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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味道是什么全文阅读

作者:宿洪     平凡的味道是什么txt下载     平凡的味道是什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你的怀抱好温暖

    苏思安一阵莫名的伤感,这一刻他仿佛突然进入电影的世界,是的,他就是阿甘,他就是那个从头至尾一直在不停奔跑的孩子,在他心里自己又何尝又不是个傻子?但是他唯一不敢想象的是一觉醒来后的自己的‘珍妮’会不会也像电影中的珍妮那样悄然离去,极度的慌乱让他本能地抱紧了初荷。

    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早已不知不觉装满了怀中的女孩。

    原谅我曾经的不解人意!其实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这份爱就已经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底,都怪那时的我没有足够的自信接受你,正是我自以为是的‘成全’造成了你更大的伤害,感谢你的等待,感谢这场误点的夜场,如果不是因为你困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拥抱你的理由。

    初荷并没有睡,这样一个百感交集的夜晚,她终于让亲爱的思安哥接受了自己,这一刻,她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真想就这样永远地沉溺在师哥温暖的怀抱里。

    但是她不得不暂时睁开眼睛,她需要用一个亲眼目睹的真实的苏思安来证实这一切并不是一个美丽的梦幻:

    “思安哥,你的怀抱好温暖,真想就这样陪你一辈子。”

    “会的,我的‘珍妮’公主,不过我们得买多少电影票呀。”

    虽然常镇长出面及时制止了南乡村和河东村的一场械斗,但是作为两个村子的主要领导,搞成眼前的局面,两个村子的主要领导必须承担各自该负的领导责任。

    王连军作为南乡村的代理书记,更是为了保护刚刚上任不久的苏居安,一力承担了溢洪道冲突的所有责任,结果他的代理书记一职撤销了,老支书刘鹏举再次回到了南乡村的权力中心。

    至于河东村书记宫世铭,更是借此机会顺利地做到了权力交接。

    五十不到,人家直接宣布退休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职责。作为辛苦耕耘了大半辈子土地的村支书,既然无力追赶时代的洪流,就该让果断放权,钓钓鱼、养养花,也算颐养天年了。

    但是身为南乡村村长的苏居安却没有如此好的闲情逸致了。

    暴雨过后,南乡村一片泽国,村北头低洼处的三座土房已经坍塌,幸好提早撤出了久居于此的几位孤寡老人,村子里才没有酿成死人的惨剧。

    老人们不能永远住在村委会的办公室,苏居安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个万全之计,只能上报镇政府,代书记常有功联系了民政所,生压硬塞才将老人们暂时安置到了镇养老院。

    回过头来的苏居安终于有机会顾及自家菜棚,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登时目瞪口呆。

    虽然暴雨过后已经三天,雨前齐整整长势诱人的黄瓜苗依旧浸泡在及膝的雨水里,根茎部早已沤烂成泥,唯有几片黄绿色的顶叶顽强的飘浮在水面上。

    ‘人误地一晌,地误人一年,’人人都明白的道理,苏居安当然也不例外,听着菜棚里蛙声一片,这位外人眼里韧性十足的农家汉子终于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

    “该死的老天爷!你特马为什么总要可着一个人坑!”

    该投的本钱已经全投到了地里,如果菜棚没有收入,苏家这个冬天怎么过?明年拿什么再生产?

    补种菜苗,为时不晚。

    关键是怎么才能排出棚里的积水!

    抽水机!

    苏居安脑海一个闪念,苏民哥家里有一台手扶拖拉机,挂上抽水机便能排水。

    午后。

    苏民正在院子里看着两只旱鸭掐架,一抬头望见本家兄弟,来不及寒暄,苏居安抢先把自家菜棚的困境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苏民也是个种庄稼的好把式,听了半天,皱起眉头露出一对暴突的门牙漏风撒气地说:“兄弟,不是哥不帮你,想想你的菜棚四面密封,哪里来的水?”

    苏居安一怔,对呀,菜棚已经封顶,按理说再大的雨也淋不到里面,这水又是哪里来的?

    “渗漏呗。”

    苏民点点头:“对嘛,前头抽后头渗漏,我们图个啥?”

    苏居安脑子一阵麻木:“不抽水还能咋办?”

    “凉拌!我们得等,等大田里的水完全渗到地下,那时再抽也不迟。”

    “真要等到那时候,黄花菜也凉了。”虽然心中焦燥,但是苏居安还是不得不接受苏民的建议,想到北营那么多菜农也受了涝灾,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办法解决眼下的难题。

    真应该去北营看看,再说自己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玉美了。

    当苏居安扛着自行车走过北营村村头时,心中不禁再次一片悲凉,这边的灾情竟然比之他的想象更加惨烈十分。

    因为北乡的菜棚全都是就地版筑,遇上这场史无前例的强降雨,全村百十座菜棚竟然有七成被暴雨泡塌。

    玉美家的情况相对要好一些,一是他们家的菜棚所处地势高,更是因为苏居安帮她家菜棚四围深挖的排水沟起了作用,虽然因为雨水带来的霉菌伤害了菜苗,但是菜棚总算是保住了,因为这,秦尚关夫妇破天荒让苏居安进了院门,坐在院子里,王巧珍甚至第一次开始打量起眼前的青年,其实并不像从前那么的讨厌。

    短短半年时间,这小子竟然一步蹿红,听说县长都收他做了‘干儿子’,确实不能小看他了。

    就说今天,虽然家境贫寒,小伙子手中的礼品还不算寒酸。她甚至慢慢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哎,都是好孩子,还不是因为那个‘穷’字误人。

    苏居安的出现,玉美姑娘欣喜之余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哀怨------

    如果苏居安听从自己的建议先盖房子,或许今天早已成了秦家的成龙快婿,但是世事无常,谁也没有前后眼,他不是也想早日脱贫过上好日子吗?

    玉美姑娘知道父母不会招待客人午饭,索性使了个眼色,苏居安心领神会,急忙起身告辞。

    玉美借口送客,紧随苏居安出了村头,二人沿着小路刚刚走近秦家菜棚,玉美便从后面抱紧了苏居安的腰。

    苏居安急忙举起双手,语无伦次地说:“玉美,你、你别这样,让你爹看见,还不打断我的腿呀。”

    玉美把一张滚烫的脸轻轻贴上苏居安的宽厚的脊背:“听说城里人谈恋爱天天这样唻,你不想俺?”

    苏居安轻轻掰开玉美的手,转身拥她入怀:“想,特别是夜里睡不着觉时,拼命的想,越想越睡不着。”

    “呸,那么想还不来看俺,怕是想的王红菱吧?”玉美第一次如此大胆地贴近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都颤了。

    苏居安低下头,轻轻地亲吻着玉美的秀发:“红菱那样的好姑娘很多,秦玉美只有一个,这些日子真的很想你,但是村里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拖不开身。”

47没有五间瓦房别想娶我家姑娘

    “想俺就找媒人提亲呐,俺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玉美抬起头,痴痴地看着苏居安的脸说。

    “你妈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啊。”苏居安心道里想着,差一点脱口而出,却没有忍住那抹怪笑。

    情人之间心灵总会互通,玉美看苏居安的怪模样,当然明白他的心里话,叹口气说:“其实俺妈也不容易,爹是上门女婿,家里又没有男孩,自然少不了外人的嗤笑,如果她再不硬撑,俺们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苏居安点点头:“是这个理,现在好了,只要有我在,就绝不容许别人欺负你们。”

    “是是是,我的男人是益临县最年轻的村长,还有一个当县长的干妈,自然没人敢欺负秦家了。”玉美话音甫落,立刻意识到‘男人’一词对于未婚女子而言实在过分亲昵,赫然将脸埋进爱人的怀抱里。

    苏居安轻轻托起姑娘的下巴,忍不住吻上了她光洁的额头:“玉美,其实纪县长最放不下的是思安,那时候家里刚添了小妹,思安还没断奶一到晚上便哭闹,纪姑姑心疼思安,便把他抱到自己房里,处久了,不是母子胜似母子哩。”

    年轻人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情话,转眼间日头升至中天,小路上开始断断续续有人回家,二人急忙钻进了菜棚,就听到田埂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在那边,自行车挡道了,还要不要了?”

