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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味道是什么全文阅读

作者:宿洪     平凡的味道是什么txt下载     平凡的味道是什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一封联名上告信

    当接待处处长雄进步将联名上告信重重的掼到黄所长眼前时,黄益贵第一次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起因还是出在拿招待所地皮抵押贷款这件事上,虽然现行的法律并没有说明事业单位的地皮不允许买卖,但是在刘书记眼里,这就是典型的败家子行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东苑股份有限公司赔了本,地皮归了银行,这算不算国有资产的流失?

    刘书记觉得自己再不能沉默下去了,但是他也深知仅凭自己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招待所苦苦经营了十几年的黄益贵。

    突然眼前一道亮光,刘书记想到了即将退居二线的‘老烟枪’黎所长和分管后勤的副所长马宁,这二人一直对黄益贵的独裁颇有微词,何不借此机会扩充一下己方阵容?······。

    为了保密,刘书记特意把酒局摆到了市府第三招待所,对他来说相对安全的地方。

    三所南餐厅菊花厅。

    刘书记开门见山,详细地分析了土地抵押贷款的利与弊,甚至难得慷慨激昂了一回,“黎老也是招待所的老人儿啦,当年白手起家建设招待所,您付出了巨大的心血,马所长年轻有为,更是咱们招待所的中流砥柱,老黄如此肆无忌惮,您们不觉得痛心吗?”

    黎所长退居二线,几乎到了隐身的边缘,失去权利的巨大落差让他一度变得异常消沉,今天受刘书记一番鼓动,顿时有些血脉偾张,“刘书记,这事还得你拿主意,我一个退居二线的糟老头子还有啥好顾忌的,倒是小马有点麻烦。”

    马副所长虽然是个女人,却也不乏男儿气概,拍案而起:“怕什么怕?老黄之所以如此猖狂,还不是仰仗他岳父的那些老战友,这群人都混到人大了,还硬撑个屁······”

    马副所长的丈夫市府秘书长李华冲,人到中年妻子病故,费了好大力气才娶到马宁这位翩翩美娇娘,前几年自然宠爱有加,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也是马副所长处处高调的资本。

    老烟枪久经沙场,自然知道马宁的妙用,小边鼓有意敲得闪烁其词:“秘书长日理万机,又不是接待处的直系领导·····”。

    刘书记官场沉浸多年,当然知道李所长的老辣,“马副所长不便出面,我们可以先联名上书熊处长······”

    黄益贵盯着联名书上三个人的签名,恨不得立马生吃了刘书记,“熊处长,招待所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改革前途未卜,不改革必死无疑。”

    “老黄啊,改革没有错,但是民意汹汹啊,你让我咋处理?”熊处长太了解招待所这些人的盘根错节,虽然名为他们的上级,却是哪个也动不得,看来他们内部的事还得内部解决。

    “熊处长,我也难啊,上边天天吆喝禁止公款吃喝,禁止铺张浪费,可招待所吃的就是‘财政’饭,没了财政支持,我们靠什么生存?”顶头上司面前黄所长总算有些收敛,却也一个劲的喊冤叫屈。

    “知道你们不容易,所以我也一直考虑招待所的出路嘛,现在有个机会,就看你们能不能把握住。”熊处长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递出去。

    黄所长眼前一亮:“申请驻京办的批文下来了?”

    熊处长点点头:“驻京办是个好差事呀,你们的马副所长不是一直想独挡一面吗,由她出面创建,上面的拨款还能快点嘛”

    黄所长心领神会,却又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李秘书长能舍得小娇妻?那可是出了名的色···啊,呵呵呵······”。

    熊处长摇摇头:“嘿嘿,再娇嫩也是家花,嚼了五年的口香糖,早就不甜了······。”

    危机就此化解,黄所长却像生吞了一只苍蝇,既然对手已经组团向他宣战,使得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起己方的阵营。

    他想到了内弟杨乐春,这个犟种自打上次拿走网箱养鱼更改成修路的批示后,便再也没有了踪影。

    既然黎所长那么愿意发挥余热,那就让他代替杨乐春去库区修路。

    满脸黢黑的杨乐春终于再次回到熟悉的主题餐厅,看到两个徒弟惊喜的眼神,这位一头扎进农民堆里一年之久的大师级名厨,一时间湿润了双眼······

77苏鸿儒住进了医院

    苏桦是在父亲患病后的第二天下午才被大弟苏居安叫出会场,当时她正在学校的小会议室认真聆听着林校长关于应届毕业生迎接中考的有关事宜。

    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那么健康的父亲竟然有着八年的心脏病史。

    倔强的父亲,从来没有向家人透露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消息,可正是这样的隐忍却差一点要了他的命,而这一天距离他退休不足十天。

    也正是这个退休的消息引起了他剧烈的心理波动,病倒在即将离开的兢兢业业大半辈子的工作岗位。

    转院到市人民医院是纪云扬的主意,县医院落后的医疗设备显然做不了心脏搭桥这种大手术。

    苏桦第一意识便想到了林芳。

    因为林校长的丈夫正是市人民医院最好的胸外科医生。

    但是,更让苏桦始料不及的是,一向沉稳内敛的林校长听到这消息差点昏了过去。

    “大弟,带我去见父亲!”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林芳惊慌失措的喊声,苏居安一怔,这‘父亲’的称呼可不是谁都可以开口的啊,初次见面,林校长的反应也太激烈了。

    “林校长,俺爹病情稳定了,您又这么忙,不麻烦您······”

    “走,带我去!”

    市人民医院胸外科。

    过堂似得就经过各种检查,疲惫的苏鸿儒刚刚闭上眼睛,朦胧间,大女儿苏棂单薄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但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分明无比清晰的闯进他的耳朵。

    “爹、娘,棂子来晚了,女儿有罪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苏鸿儒睁开眼睛,病床前蓦然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病房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该来的终于到来了。

    苏母心头一热,却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棂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林芳扬起头,“娘,是我啊,是您的棂子啊。”

    “我的棂子,娘以为你没了,那么大的雪啊,没被狼叼走也会冻死的啊···找了你整整七天七夜,你还活着······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啊。”

    起身,蓦然抱住林芳的肩头,“棂子,你把娘的心带走了,带走了啊···。”

    苏居安担忧母亲的身体,不敢让老人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娘,找到大姐是个好事,你们先起来,地上凉啊,林校长,您也起来啊。”

    “大弟,姐有罪,跪着心里还会好受点。”

    苏母心疼女儿,依依不舍的放开林芳的肩膀:“棂子,起来吧,你爹病着哩,不要让他着急,其实上次见面娘就认出了你,整整三年啊,一千多个日夜,你的一行一动,一哭一笑早就刻在娘心里了,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暗地里帮我们,帮桦子安排工作,出钱出力安排娘的手术,是我们大家亏欠了你呀。”

    林芳知道心脏病患者最怕刺激,急忙起身面向父亲:

    “爹,棂子年年去镇上,多少回偷偷跟在您身后,您一直那么健朗,今天怎么了?”

    苏鸿儒知道自己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竭力保持着心中的平静:“好啊,你好,爹也好,你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个家,为啥不早告诉我们?当年你在大雪中走失,吃了不少苦吧。”

    林芳低下头,“其实我不是孤儿,您还记得三十年前有一对姓林的夫妇借助咱家吗?那就是我的生身父母。”

    尽管那些年苏家曾经借机过不少逃荒要饭的外乡人,提到林长生,苏鸿儒依旧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对同时患上哮喘病的夫妇。

    “老林,你是林长生的姑娘?”苏鸿儒一阵诧异,他实在无法把老林夫妇消瘦的身材和眼前高挑的林芳联系在一起。

    林芳点点头,说苏家正是她们走遍益临县精心挑选的人家,之所以那么做,其实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

    林芳的生日是一九六四年五月初七,尽管距离那场灾荒已经过去两年之久,但是林妈原本孱弱的身体,在生下林芳后,非常不幸的患上肺结核,后来又传染给了丈夫。

    那时候乡间缺少医生,二人一度被乡医误诊为哮喘之症。久治不愈后,两夫妇便把病根怀疑到了女儿身上。

    经不住妻子撺掇,林长生请来镇上最有名的半仙鮑二傻子。

    半仙看过林芳的生辰八字,沉思良久,突然一声长叹,卦金分文未收便起身匆忙离去,老林夫妇追到院子里苦苦哀求,鮑二傻子沉吟了半天,说你这个女儿呀,八字太硬,诞于‘五月不举’已是不幸,初七又是月份中最为阴毒的日子,这孩子克父克母克夫克子,还是早早送人为妙啊。

    林长生半信半疑,等女儿长到六岁,两夫妇身体越发的不济,为了女儿的前途,更为了自己的身体,他们终于听从了半仙的建议------

    将女儿送给有德有仁之家。

    而苏家就是他们最终地选择。

    为此两夫妇特意借逃荒之名在苏家住了大半个冬天。

    “那时候我已经是个懂事的孩子,禁不住母亲苦苦哀求便顺从了他们,没想到我的出走并没有换来母亲的康健,三年后,我母亲垂危之际特别想我,父亲便偷偷接我回家,没想到我的离去不但没有挽回生母的生命,还差点害死了月子里的娘。”

    林芳仿佛劫后余生的囚徒,郁结于心的痛苦终于有机会徐徐倒出,许久许久,直到苏母的眼泪慢慢滑过腮际:“苦命的孩子,好歹你还有亲爹,他的身体还好吗?”

