第287章 何为幻
兰不远虽然不明白沈映泉身上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但她心中对他的感激之情却不会因为他的变化而减轻。
“好，大师兄，我都知道了。”她强压着声音，不让它颤抖。
沈映泉自己倒没有什么感觉。
这些日子，他在这地下实在是度日如年，终日忧心着兰不远的生死，满腔的话无人可说，只能絮絮叨叨地，一直在脑子里转悠。
再加上他不计代价地消耗自己，不断将灵气输送给兰不远哺育她，日子久了，自然而然生出了父母对子女一样的关爱，这也是人之常情。
而历经长途跋涉，终于成功抵达终点，撑到了兰不远归来，又让他模模糊糊找到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几个因素交织在一处，击碎了沈映泉曾经高冷的假壳子，将他彻头彻尾地改造成了一名合格的老父亲。
可怜的兰不远还在想入非非，打算将以身相许之类的事情提上日程，却不知道在沈映泉心中，自己已悄悄降了个辈，从此，多了个便宜老爹。
“饿坏了吧？”沈映泉微笑着站起身来，突然目光一凝，盯住兰不远身旁嗡嗡作响的骨刺。
“什么东西？！”他把兰不远往身后一扔，像母鸡护崽一般张开双臂拦在她的身前。
兰不远这才想起了这个神奇的宝贝。
它，怎么跟出来了？！
“我的，我的。”兰不远急忙把骨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沈映泉依旧一脸审视：“看着并不是正道之物，师妹，你千万不要为了追逐力量而误入歧途！你阅历尚浅，还不如道这个世界许多邪物，并不是一朝一夕就改变人的心志，而是慢慢潜移默化，叫你渐渐地认可它，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一步一步泥足深陷，等到你幡然醒悟时，早已悔之晚矣！”
兰不远简直快要习惯他的长篇大论了。她嘴唇刚要动，沈映泉便坚定地抬起手制止她说话，又道：“年轻的时候，总是听不进长辈的话语，非得等到吃了亏上了当，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不听老人言吃亏的都是自己。师妹，我既然做了你的师兄，便会为你负责，在你走上歪路之前及时地矫正，你也不要跟我辩，我意已决。当然，我并不是什么食古不化之人，也不会因为一件东西看着可怖就给它定了性我会悉心观察，以后你有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
兰不远觉得新鲜极了。
师兄看起来对自己关怀备至，甚至有些逾越了……这是否意味着，他对自己有了……非份之想？虽然似乎哪里有点怪怪的，但看起来一切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兰不远偷偷挑着眉毛笑了。
“好，我有什么事，一定不会瞒着师兄你。”
沈映泉满意地点了点头，严肃的目光再次落在骨刺上：“我给它做个鞘。”
骨刺发出不满的嗡嗡声。
沈映泉才不理会它的抗议，二人出了泥窟，他信手取了一段枯枝，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一个鞘子。
装上剑鞘的骨刺，怎么看，都像是一根老态龙钟的拐杖……
沈映泉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却还要硬撑：“师妹，我知道你是个很实际的人，并不在意表相如何。做人，最要紧的就是随心自在，你只要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也就不会觉得带着这样一根拐杖有什么不好……”
兰不远悲催地闭紧了嘴。她已经受到了教训如今沈映泉说话时，千万不要去接，一旦接了他的话，他能将一句掰成十瓣，揉碎了搓进她的耳朵眼里。
兰不远沉默着走向卞京。
原本是打算御骨去的，但沈映泉还没有对骨刺敞开心扉，加上他如今的身体也着实吃不消半空的罡风，于是只能作罢。
至于卞京会不会发生什么事都已过去这么久了，发生不发生的，也不差这几日。
“师妹啊……”
兰不远心神一凛，像被人拎着头发一样，直直地杵在地上：“嗳，师兄，你吩咐。”
“你别紧张，我又没有要教训你。”沈映泉嘴皮子动得飞快，“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一日提到这骨刺的来由，你说到的那个世界，我是在想，既然你能将骨刺带出来，那么那个世界未必不是真实的世界？如果它只是妄境的话，你怎么能把妄境之物带了回来？”
发现沈映泉当真不是要教训自己，兰不远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她旋即提起了另一口气：“师兄所言甚是。从来也不曾听说有谁从破妄境中带了宝贝出来。”
沈映泉站定了，面色有些严肃：“师妹，你对那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看的？”
兰不远斟酌着说道：“就……挺荒诞的。”
“如果那是真的。”沈映泉定定地抬头望着天，“很可怕。”
兰不远两道清秀的眉毛轻轻一动，循着他的目光也望向白日里淡淡的月影。
她轻轻一叹：“师兄能否陪我回老宅子看一看？其实……在得到骨刺之前，我还历过两次妄境。我有些想念我的家人了。”
沈映泉曾经从旁人口中听到过，说兰不远是个克死全家的扫把星，但其中的细节并不清楚，他也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家人。
兰不远一边走一边说：“师兄你知道吗？在妄境之中，我曾尝试着，想要救他们的性命明知镜花水月，光阴不会倒回，但我还是尽力地尝试了。”
“结果如何？”沈映泉难得地没有念叨。
“失败了。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我当时悟到‘我的遭遇并不是宿命，真正的宿舍是即便回到过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悟到这一点，我就成丹了。”兰不远看着沈映泉，并不藏私，将自己的心得说了出来。
“师妹都做了怎样的尝试呢如果回忆这些让你伤心，那不说也罢。”
兰不远淡淡地笑了下：“我还向师兄你求助了呢。请你在出事那一日下山走一趟，带走奶奶和大伯。”
沈映泉叹息着摇了摇头：“当年我若是知道有机会救下你的家人，定当全力以赴……”
他的脸，倏地僵住了。
沈映泉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恐怖。
“你家，在哪里？”
第288章 亦是真
沈映泉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恐怖。
“你家，在哪里？”
这些日子，兰不远早已习惯了唠唠叨叨的沈映泉，见他突然神色冷肃，一时没回过味来，就没答话。
“老槐子胡同十四号。十一月初三，是也不是？”不待兰不远回答，沈映泉倒抽了一口冷气，双手近乎痉挛着，握住了兰不远的肩膀，颤抖着问道。
兰不远嘴唇没动，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被他吓到了。
“是不是？”沈映泉的眼睛睁得很大，重重地摇她。
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脸颊瘦得可怕，显得一双眼睛极圆极亮，左眼还略有些茫然，里面迸出的光却非常吓人。
兰不远呆滞地点了点头。
沈映泉突然松开了兰不远，捂着嘴，弯下身去。
他的肩膀胡乱地颤动，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兰不远也没有说话，这一瞬间，仿佛一千道、一万道雷劈中了她，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破妄境中的一切，她一直是当成一场梦。身处其中时，她其实是旁观、抽离的。哪怕因为家人遇害而怒火滔天，拼着修为尽毁也要攻击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但其实她的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些只是妄境，并不是真的。只是清楚是一回事，事到临头如何选择又是另一回事。
但……沈映泉的话，是什么意思？？？
兰不远突然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恐惧。她恨不得捂住沈映泉的嘴，让他不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但她又无比迫切地，等待着他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沈映泉慢慢地抬起了头。
兰不远看见他掩住口的手掌中全是鲜红的血，新鲜的味道，那是心头的血。
他的下唇上染了一抹血红，兰不远有些恍惚。
“兰不远，我，不配做你的师兄。”他看上去瞬间老了二十岁，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他没有遮掩掌心的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你说出了我的很多隐秘事情，让我答应你，在那个日子一定要到你家去，但我……失约了。我……对不起你！”
兰不远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映泉咳嗽了几声，抬起那只沾满了心头血的手，取下了头上那根老旧的木发簪。
他将发簪掰开，取出一张泛着黄色的小纸条。
“老槐子胡同十四号。十一月初三，日落前将人带回青陵山。”
沈映泉干枯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兰不远接过泛黄的纸，看了很久很久。
“这么说，我是真的回到过去，见过师兄？”兰不远怔怔地抬头。
沈映泉眼中流下两行痛苦的泪：“对不起。那一日，我刚到京中，就遇到了赵惟儿……我原只是……只是不想让她纵马伤人……我想制止她……我……”
“然而你被她的美色迷晕了头，忘记了还有人在等着你。”兰不远面无表情，“师兄，我记得曾问过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没让你的丞相老子求亲去想来那日救下她之后，你当真是晕晕乎乎回相府去了？”
“是。我被训斥一顿，赶回青陵山去了。”沈映泉满脸懊悔，“次日想起来，我又下山了一趟。”
他突然愣住：“师妹，我次日到了老槐子胡同十四号，见到你了，但你根本认不得我，行为举止亦只是一个三岁孩童，我疑神疑鬼好些日子，后来见事情再无后续，我渐渐就忘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兰不远点了点头：“次日，我离开了那里，回到八百年前……第二次陷入妄境。”
她低下头，定定地望着手中泛黄的纸。
难怪一直觉得沈映泉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墨香，原来冥冥中，真有这样的牵扯。
一小簇白焰窜上纸张，漂亮的墨字被火焰吞噬了。
“师妹你……”
兰不远抬起眼睛，拍着胸膛吁了口气：“幸好你没有去。你不是对手。谢天谢地，赵惟儿总算是有了一样可取之处她也算是救下了你的性命。”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明亮。