    苏居安牵挂着自己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探身就要出去,却被玉美一把抓住右臂:“这是我们村有名的老醉汉,你车子上了锁,他扛不动。”

    果不其然,老醉汉乜斜着眼足足瞅了半刻钟,脚步蹒跚的北去了。

    此时,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玉美不愿苏居安饿着肚子回家,眉头一动,掰几穗老玉米,就地点起一堆火烤了起来。。

    “居安哥,条件简陋,好歹填饱肚子。”老玉米带了外皮烧烤,扒去黑黢黢的焦皮颗颗籽粒饱满,散发着一股异常诱人的馨香。

    苏居安被玉美的机智所叹服,欣然食之。

    远远地玉美妈高亢的声音喊起来:“玉美,回家吃饭了。”

    苏居安知道玉美妈不放心女儿,急忙擦擦嘴说:“玉美,你快回家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惹恼了你妈,咱们可就再没盼头了。”

    姑娘白了爱人一眼,从容的走向村头,王巧珍跟在后面,嘴里止不住的絮絮叨叨:“天都过晌了,也不知道回家,不饿呀。”

    玉美几次去苏家,苏母回回热情招待,今天苏居安进到自家门上,父母竟然没让人家进屋坐坐,姑娘越想越气,赌气地说:“饿什么饿,早被你们气饱了。”

    真是女大外向,王巧珍见女儿为了一个外人怪罪自己,立刻出声骂道:“死妮子,我的五穗老玉米不是粮食呀,便宜了谁家野汉子?”

    母亲竟然一直暗中监视着自己,玉美又羞又恼:“妈,您怎么能这样!”

    “咋样?你一个好好地黄花大闺女,不能白白便宜那个混小子,想娶我的姑娘,没有五间大瓦房啥都别想。”

    招待所‘迎国庆’歌舞晚会圆满结束,音乐主题餐厅的节目获得了空前的成功,接过黄所长亲自颁发的锦旗,向来严谨的依主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作为领舞之一,贞贞自然更加开心,但是随着晚会的结束,姑娘心里明显多了一重心事,向来喜欢热闹的她会在某一段时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起来,这一切自然躲不过菲菲的眼睛。

    都是‘坏蛋’苏思安惹的祸!

    菲菲心里明镜似的,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又臭又倔的苏思安确实有点女人缘,特别是他看人时那副无辜的眼神,善良而又单纯,如果不是本性的流露,便一定是个戏精。

    这样的男人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便会直击女性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简直让人又爱又恨。

    平心而论,菲菲其实更早对苏思安有了想法,但她杨初荷,那是一个令所有的竞争对手绝望的女孩,因而她不得不强压住心中的情愫,尽管这种滋味很挣扎、很难受。

    所以她觉得自己更有义务告诫贞贞。

    贞贞虽然有着男孩般的外向洒脱,骨子里却还是童话中那个躲在城堡里等待王子拯救的公主。

    于是,下班后二人再次窝在贞贞的床上说起了悄悄话。

    “因为什么事和白梅吵架?”王菲菲是个含蓄的女孩。

    “就看不惯她那副小人嘴脸,天天说别人的坏话。”贞贞永远改不了一副侠义心肠。

    “就因为人家说苏思安又臭又倔?”菲菲一贯不动声色。

    “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好意思臭哄别人。”没有否认就是默认。

    “不打不成交,喜欢上苏思安了?”菲菲冷不丁一句话,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贞贞倒也干脆:“喜欢又怎么了?人家已经有了女朋友,听说还是杨厨的独生女儿。”

    “她爱她的,我爱我的,谁说苏思安就一定能娶了杨初荷?”

    事已至此,菲菲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显得特多余。

    是的,那些诽谤苏思安又臭又倔的话确实出自白梅之口。

    纸里包不住火,白梅和赵经理的风流韵事终于还是惊动了赵夫人,这个棉纺厂风风火火的‘织女’一度杀进了黄所长的办公室,请求‘青天大老爷’怒铡‘陈世美’,却被黄所长一句话撅了回去:

    “弟妹,捉贼见赃,捉jian在chuang,证据呢?”

    赵夫人这个恨呐,上梁不正下梁歪,真像外人说的那样,招待所除了门前的石狮子干净,再也没有干净的东西了。

    男盗女娼啊。

    送走了赵夫人,黄所长急忙命令赵经理回家救火,也不知赵曙光用了什么法子,夫人倒是不闹了,白梅却彻底臭了名声,看来从城里人中找张长期饭票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但是精明的白梅心中还有最后一个人选,这个人就是曾经对自己‘一往情深’(最起码她自己这么认为)的苏思安。

    虽然只是个备胎,但是傻人有傻福,小伙子拜了个好师傅啊。

48白梅的心机

    加上苏思安对于厨艺的痴迷,假以时日,必定崭露头角,那时候招待所还舍得放他走?

    趁餐厅里这些刚来的小姑娘还没有回过味来,一定要抓住最后的机会,白梅拿定了主意,边找机会散布苏思安又臭又倔的流言,边思谋着如何挑起苏思安与初荷的嫌隙。

    但是,很快她便发现苏杨二人的感情绝不是一两个小误会就能动摇得了的,他和师妹不但有着深厚的感情,更有杨乐春夫妇带给他的‘家’的温暖。

    是的,一个深情的男人,‘家’是他永远无法挣脱的情网。

    既然杨初荷能够给他一个家,我为什么不能?不就是一套房子吗?况且去年BH市已经开始出售独立产权的商品房,有了房子,便能落户,也就是说,只要有钱,人人都能成为城里人。

    但是,钱从哪里来呢?

    很快白梅便把目光瞄向自己管理的酒水,九十年代初,市面上一瓶茅台的价格三百多元,因为都是公费招待,所以也没有官员会特意关注一瓶酒的价格,特别是这些人酒饱饭足之后往往猴急的奔向外商俱乐部,更没闲心去关注自己到底喝了几瓶,往往大笔一挥,签单走人,吧台上就会变戏法似得多出几瓶茅台、五粮液啥的,那时候还没有无处不在的‘天眼’,这些酒便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回收礼品的商店。

    当然这些钱不会是白梅一人独得,吃大头的还是黄所长的特别助理赵曙光。

    这也是赵夫人偃旗息鼓的真正原因,只要有钱赚,谁还在乎那个胡子拉碴的臭男人的清不清白。

    退一万步讲,这样的事能防得住的吗?现在的狐狸精多贱呐,不信今天你松松口,明天会有一群乌央乌央地上赶着上位。

    攒钱是个辛苦活,并且买一套六十多平的房子,光首付就得花去几年的收入,白梅担心等不到买房的那一天初荷便已捷足先登,是时候来点小计谋了。

    因为少年宫周日授课,周一休息,按惯例,晚七点姑娘准会等在餐厅楼前接苏思安下班,这已经成了同事眼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或许这天等的时间有些长,初荷拾步走进了餐厅,眼前的一幕让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苏思安正在吧台前和一个女孩窃窃私语,神色甚是凝重。

    初荷知道那女孩叫白梅,曾经有段时间经常帮助苏思安,但是,看二人现在的表情,绝不是仅仅一个‘帮助’而已。

    “思安哥,聊些什么呢。”初荷语气尽量保持了轻松。

    苏思安知道初荷在楼下等久了,急忙向白梅告辞,白梅心中嫉恨,半真半假的玩笑说:“苏思安,你好狠心呀,姐姐就那么不让人待见吗,去年游艇上你可是很主动呢。”

    苏思安闻言顿时面红耳赤:

    “白梅姐,当着师妹的面,这玩笑实真开不得啊。”

    白梅故作讶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初荷:“怪不得弟弟心慌,原来是‘妹妹’来了,但见新人笑,那管旧人哭啊”。

    初荷知道自己此刻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对手,故作轻松地挽起苏思安的胳膊甜甜地说:“白梅姐姐,我们要去看电影,一块去吗?”

