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过去的回响
并非十分愉快的交谈结束以后,目送着名为尹来尔的帝国大使离开,威廉突然开口问道:
“有关于盲眼姐妹会的信息,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些什么?”
“嗯?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没有出言否定,王座上的芙拉洛如此问道。
“先前你那个模彷神之眼的探测法术。趟若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相关的研究资料,就连雏形都不可能开发出来。”
回忆起先前自己看到的那个特殊术式,威廉回答道。
神之眼毕竟是连玩家都无法获得的特殊词条,是类似开发者彩蛋、或者半个官方作弊器性质的东西。假如没有相应的研究资料的话,即便是“拟似”的低配版都不可能制作出来。
“虽然你一直都在说那个名为盲眼姐妹会的组织不过是地沟里的老鼠,但你肯定是通过了一些渠道从她们那拿到了资料吧。是与她们有着合作关系?还是在清缴她们势力时获得的战利品?”
见对方没有回话,威廉继续问道。
沉默了片刻,芙拉洛拄起了法术媒触起身道:
“我可以理解为,您对那个所谓的第八圣灵的宝藏很感兴趣是吗?”
“那倒没有。”
威廉下意识回答道——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说“感兴趣”好像有些不太不对劲。
“没有就好,几百年来,对那个宝藏感兴趣的人大多在浪费了大量的精力与资源以后,除了挫败感之外什么都没有收获。但他们还算幸运的,因为那些真正接触到了真相一角的人,据我所知没有一个落得了好下场。”
她边说边走下了台阶,来到了威廉的身边。
“所谓接触到了真相一角的人,也包括你吗?”
威廉问道。
“当然不包括,不招惹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这是我一向信奉的准则。”
她摇头回答道。
是吗,那我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她的回答,令威廉回想起了对方先前不由分说启动了各种术式轰向自己时的场景。
也不知道威廉脸上那微妙的表情变化,令对方产生了什么样的误解,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好心的提醒道:
“要知道,唯一一个有证据去往了世界尽头找到第八圣灵宝藏,又活着回来的人,是帝国的开国皇帝泰拉·瑞尔。他带回了消失了两百年的青铜冠冕作为证据,以此彰示了自己作为第八圣灵降世的身份。”
而对此,威廉则是疑惑的问道:
“但我听到的说法,是说泰拉戴着青铜冠冕被他妈一起生下来的。”
芙拉洛闻言一言不发的盯着威廉,那双满溢着冰蓝色光芒眼睛就好似两盏探照灯一般。
被这么盯着的威廉略显尴尬的笑了笑道:
“当然,我承认这种说法的确有够蠢的。”
“这完全是出于宣传的必要,当年的盲眼姐妹会就是这么散播的消息,用来为开国皇帝的传奇添上一抹神秘色彩。毕竟天授英雄怎么说都比从底层一路打上来的落魄贵族要更具有说服力,若非如此,泰拉在那个乱世年代恐怕连风暴地都打不出去,更遑论征服整个大陆了。”
芙拉洛没有出言嘲讽,而是边说边越过了威廉往大殿的大门处走去。
“等会,你说盲眼姐妹会在宣传泰拉的事迹?”
跟在她身后的威廉问道。
“第一个提出第八圣灵这一概念,并公开崇拜威廉·凯恩的组织,就是由西比拉创建的盲眼姐妹会,她们帮助泰拉·瑞尔在信仰上征服了这个帝国。然而在帝国建立以后,出于皇帝对于圣灵教会的妥协,她们遭到了污蔑并被放逐,而后由她们创立的第八教团也是被圣灵教会所接管。”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对于威廉的问题,用纤细的手腕将厚重的铁门缓缓推开的芙拉洛轻轻回答道:
“正如您所猜测的,我的确与盲眼姐妹会有着不浅的联系。简单来说,我跟她们有着同一位隐藏在幕后的合伙人。”
“艾琳·瑞尔,也就是现如今的帝国皇帝。托刚刚那个自作聪明家伙的福,我总算明白那个小家伙想要什么了,她希望开启前往世界尽头的道路,如她的祖先一般在巡礼以后获得第八圣灵的宝藏。”
…………
卫兵在听到动静以后,第一时间冲进了房门,他们的神色紧张,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
然而,在看到了房间里并未完全消散的传送电光以后,他们却是安心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然后礼貌的询问了一下房间里的奈泽玛尔,公爵大人她是不是自己传送走了。
回过神来的奈泽玛尔简单的搪塞了几句,那几个人便安心的退出了房门,看上去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这却是让原本打算将这几个人放倒,然后带着身边这个孩子一起跑出去的奈泽玛尔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都没有什么反应的吗?
奈泽玛尔所不知道的是,这些卫兵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他们不过是一些让这座神殿看起来更像一座宫殿的摆设罢了。
整座骨白宫都是圣树公爵搭建的神殿,随时随地的出现或消失在宫殿里的任意角落,对于公爵来说,只是她所有权能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而他们虽然在名义上是拱卫圣树公爵的卫兵,但实际上他们所能起到的作用不会比摆在走廊旁边的用来装饰的花瓶多上太多。
因此,在看到公爵消失在会客室以后,他们并不会感到一丝的奇怪。至少不会思考——会不会是公爵刚刚被人给拖走了。
“刚刚时间是暂停了吗?”
正当奈泽玛尔对于圣树城的安保情况感到啧啧称奇的时候,一旁的尹利斯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
奈泽玛尔奇怪的问道。
“我看到周围编织着时间的织线,有断开又重新接在一起的痕迹。”
“那又是一种什么情况啊?”
在奈泽玛尔的视角里,先前发生的事情很简单——那个女人握碎了手中的封魔符文,在挣扎了一小会儿以后被传送到了审判长的身边。
完全是毫无意外的展开。
重新躺回沙发上的奈泽玛尔心想。
“就是把绳子剪断以后再重连,连接的位置总会出现一些绳结吧。”
缩在角落里的尹利斯如此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绳子剪断重连是什么意思,但你刚刚说时间的织线是指什么?”
奈泽玛尔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此刻她正在思考着一些其他的事情。
完全想不到在圣树公爵本人居然是一个神域级别的高手……
因为探索魔道往往需要投入一个人全部的时间与精力,现如今的世俗统治者基本都不会是选择愿意会在魔道上走上太远的人。过去帝国倒也出现过几任魔道皇帝,至于结果——那几任皇帝的统治时期在现如今被称为“无王时代”。
因此,包括皇室在内的大多数贵族家族都会选择令长子继承地位,然后让其他孩子研究魔道作为家族延续的压舱石。倘若他们没有相关天赋,甚至会选择让外人入赘,或者收养有魔法天赋的孤儿作为义子的方式,传承家族的魔法奥义,继承与星辰议会的人脉关系。
而一个能达到神域的公爵,在奈泽玛尔看来实属有些不可思议。
尤其是对方还很年轻这一点——她到底是哪来的时间、资源,以及人脉?
前两者就算了,至少还能用“天才”一词来解释。但没有与星辰议会的人脉,想要在魔法上有所建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哎,感觉解释起来好麻烦啊……大概,就是像这样?”
在一旁的尹利斯却是抓耳挠腮了很久。
她十分希望将自己所看到的东西用语言表述出来,但在搜肠刮肚了半天以后,却无力的发现在自己所学的语言逻辑里,没有更贴切的词汇能够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所以,她打算直接演示一下。
于是,在奈泽玛尔奇怪的目光里,尹利斯拿起了摆在茶几上的杯子。杯中的果茶因为先前芙拉洛法术的影响已经完全凉透了,里面还漂浮着不少的冰渣。
她将杯子倾倒了过来,并同时将手指扣到了茶杯的“时间织线”上,用力将它给扯断。
带着冰渣的茶水停滞在了它们离开杯子的那一刻上。
“啊,痛!”
尹利斯在做完这一切以后,吃痛的缩回了自己的手指,放到了嘴边吹起了气。
然后,在奈泽玛尔惊骇的目光里,她指着那个静置在半空中的杯子有些兴奋的说道:
“就是那个,看到没有?”
几乎是在同时,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四处飞溅。
“……你,怎么做到的?”
好半天,奈泽玛尔才冷静了下来问道。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能将时间停滞的魔法,但那绝对是只有到达了神域的层次才能使用的大禁术。而眼前的这个女孩,身上所产生的魔力波动却不过只有学徒的水平而已。
但对方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盯着先前茶杯漂浮的位置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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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啊……时间的织线会自然修复。那但因为与正常时间之间的偏差,才导致织线变臃肿的吗?那这些时间织线的肿瘤里,又会储存着什么东西呢?”
“等一下,你的手指……”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但奈泽玛尔看到对方先前那根凭空扣动的手指,就如同被什么东西给冻伤了一般,呈现出紫红色的肿大。
她连忙起身,跨过了地面上的那一滩狼藉的茶水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弯下腰拉起了那个女孩的手,打算使用治疗魔法。
但流淌的魔力在下一个瞬间便消失了。
不是逸散,不是被吸收,而是毫无征兆的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与此同时,对方手指上的冻伤也是瞬间的痊愈了。
奈泽玛尔小心的抬起头看向了那个女孩。
此刻对方正用那如蒙了层白翳一般的眼睛正盯着她。
虽然听起来非常荒谬,但她觉得自己能看出对方的眼神跟之前有些不同。
“你……”
“我看到了审判长大人的魔力残留,你是他手下的人吗?”
对方先开口道。
审判长这个词,令奈泽玛尔不由的一惊。这时她才注意到,对方正盯着自己胸前的那个银质圣像。
此刻,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那个名为尹利斯的女孩,而是什么别的什么存在。
只是还没得奈泽玛尔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处理当下的情况,对方却抢先开口道:
“这是我为未来留存在下来,有关于瑞文伍德森林的情报。其他的情报,记得提醒那个迟钝的家伙去别的地方巡礼获取。我的时间不多,呵,也可以说我有着无限的时间……总而言之,你把我接下来的说的东西给我记死了,一会儿告知威廉,一个字都不要漏,因为这涉及到整个现世的安危!”
“尼赫,愿他安息,他在过去希望拯救瑞文伍德的布置完全的失败了。这里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国度,不只是因为这里曾经是饥腐女士卡米拉的诞生地。还因为森精灵的先祖们,在过去为了一己私欲,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第三十三章:破碎的时间
眼前风景的突然变幻,令尹利斯感到一阵眩晕。在捂住脑袋站定了好一会儿后,她才从恍然的失神中恢复了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霉菌与酒精的味道,此刻的她已不再身处于先前那个陈设华丽的会客室中,而是置身于某个深邃黑暗,由根须纠结缠绕而成的树洞深处。
准确来说,某个由快要死去的根须纠结缠绕而成的树洞深处——周围的树木干枯开裂的模样,令她想到了小时候曾经在马戏团看到过的干瘪木乃尹。
等等……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此刻自己眼前的视界,是在她在继承“赫默”这个姓氏,获得【神之眼】之前,使用正常人的眼睛所看到的风景。
此刻他的视界里,不再充斥着时间的织线、魔力的轨迹、情绪的颜色、以及物质的其他形态的真实。而是轮廓、材质、颜色、视点、阴影……那些被帷幕所伪装以后,凡人所能够看到的正常物质世界。
“请问是尹利斯小姐吗?”
正当尹利斯看得入神的时候,一个女声幽幽的在她的身后叫起了她的名字,这吓得她脖子顿时一僵。
战战兢兢的转过了头,一个眼睛上缠着黑布,手里提着摇曳着橘黄光芒提灯的少女正站在她的身后。
对方身穿着整洁的修女服,表情阴森,看起来就好似某种不详的象征。
“是的……请问你是谁?这里是在哪里?”
她警惕的转过身问道。
“正确的问题应该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以及你为什么会认识我才对吧,尹利斯小姐。”
对方阴恻恻的说,脸上的表情依旧僵硬得像个死人,看上去下一秒就会化作幽魂向她冲过来。
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的尹利斯,慢慢挪动脚步往后退去,打算找准机会拔腿就跑。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对方突然噗嗤一声抬起了左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咯咯”的笑个不停。
“哎,你可别真的跑出去了啊。不然西比拉大人回来非得骂死我不可。”
“你……您认识我吗?”
被对方这么突然一打岔给搅湖涂的尹利斯,满脸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修女穿着的少女,十分谨慎的问道。
她敢肯定这是她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少女闻言止住了笑意,随即掸了掸自己手肘上的灰尘回答道:
“我当然认识你,尹利斯·赫默。西比拉大人所能够看到的姐妹会最后领袖。不过既然你不认识我的话,那大概说明你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吧,这么说起来我还挺幸运的?”
后半句简直是废话,既然不认识对方,那肯定是第一次见到她呀。
尹利斯心想。
但对方却是说着好似废话一般的话语,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趁着这个当口,破碎的线索开始在尹利斯的脑海里重组。
她回忆起了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调整的时间织线;回忆起了那些自己曾经看到的,有关于“过去”的幻视;最后再结合眼前这个少女称自己为“盲眼姐妹会的末代领袖”,一个并不难猜到,但听起来极为荒谬可能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尽管非常不可思议,但她的意识穿越了时间,来到了第一任盲眼姐妹会首领西比拉·赫默所处的时代。
就好似先前偶尔在梦中,在恍神的时候,代入到西比拉第一人称所能看到的幻像一般。过去,她一直都以为那些只是西比拉所留下的记忆,但现在……
注意到了在呼吸时充斥于鼻腔里的酒精气息,尹利斯抬起双手低下头,目光透过那双遍布着老茧,闪烁着复杂符文刺青的双手,看到了“自己”发育成熟的胸部,以及修长笔直的双腿。
毫无疑问,此刻她的意识正附身于西比拉的身体之中。
而西比拉的意识……则大概前往了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
“所以……现在是什么时代?”
尹利斯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后世究竟会怎样形容我们这个混乱的时代呢?”
对此,少女耸了耸肩回答道。
“那现在是哪一年?”
尹利斯继续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依据西比拉大人的推测,大概是在距离你们时代有几百年的时间吧。”
“我的意思是,现在具体是什么时间?”
尹利斯追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对方立马表现出一副“上钩了”的表情,随即故意叹了口气道: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你永远都不可能理解那个时间。”
“为什么?”
虽然明白自己这么问是正中对方的下怀,但尹利斯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问道。
“因为……好吧,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现在是白金历■■■年■■月■■日。”
“什么时候?”
尹利斯可以肯定对方说出了一串数字,但随即,他的脑海感受到一阵好似梦境被遗忘一般的惘然。
那串数字在她的脑海里消失不见,甚至没有留下一丁点印象。
“那是一个并不存在的时间,所以即便我像刚刚那样直接说了出来,你的思维也无法理解。”
蒙住了眼睛的少女如此说道。
“什么叫做不存在的时间?时间还能够不存在的吗?”