    “没了,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父亲也走了,童年的我一直住在孤儿院。”往事像一口储满苦酒的瓦缸,揭开尘封的盖子,所有的酸涩一起涌上心头。

    “为啥不回来找我们?好歹我们也是你的爹娘啊。”

    “那时候小啊,总觉得是我克死了亲生父母,不敢再回这个家呀。”林芳说完这话,万千委屈蓦然涌上心头,,伏在老人怀里,身子顿时抖成了暴风雨中的树叶。

78苏思安重回副灶

    这一刻,苏母突然明白了女儿的良苦用心。

    苦命的孩子,除去怨忿,谁又知道这些年她究竟承受了了多少苦难,这一刻,就让她尽情的宣泄吧,或许今后她的人生还会充满坎坷,但是最起码今天还有一个娘亲能够承接她的苦痛,让她能够减去心灵的负重轻装向前。

    “娘,他们都说我是个不祥之人,棂子还能做您的女儿吗?”能够在娘怀里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林芳从未感到如此地的轻松。

    苏母伸手轻轻擦去林芳的泪痕:“傻姑娘,我们过自己的日子,管外人咋说,爹娘眼里,你才是这个家里的贵人哩,当年娘嫁到苏家,三年没有开怀,是你给娘带来了喜气,桦子、居安、思安,一个个平安来到苏家,你说你是不是娘的贵人?还有娘这病身子,没有你的帮衬还能活到今天?”

    林芳扬起脸,“您老人家真的不在意?”

    苏母点点头,“咱家户口本上一直都有你的名字,不过娘觉得你还是叫‘林芳’更响亮些。”

    多么善解人意的老人。

    三天后,苏鸿儒顺利地接受了心脏搭桥手术,主刀医生自然是他的‘院长女婿’赵初廉,手术非常成功,苏家兄妹悬着的心终于轻松落了地,有道是好事成双,苏思安销假后第一天上班,便意外得到了自己重回二灶的好消息。

    原因很简单,廖望师傅一年的主厨并未提高主题餐厅的上座率,黄所长终于对他失去了耐心。这也意味着杨厨的的扶贫之旅正式结束了。

    重新回到主题餐厅,得到上层授权的杨乐春立马展开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作为一个三星半的酒店餐厅,九成以上的食客只能达到中档稍高的消费水平,借着高档粤菜的幌子,丰足殷实才是他们最需要的排面,这就有些‘既要装(什么),又要立牌坊’的意味了。

    摸透了食客的想法,杨乐春便非常有针对性的推出了鲁、粤、川、三大菜系的融合,一桌宴席十几道菜,鲁菜主打丰殷,粤菜主打高档,适量的川菜热辣地撩拨着食客的味蕾,排面有了,价格降了,成本小了,食客多了,如此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主题餐厅客座率很快升了上来,失了势的粤菜帮终于安静下来,如果没有两年的合同羁绊,相信他们早就辞职走人了。

    杨乐春可不想让徒弟失去这次难得地学习机会,将苏思安安排到副灶的位置足见做师傅的良苦用心。

    杨乐春的回归,使得廖望师傅的主厨位置几乎变成虚设,他心中非常明白自己眼下的定位,能够在主灶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地过渡到合同结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苏思安的回归,曾一度让他感到非常尴尬,但他很快感到了苏思安丝毫不掺假的诚意,他知道以前自己确实误会了人家。

    他的苏思安式的耿直虽然有时生硬了些,但是日久见人心,唯有相处后才能感到他的可爱之处。

    或许这就是文化人口中的‘赤子之心’吧。

    或许心中有了愧疚,廖望便有意无意的指点给苏思安一些粤菜的处理方法,小伙子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一来二去,二人之间的情谊竟然一天天深厚起来。

    这一天,即将结束工作的间隙,二人随意叙了几句家常。

    廖望说:“兄弟,哥哥下月回家,灶上你要受累啦。”

    苏思安听过不免一阵难过:“这么突然,不是还有一年的劳动合同吗?”

    廖厨笑了笑:“不是这样的啦,老婆下月生孩子,B超是儿子呀。”

    廖望老婆年近四十,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为了儿女双全也是够拼的。

    苏思安急忙恭喜,却见肖贞贞端了一盘脆皮鸭疾步走进来,“廖厨,脆皮鸭里有根头发,谁做的?老规矩。”

    “扫帚星,晦气!”难得廖厨好心情,却被一盘退菜搅扰的消失贻尽。

    罚款,双倍的罚款,这根头发让廖厨一天的劳累白费了。

79平平淡淡就是福

    苏思安知道廖厨的愤怒不单单只是罚钱那么简单,作为掌灶师傅,这样的哑巴亏他也曾吃过几次。

    一道菜从粗加工一步一步走到客人的餐桌,至少得经过五道工序,为什么客人吃出了异物只有掌灶师傅一人承担?更有甚者,这或许就是包间服务员和熟悉的客人合谋逃单的鬼伎俩------

    随便揪几根头发扔进盘子里,这道菜不用付钱了。

    晚餐时廖厨还在为这事闷闷不乐,苏思安半安慰半玩笑的说:“好了廖厨,为了咱的儿子,高兴一点嘛。”

    “丢他个老母,老子这辈子算是栽了,等我儿子懂事了,一定教他努力读书、做大官、做人上人,好好替老子出一口恶气。”廖望自嘲地摇着头,又问:

    “你呢,你想让儿子干什么?”

    苏思安叹了口气,“老婆还不知在哪呢。”

    廖望盯了一眼苏思安的额头,命令他伸出双手。

    “我靠,苏师傅双手通官,面带桃花,做厨子屈才了。”

    苏思安自嘲的笑了笑:“屁,算命先生说我这是操刀手,戾气重,出手容易出人命的。”

    “有女人缘啦,儿子生三个啦,快说,你想让儿子干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我有了儿子,不会强求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读一所普通的大学,学一个喜欢的专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是他的福分了。”

    廖望丢了手中的竹筷,“苏师傅,你的想法有点消极,更像是个冷笑话。”

    苏思安淡然一笑:“外面可不就天凉了么。”

    起风了。

    北方的天气实在让人无法捉摸,前天天气热的穿不住背心,秋风一起,院子里便突然黄了一地落叶。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走出餐厅,想到初荷约自己去看音乐会,苏思安急忙回宿舍换了一件厚绒方格衬衫,走过院子中央,明亮的宫灯下一个陌生的大男孩愣头愣脑地问道:“苏思安,我们可以谈谈杨初荷吗?”

    苏思安一阵茫然:“你谁呀?”

    大男孩扬起头,瘦瘦的脸上挂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我叫墨彤。”

    苏思安心中大概有了点眉目,初荷曾经说过这个人,省美院毕业的高材生,他爹好像是市旅游局局长。

    “找我有事吗?”

    “我爱上杨初荷了。”小伙子说话很直白,倒让苏思安一时无言以对,沉吟了半天才怏怏地问:“小荷怎么说?”

    “她拒绝了我,但总有一天她会知道,我对她的爱多么炽热。”墨彤很单纯,因为激动,白净的俊脸上突然泛出一抹红晕,这让苏思安一下子想到了师弟谷月明------

    男人女相,富贵命。

    墨彤的话很冲,显然更像是情敌间的约战,但是并没有挑起苏思安的多少嫉恨。

    “我也很爱小荷,她也爱我,你迟到了。”说这话时苏思安突然感到一丝慌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你不觉得你是在亵渎杨初荷吗?他真的幸福吗?”墨彤很固执,眼神里明显透着浓浓的敌意。

    墨彤现在的状态让苏思安突然想到了两年前的自己,单纯、莽撞,把这个现实的世界看的过于理想。自嘲地摇着头,“是的,厨师这个行当确实很难沾上艺术的边,但是小荷觉得这样的关系舒服就好啊,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墨彤显然被苏思安的回答激怒了:“你能给与她多大的帮助?她是一个天生的舞者,她太单纯了,她抵不过你的甜言蜜语,她、她、她就是个傻子。”

    “墨公子,知道你爹是大领导,但真正的爱情绝不是你们眼里的门当户对,你有权利爱小荷,我也有权利爱她,但是你我之间爱不爱谁是她的权利,懂吗?”

