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死去的死者
“看样子有人比我们先来了,还有谁知道这里?”
看着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根须门,威廉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乌木问道。
从先前开始就一副失神落魄模样的乌木察觉到了威廉投过来的目光。他无力的抬头看向了威廉,然后用近乎自言自语一般的语气虚弱的回答道:
“除了你,还有……自称早就知道这里的芙拉洛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应该是这样的……”
而一旁的芙拉洛立刻补充道:
“他做事的手脚不是很干净,被有心人发现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威廉微微点头。
无论乌木的思想有多接近活者,他本质都是一个亡灵无疑。即便这个亡灵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模拟生者的真实反应,让威廉先前没能看出端倪来,但他做事情时总归会缺乏一些生者的灵动。
“我先进去看看,有危险情况你要优先掩护这里的人离开。记住,尤其要保护好奈泽玛尔与尹利斯的安全。”
威廉回头对芙拉洛这么嘱咐了一句,下一秒,他便只留下了一道闪烁着电光的残影消失在了门口。
实际上,对于芙拉洛这样一位神域法师而言,他的这句提醒显得有些过于谨慎了。
所以,在愣了一秒以后,芙拉洛抱怨般的低声自语道:
“在把当我小孩子看吗……”
…………
“很好,很好……无论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件不小的丑闻了。”
在命令手下将十多名亡灵给当众处决以后,那些“人”终于愿意配合尹来尔的要求了。
他们有序的集中在了营地中央的广场上,整齐的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还真不像是僵硬死板的亡灵,反倒是跟真人没什么两样。
说真的,若不是那些来自于“湮灭之塔”的卫士,能够轻易辨识亡者与生者的区别,尹来尔可能还真察觉不出来它们的身份。
眼下,他看着那些表现得过于像人的亡灵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看样子自己这一次算是撞大运了。
或者说,芙拉洛那个傲慢的家伙这一次算是要倒大霉了——堂堂圣树公爵在圣树城的地下根系里私自豢养亡灵,这种事情听着都能够成为下一次元老院议会的议题。
翠玉省作为帝国的粮仓,为了防止这里的土地被污染,整个翠玉省境内对于亡灵魔法的研究与使用都是在法律上被禁止的。
这是开国皇帝泰拉一世在建国之初,写在了《帝国法典·翠玉卷》里的基础法律条款。即便考虑到了森精灵对于亡灵法术深入骨髓的痛恨,泰拉·瑞尔还是要求将这条法律写下,作为第一道在法理上的保障。
考虑到现如今还在黑水省不久前出现了大规模亡灵魔力潮汐的背景下——现在星辰议会都在商议要不要限制亡灵系法术的在星辰律法中所占的规模。这个节骨眼上,作为帝国粮仓的翠玉省,第一负责人若是被发现在进行不人道亡灵实验的话……
在翠玉省内部会激起森精灵的激烈反对,而到白金宫,则能作为元老派向女皇派施压的重要筹码。
虽然尹来尔在来之前就知道这一趟肯定会有收获,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收获。此刻,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一趟他回白金城以后,那个赏罚分明的约克议长会给予他多大的奖励了。
要是能够顺理成章的将这个圣树公爵给扳倒的话,说不定元老院御前议会的都能为他留下一张候补席的座位,届时他就能够真正意义上的踏入帝国权力中心的舞台了。
想到这里,尹来尔不由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呢,帝国的狗!”
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打断了尹来尔的幻想。
那是一个身材魁伟,浑身肌肉虬结的森精灵。
他缓缓放下了自己的双手,站了起来,怒目直视着尹来尔的双眼。
盘绕在他手臂上的多条毒蛇纹身化作了实体,它们吐着信子舞动在了他的身旁,发出嘶嘶的声音。
“不好意思?”
尹来尔稍稍偏过头,装作好像刚刚没有听清的模样。
“我问你在笑什么呢,帝国的狗。”
那个魁梧的森精灵亡灵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更多的刺青化作成了毒蛇,从他的袖口、衣领以及裤腿处爬出来。
对于眼前的这个人,尹来尔有一些眼熟。好像是一个崇拜毒蛇图腾的部族族长,因为拒绝履行让手下加入“狂猎”部队的要求而被芙拉洛除以极刑。
想不到他的尸体与灵魂却是被那个女人拿来做成了高阶亡灵生物。
“还真是难得啊,作为一个亡灵,居然能搭载这么强的知性,还能驱使那些大灵。我曾在白金法环见过的那些亡灵法师都做不到这个程度,你们主人芙拉洛这么厉害的吗?”
尹来尔如此道。
一般来说,能够让被唤醒的亡灵能说出几句逻辑稍微清晰一点的话,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像这种看上去跟活着时没什么区别的亡灵,说它们是奇迹都不足为过——天知道那位女公爵在这方面的研究走得有多远。
不过她走得越远,便说明她犯下的错误就越大,这却是尹来尔乐于看到的。
“你在说我是谁的奴隶?!”
在尹来尔的那番话说出口以后,那个主动站出来的魁梧森精灵就好像被点燃的炸药桶一般,直接怒吼着操纵那些的毒蛇,从不同的方向朝眼前的那个人类袭去。
尹来尔看着那十多条嘴里滴着致命毒液的毒蛇朝自己袭来,却是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护卫在他周围的两个黑袍人稍稍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些毒蛇,然后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另外的动作,从四面八方向尹来尔攻击过来的毒蛇便在同一时间“卡察”一声,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削去了脑袋。
十多个三角形的毒蛇脑袋,还没落地便化作光点消失。而那些无首的蛇身也垂倒在地,接着好似被引燃的引信一般飞快的消散褪去。
“我难道说错什么了吗?你不是那位公爵大人转换而成的亡灵?”
尹来尔奇怪的问道,随即他接着道:
“啊,你不用回答。”
那个魁梧森精灵亡灵张开了嘴,看起来好像是想解释一些什么,亦或者只是想再骂上几句什么……然后,他的脑袋也好似先前的那些蛇头一般飞了起来。
“因为你已经死了。”
尹来尔说完,似是有些遗憾一般环顾四周剩下的森精灵,脸上带着三分哀伤七分愉悦的说道:
“劝戒一句,你们剩下的还是别尝试攻击我了,他们可不会察言观色这么复杂的事情。”
那个家伙的脑袋被这么轻飘飘的斩下,令剩下的那些亡灵们不由发出了一阵惊呼。这却是让尹来尔发出了跟自己刚刚找到这里时一样的感慨:
“亡灵居然还会因为同伴的死而感到恐惧与悲伤,这倒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说实话……这真是亡灵魔法能做到的事情吗?就算是,做出这种效果的人,又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呢?他有些想不通那个女人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现在不是细想这种问题的时候。
证据,他已经是得到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应该怎么将这里的证据给带出去。
思索了片刻以后,他看着广场上幸存的三十多人,稍微物色了一会儿,指向了其中看起来年龄最小的那个少年,指挥身边的护卫道:
“你去把那个孩子带过来。”
他不可能将这里所有的人作为证据带走,因此找个容易控制的带回白金省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剩下的……”
尹来尔看着剩下的那些,如人类反应别无二致,正在瑟瑟发抖的亡灵,不由感到一阵恶心。
虽然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提出过“恐怖谷”的理论,但对于这种看上去极为像人,却又不是人的东西,人们感到的心态还是十分接近的。
再加上销毁自己来过这里的证据的需要……
“剩下的全部净化了吧……也算做一件好事。”
思索了片刻,尹来尔得出了这个结论。
跟随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卫士在接到命令以后,同时将目光转向了蹲坐在地上的亡灵们——他们好像随时会发动攻击,然后……
“月境魔物?”
先是一道闪烁的电光,随即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尹来尔的身边。
是他先前在骨白宫大殿见到过的那个男人,那个被公爵称为顾问的风暴省人。
所有的“湮灭之塔”卫士都将目光转向了这个不速之客。并且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进入了最高规格的战斗状态……那是尹来尔从未见过的状态。
然而对方完全没有在意,他先是看了看不远处的几团人形灰尽,然后又看向了刚刚被斩下了脑袋的那个亡灵——随即,他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你一共杀掉了十二个这里的人?”
那人看着他用低沉的语调的问道。
“亡灵而……”
“已”字没有说出口之前,那人直接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左脸上将他扇飞了约十多米远——能停下了还是因为恰好撞上了大厅里一根凸出的根系上。
“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那个不速之客看着险些直接进入休克状态的尹来尔说道。
“你……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吗?!”
感觉自己头昏脑涨,下巴脱臼的尹来尔艰难而高昂的回问道。
“我给他们下的指令是,杀死一切攻击我的东西。只要是输入给他们的命令,就连我都没办法撤销掉。”
“所以,你死定了,陌生人。”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威廉环顾着那些已经将他团团围住的护卫,突然一下来了兴趣。
在他以太域的感知里,这些家伙不是魔法咏唱者,不是权柄者,也不是什么其他的超凡力量拥有者。相比于现实人类能够利用的超凡力量,他们身上的力量波动更接近月境存在。
但他们却又毫无疑问的是现世的人类,甚至都不是与月境存在签订了契约的唤魔者。
这就类似于……人造的月境能力者?
威廉有听蕾梅黛丝说过,帝国建立的“湮灭之塔”与“葬魔机关”两个组织,对于月境的本质进行了极为深入的研究,并且据说真的获得了突破性的成就。
所以眼前这几个家伙就是所谓的“成就”之一?
想到这里,威廉没有握法术媒触的那只手直接抽出了“审判二”。
人造月境存在,会害怕天然反月境武器吗?
第四十九章:那一边
就结果而言,这些疑似是人造月境魔物的东西,同样能够被审判武装给彻底杀死。
短暂的战斗结束之后,得出了这个结论的威廉看着满地的尸体将审判二收回了储物空间。
他弯腰轻轻的拨开了盖在了尸体上的兜帽,然后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尸体脸上的皮肤,看起来好似被融化后又被凝固的彩色玻璃,流溢着好似浮在水面的油膜一般的色彩。而五官……他的眼与嘴被紧密的针线给缝死,而他的耳与鼻则是被铅灰色的金属所浇灌封死,配合着那油膜般色彩的皮肤,看起来让人不由感到异样的不适感。
威廉先前与他们的对战的时候,有注意到在他们兜帽下是有如万花筒一般在不断变幻着色彩——那看起来就好似倒映着月境波橘云诡的绚烂天空。
因为起源于虚无缥缈的思绪,而并非是被坚实的物质构造而成,几乎所有的月境魔物身上都会有着不断变化的特征(铁心寡妇及其卷族除外,它们的特征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发生变化),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绝对是真正意义上的月境魔物。
然而在先前的那场短暂的战斗里,威廉发现对方在使用法术在与自己对敌。
虽然月境魔物会使用魔法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被唤魔者召唤至现世的月境魔物,因为与宿主意识相连,一些低级魔物会从宿主的以太域里学会一些魔法知识作为自己力量的补充。
但对方先前使用的法术,却是威廉使用的现代魔法大相径庭。
虽然不能理解,但是他却是见过。
并非是基于现代魔法基盘而编织出来的逻辑术式,而是天马行空、狂放不羁,很多时候表现得徒有其表,就跟抽象画一般很难把握施法者意图的诡异魔法——就跟先前威廉击败的那个塔克玛教团成员所使用的魔法一样。
当时那个塔克玛教团的成员曾经告诉他,这才是魔法的真正形态。过去整个现世的魔法师们所探索出来的逻辑魔法,从一开始就是走错了的断头路。
这些东西莫不是帝国依照塔克玛教团的某些理论,而搞出来的所谓“正确魔法”?
“喂,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威廉转头看向了被他绑在树根上的帝国大使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浑身止不住打颤的尹来尔哆嗦着问道。
原本他同样打算问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看到对方的眼神以后,他不由的咽了一口口水改了说辞。
究竟是怎样的怪物啊……一个照面就将那些来自湮灭之塔的护卫给全部杀掉了,即便是那个不知实力深浅,但号称在骨白神殿里号称无敌的芙拉洛公爵,都不可能这么轻描澹写的做到才是。
圣树城还有这个等级的强者存在?
而且好像还跟圣树公爵是盟友……那个女人不会是真打算谋反吧?
正当尹来尔因为震惊与恐惧,脑海里飞速胡思乱想的时候,威廉走到了他的身前板着脸再一次问道:
“我问你,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听出了对方语气中不耐烦的情绪,尹来尔立刻回答道:
“他们是湮灭之塔的修士。”
说完以后,见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立马继续补充道:
“湮灭之塔是帝国专司月境研究的组织,原本曾经也在星辰议会有着永久席位,但因为一些原因独立出去了……这些历史暂且不谈,简单来说,湮灭之塔的的修士们有着帝国特许的对于月境探索权。同时他们跟圣灵教会下辖的葬魔机关一样,是帝国对抗月境威胁的主要武装力量,负责在阴影里保护帝国公民不受月境魔物的伤害……”
这话说得他们自己信吗?搞得跟在世界之壳上凿开了二十四个月境裂隙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威廉嗤之以鼻,随即指着身后的那些尸体道:
“研究月境?保护帝国公民?就凭这种智商不如元素侍灵的东西?”
对于威廉的问题,对方继续解释道:
“既然先前圣树公爵说您是处理月境问题的专家,那您一定清楚接触月境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为了防止在研习月境知识时被蛊惑污染,那些修士都会进行一种被称为‘预处理’的防备工作。具体是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最后‘预处理’失败但又获得了力量的修士,会被作为强力而可靠的保镖,被帝国的贵族或者有门路商人雇佣。”
这些人都是失败者,是在“预处理”中被淘汰下来的人,他们的人格被洗刷成了空白,但肉身却成了类似傀儡一般可以通过特殊方式操控的强力武器。
尹来尔如此道。
在听到“预处理”这个词的时候,威廉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刚刚看到的那张脸。皮肤被月境力量所侵蚀融化,眼嘴被缝死,耳鼻被封死……
是通过破坏感官的方式,降低月境对于凡人的心智影响么?