    “口蜜心剑(贱)。”白梅暗地里发狠,却一如既往地满面春风:“你们去吧,姐这里还有一堆算不清的‘账目’需要处理呢。”

    苏思安挽着师妹的右臂溃兵似得离开吧台,刚刚出了招待所大门便被初荷冷冷甩开:“看不出,这个白梅还挺喜欢你的,刚才你俩嘀嘀咕咕聊什么?”

    虽然初荷相信苏思安的为人,但是分明又从他迷离的目光中看出一丝端倪。

    相处一年有余,初荷这还是第一次因为另为一个女孩而生自己的气,苏思安急忙解释:

    “师妹,不是你想的那样,白梅想买房,让我出面帮她争取一点优惠。”

    这样的解释当然不能打消初荷的疑惑:“凭什么她买房子要你去预定,你凭什么能给她讨来折扣?”

    虽然初荷生气的模样依然很迷人,苏思安却不敢让误会继续下去:“几年前我曾经救过一个受伤的大哥,听说后来去南方发了财,现在是‘天创集团’总经理。”

    “曹天创?是不是‘东胜一号’的开发商?”初荷没想到向来规规矩矩的苏思安竟然还有这么一位‘大哥’,一时瞪大了眼睛。

    “是啊,上周日曹天创还特意来餐厅宴请我,虽然被我推辞了,但是这件事还是让同事们知道了,白梅便请我出面为她预定一套房子”。

    初荷依然有些怀疑:“买房勉强说得通,‘新人笑,旧人哭’;‘小河边游艇上’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苏思安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告诉初荷事情的真相,“有件事告诉你,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好吗?”

    “生不生气要看什么事。”

    苏思安低下头,像一位待审的囚徒:“去年夏天我刚来招待所,人生地不熟·····是白梅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她,也承认有点···喜欢她,后来餐厅开始裁员,榜上有名的白梅情绪很低落,那一夜,她求我陪他去河边散布,她哭着吻了我。”

    “后来呢?”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白梅留了下来,却再也不理我了。”卸下了积压心头的块垒,苏思安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初荷的终审判决。

    初荷很生气,好在姑娘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但是这件事摊到哪个人身上,也得好好思量思量。

    初恋是美好的,但是多少人的这段‘美好’会逃过流星滑过天际的遗憾?

    带着遗憾上路,才会更加懂得珍惜眼前人,如果那份遗憾曾经以爱的名义,为何不该得到原谅?。

    但是他的坦率终究还是让她心痛了:“苏思安,你回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心。”初荷转身疾走,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天哪,我终究还是伤了她的心!”

    苏思安追悔莫及,此时的他真想狠狠地给自己一个耳光,师妹就在自己前面三步之遥,他却不敢追得太紧,分明听到初荷冷冷的声音:

    “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苏思安惊慌失措,他不敢想象失去师妹会是什么样子,过往的甜蜜一幕幕、一点点,快速浮现眼前。

    “初荷,你听着------

    没有什么劫

    阻挡我奔向你的脚步,

    春寒料峭必将过去,

    而我们终将迎来

    火热的夏,

    那时候

    我将在明澈的溪水中

    守护你的清凉。

    ”

49村长打工去了

    初荷一时悲喜交加,脚步慢下来,心中暗道:“该死的诗人,难道你不会紧赶几步安慰安慰我,当初吻姑娘的勇气哪里去了?”

    二人各怀心事,不觉走到了少年宫宿舍楼下,其实静下心来的初荷已经原谅了苏思安,没有即刻上楼就是等着苏思安的道歉,没想到这‘呆瓜’根本不了解女孩的心思。

    “初荷,发生这样大的事,我不祈求能够立刻得到你的原谅,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也请你这些日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初荷瞬间脸色煞白:“苏思安,你什么意思,难道这是你的分手告白吗?你心里终究还没忘记那个白梅!既然你们都计划买房了,那就和你的白梅好好过日子去吧。”

    苏思安没想到自己掏心窝子的一番话竟然引起初荷如此强烈的抵触,既然事情越解释越糟糕,倒不如干脆闭嘴,眼睁睁看着初荷满怀悲愤上了楼。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时至深秋,南洼地终于露出了水面,因为早已错过了种植黄瓜的时节,苏居安索性买了一些耐涝的芹菜种子播撒到菜棚里,便招呼村里大部分的年轻人北乡镇觅活去了。

    他不得不现在就开始撸起袖子加油干,水灾虽然没有损伤到菜棚,却也没了收入。今冬怕是得过苦日子了,小妹的学费也得早做准备,加上明年开春生产的各项开支,样样般般都需要资金支持。

    他只能像负重前行的牛,前路漫漫,好歹心中还有一道亮光。

    至于村两委的事务,自然依旧由刘鹏举一人指派,妇女工作交给了赵君芝,村里的治安则由新上任的治保主任刘刚主抓,苏居安没有什么事,也乐得清闲,现在村里没人不知道书记和村主任尿不到一个壶里。

    是呀,本就不是一条河道里的两股水,只有志向相同的‘同流’才能‘交流’,如果志向想左,即便勉强‘同流’也只能算是“合污”。

    苏居安依旧一身朴素地混迹在打工者队伍里,在那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益临县最年轻的村主任的身份。

    北乡镇的菜农们已经种了两年的大鹏蔬菜,多多少少都有些积蓄,遇到百年不遇的天灾,总不至于向苏居安那样没了最起码的生活保障,但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些人再次版筑土墙时便不约而同的采用了石砌地基的方法,水涨船高,西山的石材一时间身价竟然暴涨了五倍,这也从另一个侧面看出了北乡镇大棚蔬菜的火热程度。

    苏居安看在眼里,心中突然增添了一抹隐忧,这么多人一门心思地种黄瓜、西红柿,将来的销路在那里?

    玉美这些日子可谓整个北乡镇最幸福的姑娘了。亲爱的居安哥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工,并且他们的恋爱还得到了爸爸的默许,这让曾经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的妈妈一时有些心灰意懒,‘个人的爆仗个人放,’想听响的是你,伤了手也是你活该。

    龙山镇代书记常有功这些日子也一直为苏居安的菜棚犯愁,毕竟这是南乡村脱贫致富的希望,牺牲了一季的庄稼,如果今冬再挣不到钱,乡亲们怎么还能相信他?

    可是,他了解到的现实情况比预想更加糟糕------

    苏居安放弃了这季的黄瓜种植,背起铺盖卷打工去了!

    他知道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苏居安也不会重走打工这条路,但是更加令他吃惊的是,南乡村又一任村主任外出打工,作为村支书的刘鹏举竟然只字未提。

    常有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工作再次出现了不该有的偏差,撤销王连军代支书、恢复刘鹏举职务是他的决定,他原本想再给老支书一个修正自己错误的机会,没想到刘鹏举这次表现得更加消极。

    这从苏居安菜棚一事便可窥得一斑。

    任何新生事物刚刚出现的时候,无不像一颗微弱摇曳的萌芽,只有大家齐心协力的维护它,才有希望伸枝萌叶,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但是刘鹏举却选择性的失聪、失明,常有功心里明白,刘支书之所以如此的肆无忌惮,是因为他心中非常清楚自己就是那块捂住藏污纳垢的下水道的盖子。

    他知道县里有人不敢让他倒台。

    常有功决定亲自去北乡镇找回苏居安,但是他并不知道苏居安这次带领村民们出门打工,更有另外一层深意。

    他希望南乡村的年轻人更加近距离的接受大棚种植的技术,并从人家丰厚的收入中得到效仿的动力。

    所以,当常镇长站在这个满脸英气的青年面前,听他清晰地讲出了自己的想法,常镇长不得不佩服苏居安的沉着老辣。

    你也可以说他这是农民式的狡黠,遇事不钻牛角尖,没有无用的假话、大话、空话,用事实说话,才是真正的劝世良方。

    但是常有功这次却不得不带苏居安回去,因为纪县长此时就等在苏家菜棚里。

    看到匆匆赶来的苏居安,纪云杨蓦然舒展了眉头:“居安,瞧瞧你的菜棚,一地的新绿是不是预示着新的希望?”