“我好像……想通了一件事情。”
那阴冷的、看不见的东西，是神仙们的神念化身啊！那个害死了她全家的东西，和那个剥去花豹毛皮的东西，如出一辙！
如果她回到十多年前见过沈映泉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么八百年前，千河关外所见亦是事实，那么……神战那一次，便是一切的源头她捡到了无垠之骨，被无道错认成无垠，取了她的血想要收服神器“还牙”，所以，她的血留在了“神仙”们那里，成为了案底，他们以为找到了无垠，于是追踪着她，一世又一世，给她制造灾祸，想要摧毁她的心志，让她生无可恋、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在她三岁那年，“神仙”们已经可以把神念化身降下来杀人了吗？他们找到了破坏规则的办法？
如果是这样，等到无道的三年之期一过，下来找她麻烦的，恐怕不是什么元婴大能，而是神念化身！
至于无道……
兰不远烦恼地抱住了脑门。
等等，如果程近近当真是自己的前世，她那一伸手就能把天劫给扯下来的力量，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能够拥有的……难道这一切并不是误会，自己，真的是无垠转世？！
似乎哪里不对啊！
“我哪有那样高尚的情操啊！啊呸，那是傻！”
看着脸色时而阴时而晴，满口前后不相干的胡言乱语的兰不远，等待审判的沈映泉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把这条命赔给她了。
“师妹……你别再折磨自己了，这件事情错在我，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沈映泉声音有些哽咽，“师妹，我若早知道……早知道……师妹，我……”
兰不远甩了甩脑袋，回过神来。
“不关你的事。是我差点害死了你两次了，我差点害死你两次。”兰不远轻叹一声，慢慢走上前，似乎想要抱一抱沈映泉。
“咳咳咳咳咳咳！”身后突然响起一连串咳嗽声。
兰不远扭头一看，正是多日未见的老龟。
他巨大的鼻子轻轻耸着抽抽，一脸嫌弃地甩着手。
“男女授受不亲！”
第289章 大黑猫
老龟身上，似乎有些不同了。
说不上哪里不对，分明还是那副猥琐的德性，却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朴沧桑味道。
突然，兰不远目光一凝。
他的皮肤和从前不一样了，仿佛坚如金石又仿佛变幻如水，有黑色的光芒隐隐地游走。
“你是……玄武？！”
老龟惊得一个倒栽葱滚到了泥里。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有意思了。兰不远心想，有意思了。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圣兽，如今已有三个来到了自己身边，当真是巧合得令人发指！
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无道近来可好？”兰不远笑吟吟地望着老龟。
刚刚从泥地里爬起来的老龟又摔了回去：“君君君君上，自自自然是极好！”
兰不远沉吟着向前走。
八百年前千河关外，无道从幽冥赶来时，随手把白虎朱雀玄武从半空扇了下去，然后白无常补了刀。除了被蜃兽吞掉的白虎，另外两个据说已命丧白无常之手。
八百年后，无道为什么又不杀他们了？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个怪美人如今阴阳怪气，倒不如当初初见，一脸坦诚的坏来得可爱。
“幽冥好玩吗？那里都有什么？暗无天日？还是怎么样？是不是有很多艳鬼？无道身边，有女鬼跟着吗？”兰不远一脸天真无邪。
老龟脸皮直抽。
兰不远一脸失望：“你什么也不知道？”
老龟小心措辞：“女鬼没有，只有一只好大的黑猫。”
兰不远惊奇地挑起眉毛：“看不出来，他还喜欢猫。”
老龟干笑着没说话。那只猫老可怕了，一看它，它就炸毛，一炸毛，满身毛就脱离身体，露出满是伤疤的皮肉来。
三个人不紧不慢向卞京赶去。
官道上，碰到个熟人。
离宗掌门许涵光，带着一队身穿深蓝色短衫长裤，裤脚扎进黑色长布靴，头上扎着一圈白巾的人，行色匆匆，自南面赶来。
“许掌门！”兰不远等在路旁。
许涵光看见她，微微一怔，片刻，淡淡地开口：“雅乌国道友特来襄助，我这便带他们回去。你们随我来。”
骨刺在沈映泉亲手制作的“剑鞘”中嗡嗡地颤，兰不远握紧这根老态龙钟的拐杖，将它的兴奋压住，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许涵光身后的人。
这一行人十分安静，行路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一不留神，就会忘了还有这么三十来个人同行。
有生人在，纵然兰不远沈映泉和老龟都各自装了满腹心事和一脑袋疑问，也只能闷不作声地埋头行路了。
数日后，抵达了卞京。
卞京早已大变了模样。
天道宗四位大能屠了皇宫和辰王府，扬长而去。如今皇城里主持大局的是夏侯亭，坊间都在传，夏侯亭就只差登基了。
兰不远心中一跳夏侯亭其人，并不是那种一心为君的忠臣，虽然他和黄舒感情很好，但帝位近在咫尺，这么大的诱惑下，谁又说得准人心会不会变呢？
希望他不要行差踏错辜负了黄舒。
兰不远很快就见到了夏侯亭。夏侯亭在将军府接待了兰不远沈映泉，以及许涵光和他从南面雅乌国带来援助大庆的三十余位修士。
夏侯亭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两眼尽是血丝，身上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穿着铠甲，而是一身寻常的锦袍，看打扮倒很像曾经那位摄政的辰王。
兰不远决定先不提黄舒的事情。
“天道宗的四人，去哪里了？他们不远万里过来，就为了杀死皇帝和辰王？”
夏侯亭沉声道：“有个小太监装死逃过一劫。据他说，那四人本要生擒先皇，但先皇刚烈，自爆金丹伤了其中一人，这才激怒了那几个修士大开杀戒。他还听到他们提起神器，说是该去北漠了。如今也不知道是否已觅得神器回了天道宗去。”
天道宗……
“兰不远，你什么修为了？”夏侯亭问。
“金丹大圆满。”兰不远漫不经心。
夏侯亭一怔，旋即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如此，我就可以安心把黄舒交给你了。我原想把他交托在武红牧那里，武红牧却追着那四人去了北漠，至今未回。”
闻言，兰不远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你还是自己带着他吧，我也得去一趟北漠。”
“不过，有件事情得先处理一下。”兰不远转过头，望向许涵光和他身后一行人，“你是放了许掌门的身体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死在这里？”
许涵光的脸色慢半拍地变了：“你什么意思？”
“早听闻雅乌国蛊术无双，没想到，竟还能驱尸千里。你带了这么多死尸，打算做什么？”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一行人。
“……胡说什么！”许涵光再次慢半拍地斥道。
骨刺兴奋的颤抖快要压制不住了，兰不远紧紧捏住骨柄。
“许掌门已经死了吧……”兰不远轻轻叹息，“真傻。为什么要向你们求助呢？”
“许涵光”叹了口气。
他从袖袍中探出双手。这是一双通体乌黑的手，十根手指指尖各有一个红色的小洞，血堪堪淹到洞口，没有淌出来，也没有干涸下去。
他轻轻活动十指，身后那三十余人便缓缓地动了起来。
他们的身体好像没有骨头，随着这个人指尖的动作翩翩起舞。
这三十余人，有胖有瘦，个个都是肤色黝黑的汉子，无骨一样扭动起来，怪诞又滑稽。
“许涵光”退到这些扭动的汉子中间，手指不停，微笑着说道：“金丹大圆满么？我这些蛊人，修为最低的是金丹初期，大圆满的有四个，收集他们可是不容易呢。看来今日又能多添一人了。”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当属沈映泉。
他再次变回那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朽木一般的身体斜着插到兰不远前方护住她，偏过头对老龟说道：“龟王，这些魑魅魍魉就拜托你了！”
又压低了声音，叮嘱兰不远：“不要逞强！莫要再激怒他，一切交给龟王解决。”
第290章 凶残刺
兰不远吃惊地看着母鸡护崽一般的沈映泉，心中美滋滋地冒泡。
她趁机拍了拍沈映泉的肩膀，笑嘻嘻地耳语：“师兄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看来天道宗许了你们不少好处。”兰不远越过沈映泉，上前一步，无所谓地说道，“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许掌门敢以筑基之身到雅乌国向你求助，想来你和他不是完全没有交情的。”
“呵，很有交情。”这个人笑道，“我的亲妹妹不顾一切嫁进他们许家，死得不明不白，我唯一的侄女在他手上丢了，至今生死不知，你说我和他是不是很有交情？”
他用许涵光的脸诡异地笑了起来：“对付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是要将他虚伪的脸皮一层一层扒下来……求我？可以呀，脱了衣裳跪下来求！不是不近女色么？最后怎么样，还不是乖乖把我手下的蛊女睡了个遍……难受了、后悔了？我给他机会呀！哪里犯了错，一刀割下来，你看，我替他想得多周到？”
他拉长了脖颈，微微偏着头，抽着嘴角笑：“嘿，我的蛊女，可都是许了人的。他动了别人的女人，就不要怪别人也动一动他，百八十个汉子轮过来……啧，到了那份上，还舍不得死，还想要我帮他对付天宗呢……你说说，我妹妹怎么就嫁进这么一户人家？小叔子如此贪生怕死，那贱男，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可真恨啊，恨不得把他扒了皮抽了筋！要不是留着这具皮囊还有点用场……呵呵呵呵呵……”
此话一出口，沈映泉和夏侯亭的脸色都变了。许涵光在大庆算得上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物，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兰不远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许云柔的大舅！
许云柔自小死了爹娘，被二叔许涵光抚养长大，疏于教导或者本性不好，长歪了，跟着天道宗的薛无常跑了如今不知是死是活。依这位大舅的行事风格来看，许云柔大概是随了这一家错的都是别人、全天下都对不住自己。
许涵光想要将功补过，跑到雅乌国求助于亡嫂的哥哥，没想到对方竟恨他至此，百般凌辱虐待，死了还被做成蛊人，带着一堆毒物杀过来了。
兰不远心头发沉。
许涵光着实算不上一个坏人，甚至完全可以称为一个好人，除了在许云柔的事情上硬不下心肠，平日为人处事的确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样一个人，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
如今他死了，非但死得痛苦而没有尊严，到了九泉之下恐怕也不得安宁。
“许涵光”不再多话，双手上下翻飞，只见十指上的血洞在空中不停地晃，身后三十余个柔若无骨的人便如牵线木偶一般冲向兰不远等人。