尹利斯疑惑的问道。
“一时半会很难解释清楚……但大致上可以总结成,西比拉大人某天利用自己的天赋,将自己的某段线性因果时间给击碎了,致使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并列出现在了其中。因此,你正处于已然确定的未来,而我们则处在拥有无穷可能的过去之中。”
“但过去的时间不可能有无穷的可能。”
尹利斯下意识反驳道。
所谓的过去,一定是已经尘埃落定的东西。
“如果是在因果时间的框架下,确实是这样没有错。”
对此,对方也是十分坦率的点头。
然后她接着道:
“但倘若突破了线性因果时间的桎梏,那过去就不一定是确定的了”
“我不理解……”
尹利斯依旧一脸疑惑的看着对方。
“那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想必你已经猜到,现如今你的意识已经跟西比拉大人进行了暂时交换对吧?具体原理是利用‘赫默’这个姓氏与神之眼作为媒介,再借助着第八圣灵力量的激活……但在假如在因果时间的逻辑下,你现在突然用西比拉大人的身体自杀了,那她也将永远无法将盲眼姐妹会给传承下去了,你觉得会是这样的吗?”
远不止如此,这样一来,更大的矛盾便产生了——假如盲眼姐妹会因为尹利斯的自杀而没有传承下来,那她又怎么能有这个机会穿越回西比拉的身上呢?
若是威廉在这里,他一定会大呼外祖母悖论。
“但这其实是一个十分常见的误解,认为时间就是一个线性的、讲究因果规律的东西。虽然在大多数时候,它的确是这样的,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比如说现在……它便会呈现出不一样的性质。”
那个少女边说着,提着手中昏暗的提灯往树洞的深处走了过去。
“跟我来吧,我会慢慢向你解释清楚。对了,说这么久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叫尹莲娜·凯恩,是西比拉·赫默大人的养女,同时也是盲眼姐妹会未来的继承者,嗯,对于你而言,应该说是很久以前的前辈吧。”
名为尹莲娜·凯恩的少女边走边说道:
“在你的认知里,时间是具有排他性的对吧?也即,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里,即在此处又在彼处。”
虽然对方背对着自己并看不见,但尹利斯还是下意识的点头答道:
“是这样的。”
“但这个观念是片面的。”
名为尹莲娜的少女毫不客气的纠正道。
“时间是分层的,除了线性的因果时间之外,时间还有着不断轮回往复的循环时间,以及同时并行着无数可能的永恒时间。实际上,因果时间的本质,便是对于永恒时间的收束,舍弃无数的其他可能性,只留下一个落地成为现实。而西比拉大人所做的事情,便是将某一段时间给彻底击碎,以此衍生出了无数并行乃至矛盾的可能。”
“回到先前的那个例子,假如你现在要用西比拉大人的身体自杀,我虽然不会推荐这么做,但同样也绝不会阻止你。因为这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西比拉大人在这段时间内,可以既在此处又在彼处,可以既是死的也是活的,可以做了这件事情也做了那件事情。此刻的我们处在无数可能性的叠加状态之下,无论是怎样的时间悖论都无法影响到我们分毫,无论杀死我们多少次都不会影响我们继续的存在本身。”
十分勉强的跟上了对方的思路以后,尹利斯不由地产生了另一个疑问。
“那她为何要这做到这个地步呢?”
虽然所有的可能性在本质上都是自己,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相当于是舍弃了自己存在的独一性。人类毕竟是生活在因果时间里的生物,天生便具有着源于本能的排他性,哪怕是跟自己从肉体到灵魂都完全一致的“另一个可能性”,也只会激起对于自身存在遭到替代的恐惧。
但对此,尹莲娜则是微微叹了口气道:
“一方面,这是她在关于时间、创世、永生神祇之间联系研究的最终实验。而另一方面,西比拉大人死亡的命运在未来已经是不可避免了,因此她希望至少在自己生命走到尽头之前,能够为日后的第八圣灵提供更多情报……反正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那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尹利斯继续问道。
对方没有做声,一直到了两人来到树洞的尽头,在一道蒙着如白霜色泽的透明结界前停下脚步时,她才缓缓开口道:
“你都知道我的姓氏是什么了还打算问我吗?”
第三十四章:匆匆一瞥
离开大殿以后,威廉提出要先去一趟会客室,将自己的手下奈泽玛尔给接回来。而对此,芙拉洛没有多想什么便答应了。
她没有通过“巫王之国”的权能,直接带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传送到会客室里。因为她还没有完全对他放下戒心——面对这个层次的魔法咏唱者,她不能保证对方在自己使用传送术式的时候,不会被修改目的地。而一旦离开了这座神殿的支持,自己远不是对方的对手。
就这样,两人在骨白宫的走廊上沉默的走了许久,一直到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威廉才突然开口问道:
“姑且问一下,你与饥腐女士所签订契约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将世界之树的核心给彻底破坏这种事情,怎么看对你而言都没有好处吧?”
芙拉洛作为翠玉省的圣树公爵,即便是一个坚定的帝国归化派,认为帝国的制度要全面优于森精灵的那些古旧传统,也不至于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彻底摧毁森精灵文化的根基,让一切重头开始吧?
“假如我不给出一个能够说服你的理由的话,你会放弃这项交易吗?”
对于威廉的问题,芙拉洛如此问道。
“不会。”
威廉简单的回了两个字。
毕竟,无论对方想要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他都没真打算帮对方彻底毁掉世界之树的核心,问这个问题单纯只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毕竟,自己当年为了阻止“繁茂之灾厄”的蔓延,也曾借用过饥腐女士的力量摧毁了一半的世界之树核心。但在事后,这却也导致了整个瑞文伍德森林闹了许久的腐败污染,甚至后来的月境危机期间,卡米拉也是利用了那些污染,大大的加快了自己入侵现世的速度。
现如今假如他真的完成交易,将核心给全部摧毁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事情来。
只不过,先前简单的接触下来,威廉感觉对方并不是一个光靠武力强压就能乖乖就范的人。因此他才打算以交易为幌子,先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说。
而在听到了威廉的答桉以后,芙拉洛耸耸肩回答道:
“那你就当我是出于个人的兴趣爱好才这么做的吧。同样的,我也当你是想听到大型传送门被关上时的轰鸣声才提出这个交易的。”
这样一来,双方都不去过问各自的理由,只当做是一场单纯的利益交换而已。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而是越过几位把守在会客室门口的卫兵,无视了他们的恭敬行礼,旋开了把手将门给推开。
“……我的时间快到了,要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些,记得一定要把利害关系跟威廉大人转述清楚。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毕竟这是数千年以来不断累积下来的罪恶,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死局。即便有着威廉大人的帮助,也不要妄想能够完全阻止这场灾难,能够阻止瑞文伍德的毁灭。将力量集中在阻止这场灾难扩散,用以维持整个现实的稳定的上面,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救下更多的……”
随着门被推开,一个听上去略显青涩的女声传到了威廉的耳中。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女孩正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此刻正她背对着会客室大门坐在了皮质的沙发上。而在她的对面,奈泽玛尔正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
“审判长大人,您过来了啊……”
在短暂的惊讶以后,奈泽玛尔连忙起身,随后眼神不断在威廉与面前那个女孩之间扫视着。
而在听到奈泽玛尔说出“审判长”大人的瞬间,威廉注意到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孩肩膀不由自主的一颤,那反应就好像在偷玩电脑时,听到了身后门锁被打开声音的学生一样。
“你们刚刚是不是在聊一些很了不得的话题?”
没太搞清楚状况的威廉如此问道。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芙拉洛,指着那个女孩问道:
“她就是盲眼姐妹会钦定的下一任首领吗?那个叫做尹利斯·赫默的女孩。”
芙拉洛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不介意我跟她单独聊上几句吧?”
威廉继续问道。
芙拉洛闻言同样转过头,她看向了威廉道:
“所以说,你还是对于第八圣灵的宝藏有兴趣?之前要求先来会客室的真正目的实际上是这个吗?”
“都说过了,我对那个没有兴趣,主要是……”
只是威廉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奈泽玛尔便表情十分古怪的指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女孩道:
“审判长大人,我想您应该需要知道一下,这个女孩声称自己是……”
在她说话的时候,那个女孩缓缓的转过了头,那双彷若蒙上了白翳一般的眼睛看向了威廉。见状,一旁的奈泽玛尔便识趣的立刻噤声,没有说话了。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有那么一个瞬间,威廉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是真实的存在于这个自己的面前——她就好像一个摇曳的影子,一张被截下来的胶片,亦或者一段残留在空谷之间的回声。
明明是真切的在自己的眼前,但对方身上的气质却让人感到虚幻、缥缈,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上一次威廉感受到这种感觉,还是在黑鸦望参与到希望与绝望之王诞生仪式的时候。
当时他在放弃了晋升第十四位虚无君王,选择利用希望之种的力量复活布来克时,也是看到了那些原本不应该属于在这个故事线的幻像。
“我知道,您一定会回来。”
女孩对他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没等威廉有任何反应,便接着道:
“我在过去能做的只有这些,那么未来的事情就辛苦您了,威廉大人。”
言毕,她就好似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闭上眼睛往后仰去。一旁的奈泽玛尔见状赶忙伸出手将其扶起,动作轻柔的让这个女孩靠在了沙发上,然后开始确认对方的生命特征。
威廉静静的在门口沉默了半晌,等到奈泽玛尔在确认完对方心跳呼吸正常以后,才缓缓开口问道:
“你刚刚想说,这个小姑娘自称自己是谁?”
“……来自过去的西比拉·赫默。”
“她希望通过我,向您转述有关于瑞文伍德森林的一些非常紧急的事情……”
第三十五章:四千万
“你的意思是,现如今整个瑞文伍德随时都有着会被拉扯到熵之湖的风险?”
威廉简单的总结了一下奈泽玛尔的话。
对方点了点头。
“除了‘初生’君王之外,所有‘再诞’的君王都需要像切蛋糕一样,切下一块现世作为自己存在的基底扩充自己在月境的领域。而当初的饥腐女士是在瑞文伍德完成的仪式,升格成了虚无君王。原本这里应该如同奥西斯之墟一般化作一片虚无的海洋,然而出于一些尚不清楚的原因,卡米拉并未将瑞文伍德的土地带到月境,而是自己在月境里创造了一片寂寥的湖泊,也就是现如今的熵之湖。”
奈泽玛尔继续点头。
换句话说,卡米拉至今有着对于瑞文伍德的宣称。
威廉心想,然后接着总结道:
“而在一千多年前,两名瑞文伍德统治者蹊跷的同时暴毙,使得饥腐女士找到了机会。她打算通过自己残存于现世的信徒,将世界之树的崇拜图腾替换成自己的符号,以此成为森精灵们所信仰的‘新大母’重新渗透进入现世。她几乎已经要成功了,但在最后关头尼赫发现了她的阴谋,没有配合她完成仪式的最后一步。不过在这次差点犯下大祸以后,尼赫最终也选择了自我放逐离开。”
为什么那个倒霉孩子总会碰上这种事情呢?
威廉不由的感叹,随即他的目光转向了旁边那个依旧沉睡着的女孩问道:
“最后……这些东西都是这个传承了【神之眼】的小鬼,声称西比拉与她交换了意识……在不同的时间里交换了意识,然后告诉你的?”
奈泽玛尔十分郑重的最后点了一下头。
“你当时跟她聊了那么久,你觉得对方是真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威廉忍不住问道。
而奈泽玛尔看着威廉的眼睛,几乎是立刻回答道:
“直觉告诉我大概率是真的。”
“等等,你让我稍微冷静一下啊……”
感觉自己大脑有些过载的威廉揉搓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又过了好半天,他才大致把思路给理清楚了一些。
“是真是假之后再去验证,目前先假定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最关键的两个问题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其一便是:卡米拉究竟需要满足怎样的条件,才能将整个瑞文伍德给拉入到月境里?”
这种事情绝对是需要完成什么极为苛刻的条件才能完成,要不然对方早就这么做了,根本不可能等到现在。
但换个角度来说,只要他们能够严防死守,令那个条件无法达成,那么挫败饥腐女士的如意算盘不就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吗?
“所以说,那个自称是西比拉的女孩有提到需要的条件是什么吗?是要完成什么仪式吗?”
威廉问道。
而奈泽玛尔立马回答道:
“确实是仪式……但仪式本身很简单,哪怕是一个没有魔力启蒙的普通人,在工具齐全的情况下,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完成。真正难的是这个仪式的前期准备工作——这个仪式需要依托海量的疲惫苍老的灵魂作为燃料。”
“海量?具体需要多少?”
威廉追问道:
“依照西比拉计算出来的数字……大概是四千万左右。”
听到这个数字,威廉一脸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看着奈泽玛尔。
四千万老人的灵魂?
虽然这个世界上拥有着魔法这种高生产力的技术,但魔法却很少用于民生之中。维克大陆上绝大多数居民生活水平,还是摇摆于欧洲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之间。以这种生产力,维克大陆上的人口其实并不稠密。
整个维克大陆,甚至可以打包算上阿瓦洲与东方的戴蒙大陆,现有认知范围内所有智慧生物的“老人”加起来都没有四千万人。
结果对方告诉他,这个仪式需要在瑞文伍德凑齐四千万老人的灵魂烧掉?
这不是开玩笑吗?整个森林精灵种族的数量才不过上百万人而已。
但是威廉注意到奈泽玛尔在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脸上丝毫没有放松的表情。
“等一下……你之前说的,所谓森精灵先祖的罪孽不会指的是这个意思吧?”
想到某个可能的威廉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唯独森精灵这个种族,是可以凑齐四千万的苍老灵魂。
因为绝大多数的森精灵都没有真正的死去,而是成为了瑞文伍德森林的一部分。
瑞文伍德那广阔的森林,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数千年来,那些苍老的森精灵树化后的产物。
…………
在多次暴力拆解结界未果以后,尹利斯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尝试。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由霜巫尼赫所设下的结界,绝非她这种魔道天赋寻常的普通人可以破解,即便此刻她用的是西比拉的身体。
“实际上,即便将这道结界给打开了,从里面取出了尼赫的护命匣,也同样改变不了什么。毕竟我们身处于破碎的时间里,只要被重新收束回因果时间,便会被当做不被需要的可能性给彻底抛弃掉,事实上我们都根本不曾存在过。”
想到这里,尹利斯有些泄气的说道。
“不然还想怎么样?纠正一个几百年所犯下的错误,然后未来就万事大吉了?倘若时间真的能够这么改变,那现世跟永恒停滞的光之境便没有什么两样了,一个没有遗憾的世界必然也是一个没有惊喜的世界。”
尹莲娜边说边环顾四周,然后找到了一根看上去足够结实的根须坐了下去,接着她安慰道:
“能够将这些的信息带回到你们的那个时代,这就已经足够了。”
“那未来几百年将要死去的那些人,他们那些遭受折磨的灵魂,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尹利斯哀叹道。
“那些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是未来,但对于你来说,已经成为了注定的历史。所以伤感什么的,还是留给一切都尘埃落地以后再说吧。不然在未来,你们可能连伤感的资格都不存在了。”
尹莲娜说完还连拍了两下手,将对方的注意力拉扯回了现实。
“嗯……你继续吧。你继续说有关于饥腐女士的资料吧,我会全部都记下来的。”
回过神的尹利斯来答道。
“先前我说到哪里了来着?哦,对,关于她所涉及到的真正权柄。腐败、溃烂、饥饿、枯萎……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卡米拉力量的表象,甚至可以说是掩盖都不为过。实际上,真正由饥腐女士所掌握的权柄,是‘损耗’的概念。”
“损耗?”