    苏思安平静的笑了笑:“是的县长,春种秋收,这片土地永远不会让主人失去希望。”

    “好哇,作为县长,姑姑最怕你经受这次打击,从此一蹶不振,现在我放心了。”纪云杨看到一个成熟苏居安,远比看到一片茁壮生长的菜苗更加欣慰。

    “县长啊,这次居安带领村民打工,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主动,他们更像是一次集体地学习,当我站在这些村民中间,看到他们眼里闪烁着的希望的光芒,说实话,我的心中很激动,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感觉到我们龙山镇突然焕发了勃勃的生机。”

    “所以,好好干吧常书记!”纪云扬赞赏地看着常有功静静地说。

    “谢谢县长关心,还是叫我代书记吧。”常有功听到县长话语中省了一个‘代’,心头一动。

    纪云扬淡然一笑:“在这里不防透露一个内部消息,书记和我联名举荐了你,上级决定由你担任龙山镇书记一职,新的的任命很快就到了。”

50因祸得福

    司机是个老江湖,见县长的话音里涉及到不该自己听的东西,忙知趣地拉着苏居安远远躲开。

    常有功一颗心悬了大半年,终于等到了尘埃落定:“感谢王华书记和纪县长的信任,感谢县委领导班子的支持,我一定······”

    纪云杨扬起眉毛打断了常有功,“其实推荐你做这个书记,县委县政府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有人依然拿你五年前阻碍地方经济发展说事。”

    到底是谁在自己身后下绊子,纪县长不说常有功心里也明白。

    一定是龙山镇上任书记现在分管工业的副县长段无为。

    五年前,晨鸿纸业董事长朱晨鸿(也是段无为的大学同学),依照风水师的指引,选定弥河东岸河东村的一块优质瓜田作为纸浆厂的厂址,(因为朱晨鸿名字里有个‘鸿’字,江边一只鸟,厂址当然选在河边)被常有功以污染太大为由一口回绝,尔后朱晨鸿多次纠缠未果,甚至偷偷送给常有功五万块钱用以疏通关系。

    常有功知道朱晨鸿身后肯定有人为他出谋划策,为了日后证明自己的清白,干脆把钱交到了上任县长高华中的办公桌上。

    县长高华中为了益临县的经济发展,硬是把这件经济案件做了冷处理,后来晨鸿纸业另行选址北乡镇,常有功也彻底得罪了段无为。

    去年高华中升迁BH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段无为认为凭自己的资历一定是益临县县长的强力人选,但是天不遂人愿,空调干部纪云扬毫无征兆地上任,使得他只能象征性的升了半级,成了一位分管工业的副县长。

    段无为心中郁闷,在他眼里,新任县长绝对没有自己资历高------

    她不就是靠招商引资快速升迁的‘女’干部嘛,听说这个老女人四十多岁了依然孑然一身,或许这也是招商引资的一大优势吧。

    反观自己,好不容易拿下个造纸厂的大项目,竟然让身为河东村女婿的常有功搞砸了。

    没有高涨的GDP便没有了政绩,没有政绩的干部靠啥升迁?

    “当初我反对晨鸿纸业在河东村建厂,事实也证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北乡镇这两年畸形儿连续出现,连老百姓都知道与纸浆厂污染有关,毕竟弥河两岸的农田需要河水灌溉。”

    纪县长听常有功辩解,禁不住眉头紧锁:“你说的这件事我也有所了解,这些年我们有些干部为了发展地方经济,竟然还能犯下‘先污染后治理’的理解性错误。”

    “是呀,记得我刚结婚那年,弥河真清澈啊,两岸垂柳,十里荷香,还有洁白甜糥的弥河银瓜,实在是让人终生难忘。”

    “是啊,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逐渐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同步进行才是我们这些为政者最该思考的问题。”

    忙碌起来的时间过得真快,进了腊月的门,南乡村的年轻人才陆续回家,当他们躺在自家暖烘烘的炕头上惬意地清点着手中的钞票时,苏居安却意外地收到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这惊喜来自于苏居安菜棚内随意撒播的芹菜种子,这个尽人事听天命的无奈之举竟然收到了奇效。

    因为种子撒的多,这些日子苏居安也没有时间间苗,芹芽密密实实的挤在一起,一冬天竟然长到了半米开外,水分足,茎秆脆嫩,春节又是亲戚串门的日子,谁家待客的饭桌上缺得了一盘清脆的芹菜?

    回到家后的苏居安满脑子都是卖!卖!卖!,节前拢共二十几天的时间,这些芹菜能够卖出多少决定着今年全家的收入,如果单纯凭自己一双手四乡赶集,绝对卖不出九牛一毛。

    苏居安躺在床上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索性来到堂屋,看到墙上挂着的的全家福像,突然灵机一动,思安不是在城里的大酒店上班吗,这件事问他或许会有办法。

    急匆匆拨响了苏思安单位的电话,好久才听到苏思安略微不安的回音:

    “哥,家里又出事了?”

    苏居安笑起来,“思安,这次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听哥哥简略的说明眼下的困状,苏思安也是一筹莫展,沉默许久,苏思安试探着说:“我打电话找纪姑姑想想办法吧,毕竟她以前在招商局工作。或许能帮到咱们。”

    腊月十四,正在集市上奋力叫卖的苏居安见小妹苏杨急匆匆跑来,一边喘着大气一边说:“哥,别卖了,纪姑姑领来了两辆卡车,你快回家招呼人收菜呀。”

    苏居安一蹦老高,“小妹,帮哥卖这了些芹菜去买一身新衣服,我先回家招呼人收菜。”

    二十个壮劳力整整干了半天,直到下午两点两辆大卡车才满载而去,望着手中一摞厚厚的钞票,苏居安第一次感受到了富足的滋味。

    而此时的纪云扬正和苏母唠着家常,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瞄向苏杨。

    她突然发现这小妮子身上竟然有一股让自己无法挣脱的魔力,不知为什么,看在眼里就是一个亲切。

    苏杨牵挂着大哥没吃午饭,一次次的出门观望,趁她不在的当口,纪云扬无比艰难的问苏母:“嫂子,你给妹子句实话,当年两个孩子殁的到底是那个?”

    苏母摇摇头满目辛酸:“当娘的舍不得孩子,你哥想的却是你的前程,再说了,咱们苏家哪个孩子不是你的亲骨肉?”