“龟，你护住大师兄和夏侯将军。”兰不远偏了头，低声叮嘱。
棕色的眸子中闪动着浅浅的水光。
她正好想试试，离开了那个世界的骨刺，是不是依旧能克制这些死物。
“许涵光”阴沉沉地注视着兰不远，看着她举起手中那根老态龙钟的拐杖，然后慢悠悠从里面抽出一根弯曲的骨头来它看起来像一根巨大的鱼骨刺，长约二尺，因为弯曲，看起来只有一尺多，成人拇指粗细，上面泛着幽幽绿光。
“许涵光”笑了：“哟，原来是同道中人。”
兰不远用鼻子笑了下，眼角纹丝不动，直直刺向攻到近前的一个蛊人。
骨刺嗡嗡作声，颤得兰不远手掌直痒痒。
“淡定点。”她轻轻捏住圆润的骨柄，声音已染上一丝暗哑。
夏侯亭面色不变，眼神却有几分阴沉。
三十余个结丹以上的蛊人，哪怕实力不及生前，也不是能轻易对付的，更何况谁又说得清楚变成蛊人之后实力究竟是涨是跌？
他已暗暗规划好逃跑的路线，只要兰不远稍微露出败相，他便会当机立断扳下身后的青铜灯座，打开设在地面的暗门遁入密道。至于沈映泉和这个一脸龟相的老头子能不能逃出生天……就不是夏侯将军需要考虑的了。
沈映泉一脸担忧，胸中满满当当塞了鸡零狗碎的抱怨，一会儿怨自己耽误了行程，才会撞上这一群蛊人，一会儿怨自己没用，关键时刻什么忙也帮不上，一会儿怨兰不远太逞强，明明有个龟王，却还要自己上去拼命。每个念头都是零零散散地不成型，一抓就散。
“龟王，她年纪小不懂事，”沈映泉压低了声音对老龟说，“还要劳烦您仔细给她盯着，万一有不对，还请及时出手相救，莫要让她吃了亏。虽然吃亏才会长记性，但这些蛊人恐怕是极阴毒的，万一沾上，要吃大苦头，那就没有必要了是吧？”
老龟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圆溜溜的龟眼中写满了疑惑印象中这人没这么嗦啊？从前不是个假清高的模样吗？莫非人类上了年纪之后，都会变成这德性？
那边，兰不远的骨刺已紧紧贴着一名蛊人的脸面撩了过去。
她没有往骨刺中灌注灵气，而骨刺在她刻意的压制下，也绿芒内敛，并没有拿出真本事来。
纵是如此，骨火依然燎伤了这名蛊人的脸，留下一道四平八稳的黑印，仿佛顺着正中被一劈为二似的。
兰不远放下了大半颗心。
只要骨刺依旧是那个凶残的骨刺，那就一切好说了。
“许涵光”已退到了人群之中，兰不远有些拿不准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手段控制许涵光的身体？而这个“人”，又是个什么东西、眼下是个什么状态这件事情实在是很诡异，化神之下，如何让自己的神魂跑到别人身上去？！
蛊人们并没有一拥而上，“许涵光”操纵着他们，堵死了大堂的门窗，以防这几个人逃跑。
那个脸上被烙下一道黑印子的蛊人退到了后方，藏在角落里，大约是在疗伤。兰不远眉头微动，想要仔细去看时，两个蛊人已袭到面前，一左一右向她抓来。
“师妹当心！”沈映泉压着声线低低地喊。
第291章 除掉他
兰不远忙里偷闲回了下头，堪堪避开两个蛊人乌黑的爪子。
她冲着沈映泉笑道：“师兄太小看我了！瞧我的厉”
厥词还没放完，肩膀上结结实实挨了一爪。
只听“嗤”一声，肩头的衣裳像是被腐蚀了一样，破开一个大洞，边缘还微微冒着黑烟。兰不远蹬蹬蹬连退几步，堪堪站稳了身体，捂住受伤的肩膀，脸色有些难看。
“呵呵呵，”“许涵光”笑道，“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女人就是不中用，待我将你制成个男蛊人，以弥补先天的不足！”
兰不远心中不禁骂了句娘。
这也太重口了。
“我谢谢你十八代祖宗了！”兰不远抖落肩膀上烧死的蛊毒，心中对蛊人的攻和防大概有了数。
夏侯亭见势不妙，当机立断跑了。
沈映泉只顾着着急，听到身后响起机关的匝匝声，回头去看时，正好看到一格正在合拢的地道。
“这小子……”沈映泉强行提起一口气，“龟王，我们出手！”
老龟一脸不甘愿：“龟爷我刚刚融合血脉，不宜动手，不宜动手！再等等，看一看。”
兰不远将焰灵气注入骨刺。
她足尖一点，身体离地而起，在半空中旋过半圈，骨刺轻撩，一个蛊人摆着向着冲的姿势愣在了原地，他的脑袋慢慢地脱离了身体。
并没有血液流出来。
蛊人的脑袋落到了地上，两个断口处涌出大量长着黑色翅膀的虫子。
整个厅堂顿时充满了“嗡嗡”声，蛊人的皮囊迅速地瘪了下去，不过几息功夫，就变成了一只空的破布袋，软塌塌地扁在地面，五官摊成了平面，平铺直叙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兰不远嘴角一抽，轻喝一声，骨刺上白色和绿色光芒大炽，信手一挥，扇形的焰浪扫过，将腾空而起的蛊虫烧成了飞灰。兰不远在空中换了口气，身形倒掠，骨刺连连挥出，电光火石间，已把那蛊人躯壳中逸散出来的虫子杀得一干二净。
“有点本事。”蛊人中传来一声轻斥，旋即，怪异的腔调响起，除了“许涵光”、刚刚被割了脑袋的蛊人以及最初受伤退到后面那一个之外，其余的蛊人齐齐张开了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怪声。
一缕缕黑烟从蛊人们的口鼻中飘出来，蛊人们的眼睛变成了血色，皮肤更加黝黑，仿佛一根根煤柱之上，点着两点血红的火光，极其骇人。
黑烟慢慢卷上半空，似乎消失在了房梁上。
蛊人四肢变得僵直，从四面围向兰不远。
他们每落一步，都会震落几簌屋顶上的灰尘，地面亦是清晰地烙下黑色的足印子。
兰不远将焰灵气凝于灵刺尾梢，一扫而过。
这一次，蛊人却没有如方才那样被劈成两断。焰刃划过蛊人的胸膛，只是微微阻住了他们的前行之势，割开了他们胸前的衣裳，露出漆黑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皮肤来。
兰不远轻挑眉梢，拣了一个最近的蛊人，骨刺斜斜一撩，自他左腰起划至右肩。
一串金石相击声响起，带着焰尾的骨刺在蛊人身上留下一道冒着火花的白痕，却不能更进一步将其杀伤。
“有点本事。”兰不远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笑了。
“许涵光”笑道：“你求我饶了你啊。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兰不远脸色微沉，避开两个袭到面前的僵硬蛊人，冷笑道：“许掌门求你相助时，你就是放这样的狗屁骗他的吧！”
“找死！”“许涵光”大怒，十指之上的血洞中隐隐往外渗出腥血来，他双手连点，三十个蛊人动作快了近一倍，用他们的身体疯狂砸向兰不远。
“师妹！”沈映泉撸起衣袖，露出枯树枝一样的胳膊就想往前冲。
“回回回回回回来！”老龟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抡，正想说什么，突然怔住不动了，一双龟眼直勾勾地盯住沈映泉，上上下下来回打量。
青、青龙？
老龟见了鬼一样，连吞几口唾沫，龟脖子噎得老长。
君上的命令萦绕在耳旁找机会，除掉青龙白虎和朱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沈映泉，是青龙？！
除掉他……不留痕迹……
老龟眼珠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看着前面的蛊人，一会儿看看满脸焦急的沈映泉。
“是该出手帮她了！你先上，我给你们两个压阵。”老龟老神在在，“放心地去吧！”
沈映泉不疑有他，点了下头，运起化龙诀，皮肤上滑过青色的微光，冲向场中。
老龟抱起胳膊，抻着脖子站在原地眼珠直转。
让蛊人杀死他……应该算是不留痕迹地除掉青龙……吧？！
兰不远被蛊人团团围住。她虽然一时半会伤不到他们，但蛊人也拿她没有什么办法。
她的攻击虽然破不了蛊人们坚如精铁的皮肤，但带着绿白二焰的骨刺威力不可小觑，一扫之下，便能把蛊人逼退数步，近不得身。
兰不远把骨刺舞得虎虎生风，近战范围变成了一个绿白相间的光茧，水泼不进。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屋顶上，早些时候消失不见的黑烟慢慢凝聚起来，在她头顶正上方，凝成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蛊人，冲着她的头顶，慢慢地呲起了獠牙……
骨刺焦急了，在兰不远手中嗡嗡直颤。
它讨厌胶着的战斗，喜欢直来直去，将对手捅个对穿，吸掉他们的精华。
偏偏兰不远只顾着瞎舞一气，根本伤不到这些家伙。
“别急……骨骨小可爱……等我先确认一件事情……”兰不远低声呓语，身体时不时轻轻腾起，透过围成了铁桶一样的蛊人，望向外面操纵他们的那只手。
“许涵光”嘴角噙着怪异的冷笑，十指乱动，视线却并没有跟随着兰不远，反倒是那个最先被燎伤了脸，缩在墙角的家伙，正一脸怨毒，目光死死地追着她。
兰不远落回战圈。
有一处，攻势骤然减缓了。
兰不远余光一扫，发现沈映泉正着一双肉掌，嗵嗵嗵地击在一名蛊人背上。
蛊人虽然毫发无伤，却成功被他吸引到了注意力。
第292章 很狡猾
两名蛊人不再往兰不远身边挤，而是退出战圈，僵着身体逼向沈映泉。
这些盅人的皮肤，就连附着了焰灵气的骨刺的都无法击穿，更遑论至今尚未筑基的沈映泉。
他如今赤手空拳，面对两个气势汹汹、双目赤红的蛊人，除了躲避再无他法。
沈映泉很快就被这两个蛊人逼到了墙角。眼睛一扫，见兰不远那里压力丝毫不减，而老龟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站在一旁，一副坐山观虎斗的神色。
沈映泉见状，心中不由重重一沉。
他记得兰不远曾说过，龟王并非听命于她。
在妖兽眼中，人类只是食物而已。
沈映泉的心凉了下去，低头避过蛊人两次爪击，又往兰不远身边靠过去。
‘帮她破开一个缺口，助她逃脱！龟王靠不住！’沈映泉这样想着，伸手扯住一名蛊人后颈处的衣裳。
他的身后，两个盅人追击而来，身前的蛊人扭回了头，用一双赤红色的眼睛定定地盯住他。
沈映泉头皮的脊背发麻，冷汗从额角大粒大粒往外冒，心脏扑通乱跳，手脚僵硬无比。
老龟终于不再淡定了，它把两只手放在身前搓，口中念念有词：“快，快，杀了他，杀了他。快点，快点。啊！他们两个都有危险我救不过来！只好放弃沈映泉，去救兰不远她一定不会怪我的。”
身前身后，六只黝黑的利爪袭向沈映泉，封住了他躲避的方位。
至少得硬吃一记了！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只能硬捱！
他暗暗咬紧牙，将刚刚长出一小段的左臂绷得死紧，决心壮士断腕，舍掉这条新生的左臂，从左边突围。
‘引走三个……还不够……想办法绕回来，再多引走几个。’沈映泉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兰不远一跃而起，见到沈映泉的小动作，心中微微一暖。
她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七光印，扔向沈映泉。
“师兄接着！”
七彩光芒划过，正正落到了沈映泉右手中。他似乎愣了一会，目光呆呆地凝在了手中的七光印上，片刻，他目光微动，凝神注入灵气。七光印迎风生长，一息之间，凝实成了一柄剑的模样正是沈映泉用惯了的那把寒剑的样子。
只不过它是流光溢彩的，像一个美丽的阳光下五彩斑斓的气泡一样，散发着七彩虚幻的光芒。
老龟被自己的唾沫重重噎了下，一抬眼睛，正好看见兰不远跃了起来，不冷不热地盯了它一下。
老龟顿时一阵心虚，心中暗叫不妙。
要是被她识破，岂不是糟糕？
想起兰不远上阵前曾叮嘱自己护住夏侯亭和沈映泉，老龟更加疑神疑鬼，觉得兰不远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它只好撸起袖子，冲向沈映泉。