“正如之前所说,现世的一切都是在循环往复的,无论是生与死的转换,还是昼夜四季的变换。所有的一切就好似车轮一般,在周而复始的转动中推动着历史的发展。然而车轮在滚滚向前的时候,它是会被逐渐磨损消耗的。而那些从车轮上被剥离脱落,无可避免的损耗之物,便就属于是卡米拉的领域。也正因如此,饥腐女士的月境领域名为‘熵之湖’,象征着那些无可奈何的消逝之物。”
尹莲娜如此说道。
“但明白这一点,对于挫败她的计划有什么直接的帮助吗?”
尹利斯问道。
“能够为我们提供思路。因为所谓的损耗,必然是从一个依旧还行动的系统里剥离出来的事物。就好比之前举的例子,卡米拉追求的不是车轮的损坏,而是在不完全破坏车轮结构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进行磨损。彻底毁灭之后的死寂并不属于卡米拉,那是废墟魔神比欧丁的领域。”
“所以呢?“
“被烧成焦炭的车轮不存在磨损,同样没有腐败会在骨灰上蔓延。想要阻止卡米拉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
…………
“所以想要阻止卡米拉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
威廉说着看向了一旁的芙拉洛。
“将整个瑞文伍德森林给烧成灰尽。”
第三十六章:起源(上)
“等一下。”
在说完“将整个瑞文伍德森林烧成灰尽”的处理方案以后,如威廉所预料的一般,一直沉默着的芙拉洛开口了。
之前因为事发突然,进屋以后威廉并没有支开这位翠玉省圣树公爵,而是任其在一边旁听他们的对话。
虽然在听到一半以后,他略微感觉这件事情不太应该当着这个“外人”的面说。不过既然对方都已经听到这里了,倒不如索性让她全部都跟着听完算了。
作为瑞文伍德的统治者,说不定对方能为自己提供一些额外的情报。
“有什么问题吗?”
威廉如此问道。
而另一边,刚准备开口的芙拉洛却是被威廉的这一句话给噎住了。
在一旁全程听完了一切的她,此刻早失去了平时的那种基于自身实力而得以维持的从容与冷静。
这不能完全怪她,毕竟在那几个人先前的对话里,平均每二十个字,便会爆出一个令她感到头皮发麻的信息。一路这么跟着听下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把这辈子的震惊份额全部都给透支完了。听到最后,她除了麻木之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大脑已经近乎本能的放弃了思考。
一直到被手下称呼为“威廉”的男人,谈及要将整个瑞文伍德森林烧成灰尽的时候,她才如被电击了一般恍然回过神来。自己那原本已经阻塞的思维,也因此重新流动了起来。
什么叫“有什么问题吗?”
当着瑞她的面,直接讨论着要将整个森林给烧成灰尽的事情——这里面的问题大了去了好吧?!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冷静一些。
“你刚刚所说的将整个瑞文伍德烧成灰尽……”
“这个你先不用着急,目前只是作为一个猜想而已,毕竟整件事情是真是假还有待确定。”
没等她说完,威廉便出言安抚道。
他这么一方面是为了给这位圣树公爵留一点面子,毕竟当着对方面谈论要将她的国度烧成灰尽这种事情,多少是有些不尊重人。
而另一方面,这同样也是一句实话——自己不可能因为那个女孩的一家之词,就二话不说给整个瑞文伍德森林生上火。就算对方自称是存在于过去的西比拉,就算与她交谈的奈泽玛尔也认为她说的都是实话,也不可能这么草率的行事。
万一这是某位喜欢热闹,热衷于制造戏剧性效果的虚无君王设下的陷阱呢?
退一步说,即便的确是西比拉为他留下的信息,那谁也不能保证她在几百年前的调查就一定是正确的对吧。
最起码在自己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之前,他是不会考虑那么极端的选项的。
“是真的。”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芙拉洛用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说道。
威廉闻言连忙转过了头去,盯着对方的逸散着蓝色光辉的眼睛疑惑的问道:
“什么是真的?”
“有关于饥腐女士能够利用四千万苍老灵魂令自己降临的事情,是真的。”
芙拉洛回答道。
“所以,证据呢?”
这一句话令威廉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转过了身面向了对方然后将十指交叉置于大腿上,然后一字一顿的问道。
“之后我能给出证明,但眼下我想知道的是……你真的会因此将整个瑞文伍德森林都烧成灰尽吗?”
迎着威廉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芙拉洛如此问道。
“我不知道……但将这座森林烧成灰尽绝对不会是首选方案。”
对于她的问题,威廉十分坦率的回答道。
根据他的了解,已经完全树化了的森精灵是依旧保留了自我意识的。
假如他真的选择一把火将他们给烧干净了,暂且不说这么做的技术难度,一次性背负上四千万条活生生的人命……威廉不觉得自己在这么做了以后,还能维持住目前的精神构造,在未来继续将这个世界上的人命当做是真正的人命。
威廉都可以预想到假如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恐怕只能不断地说服自己,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只是数据,是一场真实度拉满的游戏而已。
当然,这个选择也同样取决天秤的另一边有着什么样的砝码。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谁做谁就是疯子是屠夫,但当时候到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有人去做。
“换句话说,你同样也不会放弃这个选项,对吗?”
芙拉洛确认般的询问道。
“如果这是唯一办法的话。”
感觉一阵烦躁的威廉,有些无奈的摊开了手如此回答,然后继续道:
“好了,现在该换你来回答我的问题。我现在需要确认一点——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既然已经摊牌,他也不打算继续陪这个女人玩互相试探的游戏了。
因为那些疑似是西比拉为他留下的信息,这场原本半是度假性质的翠玉省之旅,变成了风暴即将到来的前奏。世俗方面的权力斗争也好,对于翠玉省的掌控也罢,现如今通通都要扫归到次要矛盾里。
应对随时有可能发生的饥腐女士降临,这是威廉现如今唯一需要真正重视的事情。
“站在哪一边的?”
芙拉洛似是有些不解。
“你先前说过,你与饥腐女士之间有签订过契约。”
威廉提醒道。
在他说话的同时,他的以太域内也开始准备术式了。
“我是需要她的力量摧毁世界之树的核心,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是她的奴隶。”
芙拉洛如此回答。
“倘若你对月境有足够多的了解,就应该知道在大多数时候这两者其实是一回事。”
在历史上,有无数人自以为能够凭借自己控制月境的力量,而他们大多数都成为了体现虚无君王们蛊惑能力的注脚。
“就好像您过去使用附带着饥腐女士力量的腐败之刃,将世界之树的核心给摧毁时一半一样?”
对于威廉的话,芙拉洛如此反驳道。
这却是让威廉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他只好选择换一个话题。
“我的事情暂且不说……你为什么要借助饥腐女士的力量去摧毁掉世界之树的核心?这个问题我先前有问过,但我觉得仅仅出于个人兴趣爱好这个理由肯定不怎么充分。”
“天啊,所以您真是威廉·凯恩?”
看到对方并没有反驳自己举的例子,芙拉洛微微抽了一口凉气道。
虽然从先前奈泽玛尔她们对于这个男人的称呼与态度里,已经大致猜测到了对方的身份。但她还是一时半会不敢相信,直到从对方那极为自然的言行中得到了印证以后,她才敢真正肯定这一点。
“如果我不是的话,或许你可以尝试再找一个能够使用【逆熵】的人。”
而对此,威廉则是耸了耸肩,然后再一次问道:
“所以,你打算摧毁掉世界之树核心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芙拉洛犹豫了片刻,最终,她还是说出了那个能够让所有森精灵失去信仰东西:
“饥腐女士卡米拉,她……曾经是一个森精灵,甚至有可能是历史上的第一个森精灵。而所谓的世界之树,其实是她曾经是凡人时,树化而成的身体。”
第三十七章:起源(中)
“瑞文伍德是饥腐女士卡米拉的诞生之地,如果按照时间推测的话,那位虚无君王应该是升格于青铜历的中期。那时生活在瑞文伍德的是一支崇拜着名为“兽主”神明的人类部族。就如同维克大陆上的其他人类一样,瑞文伍德的人类部族在祭祀中发现了仪式魔法,并以此获得了古神的权柄,出现了最初的权柄者。”
芙拉洛回忆着自己那对便宜人类父母给她讲述过的,有关于森精灵以及饥腐女士起源的故事,简单组织语言说道。
“原本他们会以此为基础,慢慢整合自己的力量,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然而一场浩劫却是将整个瑞文伍德的原始人类文明给彻底的消抹掉了。”
“什么浩劫?”
威廉忍不住问道。
在他看过的所有文献资料里,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在瑞文伍德还有人类存在过。
“来自阿瓦洲精灵殖民者的到来。”
“等会,你的意思是?森精灵的先祖将瑞文伍德的人类给全部……”
威廉有些迟疑的问道。
确实,这么说的话倒也讲得通。在青铜历时代的阿瓦洲精灵文明,已经是发展出了古典魔法体系了。而当时在维克大陆上的人类大多都还只是部族的文明水平,在超凡上的战力严重依赖着极少数的权柄者。
当拥有着先进武器技术,更强大组织能力的殖民者,来到一个生产力与文化都要远逊色于他们的新大陆时。文明人会对野蛮人做出多么野蛮的事情来彰显他们的文明,这一点便不用过多的赘述了。
然而,威廉却是又摇了摇头道:
“不对,你说的这些在历史上完全没有记录。不止是在森精灵历史上没有记录,就连周围的几个人类王国的文献里也都明确记载了。原始的瑞文伍德森林是一片遭受亡灵污染严重的土地,一直到森精灵的先祖踏上了这片土地,净化了这里的污染以后,才令那里变成了繁盛的森林。”
“嗯,同时代黑水王国的文献资料里,纳库兰德以西是一片荒芜的死地。根据菲尼克斯第二王朝的天命石板记载,枯萎之漠以南是一片恶臭腐败的泥沼,就连在阿瓦洲的档桉馆里,都有着精灵首批殖民者在瑞文伍德森林里遭遇死灵袭击的记录。”
芙拉洛点头承认道。
“那岂不是更说明……”
此刻,威廉、芙拉洛以及奈泽玛尔,还有尹利斯,他们四人都已离开了会客室,走在了去往世界之树的道路上。按照芙拉洛的说法,她会在那里向他们所有人展示饥腐女士诞生于瑞文伍德的证据,以及……不用焚烧整座森林便可以阻止饥腐女士降临的方法。
骨白宫离世界之树还算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因此一路上芙拉洛便向威廉他们说起了有关于瑞文伍德过去的历史,至少是她所理解的那些历史。
按照她的说法,这些资料是她那对来自于白金法环的养父母,来到翠玉省研究了数十年所得出来的结论,是绝对真实的历史。
然而她才刚开始没有说多少,威廉便发现了不少矛盾的地方。
过去在游戏论坛上,他基本上是将官方背景设定、开发者访谈,以及各路大神做的世界观梳理都翻了个遍。就他记忆里有关于瑞文伍德的起源记载,无一例外都是说那里曾经是一片满溢着死灵污染的恶土,在阿瓦洲的精灵先驱者到来之前,完全不适合有着生命气息的生物居住。
甚至都有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在日后于黑水沼泽地区大放异彩的亡灵法术,最初便就是从瑞文伍德流传出去的。
“真相假如希望能够变得有事实,那么它便需要得到足够的流传。您认为,我们的祖辈会选择让他们屠杀人类的真相,作为历史事实流传下来吗?”
芙拉洛十分坦率的回答道。
而对此,威廉则是继续反驳道:
“森精灵确实可以修改自己的文献记录,但你要怎么解释瑞文伍德周围其他人类文明,都记录着这里是一片死地的事实呢?”
森精灵最多只能够粉饰自己的记录,没可能连周围人类王国的历史记录给一同给粉饰了啊。
依照芙拉洛的说法,过去的瑞文伍德是一片世外桃源。精灵殖民者在这里登陆以后,将这里的人类完全赶尽杀绝,独占了这块最为丰美的土地。
但据威廉所了解到的历史,瑞文伍德自各大文明有记录以来,这里便是一片深受死灵污染的土地。精灵殖民者在登陆以后,使用他们的力量将这瑞文伍德给彻底净化,才在这里定居下来的。
换而言之,这是两个互相矛盾的说法。总得有一个是真的,有一个是假的吧。
“不需要解释,因为这两个事实都是真的。”
然而,芙拉洛却是如此回答道。
“瑞文伍德既是一片遭受着亡灵污染的恶土,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盛大地;森精灵先祖们既在这里屠杀了那些人类原住民,也净化了那里肆虐的亡灵污染。这两个真相都同时存在,只是最终只有一个成为了事实流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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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
在威廉开口之前,在一旁一直沉默听着的奈泽玛尔先是忍不住了。
“为什么不可能,你先前不是都亲眼目睹过一次同样的事情了吗?”
芙拉洛说着,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尹利斯,此刻这个女孩看上去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一路上都眯着眼睛被奈泽玛尔牵着走。
“在卡米拉升格成饥腐女士的瞬间,足以击碎世界之壳的伟力破碎了时间。至此,瑞文伍德便被撕裂成了两个不同的起源。一个是充斥着无穷无尽亡灵污染,是任何有着生命气息的生物都无法生存下去的死地。而另一个,则是生命气息充裕,繁盛茂密的大森林。”
“你是说瑞文伍德被她给分裂成了里表两个不同的……”
奈泽玛尔有些不解问道。
她曾经见识过审判长大人的黎明要塞是怎样运作的——在月境与现世融合以后,整个世界被分成了多个层次。因此,在听完对方的描述以后,她立刻回想起了在黎明要塞里,现世与黑鸦望融合的场景。
“不是。”
一旁的威廉突然开口道。
“她的意思是,当时的瑞文伍德,有两种对立的可能性同时存在着。但这两个可能性,又会在某个时间点被收束,殊途同归的变成了现如今的样子,说起来这不就像是……”
像是什么,威廉没有说出来。
这不就像是自己游戏选择开局一样吗……
不同种族与职业的组合,决定了自己开局的出生地,以及第一个剧情的任务。但自己无论是怎样的开局,到最终都会收束到去往当时的黄昏要塞,阴差阳错成为终焉守望者的首领为止。
第三十九章:起源(下)
威廉还记得自己曾经在使用“希望之种”逆转因果复活布来克的时候,看到了游戏中布来克的无数死亡可能。
其中甚至有一些,都不存在于“威廉·凯恩”这个存档之中的死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相互矛盾可能性,就如同瑞文伍德森林的两个不同起源一般,在某个时间段里同时存在着。直到经过某个分歧点被线性的因果时间裁剪选定,只留下唯一的可能性变成历史的真相。
然而这个历史真相似乎也并不是无法改变的。
自己利用“希望之种”救下了已经死去的布来克就是一个例子。
而卡米拉已然升格成为了虚无君王,却还能在现世留下名为“世界之树”的身体也是一个例子。
“所以说,与月境相关的强大力量,可以将线性的时间给破碎……甚至有可能重新塑造过去与未来?”