    纪云扬陡然醒悟,满含热泪点点头:“嫂子我懂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苏母点点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过会孩子们回来了,不要让他们看见眼泪。”

    将近年关,招待所各部门开始轮流值班,收拾衣物准备回家的苏思安意外得知初荷病倒了,这让他那颗日夜牵挂的心陡然紧张起来。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师妹,死刑犯也该有一纸判决嘛。

    急匆匆蹬车赶到师傅家,见师母正一脸愁容的坐在客厅里,来不及问候,苏思安急吼吼问:

    “初荷呢,病了为何不去医院。”

    “思安呐,这些日子你和小荷到底发生了什么?眼见脸色越来越差,问啥啥不说,就知道哭,你们这是要急死我呀。”余爱秋爱女心切,开门见山质问道。

    “师母,都是我的错,这些日子我也隔天便去少年宫一趟,但是我怕她不肯原谅我,所以只能偷偷地跟在她身后。”苏思安这次长了个心眼,故意提高了音量。

51古月明的心事

    初荷的卧室与客厅之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磨砂玻璃门,苏思安特有的浑厚的嗓音不出意外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个榆木疙瘩终于来了。

    杨初荷心头一热,急忙起身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想了想再次躺回床上,“胆小鬼,你进来。”

    女儿开口讲话了,余爱秋心中一阵宽慰,挥挥手低声说:“去吧,有话好好讲,毕竟小荷还病着。”

    苏思安点点头,小心翼翼推开卧室门,见师妹孤零零窝在床上,床头柜镜框里,照片中的杨初荷正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苏思安不敢惊动师妹,心怀忐忑坐在床前的椅子里,听师妹低声命令自己:“关门”。

    “关了”。

    “你和白梅和好了?”

    “早掰了”。

    “你俩房子都买了”

    “没有的事。”

    “来我家干什么?”

    “听说你病了。”

    “苏思安,你咋这么木呀。”摊上这么一截木头,初荷实在是无计可施,索性掀开被子坐起来,薄薄的睡衣难抵窗前逼人的寒气,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心着凉。”苏思安急忙起身帮初荷披上棉袄,早被师妹伸手牢牢地抱住脖子:

    “苏思安你好狠心,几次到了我们宿舍楼下为什么不上去,男子汉大丈夫,道个歉能有那么难吗。”

    师妹大胆地举动让苏思安一时措手不及,他知道师母此刻就在师妹卧室外面,也只能伸开双臂本能的躲避。

    “师妹轻点···轻点,师母就在客厅,你放手···咱们好好说话。”

    “苏思安,我说过你跑不了。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初荷说这话时一脸的得意,哪里还有半点病态。

    苏思安终于领教了女孩的心机,却是心甘情愿的就范,双手拥爱入怀,附在师妹耳边轻轻说:“师傅说你病了,我跳楼的心都有了,还好病得不重,吃药了吗?”

    柔声入耳,加上爱人呼出的热气徐徐环顾脸颊,杨初荷一阵心旌神摇:身子顿时软成一块饴糖:“你就是最好的药,有了你,啥病都好了。”

    “小荷,你变了。”

    “变好了?变坏了?”

    “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反正很折磨人,这些日子我觉得天都塌了。”

    “呸,你不是也变了吗?”

    “变好了?变坏了?”

    “当然是变坏了。”

    “咋?”

    “会哄女孩开心了。”

    苏思安陪了师妹整整一白天,晚饭后才回到招待所,因为外地的职工赶着回家过小年,整座宿舍楼一片冷清。

    推开门,歪在床上的谷月明明显满怀心事:“见到初荷了,病好了吗?”

    苏思安粲然一笑:“好了。”

    “嗯。”谷月明漫不经心的问:“吃饭了吗?”

    “晚饭吃了很多,想不到初荷小小的身板,饭量却大的惊人。”苏思安眼前再次浮现初荷晚饭时的狼吞虎咽,简直与平日判若两人。

    “重色轻友,满脑子都是初荷,我问的是你、你吃了吗?”谷月明看着师哥一脸幸福的模样酸溜溜的说。

    “我当然吃了,师傅今天值班,家里的晚饭还是我做的呢。”

    “能不能陪我喝点?”谷月明喜欢喝酒不假,但是从来没有单独和苏思安对酌过,做师哥的知道师弟这是遇到难事了。

    谷月明提来一捆啤酒,二人拎着瓶子对吹。

    “说吧,遇到啥难事了?”

    “我爸打电话让我回家过年。”谷月明家在农村,乡下人过年非常隆重,他又是谷氏家族的长子长孙,按理说每次家祭都得在场,但是他已经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回去呀,一家人热热闹闹,多好。”

    “可是我实在无法面对她。”谷月明亲妈死的早,他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继母。

    “她待你不好吗?”苏思安知道师弟心中一直有个结,这也是这些年他一直快乐不起来的根源所在。

    “她待我很好,但是我却总觉得那些‘好’太假了,我曾经一度非常的排斥她的存在,却又时常梦到她对我的好。”

    “月明,或许有些话不该说,但是你我是兄弟,我不得不说”。苏思安不忍对视师弟那双被痛苦灼痛的眼睛,下意识的晃动着手中的酒瓶,说其实你的这些迟疑、忧郁、顾虑,本质上就是孤独症的一种体现。

    我知道你六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在一个男孩刚刚性格建立的时候,噩运猝不及防,对你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你不愿让外人看到自己的无助、恐惧、乃至深深地绝望,你只能用冰冷的铠甲牢牢包裹自己,活在独自内心悲惨的世界里。

    后来继母来了,她对你很好,你却本能的拒绝着她浓浓的善意。

    后来,你离开了家,更贴切的说,是逃离了那个家,因为你无法容忍继母在你心中潜移默化地,一步步侵占生身母亲的位置,何况继母还给你生了一个可爱的妹妹,他们是那么的爱你,这份爱却让你时时恐惧,你怕接受了她们,心中便再无生母的位置。

    但是,多一个人爱你不好吗?你可以接受一个陌生人慢慢成为朋友,知己,乃至最亲密的兄弟,为什么就不能接受那个全心全意养育了你八年的继母?

    你说继母的‘好’太假,那是因为她一直小心翼翼,甚至战战兢兢的呵护着你,是她用自己的卑微尽力维护着你敏感的自尊自艾。

    你的梦是真的,尽管你一万个不相信,但是那就是你潜意识里渴望的母爱。”

    有生以来,谷月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清晰地剖析他的痛苦,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但是她从来没有批评过我,甚至在我故意犯错后仍会轻易的原谅我,这不是我心目中母亲应有的样子,我有时候甚至特别希望得到一次受到惩罚的经历,但是······”。

    后娘不好当,面对这么一个母爱缺失的混小子,做了错事打不得,骂不得,又不敢放任不管,其实她过得比你更艰难,更加如履薄冰,毕竟一个没有文化的善良的家庭妇女,更难承受舆论的压力。

    所以,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只有了了这块心病,你才能真正放下包袱,一家人才能真正的快乐起来。”

52纪云扬的心事

    谷月明怔怔地看着师哥,这个生性倔强的男孩难得展露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面,“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这些年来···我恨自己竟然忘记了怎么和家人相处,我心疼父亲,我喜欢小妹,我也曾努力的尝试着叫那人一声妈,却最终发现自己永远无法跨越心中的那道坎。”

    “永远有多远?你才多大呀月明,十八岁,正是年轻人敢爱敢恨,敢说敢做的时候,可是你却用冷漠为自己编织了一副密不透风的铠甲,你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可正是它把你封闭在无休无止的痛苦中,它隔绝了你的热情,它屏蔽了你的快乐。所以你要尝试着走出心魔,尝试着去爱,尝试着接受身边美好的东西。”

    “你说的都对,但是做起来实在太难了。”

    “砰”一声粗暴的踢门声,二零二房门豁然开启,蒋金勇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哈喽,二位也没睡,喝酒?好!”