    墨彤显然低估了眼前这位厨师的口才,一时气结,终于落荒而逃。

    “书呆子!”望着墨彤远去的背影,苏思安脸上浮现出一抹胜利的笑容,不过这笑容也仅仅瞬间,更多的凝重慢慢凝结在了他的眉头。

    墨彤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像一记记闷锤,狠狠击向他原本脆弱不堪的自信。

    你能给予她多大的帮助!

    她就是个傻子!!

    你是在亵渎杨初荷!!!。

    那一刻,苏思安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助,他甚至突然感到墨彤的话正是他压抑已久的心声,从墨彤眼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贪婪。

    他溃逃般的跑向大门外,那里有一间带玻璃罩的公用电话亭,他抖抖索索掏出电话卡,沮丧的拨通了杨初荷宿舍的电话:

    “小荷,我···今天···不能陪你了···。”

    电话那头的杨初荷似乎很着急:“思安,你的声音怎么这么疲惫,病了吗?”

    “没有,就是···累了。”苏思安眼眶一阵潮湿,万千的委屈涌上心头。

    “苏思安,墨彤来过了,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知道他也一定会去找你,你就在电话亭旁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苏思安急忙回道:“还是我去找你,天黑了,不安全。”

    晚秋的夜晚,行人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凉凉的寒意,漫步林荫,听着脚下沙沙的落叶声,苏思安的情绪一时沮丧到了最低点。

    “思安,我知道此刻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坐下来,听我给你讲一个四十多年前发生的真实的故事。”

    前面有一个小型篮球场,二人绕过破旧的栅栏,坐上简陋的看台。

    “这件事发生在抗战时期,那时候的潍县有一支国民党的驻军四四四团。”

    寂静的体育场,仿佛草丛里的蟋蟀也停止了嬉闹,静静地聆听着杨初荷的娓娓诉说。

80爱的迷惘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正是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时候,潍县地界最大的土匪绺子也趁火打劫祸害百姓,四四四团奉命剿匪,一次激烈的枪战后,营长武峰胳膊受伤住进当时的乐道院教会医院,认识了潍县望族丁家大小姐丁琇,那时的丁琇还是一位刚刚毕业的实习医生。

    两人一见钟情,最终同接连理,丁琇顺理成章变成了武夫人。

    七七事变后,潍县沦陷,国民党四四四团奉命退守重庆,武夫人只得跟随丈夫南下。八年后,日本投降,曾经的武营长已经晋升少校军衔,率四四四团重回旧防区驻军。

    四五年重庆谈判破裂,国共两党再次兵戎相见,潍县战役历经三十六天鏖战,四四四团溃败南逃,武峰生死不明。

    那时候的武夫人儿子未满四岁,母女二人只能留驻重庆,听到四四四团溃败的消息,执意回潍寻找丈夫。

    一个单身女子拖着少不更事的孩子,一路的颠簸可想而知,当母子二人历经千难万苦回到家乡,却得到了丈夫溃逃台湾的消息。

    那时候解放军已经解放了山东全境,母子俩走投无路,只能暂时安顿在娘家。

    三年后,故事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

    这人是武夫人的老相识,少年时曾在丁医生娘家药店里做伙计,一直偷偷地爱着小姐,后来丁小姐嫁给武峰,小伙计伤心之余加入了胶高大队。

    五二年,小伙计退伍回到家乡,再次见到丁琇时,梦中情人已经变成了七岁孩子的寡母。

    丁琇顶着匪属的罪名,日子过得很艰难,幸好有了区长(小伙计)的帮助,才勉强挤进了人民医院做了助产师。

    一年后,晋升为妇科医生的丁琇和区长结了婚,也正是因为妻子的拖累,战功累累的区长一辈子没有得到一次晋升。

    九一年,丁医生罹患肝癌,当儿子问起她她当年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人,千里迢迢几经生死,值吗?老太太回答------

    他是我的丈夫,你的爹。

    丁医生去世后,儿子又问父亲当年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娶了妈妈,值吗?

    老人微微一笑,爱上一个人,有幸娶了她,值!

    “苏思安,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老了,面对晚辈的追问,你会怎么评价我们的爱?”看着苏思安迷惘的脸,杨初荷忍不住问道。

    “丁医生终究还是嫁给了武峰,他们才是彼此的真爱,小伙计娶了梦中情人,完成了自己的担当,但他们的婚姻真的幸福吗?家庭条件、所受教育各不相同的两个人,真的能够相知相爱吗?”

    答非所问,看来苏思安依然还没有走出自己的迷茫。

    “苏思安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我问你,你爱我吗?”

    苏思安说:“爱!”

    杨初荷:“那你还犹豫什么?有了爱,已经足够。”

    因为爱人坚定的目光,苏思安终于抬起头:“对不起小荷,我太敏感了,我从不否认对你深深地爱,但是同样也伴随着深深地迷惘,我不敢断定自己就是那个给你一生一世永远幸福的人,我怕我会让你失望,我不想让你留下哪怕一丁点的遗憾。”

    “但是你现在已经让我心痛了,不是因为你是个厨师,也不是因为你贫寒的家境,而是因为你的自卑,你的自我否定。”

    杨初荷太了解苏思安了,她知道这样的争执永远不会有结果。与其两个人僵在这里,还不如让他独自冷静一下再做决定:“我累了,麻烦你送我回宿舍。”

81关于建设蔬菜交易市场的设想

    “喂,村民注意了,经村两委研究,提议在西北坡麻刚沙地建蔬菜交易市场,今晚六点,请各村民代表准时到村委会会议室表决。”

    忙完秋收后进入沉睡节奏的南乡村突然清醒了。

    特别是在这个即将进入寒冬的农闲季节,村民们巴不得有点闲事闹哄闹哄呢,反正那块绝户地已经空闲多年了,拎出来说道说道也是一乐。

    可是对于视土地为生命的刘先芝来说,西北坡麻刚沙地却是长久地扎在他心中的那根刺。

    那块曾经南乡村最为肥沃的土地,刘氏家族前前后后十几代先祖就埋在那里,一块不折不扣的风水宝地,后来镇政府扶持村办企业,决定在西北坡建火碱厂,刘鹏举为了头上乌纱竟率先扒了自家祖坟,族里人那可是宁愿得罪土里的太爷也不敢得罪活着的太岁啊,好家伙,一番鸡飞狗跳,祖宗挪了窝,厂子落了地,机器转了三年简直折掉了裤子,实在维持不下去了,只得破产清算,村委会砸锅卖铁也没还上饥荒,还让村民跟着吃了挂落。

    眼下苏居安又想捣鼓那片绝户地,这不是倒霉催的嘛。

    再说村里哪里还有钱让他嚯嚯呀。

    讲一千道一万,这张反对票他是投定了。

    太阳尚未落山,刘先芝率先出了家门,或许有人会问,早出晚归不是庄稼人的常态吗,刘先芝家的晚餐竟然这么早?

    说这话或许你还不了解刘先芝的算计,他们家晚饭时间分为农闲农忙两个时段,农忙时不到星光灿烂不着家,农闲时晚饭却又出奇的早,或许这样就不会因为肚子太饿而多吃了馒头吧,顺便还能省下照明的的电费。

    老头心里存不住事,急吼吼来到了村委会。

    今天的当值干部是村会计范成虎,为了这次会议破天荒备了一包廉价的茶叶(看来已经喝过一泡),见了老头急忙提暖瓶续水,却见刘先芝果断的摆摆手:

    “家里喝过了,别忙别忙。”

    范成虎哑然失笑,心下暗忖,皮笊篱不漏汤,饭都不舍得吃饱的主,你也敢喝茶?小孩子都知道这玩意拿油,越喝越饿。

    “成虎啊,西北坡前不著村后不着店,开得哪门子市场?那么大的一笔花销谁出?”

    范成虎当然知道现在的村委会一穷二白,他家也没有菜棚,虽然没有公开抵触村里建市场,却也意愿不大,“叔,眼下讲求一个民主决议,这事成不成在大家,八字还没一撇哩,您老急啥?”

    “范哥说的对,这事还没有形成决议前,一切都是空谈。”妇女主任赵君芝进门接过了话头,刘先芝回头,见女人身后前后脚跟进来南乡村的两位掌舵人,“嫂子今天真洋气,咋看都像城里姑娘”。

    不同于当下跟风似得萝卜裤,赵君芝今天穿了一条高腰阔腿的裙裤,配上束腰长袖的夹克衫,显得身材特别高挑。

    ------既然是本家嫂子,苏居安和赵君芝开起玩笑来便没有太多的忌讳。

    “哎吆,兄弟这话可不能让玉美听到,扳倒了醋坛子,当心上不了新娘子的炕。”赵君芝常年主持妇女工作,嘴巴自然利索,“结婚的日子定下啦?”