沈映泉虽然修为不高，但那只是因为他自己故意压制不筑基而已。他的功底是非常扎实的，尤其是剑术极为精纯，七光印在手，顿时如虎添翼，与那三个蛊人一时战成了僵持的局面。
而兰不远此时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许涵光”看似动静最大，其实他的十指舞动和蛊人的行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兰不远故意卖了几次破绽，见那“许涵光”神色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异常，十指依旧胡乱地动，反观墙角那个受伤的蛊人，每每她露出破绽时，他的眼眶总是不自觉地撑大，拢在袖中的手很明显有异动。
和蛊人甫一对上，兰不远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许涵光这位亲家大舅，究竟是以怎样一种形态操纵许涵光的身体？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要占据别人的身体，无外乎“夺舍”一途。就算蛊术再匪夷所思，也不可能越过世间基本的法则，以“魂魄”之身长久稳定地霸占他人的身体。
与其相信这等离奇的事情，倒不如认为许涵光只是被他操纵的一个普通蛊人，他假装自己附身在许涵光身上，从而掩饰他真正的行踪。
想通了这一点，兰不远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物，便是最开始出手袭击她，受了轻伤之后退到后方的那一个“蛊人”。
兰不远没有贸然行动。
那人十分狡猾，背靠着墙，身后就有一扇窗，一旦事情不对，他随时可以抽身而去。
兰不远对蛊术一无所知，无法防范他用什么诡秘的手段脱身，所以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拖住蛊人等待机会。
此时就是机会。
墙角那个“蛊人”脸上隐有狰狞之色，他一只眼睛朝上望，一只眼睛朝下盯着战团中的兰不远。
隐在袖袍中的手轻轻地晃动着十指。若是兰不远看得见他的手，一定会发现他十指颤动的韵律和蛊人们的攻势极其吻合，而不像“许涵光”那十根招风的手指一样乱动一气。
他左边的小指，动作显得有些违和，轻轻地、慢慢地来回勾动，随着他左手小指的动作，兰不远头顶上那只黑烟凝成的蛊虫，像蜘蛛一般拉出一条长长的黑丝，吊着它的身体，从屋梁往下垂。
静悄悄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兰不远连续跃起两次，发髻都像是要碰到这只蛊虫，但它并没有攻击，而是极慢地向下垂，以确保一击即中。
墙角的“盅人”嘴角微勾，目光有些兴奋。
他没有分神去理会追着沈映泉的那三只蛊人，只放任他们依着本能行事，这也是沈映泉能撑了这么久而不落败的原因。
眼见，兰不远在蛊人们的合围之下灵气迅速耗去，舞出的光焰越来越黯淡了。
“盅人”愈加兴奋，驱使手下的蛊人们不断逼近，硬扛下兰不远的攻击。骨刺尾梢不断刮过蛊人们坚如精铁的皮肤，发出令人极其牙酸的声音。
而兰不远头顶那只黑烟蛊虫，已越来越近，呲起的獠牙已经触到她的头发，她却一无所知，吃力地应付着围成了铁桶的蛊人们，尖利的黑爪一次又一次抓到了她的衣裳，动作之间险象环生，她看起来疲惫极了，大口地喘着气。此情此景，即便发现头顶的危机，恐怕已无暇分神应对。
已经逼到末路了！
第293章 好时机
墙角的“盅人”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终于把双手从袖中举了出来。
他的十指和“许涵光”一样，每根手指的指尖上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孔洞，盛着一汪血。
他颤动着十指，诡异的血光上下翻飞，和“许涵光”那乱七八糟的动作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他的手上舞动着古老诡秘的旋律，那是一种原始的嗜血的舞姿，没有任何美感的赤果的邪恶。
他没有注意到，被三个蛊人追得鸡飞狗跳的沈映泉，离他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兰不远身上，如今那只巨大的黑烟蛊虫已悬停在了她的头顶上，它呲开牙，巨口罩住了兰不远整颗头颅，只等兰不远被逼得纵起身时，自投罗网。
战团中，不断地传来衣裳破碎的“嗤嗤”声，兰不远羞愤的吼声越来越响。
墙角的“蛊人”笑得越发畅快。
他的胸膛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不自觉地忽略了操纵的蛊人，也没有留神是不是有几只子蛊失去了感应。
他轻轻勾动着左手小指，驱动那只黑烟蛊虫主动出击。
“时机刚好！”
战团中，兰不远沉着的声音传了出来，正好应和了墙角“蛊人”的心声。
他微微一怔，就见蛊人堆里，突然爆发出一缕极其耀眼的绿光。
这一缕绿光，就像一条长了眼睛的毒蛇，它的姿态刁钻奸滑，出各个出其不意的角度掠过，刺入蛊人们赤红的眼睛。一刺即收，拐过一道诡异的弯，又扎进另一名蛊人眼中。
墙角操纵蛊人者发觉到异常时，已有超过了十个蛊人倒在了骨刺下。他们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精华，变成了一堆了无生机的烂肉。
突如其来的变故杀得他措手不及，正在手忙脚乱地操纵蛊人稍稍退开避其锋芒时，被三个蛊人追得狼狈不堪的沈映泉突然滚到了近前。他用余光瞥了下沈映泉，充满杀意的左手小指向下一勾！
兰不远头顶上方的黑烟蛊虫后腿一挥，断掉那根垂落的黑丝，直直落在了她的头上！
与此同时，墙角的控蛊者发现脚背上传来了剧烈的刺痛！
他知道一定是滚到脚下的沈映泉对他动手了，但伤在脚上大可以忽略不计，解决掉实力最强的兰不远才是当务之急。他凝神听着场中的动静。
他知道蛊虫一旦沾到兰不远，很快便会重新化成黑烟，从她七窍中钻进去，吃掉她的脑子和内脏。
一刹那，又有十余名蛊人瘫倒在地。
他握紧了双拳，上唇情不自禁地向上紧缩，像野兽一样露出了齿来，他的鼻孔张得巨大，眼中恨意滔天。
这三十余具结丹修士的尸体已传了数代，他斗败了兄弟姐妹们，历经多少磨难，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家族中最强大的力量传承，这便折了大半去！
他的怒火无法遏制，他已完全忽略了脚上的剧痛，也没有注意到那剧痛伴着刺骨的寒意，渐渐向上延伸，将整条小腿都冻麻了。他破釜沉舟，驱使剩下的所有蛊人狠狠扑向兰不远，包括追在沈映泉身后那三个，以及站在一旁假扮他的“许涵光”。
场中的蛊人还在不断地倒下。隐约可见黑色的蛊虫依旧伏在兰不远头上，几条细长的足高高扬起，重重落下，不停地刺她。
几息之后，蛊人全部躺在了地上，瘫成一滩滩扁平的皮。兰不远身前站着“许涵光”，骨刺停在他的眼窝前，微微颤动。
“许涵光”双目赤红，皮肤亦是变成了黑色。兰不远轻轻叹息一声，绿芒闪过，离宗曾经的掌门软倒在地。
兰不远顶着黑色的蛊虫，慢悠悠走到了墙角的控蛊者面前。
他终于想到逃跑。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下半副身体已经成了一根冰柱，被结结实实地冻在了地上。
他的目光终于变了。
兰不远好似没有发现头顶还盘着一只黑色大蛊虫，八根尖利的带着毛刺的虫足此起彼伏，疯狂地攻击她的脑袋。
她慢悠悠走到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这个玩蛊的人。
沈映泉和老龟站到了她的身后。
“死、死、死……”他疯狂地挣扎，想要挣开困住他双腿的坚冰，但那坚冰仿佛已在此地冻了千年万年，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他的左手小指疯狂地勾起又落下，想要操纵那只蛊虫挖开兰不远的脑壳。
兰不远终于长长地“哦”了一声，抬起手，像拔掉一根簪子一样，把头上的大蛊虫抓了下来，直直摁在了他的脸上。
“说，你来杀谁？”兰不远不带杀气地懒声问道。
“杀你们这些大庆猪罗！”
“不说是吧？”兰不远动了动眉毛，一丝焰灵气注入蛊虫体内。
它疯狂一挣，几根带着毛刺的足尖扎破了控蛊人的脸皮，他的脸上出现了几个血洞，鲜血慢慢地淌下来。
“嘿，还真的是个人。”兰不远回头笑着对沈映泉和老龟说。
她的语气叫控蛊人浑身发冷。
她口中说着“人”，却没有半点动容，仿佛在说一个什么微不足道的玩意儿。
“嗯？最后问一遍，你来杀谁？你只要说出来，我就放了你。”兰不远漫不经心道。
“师妹，不可纵虎归山！”沈映泉急道。
兰不远笑了下，手上加重了力气：“你看，我可是冒着被师兄斥责的风险，诚心诚意和你谈条件的，不说是吧？那正好，省得师兄唠叨我。”
焰灵气灌入蛊虫体内，兰不远并没有将它烧成飞灰，而是小心地操纵着焰，布满了整只蛊虫，禁锢住它，不让它散成黑烟。
她重重一压，蛊虫的长足渐渐抠进控蛊人的面皮中，停在腮上的足已刺穿了他的脸皮，伸进他的嘴里。
控蛊人认清了现实，知道面前这个小个子女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手下留情”。
“说我说！”控蛊人叫道，“混进离宗，杀死一个叫黄舒的人，再等下一步的命令。”
兰不远动了动眉毛：“谁下的命令？”
“是国主！放，放了我，放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兰不远微笑着，用焰灵气将盅虫化成黑烟，黑白二色交织，缓缓渗入控蛊人的头颅。
“啊啊啊！！！”
第294章 还彼身
见那控蛊人惨叫着，慢慢委顿在地上，兰不远慢悠悠说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许掌门依着你的要求违心做了那些事情，你放过他了吗？”
控蛊人很快就死透了。
兰不远转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沈映泉，双心捧着心口。
“师兄我杀人了……你会不会讨厌我？你不许讨厌我，我本来都要放了他的，是你说不可以放虎归山……啊，师兄我好怕你讨厌这样的我！”
沈映泉无言以对。
他把七光印递给兰不远，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这个人在操纵蛊人？”
兰不远嘻笑着接过七光印，看了看自己信手画在上面的图案一个圆圈代表人的脑袋，四根弯曲的小棍棍，代表人的四肢，一个人跪在地上，被从天而降的尖锥贯穿。
一同经历过蜃境的沈映泉，一看便知道她画的是那个被七光印封印的虎家先祖。再看见旁边一个小箭头，指向四方形状的东南角，他就明白了兰不远的意思让他利用七光印，学着无道的手法，把这个真正的控蛊者给囚住。
兰不远食指一划，抹掉了七光印上面不伦不类的简笔画，又把它递给沈映泉。
“我结丹时，师兄耗尽了心力才保住了我的性命，我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谢礼还请不要嫌弃，先收下这个。”
沈映泉闻言皱紧了眉头：“师妹，我做那件事情，并不是图着你的回报。我说过让你不要把它放在心上，我只是守住自己的承诺而已。”他挥了下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而且师妹你也太大手大脚了！这等宝物，岂能随手就送人？你可知道它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得来太容易，你就不懂得珍惜了？师妹，世道险恶，防身的宝贝永远不嫌多！未来的日子处处是凶险，多一张底牌，便会多一分活命的机会……你是不是忘记了它的威力？若不是它，你如何能杀死那头蜃兽？师妹，七光印它虽然不是人，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它抛弃了啊……”