    蒋金勇努力控制着心中的怒火,趔趔趄趄蹭到桌旁,自顾自开了一瓶,或许是喝的太急了,啤酒丰富的泡沫终于呛得他眼泪横流,“苟萍,小母狗,拜拜了您呐,走吧走吧,老子再也不做乌龟王八了。”

    兄弟俩看情形便知道蒋金勇这是又在苟萍哪里受了气,真是一物降一物,“大狈”身为招待所刘书记的亲外甥,平时在单位里可谓呼风唤雨,没想到却被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每每玩弄于股掌之上。

    苟萍是‘大狈’处了五年的女友,前些年正是靠着刘书记的提拔,从一个小小的服务员一步步爬到客房部主管的位置,作为回报,苟萍违心做了‘大狈’的女朋友,却背地里少不得和一些‘故人’眉来眼去,以前刘书记在时,明面上也算收敛,想不到刘书记外调不到一年,此女便不再安分起来。

    看来这次两个人彻底掰了。

    “蒋师傅,酒大伤身,少喝点。”谷月明处世圆滑,害怕蒋金勇喝高了闹起来无法收场,急忙起身劝解。

    “亲人呐亲人,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蒋金勇无助的抓住谷月明的手:

    “兄弟,哥哥不光伤身,更伤心啊,呜······”。

    大嘴一撇,‘大狈’竟然一阵嚎啕大哭,这声音嘶哑悲凉,犹如旷野里寂寞的狼嚎,具有极强的穿透力,隔壁宿舍几位刚刚下了夜班的单身纷纷探头观望,当他们发现哭闹者竟是平时耀武扬威惯了的‘大狈’,便悄悄躲回被窝里偷着乐去了。

    苏思安第一次见识了失恋对于一个男人竟然具有如此巨大的破坏力,这一夜,蒋金勇暂放弃了所有的傲慢与自尊,抱着枕头滚遍了二零二室的边边角角,一遍遍呼喊着苟萍的名字,却又一次次咬牙切齿。直到天大亮后才在苏思安的扶持下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床上。

    这次谷月明终于听从了师哥的建议。(或许他更烦接近疯狂的大狈胡搅蛮缠)

    早饭后,兄弟俩冒着漫天的飞雪攀上了长途汽车站的站台,在这里他俩将暂时各奔西东,师弟的班次启程的早,苏思安看着缓缓步入车厢的师弟心事重重的脸,隔了车窗突然大声喊道:“师弟,记住师哥的话,无论生活如何亏待我们,请一定要保持笑容,你可以什么都不说,只需和家人静静地并肩而坐就够了。”

    五莲山下。

    内心复杂的谷月明终于止步于村头熟悉的老槐树下,从继母身上厚厚的积雪,可以看出她早已等在那里许久,身前是五岁的妹妹古佳禾。

    谷月明满怀愧疚,张张嘴愣是没有吐出半句问候的话,求助似的弯腰抱起妹子,“佳禾,冷不冷?”

    小妹干净的小脸虽然被寒风吹成一片紫红,却开心的咧嘴笑了,双手捧着哥哥的脸低声说:“妈妈知道你今天来,我们拾柴时看见了三辆大汽车。”

    三趟班车,也就是说她们在寒风中等了自己足足三个小时,谷月明的心头又在开始隐隐作痛,放下妹妹,试探着接过继母手中的柴捆:“岁数大了,不要总上山拾柴,以后我···会按月寄钱回来,冬天冷,你们多买些煤。”

    继母抱起女儿揉着眼说:“知道你在城里挣钱难,我和你爸再无用,也得为你准备娶亲的钱呐,庄稼人苦惯了,不冷。”

    “不用!”谷月明看着继母一脸的谦卑,跟自己赌气似得低吼道:“你们要好好得,农村待烦了,我接你们去城里住,好日子就要来了。”

    继母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淌下来,十几年对于继子不求回报的呵护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尊重,相信这一刻,这个同样苦命的女人心里一定是无比欢畅的。

    愿天下所有的父母心想事成!

    因为这些年来一直独身,纪云杨履职后的第一个春节便留在了益临县城,除夕之夜,听着窗外密集的鞭炮声,这个刚强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了如此强烈的孤独感。

    四十岁,对于女人来说,是一个相对尴尬的年龄,曾经的青春不再,小资们的公主梦依然会有些许残存,尽管纪云扬是个胸中有格局的女人,可在这样一个万家团聚的时刻,窗外的热烈的鞭炮声和家里冷清的氛围一时形成鲜明的对比,特别是当她不自觉地想到苏杨后,孤独落寞竟不知不觉的便蚕食进她的心灵深处。

    自从苏杨考进了县一中,纪云扬便格外注目起这孩子。

    因为在同一条马路的斜对面,县一中校址距离县政府宿舍仅有几步之遥,纪云扬知道孩子为了节省时间,每月只有过大周的时候才回南山村,剩下的日子唯有去学校食堂吃最简单的伙食,纪云杨害怕姑娘亏了身体,每个周末都会尽量挤出点时间接她回家打打牙祭。

    几次单独相处,纪云杨突然发现这孩子竟然有太多自己身上的影子,眉目之间,甚至言谈举止都和自己年轻时极为神似。

    最重要的是她从这个孩子身上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馨,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十六年前那个绝望的深秋。

    如果现在她还活着,正是苏杨这般神采飞扬的年龄,或许此时家里又是另外一幅情景。

    如果她就是那个孩子呢?

    纪云杨被自己奇怪的念头吓了一跳,但是她很快又自嘲的摇摇头------

    如果‘如果’成立,那苏家为何要撒这样的弥天大谎?他们家里的孩子还少吗?

    纪云杨无法继续推测下去,可苏家嫂子闪烁的眼神再次清晰浮现在她的眼前。

53黄大忽悠画饼

    熬过了寡淡的年初一,纪云扬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重重疑虑,急匆匆截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南乡村而去。

    益临县城到南乡村不过二十里地,骑车也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当纪云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苏家院子里,刚才还念叨去县城探望姑姑的苏思安急忙出门迎接。

    “姑姑,您怎么来了?”

    “既然是你们的姑姑,当然这里就是我的娘家了,今天是大年初二,姑姑不该来吗?”纪云扬见到苏思安,心中突然踏实下来,这孩子敦厚朴实,他是那个宁愿抛弃全世界也不会抛弃自己的亲人的人。

    “应该,应该,平时怕是请还请不到呢。”苏母听到纪云扬的声音,急忙迎出门来,满脸的喜气。

    县长既然自称‘回娘家’,苏家自然也最高规格招待,纪云扬坐在孩子们中间,年底超负荷工作带来的身心疲惫顿时一扫而光。

    入乡随俗,午饭后纪云扬也像模像样的地上了苏母的炕头,挤在苏家母女中间,苏县长突然问炕前的苏居安:“老大,姑姑记得年前咱家芹菜卖了八千块,可常书记却汇报说咱家菜棚收入一万五,平地多出七千块,是不是常书记又浮夸了?”

    苏居安神秘一笑:“常书记没有谎报,撒谎的是我。”

    纪县长不解,“居安呐,你既然做了南乡村的村长,大小也是个干部,咱可不能为了娶媳妇就糊弄人,这样的婚姻早晚会出事。”

    苏居安点点头,“其实我也不想骗大家,为充大款过这个年还凭空多花了几百块哩,但是要想带动村民种大棚,最起码先让他们看到收益。”

    纪云扬恍然大悟:“所以你就编造了这条善意的谎言,效果如何?”

    “村里有十几户已经明确表示开春后建菜棚,不过我心中倒又有些担心了。”

    “担心将来蔬菜的销路,是不是?”纪县长看着自己为南乡村挑选的领头羊越来越成熟,微笑着问。

    苏居安点点头:“北乡镇菜贩子们已经开始恶意压价,玉美家的黄瓜今冬就少挣了三千块。”

    “所以,是该提前考虑销售的事了。”

    “县长的意思是让我们现在就建市场?”苏居安眼前一亮,建市场的思路纪云扬去年就曾提过,那时苏家的菜棚刚刚建成,苏居安一度认为那还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老百姓这些年穷怕了,投资那么大,如果产品卖不出去,见不到效益,他们还不生吃了你?”纪云扬看着一脸严肃的苏居安突然换了一副轻松的口吻:

    “这孩子,自家炕头上还叫什么县长,生分了啊。”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杨放下手中的课本,亲昵的搂住姑姑的肩膀玩笑说:“哥哥就是个官迷,他这是在巴结上级领导呢。”

    苏母瞟了一眼小女儿,心中突然五味杂陈,拉起纪云扬的手问:“妹子,你就真的那么忙吗,这些年连成家的时间也没有?”