并非是问向任何一个人,威廉自言自语道。
一个令他感到极为不安的想法开始在心中滋生。
自己所穿越过来的这个时间线,也是他通过了无数次选择,踏过了无数次死亡,如同强迫症一般无数次读档,而最终达成的完美结局。
倘若布来克、西比拉,乃至是卡米拉以及其她的虚无君王,都能够在破碎的时间里同时存在着互相矛盾的可能性。那么威廉过去那些失败的时间线,是否也同样存在着呢?
如果存在,那它们是否有可能被利用,反转成为当下的历史真相。
不……不止是“威廉·凯恩”得这个存档。自己过去所有的存档,是否也是同样存在于破碎的时间里?毕竟他曾经看到过其他存档里死去的布来克。
更进一步来说,作为“威廉·凯恩”的自己真的是唯一的存在吗?
亦或者说,作为来自外侧穿越者的他,是否能够站在更高的一个叙事层次看待这个世界?
…………
“我的养父母曾经是白金法环的成员。在过去,有关于盲眼姐妹会的追查工作一直是由他们所处的内环负责。也是通过他们遗留下来的资料,我才知晓了有关于森精灵历史的真相。”
来到了宛若山峦一般的世界之树脚下之后,芙拉洛抬头仰望着树冠如此说道。
虽然威廉很想问清楚一下,有关于她养父母的具体情况——尤其是有关于她这个“凯恩”的姓氏,是到底是不是跟自己有着什么渊源,但眼下更重要的还是了解有关于饥腐女士的情报。有关于她的家庭八卦,还是等到之后再去了解好了。
“那就说一下你所认知里的真相吧。”
威廉催促道。
“最初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崇拜着名为‘兽主’的原始神明。她是野兽与狩猎的之神,脱胎于瑞文伍德尚处于狩猎文明阶段的生产活动之中。假如依照圣灵教会的理论,这个神明应该是糅杂着‘父亲’、‘少年’这两个圣灵的侧影。如果考虑到一些残酷的血祭仪式的话,说不定还受到了‘死血之王’的影响。”
“等会,他们崇拜的只有‘父亲’与‘少年’吗?”
威廉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假如过去的瑞文伍德森林跟如今一样,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林海的话。那没理由最初能被当地居民观察固定下来,没有圣灵“母亲”的侧影。实际上,在维克大陆,任何一个地方的原始信仰里,都无一例外都有着作为赋予人类生命的母神形象传说。
“很好奇为什么没有母神的形象是吧?”
“哪怕是在以死亡为主题的黑水沼泽神话里,都有着生命之神的形象。虽然在神话里地位极为低下,只是作为死神维拉的侍女出现,甚至都无法通过仪式魔法将她的力量共鸣重现……但至少还是存在着记录的。”
威廉点头如此说道。
“那是因为在当时的瑞文伍德森林,作为‘母亲’侧影的母神形象,被当时的人类部族给彻底的舍弃掉了。”
“被舍弃掉了?”
威廉疑惑地问道。
“准确来说,因为恐惧而被销毁遗忘了。”
芙拉洛道。
“为什么会恐惧带来生命的母神信仰?”
“因为‘母神’的形象不仅只有慈祥的母亲……在其他的地域,或是因为环境恶劣,或是因为生存资源有限。新生的生命大多都是脆弱而宝贵的,所以那些母神都是以仁慈与温柔的形象出现。至多类似于风暴地神话里的那样,作为风暴神王的战妻体现其严酷的一面,但那份严酷也只是针对敌人的。但在瑞文伍德,生命并不稀少而是严重的过剩,威胁他们生存的不是有限的资源,而是森林深处的未知。因而在当地人的神话里,作为‘母亲’侧影的母神,则显现出了其恐怖的一面。”
芙拉洛说着看向了威廉,虽然隔着头纱但威廉感觉她此刻正在笑。
“因为过于繁盛,她会吃下自己的孩子,令他们回归到母体之中。”
交予人类狩猎技艺的兽主,举起了自己的雷与火,在森林空地里的聚落带来了光亮。但在幽暗不见天日的林海深处,对于文明才刚刚起步的人类而言,黑暗深邃的密林就好似无处不在的嘴,咀嚼着无数踏入其中的生命,令他们回归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所以,在‘母亲’的形象被作为神话观测固定下来之前,她便被当时的人类给抛弃遗忘了。”
威廉如此总结,随即继续问道:
“但倘若她被遗忘,那就不应该有记录留存下来。所以说,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
“这就涉及到今天要说的到正题了……那些来自阿瓦洲的精灵殖民者,为了彻底占有这片土地,而找到了森林的最深处,重新找回了‘母亲’的形象。”
来自于阿瓦洲的精灵殖民者们,因为正在失去精魂的祝福而变得逐渐虚弱。但同时他们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超凡力量,退化成为生死不过百年的凡人重头构建自己的文明。而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够扭转的方法,便只有找到另一个能够赐福自身的存在。
“他们不愿意与当地的原住民一同信仰‘兽主’,因为这样他们便要受制于人类之下,甚至更可怕的……成为新的人类。在那些精灵殖民者们发现了被原住民抛弃在了密林深处的‘母亲’信仰以后,便马上决定将其唤回,以弥补自己即将消失完全的赐福。在那之后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但不论如何……他们最终成功了,而那个被他们唤回的母亲形象便是日后‘大母’的雏形。”
第四十章:祂的诞生
“所以……那这跟饥腐女士有什么关系?”
威廉问道。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通过仪式魔法的共鸣,获得了‘大母’的权柄者,名字叫做卡米拉。她是并非是自愿,而是因为最符合条件而强行逼迫参与的这件事情……你能猜到这个仪式魔法的内容是什么吗?”
芙拉洛如此答道。
威廉犹豫了片刻,并非是在思考问题答桉,而是在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为自己想到的那个答桉而感到一阵不适。
“吃下自己的孩子。”
最终,他还是说出了这个答桉。
依据先前有关于“大母”的神话形象,这个可以说是唯一的可能。
“准确的说,是吃下自己所有的孩子。当时的卡米拉是精灵殖民者中儿女最多的一个母亲,她育有两儿一女——这对于生育能力低下的精灵族而言,可以说是极为罕见的数量了。实际上当年她离开阿瓦洲的原因,便是忍受不了自己的骨肉在未来因为姓氏的缘故,注定与自己分离。”
芙拉洛补充道。
好吧,最起码这个愿望算是超额完成了……
威廉心想,随后开口道:
“那些精灵族就不怕卡米拉在掌握权柄以后打击报复吗?”
“威廉先生,他们可是从阿瓦洲渡海而来的高精灵,而并非是依旧深陷迷信里的人类。对于他们而言,举行仪式魔法不是在制造出一个位居于他们之上的王者,而是在制造一个能够得到他们控制的工具。以他们的能力,像这种最为原始的仪式魔法,有的是办法进行限制约束,然后当做是工具一样的使唤。”
“但到最后,这个工具还是失控了。”
威廉指的是饥腐女士的诞生。
“所以究竟是怎么失控的?”
“在成为大母以后,为了更方便的操控卡米拉的力量,森精灵的先祖在初约中设置了许多限制的条件。例如要求卡米拉必须树化以限制她的行动力,或者规定只有指定的神官阶层引导她的力量。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而另一方面,人类原住民被‘大母’的力量给几乎赶尽杀绝。精灵是外来者,是火与雾之子,而并非是土与风之子。因此‘大母’令自己孩子回归的渴望与权柄并不是针对精灵,而是仅仅针对与人类的恐怖浩劫……但他们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种族清洗的时候,却忘了一件事情,一件关键的事情。”
“什么事情?”
威廉问道。
“当瑞文伍德被杀到只剩下最后几个人类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倘若这一脉人类被灭绝,那么他们所信仰的神明也将失活——毕竟那些精灵殖民者并不信仰‘大母’与‘兽主’,而古神一旦没有了信仰,她们便将会不再存在。”
“所以他们将那些人类给豢养了起来,以此作为神明存世的支点?”
“留下人类的血脉任其继续繁衍下去?不不不,他们不敢保证这在未来不会失控。因此他们决定将那些人类给树化,将他们的灵魂困在时间流逝速度缓慢的身体里,以此保证那两个神明的力量都可以永恒的传承下去。所以……那几个人类被留了下来,成为了圣树林的第一批植株,由卡米拉亲手完成的转换,而这同时也让卡米拉本人完成了最后的转换。”
说到这里,芙拉洛停了下来看向了威廉。
“饥腐女士的升格仪式是什么?”
见对方不再说话了,威廉问道。
“缓慢的摧毁一个完整国度或种族,并且在摧毁的过程中,要收集他们所有的死亡作为仪式的燃料。但是在最后却不能完全的将其毁灭,而是要保证那个国度或种族的基本框架不会覆灭成空白。”
芙拉洛缓慢的回答道。
倘若那些森精灵先祖将瑞文伍德的人类给全部赶尽杀绝,那么“损耗”的概念便会成为完全灭绝的“死寂”,而致使仪式失败。
倘若他们选择让那些人类继续生存繁衍下去,未来有着重新繁荣可能的人类,又无法进一步接近被摧毁的状态,同样会导致仪式失败。
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之下,卡米拉阴差阳错的集齐了完成了仪式的所有需求。
但是,还有一些需要搞清楚的地方……
“稍等一下……仪式本身我差不多搞清楚了。但仪式所需要的材料‘月之源’,以及为她加冕虚无君王头衔的人呢?你好像一直没有提起过。”
而对于威廉的这个问题,芙拉洛有些奇怪的反问道:
“月之源是什么?为什么要有人帮她加冕?”
威廉闻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看来这里面还有不少的问题……
见威廉没说话了,以为对方在怀疑先前讲述真实性的芙拉洛加快了脚步道:
“总而言之,接下来我们先去一趟圣树大母圣殿,在那里我会向你展示能够证明我刚刚那些话的证据。”
一边说着,她走上到一座由树枝与藤蔓纠缠而成,通向大树中央某处树洞的楼梯,戍守在周围几个卫兵见状立刻弯腰向她行礼。其中一名手持骨矛,双臂有毒蛇痕迹刺青的男人恭敬的说道:
“公爵大人,您的书记官加雷大人已经在圣树大母圣殿里等候您了。”
“他已经处理完自己儿子的事情了吗?”
芙拉洛问道,说着她微微偏过头,看向了身后那个作为盲眼姐妹会继承者的尹利斯。
加雷·狼言是芙拉洛为数不多能够真正信赖的部下,这位狼言部族的部族前任领袖,是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唯一一个愿意公开宣布支持自己的人。
因此在她独揽大权以后,也是极大地重用了对方。在整个翠玉省,加雷几乎可以说是只在她之下的二号人物。甚至于,因为芙拉洛自己需要分出不少精力在魔法的修行与研究上,很多时候其实都是加雷在真正管事。
然而,这位自己最为信赖的大臣,他的儿子奎尔·狼言却是极其的叛逆。前些年便反对翠玉省泛帝国化政策,要求回归森精灵过去的信仰传统。而在那之后,甚至加入了瑞文伍德的地下反抗组织,并且与大陆上许多的反帝国组织有着联系。
其中便包括了盲眼姐妹会。
“加雷大人先前已经以反帝国罪将他儿子逮捕了,他希望您能亲自主持对于他儿子的死刑仪式,以儆效尤。”
对于芙拉洛的问题,那个卫兵表情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那家伙……”
对此,芙拉洛微微叹了口气,然后道:
“明白了,我们这就过去。”
第四十一章:父与子
“加雷先生,按照传统,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先通过橡木议会的审判流程再说吧。”
乌木看了看被绑在了七圣灵塑像前的那个狼面刺青青年,对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中年男人如此说道。
在他回到了圣树大母圣殿不久后,这个翠玉省二号人物,在明面上维持着森精灵一切事务的书记官加雷·狼言,带着几名狂猎战士闯了进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情报被泄露,这边需要正式与公爵撕破脸皮了。结果,对方是押解着自己的儿子来到了这里。并且一进来,就直接要求圣殿为他提供用以执行死刑的腐根树汁。
而乌木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没有答应的理由,这么做既不符合瑞文伍德的传统,也没有遵照帝国的法律。
这完全就是芙拉洛上位以来,施行暴政的做法——想杀谁就杀谁,根本没有顾及过法律或者传统,全凭自己的心情行事。在他看来,说不定黑铁历时期依据星象选择献祭对象的部落酋长,都要比她更懂政治手腕。
在听到乌木的话以后,加雷睁开了眼睛,他起身走到了这位大母聆听者面前,盯着对方道:
“我还没沦落到要由橡木议会的那帮老东西来允许我做什么。”
在芙拉洛的治下,过去真正作为瑞文伍德核心的橡木议会,现如今除了负责改善当地民生之外,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的权力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在骨白宫的政策下来以后,宣布这同样也是“圣树大母”的意志,为那些政策的推广减小阻力。
“如果你对于我们的传统实在没有一丝尊重的话,那你也可以让你的儿子跟随那个盲眼姐妹会的成员一起去往白金省,到那里听候帝国法庭的审判……但是说真的,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送你的儿子去死,就为了向我们敬爱的公爵大人展现自己的赤胆忠心吗?”