兰不远眼角直抽，不住地拿眼睛斜老龟。
老龟眼观鼻、鼻观心，两只手藏在了袖子里面。
兰不远只好叹息一声，将七光印硬塞到沈映泉手中：“师兄，你先听我说。这件宝贝的用途，便是注入灵气之后能化出实体我用它化出了满天冰块，聚集日光发出那一击，的确是威力惊人。但我如今已是结丹大圆满修为，师兄你忘了结丹便能灵气外放吗？”
她腾出一只手，五指向上轻轻一抓。掌心处，焰灵气凝成了小小的冰块。
她挑着眉毛说道：“你看，如今的我根本用不上七光印了。若说兵器，我已有了骨刺，七光印于我而言作用并不大，倒不如留给师兄你方才这蛊人的话师兄也听见了，黄舒已经被盯上，师兄若是没有一件衬手的兵器，我怎么敢把这么艰巨的任务留给你？”
沈映泉愣了一会，似乎没反应过来兰不远是什么意思。
兰不远点了点头，道：“我得动身前往北漠。关于那件神器我已有了大概的猜想，这一去，不知道需要多少时日，保护黄舒的任务只能交给师兄你了。若我没猜错，南边很快就会有战事，师兄你联系虎大哥，有你们坐镇，我才能安心地去。”
沈映泉眉毛绞了起来：“你要一个人前往北漠？”
“不，”兰不远摇了摇食指，“龟和我一起。”
“哈？！”老龟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点住自己的鼻尖，“我？我和你去北漠？！沈映泉不去？！”
它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得飞快。
它觉得自己的龟脑袋有点不够用冥君让它跟住兰不远，又让它杀掉青龙白虎和朱雀，可是跟着兰不远去北漠，又怎么杀沈映泉呢？如今它融合了玄武之力，妖丹已被打碎，与玄武之力一道勾出了玄武之魂。此刻融合还未彻底，若是按照人类的修为来看，眼下它的修为大约在元婴初期至中期，不可能瞒过结丹大圆满的兰不远两地来回。
老龟抓挠着秃脑袋，小而圆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兰不远似笑非笑：“那你留在这里保护黄舒，我和师兄去北漠。”
老龟急忙摆手，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这个方案更糟糕，直接无视了君上交待的两件事情。
它觉得兰不远的目光似乎大有深意，就像是把它的龟脑袋来来回回地扒拉，从里面把它那些不可告人的念头一个一个给刨出来了似的。
兰不远笑了笑，蹲下身去察看地上死去的蛊人。和她猜的一样，这些蛊人内里已被掏成个空壳子，整个躯体里装满了细小的蛊虫，方才他们的皮肤变得坚硬无比，就是因为控蛊人操纵着他们体内的蛊虫，全部紧紧覆在了皮肤里侧，浑身上下唯一破绽就是眼睛。
证实了先前的猜测，兰不远不再理会这些死得透透的蛊人，走到墙根，仔仔细细在那死去的控蛊者身上搜索。
“令牌，蛊铃……咦……”她撇着嘴，拉长了声音，“死掉的蛊母，好恶心。”
她把那一滩蛊母囫囵塞回蛊铃里，拎起散发着淡淡异香的木质令牌看了看，见上面篆刻着“陈鱼”二字。她把令牌拴在腰间，大摇大摆向外走去。
将军府外，里三层外三层已被禁军团团围住，数百架十余人合力才能张开的巨弩对准了将军府，只等里面的蛊人自投罗网。
这阵仗，唬得兰不远一愣。
夏侯亭正黑着脸，来来回回一层层布下精密的防线。
看见兰不远三人好手好脚地走出来，夏侯亭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将……将军，”那位从一开始便跟在夏侯亭身旁，目睹了他对国师不可言说的心思的亲兵小心地问，“这，这不是离宗的道长吗？您不是说他们已被南蛮的蛊人残忍地杀害了？莫非蛊人杀了他们，又扮成了他们的模样？”
夏侯亭脸皮直抽。
他眼再瘸，也看得出来兰不远这浑然天成的“风情”，世间绝无仅有，不可复制。
第295章 捉弄他
夏侯亭身边那名亲卫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兰不远腰间的令牌叫道：“将将将军！她是蛊人，是蛊人，这玩意，我敢打包票，一定是雅乌国的东西！”
“就你机灵！”夏侯亭重重一拍他的脑袋，随意地挥了挥手，“回营。”
夏侯亭丝毫也不尴尬，大步走到近前，问道：“解决了？”
兰不远挤眉弄眼，掏出方才缴获的蛊铃抛给夏侯亭：“幸好有这个宝贝夏侯将军，日后若是再遇到蛊人，你可以用它防身。”
她又拉长了调子：“解铃还需系铃人哦”
夏侯亭看了看手中漆黑的、正中处合得严丝合缝的蛊铃，淡淡地点了下头。
沈映泉脸皮直抽。方才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兰不远一脸嫌弃地把一只恶心至极、已开始散发出恶臭味的死蛊母塞进这铃铛里面，就冲这个，沈映泉绝对不相信兰不远安的是好心……但想到夏侯亭一言不合卖了队友自己逃命的背影，沈映泉默默咽回了想说的话，闷着头往离宗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他忍不住开口：“师妹……你这样捉弄夏侯亭，是不是有点过了？”
兰不远生怕他又开始长篇大论，急忙点头：“是过了，师兄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
沈映泉被她干净利落的认错态度噎了下，满腹话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终于，他干巴巴地说：“好吧你既然知道，那就好。”
老龟跟在二人身后，眼珠滴溜溜转个没停。
三人很快就回到了离宗。
许涵光走时，让毛十三代他负责日常管理事宜。毛十三办事能力当真是一绝，许涵光走了多日，离宗非但丝毫不见乱象，反而隐隐地比许涵光主事时更加条理分明，弟子们个个一脸满意，一路走去，入耳的都是夸赞声。
“饭菜更可口了。”
“屋子收拾得更整洁还碰不到整理屋子的管事，简直神奇。”
“修行时间的安排妙不可言！每天都能轮上一会儿灵气最为浓郁的泉点，一刻都不需要等，无法想象毛师兄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说句心里话真盼着掌门迟些回来啊！哈哈……”
兰不远若有所思。
“等到打起仗来，师兄记得向上面引荐这位毛师兄让他负责后勤调度，一定会是敌人的噩梦。”
沈映泉眼睛微微一亮，慢慢地点头。
老龟跟在后面，满脸不屑地歪着龟嘴，心想，‘打个屁，一个三流小国，眨个眼的功夫就给灭了。’
“我去见一见昆池龟，跟我来。师兄你去忙吧，若是不介意毛十三曾经对我们的敌意，不妨把事情都交给他来安排。”
沈映泉点了点头。如今事赶事，的确是焦头烂额许涵光已死的消息、黄舒的安全问题、自身修为和身体的恢复、和军方即将开始的合作……这些事情全聚在一块儿，沈映泉还真吃不消。
兰不远带着老龟来到天璇峰。
她在夏侯亭那里听到武红牧去了北漠的消息，却不知道更多的细节。
昆池身穿一件异常宽大的白色袍子，胸襟大敞，一头雪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独自坐在竹林前，狭长的竹案上歪歪地放着一只青铜壶，昆池用拇指和中指夹起一只白玉杯，杯中晃动着小半杯紫红色的酒液，正要独饮。
见到兰不远直直闯进来，昆池宽袖一扫，将胸口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兰不远很不见外，坐到昆池对面，拎起青铜酒壶，侧着身，仰起头对着壶嘴咚咚咚喝了个半饱，然后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双眼微微向下一斜，睨着一脸无语的昆池。
青铜壶嘴若有似无地触着她的下唇，一滴紫红的酒液将坠未坠。
她问：“昆池师傅，我有一阵子没见到弗离真君了呢，你见过他吗？”
昆池掩住胸口的左手蓦然一僵。
他极缓慢极缓慢，一寸一寸地抬起了眼睛，对上兰不远漫不经心的歪斜视线。
兰不远终于舍得把青铜酒壶放了下来，她笑了下，身体猛地往向一凑，双手顺势托着腮支在竹案上，鼻尖快要碰到昆池的脸。
方才那个带着点点慵懒妖气的兰不远顿时不翼而飞，昆池脸皮一抽，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顺便略微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无缘得见。”昆池盯住兰不远嘴角沾到的酒液，说，“此生若是有幸面见真君，倒是昆池的福气了。”
兰不远点头道：“我大约已经猜到他是谁，虽然外貌变化有些大昆池师傅，他们这些‘神仙’，和你不一样，对吧？即便同是元婴修为，你有寿元限制，但他们没有。按理说，这些神仙不应当受制于幽冥鬼君？”
昆池一脸牙疼的表情。他总觉得兰不远处处在给他挖坑，一不留神便会掉进去，万劫不复。他决定不变应万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免得给了兰不远什么不应该的“暗示”。
“哎，我结丹之时，不小心发现了神仙们的很多秘密，想不想听？”兰不远凑得更近，左眼飞快地眨了三下。
“没兴趣。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昆池懒懒地向后一靠，倚在一根青竹上。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兰不远身后的老龟，眉梢微微一挑：“你收服了玄武？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兰不远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啊，有玄武护着我，以昆池师傅的带伤之身，自然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来去自如。”
“你很猖狂。”昆池半眯着眼睛，目光颇有深意。
“还好还好。”兰不远谦逊地说道，“昆池师傅，我来见你一面，即刻就要动身前往北漠了，说不定这就是你我最后一面日后昆池师傅见到弗离真君时，替我向他问一句好。”
昆池眸光闪了一闪，半醉不醉地闭起了眼睛。兰不远的暗示他接了个满怀，只是要不要上报，往何处上报……这些都是问题。
“昆池师傅，你数次救过阿牧性命，可否向我交个底她是不是亚魔？”兰不远漫不经心地又抛出个砸得昆池一脸鼻血的问题。
第296章 还牙根
昆池倚着竹案，手指勾起自己一缕银白的头发，懒懒散散地回答：“不是亚魔，但也不是人。别问我她是什么，我不高兴告诉你。”
兰不远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昆池微微一怔：“放心什么？”
兰不远道：“武师姐那样的性子，若是人，那日后成亲什么的，得多让人操心啊。”
昆池一脸无语：“这种事，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武红牧追着那四人去的，一个元婴后期，道号青阳君，一个元婴初期，道号怀瑾君，这二人是道侣。另有两个，一为金丹大圆满，道号琳琅君，一为金丹后期，道号闭月君这些人，未必会对‘昆池的徒弟’手下留情，你若是看到了武红牧的尸体，随手帮她收个尸，也算是帮我了却一段尘缘。”
兰不远愉快地又凑到了他面前：“昆池师傅是想提醒我多加小心吧！你呀，对我好还用藏着掖着？我又不会笑话你，更不会像阿牧那般不解风情。我走了。你要保重身体，等我平安归来……”
兰不远留下个媚眼，悠然离开了天璇峰。