    纪云扬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很快又笑着说:“嫂子,我有儿子了呀。”

    苏母大感意外:“这些年你不是一个人过吗,哪里来的儿子呀?”

    “思安呀,当初我们可是有约定的。”

    苏母恍然大悟,爽快地笑起来:“你有心,他却没那个命,嫂子懊悔死了,当初真该死乞白咧的让你带他走,跟着我,白瞎了这个孩子。”

    纪云扬目光暖暖地看着身边的苏思安:“嫂子,没有人能够替代你在孩子们心中的位置,你是个好母亲,在你面前,我只有羞愧。”

    “世上没有狠心的爷娘,你那么忙还念念不忘南乡村,昨天思安说你这是‘舍小家,顾大家’,嫂子不懂国家大事,但是看到家里的日子一步步红火起来,嫂子我该谢谢你呀。”

    纪云扬听得出苏家人的挚诚,一时湿润了双眼:“嫂子,于公于私这都是我该干的,改革开放十年了,我们这些执政者如果仅仅因为百姓能够吃顿饱饭而沾沾自喜,那就大错特错了,要摘下头上这顶贫困的帽子,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谢谢你培养了四个好孩子,他们才是这块土地未来的主宰,居安曾说过一句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没有人能够比他更了解这方热土和这里的乡亲,咱们庄稼人只要肯干,就一定能够收获富足,他要带着南乡村的乡亲们一起富起来,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诺言。”

    春节过后,三干会接踵而来,尽管黄所长再三争取,市政府依然把主会场放到了富丽华大酒店。

    是呀,人家‘富丽华’可是BH市第一家(也是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招待所寒酸的模样已经撑不起地级市的门面,黄所长痛定思痛,决定率先实行股份制改革。

    很快,‘东苑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提上日程。

    按照黄所长的构想,成立后的股份有限公司业务应分为三大块,其一,成立‘东苑大酒店’。(依托招待所原有的餐厅,客房重新装修,虽有新瓶装旧酒之虞,不过‘东苑大酒店’听起来更气派,财务权更加自主)

    其二,成立东苑建安公司。

    招待所早晚要起大楼,自家大楼自家盖,肥水不留外人田。

    其三,成立东苑贸易公司,听说海南房地产飞速发展,可以先去买一块地嘛,等土地升值后倒倒手就来钱嘛。

    但是,如果想要完成这些设想,无疑需要一大笔钱,招待所眼下最缺的就是钱。

    黄所长绞尽脑汁,突然眼前一亮,招待所正处于城市的中心地带,地皮金贵呀,如果拿这块地皮做抵押,分分钟就会拿到贷款。

    招开职工大会!

    不得不说,黄所长的鼓动工作确实做的高明,职工只要参股就能成为招待所的主人,这句话让台下诸位直听得热血沸腾,无不摩拳擦掌,但是大家但弄明白参股还得上交五千块时,突然间便都偃旗息鼓了。

    家里都有老婆孩子呢,谁能拿出一年的工资去做那个虚无缥缈的‘主人梦’呢。

    谷月明虽然是正儿八经的合同制职工,也没有老婆孩子拖累,但是工作不到两年,估计他手里的余钱也不会太多,而类似苏思安这样临时工的身份,甚至连做梦的机会也没有。

    “月明,你参股吗?”苏思安听到身边同事们议论纷纷,忍不住低声问。

    谷月明摇摇头:“别听黄大忽悠瞎吹牛,再说我的钱已经买了机车,过几天就提货了。”

54大狈去了锅炉房

    黄所长一番话慷慨激昂,无奈与会者大多囊中羞涩,报名参股者更是寥寥无几,第二天黄所长通知办公室火速召开中层以上联席会议:

    “咹,我们招待所缺钱吗?让职工参股就是带着他们一起致富奔小康呢。想想看,大家参股以后是不是壮大了公司的经济基础?公司挣了钱,大家不但按月拿工资,年底还可以分红,何乐而不为?”

    财务科杜科长是个实诚人,忍不住接了一句:“所长,我们的职工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大家吃饭都成问题······。”

    黄所长冷冷的瞟了杜科长一眼:“你是财务科长,我还想要问你呢,钱呢?”

    杜科长一脸苦笑:“前几年我们所最挣钱的就是主题餐厅了,可眼见餐厅生意惨淡,赵经理都愁成秃头了。”

    会议室里一阵窃笑,赵经理十年前就掉尽了头发,这话讲出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赵曙光,你起来解释一下。”黄所长瞪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赵经理,没好气的说。

    “所长,我们一直都很努力···可是听说‘富丽华’的老总是王市长亲自请来的同窗好友······,这事路经理也是知道的。”赵曙光耷拉着头,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黄所长点点头,温情的看了鲁静一眼,明显气顺了许多:“你们说的也是实情,过去我们吃的是财政饭,现在到处都在砸三铁,我们暂时遇到的这点困难,也是陈年旧疾,所以我们才要改革嘛。他们能通天,我们就在地上做文章,昨天我去市委批条子,齐书记说‘风筝会’其间BH市将要开展一系列的商业活动,其中就有一个关于传统餐饮文化的美食节,开幕式暨厨师大赛主会场就定在咱们招待所主题餐厅,这可是宣传我们的好机会,诸位一定要打起精神,我想你们谁也不想下半辈子在锅炉房里度过吧。”

    说到锅炉房,黄所长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刘书记,前天他的外甥蒋金勇上班喝酒,竟然醉倒在灶台前,造成油锅起火后慌忙打开了身边的干粉灭火器······。事情过后整个后厨一片狼藉,严重影响了餐厅的正常工作秩序。

    失火当天苏思安请假,理由是姐姐苏桦生孩子,所以合该‘大狈’出事,苏思安意外躲过一劫。

    刘书记此时正为黄所长抵押国有资产暗中告状,‘大狈’的错误正好给了黄所长一个敲山震虎的机会,蒋金勇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烧锅炉去了。

    休了个班,迎来了胖嘟嘟的大外甥,或许是孩子的出生为舅舅带来了好运,苏思安终于再次站上了主灶的位置。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最高兴的当属杨初荷,苏思安做了主灶,便理所当然的成了爸爸这次厨师大赛的副手,师徒俩齐心合力,厨王的桂冠一定不会花落旁家,如果爸爸甘当绿叶推苏思安一把,那他的前途定会不可限量。

    所以,当女儿在餐桌上提出这个建议,杨乐春心中默许,却也一阵悲凉。

    女儿这是要逼自己让贤呐。

    ‘女大外向,’这就是养闺女的好处。细想,这养女儿和养花其实是一样一样的,辛辛苦苦下种、施肥、浇水、精心呵护,一心等待着花繁叶茂,没想到临了却被一个叫女婿的臭小子连花盆一起端走了。

    想到这里杨乐春故意板起脸:“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为了那个臭小子,你想让爸爸早日退休啊?”

    初荷知道爸爸吃醋了,急忙放下筷子求道:“知道爸爸最稀罕他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杨乐春笑了:“前浪就该被拍死在沙滩上?”

    余爱秋望着女儿陶醉的眼神突然插话说:“思安温雅好学,正直坦诚,妈妈确实很欣赏他,但他敏感而又倔强的性格并不适合做一个好丈夫,我不愿看到你再次受到伤害,所以我不赞成你俩在一起。”

    一石激出千层浪,初荷断然起身,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最合适的那个人漂洋过海走了!你认为苏思安只是个可怜的替代品对吗?妈妈,我已经在努力地接受你,你为什么还要揭我的伤口?”