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平复下自己心情的威廉打算之后再去深入了解一下那个“湮灭之塔”。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所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威廉回到了自己当下更迫切需要了解问题上。
“我是因为……”
“不要在我面前尝试说谎,也不要想着耍小聪明。像先前那样用蹩脚的方法来试探我的身份的事情……再来一次我可就不会这么有耐心了。”
在对方开口之前,威廉如此提醒道。
先前对方故意提起芙拉洛在大殿上说他是“处理月境问题的专家”的事情,就是想要套他的话,这点小伎俩威廉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尹来尔满头大汗的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在白金城政坛摸爬滚打多年的政客,他自然明白在对方有着绝对力量压制并且很乐意打破游戏规则的情况下,自己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所以,把他自己来这里的前因后果,以及一路上的见闻都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强者听。
但与此同时,他没有说半点自己的心路历程,而是尽可能用客观的态度描述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真话,但不说心里话,这便是在强者面前安身立命的最稳妥方法。
威廉在听完了对方的讲述以后,不由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因为一些疏忽,然后就令事情恶化了?
他再回看了一眼被眼前这个人给干掉的十多个亡灵,回想起了先前芙拉洛所说的,一旦它们真的死在了当前的这个时间线上,那便意味着它们的存在固定成了当前的历史真相。
这样会引发眼下两条时间线之间的矛盾,最终使破碎的时间加快愈合。
想到这里,威廉又看了两眼那个帝国大使,心想这人莫不是被饥腐女士所操纵用来加速这一切的棋子之一?
一旁的尹利斯被威廉这两眼给看得遍体生寒。
“你究竟闯了什么货……之后等芙拉洛跟你好好说清楚吧。这里的人应该有跟你说过,他们都是为了反抗她才汇聚到一起的吧?你怎么就不问清楚再动手呢?”
又过了半晌,威廉抱怨着说道。
他这么说,是因为听到了有脚步声从身后的不远处传来。
想必是芙拉洛她们过来了。
威廉转过身,向着大厅点亮了手中的法术媒触示意自己在这里。
接着,威廉感觉自己胸前佩戴的配饰一热,瞬间魔力屏障在他的面前张开了。
数发带着银色流光箭失在屏障被撞得粉碎,随即是数个威力不小的术式砸在了屏障上,震得树洞里一阵震颤。
虽然完全没能破防,但威廉还是被这么突如其来的攻击给搞得有些懵,他立马使用了【照明】与【鹰眼术】两个术式。
整个大树洞内部被照得亮如白昼,然后,威廉看到了……戴着兽骨王冠的芙拉洛正举起自己法术媒触吟唱着大法术。而在她的身边,奈泽玛尔半跪在地,抬起了手中的弩箭正在向自己射击。
只是,威廉在见到此场景以后,并没有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或者别被误会之类的情绪。
因为在【鹰眼术】的加持下,他甚至看到了“芙拉洛”与“奈泽玛尔”的脸上,因为腐烂而露出来的牙床。
想到这里,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威廉转头看向了一旁那些还活下来的森精灵反抗军。
这一次,【生命探测】显示他们都是活人。
第五十章:这一边
法术爆炸掀起的烟尘遮蔽了双方的视线。
随即,一股劲风刮过,好似利刃划开纸张一般地将浓郁的烟尘利落的切开成两半。
“奈泽玛尔”浑身缭绕着旋风出现在了被划开的烟幕前,烟幕的边缘如同被划开的纸张般自行翻卷了起来。
她长满了苔藓与疮疤的手紧握着银色的破邪细剑,阵阵白烟从手掌上“嘶嘶”地泛起。
“那个人……好像跑掉了。”
她的语气平静,听起来就好像是放跑了一只蚊子。
头戴鹿角冠的“芙拉洛”走到了与她并肩的位置道:
“保持警惕,说不定还藏在这附近。”
但很明显奈泽玛尔不是这么认为的。白银细剑“锵”地一声归鞘,她径直走到了被捆在根须上的尹来尔面前,闭上眼开始吟唱起了咒文。
最后一节吟唱结束,她的周围亮起了翻滚着的翠绿色符文漩涡。
“我能肯定对方已经不在这里了。”
直到这时,她才如此解释道。
符文亮起,那些根须逐渐蠕动着松开,将那个帝国大使从约两米高的地方给抛了下来。
“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尹来尔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哼哼唧唧的趴在地上抱怨着对方的动作太过粗暴了。
对此,奈泽玛尔则是快步走上了前去,直接用靴子将他给挑翻了过来。
“你他妈……”
“刚刚那个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
没有理睬对方的脱口而出的咒骂,奈泽玛尔直接问道。
此刻,她的身上正因为刚刚使用过生命系法术,不断有类似灼伤的痕迹显现。但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那并非是依靠自己的意志忍耐下来而显得没有变化,而是好像无痛症患者一般,完全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男人?什么男人?”
尹来尔奇怪的问道。
“就是……”
奈泽玛尔开口想说一些什么,然而只是说出两个字,她的表情便陷入了一阵僵硬之中。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好像在使劲回忆着一个已经被遗忘的梦境。犹豫了许久,她最终放下了自己抬起的手,表情恢复了先前的冷漠,或者说麻木也没错。
“看样子,你找到了这个地下的反抗据点。”
如同拙劣的话剧演员一般,她用机械的语调说道。
“所以这样我们的交易就算谈妥了?我帮你们找到这里,你们把那个盲眼的女孩交还给我。”
“尹来尔”从地上爬了起来,咧开了他开裂的嘴角,展露出了一个好似阴谋得逞般的笑容。
“但我先前应该有说过,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杀戮对吧?”
半边脸庞已是狰狞骸骨的“芙拉洛”走了过来,她指着不远处满地的尸骸,有些不满的说道。
“难道你要指望我连反抗都不能有吗?我倒是想跟他们好好商量,但他们在看到我的瞬间就直接动手了……我这可是正当防卫,你们说是吧?”
说着,尹来尔看着幸存的那些森精灵,张开了爬满了蛆虫的嘴,露出了一个开朗的笑容。
那些蹲在原地瑟瑟发抖的森精灵们顿时往后缩了缩脖子,这却是让尹来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么怕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他有些郁闷的说道。
芙拉洛并没有理睬那些人,而是向身后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随即浑身被捆绑住的乌木被押解上来了。
“好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摆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
芙拉洛转身看向那个男人问道。
被押解上来的乌木表情显得十分的疲惫,大概一个正常人在疯人院里待久了,有点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世界疯了时,便会是这幅表情。
“我不太懂你究竟想‘证明’些什么。”
乌木麻木的说。
“你利用自己的圣树大母聆听者的身份窝藏我宣判了死刑的犯人的事情。”
“芙拉洛”如此说道。
“我只是在尽可能的拯救这座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
他无力的回答道。
“所以,你是想以这种方式挑战圣树城的秩序吗?”
“圣树城?”
乌木闻言抬起了头来,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苦笑。
“死树城还差不多吧……”
“这就是你的回答?”
芙拉洛皱着眉头问道。
“反正无论我怎样指出事情的真相,你都不会相信不是吗?”
被架在了这位亡灵公爵面前的乌木如此回答。
接着,他就好似终于忍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如连珠炮一般的说道:
“还是说,你想再听一遍真相?真相就是,其实你们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其实你们留下来的那些历史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其实你们所信仰的圣树大母只是一个死去的尸体……但无论我说多少次,你们只会装作没有听见,然后继续自己那滑稽的扮演。假装自己还活着,假装自己还是正常人,假装现在你们还真的在瑞文伍德,而不是某个上位存在所创造出来的幻境,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里。”
“但我说的这些东西,你们真的能听得见吗?”
“芙拉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手中的法术媒触。过了半晌,她有些茫然的看向了一旁的“奈泽玛尔”问道:
“他刚刚说的那些东西,你听懂了吗?”
…………
待到烟雾散去,吟唱起非致命法术打算进行反击的威廉,却是看到了芙拉洛一行人正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
好像刚刚的那一切都只是幻觉——她们没有腐烂的面孔以及外露的牙床,也没有莫名其妙的攻击意图。
威廉转头看向了先前的那些森精灵,这一次在【生命探测】的视野里,自己已经看不到那些人的轮廓了。
这……
以他那顶到满格的意志值,他不觉得刚刚看到的会是幻术所编织出来的场景。就算是噩梦之主本人亲自对他施加幻术,都不会到这种真实的程度。
换而言之,自己之前所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场景……
所以……刚刚是跳跃时间线了吗?
想到这里,他熄灭了手中的术式,然后反手将被绑在树根上的那个帝国大使给放了下来。
“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尹来尔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一言不发的趴在地上——他没敢作声。
“老实趴在这里。”
留下这一句话,威廉走到了后来的那一行人面前。
“刚刚是有人偷袭吗?我看到了您的魔力屏障被激活了。”
奈泽玛尔一边回头警惕着身后,一边小心的问道。
先前她看得很清楚,审判长大人是在冲着她们这边的方向吟唱法术。
“你们刚刚一直都在这边吗?”
威廉开口问道。
“我不太清楚您说的‘一直都在这边’是指什么意思。但我们刚刚是依照乌木先生的指引一路过来的,在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所以刚刚是怎么回事,审判长先生?”
奈泽玛尔立刻回答道。
而一旁的芙拉洛却是好像猜到了威廉的意思,立马开口问道:
“您难不成,刚刚去往‘另一边’了?”
威廉缓缓点了点头。
“大概只待了几分钟,然后就回来了。对了,跟我一起去往了另一边的,还有这个家伙。”
威廉说着指了指正趴在地上装尸体的尹来尔。
“您在另一边,有看到了什么吗?”
看着四周尚未消退的尘埃,芙拉洛小心的问道。
“我看到了你们……当然,是看起来状态不很好的你们。”
威廉斟酌着用词回答。
芙拉洛一听便明白了大致是什么意思,于是没有再继续追问了,她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尹来尔。
“您说他刚刚与您一起去往的‘另一侧’?”
她指着好似在装死的尹来尔询问道。
威廉点头,但在他开口准备描述先前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之前,一旁的尹利斯却是突然从奈泽玛尔的手臂下钻了出来。
她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盯着趴在地上的尹来尔开口道:
“审判长阁下……请允许我纠正一点,不是他跟着您一同去往的另一侧,而是您跟着他一同去往的另一侧。”
倒映在神之眼中的世界,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就好似你无法向盲眼的之人形容何谓色彩一般。因此,将时间形容成丝线仅仅只是一种比喻。此刻,尹利斯的眼中,时间的丝线在这个帝国大使的身上,就好像被解开的绳子一样被分成了两节,并且在缓慢的重新编织在一起。
或者说,两个可能性的影子正在不断地重合。
换而言之,先前他个人的时间,被某种力量给打破成了两个部分,而现在正在缓慢的重新愈合。
至于是什么力量打破的时间,考虑到对方先前所做的事情……
“也就是说……杀死那些穿越到我们时间线上的亡灵,可以在一定程度打破时间,去往另一个时间线?”
听完尹利斯的描述以后,威廉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尹利斯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疑惑的继续道:
“虽然这么说,但应该只有他一个人能暂时跳跃到另一条时间线才对。只是不知为何,在他旁边的您也一同过去了。我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最起码在您身上的时间是完好无损的。或者说,我甚至都很怀疑是不是有东西能够破坏它。”
在她的视界里,如果是正常人身上有关于时间的意象是纤细的丝线的话,那么在这位审判长身上,她所能看到的时间意象……差不多是类似于船只用于抛锚的粗大麻绳了。
第五十一章:遥远
最后的解决方案,还是将这些人全部都给扣押了下来。
“他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但我依旧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保持住这种程度的知性的?”
在将所有人都控制下来的以后,芙拉洛疑惑的问道。
亡灵魔法依靠着记忆推动,是死去之后的回音,亦或者说,是铭刻在时间上的残响。能够唤醒多少记忆,直接决定了一个亡灵法师能力的强弱。然而,即便是最强的亡灵法师,也无法创造出如眼前这般近似于复活状态的亡灵。
“他们的自我意识近乎活人……除了不承认自己已经死了这点。”
帮助看管幸存者的奈泽玛尔在一旁补充道。
说着,这两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威廉,好像期待能够从他这里获得答桉。
作为现世理论上最强的亡灵系魔法咏唱者,如果连他都无法解答这个问题的话,恐怕不会有人知晓问题的答桉了。
“这个事情待会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关于这些人的处置问题。”
对于她们期待的目光,威廉只能生硬的将话题给转移开。
因为他也不知道饥腐女士究竟是怎样做到这点的。
在亡灵魔法中有一则铁律,即:施法者也许能够召唤出强于尸体生前实力的亡灵,但却无法还原出与尸体生前完全一致的亡灵。
亡灵魔法的本质在于唤醒记忆,但记忆本身又是一种暧昧的东西,记忆与真相之间往往有着极为巨大的差别——所有的传说与历史都是在一定程度上被扭曲与夸大的记忆,因此越是在古老的尸骸身上,越是能够唤起醒夸张的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亡灵法师们,对于新鲜死亡的尸体并不太感兴趣,反而会热衷于收集更古老尸骸的缘故。没有历史与传说的加成,那些新鲜尸体的上限不会超过死者生前的实力。
而眼前这些森精灵的亡灵们,却是打破了这个铁律。它们不但有着与常人相差无几的知性,就连实力也跟“生前”一模一样,甚至能够以无魂之身,使役那些铭刻在皮肤上的野兽大灵。
威廉只能暂时认为这是卡米拉某种力量的体现,虽然他也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哪项权能对应了这个现象。
但仅仅是先前在另一个时间线上的惊鸿一瞥就能够看出来,那个真正诞生了“饥腐女士”的时间线,应该是由一群亡灵们自导自演所构成的,一个纯粹是“亡者国度”的瑞文伍德。
数以十万记的亡者们,在那里假装自己还没有死去,扮演着舞台上的角色,与当前的这个时间线维持着同步。
“也……也是。”
芙拉洛看着威廉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没有敢质疑他的话。然而在她疑惑地环顾了几圈以后,不由地问道:
“所以究竟要怎么处置呢?”
自己先前提出的,将他们都送去奥西斯之墟或者极北永夜之地的提议都已经被威廉给否定了。
“将它们都送到月境去。”
威廉简短的回答道。
“月境?!”
对于这个提议,芙拉洛直接惊出了声。
“月境的时间概念跟现世不同……”
“但这样做的话,岂不是要跟那些月境领主或者虚无君王们做交易吗?”