    苏居安点点头:“冬至月十六日。”

    “婚育证领半年了,弟妹急毁了吧?”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远房小叔,赵君芝自己先笑了。

    苏居安倒是一本正经:“先前俺爹住院耽误了盖房,紧赶慢赶新房的内墙还没干透呢,咋想都是个愁。”

    “车到山前必有路,愁也没用,大不了多费点木柴哄哄湿气,噢,干柴烈火一对新人,还是省点木柴吧。”

    “半吊子。”刘先芝不满于当下男男女女瞎聊骚,去年老头儿还因为未婚的女儿女婿看夜场的电影而大发雷霆,据说准女婿头上挨了两鞋底,至今还心有余悸。

    “好个苏居安,自打当了这村长,咋就学会油嘴滑舌了呢。”

    村两委委员和村民委员陆续赶到,会议在苏居安的主持下正式开始,大家听村长详细介绍了村委会建设蔬菜交易市场的设想,各村民代表进入自由讨论阶段。

82南乡村的民主决议

    果然不出苏居安所料,会议议题一经公布,三十五位村民代表很自然的分成了三个阵营。

    以苏居安和王连军为首的赞成派和以刘先芝、刘长水老哥俩为首的否定派各占四成,另外两成就是以范会计和赵君芝为首的骑墙派了。

    这也是苏居安刚入场时示好赵君芝的原因所在,他需要她地支持,他太了解身边的这些刚刚能够吃饱饭的乡亲了。

    曾经的窘迫和对于饥饿地恐惧,让他们不得不精打细算的面对生活和生产,环境的闭塞使得他们更难得到新生事物的正确认知,在这些人眼里,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想法盲目投钱,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何况村委会的每一分钱都来村民的提留款,既然集体所有,也就人人有份,他们决不能容忍某个人拿来打了水漂。

    庄户人家,安分守己种好庄稼就得了。

    谁保证大冬天就一定能长出黄瓜来?

    收菜是二道贩子的事,咱爷们建的哪门子市场······

    众人七嘀嘀咕咕,相互交换着意见,刘先芝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范会计,村集体账上还有多少钱?不够你们祸祸地咋办?”

    范会计被村民代表点了名字,不得不起身回答:

    “各位各位,我首先表态坚决拥护村两委的决意,建这个蔬菜批发市场是村里的大好事,毕竟大家卖菜不用跑远路了嘛,但是硬化场地,搭建遮阳棚是要花钱的,我估摸着没个三万块钱还真搞不成事,村里账面上拢共还有三百壹拾贰元三毛二,剩下的资金缺口就得靠我们村民集资解决了”。

    咋就把议题转到集资上面去了?苏居安心头一跳,心想范成虎这个老滑头,这节骨眼上提集资,明显就是拱村民的火嘛。

    “范叔这话有点扯远了,今天召集大家表决的是蔬菜市场占地的事,至于资金问题,咱们择日另议。”

    “可老少爷们最关心的还是一个‘钱’字,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咱还就不投这个票了。”刘先芝最听不得‘集资’二字,立马梗起了脖子。

    “是是是,这几年大伙是多收了几担粮食,可刨去成本剩不了几毛,哪里去找集资的钱?”。

    众人纷纷附和,甚至赞成者的队伍里也有人心中打起了小鼓------

    “我们出钱出力建市场,倒便宜了菜贩子,傻子才这么干呢。”

    苏文是个暴脾气,“大果子,就事论事,你说谁是傻子呢?”

    “说谁谁知道。”

    眼看着会场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就连一项沉稳的王连军鬓间也不由自主的渗出了汗珠,他觉得自己不该继续沉默下去了。

    “居安说得对,今天我们的议题是地、西北坡的二十亩撂荒地!先芝叔,那块地原来是个什么样子您最有发言权,这些年一直这么撂着您不心疼吗?如果村里拿它建市场,既方便了种菜户,村里还多了一项收入,不好吗?”

    或许是急火上头,被书记点了名的刘先芝只觉得一阵口渴,顺手抄起眼前的茶水狠狠的呷了一口,却又烫着似得忙不迭吐了出来:“败家子,买茶叶子不花钱呐,你们觉得老百姓上交集资款容易吗、哪个心甘情愿了?”。

    “刘叔,您老先坐下。”苏居安见刘先芝情绪有些失控,起身转到老人的身后:“说到这集资,我想说一句题外话,八四年,我大约七八岁吧,我娘病了住进县医院,那时候家里真穷啊,医药费不够,怎么办呢,我至今还清清楚楚记得,我和三弟思安从村南头挨家挨户借到村北头,一百八十元,就这么五块、一块、五毛、两毛,花花绿绿的包了一包,那次算是乡亲们最心甘情愿地一次集资吧,后来我们两兄弟虽然还清了债务,但是账本还在,永远记在我们两兄弟的心里!那时候我就在想啊,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帮助南乡村甩掉这个‘穷’字,就一定要竭尽全力!

    如今北乡镇已经趟出了一条致富的路子,但就是因为没有固定的市场,二道贩子田间地头随意压价,菜农摸不清行情,也只能随行就市贱卖了,如果我们抢先一步建成市场,必定能吸引外地的的老板撇开二道贩子直接到村里来,那时候货比三家,谁还能骗了咱?甚至我们挣了钱还可以考虑买大车,把自家产的菜卖到青岛、卖到济南、卖到更远的BJ,君芝嫂子,您走南闯北眼界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敏君点点头,补充道:

    “刚才听大家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就在一个‘钱’字,作为妇女主任,我几乎天天和婶子、大娘、嫂子、姐妹们打交道,大家的日子确实过得清苦,这时候提集资的事谁都上火······”

    我们又没有菜棚,哪来的好处?

    包给个人好歹收几百块钱的承包费呢。

    一笔糊涂账······

    众人七嘴八舌,显然没把妇女主任放在眼里。

    赵君芝敲敲桌子提高了嗓音,“村里为菜贩子提供场所是要收费的,他们雇人装车、吃饭,都得付钱给我们,这样既方便了村民卖菜,村里还有收入,你们说这笔账到底糊涂不糊涂?”

    “你觉得好,这块地承包给你算了,‘谁投资谁受益’我们不眼红。”

    说话的是村里最想发财的刘长水,九二年图便宜承包了西北坡种地瓜,辛辛苦苦一年倒赔了二百元的承包费,第二年就退地了。

    众人一阵哄笑,“赵主任画龙描凤的手,可不敢学你种地瓜。”

    “谁想干谁投钱,想要村民集资,门都没有。”因为西北坡,这些年刘长水没少遭到乡亲们善意的揶揄,心里早就不在乎了,拍了拍邻座刘先芝的肩膀,“老哥,走吧,吵吵到天亮也白瞎,没人管饭。”

    苏居安眼见这次民主决议要黄了,建市场又是迫在眉睫的事,突然起身大声说:“如果我要承包西北坡,大家没意见吧?”

    王连军一愣:“居安,这事不能开玩笑,你家刚建了新房,紧接着又要结婚,这钱从哪里出?”

    苏居安一脸苦笑:“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些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83双手刨出个金窝窝

    苏鸿儒得到儿子承包市场的消息时,已是合同正式生效十几天以后,知子莫如父,他知道儿子的刻意隐瞒是担心老人的身体,既然帮不上忙,尽量不给儿子添烦也就是了------

    父母的理解并没有让苏居安轻松多少,他想到了想到了未婚妻秦玉美,还有她那个难缠的妈。

    婚期临近,工程动工,哪里哪里都需要钱哪。

    早饭后,苏居安去自家菜棚上草苫,寒冬即将来临,菜棚仅靠一层薄薄的农膜保温是远远不够的,这时候厚厚的草苫就是为它准备的过冬的棉被。

    苏文这些日子忙着打工,昨天发现自家菜椒上了虫子,赶早趁凉快喷完药,看到隔壁棚顶上苏居安扛着一卷沉重的草苫子,急忙卸下背上的喷雾器跑了过来,“哥,上草苫子这么重的活,咋能一人干?你也不言语一声。”

    “大家棚里都忙,一个人干无非慢点。”苏居安放平草苫熟练地捆扎到早已预留的扣眼,“还有一点小尾巴,一天准完工。”

    苏文无奈地摇摇头:“就佩服你这牛脾气,菜市场啥时候动工?”