乌木边说便看向了一旁的的奎尔·狼言,这个孩子自从被带进来以后,便一直盯着神龛上那个经过“帝国化”处理的圣树大母的塑像。
“就按照他说的做吧,聆听者,他想让我死已经很久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奎尔突然开口道。
他的声音平澹而冷静,听上去就好似冷石平原上的永冻之冰。
“我是他眼中的家族耻辱,是阻碍他进一步获得那个暴君信任的绊脚石。死在腐根树汁下好歹还算有些尊严,若是被别的方式给杀死了,我的尸体还得要这个人来处理。”
饮下腐根树汁而死的森精灵,因为血液里会带上剧毒,尸体都要统一交由名为“圣食者”的特殊赐福者处理。对于奎尔来说,相比于死亡的事实,被这个男人进行圣餐仪式才是更大的耻辱。
“想想就够恶心。”
奎尔说着,往一旁吐了一口唾沫。
在他说话期间,他甚至都没有看过自己父亲一眼。
实际上,这对父子自始至终都没有互相看过对方一眼。
“既然他自己也同意,就麻烦聆听者行使你的职责,完成着一切吧。”
沉默了片刻,加雷如此说道。
而乌木闻言却是开了双手,带着愠怒看着对方。
“听着,并不是我不想满足你的需求。但首先,你没有任何权力给我下命令。这个世界上,只有圣树大母有资格对我下命令。其次,作为书记官,你也同样没有越过公爵宣判死刑的权力。先说清楚,我不太清楚,同时也不想介入到你们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之中。所以,倘若你想让我拿出腐根树汁执行死刑,还请你把我们最为敬爱的公爵大人给带过来吧。”
假如她还能过来的话。
乌木在心中想。
据他所知,威廉大人已经去往骨白宫与其“谈判”了。虽然芙拉洛确实强得莫名其妙,但若是与行走在人间的传说相比,还是完全不够看的。
“你所说的证据就在这里吗?在去找你之前,我还来过这里一趟,好像并没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略带嘶哑的男声突然在圣殿外响起。
知道这个声音主人是谁的乌木,下意识的挺直了自己的腰身。
他回来了……
换句话说,他已经完成了与那个女人的初步接触,这是要回来跟自己讨论下一步正式夺权的计划吗?
“所以说,您之前有来过这里?等一下,您不会已经跟霍比恩·乌木有接触过了吧?”
另一个透露着冷血的女声在了门外响起,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如坠冰窟。
那是自己永远的梦魔——芙拉洛·凯恩的声音。
但是她为什么要突然来到这里?而且还是跟威廉一起来的。
难不成是威廉背叛了他?转而选择与势力更强大的圣树公爵合作?
不可能……在大母为他揭示的预兆里,威廉才应该森精灵的真正解放者才对。
一时间,无数不安的念头涌上了心头,这令他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僵在了原地,一步都挪不开脚步。
也是在这个时候,圣殿的厚重石门被推开了。包括威廉与芙拉洛在内,四个人鱼贯而入了这座圣殿里。
威廉与芙拉洛两人,径直走向了立定在圣殿中央的那几个人。而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奈泽玛尔与尹利斯则是站在了门口,好奇的环视着整个生长在树洞里的圣殿的结构与布置。
威廉与芙拉洛并排走到了乌木的面前,站在不远处的加雷立刻向走过来的芙拉洛行了一个标准的帝国礼。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奎尔先生!”
到最后,最先打破沉默的看到自己伙伴被绑在神龛前的尹利斯。
奈泽玛尔一个没注意,便让这个女孩挣脱了自己的手一熘烟的跑到了神龛前。
奎尔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个女孩,好半天才开口道:
“我以为你已经被关进绿牢里了……她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奎尔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圣树公爵。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我不会被送去白金城了。之后可以尝试联系四散在大陆各处的盲眼姐妹会成员,然后重建组织继续到大陆各个地方进行巡礼……这些是这个姐姐告诉我的。”
尹利斯说着,指向了缓步走过来的奈泽玛尔。
“真的?”
他回头看向了那个先前为他们出头的高挑女人,有些怀疑的问道。
这怎么都不像是那个对内严苛,对外妥协的圣树公爵会做的事情。
奈泽玛尔看着他,点了点头算是作为回复。
“但……你们是怎么说服公爵的?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奎尔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便是他们向公爵开出了什么能够令对方妥协的价码。
然而,奈泽玛尔却是摇头道:
“不是审判长说服了她,而是她说服了审判长,以这种方式处理有关于盲姐妹会的事情。”
第四十二章:来自另一侧
“公爵大人,您应该知道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而另一边,那个脸上纹有狼面刺青的男人在行完礼之后如此说道。
他说着,有些不解,甚至是略带着警惕的瞟了一眼旁边的威廉。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帝国的大使馆,还是公爵组建的参谋团里,都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是我的贵客,具体情况之后再解释,先说一下眼下的事情吧。”
注意到加雷的目光,芙拉洛先是简单介绍了一句,随即道:
“加雷,虽然这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但麻烦还是多一点耐心……无论是对待你的儿子,还是其他的事情,现在都为时尚早了一些。”
她说着,看向了被捆在神龛前的奎尔。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而在看到她冰蓝色的双眼以后,对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转过了头去。
“不过你放心,既然你已经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事情,那我所承诺的也一定会为你做到。”
芙拉洛回过头道。
“但不能是今天。”
她接着补充,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威廉。
此时,他正在跟乌木进行着对话。
“威廉大人,能不能解释一下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像您这样的人物,应该是不会出尔反尔的吧?”
乌木脸色阴沉的问道。
“你们这里的情况实在是太过复杂了,我需要先把这一切都搞清楚。”
威廉如此回答道。
“您也就可以选择简单的处理方式,比如先制服住您身边的那个女人。”
面对这个说法,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的威廉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芙拉洛,两人的目光恰好在交错在了半空中。
思路客
“所以说……你先前所说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威廉催促着问道。
这座身圣殿自己在不久之前有来过,倘若在这里真有着什么奇怪东西的话,那他上一次过来就应该能够发现了。
而对方却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反过来询问道:
“您先前与乌木有过接触?”
威廉点了点头。
“从他这儿,我得以知道了许多有关于翠玉省,以及有关于你的情报。包括你是怎样踢开他上位的,还有……”
“还有我是如何残忍的杀死异议者之类的吧?”
芙拉洛抢先说道。
威廉耸肩摊手,以此示意对方继续。
“在卡米拉在升格成为了饥腐女士以后,她的力量撕裂了整个瑞文伍德地区的时间。创造出了两条互相矛盾的时间线,为瑞文伍德赋予了两个不同的起源。您应该知道,在虚无君王诞生的瞬间,她便会在时间上超越过去与现在的限制,成为自在永在的存在吧?”
芙拉洛接着之前的谈话内容继续说道。
“我知道。”
对于她的问题,威廉点头。
自在永在这一点,是虚无君王们强大伟力的一个注脚——虽然名为“再诞”的君王是由凡人升格而来,然而她们一旦诞生,便会自诞生的这个时间点开始,同时向过去与未来编织自己存在的痕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极少有资料能够用来认证虚无君王的起源。
如果要举一个容易理解的例子的话,这就类似于在现实中“上帝”的形象虽然是大约公元前1200年左右成型的,但在旧约的记载里“上帝”却是自创世之前就存在的神明。
实际上虚无君王的本质早已存在,但只有在凡人升格成为虚无君王的那一刹那,她们才获得了形象被真正的认识到——这便是“再诞”这一概念中“再”的真正含义。
“饥腐女士诞生的时候,她原本会将整个瑞文伍德地区打包丢进月境,成为自己月境领域的基石。届时,所有人认知的历史,都会是‘大母’权柄的传承者卡米拉升格成了虚无君王,导致瑞文伍德不可救药的被拉扯到月境——这原本应该是时间被收束以后留下来的历史真相。”
“然而,作为再诞君王的卡米拉,在当时还残留了一些凡人时期的人格残渣,因此她决定为自己曾经的同族进行一些小小的补偿,亦或者是为了日后的归来埋下伏笔——总而言之,她留下了瑞文伍德继续留存于现世,这导致大母依旧存在与世间。而如此一来矛盾便产生了,一方面她作为饥腐女士升格到了月境,而另一方面她作为大母又留在了现世。”
“等一下,你的意思就是说,森精灵一族与世界之树的契约,其实就是与饥腐女士的契约?大母与饥腐女士本质是一体两面的?”
威廉打断问道。
但芙拉洛却是摇头:
“‘大母’与‘饥腐女士’是两个独立的存在,想象一下您为自己的小说写了两个迥异的结局。那么当您写续作的时候,便需要沿着两个不同的结尾写下两本完全不同的书。在这种情况下,读者难道还会把两本书的主角当做同一个人来对待吗?即便读者能,那故事里的主角也能接受吗?”
听到这里,威廉感觉自己的手心略微有些冒汗。
这其实也是他自己的先前思考的问题——假如自己在其他存在存档里的角色也存在着,那么自己究竟是要将他们当做“自己”还是“别人”来看待?
“所以结论究竟是什么?”
威廉问道。
“结论就是,森精灵文明这数千年以来的发展,都是在为让她重新回到现世积攒燃料。她当初没有将瑞文伍德拉扯至月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反过来将月境拉扯至现世。并非是打开月境裂隙,也不是所谓的位面融合。她希望通过替换掉森精灵几千年以来发展的历史真相,让另一段被她所操控的废弃历史写入到现世的时间线之内。”
换句话说,存档覆盖?
威廉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至于证据,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芙拉洛指着乌木说道。
“他先前向您说过的有关于我的一切乱杀无辜的暴政,皆是发生在另一个时间线上的事情。我们这边的瑞文伍德没有名为乌木的部族,依靠血月游戏选取‘荒野之父’继承人的仪式,也早在一千年前就被取消了。更关键的是,在一千多年前,世界之树核心遭到您的重创以后,圣树大母就一直处于半失活状态了。截止到今天为止,都只能被动的回应祈求与祷告,而无法主动的给出预言或预兆。”
第四十三章:他选择的未来
“你等一下,让我先捋一捋……”
在听完芙拉洛的话以后,威廉摸了摸额头说道。
按照她的说法,最初的瑞文伍德是一片林海。就如维克大陆上其他的地方一样,有着人类部族存在,并且也发现了仪式魔法,能够初步将神明的权柄驯服为己用。但因为当地环境的影响,当地人类观测到的“母亲”侧影,是体现了“令生命回归母体”的这一特性的黑暗母神形象,因而被当地人恐惧遗弃在了森林深处。
而后,森精灵的先祖于某个时间点登陆了瑞文伍德,他们带着残留的精魂祝福,以及对于那个时代大多数人类而言堪称降维打击的魔法体系,开启了血腥的殖民统治时代。
在精魂赐福即将消散的压力下,为了寻找新的赐福之源继续维持自己的悠长寿命,森精灵的先祖踏入了极为林地的深处。在那里,他们找到了因为恐惧而被人类们所遗忘的“母神”形象,并且通过仪式魔法,令她在卡米拉的身上于神话中显现。
实际上,这也是那位黑暗母神与精灵殖民者之间的一场交易,重生的“大母”给予了精灵们赐福,将其转换为了森精灵。而大母借助森精灵这些外来者的力量,完成了自己令所有孩子回归自身母体的夙愿。
事情原本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源于信仰而出现的古神,在完成自身的职责以后,便会立刻失去自己的价值。对于“大母”来说,若瑞文伍德的人类都死绝,在完成了让自己所有孩子回归于母体的夙愿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的所有信仰者,她应该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对。
然而,森精灵们因为希望继续利用“大母”的力量,并没有将最后的瑞文伍德人给赶尽杀绝。他们将那些人类树化永久保存了下来,以此维持住了大母存在于现世的锚点,让他们可以继续利用这位古神的力量。
当时的森精灵大概没有想到,这个行为却是“阴差阳错”的满足了饥腐女士这位虚无君王诞生的条件……当然,威廉觉得在这件事里,肯定还有其他外部力量的影响,说不低是哪位虚无君王在推波助澜。但无论如何,最终的结果是饥腐女士卡米拉诞生了。
虚无君王再度诞生的瞬间,跨越了过去与未来重新编织了时间,令她成为自始至终都存在于世间的神明。因此,瑞文伍德的时间线被打破,被重新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起源……就好像重开游戏换了一个新的背景出身一样。
瑞文伍德的过去,被替换成了自古以来便被饥腐女士所污染的土地。在到卡米拉升格为虚无君王的那个时间点上,应该被当做她的月境领域基石,带回月境……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发展才是,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卡米拉没有选择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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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瑞文伍德的起源故事,都要收束于饥腐女士诞生的那个时间点,以瑞文伍德的彻底毁灭为结局——这样对于未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饥腐女士以她的力量,强行令两个时间线都延续了下去。
至此,森精灵先祖不再是屠杀人类原住民的入侵者,而是帮助这片土地驱散了亡灵污染的殖民者。他们与世界之树签订了契约,信仰着“大母”与“荒野之父”,建立了橡木议会……诸如这些,最终都作为历史的真相被世人铭记了下来。
“换句话说……直到如今,整个瑞文伍德都依旧处在破碎的时间里?两个可能性并行着不断发展,在我们此刻身处的可能性里,圣树大母是延续着凡人时期名为卡米拉的权柄者;而在另一个可能性里,圣树大母则是由饥腐女士所操控的傀儡?”
威廉总结道。
但这怎么可能?
倘若如此,依照饥腐女士诞生的时间点进行计算的话,这场时间破碎横跨了青铜、白银、黄金、白金四个纪元,也就是接近六千年的时光。维持了五千多年的时间破碎,两个时间线并行存在发展了五千多年的时光相安无事,这有可能吗?
要知道,破碎的时间最终还是要收束到一起的。
就好像完成游戏里的任务,你可以选择潜入暗杀,可以选择强闯无双,甚至可以凭借自己口才忽悠……完成任务的方式可以百花齐放,具体执行细节可以有着无数的不同。但无论如何,时间最终都会收束到完成任务的这个结局上来。
在初始条件不同的情况下,经过将近六千年的蝴蝶效应影响,威廉完全不敢想象,饥腐女士最终要怎么将两个时间线收束到一起。
总不可能是都被陨石砸中,化作一片火海吧?
大概是看出了威廉眼神里的困惑,芙拉洛解释道:
“差距太大的历史自然会被裁剪掉,最终成为一段虚无的空想。但您要知道,另外一个时间线可是饥腐女士在维持着的啊。另外一条时间线与我们当下所经历的时间线,偏差可能都不到百分之五。因此,那位月境的君王能够很简单的将其替换我们当下的历史,并且不会引起太大的悖论,顶多就是留下一些互相矛盾的记录。”
威廉听到这里,继续摇了摇头。
那这就更说不通了,现如今这个世界上的人又不是被设定好行为的NPC,他们都有着自我意志。而自我意志又是整能够与创世本身相媲美的终极神秘。即便是虚无君王也不可能如同操控傀儡一样,操控五千多年时光里数以亿记的凡人生活轨迹。
可能只是基于某个凡人“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愿望,就能将历史的走向给完全的改写。
凡人那不被任何神明所操控的自由意志,才是真正能够打碎诸神锁链的武器。
在威廉提出了这个质疑以后,芙拉洛突然松开了握住法杖的手,将法术媒触立在了原地。
她轻轻掀开了自己黑色头纱,露出了一张相对于森精灵来说过于惨白的脸。失去了这个附魔饰品的遮掩,浓郁的死亡气息瞬间缭绕在了她的周围。
在她脱下了头纱的瞬间,整个房间里,除了威廉与乌木之外,所有人都是将震惊的目光转向了她。
如此浓郁的死亡气息……只可能是最为高位的亡灵生物才有可能散发。
巫妖……翠玉省的圣树公爵居然是一个巫妖?这算什么帝国笑话?