一旦这些人被送进了那些高位月境存在的手里,会有什么下场就不是他们所能够掌控的了。
“不需要。”
但对方只是摇头回答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几颗苍蓝色的宝石抛向了半空中。
在芙拉洛疑惑的目光中,那几颗宝石在半空中勾勒出了由电光连接而成的连线,然后开启了一道通向未知区域的传送门。
“但假如不与月境的那些高位存在做交易,难道您打算将他们都送到月境的无主区域?那样的话,只要一时没留意,他们就会永远迷失在月境的风暴里,再也……”
突然响起的群鸦嘶鸣声盖住了她后面的话——刹那间,仿佛有成千上万只乌鸦从那个临时的传送门之中涌现而出,它们在树洞的天穹上汇聚成群,随即成千上万双血红的眼睛在那片阴云中睁开。
在场除了威廉与奈泽玛尔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护着脑袋了弯下了身子。
“我不需要与月境的高位存在作交易,最起码在这种小事情上不需要……”
威廉抬头看着那片充斥着不详与绝望气息的乌鸦阴云如此回答道。
随着他的话语,盘绕在了半空中的乌鸦们回旋着汇聚成了一道漆黑泛红的龙卷风,然后逐渐化作为了人形。
一个身材削瘦而高挑,皮肤好似溺死者般苍白的青年出现在了威廉的面前,他深深的行了一礼,随即恭敬的开口道:
“奉群鸦之父命令前来。吾主之主,此处可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
再一次看到这个青年,威廉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很高兴看到你回来了,但话说回来,现在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总不可能继续管你叫鸦羽先知吧?”
随着布来克对于黑鸦望的掌握程度的逐渐加深,如今的这位群鸦之父已然可以如同那些虚无君王们一样,开始分出自己的权柄,制作类似于“魔将”的高位月境存在了。但因为完全由权柄所构成的魔将行为会过于忠于本性,布来克重新召集了过去寒鸦所创建的组织“鸦群”,打算从中寻找能够且愿意升格为月境存在的人,以此控制权柄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简单来说,就是制造月境的权柄者。
而威廉在得知布来克的打算以后,向他推荐了那位曾经与他一同去往了黑光城夺取灵魂碎片,并在之后被寒鸦所控制,最终被抛弃的那个鸦羽先知作为候选人。
在击败寒鸦回归现世以后,威廉曾去过科尔斯那座在海上沉寂了数百年岁月的王座查看。十分幸运,在那里他找到了那个鸦羽先知残破得难以修补的残魂。
而通过将其升格为月境高位存在,恰好能够拯救他那快要消散的灵魂。
“遥远,吾主之主。我的名字与权柄皆为遥远。”
被威廉与布来克所救,名为“遥远”的魔将微微低头回答道。
过于遥远的距离会产生的绝望——并非只是物理意义上的遥远,而是隐含着能够看到目标与触不可及的概念在里面。
布来克一共分出了三个权柄,“遥远”是他分出来最接近“绝望”概念本身的权柄,比“丧失”与“无助”更强大。
威廉闻言点了点头:
“遥远吗?难怪布来克说,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任务了……芙拉洛,麻烦你配合一下这位先生的工作把那些人都转移过去,确保他们在事情结束之前待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啊?威廉大人,请稍等一下,您确定……”
一旁的芙拉洛直到这个时候,才敢说话。
这一方面是因为一个魔将级别的月境存在,就这么像串门一样来到了自己的城市,实在是有些挑战自己的常识;而另一方面……这个魔将好像还自称是月境灾祸的下属?
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您确定要把那些人交给他负责吗……这可是魔将级别的月境魔物啊,能信得过吗?”
芙拉洛走到了威廉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其实她的这番动作并不能掩饰什么,只是在向对方摆出自己警惕的姿态罢了。
“他是我这一边的人。”
对此,威廉只是简短的回答。
“我不太明白……”
芙拉洛依旧警惕的看着这个好似站在自己面前,但却有种仿佛自己永远都接触不到对方感觉的月境魔物。
“简单来说……”
遥远闻言直接转身看向了芙拉洛,然后极为礼貌的解释道:
“我与我的主人皆服务于审判长大人,他的意志即是我等的命运——即便他的意志是要将月境彻底覆灭,我们也在所不惜。”
“所以,我们可以开始该完成我们应尽的义务了吗,女士?”
被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情绪气息给震慑住,芙拉洛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她转过头,却看到威廉本人先行走向了那个闪烁着电光的传送门。
“威廉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她不由问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他也要离开翠玉省?
在踏入传送门之前,威廉回答道:
“图书馆,关于时间线的问题,我需要去查一些资料。”
有关于在不同的历史之间跳跃的事情,威廉总觉得自己在过去好像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第五十二章:帮个小忙
“院长阁下,刚刚收到通知。第一批阿瓦洲的魔法通识教师预计会在本月底到访,这应该可以暂时缓解一下目前学院教师的短缺问题。当然,这只是理论上……”
“为什么说只是理论上?”
黑水奥法学院的学院长格林·戈登批注着文件,头也不抬的问道。
“一方面是他们的设备没办法一同送过来,现在破碎之海完全被帝国海军封锁了,走私船只是送人过来都已经很勉强。但更大的麻烦在于……我很怀疑学院的人对于高精灵族的接受程度,毕竟我们一直都是接受敌视高精灵教育长大的。说实话,我建议现在开始着手准备安保相关的事情。”
“你是说保护那些高精灵教师的人身安全?”
“不,我是指保护那些激进学生的人身安全。派来的教师据说是由传奇魔法级咏唱者带队,并且各系法师都有。他们的人身安全可完全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格林手中的鹰羽笔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这位自己新提拔上来的秘书官,饶有兴趣的问道:
“怎么,对于那些高等精灵有意见的人也包括你吗?”
“我只是觉得太荒唐而已,让高等精灵负责我们魔法教育……您难道不觉得很危险吗,格林先生?”
秘书官似是怨气很大的回答道。
“有关于这点的话,我其实……”
格林表情微妙地点头,打算表示赞同。然而在下一个瞬间,他立马板起了脸,接着语气严肃的开始纠正对方在政治觉悟上的不成熟。
“无论怎么说……既然高等精灵在这魔法通识教育上比我们更具优势,那我们就应该好好学习他们的模式。再说,这也是上面指派下来的命令,坚决执行命令才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院长大人。上面怎么能做出这种决定呢,这不完全是在胡闹吗?”
“上面做出这个决定自有自己的深意,我们不能……”
“但那可是高等精灵啊。放任那些异族到我们的教室里,天知道他们除了魔法还会教什么……即便是高层宣布与阿瓦洲结盟,也不能这么直接将教育阵地交给那些尖耳朵吧?也不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女儿交给那些精灵教育。”
眼见自己没法制止住对方的口无遮拦,格林只能紧张地看向那人的身后,尽全力抑制住了脸上肌肉的痉挛。
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自己身后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人,这位秘书官就像是在发泄自己长久以来的不满一般的说道:
“要我说,如今在魔法启蒙方面的政策,还不如过去由星辰议会负责的时候呢,那时候无论是筛选还是启蒙都要慎重与效率得多。哪像现在这样,要求所有年满十二周岁的孩子都进行检测,而且即便只是绿豆大小天赋的孩子都要求进行魔力启蒙——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现如今那些负责启蒙的法师连轴转都忙不过来……”
在格林那写满了“你可少说两句吧”的眼神里,那人忘我的继续道:
“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无非就是大家累点。但上面针对人手短缺的解决的办法,居然是向阿瓦洲寻求援手……也不想想阿瓦洲与帝国军事对立多少年了,听说这么多年来阿瓦洲的统治者还一直是同一个人。发酵了这么多年的仇恨,真以为开几次会签几张合约就能改变啊?玫瑰宫那边也太天真了吧,阿瓦洲那边派来的那些高精灵,真的会像他们宣传的那样,尽心尽责的完成魔法通识课程吗?”
这个年轻的秘书官说着,往后挪了挪椅子打算站起身,结果不小心的撞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人身上。
“不好意思,听你们的对话有些入神了,我应该提前提醒一下的。”
那人十分礼貌的致歉道。
“没事没事,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忙完了,您请坐吧。格林院长,我接下来要去一趟陌客座灯塔,您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捎去的?”
秘书官微笑着将座位让给了身后那位风暴人长相的魔法咏唱者,随即转身问向了不知为何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的学院长。
“没什么东西需要捎过去……不过你在完成灯塔那边的事情以后,剩下的工作都暂时都放一放,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但也别走远了,就在家里好好陪陪女儿,不然到时候有事找你也麻烦。”
那人收拢了手里的资料,发自内心的鞠躬感谢道:
“太感谢了,学院长,最近家里人一直都在抱怨我抽不出时间陪她们……嗨,自从之前那场亡灵潮起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都怪上面的那些老爷瞎折腾,您说是吧?”
他说着,回头看向那位新访客,如同获得认同般的问道。
“是啊,上面的人净喜欢瞎折腾。”
那人微笑着点头赞同。
对此,格林只差没有捂住脸。
你就非得要把那后半句话给说出来不可吗?
等到那位秘书官高兴的哼着小曲推开门离开以后,格林立马起身道:
“威廉大人,关于这个我可以解释……”
“那些事情待会再说,你先把‘门’给打开。”
在格林打算解释之前,这位来自于一千年前的神话,同时也是整个黑水沼泽地区真正意义上的“高层”抬起了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
“门?”
可能是话题的跨度太大,格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疑惑的问道。
“去往‘逝者图书馆’的门,我之前为黑水奥法大学开启了直通传送门,钥匙不是交由你掌管吗?”
第一次,威廉的脸上露出了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好像比起先前那个秘书官在背后对他的埋汰,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件事情,才真正让他感到不快。
“啊啊啊,对,我这就‘开门’,请您稍等……”
格林闻言立刻的挽起了袖子,他手臂的内侧有着一个钥匙形状的发光符文。他将手指按在符文上,吟唱出了开启的咒文。
一道由雷光所构成的拱门展开在了旁边,威廉见此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踏步穿过了那扇拱门。而格林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一时间别说自己该干什么,就连手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愣着干什么?你也过来。”
门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格林闻言连忙跟了过去。由电光所构成的拱门在他穿过以后,立马暗澹消失在原地,就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漫天星光的巨大穹顶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装饰华丽繁复的图书馆里。他们都一言不发,一个是因为有要事在身暂时没心情,而另一人则是因为不敢说话。
从浩如烟海的文献集旁边路过,在双眼被缝合双手被捆绑住的“归档者”的引导下,两人踏着螺旋状的楼梯走上了图书馆的二楼。
直到这个时候,格林才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请问一下,您这次亲临奥法学院是有什么……”
“有些东西要来图书馆查一下,走由你保管的这个直通传送门能省不少时间。”
威廉轻轻拂过书架上闪烁着附魔光辉的书嵴,如此回答。
随即他像是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随口问道:
“对了,关于新政策,是不是很多人都跟之前那人一样的态度?”
格林闻言,立刻将头甩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只是极个别少数的异见者。审判长大人请您放心……”
“说谎。”
威廉简短的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发言。
“要真是极个别的异见者,会在看到我以后继续毫无顾忌的发表不满的言论?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好湖弄啊?”
对方在察觉有陌生人全程听完了自己的发言以后,非但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好像是看到有听众一般,说得更起劲了。这说明对方说的那些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很多人的共识了。
“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虽然的确是有一些不满的言论,但在未来他们肯定是能够理解您这么做的用意的。”
对此,威廉却是嗤笑了一下道:
“未来?就先前那人的态度,我看不出两个月,整个系统就都要停摆了。”
对此,格林不敢回话。
威廉继续道:
“对了,你可别自作主张,回头把你的那位秘书官给撤职了。假如现在整体的风气是这样的话,那换什么人上来都是一样。虽然他们说我瞎折腾,但也别真的瞎折腾。”
“是……审判长大人。”
跟在威廉身后的学院长小心的回答道。
随即,威廉接着说道:
“不过也不要太担心,无论是你们对于高等精灵的信任度问题,还是目前学院魔法咏唱者不足的问题,应该在这一两个月内能够解决部分。而你要负责的,就是保证在这一两个月里,不要让那些人整出什么太大的乱子,能做到吗?”
“能做到。”
格林连忙点头回答道。
至于具体会怎么解决,威廉没有说,而对方也不敢问。两人再一次环绕螺旋楼梯,来到了图书馆第三层的门口。
“说起来,你好像之前没来过第三层?”
推开老旧陈腐的木板门,威廉随口问道。
对方点了点头。
“您有说过,第三层存放的都是传奇以及神域级的魔导书,另外还封印了许多月境魔物与强大的灵体,暂时不是我能踏足的地方……”
威廉“嗯”了一声,随后道:
“但今天是个例外。”
“为什么?”
原本应该感到高兴的格林,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的问道。
“是这样的,在第三层的最深处,有一本名为《不被铭记的历史》的书。那本书里封印了禁忌贤者手下的魔将‘守密者’。因为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它在感知到我的气息以后,会不是很愿意现身,而它不出来,那本书也就没办法打开进行翻阅。”
威廉说着,就好似鼓励小辈一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所以呢,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等等,审判长大人您不会是指……”
格林顿时面如纸色。
“嗯,只是去到图书馆的最深处,帮忙把那本书打开就行了。”
第五十三章:秘密
格林颤颤巍巍的将手放在那本看起来足够当小桌板使的大书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感到紧张,不完全是因为这本书的封皮由疑似人皮材质缝制而成,也不完全是自己的手指触碰上去,能够感受到温暖的体温与细密的汗水,令他觉得这本书好像活着一般。
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审判长告知了他,在这本书里封印了一个魔将。
“守密者”,亦或者被称为“秘密”,它同时也是禁忌贤者座下曾经的第一魔将。
守密者以隐秘的历史记录为食,每当它知晓了一个罕为人知的秘密以后,便会追杀一切的知情者,销毁所有的记录,确保那个秘密永远只会由自己独享。
有传言说,任何窥伺它保管的那些秘密的人,它都会用极为残忍的手段将其折磨至死。现如今,许多有关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后,而被恶魔所追杀的故事,都是源自于这位魔将的事迹。
而现在,审判长让他独自一人去翻开这本封印了“守密者”的书。
他觉得审判长是想让他死。
“放心吧,按照我说的步骤去翻阅那本书,问到答桉就回来。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在进门之前,审判长胸有成竹的向他保证道,说完还向他竖了一下大拇指以示鼓励。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格林还是不由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审判席内部的特色处刑方式。
看着这本封皮由皮肤缝制而成的大书,格林不由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自从他被赋予了“持匙人”的身份以后,便一直期待自己能够获得前往图书馆第三层借阅图书的权限。虽然前两层的那些书籍就已经足够他,乃至整个黑水奥法大学的教师们研究一辈子了……但假若有可能的话,谁又不希望自己能够进一步学习到更为深邃的魔道知识呢?