    苏居安面带苦笑,“镇上的铲车都去修路了,再说咱也没钱给人家呀”。

    “哪里修路?是不是村里又要出义务工?”往年县里修路,十有八九向村里摊派义务工。

    “镇政府向北贯通三零九国道,龙山到黄楼,个人承包了,经过我们村正好沿用当年火碱场门前那条土路,我们的菜市场这回沾光了。”

    “这是大好事啊,有了柏油路,咱还愁啥?”

    苏居安点点头,“三个月后,我们的大棚菜就该采收了,那时候龙黄路也能通车,唯一的遗憾就是菜市场的工程不能按时启动······”。

    “没钱雇铲车,自己先干起来呀,别看咱们穷,可有的是力气,我就不信几十口子壮劳力抵不过一台铲车。”苏文是个急性子,“我现在就去北乡镇招呼大家回来。”

    苏居安急忙拦住小文:“别慌嘛,大家日子过得清苦,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打个短工,咱这不是断了人家的财路吗?”

    小文摆摆手,“哎呀大哥,大伙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你这是拿自己家的钱为大家办事哩,打个招呼,谁能不来帮把手?帮你就是帮自己嘛。”

    苏居安点点头说:“理是这么个理,就怕玉美的父母不理解,单单一年的土地承包费已经支出了两千多,这可都是准备结婚的钱啊。”

    “苏居安,瞧你办的什么事,俺爹娘当然不高兴了。”趁二人说话的档口,秦玉美悄然现身。

    苏文打着哈哈纵身跳下后墙:“说曹操曹操到,嫂子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都是熟人无需客套,何况秦玉美负气在心,“先别叫嫂子,结不结婚还在后一搭,你哥两手空空就想娶媳妇呀。”

    苏居安见未婚妻生气了,厚着脸皮搭讪道:“知道爹妈不理解,这不刚想去家里解释嘛。”

    “不光爹妈,我心里也在纳闷,人家当官拼命往家里捞钱,你当官天天赔钱。一年一千块啊,你欠村里的啊”秦玉美的火爆脾气,上来那股子犟劲了,还真让苏居安有些打怵。

    苏文见大哥吃了瘪,急忙笑着告辞,没有了外人,秦玉美更加不依不饶:“既然跟你登了记,我秦玉美就是苏家的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苏居安知道自己理亏,讨好的拉起玉美的手求道:“好老婆,形势逼人,我这也是逼上梁山,帮我爹妈面前说点好话,这一关不好过哩。”

    秦玉美印象里,这是苏居安第一次低三下四的求自己,心疼之余心中一阵小小的满足,半红着脸啐道:“呸,谁是你老婆?自己的爆仗自己放,我可不敢替你玩火。”

    北乡镇,秦尚关家。

    或许是丈夫提前告诫,王巧珍破天荒显得特别安静。

    秦尚关不动声色地看着准女婿斟满茶,恭恭敬敬地捧到自己眼前,慢吞吞问道:

    “盖房子花了不少钱吧?”

    苏居安:“有剩余。”

    秦尚关:“家具得买吧,酒席得摆吧。”

    苏居安:“有准备”。

    “钱都拿去建市场了,你想让俺闺女困光席呀。”

    当娘的疼女儿,终于忍不住开了腔。

    苏居安深知岳母的火爆脾气,突然想到村民表决时赵君芝的一番话,“建这个市场不亏哩,咱家前期是投了点钱,但是大车进了场就得按斤给咱提成,转过年来,菜贩子多了,咱还可以搭几间简易房开饭店呢。”

    “就知道这小子脑子灵光。”秦尚关心头一动,“过了门,那就是你俩的日子,我们现在就想着风风光光嫁姑娘。”

    “二老放心,虽然咱家不富裕,但别人有的,玉美一样也不会少。”

    “那你拿什么建菜市场?”

    苏居安抬起头,坚毅的目光中充满了悲壮:“我有手有脚有力气,我要用镐头刨出一个金窝窝。”

84人肉推土机

    二弟,见字如面:

    前天你寄回家的两千元已收到,知道你最近工作很忙不能回家,父母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勿挂念。

    前些日子为了填西北坡二亩地承包费的窟窿,家里商量着婚礼再简朴些,并且也得到了秦家的同意,(秦家人外冷内热,你大嫂确实明事理识大体)现在有了这笔钱,咱娘觉得还是不要亏了玉美,如果你同意的话,哥就暂时借用了。

    菜市场已经开始施工,说起这事至今我的心还很激动。

    半月前的那个清晨,当我一个人扛着镐头走在大街上,那时我才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堂吉诃德式的勇气’,是的,我们面前也有两座极难逾越的大山,一个叫‘贫困’一个叫‘愚昧’,但是这不是我们放弃的理由。

    做出如此冒险的决定,又要一家人跟着我吃苦受罪了,我不知道仅凭个人的力量到底会干到什么时候,不过我们没有回头路,想要改变乡亲们的贫穷,就得从改变他们落后的意识开始,至于我个人,受苦受累怕什么?这么些年不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么?

    但是当我来到西北坡,我的心又一次被乡亲们的热情和淳朴融化了。

    村两委的所有成员以及五十多位青壮劳力竟然不约而同的早早地来到了这里,或许这就是人心向背吧。

    ------只要你肯为大家付出一点点,得到的肯定是若干倍的回报。

    你信上提到菜市场的预算不够,我说,够!

    没有钱买砖,我们可以不垒围墙;没有铲车,我们手里有䦆头;没有压路机,我们可以人工夯实路面;冬天也不需要什么遮荫棚,火碱场的厂房虽然塌了,但是五间办公室依然竖在那里,清理完杂草,换上门窗竟然还能住人。

    下一步只需用铁丝和水泥柱子扯起围墙就能开业了。(或许明年还可以种上一圈刺玫瑰)。

    小妹的学费,你也大可不必担心了,苏杨自从进了县一中,大部分的费用都由纪姑姑一力承担了,你真的不用再那么清苦。

    对了,上次小妹说明年报考医学院,北海医学院是省内重点大学,但愿她的愿望成真,你们还能就近照顾她。

    至此

    苏思安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在警卫室搁置了一月之久,此刻他正想去少年宫接初荷,碰巧厨房里老秦师傅因为临近退休转到警卫室上夜班,又碰巧收拾桌子发现了它。

    自从有了移动电话,像苏居安这样的认认真真写信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没有了当年盼望信件时的急迫和收到信件时的欣喜,信件处便成了无人问津的死角。

    看到家里一切都好,苏思安暗自舒了一口气,心道:

    “大哥也是,村委会守着一步座机,有事打个电话多方便,该咬咬牙买一部移动电话了。”

    粤菜帮的几位师傅已经人手一部,他们管叫那玩意叫手机------

    可不就是抓在手里的一步电话机嘛。

    苏思安摇摇头无声的笑了,这世界变化太快了,国人们用上寻呼机这才几天呀,手机的出现顿时让满大街时髦青年腰带上的大汉显黯然失色。

    为此苏思安心里多少还有些暗自庆幸呢,毕竟买一部大汉显也要五百多块。

    思忖间,不知不觉便到了初荷的宿舍门前,虽然房门半掩,苏思安还是习惯性的敲了六下,寝室里孙燕姑娘嬉笑着叫起来:“杨初荷,你师哥终于来了,滚滚滚,隔窗户瞧五十遍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你有透视眼?”声音很糯,一听便是初荷。

    “知道你俩的暗语,噹噹噹,杨初荷,噹噹噹,我爱你,呸,酸掉牙了。”孙燕姑娘性格直爽,和初荷很随缘。

    “苏思安你去楼下等我我换件衣服”。初荷忙不迭支开门外的苏思安,“燕子,不要说话太直接,会把男孩吓跑的。”

    “吔吔吔,会把男孩吓跑的------”孙燕咬着舌尖夸张地重复玩初荷的话又道:

    “就你那木讷小气的思安哥,从来都是空着手看女朋友,除了有个傻大个子,一身好皮囊,还真比不上那个神经兮兮的小画家。”

85手机

    杨初荷出了宿舍楼,见苏思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白杨树下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刺骨的寒风吹撩拨着他那一头柔软的黑发,橘黄色的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斜斜地投向铺满落叶的甬道,杨初荷有些伤感,联想到这些日子墨彤无休止的纠缠,已经造成了二人心中的隔阂,就连每周一次的约会,竟然也有了应付的成分。

    哎!都怨二叔瞎张罗,才搞得自己如此焦头烂额。

    杨初荷也是近日才从妹妹文静嘴里偶尔知道,这个墨彤之所以缠上她,与二叔的撺掇有着绝大关系,二叔作为北海国际旅行社总经理,少不得经常会晤旅游局墨局长,而这个墨局长又是墨彤的爹,而墨彤却又偏偏迷上了她······。

    前天,一项不怎么走动的杨立春夫妇突然回了趟十里堡,当着杨初荷的面,把墨彤好一顿夸奖,杨乐春当然明白弟弟的小心思,但他知道女儿心里只有苏思安,便含糊的回了一句:

    “孩子的事,咱们做父母的只能给个参考意见······”。

    “思安哥,咱俩看电影去吧,周星驰的《大话西游》,燕子她们都看过了,挺好的。”初荷的话打断了苏思安的沉思,点点头点开自行车的后撑:

    “电影院有些远,坐我的车后座吧。”

    “先别急。”杨初荷拉开坤包的拉链,拿出一块崭新的诺基亚手机递过来:“思安,后天是你的生日,送你的礼物。”

    苏思安被初荷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么贵的礼物,你自己还没有呢?”