威廉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所有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好奇她这是在演哪一出。
但一旁的乌木同样没有什么反应,一直到他注意四周变得死寂,随即注意到众人震惊的目光以后,才疑惑的问道:
“你们都……怎么了?”
直到这时,芙拉洛才看向威廉道:
“在饥腐女士所控制的那个时间线里,卡米拉晋升成了虚无君王以后,在强大的月境污染之下,整个瑞文伍德已经没有了活人存在了。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荒凉,以及四处游荡,不断腐朽的游尸。”
说完,她看向了一旁乌木继续道:
“于是,她操纵着无数的亡灵,模彷着我们时间线的历史进程,一直持续到了如今。”
芙拉洛的话音落地,从之前开始脸色就越来越难看的乌木,立刻面目狰狞的说道:
“够了!你还想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编出怎样离奇的谎言?你想说我是亡灵吗?!”
乌木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这并非出于恐惧或者紧张,而是单纯在抑制住自己的愤怒。
若有若无的兽灵虚像在他的周围成型。看得出,倘若不是因为很清晰的认识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那么相比于使用语言反驳,这位圣树大母的聆听者,大概是更想直接冲上去将对方的舌头给拔出来。
“若没有血月游戏,我们要怎样选出荒野之父的继承人?乌木部族一直是受荒野大灵卷顾的部族,其历史能够一直追随到黄金历时代。还有,倘若‘大母’的意志早已失活了,那当年的森精灵是怎样抵挡住的瑞尔帝国征服的?!”
“所以,不要试图使用这种蹩脚的谎言,来影响威廉大人的判断了!”
乌木说着看向了威廉,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着急着获得他的确定。
然而对于乌木的话,威廉却是缓缓开口道:
“在我那个时代,你们的森精灵先祖利用了‘大母’与‘荒野之父’的力量,驱散了饥腐女士的降临尝试。而在那之后,那两个古神都表示自己将会陷入漫长的沉睡,一直到森精灵再度需要她们的时候才会再度苏醒。”
毕竟这个游戏的一个重要主题便是“诸神时代的终结,凡人纪元的曙光即将到来”。到游戏结束之前,时代基本上定格在了古神的信仰被遗弃失活,月境的虚无君王被隔离,圣灵信仰回归原本的理性,而现代魔法被体系化即将大规模推广的时刻。
当年在驱逐了“饥腐女士”以后,凭依在聆听者的大母,给所有的森精灵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属于你们(凡人)的时代到来了。”
但毕竟是一千多年过去了,加上瑞尔帝国狠狠的开了一波历史的倒车,威廉先前对于如今的瑞文伍德基本上没什么进步这点,倒并没有太惊讶。倒不如说,正是这个画风才好跟瑞尔帝国互相比烂。
也是因此,他一直都觉得愿意与帝国深度合作的芙拉洛,说不定是一个更好的合作对象。仅从制度本身来说,帝国的那个世俗架构好歹要比森精灵这个封死文明化可能的信仰体系,多少算进步了一点。
至少不用继续吃尸体了。
想到这里威廉看向芙拉洛问道:
“我想问一下,在那里后,大母与荒野之父这两个古神就一直没有醒来过了吗?”
芙拉洛点头回答道:
“是这样的。在您失踪以后不久,橡木议会也曾经希望将‘大母’给唤醒过。为此,他们找到了尼赫先生,希望他能够通过重签初约的方式令‘大母’的意志归来。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最终尼赫先生几乎成功了,但也是因为那次尝试,令他得以窥见了另一个时间线被操纵的历史,从而中断了仪式。现如今我所了解的这些,都是通过解析尼赫先生遗留下的资料而知晓的。”
“换句话说,这些资料是连同尼赫的遗泽一起留下来的?”
“是这样的。”
芙拉洛表情坦然。
“什……么?”
乌木有些僵硬的转头,他面如死灰的看着威廉,如同祈求一般的说道:
“但……当年不应该是您以一己之力将饥腐女士给放逐到月境的吗?您不是在最后拒绝了‘大母’与‘荒野之父’的帮助,独自迎战的饥腐女士化身吗?”
对于这个问题,威廉沉吟了片刻。
乌木说的那个历史,对也不对。
迎战饥腐女士在现世化身的BOSS战,有一个结合了剧情的特殊机制。在战斗时,饥腐女士会附加给玩家一个不断扣除生命值与法力值上限的特殊状态。如果不能在一定时间内内击杀BOSS的话,很快血条与蓝条都会被强行削减到一个不能接受的程度。
而荒野之父与大母两个古神的援助,体现到游戏里便是帮助玩家解除那两个特殊状态。
正常的通关流程,是需要获得两位古神的赐福,才有可能击败BOSS的。然而游戏开发者却也是给了希望挑战自己的玩家,拒绝赐福直接强杀过去的选项。
威廉记得这样过关的还会获得一个叫“清道夫”的成就,当时的获得率不到百分之三。
而他当初是先在拒绝赐福的高难模式通了一次,然后才按照正常的流程通关的——为了获得更好的代入感,最终他也是选择了用正常难度的存档,延续的游戏流程。
毕竟牺牲与遗憾也是游戏的一环。
但假如真如芙拉洛所说的话,那这好像也能解释得通了……
说不定,自己选择单独solo的断头存档,那条原本不存在的时间线,被饥腐女士拿过去塑造成乌木过去所在的时间线了?
想到这里,威廉摇了摇头看向乌木。
此刻,对方就好似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看向了威廉。
“但是,您拒绝了大母与荒野之父的帮助了,对吧?聆听者代代相传的记录上,都是这么记载的……”
他迫切的希望威廉能够证明芙拉洛所说的都是一派胡言。
“我确实拒绝了她们的帮助,独自战胜了饥腐女士的虚无化身……”
威廉缓缓说道。
然后在对方的表情转向欣喜之前他继续道:
“但我也同样接受了她们的帮助,与其一同战胜了饥腐女士的虚无化身。”
看着脸上表情逐渐僵硬下来的乌木,威廉表情肃穆的说道:
“而我最终选择了这个未来,令其变成了现在的过去。”
第四十四章:臣服
话音落地,整个圣树大母圣殿内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多数人都是用困惑的眼神看向了说出这句话的威廉。的确,处在线性逻辑时间下生活至今,没有更高叙事层面思维的他们,自然很难理解威廉话中的意思。
而在场能够大致明白威廉话中意思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先前通过【神之眼】,与过去某个废弃时间线的西比拉短暂交换了意识的尹利斯。
而另一个,则是得到了尼赫的遗泽,了解到了森精灵真实起源的芙拉洛。
然而即便是她们,也是被威廉先前发言给震惊得无以复加。
尹利斯不久前通过【神之眼】与自己的姓氏作为媒介,回到了某个已经被裁剪了的时间线里,并在那里与某位过去的人物有所交互。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所谓的另一条时间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破碎的时间里,互相矛盾的可能性的确可以同时存在。但是基于现世因果时间的特性,在越过了某个分歧点以后,那些矛盾的时间线最终会被收束为一个确切的可能性,其他的可能性只会被舍弃。因此,理所当然的,情报最终也只会收束为唯一的记录被流传下来,而这就是所谓的历史真相。
记忆也是情报的一种,换而言之,这个名为“威廉”的男人,即便真的在与饥腐女士的战斗中打破当时的时间线,那他也应该只记得现如今流传下来的历史真相才对啊!
然而现实却是,他不但还记得自己的所经历的不同时间线,甚至于——假如他没有夸大其词的话,甚至于他还是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了其中的一条时间线,作为了现如今的历史真相。
能够同时看到多个互相矛盾并行的破碎时间线,能够做到主动将其观测、固定,甚至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自己所期望的未来……这绝对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相比于什么焚山煮海,相比于呼唤雷电与风暴,能够在时间线上塑造现世的历史真相,这才是真正的神明威能!
说实话,她虽然被选中为了盲眼姐妹会的首领,背负着矫正第八圣灵信仰本质的任务。但她可从来没有相信过,能有凡人可以体现圣灵的真正威能——无论是威廉·凯恩,还是泰拉·瑞尔,在她看来不过是借由第八圣灵力量而塑造出来的新时代古神而已。只是基于民众的信仰塑造出了带有神性的外壳,但在本质上,与青铜历时期的那些“权柄者”没有什么不同。
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倘若他真的能够看到,并且选择时间线的话……
无论他是怎样做到的,能够塑造时间线这点,他已经与真实的神明都没有什么两样了。
而一旁的芙拉洛,她所感到震惊的则是另外一件事情。
在某一段没有延续至今的时间线里,他真的在没有依靠“大母”与“荒野之父”帮助的前提下,完全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击败了饥腐女士的虚无化身。
换而言之,正是他将瑞文伍德的毁灭倒计时,往回拨了一千多年的时间。
他能够在虚无君王的手里,抢到对于现世时间线的塑造权!
甚至于,他放弃了独自击败放逐饥腐女士虚无化身的无上荣耀,转而选择了令森精灵古老神明陷入长眠的未来,作为了时间线的发展方向——他给予了森精灵摆脱神明的约束,能够在未来自我救赎的机会。
就连那两位古神在陷入沉睡前,都向森精灵转到了“属于你们的时代到来了”的祝愿。
在他离开后的一千多年时间里,倘若森精灵有任何一届领导人愿意放弃那病态的赐福体系,进行彻底的改革。如同人类一般完全舍弃源于神话与信仰的古神力量,转而开始发展魔法体系的话,也不至于发展到如今“树林”的数量突破临界值,原有历史随时可能会被饥腐女士彻底替换的状况啊……
而芙拉洛在上台以后,凭借自己的强硬实力,以铁腕手段不断推进泛帝国化改革,引入圣灵教会的信仰,就是为了在一切都变得不可挽回之前,终结森精灵们延续了几千的错误。
“对不起,是我们……辜负了您过去的努力,我们的先祖没有能够领悟您……还有那两位神祇当初这么做的深意。”
“我已经尽我的全力在改变了,只是不知道时间还够不够。”
沉默了半晌,芙拉洛低头向威廉致歉道。
“嗯?嗯……没事,现在还不算太迟……大概。”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要如此郑重向自己道歉的威廉,强行忍住了自己想要询问的冲动,含湖着语义回答道。
“嗯!我们还有希望!”
芙拉洛用力的点头道。
只要有你在。
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这个意思的威廉,心里更慌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整个圣树大母圣殿里,只有奈泽玛尔的表情没有什么显着的变化。
虽然对于时间线啊、选择或废弃啊、虚无君王的起源啊之类的事情……她也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含义。但对于她而言,圣灵理所当然是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本质为无限的存在。第八圣灵原本应该高居于拥有着无限可能的光之境,只是因为她对于现世的悲悯,才降生维克大陆成为了如今的威廉·凯恩。
既然是第八圣灵“隐者”投射到现世的化身,那么他能够选择现世的时间线,倒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毕竟现世本身都是圣灵们集体创造而成的,那么塑造现世的时间线什么的,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所以相较于这些听得教人觉得半懂不懂的复杂时间理论,此刻的奈泽玛尔更关心一些更为现实的事情。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做好准备向第八圣灵的化身、维克大陆之主、帝国的真正皇帝、终焉守望者首领、十三审判席审判长、月境之灾祸……向伟大而仁慈的威廉·凯恩大人臣服。并且愿意屈膝向她双手奉上整个翠玉省作为你忠诚的证明?”
已经走回到威廉旁边的奈泽玛尔,轻轻松开了握住的尹利斯的手,站到了芙拉洛的身前,她表情严肃而虔诚的如此说道。
“奈泽玛尔!”
被她突然来这么一出给搞得猝不及防的威廉,下意识的出言阻止。
“啊,对不起,我……”
被威廉喊到名字以后,被吓得肩膀微微一颤的奈泽玛尔立马转头过来,她的脸上满是诚挚的歉意,微微的低头道歉。
只是还没等威廉说些什么,她接着反省道:
“我不应该说‘翠玉省’这个被虚假圣灵降世所粗暴划定的行政区。我应该依照您那个时代的说法,称之为瑞文伍德以及周边部族王国吗?”
这难道是重点吗?
威廉有种自己要是跟她认真谈论这个就输了的感觉。
虽然自己这次来到这里,倒是却是希望能够直接将整个瑞文伍德地区划归到势力范围,但这么说还是有些过于的直接了点吧。
毕竟简单接触下来,威廉也能感觉到芙拉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从她手里夺权并不难,但放弃这个人,转而重新在橡木议会那种组织里物色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可能比在死血之王的月境领域里找个冷静的月境魔物都要难。
然而……
“我愿意将整个翠玉省,或者瑞文伍德,无论怎么说都好……我愿意将我所统治的范围通通向您奉上。我愿意余生都臣服于第八圣灵的的统治,直至四海太平,直至整个帝国都重回正确的人手下……”
芙拉洛缓缓开口道。
但是……
威廉在心里默默说道。
“但是,这是建立在您的统治的国度,不会是一片充满灰尽与尘埃的焦土的前提之上。我知道阻止饥腐女士计划最好、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将整个瑞文伍德森林焚烧成灰尽。坦率的说,假如您最终这么做了,这也是正确的选择……无论是在理智上还是在情感上。”
芙拉洛神情十分坦然的看着威廉如此说道。
“但倘若您打算这么做,那么我将会成为挡在您这么做的道路上的一个阻碍。无论这个障碍对于您来说是多么微不足道,但……我会拼尽自己的一切来阻止这一切,即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我知道自己最终可能什么都无法改变,但这就是我依旧维持着这个千疮百孔国度的唯一原因,也是我依旧存活至今的原因。”
看着对方眼神中的决绝,威廉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道:
“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对于这个问题,芙拉洛回答道:
“因为这里是我所生活的国度,因为我相信未来一定能走过这道坎,因为……”
说到这里,芙拉洛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把后面的话给说出了。
沉默了片刻以后,她如同做好了什么觉悟一般开口道:
“请允许我的僭越……因为,令瑞文伍德能够永远的延续下去,令所有的森精灵都能获得救赎,也是我恩师尼赫的遗愿。虽然说他是我的恩师,您可能会觉得有些可笑。我与他的时代相隔了千年,只不过是通过几支卷轴得到了他的传承……但是唯独这个愿望,我希望尽我所能替他守护。”
说完以后,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然后有些紧张的看着威廉,等待着对方最后给出的判决。
此刻威廉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先是看了看手中的法术媒触,随后又看了看圣殿深处整齐摆放好的圣灵圣徽,过了好半天,才长叹了一口气。
芙拉洛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上来了——当然,只是感觉,毕竟她的心脏早已不会跳动了。
“我不想令你的忠诚建立在谎言与强压之下,那没有意义,只会在未来徒增隐患……所以我会在一开始说清楚,倘若到最后,只有将瑞文伍德给焚烧殆尽这一条路可以走。那么为了整个现世的安危,我会作出正确的抉择。而届时,任何妄图阻止我的人,我都会作为敌人坚决的消灭掉……”
威廉如此说道。
芙拉洛脸上的表情变得失落了下来,与此同时她握住法术媒触的手也缓缓抓紧了,而一旁的奈泽玛尔见状也紧张了起来。
“所以,我只能给你这个承诺——我以我的名字作为见证,我,威廉·凯恩,会尽一切办法阻止最糟糕的那种可能出现。瑞文伍德哪怕只要有万分之一拯救的可能性,我都会竭尽全力去拯救它。这不仅是为了救赎已经被树化,灵魂被禁锢在原地的四千万森精灵。也是为了完成吾友尼赫希望守望这片土地的遗愿。”
威廉边说便走到了芙拉洛的身前,他微微低头直视着对方冰蓝色的双眼,然后继续道:
“所以,为了制造出瑞文伍德能够得到救赎的机会,我需要你毫无保留的协助我。至少在最终确定这片土地完全不可救药之前,你都要拼尽自己的一切帮助我。另一方面,倘若最终我明确了必须动用‘最终解决手段’才能阻止饥腐女士的大计划,我也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给你一个尝试阻止我的机会……这样的条件你接受吗?”