老龟跟在身后碎碎地念叨：“说了半天，屁点有用的事情都没有浪费生命！”
兰不远一本正经地说道：“就你这龟脑袋方才我和他已经把你卖了，还商量了怎么分钱，可惜你完全没有听出来。”
老龟叮一下瞪圆了乌溜溜的眼睛，巨大的鼻孔翻到了天上：“什么什么什么？！”
它捉住兰不远问东问西，兰不远一概不理，把这龟急得七窍冒烟。
兰不远暗暗地琢磨卖龟倒是真没有，就它这副老骨头也值不了几个钱。被卖了的是弗离真君，只不知昆池是不是当真和自己猜测的一样与无道暗通款曲。
“很快就知道了。”兰不远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一双眼睛眯得细细长长。
老龟缩了缩脖子，突然觉得待在兰不远身边未必有待在君上身边安全。
“谁是弗离真君呢？”默默走出一段，它忍不住又问道。
兰不远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答道：“一个眼睛比本事高、又怕我又嫌我的家伙。”
老龟更加迷茫。
兰不远瞅了它一眼：“你也认识。”
老龟想了半天：“我认识的人……哪个不是又怕你又嫌你？”
兰不远：“……你走开。”
一人一龟没有再回天枢峰和沈映泉告别。
老龟毕竟是个妖兽，不像人类一样能把自己的心眼儿捂得严严实实对付蛊人时，兰不远已看出来它想要沈映泉的命。老龟听命于无道，这就是兰不远一定要把七光印送给沈映泉的原因。
如果无道要杀沈映泉，那么一万个兰不远也护不住他。
她能赌的，就是无道那份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骄傲劲儿他的东西被兰不远送到了沈映泉手里，他会气得炸毛，会想看到兰不远悔不当初，把东西从沈映泉手里讨回来。如果沈映泉死了，这件事就会变成一个不完美的遗憾。
就冲着这个，他就会留下沈映泉的小命。
兰不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那个怪美人肚子里的虫。
一人一龟很快就来到千河关外。
“又是这里。”老龟站在茫茫荒漠上，唉声叹气，“我虽然是陆龟，也禁不住三天两头地拉到这鬼地方晒啊！”
兰不远严肃地掏出了腰间的木制令牌晃了晃，叮嘱道：“记住了，我是雅乌国控蛊师，你，是我的蛊人！”
老龟瞪圆了龟眼，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本，本妖王，本，本圣兽，要，要扮成那种……那种东西？！”
兰不远比它还震惊：“莫非你有更好的办法？难道你想冒着被雷劈的危险现出真身？得了吧，就你那个笨重的真身……莫要说元婴大能，便是如今的我，想溜走就溜走了。”
老龟脸皮直抽：“那不能是你扮蛊人吗？”
“可以。”兰不远痛快地点了点头，“你想做控蛊师的话，先在指头上扎几个血洞，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舞一个我看看。”
老龟：“……我还是做蛊人吧。你确定能遇上那四个人？”
“不确定。”
老龟：“……”
兰不远从“拐杖”里面抽出骨刺，御骨浮到半空，闭上眼睛，默默地回忆妄境中的一切
程近近之魂抓住金红的三色雷芒，向下一甩那团白色的漩涡状的东西从天上被扯了下来，落到半空时，程近近之魂舍弃了一条手臂，化作流光击碎了它，残存的一缕微芒向着斜下方飘落，位置在……
无道说，“还牙根基被夺”，那这个东西，一定就是还牙的根基了。
天劫，竟然是一件名叫“还牙”的东西！
神器！这才是真正的神器！
难怪如今的天劫来得那样慢慢吞吞，原来它已经不完整了。
兰不远正在绞尽脑汁，寻找那一缕微芒降落的方位，脑海中突然不受控制地涌起了当初和程近近共情时的记忆。
“想好了？嫁给我之后，你的银子有我一半，我也会将我的所有分给你一半。”黑衣人佯装不在意，眉梢却不自觉地往上挑。
“我的江山，亦有你一半。”黑衣人一脸自负。
红艳艳的宫殿，小小的杯中荡漾着两个人的倒影。他的面具静静地躺在一旁，他和无道长得一点都不像，但兰不远往杯中一瞥，便认出了这双眼睛。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掩饰他骨子里的坏意，花烛下，那深藏的坏意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纵然兰不远的脸皮远比老龟的壳还厚，这一刻也呼呼地冒起了热气。
“真好看啊……”兰不远吸溜着口水笑了。
老龟一脸无语：“姑奶奶，到底好了没有？你这是找神器还是找男人呢？”
兰不远擦了擦口水，啧道：“两个事情又不冲突。”
她的视线往下一落，停在了那道巨大的地缝尽头。
无道把王剑落在了那里，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弃杀了剑灵……
兰不远的嘴角露出个阴恻恻的笑。
一人一龟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缝中掠去。
这一次，倒不觉得这地缝有多么深不见底，双脚踏在地缝底部时，兰不远有些唏嘘，觉得自己长大了。
第297章 坐稳了 （月票30+）
借着夜明珠和骨刺发出的光，这深入地底的裂缝里更显得阴风阵阵，十分人。
兰不远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几步，停在一个一人高的黝黑洞口面前。
“这有东西！”老龟腾地趴在了洞口旁边，上上下下地打量。
兰不远用夜明珠一照，发现这地缝尽头的墙壁上，竟然用朱红色的染料涂了一个奇异的图形，寥寥几笔却极有韵味，只正中处缺了一块，正是那个黝黑的洞口。
老龟仔仔细细地察看整面墙壁，它的嘴巴嘬成个小小的圈，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
“断层、断层、挤生壁、岩中石……”它眨巴着眼睛，兴奋地冲着兰不远说道，“是个阵，被很厉害的东西击中了阵眼，这一整面墙壁，才慢慢从埋藏之处‘长’了出来……以本龟的慧眼来看，这段石壁长到这里，大约花了八百年功夫！秘境！这是秘境！”
兰不远听出了其中的道道：“你是说，八百年前，有东西击中了阵眼，然后这里埋藏的秘境用了八百年时间，慢悠悠地蹭出来，现在，刚好出现在我们面前？你难道想说，我们两个正是被馅饼击中脑门的天道宠儿？”
“不不不，”老龟直摇头，指着那个洞，“前面进去的人才是天道宠儿，你和我估计要吃灰。”
兰不远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那你激动个屁。”
八百年前击中阵眼的很厉害的东西……除了“还牙”还能有什么？还牙落到秘境里去了？！
天道宗、御凌霄，或者还有更多隐在暗处的势力，都知道北漠有神器即将出世的消息。
真有意思。
八百年前的程近近之魂随手扯下天上的神器一扔，正好变成了钥匙，打开了一扇迟来八百年的秘境大门，真是巧得令人发指啊，要说这其中没有阴谋，恐怕连老龟都不相信。
“来都来了……”
兰不远定了定神，淡然地吩咐老龟：“你先走，在前面探路。”
老龟无知无畏，兴冲冲地摆好了杀人越货的表情，撸起袖子就朝黑黢黢的洞口里面冲。
它的脚一踏进洞口，脚就消失了，就好像被齐刷刷地斩断了似的。
兰不远看得一阵脚疼。
老龟自己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它继续把身体往洞里面塞，兰不远便眼睁睁地看着它一部分、一部分地少下去。洞口那个截断面就像是连接两间屋的黑色水帘，一旦越过了这张帘，在外面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兰不远简直怀疑现在拉住老龟往外面一扯，它会不会就剩下半个身子。
老龟用剩下半边的脸冲着兰不远说：“没问题，没问题。”
兰不远觉得问题老大了。
转眼之间，活生生的老龟就消失在面前这个黑洞里。
兰不远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探。
手果然没了，就剩一根光秃秃的胳膊，直直杵着。
兰不远嘴角一顿猛抽，正想把手收回来看看指头们是否依然健在时，突然被人拉住手，重重一扯。对方力道极大，兰不远猝不及防之下，手臂上的关节被扯得啪啦直响，险些没整条地脱臼了。
手背被粗糙的皮肤磨得几乎掉了一层皮。
“哎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也给我点时间试试水啊……”兰不远惨叫着，整个坠进了黑洞里。
眨个眼的功夫，兰不远差点儿被闪瞎了眼睛。
烈日当空。
这还不算，四周水花飞溅，极清澈的水轰隆地响着，飞快从身边涌过，反射着粼粼波光，四处都有亮得晃眼的光点在摇曳。
清冽的味道扑了个满怀。
水流撞击在打磨得无比光滑的岩石上，溅起几尺高的白色碎浪，劈头盖脸砸向兰不远。
“这这这这这”老龟的声音被轰鸣的水声淹没。
兰不远正正挨了一捧水，终于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四下一看，惊得一个趔趄。
她和老龟，伏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这块岩石正好卡在一处断崖外，下方是飞流直下几不见底的瀑布，一人一龟正正地悬在瀑布上空。上方是惊涛滚滚，两岸距他们极远，御剑大约也要飞个几息功夫。两岸林子很密，杂草丛生，远处有山、有云，看起来并不是什么险恶的地方。
一人一龟松了口气。
秘境这种传说级别的存在，莫要说兰不远，就连活了几千年的龟王也是头一回活生生地见着。秘境代表着天大的机缘，同时也意味着重重危机、步步凶险。
眼下这个……看起来是一处温柔的秘境。
兰不远收起了找老龟算帐的心思，搓了搓几乎被撸掉一层皮的手背，举目四望。
“真是个好地方。”
可容二人并排躺下的岩石从瀑布顶上探出半截，湍流涌来，在眼前突兀地坠向下方深渊，仿若一道宽逾千尺的巨大白练。瀑布旁斜挂着一道七色彩虹，仿佛触手可及。
似乎哪里有点不对……
兰不远运了运灵气，脸皮直抽。
“龟啊”她对着老龟的耳朵喊道，“这里不能用灵气！”
“你说啥？”
“这里不能用灵气！”
发现了这件不幸的事情之后，兰不远顿时手瘫脚软，整个人糊在岩石上，四手四脚地紧紧攀住。
“太、太、太危险了吧这也！”
她小心地探出半只眼睛，瞄了瞄下方的瀑布底。
一个小小的水潭，从上面望去，只有一只脸盆那么大。这样的高度，摔在水面上也得摔成一张烙饼。
兰不远头晕目眩：“快想想办法！”
水流湍急，想要游到岸边肯定是不行的。
老龟笑了：“嘿，看龟爷我变身！”
兰不远也顾不得嫌弃它，当即扔下岩石，攀在了老龟背上：“快快快，先离开这里。妈呀我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坐稳了！”老龟身体一抖，向水里跃去
兰不远以为会像当初青陵山那次一样，呼呼地爬到半空去。
却不料，龟是一只巨龟，却只是一只普通的巨龟。
大约有成人半个身子长，落在急流中，还没打完个半个转转，就随着大流，被冲下了瀑布。
一人一龟在半空停留了不到半息。
第298章 闭月君 （感谢雪粒sherri亲打赏和氏璧）
一人一龟坠下瀑布。
“啊啊啊啊啊啊啊”兰不远四肢乱刨。
“………………”老龟四爪瞎蹬。
“想想办法啊要摔死了”兰不远灌了一嘴夹着水的风，含糊不清地冲老龟嚷。
老龟心想：我有壳我不怕。
四足一收，整只窝回了龟壳里。
被放生的兰不远泪流满面。
面前垂挂着千尺宽的白练，可惜一抓一把水，无从借力。瀑流飞溅，冰冷的水珠劈头盖脸乱砸，风声呼呼，一人一龟就像是砧板上的肉，没了半点蹦的余地。
兰不远无计可施，只好捏住鼻子，绷直了脚尖，准备拼着半身不遂用脚落水，保下小命来。
没想到祸不单行，等到这一人一龟再落了百来丈时，突然感觉到下方腾起巨大的水花，动静之大，盖过了瀑布的轰隆声。