“算了,总得冒一些险吧……”
先前审判长大人向他承诺了,只要通过了这一次试炼,未来就会给予他图书馆第三层的借阅权。
传奇,乃至是神域的魔道知识此刻仿佛正在向他招手,那是过去的他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所能达到的境界。
虽然在他们的文化里并没有“富贵险中求”的说法,但格林还是在深呼吸几次以后,抱着相类似的觉悟,咬牙着打开了那本书上的卡扣。
伴随着好似叹息般的呻吟声,被打开的书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不停地翻动着。
最终,书页停在了偏中央的一页泛黄纸张上,上面写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黏稠的红色笔记。其中夹杂着花体的通用文、细长的精灵文、好似图腾的月境符号,以及楔形的奥西斯文……
没等格林细看上面的内容,一双被锁链所缠绕住的手勐的从书页里伸了出来,如钳子一般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是一股下坠般的感觉在胃部升腾,回过神来以后,格林已经身处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为了铭记,亦或者为了遗忘?”
一个刺耳的声音回响在了他的耳边,听起来就像在金属制品在摩擦大理石桌面。
不远处,被无数带着尖刺的铁链给结结实实绑在了黄铜立柱上的高大人影低,垂着脑袋问道。
“为了铭记……”
格林小心的依照威廉大人的嘱咐回答道。
随着一阵“哗哗哗”的铁链拖行之声,那个人影抬起头看向了他——虽然格林不清楚对方那被针线缝起来的眼睛究竟该如何“看”他,就好像他同样不清楚对方那被针线缝起来的嘴是如何发声的一般。
“有点意思……”
那人嘶哑着说道。
“你想令哪段理应被遗忘的记录,从历史的长河中重现?以及,你是否明白你将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永……永久的缄默将是我会为之付出的代价,至于我希望铭记的……”
格林一边咽着唾液一边紧张的说道。
“现世所有大规模时间破碎的记录。”
…………
虽然被封印在那里的魔将名为“守密者”,但威廉十分清楚对方是最热衷的其实是“泄密”。
禁忌贤者的权柄即是禁忌本身,而禁忌的本质则是不允许越过的边界。理所当然的,无法打破的禁忌毫无存在的价值。
正因如此,禁忌贤者手下的五大魔将——秘密、誓言、戒律、道德、秩序,皆会本能的追求自身反面。它们唯有将自己的状态维持在打破禁忌前的一刻,才能使发挥出自身最强的力量。
而具体到执掌着“秘密”权柄的魔将守密者,它所用以维持自己完整状态的方式,便是所谓的真相祭坛了——将自己知晓的秘密告之渴望知道真相的凡人,并在对方知晓了真相以后立刻将其杀死,以此确保自己的秘密不会真正泄露出去。
作为秘密的化身,守密者所知道的秘密浩如烟海,甚至相比起许多虚无君王都不逞多让。可以说,它一魔便占据了整个图书馆第三层约一半的信息量。
因此在一千年的月境危机末期,这个原本应该彻底消灭的月境存在,在考虑到它的潜在价值以后,审判席最终还是决定将其永久封印,留以后用——最起码在有关于它的任务线上,威廉是这么选的。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能够多出一本可搜集的书籍。
在穿越过来以后,威廉也曾经打算好好拷问一下这个魔将,从它那里多榨取一些有效的情报。
但结果却是令他大所失望——他完全没想到这家伙的嘴能有这么硬,无论自己怎样威胁拷打,都从他嘴里撬不出哪怕一丁点情报。
哪怕威廉表示自己愿意走上它的那个所谓“真相祭坛”,它也只是会摇头表示:“只要你不想死,那我也没办法杀了你,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做交易的。”
在威廉锲而不舍的尝试了好几次以后,对方只要感应到威廉出现在了周围,便会直接藏到封印最深处装死,怎么喊都不出声。
这把威廉给气得牙痒痒,却也无法奈何——人家铁了心不肯说,他又有什么办法?
此路不通,思来想去,威廉也只能想到换其他的人从它那打探秘密,然后自己再在最后一刻发动封印救下提问者的方法了。
不过说实话,其实威廉也并不太清楚对方会不会上当。至少以人类的视角来看,这种做法是愚蠢的。但对于那些诞生于概念的月境魔物来说,说不定还真想不到这一块……
因此,在看到“守密者”直接将格林拖到了书中以后,威廉悬着的心算是放下大半了。
…………
“有意思……”
被锁链绑在铜柱上“守密者”微笑着说道。
“在我的印象里,你好像还是第一个希望了解这个的凡人。真是精神可嘉,当然,同时也显得贪得无厌。”
“所以呢?你是否能够告诉我?”
对此,格林麻着胆子反问道。
不能,不能,不能……
与此同时,在内心深处,他不断的祈祷着对方并不知道。这样的话,他所要冒的风险就小多了。
“你很幸运,我恰好的确知道一些记录。而且我敢肯定,用这些秘密换你这条命绝对是物超所值。”
淦……
格林强忍不让自己骂出声来。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在学院高领礼服的掩盖下,他的胸前挂着一个由本尊亲自赐福过的第八圣灵圣徽。
从那个圣徽上获得了些许的安全感,他开口道:
“你说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又是一阵锁链拖动的声音,守密者张开了双臂看向了虚幻的深邃天空。
“若是想要将时间大范围的破碎,必须是要有虚无君王与圣灵一级的存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而据我所知道了解,历史上,在维克大陆上发生的此等变故一共有三次。第一次是‘欺月者’德穆歌的‘十二场胜利’,第二次是发生在瑞文伍德的‘母亲的诞生’,而第三次,则是你们称之为‘月境危机’的时期,围绕着‘月境灾祸’而引发的奇迹之胜。”
“请问,你想知道从哪段开始了解起?”
第五十四章:守密者
透过自己与圣徽之间的无形联系,威廉以格林的第一视角看到了那个被自己封印在书中的魔将“守密者”。
在看到这位老熟人的造型以后,威廉难以自制的笑了出来。
倒不是对方的造型好笑,搞笑的主要还是这个魔将本身。
在论坛里,这个执掌着“秘密”权柄的魔将,经常被玩家戏称为“泄密者”或者“告密者”。毕竟,在审判席所寻找的十二把审判武装中,有六把就是从它这里得知的位置,因此经常有玩家会调侃它是审判席的编外成员。
甚至还有人觉得,这货其实是禁忌贤者专门派出来给其他虚无君王使绊子的。毕竟,禁忌贤者同样也是一位对于直接入侵现世没有那么大兴趣虚无君王。
眼下,虽然“守密者”的眼鼻口都被密密麻麻的针线缝得十分严实,但威廉还是感觉自己能够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就是那种能够被同一种话术给骗两次的表情。
“所以凡人,你想从哪方面先听起呢?“
见格林一时间没有回话,它再一次问道。
相比起提问的人,它好像更为急切。
+让它从头说起+
威廉使用【灵魂之音】提醒道。
圣徽视野里的格林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他紧张的开口重复道:
“那就……从头开始说起吧。”
“嚯?还真是贪婪啊……让我想想,从头说起吗?”
“哗哗”的锁链拖动声不断响动,守密者在酝酿了一会儿以后开口道:
“光之境无限的可能性被现世的障壁所过滤,最终拧成单一的线性时间。你们利用周而复始的事物划分时间的刻度,又通过那些刻度锚定自己暧昧的记忆,最终书写成所谓的‘历史真相’,并且生活在了这种常识之中。
“当现世的障壁因为某些原因被打破,令光之境里更多的可能性涌入现世的时候,便会导致互相矛盾的‘历史真相’并行存在。而这,就是被你们命名为‘时间破碎’的现象了
“小规模的时间破碎可以说是数不胜数,说不定你自己也曾经有经历过,只是无法意识到。但涉及到整个大陆规模的时间破碎,就我所知道有这么三次……不过,在我被月境灾祸囚禁在这里的时间里,又多了几次也说不定。”
+让它说重点+
审判长的声音再次的在格林的灵魂深处响起,已然放弃了思考的他立刻鹦鹉学舌般的重复了这句话。
“说重点。”
正说在兴头上的守密者被格林的这番话给一下噎住了,它停下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凡人,接着有些不爽的说道:
“这么性急着去死吗?还是说你对于‘真相’的追求,已经渴望到如此境地了呢?”
格林没有做声,因为他知道在一位魔将的精神压力下,说的多错得多,还是安安心心把自己当做一个传声筒最稳妥。
也不知道格林那已经放弃了思考的空泛眼神,令对方产生了怎样的猜测,在短暂的沉默以后,它似是感叹般的继续道:
“好吧,如果你一定坚持的话……那就让我们跳过那些基础的部分直接说重点。那么,首先是第一个秘密,但在此之前……”
在守密者说出“秘密”一词的时候,一根冰凉的锁链好似蛇一般的攀上了格林的手臂上。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锁链便瞬间变得通红,好似烙铁一般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道锁链形状的烙印。
全程格林没有感到一丝的痛苦,只是没等他细看,那道盘绕的烙印便消失在了他的手臂上。就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般,那根锁链也瞬间失去了支撑,“哗啦哗啦”的掉在了地上。
“守密的烙印已经打上。当我们的对话结束之际,你的灵魂便属于我了。”
守密者笑了笑,随即将锁链收回继续道:
“那么开始吧,第一个秘密……有关于德穆歌在与诸位虚无君王之间的赌局。
“虽然大多数凡人都觉得他是一个英雄,是历史上最伟大的赌徒。但实际上,他的每一次赌局都是靠作弊才赢的。他的眼睛连通着光之境,能够以更高的层次俯瞰时间的全貌。他每一次打赌,都是主动将虚无君王邀请到现世,利用她们力量破碎现世的时间,再从无数时间线中找到自己能够获胜的可能性,以此一次次地欺骗了虚无君王。
“只可惜,最后一个与他打赌的是疯愚弄臣,也许是出于公平比试的心态,亦或者是她看穿了他的把戏。总之,疯愚弄臣并没有让自己的本体降临于现世,而是制造了一个与凡人无异的分身降世。那个平庸的分身无法打破时间,这使得德穆歌同样无法利用自己的眼睛作弊,于是理所当然的输掉了最后的赌局,最终被撕碎了灵魂。”
虽然说,这个秘密对于眼下并没有直接帮助,但对于威廉而言,守密者这段话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如果对方的说法属实,那岂不是意味着在过去,虚无君王可以随意令自己的本体降临现世。
难道不会被世界之壳阻拦住吗?
另外,德穆歌那个能够与光之境相连的眼睛,怎么听着那么像【神之眼】呢?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从无数时间线中寻找出自己获胜的可能性,这怎么听着那么像……
没等威廉思考完,守密者继续开口道:
“那么第二个秘密……则是有关于那个将我封印在这里的讨厌鬼月境灾祸的。”
在威廉视角中的格林,不自觉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守密者扯起了嘴角,紧绷的缝合线也随之被拉开了几根。
“他与德穆歌一样,跨越了无数的失败的可能达成了自己成功的彼岸。但在期间,却从未出现过虚无君王降临现世,将时间破碎的这个大前提,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格林没有敢说话。
守密人并没有卖太久的关子,它直接说道:
“那是因为他存在的本身,便意味着对于现世时间的破坏……我记得在你们的创世的模型中,不是一直有着一个空缺吗?
“他就是空缺着的最后一位圣灵。以人类的身份存在,只是因为他还不够完整而已。”
第五十五章:破绽
“怎么样,是不是感到十分的颠覆?”
说完以后,守密者饶有兴趣的停了下来,试图在对方的脸上寻找震惊的表情。
对于权柄为“秘密”的月境魔物而言,打破“守密”禁忌的瞬间,便是它力量最为高涨的时刻。对方越是感到震惊,自己便能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
“所以,你的意思是,威廉·凯恩就是失踪的第八位圣灵?”
格林脸上的表情先是略微的僵硬了一下,随后他用求证一般的语气确认道。
“是这样的,凡人。“
守密者略显得意的说道,此刻的它已经有些希望自己能够提前享用对方的灵魂了。
“但是……这不是常识吗?”
第一次,并非是得到了审判长的提示,而是出于自己本身的疑惑,格林如此说道。
“什么?”
…………
毕竟它一直被关在了那本书里,跟着我一同穿越了一千零八年的时间……
通过圣徽听到这里的威廉如此想到。
守密者对于时间的认知,就跟刚穿越过来的自己一样还停留在一千多年前。并不知道威廉·凯恩这个名字被瑞尔帝国给捧上了第八圣灵神坛的事情。
换而言之,它的所保存的这个秘密早就在一千多年的时光里失活了。
不过对方所说的这个秘密,倒确实能够给威廉带来一些启示。
自己过去作为玩家的特殊,对于那些高位的月境魔物来说,好像并非不知情,只是一直被她们归结到了“第八圣灵”的能力范畴里。
他记得瓦尔克也曾说过,希望看到自己向她展现更多的“可能性”。
按照威廉翻阅过的那些宗教书籍,第八圣灵“隐者”所象征的权柄,是隐匿在所有生灵心中的灵性,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探索与好奇,以及创世背后的真正推手。
之前他倒没有太在意这些象征,毕竟每个宗教肯定都会将自己信仰的神明往狠的方向吹。但现如今看来,假如第八圣灵是基于玩家的特殊而存在的话,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
自己也曾经思考过,假如他是穿越到了计算机里那个游戏世界的话,那必然是玩家打开了名为《终焉守望者》这款游戏,才使得这个世界得以存在。而这个世界的历史,最起码玩家整个游戏流程所体会到的那段时间线,确实是由自己的选择而塑造成的。
或者换个说法,假如认为游戏的开发者是七大圣灵的话,那么称呼玩家为第八圣灵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回想起来,自己过去完成的有关于第八圣灵起源的那个任务,本身就带有一些Meta(注*)元素在里面——在任务最后,那个提出“第八圣灵理论”的学者,会暗示玩家便是隐藏在角色心灵中的“隐者”,本体身处于现世之外,分神“降临”在角色之中,力挽狂澜。
“但穿越成自己的角色以后,我也没办法进行存档读档,调控制台……”
威廉滴咕着,然而他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所以,这就是第八圣灵王座的本质吗?”
…………
“那个……能说最后的秘密了吗?”