    杨初荷笑了笑:“我有,家里一共添了四块呢。”

    “初荷,师傅发财了?”苏思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初荷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苏思安杨家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前些日子我讲过丁医生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你说过的话,我当然记得。”

    “其实丁医生是我奶奶,前几天我爷爷武峰回来了。”杨初荷将手机塞到苏思安手中继续说:

    “这件事爸爸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也谢绝了爷爷邀请他去台湾的好意,爷爷临回台湾前,买了这四部手机,说家人就要常联系,本来有文斌哥的一部,被我私下截留了。”

    杨文斌是杨文静的哥哥,身为北海旅行社的导游,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武峰跑前跑后,深得老爷子喜爱。

    “既然是爷爷送大哥的,还是还给他吧。”苏思安急忙伸手递出手机,毕竟人家才是一家人。

    “你就收着吧,文斌哥已经有了,有了它,你就可以随叫随到了。”杨初荷做了个鬼脸,“大哥还有一周就结婚了,拿回去显摆显摆。”

    苏思安知道这是初荷的玩笑话,自己做事不事张扬,她是知道的,破天荒也回了句玩笑:

    “那我这个小白脸子,也吃回软饭喽。”

    恰当的玩笑一下子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苏思安轻轻拥住初荷的肩膀,“刚才在你们宿舍门外的废纸篓里看到两张电影票,我知道那部电影你肯定看过了,不要事事总想着我,对于我来说,只要天天能看你一眼,听你说一句话,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可我就想和你单独多待一会儿嘛,还有这部电影有一句台词特别流行。”

    “曾经,上天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对你说,我爱你,如果硬要给一个期限,我想说,一万年。”苏思安轻轻捧起杨初荷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好哇,苏思安,你敢瞒着我偷偷去看电影,是不是和白梅?”苏思安的深情凝视让杨初荷不很适应,垂下眼睑嗔道。

    “我没看过,但是这句话在餐厅里都被女孩子们传烂了。”苏思安放开初荷的脸,再次拥她入怀:“不过我还想陪你再看一遍。”

86秦玉美的新婚之夜

    尽管老人们常说雪窝里娶娘娘,但是连续一天的风雪,还是让新郎官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

    吃罢宴席已是下午三点,苏居安送走常镇长和纪县长,赶快带领乡亲们奔向各家菜棚。

    他怕厚重的积雪压垮了棚顶,果真那样,乡亲们一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冬天日头短,眼见着天就黑下来了,秦玉美担心丈夫,顾不得新婚当日脚不沾地的忌讳,穿着大红的嫁衣冲出了洞房。

    苏思安忙穿了棉袄追上去,却被嫂子几句话顶了回来:“家里这一摊子还没理顺呢,桌椅条凳都是临时借用四邻的,得紧着还给人家。再说你也没干过棚里的活,去了只会添乱,还是俺去吧。”

    南洼地。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呼啸的西北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粒无情的扫荡者人们的脸,任性的钻到他们的裤筒子、脖套里,各家的男人们早已站上棚面,地面上多是妇女打着手电充下手,相互呼应中,一道道耀眼的光柱闪电般的滑过黑暗照向男人们的脚下。

    也幸亏大家听了天气预报没有放开草苫,虽然棚内的余温尚不能让积雪冻结在棚顶,但是融化了的雪水却无孔不入,很快便浸透了男人们的棉鞋和手套,苏居安也不知道手中的木耙近乎机械的推拉动作到底还要重复多长时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血管也被这刺骨的寒风冻结了,为了婚礼特意花了二十多块买来的太空棉棉猴(农村人对这款防寒服的定义有些滑稽)根本没有娘一针一线缝制的棉袄挡风,尽管手脚已经在冰水中逐渐麻木,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哪怕只是片刻的停顿,后背的汗水和雪水也会冻结成冰。

    因为没有帮手,他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着推动推杷,双脚努力地找准纵横交叉的竹竿和水泥立柱的支点,否者单薄的农膜难以支撑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万一摔下去可就遭了。

    果不其然,黑暗中苏思安左脚一步踏空,棚面赫然裂开一道豁口,他本能的展开双臂借以增大膜面对自己身体地支撑。

    与此同时,棚前突然闪过一段光柱:“居安,抓住身下的竹竿,我去棚里推你上来。”

    是玉美!苏居安心中一热,大声喊道:“你怎么来了?思安呢?”

    “思安要来,被我撅回去了,我家也种大棚菜,知道雪灾的厉害,你别动。”秦玉美大声命令着丈夫,转身跑向棚门。

    “回来。”苏居安侧翻起身,“我的腿拔出来了。”

    秦玉美慌忙折身,手电的光柱重新照向丈夫:“算你好运,掉下去还不得甩个半死。”

    有了妻子的合作,苏居安清理积雪的速度明显快起来,两个小时后,完工的的小夫妇终于可以歇歇了。

    这时候温暖的菜棚就是最好的避风港。

    虽然外面下了一天雪,棚内的温度却没有降下来,比之外面的冰天雪地,简直就是天堂了。

    苏居安点起一根遗存在风洞里的蜡烛头,小小的火苗顿时照亮了玉美的脸,听着棚外尖利的西北风,苏居安说:“不知道这场大雪下半夜能不能停,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秦玉美瞟了一眼丈夫,粉面登时泛起一抹红晕,“我不回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下半夜上棚清雪还得有人给你照个明。”

    苏居安笑了笑,找了个旧苫子铺在地上,拥着妻子并排坐下:“玉美,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委屈你了。”

    “自己相中的男人,跟着他要饭也心甘情愿。”秦玉美是个爽快人,话虽有点糙,却很暖心。

    真是个识大体的好女人。

    苏居安眼睛有些湿润,伸开双臂抱起玉美横放在自己的双腿之间,长长的吁了口气,“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福分,让我遇到了你?”

    斜倚在丈夫身上,新娘子一时还有些难为情,忸怩着说:“俺爹俺妈才是你的福星,虽然平时总给你冷脸,可他们宁愿搭钱嫁闺女也为你们苏家撑起一半的门面,就怕我们提早干那些不是人干的事。”

    “什么是不是人干的事?”苏居安想逗逗媳妇,故作不解的问。

    秦玉美偎依在丈夫身上,早已心猿意马,“这话你去问俺妈,我也不知道。”

    苏居安笑了:“可我现在就想干点不是人干的事。”

    “居安哥,你要干啥呀?”

    “居安哥?”好熟悉的称呼,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苏居安的心一阵颤抖。

    自从认识秦玉美,这还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居安哥’这个称呼,以前的她总是直呼其名的。

    这称呼,很长一段时间只属于王红菱。

    红菱妹子,她还好吗,她是否也得到了我结婚的消息?

87玫瑰园

    “居安哥,你怎么了?”

    虽然秦玉美平时有些大大咧咧,但是丈夫炽热的情感中突然沉默还是让她有所察觉。

    “我的袄领子有点凉,怕是刚才灌进了雪水,我想脱了棉袄。”苏居安嘴上敷衍着妻子,心里一阵羞愧,暗道:

    “苏居安,今天可是你和玉美的大喜之日啊,这么好的女人就在你眼前,你的心却在别人身上,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不能脱,会感冒的,你就坐在这里好好休息,过会儿还得上棚顶清雪呢。”或许浓情中的女人总会陷入迷乱,玉美一时并没有察觉到丈夫的谎言。

    苏居安暗自舒了口气:“玉美,我俩都结婚了,以后不要叫我居安哥好吗?”