威廉说着向对方伸出了自己戴满了戒指的右手。
“您觉得最终能够救赎整个瑞文伍德的概率有多大……说真的,我能相信您吗?”
听完威廉的话,芙拉洛声音里带着一些颤抖问道。
“一千零八年前,整个维克大陆上觉得我能将所有虚无君王放逐回月境的概率有多大?而当时又有多少人相信我?”
对此,威廉反问道。
听到这个回答以后,芙拉洛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镶嵌有金线礼服,然后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单膝跪在了圣殿的地板上,跪在了这位来自于一千年前的传奇之前。
然后她在在场所有人的见证下,轻轻的抬起了威廉的右手,浅浅的亲吻在了那枚象征着审判席的戒指上。
第四十五章:乌木的反击
在芙拉洛向自己行礼表示臣服的时候,威廉一直用余光撇着一旁兴奋得嘴角都快拉起来的奈泽玛尔。
倒不是说她先前的那番行为有什么问题,毕竟令芙拉洛以及整个翠玉省政府臣服这件事情本也是他早晚会做的。只是按照她的这种说法,岂不是在这些人心里坐实了自己第八圣灵降世的身份?
然而在感受到周围肃穆的氛围以后,威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算了……有误会未来再慢慢解除好了,看眼下的这种气氛,不是解释的时候。
另一方面,他还有点担心正在兴头上的这位惩戒圣堂的执行官,会给自己来上一段“庆贺吧……”之类的激情致辞演讲。
好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奈泽玛尔窥注意到了他撇去的目光——尽管此刻她显得十分的兴奋,好几次都打算张了张嘴好像打算说些什么,但最终也都是被自己给压下去了。
在完成了这一整套象征着臣服的礼仪以后,威廉微微屈身,伸手将芙拉洛扶了起来。
也是在这时候,一个夹杂着怒意与嘲笑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了过来。
“哈哈哈哈,承诺?你的承诺可有一丁点的价值可言?”
乌木浑身颤抖着指向威廉如此说道。
此刻的他咬紧了后槽牙,嘶哑的声音几乎是从自己的嗓子眼里给挤出来的。
然而在威廉打算回话之前,一旁的芙拉洛便抢先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一直替换了用于执行死刑的‘腐根树汁’,使用了一种用于伪造假死状态的炼金药剂。我也知道你将那些人都送到世界之树的根系深处隐藏了起来,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揭穿你吗?”
她的话平澹而冷静,这反倒是令对方一下子愣住了。
倘若是在今天之前,他听到这位暴君提起有关于自己的这个隐秘,他恐怕会被骇得肝胆俱碎。然而放在当下,他却是一时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回应这个问题。
“你早就知道了?”
犹豫了片刻后他如此问道。
“其实你准备那些炼金药水完全是多此一举的事情,因为‘腐根树汁’只会对活人生效。”
芙拉洛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但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些乌木自以为自己救下来的人,也全部都是一群死灵罢了。
而这却是这跟之前威廉所说的一模一样,那四十二个被他救下来的人,都是被残留记忆所驱动的死灵而已。
“对了,你们释放的那个【苍绿守护】,也是我一直在派人维护的。以亡灵之躯持续释放那个术式,确实会造成较大的身体负担。”
芙拉洛继续说道。她直视着乌木像是要杀人一般的眼神,虽然语气里没有带上情绪,但话语间都是挑衅嘲讽的意味。
“不,这不不可能……他们是我这些年来……”
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乌木来回看着眼前的威廉与芙拉洛,脚步不由自主的微微往后退,语气轻得令人感到无助。
“是你们……联合起来在欺骗我,对吧?”
在说出这句话以后,他停下了自己不自觉后退的脚步。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是你们一起在欺骗我!”
一开始像是在喃喃自语,然后像是在说服自己,到最后,乌木的声音里不再有犹豫。他勐的捏紧了拳头看向了面前的两个人,眼神里流露出了接近于狂热的坚定。
就好像梭哈失败以后,将自己一只手臂给压上桌的赌徒的眼神。
见状,威廉转头看向芙拉洛问道:
“能解释一下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先前他在地下根系所看到的那四十二人,确实都是亡灵没错,虽然威廉也不太清楚为何他们都能保持那种程度的神智。
但之前他一直都以为,那些亡灵都是这位圣树公爵的手笔。毕竟主动让最激进的反对势力控制在自己手里,一方面作为自己的高压统治的泄压阀,一方面能够将反对者聚在一起,方便在不可控之前一举消灭——这可以说得上是反乌托邦统治者的标准操作了。
然而从他们之前的对话听来,芙拉洛好像并没有主动参与将那些森精灵转换为亡灵的事情,只是一直默许他们在地下根系里经营自己的势力。
“是的,圣灵阁下,如果您想知道答桉的话……他们,包括这位乌木先生都是饥腐女士为了最终仪式而打下的所谓‘楔子’。”
芙拉洛微微低头的回答道。
“楔子?你是指他们从另一个时间线‘穿越’到了我们当下这个时间线,就好像引线的针?”
威廉问道。
他不太喜欢这个说法,因为这就好像在说其他存档里的人有可能跑到当下的时间线里来,以及能够有两个自己能够同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好在芙拉洛摇了摇头。
“您知道,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两个时间线并不是平行存在的两个世界,而是一个事情同时存在着两个可能。所以,他既可以是某个被遗弃在乌木枝上的的部族战士,也可以是一个从小出生在乌木部族的战士;既可以是一个有着生命气息的森精灵,也可以是一个被饥腐女士所创造出来的亡灵。”
她说着转向了一旁的乌木道:
“所以对于你而言,对于那些还在根系深处酝酿着推翻我的那些可怜人来说,可能只是在某天睡醒以后,便改换了时间线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到了一个跟原本那个时间线有着九分相似,但在细节与本质上,却是大相径庭的时间线。”
说完,她握起了手中的法术媒触,平静的看向了此刻恨不得要将她给生吞活剥的乌木。
“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乌木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句话,但除了这句话之外,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反驳的话。
威廉感觉对方估计再刺激一下就会直接动手了,但鉴于对方的战斗力在芙拉洛的手里撑不下三个回合,他也没有打圆场,而是继续向芙拉洛追问道:
“所以你默许他们继续待在地下根系的深处,就是为了让他们不察觉到?”
芙拉洛点头道:
“一旦他们察觉到了自己所处的不是过去的那个时间线,这种认知上的冲突便有可能引起时间线上的混乱,进而变成饥腐女士引发时间线替换的引信。因此我一旦发现了有这样的人存在,便会‘主动’将他们送去地下根系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让他们不会察觉到违和。”
“至于他,我推举他作为圣树大母聆听者,一方面是掌握饥腐女士可能会有的动作。而另一方面,在这这座圣殿里,他没有太多的机会出去接触外面的事情。他更愿意沉浸在自己的那个故事里,愿意继续在这里策划着那没有机会实现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盘绕在乌木身体上的兽灵刺青瞬间活了过来。
一道仿佛能够让人血液凝固的咆孝声从兽灵的口中吼出,乌木以与他那魁梧身材不相符合的速度朝芙罗拉冲了过来。
他的左拳紧握,就好似一枚炮弹直冲芙拉洛的面门。因为速度过快,空气都被打出了尖锐呼啸的风声。与此同时,一个苍白的狮子头咆孝着于他的拳头上显现,它的鬃毛就好似燃烧的火焰,它的眼神里充盈着狂暴的野性。而张开的血盆大口,仿佛能够在乌木这一拳将芙拉洛的脑袋给轰飞之前,先一步将她的整个上半身给啃下来。
这是森精灵一族的特殊天赋力量,通过与野兽的大灵签下契约,获得那些野性灵魂的帮助。
“轰!”
就好像一辆卡车撞上了一堵墙般的动静,几乎是顷刻之间,一道冰晶护壁挡在了芙拉洛与乌木之间。
携带着白狮兽灵威势的一拳砸在了冰晶的护壁上,密密麻麻的裂缝就好似闪电一般在护壁上飞快的延伸着。
乌木的拳头赫然砸进了那道冰墙数寸深的位置——几乎整个拳头都被砸进去了。
七阶冰霜系法术【冰晶之壁】,足够挡下经过破城巨弩的纯物理防御法术。
芙拉洛站在了护壁的另一边,整个护壁都被对方在极度愤怒之下的一拳打出了一个凸出——那个漏斗状的凸出离她的鼻尖不到两厘米的距离,并且四周不断有新的裂纹在延伸,看起来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就会如琉璃一般破碎。
“很好,最起码你还有愤怒。”
看着仿佛随时会破碎的冰晶护壁,芙拉洛站在原地,眼睛都不眨的说道。
“并且我的愤怒还能把你撕成碎片!”
乌木怒吼着回道,随后尝试拔出自己的右臂,打算通过白狮兽灵对这道护壁来上一拳。
对此,芙拉洛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向当事人阐明残忍的真相,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一旁的威廉对于她的这番感叹没有什么兴趣,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但乌木也是亡灵吗?我先前使用【死灵探测】的时候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对于威廉的问题,芙拉洛微微转动了一下自己法术媒触。杖底的冰蓝色法阵随着她的动作而出现了变化。
“没有看出端倪来才是正常的……好歹,他也是要一直待在圣树大母圣殿里。万一被来自外省的游客发现了真实的身份,那可就太糟了。”
乌木发现自己抽不出自己的右手——四周的空气急速冷却了下去,细密而规整的冰晶沿着自己的右拳攀上了手腕、小臂,肘关节……
他尝试着发力挣脱,但却只是徒劳,每当自己震碎抖落下了一块禁锢自己关节上的冰晶,便会有更多的冰晶开始自己的身上蔓延。
不过是十数秒的时间,对方的半边身体便被彻底禁锢住了。见状,芙拉洛轻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法术媒触,挡在了她与乌木面前的冰晶护壁瞬间碎裂消散。
她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对方的面前,随后轻轻的将那个鹿角冠从对方的头上给摘了下来,接着才回头看向威廉道:
“威廉大人,那现在呢?”
威廉甚至都不需要使用【死灵探测】,在那顶鹿角冠被摘下来的瞬间,他便感受了极为浓烈的死亡气息从对方身上弥漫了出来。
“嗯……”
威廉点头道。
芙拉洛见状转头看向了乌木,此刻对方的整张脸的被冻僵了,因而完全做不出什么复杂的表情。但他那满是怒火的眼神,却是说明了他现在的心情。
“这就是我会将鹿角冠给你的原因……另外,我相信你一定在那个‘圣树大母’给你的启示里,听她说了很多次让你在外人面前摘下鹿角冠的事情吧?是你对于‘大母’的虔诚就只有这个程度,还是你对于翠玉省世俗权力的欲望过于强大了?”
“毕竟在你看来,该坐上枯荣王座的人,原本就应该是属于你的才对。其实原本在你的那个时间线,说不定还真是那样的……倘若没有认识到我的话。”
芙拉洛如此说道。
对于饥腐女士来说,得到了尼赫传承的她,无疑是两个时间线进行同步的时的盲点与变数。
“你这个……玩弄人心的毒妇……”
艰难的蠕动着自己的嘴唇,乌木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他的话是这么说,但先前酝酿的无以发泄的愤怒,此刻就好似被戳破的气球一般被放了大半。
威廉同样也走到了乌木的面前,他也轻轻敲了一下手中的法术媒触,对方身上的那些冰晶禁锢瞬间被消散为了无形。
解除禁锢的乌木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喘着粗气。
见此,威廉皱了皱眉头。
对方仍然在尝试着对于他而言并无必要的呼吸,这证明在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没有认为自己是亡灵。
威廉打算将乌木扶起来,但对方却是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冷冷的道:
“无论怎么样,你都没有遵循自己先前的诺言。”
对此,威廉却是耸了耸肩,将手伸到了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了那把“审判三”,那把仿佛黑曜石质地的粗粝匕首。
“想来,让你拿出这个东西来取信于我,借我的手除掉现任的圣树公爵,应该是卡米拉计划的一环。”
威廉说着,令那个匕首漂浮在了半空中。
“只可惜,她不知道不久前在黑鸦望。铁心寡妇本人告诉了我,她所制造的‘审判三’现如今在塔克玛教团的手里。”
说着,威廉发动了光明系法术【道具破坏】,随着一阵强光闪烁,那枚匕首变成了一滩漂浮在半空中的碎屑。
“审判武装可不是能够破坏的东西。所以……这是你违约在先不是吗?”
做完这一切以后,威廉也没再管他而是直接起身,看向了周围道:
“接下来,我们先去把地下根系的那些‘楔子’给控制起来。”
第四十六章:通讯,援军
在重新前往地下根系的路上,依照先前获得的情报,威廉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可能阻止饥腐女士仪式的方法。
想要阻止仪式,无外乎是从四个方面下手:杀死仪式的主持者、毁灭仪式的空间,破坏仪式所需要的薪柴,熄灭仪式的引信。
杀死主持者与毁灭空间是不太可能的了,毕竟仪式的主持者就是饥腐女士本人,而仪式的空间则是整个瑞文伍德森林。
破坏仪式薪柴的话,则是他一直希望避免的事情。甚至都不关乎自己在芙拉洛面前许下的承诺,杀死瑞文伍德四千万树化的森精灵这种事情,不是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至于熄灭仪式引信,芙拉洛在上任以后就一直有在做。现如今可以确定的一个引信,便是那些来自另一个时间线上的“楔子”——地下根系里那些本质为亡灵,依托着记忆驱动的所谓“反抗军”。
“我担心的倒不是他们会察觉自己来自于另一个时间线……亡灵依托记忆而活,因此他们对于外界的刺激十分的迟钝,通常察觉不到什么违和。但倘若放任他们跟外面的人一同生活,引起了许多矛盾的舆论,那就很危险了。”
芙拉洛是这么说的。
现如今的瑞文伍德地区时间还是被破碎成两块的,而当民众对于同一件事情的记忆出现大规模矛盾的时候,便意味着破碎的时间线即将要进行裁剪,只留下唯一的因果时间了。
这听起来倒有点像威廉前世听说过的“曼德拉效应(注*)”。
“所以,就不能把他们全杀了吗?”