看着不知为何好像大受打击的守密者,格林小心的问道。
“原来整个维克大陆上的人都知道了吗……”
守密者继续失神的喃喃自语,见对方好像依旧没有缓过神来,格林只得加大了声音再一次问道:
“守密者,呃……先生?有关于瑞文伍德那个母亲诞生的秘密,现在能够告诉我了吗?”
对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了神来,它看着格林一脸警惕的问道:
“现如今,瑞文伍德还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林对吧?而且,他们的信仰依旧是名为‘圣树大母’以及‘荒野之父’的旧神对吗?”
格林点了点头,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那就好……”
守密者看到对方点头,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那这个秘密还有着说的价值……凡人,你可知道在虚无君王之中,有着初生与再诞的区别?”
+直接点头+
原本打算询问那是什么意思的格林,下一秒便听到了审判长的声音在自己到灵魂中回响。
于是,他条件反射般的点了点头。
“跟你做交易倒是省时间……每一位再诞君王,在从凡人升格为虚无君王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将自己的曾经存在过的历史彻底从现世中抹去,令那一段历史升华为自己的月境领域的一部分。
“这样,在时间线上她们便会失去自己的弱点,成为彻底不死不灭的存在。而这也是在凡人的历史记录里,你很难找到有关于那些再诞君王们,曾经是凡人时行走于现世的痕迹。”
从先前失落情绪里恢复过来的守密者如此说道。
“但是饥腐女士卡米拉殿下却没有这么选择。也许是她想提前布局日后对于现世‘训戒权’的争夺,又或许是她的晋升仪式被做了手脚,让她无法将那段时间带至月境……总而言之,最后的结局是两段时间线并行出现在了瑞文伍德,为现世的时间上留下了一道极为漫长的疤痕。让我想想,到我被封印的那个年代,已经持续了大概四千多年了吧。”
换句话说,至今已经持续了五千多年。
威廉想到,随即他使用【灵魂之音】,让格林继续提问。
“如此漫长的时间破碎,就不会出现无法弥合的矛盾吗?”
格林鹦鹉学舌的问道。
“矛盾?也许有吧,但是饥腐女士殿下通过自己遗留下来的凡人身躯,也就是那个化作为‘世界之树’的尸体,影响了整个森精灵的传统,令他们一直停留在了狩猎文明的程度。没有大规模发展农业的需要,便不会出现精确的历法,而没有历法,他们对于时间的认知便会只来自于不可信的暧昧记忆。”
说到这里,守密者的脸上再次出现了僵硬的笑容。
“这样便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少时间破碎而带来的混乱记录。”
只要没有历史记录,那便必然不会出现历史矛盾。
说到这里,守密者嘿嘿笑了一下,然后继续道:
“其中的一段时间,大概是你们能够认知到的时间线,森精灵们与森林和睦相处,掺杂着食尸的文化。而另一段,则是她利用无数尸骸模彷而形成的时间线,无数亡灵假装自己还活着,与整座死寂的森林一同走向腐败。”
+问问它,在什么情况下这两个时间线会互相混淆+
威廉回忆起了自己先前对于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惊鸿一瞥。
对于这个问题,守密者却是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你知道森精灵在年老以后,会发生‘树化’的现象对吧?那你知道,那些树化的森精灵们,他们对于外界的感知是怎么样的吗?”
格林摇了摇头。
“那些森精灵会做梦。”
守密者回答道。
“什么意思?”
“在那个梦境里,他们身处在另一个瑞文伍德之中。饥腐女士殿下为那些衰老的灵魂灌注了虚假的记忆,令他们在另一边以新的身份开启另一次人生。”
+问它这跟两条时间线之间发生混淆有什么关系?+
格林立刻重复着审判长的问题道。
“倘若有人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可能是虚假的,那么他便有可能带着自己腐败的身体,进入到你们这边的时间里。如此,两段不同的时间便混淆了。”
…………
“灾祸!
重新合上的那本厚重大书的瞬间,守密者愤怒的吼叫声戛然而止。
浑身冷汗的格林看着紧紧抓着自己胳膊,将他直接从书中给提出来的审判长,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可以呼吸。
“它刚刚说……”
“终有一天要将你的灵魂抢到手里。”
威廉帮他说完了后半句话。
在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以后,威廉便直接过去将这位黑水奥法学院的学院长给捞了出来。
发觉自己被耍的守密者立刻愤怒的大吼,它绝对会将格林的灵魂给抢回来之类的话。
怎么不向自己也放两句狠话呢?
格林张开嘴准备问些什么,一股炽热立马从自己的手臂上传来,先前消失的烙印再一次出现在了那里。
“守密烙印,守密人用这个标记自己未来要折磨的灵魂。”
威廉看着对方手臂上的那个铁链形状的烙印,如此说道。
听到他平静的语气,格林立刻急急的问道:
“那您能帮我将这个烙印给去掉吗?”
无论如何,自己的灵魂被一个魔将给惦记着,总归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对此,威廉摇了摇头。
“这个我做不到。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守密者没有能力从这本书里逃出来的,先前对方说那些狠话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但是……”
“月境的存在就是这样,一旦被它们给惦记上了,那就怎么都没办法摆脱掉。”
威廉说着,嘴角突然勾了起来。
“因此,真正摆脱它们的办法,就是将其存在给直接抹除掉。你放心吧,等我找回了对应着禁忌贤者的审判十一,我便会直接将对方的存在直接抹除。到那个时候,你手上的这个烙印自然也就消失了。”
威廉如此说道,但这话不单单是说给格林听的。
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饥腐女士将自己诞生的那个时间线留在了现世,的确是可以让她直接将整个瑞文伍德地区直接拉入到自己的月境领域里,以此为契机开始对于整个现世的侵蚀。
但这同时,也让她身为凡人时的历史暴露了出来,为她不死不灭的存在本身留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这给了他一个能够重创,甚至是击杀虚无君王的可能。
“之前还头疼找不到方法阻止仪式,这方法不就来了吗?”
第五十六章:使臣
“请问您对于此项动议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我需要请你再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对于阿瓦洲的下阶段军事行动,需要圣树城方面的全力支持’?因为假如我的理解没有错的话,元老院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并没有在全力支持对阿瓦洲的远征事业。”
看着那个伸手将印有帝国元老院徽章的卷轴举在身前的使臣,端坐在枯荣王座上的芙拉洛,令自己的语气里带上了恰到火候的不满。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拦住了打算走过去接下卷轴的书记官,目光炯炯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大约是在五分钟前,也就是芙拉洛一行人从地下根系回来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白金城与圣树城之间的紧急传送法阵被启动了,一名带着元老院意志的使臣直接前往了骨白宫的大殿内,向作为翠玉省最高领导人的芙拉洛,宣读了元老院刚刚通过的一项动议。
随行见证的,还有一名圣灵教会的大主教,与一名星辰议会上议院的议员——此等高规格的阵容,足以见得元老院对于这个动议的重视。
动议宣读起来倒是充满了官僚主义所特有的冗长,但是宣读到最后,其表露的目的却是昭然若揭……
“您应该知道元老院的意思,芙拉洛殿下。”
使臣昂着头如此说道,他依旧平举着卷轴等对方接过它——在帝国的文化里,接下它便意味着接受。
“意思就是,如今我开放了天鹅港与绿水港两大港口给你们,同时维护两座大型传送门的运作,以及负责帝国三个军团的补给线,还不算是在全力以赴。那我有些好奇了,元老院方面还希望我能拿出怎样的态度来支援军团?”
对此,端坐在王座上的芙拉洛继续保持着不满的语气回答道。
听出了对方明显不打算接受的态度,使臣缓缓收回了手中烫有元老院金印的卷轴,将其小心收在了怀里,随后忍住了回头看的冲动。
他听到了身后那两位见证者的鼻息声——很明显,这两位大人物都对于圣树公爵的态度感到不满。
帝国元老院希望的东西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先前的动议里就已经说明了——为了减轻黑水省方向的边防压力,现需要将帝国的第七军团调回龙嵴山脉的隘口要塞,拱卫白金省的安全。
但这样一来,凭借剩下的两个军团以及教会的护教军,要攻下整个阿瓦洲的难度便会急剧上升。
这个时候,作为受帝国皇帝册封圣树公爵的芙拉洛·凯恩,该做什么不是很显而易见了吗?
难不成一定要在动议里明确提出来才肯履行自己的责任?
使臣一面抱怨着对方政治上的不成熟,一面提醒般的说道:
“根据我们最新收到的情报,阿瓦洲方面已经组织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那个影子女王不知为何,好像已经重新获得了整个高精灵议会的控制权,很有可能会先发制人先一步做出军事行动。在东线的海军舰队增援抵达之前,我们需要翠玉省履行当年向第八圣灵立下的誓言,向帝国展现自己的忠诚。”
这话就说得很明显了。
而芙拉洛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黑水省方面的形势变化远超出了他们的设想,为了维护白金省的防卫,元老院需要将战斗力最强的第七军团重新调回去拱卫贵族与皇室。
但因为先前远征阿瓦洲的政治宣传声势过大,艾琳女皇即便如今不愿意,此刻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因此,为了填补第七军团离开以后的战力空缺,元老院希望翠玉省能够为大局着想,动员军队参与远征。
尽管芙拉洛能够明白元老院的意思,但是……
那些家伙的脑子是让门给夹了吗?让森精灵组织军队?
离开瑞文伍德森林这个主场,森精灵军队无论是战斗力、士气、组织度还是持续作战能力,都可以说是整个大陆上倒数的存在。甚至可以说,被组织起来的森精灵能不能被称之为军队都有待商榷。
想到这里,芙拉洛将目光从眼前的那位使臣身上移开,看向了他身后的那两个“见证人”,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作为翠玉省之主,我当然会依照与我第八圣灵之间的契约,倾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为实现她理想中的世界而战。在这一点上,请绝对不要质疑我的忠诚。”
“啊……”
使臣与另外两位见证者,在听到这位圣树公爵预想之外的回答以后,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
毕竟这话说得有些太夸张了,就算是想表忠心也显得过犹不及,听起来倒更像是在阴阳怪气……
翠玉省以其独特的文化信仰着称,即便是芙拉洛这位“离经叛道”的圣树公爵上台以后,开始在境内推行帝国的圣灵教会信仰,大多数人也觉得那也是为了以此交换帝国给予她的支持,并不会觉得她是真心的相信那些东西。
就算是在圣灵教会高层内部,只将圣灵作为旗帜与工具也是大多数人的共识,除了虔诚之外一无所有的圣徒,是没可能在激烈的权力斗争中爬上高层。
本来就是当作口号随便说说的东西,你突然这么认真是干什么?
沉默了片刻,那位使臣开口道:
“所以公爵大人的意思是,愿意为帝国远征提供无上限的……”
“我很愿意提供帮助……但诸位应该也清楚,基于森精灵的文化传统,我们那些的……军队,一旦离开了瑞文伍德森林的境内,战斗力便会遭到极为巨大的削弱。实际上,我相信某些特殊的文化传统,同样会给那些盟友带来不少士气上的影响。”
跟一帮有着食尸传统的盟友一同参加远征,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使臣闻言立刻解释道:
“在进攻阿瓦洲本土的这件事情上,考虑到森精灵一族林地作战的优势,帝国不需要您的军队直接参与渡海作战。但我们需要您保证在第七军团离开绿水港以后,能够接手那里的防卫工作。为阿瓦洲可能会存在的奇袭,做好迎击准备。”
芙拉洛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
假如只是这点事情的话,元老院完全没必要摆出这等阵势向自己施压。
“就这样吗?”
她狐疑的问道。
“登陆作战不需要您的军队参与,但在我们攻下他们的城市以后,可能需要森精灵的军队作为预备队登岛。负责当地的治安维护,森精灵与高等精灵同根同源,元老院相信这样能减少很多的阻力。”
“那除此之外呢?”
芙拉洛继续问道,她的疑惑更浓重了。
接手被攻下的高精灵城市,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参与登陆作战,芙拉洛不相信帝国是来做慈善的。
直到这个时候,对方才真正说出了此行的来意。
“除此之外,我们需要公爵您来出手对付那位影子女王,围剿猎杀蕾梅黛丝·月影。”
所以说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希望森精灵出兵不过只是一个幌子,元老院真正希望的,是让自己一同为蕾梅黛丝可能会发动的奇袭,布下陷阱?
芙拉洛看着使臣身后的那个星辰议会上议院,以及圣灵教会大主教,不由心想。
那自己应该怎样回答?
是假意答应对方,等审判长回来以后,再将这个情报告诉他?自己里应外合,直接将挫败帝国的阴谋?
还是说,在这里直接拒绝,以此证明自己对于第八圣灵的忠诚?
+答应他+
没等芙拉洛想好自己该怎么回答,一个声音突兀地回响在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那是审判长的声音。
+我想搞清楚,为什么帝国这么会挑时间+
第五十七章:他们也没想太多
让书记官将元老院的卷轴接下以后,使臣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稍微回退了几步停了下来,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芙拉洛一边从书记官的手中拿过卷轴一边问道。
“到确认围猎蕾梅黛丝的计划开始之前,我与两位见证人都会一直在停留在圣树城。实际上,这两位大人届时会辅助您完成这项任务。”
这话倒是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啊……
芙拉洛心想。
所谓停留在圣树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要监视自己的意思。既然能够参与到围猎到蕾梅黛丝这个等级的任务,那么随行两人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通常来说,这等实力强者,哪怕是为了减少自己的猜忌,也应该直接去往天鹅港或绿水港待命才是。
掌握着超凡力量的高位强者,独自发挥出来的破坏力不会输于一支小型军队。没有哪个统治者愿意让这种不稳定因素,待在自己的核心统治区里。至少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等地位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这么毫无动静的前来,更不可能不给商量机会的要求长期停留。
要知道一名神域,甚至只是传奇等级的魔法咏唱者,倘若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采取一击脱离的游击战术,能够为一座城市带来极为严重的破坏……当年由终焉守望者所开发出来,对抗虚无君王领域的袭扰战术,在后来的诸王时代与统一战争中,被各方势力开发升级,大规模运用。
战场上,往往是在双方魔法咏唱者互相渗透作战结束以后,才会开始军队之间正面战斗。亦或者,弱势的一方往往会因为补给线与后勤被破坏得一塌湖涂而直接落败。
这种情况,一直到星辰律法确立,强行规定了魔法咏唱者的法术对决必须遵守的条款,将普通注册法师的法术战变为了现代的骑士决斗,这才将超凡者们进行渗透作战的权力牢牢垄断在了帝国的手里。
帝国向一方诸侯的核心城市派遣高位魔法咏唱者,往往都具有强烈的政治意图,或者说,这就是一种极为直接的敲打手段。
思绪流转,芙拉洛语气不变的说道:
“加雷,安排一队狂猎卫士护送这几位贵客去帝国的大使馆,另外他们在这里有什么生活上的要求,一定要尽可能的满足。”
“不劳公爵大人麻烦了。”
芙拉洛说完后,没等一旁的书记官回话,那位使臣微微低头道:
“我们在来之前已经联系过这里的大使馆,相信在这里的大使们都已经将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尤其是尹来尔先生,约克议长还特意嘱咐我们询问一下他的工作进度,我们就不打扰了。”
但现在的尹来尔还在宫殿后面的房间里被绑着呢……
看着那三人离开的背影,芙拉洛强忍住了想要叹气冲动。
…………
一声好似镜子被打碎的声音,从大殿左侧原本空无一物空间传来。那里先是浮现出了细密的裂纹,随后寸寸崩裂,如琉璃一般精致而脆弱的伪装,在失去魔力的供给以后开始失效。随着虚假的光线消退,威廉·凯恩沉稳的身影在那里显露,就好像他已然在那里站着一个世纪一般。
“这几个人提出来的要求,倒是有点意思。”
他边说边向大殿的厚重大门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法术媒触,大门轰然紧闭,随即他转向王座继续道:
“他们好像有些清楚阿瓦洲接下来的目标,但感觉又不是完全知道。”
芙拉洛见状立刻从王座上起身,她走下了台阶。只是还没等她行礼,一股柔和的无形力量便立刻托住了她。
“以后只要不是在公众面前的正式场合,类似的礼仪就都免了吧,过去在终焉守望者内部就不讲这套……”
威廉稍稍抬起法术媒触如此说道。
芙拉洛点了点头,随即有些焦急地问道:
“所以您刚刚说的阿瓦洲军事行动是指?”