低头一看，好家伙！
下方的深潭里，跃出了一头浑身漆黑的怪物来！
看着像是一条鱼，黑色的鳞片拍打在水面上溅起千层白浪，怪物纵身一跃，向着天空露出满嘴锋利的獠牙。
照这坠落的势头，兰不远和老龟八成能直通通地掉进它的嘴里去！
兰不远骂了句娘，揪住龟壳，四手四脚往上蹭。
她的小心脏还没能从乍见这怪物的震撼中缓过来，便感觉到一阵狂风压顶。视野蓦然一暗，一个巨大的影子罩住了正在坠落的她和老龟、罩住了下方怪兽的巨嘴、罩住了整个水潭以及它四周的树。
兰不远吓乐了。
抬头一看，一头浑身乌黑的巨鸟直直俯冲而下，一双黑亮的鸟眼看起来极为专注，用掠食者特有的冰冷视线注视着下方的猎物。
巨鸟从兰不远和老龟身旁掠过，它的翅膀带起的风，将这一龟一人轻飘飘地扇了起来，在瀑流中打了几个旋，这才继续向下坠。
潭里的怪兽感觉到危机，身体往水中一缩，哗啦啦地逃。
那巨鸟借着俯冲之势扎进了水潭，俄顷，长喙中横夹着一尾扑腾的大鱼，身体像离弦的箭一般从水潭里射了出来，冲向天际。
它的翅膀扇起了巨风，不经意地带了带正在坠落的兰不远和老龟，又一次减缓了一人一龟下坠之势。
巨鱼一挣，顿时血雨滔天。
伴着这阵正儿八经的血雨腥风，兰不远和老龟平安地降落在了水潭里。
飞瀑砸落之势将一人一龟卷到了潭底，兰不远揪住龟壳，将它当成一块浮木，随着暗流飘出数十丈，然后慢慢悠悠浮上了水面。
幸好这个小潭只养活了那一只怪鱼。
兰不远和老龟狼狈地爬上了岸。
望着面前高耸入云的……野草，他们诡异地沉默了。
半晌，兰不远拧着湿透的衣裳苦笑道：“我们是不是被捏成虫蚁，随便往哪个无人的旮旯角一塞，就算是秘境了？”
老龟化成人身，抖着一身干爽的衣裳，摇头晃脑正想损兰不远两句时，突然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
一人一龟对视一眼，闪进野草丛，循着声音慢慢摸了过去。
“闭、月！”一个女声咬牙切齿道，“你好狠毒的心！你以为，我当真奈何不了你？！”
兰不远急忙按下脚步，悄声道：“好像在内讧。等他们打完先。”
老龟一脸无语，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怕什么，都不能用灵气，谁还能比龟爷我强了？！”
它仰着脸，迈着八字腿儿大步向前走去。
一个很好听的、带些柔媚的男声响起：“怀瑾君，只是个游戏而已，何必太认真？无论谁得到了神器，不是都得上交宗门么？莫非怀瑾君你藏了其他的心思？想要偷偷昧下神器不成？不会吧怀瑾君你的心思，青阳君知道么？”
“游戏？游戏你痛下杀手……”女声奄奄一息，“你，你血口喷人！”
男声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丝丝缕缕的媚意，挠得兰不远心头痒痒，很想看看声音如此勾人的小哥哥长什么模样。
他说：“怀瑾君，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看漏了一眼，会有不要脸皮的小妖精勾了你家青阳君你可安心吧，有我在呢。我会替你好好陪着他的！”
“你放屁你啊！”一声惨叫后，女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男声幽幽响起：“有我在，青阳眼睛里还能看得见谁呢？怀瑾啊怀瑾，若不是你和他性命双修，你以为他还能留你到如今？哼！”
这一声冷哼，叫兰不远和老龟齐齐打了个冷颤。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抢另一个男人？”老龟一头雾水，挠着秃脑袋脸皮直抽。
“呵……呵。”兰不远干笑。
“我来看看是个什么货色。”老龟刷地分开面前的野草。
只看了一眼，它飞快地缩回了草丛。
兰不远一鼻子撞在老龟背上，疼得泪花乱冒：“喂你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嘘！嘘！嘘！”老龟眉毛吊到了脑门上，一双龟眼惊恐地乱瞪。
“怎么回事？”兰不远压低了声音。
“鸟，鸟！”老龟用口型说。
兰不远一脸茫然。
老龟示意她趴下，悄悄扳开面前那根巨大的野草。
前方的野草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野草上躺着一尾死掉的鱼，它大张着嘴，颈部有一道巨大的伤口，几乎将鱼头整个切了下来，白色的死鱼眼里满是不甘心。
乌黑的巨鸟用爪压住鱼颈，有一搭没一搭，漫不经心地啄它颈上的血肉，好像在防着巨鱼装死。
一边啄，一边口吐人言：“若能在找到入口之前解决掉琳琅，那就最好了。只是那只老狐狸可不像这个蠢女人一样好对付……”
兰不远缩回了脑袋，悄声问：“这是刚才那只鸟？那只鱼？”
老龟点了下头。
“这几个名字，怎地有些耳熟？”兰不远满脸疑惑。
“天道宗的。”
兰不远恍然大悟。青阳君、怀瑾君、琳琅君、闭月君，这四人正是屠了皇宫和辰王府的天道宗来客，武红牧正是追着他们来到北漠，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就眼前所见，这四人并不是铁板一块。这位修为最低的闭月君似乎正在插足那一对元婴期的道侣，还杀了女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但就算没死，这梁子铁定是结下了。
兰不远笑了：“有意思。”
第299章 做鸟人
一人一龟默默合拢了面前的野草。
“这个人说‘若能在找到入口之前解决掉琳琅，那就最好了。’，”兰不远沉吟道，“他们来得早，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信息，能力也比我们强……不妙啊，真被你的乌龟嘴说中了，这一次我们恐怕只能吃灰。”
老龟深以为然。
等了许久，闭月君所化的巨鸟终于展开双翅，像一整片压境的黑云一般，沉沉地向着西边盖去。
“不对！”老龟突然蹦了起来。
兰不远被它吓了一跳：“别老是一惊一乍行不行？从你把我突然拽进来开始，就没一件好事。你好歹是个妖王，能不能稍微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我什么时候拽你了？”老龟伸长了脖颈，非常不服气，“什么时候？”
兰不远伸出泡得发白的左手，手背上那几道捏痕犹在。
她的脸色突然变了。
老龟虽然老，但融合了玄武血脉之后，他的皮肤变得嫩生生的，比兰不远还要软滑三分。可是那只把兰不远拽进洞的手却是异常粗糙，掌中满满当当都是茧子，就好像是一只经常做粗活糙活计的手。
……把她拽进这里的人并不是老龟，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兰不远叹了口气：“你刚刚说什么不对？”
老龟的脑袋只能进行单一思考，听她问起这件事，便忘记了探究自己什么时候拽过兰不远，指了指天空，答道：“你看看天上，根本没有日头。”
“嗯？”兰不远怔住。
这里烈日当空不对，抬起头来仔细看时，才发现天上的确没有太阳。
“哦，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是个好消息。”兰不远淡定地点了点头，“说不定神器就是光的源头。龟，你发现了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
老龟眯着眼睛望了望天空：“如果神器在上面，那做鸟人得占大便宜！”
兰不远不置可否。
一人一龟从野草缝里探出身子，跑到鱼尸旁边。
这鱼大约有一间宫殿的正殿那么大，死得透透的。鱼血顺着颈部的伤口流得到处都是，一脚踏下去，被鱼尸压倒的那些一丈来宽的巨型野草底下噗噗往外冒血，熏得兰不远两眼直发黑。
老龟：“我有一种冲动……”
兰不远扭头一看，见这龟鼻孔朝着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只漆黑的小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鱼尸，好像要做什么不可描述的坏事一样。
“口味也忒重了吧？”兰不远嫌弃地撇嘴道。
老龟嗷地向前一扑，身体触碰到鱼尸的一刹那，忽地化成一滩黑水，从一处掉落了鱼鳞的伤口渗进了巨鱼尸体内！
兰不远嫌弃的脸蓦然一僵。
眼前这一幕何等熟悉！
这不就是和小师叔卓景一样的亚魔么？！
一阵恐怖的咕嘟声在鱼尸内响起。这只巨大的鱼从内部开始消融，一层薄薄的鱼皮带着稀稀拉拉的鳞片，像波浪一样起伏抖动，它飞快地瘪了下去。
兰不远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退回了草丛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亚魔还能祸害到妖王头上去了？得知了亚魔这一物种之后，兰不远怀疑过身边每一个人，独独没怀疑过老龟。
这真是，世事难料！
兰不远小心地把眼睛贴在两根野草之间的缝隙上。
只见那具鱼尸飞快地矮下去，不超过一炷香的功夫，它就变成了一张带着鳞片的皱皮，软塌塌地瘪在地上。
有个东西在鱼皮底下拱来拱去，像一只屎壳郎。
半晌，终于让它拱了出来。
一只纯黑的龟，像是用黑色的水凝出来的，身上暗光流转，自带着天然的威压若不是它的动作实在是猥琐，还真能唬到人。
它的头上长了两只弯曲的尖角，看起来有些魔气。
乌龟两只黑而圆的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黑曜石一般精致透亮的龟嘴微微张开，打了个嗝。
“人呢？”老龟摆动着四肢，原地打了几个转转，一脸无害的傻相。
兰不远拔出骨刺，小心地走出草丛。
“你别过来！”她单手提起骨刺，尖梢指着那只半个人大小的黑龟。
老龟茫然地转回来，仰起头张着嘴，眼神无辜。
“你是亚魔？”兰不远随时准备逃跑。
老龟一身黑色流光渐渐敛了下去，它的身体慢慢变回了原本的灰黑色，龟壳变得粗糙，背上出现了一处白色凹陷，正是被张老蛇的尾锤击中的那个伤痕。老龟抖动着四肢，化出人身，慢慢站直了。
“我乃圣兽玄武，亚魔是什么玩意儿！”老龟啐了下，大摇大摆走向兰不远，“哎我和你说，我得到了这个女人的记忆片断。”
“停停停停停！你就站在那里说！”兰不远一脸警惕，“你先说你怎么回事儿！”
老龟一脸无语：“玄武乃是水圣，本能就是溶解、吞噬，等我彻底融合了玄武之魂，你还能看见更厉害的呢……”
兰不远点点头，认可了它的解释，收回手，让骨刺的尖端冲着地面，却没有把它收回鞘中。
“那你说，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龟砸巴着嘴，一脸回味。
“这个女人就是个呆瓜，脑袋里面就只装着一个叫青阳君的男人，就连修炼也只是为了和他性命双修。她脑袋里想的都是盯着青阳、盯着青阳，不叫他多瞧旁的女人一眼。哎呀呀……”老龟小眼冒光，“结果，来了个男人！哈哈哈！这个女人一开始还没发现男人和男人也能出事，等到青阳力挺那男人上位，当上什么什么东南总使，她才发现不对头！可惜这时候什么都迟了，青阳已经离不开那男人了！这青阳就和她说呀，只有男女才能做道侣，男人和男人，永远只能是兄弟是朋友是手足，男人离不开女人，同样也离不开手足。”
兰不远满头黑线。
本来挺风流韵事的一段，从老龟嘴里讲出来，一点也不好听，简直就像学堂里的老夫子讲三字经一样。不过内容倒是和方才看见的那一幕能对得上。
第300章 是人祭
“好吧，”兰不远揉了揉额角，“除了风流往事，你还得了她别的记忆没有？关于这个地方。”
“自然有！”老龟得意地咂了咂嘴，“他们四个……哦不，是五个，咦，也不是那个，那个是个什么东西？哎呀我的妈呀！那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这龟居然一脸震惊，一脸好奇地望着兰不远，问她，“那是什么东西啊？！”