奈泽玛尔奇怪的问道。
芙拉洛闻言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马上看向了一旁重新带上了鹿角冠,微微低着头让脸隐藏在阴影中,双手被带有绿色符文的绳索紧捆住的乌木。
在确定了奈泽玛尔这句话并没有引发这个“大母”聆听者的激烈情绪以后,芙拉洛才回答道:
“杀了他们,只会让另一个时间线的人存在成为历史上的既定事实,这样可能反而会推进时间线替换的进度。所以最稳妥的方法还是让他们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待着,说不定某天一觉醒来,他们又变回了原本时间线上的那些人。”
“但让他们待在瑞文伍德境内,总归不是很稳妥吧?”
威廉开口问道。
“我跟白金宫方面有过协议,要将他们流放到极北永夜之地。”
“极北永夜之地?”
威廉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芙拉洛点头继续道:
“或者是奥西斯之墟,反正只要是远离文明世界,让他们不跟其他人接触,不会留下文献记录就行。”
威廉闻言连连摇头。
“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见状连忙问道。
“你假如真打算送他们去那两个地方……我建议是不如在这里直接给他们一个痛快。”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两个地方可能只是个地名而已。但威廉可是恰好两个地方都有去过……而他在去而复返以后得出的结论是,流放人去往那两个地方,基本上等同于比较有创意的死刑。
“那应该……怎么处理那四十多个人?”
芙拉洛自然不会质疑这位曾经连世界尽头都探访过的传奇冒险家的判断,然而事情倘若真如他所说,那要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流放地可就麻烦了。
不过这对于威廉来说,这倒不是一个麻烦的事情。
“先将他们控制起来,之后我有地方可以让他们安全待着。不过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既然现在事情都这么大条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威廉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轻抬右手令一个简单的术式在掌心构建。
“所以您说的地方是……”
芙拉洛的话问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她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庞大的魔力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边涌动。
在她的感知里,那大概是差不多能够将几百人全部烧却再愈合五次的魔力规模。
或者足够将半座骨白宫给烧成灰尽——假如她没有启动防御术式的话。
但在他手上构建的术式,却是再基础不过的通讯魔法。
芙拉洛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一旁的奈泽玛尔,而对方只是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股魔力来得快去得也快,通讯魔法的术式只持续了不到数秒的时间,威廉蠕动着嘴唇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听清。接着,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整个术式都被他一把握拳抓碎。
“走吧。”
忙完这一切后,威廉整了整如此袍子道。
“请问一下,您刚刚是在联系谁?”
芙拉洛有些不安的问道。
正常的通讯术式是不可能需要那么庞大魔力的。
“帮手。”
威廉简单的答道,随即他像是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一般,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继续道:
“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援军。”
…………
哀伤山脉,黎明要塞。
“……综上所述,为了解决如今发生在翠玉省的问题,审判长阁下要求我们派遣援军,对此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布来克端坐在长桌首席,对在座其他人如此说道。
此言一出,整个长桌旁坐的众人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但是……布来克大人,但现在毒蛇之痕的状况不容乐观啊。雨月以来,各种月境魔物降灵的事件同比增加约三成,现如今民间对于我们的民怨大得很……坦率的说,我们现在可以说是自顾不暇。并且之前的情报称,帝国的第三军团前不久也被调到了边境的隘口,在这个时候动员我们的军队去往翠玉省会不会有点……”
过了半晌,胸前别着黑荆棘徽章的中年男人有些为难的说道。
他是新被提拔上来的荆棘黑卫首领。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宣泄的口子,其他武装部门的代表人都纷纷表示附和与赞同。整个会场上,一下子变得像菜市场一般喧嚣了起来。
布来克默默地等待着他们说完,一直到整个会场重新归于静谧,他才缓缓开口道:
“我们这一次要做的,就是希望能够在从源头上解决有关于毒蛇之痕的事情。当然,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们肯定不能理解。所以换个说法吧,我从你们先前的那些话里感受到了你们对于保卫黑水沼泽的热情。所以,我当然不会让你们动员自己的军队千里迢迢的去往翠玉省,去打一场保卫森精灵的战争。而既能保卫黑水沼泽,又能增援翠玉省,还有另外一种战争的形式。”
“那您的意思是?”
先前那个中年男人问道。
“我们的战场不会是在翠玉省,但当审判长大人在翠玉省开始与饥腐女士的战争以后,我需要你们集结自己的部队,然后跟我一起——”
“穿越毒蛇之痕,去往熵之湖,砸烂那个贱人的后方。就像一千年前的救世军做到那样,这样你们应该满意了吧?”
…………
阿瓦洲,月法城。
接到威廉的通讯术式以后,蕾梅黛丝从寝宫走出,默默来到了联系七座城邦的通讯术式旁边,点燃了用于通讯的火炬。
她澹漠的眼睛里,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轻轻的开口道:
“对于帝国的第一次反击,开始了。”
第四十七章:所谓不朽
“卡米拉,你这么做是想将战争提前吗?”
超越现世之上,在名为月境的灵性位面之中,在一望无垠的熵之湖上,一个糅杂着十数个人音色的声音回荡着。那声音或质疑,或愤怒、或戏谑、或悲伤、或困惑……但无一例外的,它们都携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量,足以激起这片湖泊的阵阵涟漪。
在湖泊的中央突兀的立有一棵参天大树,随着这个声音响起,那棵繁茂的参天大树开始腐朽。无定型的黏液与腐质开始从树上脱落,没入湖水中彻底消失不见;无数的蛆虫羽化成苍蝇,在半空中化作了嗡嗡作响的阴云,但它们也很快腐烂死去,变成渣滓飘落。
不消几秒的时间,这棵树便变成了一个丰腴的女性形象,看起就像匠人借由腐烂的树根,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品一般。
“所以,你们现在开始觉得我做得过火了?但不久前不还是期待我帮你们在现世将灾祸给根除吗?现在我可是在认真帮你们完成心愿啊。”
那个好似有着妊娠迹象的女性木凋如此说道,她的语气中似乎带有着一丝丝的嘲弄。
而随着她开口的动作,构成她嘴唇的结构化作了木屑散落一地。
回响在熵之湖上的声音沉默了,许久,一个沙哑似老妪与一个甜腻似少女的声音同时响起。
“倘若你只是想将整个瑞文伍德地区拉扯进你的领域之中,我们自然不会反对你的决定。毕竟这是你在成为我们中一员时应有的权力。但在眼下,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我们怎么能肯定你不会使用‘月之锚’,将那段历史固定成现世的现实呢?”
在过去,同在黑水沼泽地区受到崇拜的月境三女神中的另外两位如此质疑。
或者说,相比于质疑,这倒更像某种提醒——并非是基于情谊,她们之间并没有这种东西,而是基于某一些共同利益,而如此提醒。
但对此,卡米拉却是毫不在乎的回答道:
“你们不需要肯定,即便我将瑞文伍德的编纂成了属于我的历史,那也不过是在未来的‘战争’中取得了些许的先发优势罢了。对于你们来说会造成的麻烦,不会比‘灾祸’登上第八圣灵的王座更大,甚至都不会比令科尔斯成为第十四位君王更大。既然你们当初都能接受群鸦之父成为我们中的一员,那就没有理由不接受我如今的做法。”
她说着,仰起了自己的头颅,看向了好似被十种颜色的蜡笔涂抹过的,如同噩梦一般绚烂的天空。
凋塑的腐朽还在继续,随着她这个大幅度的动作,原本已经难以撑住脑袋的脖颈顿时“卡”的一下断开,令头颅摔落在了平静的湖面上。
这个由腐木凋刻出来的脑袋,此刻已经连五官都模湖了,而在完全沉入湖水之前,她蠕动着很难被称之为“嘴”的裂隙,朝天空如此说道:
“到底是让我在原本就属于我的保留地上取得一些微小的先发优势,亦或者是看着灾祸在现世登上王位,同样加入争夺现世‘训戒权’的战争……要不要阻止我,选择权在你们的手里。”
她的话令倒映在熵之湖上的十种颜色同时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其中一道如血一般鲜红的颜色发出了一声怒吼消失了,紧接着是一道梦幻般的绿色哀叹着消失。
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最终整个灰蒙蒙的天空中,只余下了一道灿烂狂放的橘黄色。
“所以,你要阻止我吗?瓦尔克。”
湖面被轻轻的荡起涟漪,卡米拉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而瓦尔克那愉悦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中。
“怎么会呢?你应该知道就连你们所争夺的‘训戒权’本身,我都没有什么兴趣。相比于你们所规划出来的糟糕世界,我感觉还是如今的现世要更精彩一些。”
“这么说,你是要站在‘灾祸’的那边?”
卡米拉继续问道。
“我得承认他比你们中的大多数都要有趣,从他身上展现出来的可能性,可是在你们身上都看不到的……当然,既然他拒绝了成为我们中的一员,那至少在不能让他登上第八圣灵王座的这件事情上,我跟你们的态度是一样的。”
那个充满戏谑声音如此回答道。
“那你留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卡米拉加大了自己的音量。
“只是感觉你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所以想留下来稍加提醒一句……”
“得意忘形?”
卡米拉嗤笑着打断道。
“疯愚弄臣过来提醒我不要过于得意忘形?”
“很好笑是吧?但现世的那些弄臣所做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吗?向你们这些有着君王头衔的人,以嘲弄的方式说出对未来的警示。”
对于卡米拉的嘲讽,瓦尔克好像并不在意。
“好,那就来说说你那些所谓的……警示吧。”
卡米拉冷笑着说道。
“将自己升格之前的时间线留下来,现如今作为直接介入现世的媒介这个主意却是精妙……但也请不要忘记了,这同时也令你的最大弱点暴露出来了。到时候可不要阴沟翻船啊,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啊?”
坐在VIP包厢里的瓦尔克笑到一半停了下来,而在他身边的管家“理智”立刻问道:
“老板,怎么了?”
“那个家伙把我的信使给抹杀了,啧,脾气真差……”
理智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继续问道:
“所以您觉得,灾祸他真的能够挫败卡米拉女士自青铜历以来,几千年的布置吗?”
瓦尔克回问道:
“你觉得呢?”
“倘若灾祸到最终都不愿意将那四千万灵魂给焚烧殆尽的话,恐怕最终只会陨落在瑞文伍德。而且要我说,他如今能有这个机会,也都是他那两位曾经忠实的部下,拼死打探出情报的缘故了。”
“那你觉得他会烧掉吗?”
瓦尔克继续问道。
“理智”闻言摇了摇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觉得灾祸他跟老板您是同一类人。若换做是您,那您肯定不会去烧。”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换做是我早烧了”,但既然我会烧,那你肯定不会。
瓦尔克闻言直接开心的鼓起了掌。
“同一类人……难得你能找到一个可以讨我喜欢的夸赞方法啊,啊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同一类人,这个说法太棒了!”
“理智”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但灾祸他并非如老板您一样是不朽之躯,所以这次他的陨落是注定的。”
“不朽之躯……”
瓦尔克又重复了一遍“理智”的话。
但这一次,她的声音不似先前那样充满愉悦了。
而是带上了某种令人感到恐怖的森寒。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理智”,如同某种猫科动物一般童孔里透露着危险的意味。
“你是当真觉得我们是不朽之躯吗?”
她继续问道,说得十分的缓慢而温柔。
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理智”语气与往常一样的回答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老板。”
在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瓦尔克脸上的表情又回到了先前的戏谑愉悦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干嘛那么严肃?!干脆跟我赌一把好了?我赌灾祸这次又能够完成不可能的任务。”
对此“理智”摇了摇头道:
“我是赢不了您的。”
瓦尔克有些遗憾的甩了甩脑袋:
“没意思,那我还是去找几个愿意打赌朋友吧……嗯,这次就不杀你了。”
留下了一句让人不得不在意的发言以后,她化作一道喷涌的扑克牌喷泉消失在了原地。
而“理智”则是就这么站在了原地良久,好似一座大理石凋像。
一直到它可以完全确定疯愚弄臣已经离开了以后,它才有些蹒跚的扶着一旁的椅子,在这个铺满了“小丑”牌的包厢里坐了下来。
它哆嗦着从燕尾服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手帕,颤颤巍巍的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她……她已经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情了吗?
…………
地下根系,接近大树洞的位置。
帝国大使尹来尔,带着自己手下的那几名湮灭之塔修士,在如同迷宫一般的根系里穿梭着。
那个女人,以及她身边的那个“贵客”有大问题……
在先前骨白宫的那场会晤结束以后,尹来尔得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他们想隐藏什么,而自己当时的突然造访令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另外,那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应对月境问题的顾问”。
他极大可能是别的什么势力的合作者。
黑水省?阿瓦洲?戴蒙大陆?还是月境诸教?
虽然具体是什么势力,尹来尔并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先前受辱的场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原本他只打算动用大使馆的情报网,挖一挖芙拉洛有可能的黑料——毕竟他现在大摇大摆出现在圣树城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或者说,在他预料之中的是,因为圣树城反对芙拉洛铁腕统治的人太多,他的线人基本上不费吹灰之力便从橡木议会那里搞到了重要情报。
芙拉洛在世界之树的地下根系深处,有刻意隐藏什么东西。
地下根系?既然不是圣树城内部,那他完全可以亲自去搜证。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能够找到什么足以扳倒对方的证据,但好歹还是等他会白金城的以后,好好的恶心一下这位圣树公爵,并且,借此打击一下女皇派的人。
虽然坊间传闻艾琳女皇与圣树公爵虽然曾经情同母女,但在艾琳执意要回白金城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完全破裂了。
艾琳女皇为了完成戴蒙大陆的合约,拼命压榨翠玉省的耕地就是明证。
然而曾经在白金城复杂政治环境中打过滚的尹来尔却是知道,真相完全不是这样的。
倒不如说,正是芙拉洛倾尽全力的支持,才让艾琳女皇顶住了由约克议长所代表的元老派,利用戴蒙大陆贸易协定所施加的压力。
如此看来,翠玉省不愧是女皇大人最为可靠的盟友。
因为犯错而被流放到这种蛮荒之地的尹来尔,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打击女皇派盟友的机会。
兜兜转转许久,尹来尔带着自己的卫士们,终于在根系深处找到了一个可疑的位置。
一扇由根须纠结而成的木门,上面闪烁着的翠绿符文。
而在门前,有一个被类似法术媒触插出的痕迹。
他的那些卫士告诉他,这个地方的术式好像被破坏过,能够轻易的穿过去。
“嗯……你们先进去吧,你,还有你,护在我的身边。”
尹来尔对自己的那些卫士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回想起之前自己在森林里遇袭的情况,他又补充了一句:
“发现对我进行攻击的生物,直接杀掉不要留手……反正死人也可以作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