    玉美问:“为啥,思安的女朋友不也‘思安哥’‘思安哥’的叫吗,二弟也没说啥呀。”

    苏居安:“他们那是在城里,咱们乡下这么叫会让外人笑话的。”

    玉美:“那我叫你啥,掌柜的?多土,老头子?你还年轻。老公?对,老公好。老公亲切。”

    苏居安笑起来:“老公是太监,你想让我当太监呀。”

    一对新人你侬我侬,不知不觉中,外面呼啸的北风渐渐停了下来,尖利的雪粒被无声的絮雪所代替,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下来,如果不是身处菜棚,根本觉察不到这是老天爷跟菜农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凌晨三点,昏睡中的苏居安朦朦胧胧听到轻微的‘咔嚓’声,陡然睁开双眼:

    “毁了,玉美快起来,竹竿要断了,棚要塌了。”

    秦玉美一骨碌爬起身,“快招呼人呐,应该都还在棚里。”

    苏居安挣扎了几下却没能起身,原来新娘子一直躺在他怀里,两条腿早就麻木了。

    玉美知道丈夫一时半霎缓不过来,急忙抱起地上的破苫子跑出菜棚,空旷的原野里很快腾起一阵火红的烈焰:

    “快---起---来---清---雪,棚---要---塌---了---。”

    尖利的女音刺破了空旷的雪夜,各家菜棚里顿时闪烁起明亮的光柱。

    黎明时分,雪停了。

    沉睡了一夜的红日头终于爬上了东山,照耀着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发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忙碌了一夜的菜农们纷纷爬下棚顶,他们在暴风雪中坚守了一夜,总算保住了南洼地这片希望的原野。

    “昨夜洞房花烛,今日霜染青丝。”

    望着新婚妻子满头的霜雪,苏居安疲惫之余竟然还有心情调侃几句。

    秦玉美温柔地瞪了丈夫一眼:“这才叫白头到老,老头儿,知足吧。”

    秦玉美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荒废了,更让她感到震惊的是这场暴雪让北乡镇七成以上的棚顶完全塌陷,秦家新棚幸亏由苏居安兄弟承建,基础好,虽然断了几根立柱,却没有整体塌陷,旧棚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两夫妻心疼的要死,午饭时胡乱整几个菜对付了回门的女儿女婿,便急忙催他们回了家。

    腊月十六,南洼地的辣椒正式采收,因为北乡镇受了灾,菜价出了奇的贵,新老客户接踵而来,苏居安的蔬菜交易市场终于派上了用场。

    转过年来,更多的菜老板慕名而来,苏居安夫妇除了睡觉,几乎全靠在市场里,村里没有菜棚的村民也被安置进了市场装车。

    谷雨过后,苏居安托客户从南方捎来了三百棵老枝玫瑰定植在市场四围,经过往的客户口口相传,更多的老板记住了这片能吃能住能发财的‘玫瑰园’。

    三个月后苏杨顺利地参加了高考,实现了自己学医的梦想。

    而与其同班的秦玉换却落榜了。

88秦玉换落榜了

    农历五月初九是王巧珍的生日,女儿没结婚时一家人不过饭桌上添两个硬菜而已,现在不同了,新女婿得给丈母娘上寿呀,娇客上门自然怠慢不得。

    去年冬天一场大雪,北乡镇几乎家家户户塌了棚、绝了产,唯独秦家的新棚撑了下来,王巧珍知道为这座新棚女婿付出了多大的心劲,结果就是新棚里的黄瓜一点也没有少卖钱,年后老两口接受了女婿的建议早早地拔了瓜秧抢种甘蓝,两茬菜的收入修葺完旧棚尚有一点盈余,不像村里其他的种棚户,又要建棚,又要生产生活,日子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现在王巧珍唯一的遗憾就是女儿的高考失利,辛辛苦苦三年,钱也没少花,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罢,反正自打玉美结婚后,家里缺少劳动力,小妮子回家正好补了姐姐的缺。

    秦玉换可不那么想,按照她的高考成绩,距离大专的录取线也不过区区五分而已,复读一年定会够踏入大学校门。

    这妮子还想糟蹋一年粮食!

    王巧珍心里那个气呀,死妮子也不扫听扫听,眼下满大街都在吆喝捣鼓导弹的不如捣鼓茶叶蛋的,高级知识分子都想卖茶叶蛋了,你个落榜生还矫情什么------

    乖乖地下地干活去!

    “我不,我就要上学!”

    一向乖巧的玉换这次选择了对抗,默默地躲进卧室再也不出门了。

    王巧珍明显错估了小女儿的倔强,咬咬牙,跺跺脚,“三天不给饭吃,看你还犟不犟。”

    玉换更是铁了心,“饿死算完,既然理想已经破灭,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女儿如此决绝,倒让当妈的没了主意,碍于当妈的权威,她也不想服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女儿和女婿身上。

    苏居安夫妇刚进门便感到家里气氛不对,了解了内情,女儿没言语,倒是女婿向开了腔:“妈,这事还真不是妹妹的错,是您想岔劈了。”

    王巧珍瞪了一眼女婿:“我哪里不对了?玉美高中都没上还不是好好的。”

    “妈,别拿我说事啊,我是自己不愿上学,玉换想上学是你不同意。”玉美自从进了苏家,婆婆大事小事都和她商量,早忘了娘家妈爱搞一言堂。

    “哎---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不同意她能上高中?自己没能耐怨谁,你小姑子咋就成事了?”王巧珍见大女儿也来呛自己,拢不住心中的怒气,伸手点起玉美的额头道。

    苏居安见岳母发了怒,急忙起身劝和:“妈妈妈,玉美有了,咱可不能惹她生气。”

    王巧珍立马收了手,脸上突然漾满了笑容:“有了?啥时候的事?老头子,你听到了没有,你要当姥爷了。”

    这样的喜讯当然是秦尚关最希望听到的,小诸葛仿佛喝了半斤串香白干,晕晕乎乎的喊了句:“还不去做饭,别饿着娃儿!”

    这下可有王巧珍忙的了,“他爹,肉呢,给闺女炖上啊”。

    “厨房里,厨房里,哎呀,你慌啥呢?”看着手足无措的妻子,秦尚关无奈地摇着头:“别看平时舞舞扎扎一包本事,遇到正事没主意了。”

    玉美见父母还没准备午饭,紧忙追着妈妈的脚步出了堂屋:“妈妈妈,我给你搭把手。”

    现在堂屋里只剩下翁婿二人,苏居安听岳父讲完家里目前面临的困难,点点头说:“去年雪灾塌了旧棚,家里一时周转不开,玉换回学校复读的费用就由我和玉美出,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

    “姐夫,我一定好好学,我一定给你长脸。”秦玉换隔着卧室门真真地听到了姐夫和父亲的对话,忍不住起身跑出来:“姐夫,你可救了我的命了,我爱死你了。”

    苏居安看了一眼岳父,苦笑中透着尴尬,“真是一个老师教的,和苏杨一样,开口就爱死爱活的。”

89他们要为子孙后代讨个说法

    我国经济体制的改革已经进行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计划经济体制内部引入市场机制改革,这一时期在理论上提出“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第一次使市场调节在经济体制中取得了一席之地。

    1982年党的十二大提出了“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原则,不仅肯定了市场调节作为计划调节的补充是必需的和有益的,而且把计划调节区分为指令性计划和指导性计划,指出对许多产品和企业适宜实行指导性计划。这个提法突破了完全排斥市场调节的计划经济传统观念,但在理论上没有完全树立起商品经济的应有地位。这一时期的改革主要是在计划经济体制内部引入市场机制,以求引入市场机制完善计划经济体制。

    在实践方面,这一时期主要是在农村推行以联产承包责任制为主的改革以及对部分工业企业实行扩大自主权的改革。

    第二阶段,发展有计划商品经济阶段。这一时期在理论上提出“有计划商品经济”的说法。

    1984年10月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第一次突破了把计划经济与商品经济对立起来的传统观念,正式提出了社会主义经济是公有制基础上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的思想。

    1987年党的十三大在有计划商品经济理论的基础上,对社会主义市场机制问题进行了新的概括和说明。报告指出:“社会主义有计划商品经济的体制,应该是计划与市场内在统一的体制”。同时提出了“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的经济运行机制模式。但是这一理论把发展市场体系仅仅理解为发展商品经济,因此对于市场机制的理解还比较简单。在实践方面,这一时期实施了以城市为中心的全面体制改革,改革的内容、范围十分广泛,几乎涉及到生产关系的所有方面和部分上层建筑。

    一是通过所有制方面的改革,调整了所有制结构。在总的结构上,从过去的单一公有制经济结构逐渐改变成为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所有制结构。二是通过体制改革和运行机制的转变,为实行社会主义市场运行机制准备了体制基础。计划体制、投资体制、财政体制、流通体制、价格体制、分配体制和社会保障制度都进行了以引进市场机制为主要内容的改革······

    望着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的纪云扬,身为益临县第一副县长的段无为心里说不出的膈应。