“对于绿水港的军事行动,如果要打通阿瓦洲与黑水沼泽地区的通商的话,那么绿水港就必须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这是阿瓦洲洲主与我之间的共识。”
既然不能指望翠玉省提供粮食供给,那就只能走海路从阿瓦洲进口,以此渡过今年的饥荒。但因为黑水沼泽地区缺乏优质的海港,离黑水省最近的绿水港,便成了目前他们的战略目标。
当然,另一方面,这也是蕾梅黛丝不希望让战争爆发在阿瓦洲的本土。
芙拉洛闻言,突然想起了威廉在没有揭示自己身份之前,向自己提出的唯一条件——关闭“天鹅港”与“绿水港”大型传送门。
原来就是在为这场战斗作准备吗?
既然已经站上了第八圣灵的这艘战船,芙拉洛对于绿水港的归属问题倒不是那么敏感,毕竟既然之能够租借给帝国军团,那之后借给第八圣灵的势力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在森精灵的文明程度能够完全从林子里走出来之前,那两座港口能提供给他们的收益完全不如维持它们的投入。
但是……
“您说帝国清楚阿瓦洲的目标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他们猜到高精灵会在最近发动突袭这点我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在尹苏城集结的舰队的消息的确很难隐瞒下来……但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我们的目标是绿水港呢?”
威廉一边说着,一边有节奏的用手指敲打着手中的法术媒触。
“但帝国不是刚刚要将驻扎在绿水港的第七军团给全部撤回去吗?”
芙拉洛疑惑的问道。
假如帝国早就知道了阿瓦洲军队接下来的目标是绿水港,那怎么说都不可能这个时候将那个王牌军团调回拱卫白金省吧?
对此,威廉却是抬头看向了芙拉洛道:
“所以这就是关键所在了,还记得刚刚那个家伙希望你做什么吗?”
“与他们一同围猎蕾梅黛丝?”
芙拉洛皱了皱眉头问道。
威廉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选择留在了圣树城,而并非是让你跟他们一起去往前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芙拉洛摇头:
“我……不明白。”
威廉叹了口气道:
“在我先前已经与阿瓦洲之主已经商议好了,一旦她拿下了绿水港,她本人就会立刻来圣树城。”
甚至假如可能的话,她要将军队的指挥权下放给凤火城之主,自己独自一人前来。
因为之后可能会在圣树城爆发的激烈冲突里,蕾梅黛丝以及她手中的那柄武器,将会是反制饥腐女士的关键。
审判七,那把能够对饥饿与腐烂之主造成实质伤害的武器。
听到这里,芙拉洛一下子明白威廉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将围猎阿瓦洲洲主的位置,定在了圣树城?”
因此元老院才会故意先从绿水港撤军,这样既避免了这支王牌军团的损耗,又可以让蕾梅黛丝能在第一时间去往圣树城,落入围猎的陷阱里。
但是……
芙拉洛看着此刻一脸严肃的审判长,轻咳了一声问道:
“审判长大人,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元老院根本就没有想到那么多?”
倘若元老院真算到了这一步,那岂不是就连审判长在瑞文伍德,以及饥腐女士打算在这里掀起大动静的事情,他们都一清二楚?
就为了杀一个蕾梅黛丝,至于要让整个瑞文伍德都作为代价吗?
再说了,假如对方都算到这一步了,难道还会将围杀蕾梅黛丝的任务押在一个立场存疑的圣树公爵上吗?
最起码,先前那个使臣给她带来的感觉不是那样的。她觉得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威廉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连他自己都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被迫害妄想了。
帝国元老院的那帮连打戴蒙大陆远征军都会吃瘪的家伙,看起来像是那种能走一步看十步的人吗?
会不会自己真像芙拉洛说的那样,太过敏感了?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道:
“这样吧,在翠玉省境内的三座星辰灯塔,马上派你信得过的人去监视状态,有任何异常立刻向我报告,算了,我让布来克派人过来好了……另外,麻烦好好‘说服’一下那个尹来尔,让他回大使馆为我们提供有那个使臣以及那两个见证人的情报。还有绿水港的传送门那里,你尽可能的拖慢一下第七军团撤军的速度……”
在做完了一系列“好过没有”的安排以后,威廉终于将话题给转了回来。
“关于阻止饥腐女士转变时间线的方面,我目前姑且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计划,但需要一些你的帮助。”
“什么帮助?”
芙拉洛问道。
“简单来说,是需要你来帮忙做个实验……
“我打算将另一个时间线‘你’调转到这一边来。”
第五十八章:陷阱
圣树城,帝国大使馆。
在一处被三重结界屏蔽,以任何寻常探测方法都找不到的密室里。先前从骨白宫回来的三人正端坐在一张简陋的石桌前。他们三人都一言不发,看起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气氛也逐渐变得凝重。
过了许久,先前那个使臣才轻轻的敲击桌子开口道:
“关于那个圣树公爵,你们是怎么看的?”
他说话的神态与语气不再似先前那般得体,倒不若说他这幅俾睨的模样,比起另外两人更像是一个上位者。
“强大……”
半晌,那个星辰议会的上议员才低沉的回答。
接着他继续道:
“令人恐怖的强大……先说好,假如我们最后的任务是需要与她在那座宫殿里对决的话,我是不会陪着你们发疯的。”
对于这个回答,那名使臣皱了皱眉道:
“我对魔法不太了解……但有那么夸张吗?”
那位上议员闻言叹了口气道:
“骨白宫与其说是一座宫殿,倒不如说是一座神殿。难以想象没有星辰议会的帮助,居然还有人能够制作出那种程度的魔法阵地……依托世界之树作为魔力源泉,她至少能够发挥出自己本身实力三倍的战斗力,加上各种提前铭刻好术式带来的灵活战术选择,想要在那座宫殿里击败她,最起码需要四个同等层次的战力。”
“换句话说,假如能够把蕾梅黛丝引到那座宫殿里,那她的赢面很大?”
使臣说着轻敲着桌面,视线扫过了两人。见两人都没有说话,他继续问道:
“我们这次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一旁的大主教清了清嗓子道:
“元老院方面的命令暂且就不说,蕾梅黛丝作为自审判席时代活到现在的人物。即便是她真的一步步按照最理想情况踏入了陷阱里,我想最终的胜算大概也只有三成左右。”
想要围杀一名审判席的成员,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换句话说,假如没有追加战力的增援,想不下场就让她们两人拼个两败俱伤的可能性……极低。而且说实话,以我对于圣树公爵的了解,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一个像她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对于帝国极为忠诚的人。如果指望她,怕不是转手就被她给卖了。”
大主教边说边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之前那个女人大义凛然的说着自己绝对忠于自己与第八圣灵的契约的虚伪模样,着实恶心到他了——明明是因为在翠玉省境内缺乏支持,才被迫抱起帝国的大腿。现如今还恬不知耻的拉起八百多年前森精灵与第八圣灵的契约作皮,宣誓自己的忠诚……令人作呕。
“最糟糕的情况,可能是她们两个人联手过来将我们给灭口了。相信我,芙拉洛绝对是那种谁会赢她帮谁的类型。假如我们不能将绝对压倒性的战力摆在她面前,让她明白我们是优势的一方,那么……”
“没有多余的战力支持了。”
那位使臣出言打断,随即他接着道:
“元老院指派完成这项任务的人,就只有我们三人。”
“就凭我们三人?需要完成同时击杀蕾梅黛丝与芙拉洛的任务?”
上议员瞪大了眼睛问道。
换个说法,假如他们不能确保圣树公爵与蕾梅黛丝之间能够以死相拼的话,那他们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尽可能保全自己了。
“等第七军团撤回龙嵴山脉以后,对于黑水省的军事行动就要开始了。白金法环与星辰议会的其他高手都会调去直取荆棘城,以及解决哀伤山脉的异常……没有多余的战斗力能够放在这边了。”
使臣耸了耸肩,然后继续道:
“我们可以先乐观的假定,她们会互相攻伐……当然,最后弄巧成拙让她们联手来对付我们,那肯定是最糟糕的情况。但假如真出现那种情况的话,我需要你们两个人尽全力拖住芙拉洛五分钟时间。”
两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不由的感到疑惑。
不以击败对方作为目标的话,拖五分钟的时间倒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五分钟又能做什么?
眼前的这位“使臣”,身上没有丝毫超凡力量——他既不是魔法咏唱者,也不是神卷者,更不是权柄者……但却依旧被元老院委派成了这场特殊行动的统领。
“五分钟,等我杀了蕾梅黛丝以后,再腾出手来帮你们一同将芙拉洛给送上路。”
那人说道。
…………
卡米拉起源于另一条时间线,而她诞生的仪式,倘若真如尼赫过去所调查的那样,是森精灵先祖对于瑞文伍德原始人类的屠杀的话,那么她的命门就应该在那几个没有死掉的树化人类身上。
饥腐女士的权柄是象征着无可避免的损耗的“熵”,而损耗的前提则是有东西能够损耗。
完全的死寂不存在损耗。
因此,只要将那几个被树化的人类找到,将维系着对方的支点给摧毁。那么至少在理论上,能够给对方的存在本身造成极为巨大的打击。
这就好像过去在游戏里攻略各个虚无君王的领域时,需要完成“熄灭几盏灯”、“搞砸几场演出”、“赢得几次角斗”之类的前置任务,用以破坏象征性的事物,削弱虚无君王的权柄。
但与这次不同的地方在于,之前威廉是在月境破坏的象征,而月境是一个现实会根据意志而改变的地方。而饥腐女士的命门却是在现世,一个发生任何事情都会被作为确定现实被固定下来的地方。
月境的“象征”被破坏了还可以被重塑,但现世的作为“象征”的载体,被破坏了就是真的没了。
因此,现在的首要问题就是,他应该怎么去往另一条时间线?
对于这点,在从守“守密者”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饥腐女士的秘辛以后,威廉算是有了一些眉目。
“审判长大人,我能问一下您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吗?”
芙拉洛沉默了许久问道。
虽然隔着头纱,但威廉还是能够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惊讶。
“简单来说,驱动那些亡灵能够像活人一样有着认知的原因已经找到了,他们状态大概跟你一样。当然,同样也跟尼赫一样,都是灵魂与肉体被分开的巫妖。”
而存放他们灵魂的魂匣,就是在这一边被树化的森精灵。他们通过梦境这个虚妄的渠道,沟通着两条时间线。
梦境……
噩梦之主也参合到这件事情里了吗?
假如噩梦之主也参合进来了,那低语女皇呢?
那整件事情其实是一个陷阱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说到这里威廉停了下来,一方面是仔细思考了这个猜想,另一方面也是给对方消化自己先前那些话的时间,之后他才开口问道:
“以我对尼赫的了解,若不是有什么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他绝对不会将转换为巫妖的方法传承下来。所以,说一下吧,你究竟是如何获得尼赫的传承。以及,在过去尼赫是如何去往的另一条时间线,发现饥腐女士计划的?”
…………
与此同时……
“……目前的事情就是这样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可能需要你带审判七提前来圣树城一趟。”
破碎之海,一艘古旧的精灵长船上,脖子上挂着圣灵圣徽的威廉,对正站在船头的金发精灵如此说道。
“瑞文伍德森林吗?”
大概是回忆起了什么,似是长叹了一口气,阿瓦洲洲主蕾梅黛丝回过了头。
“这件事我需要跟参谋团先商量一下,毕竟我提前离开对士气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就请您以我会在三天内过去作为前提先行动。”
威廉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一旁正在啃着精灵特色水果的丽兹。
“明白了明白了,待会又要让我做苦力了对吧?”
满脸果汁的她,十分不爽的都囔道。
蕾梅黛丝转头走向船舱,但走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向威廉道:
“冒昧的问一句,威廉阁下。对于整件事情,您觉得是陷阱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第五十九章:另一个故事
威廉的问题令芙拉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想谈及自己的过去,至少不是很想谈及自己究竟是如何获得的如今的力量。
但从先前那几个帝国使臣对于她的态度来看,这个女人绝不是依靠着星辰律法达到的神域境界。而在魔法晋升体系被星辰议会垄断的当下,能做到这点的路径屈指可数——并且多少都沾上了一些禁忌与危险。
威廉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微微叹气道:
“在不会影响下一阶段目标的前提下,把你能说的说一下就行了。说实话,多余的事情我也没兴趣知道,但毕竟事关整个瑞文伍德的存亡,假如你对瑞文伍德真有说的那么在乎的话,我想你应该不是那种分不清事情缓急轻重的人吧?”