兰不远果断拎起骨刺敲在它的脑袋上：“我也想知道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老龟一脸无辜地捂住了秃脑袋：“我真的不知道啊？你不知道就不知道，打我作什么？”
兰不远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是自己熟悉的那只蠢龟，似乎也没有造反的意图。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不知道？”兰不远叹息。
“哦……哦！”老龟恍然大悟，道，“一个……人形的东西，浑身都在冒火，哎呀，好像是被打烂了，烂掉的地方就呼呼呼冒火！好大一团火！哦，哦，那个青阳君说，这是个逃走的人祭！他们毁了好几件法宝才捉住的。”
兰不远点点头：“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继续。”
老龟的声音有些委屈：“他们带着这个东西，来到了门口哦，哦！”它的小眼睛又开始放光，“他们到那里的时候，门还没坏！”
“门？”兰不远一头雾水，心里默默叹了几百次气。
“就是那个门，那个啊。”老龟手舞足蹈，“他们四个进了门，然后拿那个人祭把门给砸烂了！啧，真不是东西！不地道不地道！做人不能这样子……”
“你说的门，是不是我们进来的那个黑洞口？就是用红色染料在墙上涂的那个奇形怪状的法阵？”兰不远忍不住打岔。
“那不然呢？”老龟一脸“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的欠揍表情。
兰不远耷眉怂眼：“……后来呢？”
“他们进了门……哟，一条地道，啧啧，漂亮，真漂亮。红的黄的绿的白的，好看好看！”
兰不远把去年的陈年老气都叹了出去。
“走完了地道，立着一堵墙。墙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图，山山水水，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咦好面熟啊这个瀑布……哎呀呀，原来我们跑到这画里了！”老龟兴奋地拍了拍兰不远的手臂，“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们跑到画里头了！”
“……嗯，然后呢？”兰不远恨不得变得亚魔，把这老龟吞了自己来看。
“喔！这画上留着神念！”老龟吊起了眼睛，“欲入秘境，道路自寻，以身入画，慧者得进。”
它眯起一双龟眼睛，仔仔细细地回忆起来。
半晌才说：“画上看不出哪里有入口。这四个人争论了一整天，也没弄出个囫囵的计划来。这女的满脑袋只想着青阳君，眼睛也就只糊在青阳君身上，只要不把他们两个拆开，她就啥也不管不顾了。到了第二天，一个长得不男不女的等不及了，把手按在墙壁上哟，哧溜一下，被吸进去了！”
兰不远神色一凛，站直了身子。
“另一个长得斯文秀气的男的哦，就是这个斯文败类把门给砸了，这个斯文败类第二个进了画里。阳阳君……啊呸，青阳也跟着进去了，这女的赶紧跟着他往画里闯，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变成了鱼……等等，我看见了什么？”老龟一脸震惊，“那个浑身冒火的人祭，居然也跟着跳进画里了！”
兰不远默然点头：“也就是说，加上那个人祭，现在画里还剩下四个人他们从正规的途径进来，所以变成了画里的飞禽走兽，而我们是从被打烂的门掉进来的，所以只是画里的墨点、灰尘什么的。你记不记得画里都有些什么动物？”
“什么都有。”老龟兴冲冲地说道。
“好吧。”兰不远点点头，“你做好吃一肚子墨水的准备。”
老龟一脸茫然。
“他们并不知道在画里死了会怎么样。”兰不远沉吟片刻，“青阳和这个女子性命双修，她若死了，青阳一定会大有损伤甚至危及性命看来这个闭月君对青阳君也没多少真心。呵。”
“人哪里会有什么真心？”老龟摇头晃脑，“龟爷我看得可多了！哦我没说你，你哪都不像人，我从来也没把你当人看。”
兰不远硬是没听出来老龟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这得是什么修为，才能在墙壁上画出一方小世界？龟你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样的术法？这个女人的记忆里有没有提到？”
老龟摆了摆头：“没有。他们只知道这是上古大能遗留的秘境。”
它的龟脑袋总算聪明了一回，沾着地上快干的血水，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把墙壁上这幅画囫囵画了个大概。
瀑布在画面正中，几乎贯穿了上下画布。瀑布左右都是密林，飞禽走兽藏在林子里，各自隐隐探出一部分身体。此时一人一龟身处的地方，在画上只是寥寥几笔，简单勾出的瀑布和密林之间的一小方杂草地。画的左侧有一座山，高耸入云。
“欲入秘境，道路自寻，以身入画，慧者得进。”兰不远摊了摊手，“这提示没点鸟用。”
“为什么？”乌龟张大了眼睛。
“直白说，就是聪明的人就能找到入口，笨蛋大可以掉头回家去。这还需要他来提示吗？”
老龟点点头：“那你是不是要找找出去的路了？能找着吗？”
兰不远：“……”
一人一龟哀声叹气。
画中的世界太大了，几笔勾勒的一小片草地就够他们两个喝一壶。此地灵气无用，若是要一处一处去寻那秘境入口，恐怕要找到地老天荒。
要是能找到线索径直出发，大约有生之年还能有望到达。遗憾的是什么线索也没有原以为没有太阳却有天光是一条线索，但既然知道这里是一幅画的世界，那天光便是留白，算不上什么线索了。
“咦？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兰不远忽然眯起了眼睛。
第301章 画中人
兰不远望着垂落九天的白瀑，出了会儿神。
“你倒是说呀！”老龟伸长了脖颈。
“如果入口在天上，那地上的走兽就不可能到达。如果入口在山上，那瀑布里的鱼也不可能到达。如果入口在水里，那么不会水的动物都不可能到达。既然是慧者得进，那一定不会是个无解的死局。也就是说，无论变成了画中的什么东西，都应该能找得到入口才对！”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老龟转着眼珠寻思了半晌，咂咂嘴，“其实什么也没说。”
“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被你遗漏了？你确定这女人记忆里的东西你都说了？”
老龟怪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还有没说的。”
“你留着过年？”兰不远嘴角直抽。
老龟脸色更古怪了：“我用不着，你没得用。”
“你倒是说呀？你怎么知道我没得用？”兰不远惊奇极了。
“双修……”老龟一脸怪笑。
兰不远掉头就走。
竟然被一只单身千万年的老王八给鄙视了。
没走出几步，视野蓦然一暗。
狂风呼啸，野草整整齐齐地弯下了腰，呼呼地贴着地面摆动。
兰不远和老龟往草根下一藏，就见那只名叫闭月君的巨鸟去而复返，落在了那堆干瘪的鱼皮前面。
男人娇柔好听的声音响起来：“怎么回事？！……一定是青阳，吸干了怀瑾的血精，好弥补失去双修道侣的损害……如此，千万不可大意……说不定他并不比全盛时衰弱多少……”
兰不远压低了声音：“这个人是傻子吗？或者变成了鸟，嘴巴上没个把门的？怎么心里想什么都往外说的？”
老龟沉声道：“会不会是画里藏不住心思？”
“那这鸟捕鱼的时候，怎么两个都安安静静的？”
老龟停了一瞬：“看来你从来没有猎过食。”
兰不远怔了一会，觉得这件事细细想下去有点脊背发凉。
“我们得跟着他。”兰不远甩了甩头，说道，“他藏不住心思又能飞，太好用了！”
老龟一脸无语：“……怎么跟？”
“骑到他背上去，藏进羽毛底下！我们个子小，他一定看不见我们。”兰不远说干就干，骨刺归鞘，使足了力气往巨鸟身边冲过去。
老龟只能跟在她身后，迈开罗圈腿蹬蹬蹬地追。
兰不远还没有这巨鸟一片羽毛大。
它左边的翅膀微微向下垂，羽尖堪堪触着地面，不知是受了伤还是这个人习惯如此。正好方便了兰不远和老龟，一人一龟抓住触地的羽毛，攀着一缕缕羽片往上爬，很快就爬到了巨鸟的背上。
贴身的绒毛温暖又细密，一人一龟埋进了巨鸟的羽毛底下，像两只大型虱子，游走在它的体表。
绒毛埋到了腰间，兰不远忍不住薅了又薅。
巨鸟展了展翅，扑棱棱飞上半空。
这位闭月君并没有发现身上多了两位新房客，一边飞一边琢磨着自己的事儿。
“琳琅插手我东南的事情，青阳和元华竟然都允了……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元华那个老色胚，有了我竟然还不满足？！可是青阳怎么也？他明明说过除非他死了，否则谁也别想把我拉下去，那他为什么要放琳琅插手我东南的事情？万一侥幸让琳琅在我的地皮上先找到神器立了功，我岂不是要被那些红眼兔崽子们弹劾死？”
“我……我大好的男儿身，这样作践自己跟这些臭男人们在一起，我图个什么啊！”
闭月君飞着飞着，抹起了眼睛来。
“这鸟人是个兔儿爷！”老龟歪着嘴，搂过一捧柔软的绒毛放在胸前薅。
闭月君又道：“得把怀瑾的死嫁祸给琳琅！可是青阳若是已接触过她的尸体，一定会认得上面的痕迹不知道琳琅变成了什么东西，当务之急，是把他们一个个都找出来，却不能让他们发现这是我的真身……我得装成一只真正的鸟……对，没有错。”
“好一只聪明的鸟人。”兰不远捂住嘴笑，“他恐怕还没有发现自己在泄露心声？”
老龟一脸促狭：“你要不要爬到他耳朵旁边告诉他一声？”
兰不远一怔，想起这是青陵山龟蛇大战时自己曾干过的好事，不由感慨地笑了。
这才过去多久，她已经是一位实打实的金丹大圆满修士了！当真是人生如梦。
在青陵山事件之前，整个大庆修为最高的，就是金丹初期的赵成运正因为他晋阶金丹期，亲自抄写神卷筑基篇送至各大小宗门，兰不远才有机会被沈映泉陷害，进而开始了她朝不保夕的人生。
这画中的世界无法动用灵气，她又变回了龟蛇大战时，攀在巨兽身上那个无助的凡人，就像是昨日重现。
老龟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一茬，轻轻摇晃着龟脑袋。
闭月君在半空盘旋。
兰不远和老龟从层层叠叠的羽毛里探出了头，跟随着这位鸟人一览画中的世界。
每每遇到其他活物，闭月君总是假装不经意地靠近对方，一双鸟眼中迸发出凌厉的光芒，仔细确认对方的身份。
“只剩下青阳和琳琅……这二人自恃身份，一定不会用兽身到处乱走……若我猜得不错，他们两个必定是找一处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参详这画中之秘……一旦想到线索，便会全力奔向‘入口’，如此……我只要飞到高空，放眼就能望遍整张画之处，借着俯冲之势，捷足先登！”
“届时，看看情况，若是能猜测出他们二人的身份，想办法祸水东引，叫青阳以为琳琅是鸟，是他杀死了怀瑾那头蠢鱼……哈哈哈！”
“……等等，不对！”闭月君突然翅膀一挥，在空中突兀地打了个转，“万一……在这画中世界身死，现世中并不会死？！”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以鸟身抽气，当即发出一串尖锐的鸣叫。
“不，我还需作好另一手准备怀瑾若是没有死，定会告诉青阳是我杀了她化身的鱼……那我又该如何应对？！啊啊啊啊好烦啊！她怎么不去死啊！他们通通都去死啊！死啊死啊死啊！”
兰不远叹息：“这鸟人心也太乱了！做事之前不先考虑清楚后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