    党委班子每次的例行党内学习,也是段无为最为头疼的时候,相对于七八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里的纪云扬,他这个‘工农兵’时代的推荐大学生实在没有理论优势

    不过造纸厂这几年也确实不太长脸,政府年年扶持,银行的贷款也是打了个水漂便没了下文,把一个好好的国营大厂经营成了政府的包袱,老女人可不就拿你们这群废物痛下杀手吗。

    与段副县长矛盾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王华书记心里更多的是感激和欣慰。

    三年了,这个所谓的下来镀金的‘空降干部’从来也没有忘记自己发下的誓言,她的运筹帷幄、她的坚忍不拔、她的饱满的工作热情,深深地感染了身边的每一个工作人员。他亲眼见证了她的成长,现在,他觉得她完全可以顺利地接过自己手中的接力棒。

    他老了,再也不是那个枪林弹雨中成长起来的少年战士、再也不是那个以百姓能够吃饱肚子为己任的青年干部,改革到了今天,这个他曾经为之殚心竭虑大半辈子的革命老区已经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它更需要一批年轻有为的拓荒者带领全县人民阔步向前。

    “嗡······,”段无为腰间一阵抖动,下意识的掏出手机瞟了一眼,轻轻趴到书记耳边,“王书记,造纸厂那边有点事,我出去一下。”

    王华点点头,“去吧。”

    大会议室门外的走廊,段无为接通了北乡镇党高官米青的电话。

    “段县长,造纸厂出事了。”

    “说话要严谨,叫我段副县长好吗?”段无为瞟了一眼大会议室,放低声音道:“什么事,说清楚。”

    “村民们说造纸厂污染了水源地······”

    段无为心头一阵狂跳:

    “米青,告诉你,我现在很愤怒,造纸厂年年亏损,现在又搞出了个污染水源,让我怎么说你好?”

    电话那头的米河显然心里惴惴不安:“段县长······”

    “不要叫我县长,副县长、副县长,明白吗?”

    “是···段副县长,事情是这样的······”

    米书记电话那头一阵解释,段无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造纸厂,又是这个令人头疼的造纸厂,当年县里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匆匆上马,忽略了排污这一块,终于酿成了今天的恶果。

    好像从五年前开始,弥河下游的村子里陆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刚开始是几家孕妇生出了兔子嘴(唇腭裂)的婴儿,那时候大家还没有太在意,谁让这些娘们怀孕后吃了兔子肉呢,可后来又陆续有几个孕妇生出了瘫子(脑瘫儿)大家才渐渐警觉起来。

    孩子有病就得治,当这些来自同一地区、相同病症的孩子陆续进驻儿童医院,他们的父母终于从医生那里得到事情的真相------

    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源地遭到了严重的污染!如果找不到污染源并及时关停,同样的悲剧,还会在这些村里无休止的继续发生下去。

    啥叫水源地?是谁污染了我们的水源地?

    醒悟过来的村民立刻炸了营。

    造纸厂!弥河东岸只有一个造纸厂在排污,并且是那种肆无忌惮地直接排到河道里,如果不是他们排污,为啥共饮一河水,住在排污口上游的村民就没有发生这样的病例?

    这不是要我们断子绝孙吗?

    愤怒的火苗一经点燃,北乡镇的村民立刻涌向造纸厂,他们要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讨个说法。

90造纸厂的处理结果

    时至今日,北乡镇高官米青才真正理解了常有功为什么宁愿放弃仕途也坚决反对造纸厂建在他的老家河东村。

    “关闭造纸厂。”

    “禁止向弥河排污。”

    “赔付医疗费。”

    “还我孩子健康。”

    愤怒的群众围攻了造纸厂大门,段无为知道保卫科区区几个门卫抵挡不了村民的冲击,慌乱中钻进一辆拉麦秸的拖拉机驾驶楼混出厂区,保卫科长老王也是附近村里的村民,见厂长都溜了号,索性打开厂门撤了岗。众人冲进办公室找不到段无量,立马调转矛头,幸亏派出所所长事先得到段无量的报警,提前布置警力才勉强将问责的队伍挡在镇政府大门外。

    事情总得有个处理结果,米青镇长知道村民们这么一闹,自己的政治生命算是基本完结了,然而,在其位谋其政,面对汹汹民意,他只能亲自出面招呼群众代表和段无量坐下来谈判。

    两天后,造纸厂污染水源的处理报告摆上了纪县长的案头------

    1造纸厂停工整顿,抓紧安装调试污水处理设备。

    2向病患儿家属诚挚的道歉,并赔付患病婴儿的所有医疗费用以及后续的治疗费用。

    3为了保障村民的饮水安全,弥河下游的几个村子免费安装自来水。

    这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处理结果,村民们不高兴,县长纪云扬心里更不舒服,她知道围绕着这个造纸厂太多的乱枝盘结、利益冲突,这样的企业,早该寿终就寝了。

    县高官王华追悔莫及,并一直处于深深地自责之中。

    这是一个很大的群体事件,其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作为一县之主政,王华书记觉得自己必须去市里做一个全面的检讨,他要凭一己之力担起这次群体事件的全部责任。

    可书记的公务车还是被一早等在这里的纪云扬截了下来。

    作为一县之长她知道自己应该承担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她不想让即将退休的老大哥为自己的失误担责。

    招待所主题餐厅。

    用餐高峰过后,苏思安意外的接到了纪云扬的电话,说她人已经在前厅,同行的还有苏杨,问他能不能请初荷前来见个面。

    苏思安急忙向师傅请了假,破天荒第一次打车接来了师妹。

    见到了三个孩子,纪云扬暂时抛开心中的烦恼,在她心里,再没有比和孩子们在一起更加惬意的事情了。

    杨初荷第一次见到纪云扬,心中不免有些拘束,“纪姑姑······县长,我该怎么称呼您?”

    纪云扬招招手示意初荷坐下,笑着说:“思安的女朋友,当然应该叫姑姑···或者叫妈妈?我一直拿思安当儿子的。”

    没有比一声‘妈妈’的称谓更加拉近两人的距离了,杨初荷乖巧的坐在纪云扬身边:“思安哥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姑果然这么高雅,我都有些嫉妒了。”

    “你也很好啊,BH市的舞蹈明星,身兼幼教特教师范学校的客座舞蹈老师,前途无量。”望着杨初荷青春靓丽的面容,纪云扬丝毫不吝赞美之词。

    “我小哥也不错啊。”苏杨三年高中一直处于纪姑姑的关注之下,虽非母女更胜母女情深,说起话来当然毫无拘束之感。

    “坏丫头,满眼就你小哥一个。”看着苏杨日渐红润的脸,纪云扬满眼的慈爱。

    因为招待所改制,苏思安几乎半年没有回过南乡村了,大哥又忙,两兄弟竟然很长时间没有再联系,知道因为工作关系纪姑姑经常见到大哥,苏思安便问起了家里的近况。

    “你爹娘身体恢复的很好,看孙子可有劲呢,你们那个大哥呀,前些日子干了件大事,他把‘玫瑰花园’交回村委会,现在的蔬菜市场已经变成村办企业了。

    “去年春节,大哥曾经说过这件事,他那样做家里人一点也不意外,就是嫂子有点反对,毕竟蔬菜市场每天的出入货量很大,收入也很可观,看来他已经做通了嫂子的工作。”苏思安说。

    纪云扬点点头,说你哥确实好样的,三年的时间,在他们村委会的努力下,南乡村变成了一片蓝色的海洋,家家户户种大棚挣了钱,现在村子里已经找不到几家土坯房了。

    “你呢,工作还顺利?”说完苏居安,纪云扬转而关心起苏思安。

    苏思安皱了皱眉:“还是老样子,半死不活,天天嚷着改制,越改越乱。”

    纪云扬摇摇头:“只要是改变,总会触动一些人的既得利益,故而所有的改革都会经历一个痛苦的过程,这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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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味道是什么介绍:
这不是一本专业的烹饪类书籍,却详细地记录了几百道名菜的制作方法,以及后厨秘不外传的制作秘笈。
这个厨师有点牛,四星级酒店为了等他可以推迟三年开业。
这个厨师有点傻,上亿资产砸头,竟然一笑而过。
这位农民不简单,二十二岁成了全县最年轻的村官。
这位农民不简单,一己之力带动一个村庄成为江北最大的花卉基地。
一位厨师,一位花农,共同撑起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平凡不是他们的悲哀,正是这些默默无闻的劳动者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当爱情来临,你是否有勇气接受?为什么那些我们曾经挚爱的恋人最终成了一个梦萦魂牵的背影。
贫穷不是原罪,为什么当我们终于摘掉了贫穷的帽子,心中却依旧怅然若失。平凡的味道是什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凡的味道是什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凡的味道是什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