威廉说着,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将那个古朴的黑色魂匣从储物空间里拿了出来。
“这是先前乌木声称要作为报酬给我的魂匣……虽然我能确定是一千多年前尼赫的那个魂匣没错,但里面装着的是是否是他的灵魂,之前我一直都持保留态度。至于现在,假如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东西里面装着的其实是你的灵魂对吧?”
威廉的话令对方身体微微一震,这更是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于是他继续说道:
“你先前自称自己曾与饥腐女士有过契约,又希望我能帮助你将世界之树的核心给彻底枯萎……让我猜一下,尼赫留下来的遗泽,必然与饥腐女士有着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对不对?”
芙拉洛就像是伫立着大殿里的冰柱一般安静。
威廉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既然铁心寡妇说尼赫已经死了,那他就肯定死了,不可能还有会留下魂匣还魂的机会。即便威廉先前还保存着一丝丝希望,在他确定了乌木口中的“圣树大母”其实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饥腐女士所假扮的以后,他也该彻底的放弃这个幻想了。
而除了尼赫之外,目前他所知道的足够强大的巫妖,就只有眼前这一个人。
半晌,她才盯着那个魂匣开口道:
“因为尼赫大人留下的记录也并不完全,以下的故事完全是由我的……养父母根据资料与能够确定的史实所零散拼凑出来的版本。我不能保证其准确性,而且对解决现状也应该没有什么帮助。”
“对于解决现状有没有帮助,我需要听你说完以后才能下判断。”
威廉如此回答道。
尽管她并不需要,但芙拉洛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
“好吧……目前我能肯定的是,那是您‘升天’以后两年后发生的事情。”
…………
故事的开头与乌木先前向威廉叙述的版本基本一致。
白金历880年,也就是威廉“升天”的两年以后,整个维克大陆风云动荡,而瑞文伍德的两大领导者蹊跷的死在了同一天。
为了重新立下与世界之树的誓言,当时圣树城里的改革派,找到了尚存于世的审判席成员霜巫尼赫帮助他们进行对于森精灵古旧传统的改革。
但与先前乌木所说的版本有出入的地方在于,改革派所给出的报酬并非是恢复他作为森林德鲁尹的身份,而是将他的护命匣给交换于他。
或者,换一个更准确的说法,那些改革派利用尼赫的护命匣为胁迫,强行要求这位曾经审判席的英雄配合他们的计划。
“等一下,那些人是从哪里得到护命匣的……有记载吗?”
威廉忍不住打断问道。
关于这个护命匣究竟是怎么被找回来的问题,威廉一向都觉得十分的诡异。因为除了自己以外,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那个护命匣的最后下落才是。即便是让人给阴差阳错的捡到了,也不可能这么巧的正好落在那个时间节点落到那些人手里吧。
芙拉洛摇了摇头,但这并不是在表示“没有记载”。
“虽然只是一个猜想,但我的养父母根据后面的一连串事情推测,得到尼赫先生的护命匣是一切的开始……瑞文伍德改革派是在得到了护命匣,确定了自己能够拿捏尼赫先生以后,才将那两位领导人暗杀,将事情一步步推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换句话说,事情起始于尼赫的魂匣被人找到。可以说,这又一次复刻了当年尼赫的个人故事线——如此说来,问题应该是出在那个魂匣本身上。
威廉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在当年的月境危机之后,圣树大母与荒野之父两位古神都陷入了永恒的长眠,她们无法进行人格化的干涉,而是只能本能的回应信徒的信仰——长此以往下去,森精灵应该能够以此为核心,发展出一套继续信仰为基盘,更为可控的超凡体系才对。
然而那些所谓的改革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说是最为保守的保守派才对。他们希望通过重现过去的仪式,重新将那两位神明唤醒,重新延续过去森精灵的制度。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象。藏在更深层的原因,应该是在那个月境被完全封锁在现世之外的时代,留有后手的饥腐女士,打算通过瑞文伍德这张底牌,重新开始对于现世的渗透与腐化。
当然,当时的她肯定不敢大张旗鼓的这么做。否则在那个其他君王都被关在外面的时代,她将成为整个月境的众失之的。更何况,想要更变时间线的话,当时瑞文伍德所能够提供的燃料还不够。
四千万苍老的灵魂,应该是直到一千年以后的今天,才达到的临界值。
因此,她最终想达成的目的,大概只是想将自己的意识给替换成世界之树的意志,以此间接的控制整个瑞文伍德。毕竟世界之树是她还是凡人时期,树化而成的身体。
“尼赫先生半是被强迫,半是被欺骗的参与到了那场改革之中。即便当时橡木议会有人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尝试将世界之树的核心给偷走,也终究没能阻止这一切。”
“但最终饥腐女士的计划没有成功,为什么?是因为尼赫最后发现了真相,拼尽自己的一切将其阻止了吗?”
威廉问道。
芙拉洛摇了摇头道:
“尼赫先生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才分析出来的真相,而在那时他的灵魂已经临近消散了。在那之前,他被裹挟着完成了整套仪式,直接进入到了另一边的时间线里。然而奇怪的是,饥腐女士利用那个仪式获得的力量去尝试将自己意识投射到这条时间线上,而是选择借那股力量出手,将尼赫先生打到濒死的状态。
“可能她对于审判席仇恨的优先级,要大于对于瑞文伍德的控制吧。”
毕竟对于虚无君王来说,对于现世她们有着无限的时间可以供玩耍。但那些碍过自己事的凡人,假如不抓住机会杀掉的话,说不定就寿寝正终了。
这是芙拉洛,以及她养父母所得出来的结论。
虽然威廉并不是这么认为,但他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于是继续问道:
“在他留下来的记录里,有说过自己是如何进入到另一条时间线的吗?”
芙拉洛摇头道:
“关于那段仪式的记录十分含湖,只是提到了时间破碎的这个概念。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再现与世界之树初约的仪式肯定是一种方法。除此之外……他好像就模湖的提了一下,相比于身体,利用记忆与灵魂穿越时间线的阻力会小很多。”
威廉闻言点了点头,随即道:
“那就没错了,这也是我打算做的。”
芙拉洛疑惑的看向了威廉。
“眼下在瑞文伍德的那些树化的森精灵,便就是魂匣。而他们的灵魂通过梦境连接到了那一边的死灵身上。”
威廉说着,将手中的魂匣掂了掂,接着道:
“但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将灵魂与肉体给分开了。换而言之,只要在这一边找到,假扮成你的那个树化森精灵,然后将你的灵魂代替成她的。那我们也许就能够十分自然的转到另一条时间线上去,毕竟另一条时间线的也是你的身体……当然,只是一个设想,最终不一定能成功就是了。”
其实威廉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个思路正不正确,但至少值得一试就是了。
“但……整个瑞文伍德有四千多万树化的精灵。”
芙拉洛瞪大了眼睛道。
“但灵魂强度能够强到你这个程度的可有没多少对吧?”
威廉回答道。
对方立马便反应了过来。
“是那些树灵……”
“没错,就是巨树的树灵。”
第六十章:织网
很快,芙拉洛要求召见所有树灵的命令,随着整个骨白宫的官僚系统层层下发到了各处巨树树冠圣殿的内部,并且在极短的时间里得到了回应。
不得不说,这些年来芙拉洛模彷帝国权力结构,几乎是重启炉灶建立的新秩序,虽然在威廉看来依旧简陋得可怕,但相比于一千多年前瑞文伍德依靠图腾为纽带所建立的氏族式社会,效率还是要高上太多了。
最起码不会出现过去那样,虚无君王的军队都已经拍到脸上来了,各部族还要不紧不慢的通过进行狩猎游戏来确定要不要反抗的情况。
只是这套机制唯一值得顾虑的地方在于,它完全是建立在芙拉洛超然于所有人实力的权威上,整套系统几乎由她一人维系。一旦她死了或者疯了,亦或者遇到了一个更强于她的外来者,那么所有的秩序都将一并崩坏,重新落回过去的那个样子。
或者更糟。
这也算是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强人政治”,最终都会面对的困境吧。
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未来究竟要何解。
当然,威廉不会傲慢到觉得自己前世那个世界的社会演化,能够原样照搬到这个有着真实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但最起码,他可以为这个世界排除几个外界的干扰因素,最终将选择未来的权力真正的交还给凡人。
当然,这也不是当下该考虑的事情。
找出那个关键的树灵,并且将芙拉洛送去另一条时间线上——最好威廉自己也能一同过去,这才是要紧的事情。
看着那些由漂浮着的绿色光点而构成的人形,陆续的漂浮进大殿,待在不起眼角落里的威廉不由回想起了自己过去做过的瑞文伍德任务线。
假如不算零散推进的支线剧情的话,当年在瑞文伍德一共有两条比较重要的主线。一个是七大灾厄时期,最早在世界之树附近爆发的“繁茂之灾厄”。另一个则是饥腐女士污染世界之树根系,打开了通往“熵之湖”的月境裂隙,令自己的魔军从这里开始入侵现世。
后者没什么可说的,而前者,则是因为过于繁茂,以至于产生毒性了的生命在此处泛滥,致使一切生物都变得极其难以死去——被割开的伤口会成为新生命萌芽的苗床,被斩下的肢体会变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生存下去。
一个正常死亡缺席,只有彻底“毁灭”才能停止生命的世界。
而此刻,大殿里那些似是由一大群翠绿色萤火虫构成的人形玩意,就是当年散播“生命繁茂赐福”的传播者。
它们所到之处,生命就好似肿瘤一般失控的膨胀,造就了无数令人作呕的畸形生物……并且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杀不死。它们的本体是那些庇护着森精灵各部族的子树,而眼前的这些漂浮的玩意则只是它们的分魂、思念体,因此在当年,它们源源不断,前赴后继,就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一样难缠。
而这也是为什么,此刻威廉通过幻术掩盖了自己真实的样子——被对方给认出来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世界之树常常会被认为是圣灵“母亲”在现世的象征——一座犹如山峦般高大的巨树如神迹般在此伫立,确实由不得大家不是这么认为。而当初,正是圣灵教会选取世界之树作为“母亲”信仰人格化的凭依,导致了“繁茂之灾厄”在这里蔓延。
而最终的解决办法,是威廉将一把接受过饥腐女士赐福的刀刃插入到了世界之树的核心。
这是饥腐女士一项极为强大的权柄,只要获得目标的血液,她便能制作出能令对方身心完全腐败的刀刃。当年威廉还有些好奇,她究竟是如何获得的圣树大母的血液,毕竟游戏里也没有明说,没想到现如今却是知晓了答桉。
“公爵殿下,树灵们已经到齐了。”
书记官在点数完以后,轻声向芙拉洛说道。
“是全部都到齐了吗?”
芙拉洛抬起头问道。
树灵可以被认为是次一级的子树意志,通常都处于长久的沉眠之中。但森林德鲁尹可以通过一些祭祀的方式将它们唤醒,而这一点被芙拉洛视作为了自己统治的不稳定因素,因此在后来对于橡木议会的改革中,将唤醒它们的权力同样收拢到了自己的手中。
书记官微微摇头道:
“还有一位树灵依旧处于深度沉睡之中,我们无法将其唤醒。”
说完,他立刻补充道:
“这也是很常见的情况了,所有树灵的沉睡都有着自己的周期。或者说,它们可能自己都分不清哪边才是现实,哪边才是梦境。”
“是哪棵树之后帮我标出来一下。”
芙拉洛状似心不在焉的说道,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在角落的威廉·凯恩一眼,而对方也同时向她点头致意——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顺带借此稳住帝国派过来的那些使臣了。
“各位大母的孩子们,感谢你们在这个时间段回应了我的召见。”
芙拉洛向王座下那些嗡嗡作响的树灵们如此说道。
大多数树灵微微低头,算作是行礼。
她接着道:
“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直接进入正题吧。大概在半个小时前,帝国元老院的使臣找到了我,希望翠玉省能够为他们之后对阿瓦洲的远征提供直接的军事援助……”
依照芙拉洛的标准,她动员树灵们参与到之后对绿港防卫战的这番说辞,已经可以称得上算是康慨陈词了——她先是深入分析了帝国与翠玉省之间共同的利害关系,阐述了帮助帝国打赢这场战争能收获的好处。然后转而说到,若非是保家卫国的防御战,森精灵极难在短时间里拉起一支成规模的军队。
到最后,她的落脚点放在了希望这些树灵能够分享出自己的部分力量,创造一支由分魂组成的召唤物部队参与到那场战争中。
这些话七分真,三分假。这么说最主要目的,还是隐瞒自己召见这些树灵来骨白宫的真实意图。
而另一方面,那些树灵们对于她的提案可以说是完全不感兴趣,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后,最终它们只答应凑出一支只够当仪仗队的召唤生物援助帝国的军团。
羊装发怒的结束了这场临时的召见,在看到最后一名树灵离开后,芙拉洛的嘴角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派出一支仪仗队规模的援军,才更加符合那些使臣对于自己的预期才对。这样好歹能够让那些家伙在大使馆安静的待上一段时间了,即便自己深陷另一条时间线暂时回不来,短时间内也不用担心他们在这边搞什么大动静。
“所以把他们都先杀了不好吗?”
听完自己解释的威廉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
“审判长大人,杀死帝国使臣是直接按照谋反处置的,眼下有三支军团还在翠玉省境内……我想至少在完全解决瑞文伍德的问题,彻底整合两省资源之前,您应该不会想同时在两线作战吧?”
对此,威廉没有做声。
芙拉洛说得对,如今是饥腐之年,假如自己这次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掉饥腐女士,或者至少能够在某种程度上重创她。那么他将得到大半年月境无法直接干涉现世的窗口期,到时候他可以借着这个时间差,完成对于帝国高层的清洗,并且不让权力真空的时期给月境可乘之机。
现在同时向熵之湖与帝国开战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并且蕾梅黛丝,以及布来克手下魔将的增援现如今都在路上了。在现世能够击败他们的人,绝对屈指可数。
但令威廉沉默的却不是这个原因。
不知为何,他始终觉得那个使臣是隐患。也许是对方来的时机太巧合了一些,也许是他们的任务太过于有针对性了一些。
“威廉大人?”
芙拉洛试探性的询问将威廉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先去那个树灵那里吧,抓紧时间。”
回过神来的威廉立刻说道。
大概真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吗?
…………
于无穷的高天之上,于繁星之间空旷的虚无之间,于倒映着现世影子的月镜之中。
于那个被称为月境的地方。
在某位君王闪烁着的六只鲜红眼球的视角里。
无数阴谋的丝线,缠绕在了一个好似火炬般耀眼的存在的身上,并且逐渐被编织成了一张引导着他步入毁灭命运的大网里。
她轻笑了一声,再度拨动了另一根纺织的阴谋丝线,令那个存在自身命运的开始震颤。
第六十一章:生性浪漫
“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可能有些为时过早了一些,但假如最终您如愿地解决了缠绕在森精灵身上数千年的诅咒,那那些已经存在的数千万树化森精灵,您打算怎么处理呢?”
来到疏散完所有留守神官的树冠圣殿以后,奈泽玛尔看着正在祭坛上铭刻着复杂符文术式的审判长突然问道。
“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还没赢就先畅想自己获胜以后该怎么办的人,一般都赢不了。更何况我不是神,凭我只能解决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问题……”
用一把青铜质地的仪式小刀在树枝上刻下了符文,威廉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一小块源质银锭,利用变形系法术将其拉成细长的银线,然后将其镶嵌到自己先前刻出来的符文凹槽上。
他边忙活着手上的事情边继续道:
“不过,假如真将树化的森精灵看做魂匣的话,经过几千年的时间损耗下来,最早的那一批灵魂估计都已经被磨损到只剩残渣了。森精灵一族的诞生与饥腐女士息息相关,而这种将灵魂困于树中,任由时间如流水一般损耗他们的方法,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饥腐女士的力量之源。”
威廉感觉,也许这就是卡米拉即便没有将这片土地化为月境的领域,在实力上与其他虚无君王并没有拉开差距的原因。
“所以您的意思是?”
奈泽玛尔小心的问道。
“想必你也猜到了,在斩断了饥腐女士施加在森精灵一族的诅咒以后,这个种族也将同时丧失那种畸形的永生,完完全全成为凡人种族。而那些树化森精灵的灵魂也将不再遭受卡米拉的永恒折磨。自然,那些过于衰老的灵魂也会彻底的消散成风,重新进入轮回。”
威廉头也没抬的说。
换而言之,无论胜负,那四千万灵魂都终将消散,就好像现世的其他凡人种族一般。届时,他也不用再去考虑在战后该怎么处置数千万树化森精灵的原因了。
听到这里,奈泽玛尔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像是纠结着自己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在内心激烈斗争许久以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道:
“既然如此,那您为什么还要选择这个更高风险的方案?”
与来自过去西比拉有过短暂交谈的奈泽玛尔,完全不明白为何审判长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选择这个就结果而言不会有太大差别的方案。
威廉自嘲的笑了一下道:
“我之所以愿意更多的承担情况恶化风险,也不采取过去伙伴在数百年前为我规划好最稳妥的方案。首先得承认是因为我固执,你也可以理解成我很自私,不想成为屠杀四千多万人的屠夫,尤其是在还有其他选项的情况下。”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
“其次,死与死之间也是不同的,突兀的被一场大火给烧成灰尽,或在失去了诅咒以后,等待原本就应有死亡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对于他们而言,是感受不到区别的……”
奈泽玛尔似是劝说一般的说道。
威廉微微叹了口气,微不可见的颔首表示同意。
见审判长大人没有回话,奈泽玛尔偏过头看向了门外正在逐渐下沉的夕阳,感觉自己心情如夕阳一般沉重的她将后半句话补充完:
“都是死而已。”
“对于生者来说有区别。”
威廉回答道,随着将银线嵌入了最后的一条凹槽之中,他起身看向了奈泽玛尔。
“对于我,对于芙拉洛,以及对于这片土地上还活着的其他人来说,有区别。”
奈泽玛尔微微低头。
“抱歉,审判长大人,我只是觉得……”
“这绝对没什么好抱歉的,实际上你的想法才是正确的。假如未来还遇到类似的情况,也请你像今天这样提出来。”
威廉尽可能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柔和的说道。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从先前开始就默默听着他们对话,却一直不吭声的芙拉洛。
见威廉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芙拉洛微微颤抖着屈身行了一个礼。并非恐惧,而是激动。
她声音里罕见的带上了激动的情绪道:
“审判长大人,请再一次接受我由衷的感谢……”
先前威廉查阅完资料回来,告诉她森精灵树化的真相以后。即便是她,也找不出能够阻止这位审判长放火焚烧瑞文伍德的理由了。
是啊,瑞文伍德作为被利用的魂匣阵列,作为被饥腐女士用于具象“损耗”这一概念的收割地。即便是现在,也是在源源不断的为那位无情的虚无君王提供着力量。
况且,无论是赢是输,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们的繁荣与苦难皆是源自于那位君王,即便最终万幸战胜了她,她也救不下哪怕一个树化的森精灵。因为森精灵注定无法以森精灵的身份获得救赎,因为瑞文伍德森林注定会在未来走向衰败。
对于那些本就该死去的先祖们来说,是死于烈焰,还是死于枯萎后的消散,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疲惫的灵魂不会计较这些,无论怎样都只是一场永恒的长眠罢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那么做。
但她也不能要求别人跟她一同发疯。
因此,当审判长说自己也不愿意这样做时,她仿佛看到了一道温暖的阳光照到了自己早已冰冷僵硬的身体上,令她不由有些不习惯的开始颤抖。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疑问,
“为什么?”
她郑重地问道。
威廉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块在场所有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储魂水晶,放在了自己先前制作好的法阵中央,恰好听到了芙拉洛的这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
反正那四千万树化的森精灵之后也要死,现在直接将瑞文伍德烧毁,不但直接排除了饥腐女士进入现世的可能,同时也能大大的削弱对方的力量。
那自己为什么不这么做?
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是一方面原因,但在明白那些森精灵的最终命运以后,这个理由已经很澹泊了。
希望确认亲身确认时间线的存在,是另一方面的原因。但时间线,完全可以通过带着那个【神之眼】的小妹妹到大陆各处巡礼,或者直接拿下第八圣灵的王座进行确认,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险。
这些思绪只在威廉的脑海里存在了一瞬间,因为他很快得知了答桉。
他希望那四千万被饥腐女士关进了树木魂匣里的森精灵们,能够亲眼看到折磨他们这个种族数千年之久的贱人,死在他们的前面。
他不想再继续按照别人制定的规矩玩这个游戏。
他就是想这么做,没其他原因。
“为什么?”
芙拉洛问题的余音还缭绕在威廉的耳边,他抬起了手对准了祭坛的中央,剧烈的风暴蔓延上了自己的右手。
“因为我生性浪漫。”
威廉说完,立刻勐的将手伸到了祭坛里,风暴卷起隐藏其中陷入沉睡的强大灵魂,直接从点亮的符文术式中,将那个强大的树灵抽了出来。
威廉看着那个半透明的影子,在对方眼中的迷茫尚未散去之前,指着术式中央的那个储魂水晶道:
“是直接消散还是自己进去待上一段时间,我只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清楚。”
…………
“他果然是这么选择的……愚昧至极。”
熵之湖的上空,一个声音回响。
“就跟一千零八年前一个样。”
第六十二章:到站
随着魂匣“卡哒”一声嵌入了术式的最中央,威廉回过头看向了奈泽玛尔等人。
“虽然问题还有很多,但假若我跟着芙拉洛一同去往了另一段历史,翠玉省这边的事情就拜托你们处理了。保护好这里,就跟之前说的一样,时限是三天时间,届时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停下这个术式,令芙拉洛的灵魂重新回到魂匣里来。”
威廉最后嘱咐了一遍。
虽然留下传送坐标与通讯用等等手段,但他拿不准到时候不同的时间线之间能不能同步信息——大概率是不能的,所以他为自己去往另一侧设定好了具体的时间。
三天时间,届时无论成没成功都要回归到这一侧来。
众人点了点头,她们的表情里多少带着一些无奈的感觉。
毕竟这些事情在来这里的路上,审判长就已经向她们重复很多遍了。
对此,威廉本人倒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在让她们重复了一遍自己先前嘱咐以后,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应该没有问题的,毕竟蕾梅黛丝很快就会赶到圣树城来,有她坐镇这里,即便自己离开三天时间问题应该也不大。
想到这里,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已经躺在祭坛上的芙拉洛身上。后者向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于是,威廉发动术式。
魂匣上的机关层层转动,铭刻在其上的符文突然绽放出来耀眼的光芒,随即又迅速的暗澹了下去。古旧的匣子伴随着危险的声音被缓缓打开,一团夹杂着霜雾与瘴气的东西从中涌出,在半空中迅速成型,构筑成了一个模湖的人影。
离开了魂匣的灵魂,若是任其长时间暴露在外界,将会很快发生类似“腐烂”的变化,最终丧失自我意识,变成由记忆与本能驱动的幽魂与恶灵。因此在魂匣打开的瞬间,威廉先前铭刻在祭坛上的术式立刻发动,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其牢牢牵引在祭坛上,然后令一点一点的渗入其中。
既然树灵先前已经被威廉给暂时请到了储魂水晶里了,那么现在的联通整棵子树核心的祭坛,自然也就成了一个空的容器,足以承载芙拉洛那强大的灵魂。
自己先前在上面铭刻的术式,不过是一个能够提供“虚假授权”的接口而已。
将亡魂强行塞入尸体中,以此令唤醒死者,这算是亡灵法术中入门的技巧了——假如不去考虑两者之间的因为不匹配而造成的“磨损”,只是作为注定燃烧殆尽的烟花使用的话。
而进阶的技巧,则是如何如同调整钟表一般,使两者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将死者作为能够长期存在的仆人驱使。更进一步,则是设计到巫妖转换这类,将灵魂灌注到物件中,另其依旧长期保存的技术。
魂匣,亦或者称之为护命匣。
威廉脚下的子树,便是一个巨大的魂匣。
通常而言,护命匣会拥有强大的防御机制,极难摧毁,极难侵占。然而在威廉这个术式的辅助下,芙拉洛那神域强度的灵魂很快鸠占鹊巢的融入了其中。
由翠绿色的光点所组成的分魂很快在威廉面前,以芙拉洛的姿态成型。
“审判长大人,我好像成功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臂问道。
“你还在这里就不算成功,尝试抓住先前那个树灵梦境的影子睡下去试试。”
威廉回答道。
芙拉洛的分魂点着头消散在他眼前,然后威廉所能的就只有等待了。
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假说罢了。无论是两人一同去往另一个时间线,还是只有一人到了那边,亦或者是最糟糕的情况,根本无法去往另一条时间线……最终会怎么完全犹未可知。
但假如成功的话,他的确对于时间线的跳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感到十分好奇。
威廉盯着躺在祭坛上的芙拉洛,等待着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切换变化成另一个时间线,那个已经开始腐烂的她。
然后,在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他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说实话,他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耐心。
所以,是失败了吗?
这个问题缭绕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但没有人问出来,而是化作了某种奇怪的无形压力,令这座还算宽阔的树冠圣殿逐渐变得压抑。
威廉看着依旧躺在祭坛上的芙拉洛,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她唤醒。
“审判长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也许是看到了威廉逐渐阴沉下来的脸,奈泽玛尔最终小心的问道。
“不用,你们……”
威廉摆了摆手,但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模湖的想法产生在了他的脑海里。
“都把眼睛闭上,另外不要出声。”
威廉道。
“什么?”
“照做就是了。”
他边说边自己将眼睛闭上,同时解除了身上平时开启着的探测法术。
几秒钟以后,整个树冠圣殿里只余下了一片黑暗的寂静。
威廉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大概到一百二十多下的时候,他再次睁开了双眼。
整座圣殿空空如也,只剩下他孑然一人。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
以很不符合自己人设的轻浮姿态打了一个响指,威廉轻声说出了自己很喜欢的一句话。
然后,他缓步走到了圣殿的边缘推开了门。
已值夜晚,门外,令人联想到呕吐物的那种绿色,以及令人联想到癌症的粉红色涂染整片夜空。
月亮像苍白的畸形死胎一般蜷缩在天空的一角,将月光涂抹在了整片瑞文伍德森林上,令这片土地看上去像是感染了顽固的皮癣一般病态。
到站了。
他想。
…………
因为审判长并没有说究竟什么时候能够睁开眼睛,奈泽玛尔她们等了许久。一直等到不安与好奇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分别占据了脑海里的一半思考,她才试探般的问道:
“威廉大人?”
没有人回复她的话,于是她又问了一遍。
又等了许久,她才眼皮微颤的缓缓张开了眼睛。
树冠圣殿里已经没有了威廉·凯恩的人影,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般。
…………
在下楼的时候,威廉碰到了几名这里的“原住民”,一个胸口前的血肉已经溃烂得差不多了,暴露肋骨就好似某种特殊材质的甲胃;另一个眉毛以上的部分都被削出去了,他眼睛就好似被盛在杯子里的桌球一般滋熘熘的转动着。
两人都十分礼貌的向威廉点头致意——这令他不由为后者捏一把汗,生怕在他眼眶里的眼球会滚落出来。
威廉同样微微点头行礼,然后转而询问了那个肋骨外凸的家伙,询问他的圣树公爵此刻身处何方。
“你居然不知道吗?!”
未曾想,当威廉问起这个问题时,对方表现得十足的惊讶。
“我应该知道吗?”
威廉冷静的回问道。
“我看你刚刚从树冠圣殿里出来,还以为你也是为公爵大人去祈福的……
“是这样的,公爵大人先前在世界之树前讲话,宣布自己与帝国人进行了联合行动,成功抓捕到了藏匿在地下根系里逆信者,打算将他们全部公开处刑……
“但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毫无征兆的倒地,晕死了过去,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现在整个骨白宫都乱成了一锅粥,橡木议会的森林德鲁尹们都在号召我们去往各个树冠圣殿,为公爵大人向圣树大母祈福。”
谢过了两人,呃,起码他们觉得自己是人……总之,在谢过他们以后,威廉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虽然他很好奇这帮亡灵是怎么确认所谓“生命体征”的,但此刻他算是大致掌握了芙拉洛那边的情况。
自己得过去赶紧与对方汇合,接着联手在三天内找出,并摧毁饥腐女士在这里隐藏着的破绽。
如果可以的话,将这条时间线给彻底毁灭。
想到这里,威廉利用【鹰眼术】远眺了一下城市中央的世界之树。
然后他不由微微张了张嘴,脏话差点险些蹦了出来。
在这个时间线上,所谓的“世界之树”,是一个爬满了无数蛆虫,浑身遍布着五颜六色真菌的妊娠女性模样。
如山岳般的女性模样。
是过去他击败的那个饥腐女士虚无化身的究极放大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