    苏思安清理完炉灶正要下班,前厅转来电话,一听便是初荷哽咽的声音,小伙子心中一紧,急忙问她现在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初荷憋了好久才止住哭泣说:“我在家里,现在特别想见你。”

    苏思安不敢耽误,午饭也没来得及吃便匆匆赶到了十里堡。

    一进门见师母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望着初荷的卧室门发呆,忙上前问:“初荷呢,谁招她了。”

    余爱秋无力地挥挥手:“屋里呢,自己看去吧。”

    书桌前,杨初荷目光呆滞,见到苏思安,立刻起身扑过来,“苏思安,你怎么现在才来?或许再晚会儿你就见不到我了。”

    苏思安稳稳地抱住杨初荷,柔声问道:“谁招惹我们的公主了?都哭花脸了!”

    “思安,带我走,我一刻也不想待着这个家里了。”初荷抬起头,一脸的绝望。

    苏思安明白师妹这是和师母在赌气呢,轻声说:“家里闷,出门走走也好。”

    初荷既然已经和妈妈交了底牌,索性拉起苏思安的手。

    杨家大门外不出百米便是繁忙的胶济铁路,这里不足十分钟便有一趟列车隆隆开过,初荷小时候最爱坐在高地上幻想着有一天自己坐上列车奔向希望的远方,而现在她更希望来来往往的列车能够带走心中绵绵不断的烦忧。

    坐在师妹身边,看到脚下渐渐泛绿的草芽,苏思安怜惜的踩向裸露的黄土:“说吧,为什么和妈妈吵架。”

    初荷擦了一把哭红的眼睛,无力的的靠向苏思安肩头:“有件事你听了或许心里会不舒服,但是既然我们深爱着对方,我想早晚要让你知道。”

    苏思安心中早有预感,温和的笑了笑,“不碍事,你说吧。”

    “三年前------哦,就是大一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来自日本的交换生”杨初荷讲到这里,不由得一声叹息,说他很帅气,有着你一样忧郁的眼神,他的声线也和你一样非常有磁性,我们从最初的互相爱慕,最终相知相爱,但是他在中国只有一年的学习时间,很快我们将面临着告别。

    初荷的经历苏思安多少有些耳闻,但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这还是第一次,苏思安虽然心中有些酸涩,依然笑着说:“那年你十六岁吧,谈恋爱是不是有些早?”

    “我本来有机会跟他去日本,他的家人也已经开始为我办理留学的担保,但是这件事却遭到了妈妈的坚决反对,原因是我的太姥爷就死在侵华日军的枪口下。”

    苏思安点点头:“师母的反对可以理解,毕竟国恨家仇永世难忘。”

55苏思安是个

    “但是我的心里痛啊,我怨恨妈妈,所以毕业后一直呆在省城不愿回来,直到后来遇到你。”

    苏思安轻轻地摇摇头:“师母以为我只是他的替代品,怕我有一天会再次伤到你。所以我也后悔啊。”

    初荷抬起头:“你后悔什么?难道你也认为自己是一个替代品?”

    “我后悔没有早日遇到你,那样你也就不会痛苦,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愤怒了。”

    “你真的不在意我的那段初恋?”

    “初恋是美好的,难道不值得每个人追忆吗?但是我们毕竟生活在当下,其实每个人,每天都在经历着或痛苦或无奈的告别,告别朋友,告别对手,告别昨日的自己,有些人有缘再见,更多的人不过只是一个擦肩,从此再也不见,芸芸人生让我遇到了你,那是我的幸运,爱都爱不够,哪里还有时间去在意昨天呢。”

    爱人的告白是世上最甜蜜的良药,初荷笑容初展,突然起身奔向疾驰而来的列车,“苏思安,你是个大骗子。”

    “初荷,危险!”

    苏思安蓦然跳起,拦腰抱住师妹:“师傅作证,我不会骗人。”

    初荷无意挣扎,“我爸也是骗子,他总说你诚实木讷,可是你哄女孩子从来不打草稿,却让人永远恨不来。”

    苏思安松了口气,轻轻板过初荷的身子:“因为我真诚啊。”

    或许折腾了大半天,初荷真的累了,乖乖地偎依在爱人肩头:“苏思安,真想就这样陪你站到天荒地老。”

    好端端一顿午餐愣是吃成了下午茶,当爹的还得屁颠屁颠的忙活,不过当妈的经女儿这么一闹,也基本默认了女儿恋爱的事实。

    招待所改制的批文终于在黄所长的不懈努力下顺利拿下,并很快拉来了商业银行的贷款。

    全额补发拖欠工资!

    全员工资普调一级!

    一连串的喜讯让招待所的职工突然看到了改革的红利。

    有钱能使磨推鬼,这年头,钱才是真正的王道。那些改革初期还抱有抵触情绪的职工们,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

    黄所长(现在应该叫东苑集团股份有限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亲自挑了个吉日,集团公司正式挂牌。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招待所门前一时车水马龙。

    该来的市政府各部门政要陆续被迎宾小姐接进餐厅,黄益贵看了看腕表,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四十分,瞥一眼身边面色僵硬的刘书记,脸上蓦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刘书记突然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的罩住了自己。

    他终于认识到了黄益贵的手段,难怪这些年一所的书记走马灯似得来来去去,唯独老黄屹立不倒。作为全市鲜有的所长主政的事业单位,足以证明他这些年的苦心钻营,一句话------

    在一所,书记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刘书记虽然内心千万个不甘,却也只能在心底暗自发狠。

    绝对的权力必然会导致绝对的腐败,黄益贵你等着,只要你伸手,总有一天会露出蛛丝马迹,那时候等待你的将是一副冰冷的手铐!

    “啊呀呀,曹总好准时呀。”黄所长突然丢开刘书记,意味着又有大人物要来,刘书记暗自思忖,一抬头见大门外迎面昂首挺胸走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中等,敏捷干练,棱角分明的脸上戴着一副精致的金边眼镜,身着名贵的杰尼亚西装,一看就来头不小。

    黄总急忙拉过身边的搭档:“刘书记,认识一下天创集团的曹董,这才是商业奇才呢,人家那才叫白手起家,在房地产界生生打出一片江山呐。”

    “欢迎曹董光临”。

    曹天创瞟了一眼刘书记,冲黄益贵拱拱手:“黄董过奖,您这才是大手笔呢。”伏在黄益贵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两人顿时大笑起来。

    刘书记受了曹天创的冷落,虽然脸上挂着笑,心中却是满满的不屑。

    一个靠钻法律空子发家的暴发户,满身的铜臭气息,你看不起我,我还羞于与你为伍呢。

    曹天创之所以能够和黄益贵认识,完全是他的副总蔡云引荐的结果,说起这蔡云确实是个人才,去年春天她还只是招待所餐厅里一位普普通通的服务员,曹天创那次宴请苏思安不成,却成功的说服她做了自己的秘书,随后一飞冲天,一个华丽的转身,变成了天创集团的副总。

    或许只有回到当初‘落难’的地方,才能彰显自己的成功,故而每次集团有招待,蔡云总爱有意无意的安排到主题餐厅,最先只是炫耀,直到有一天赵曙光开始每桌招待给她百分之五的提成······。

    蔡云的这些猫腻在曹天创心里当然明镜似的,水至清则无鱼,作为一个明智的领导者,最怕的就是手下无欲则刚,没有小辫子抓在手里,怎么能够轻松驾驭得了你?何况这个蔡云哪哪还都挺‘精致’的。

    合适的时候收收紧,再多的肉还不都烂在自己锅里?

    曹天创在招待所应酬多了,一来二去便认识了黄益贵······。

    主题餐厅后厨。

    因为今天来的都是些大人物,杨乐春难得亲自上灶,苏思安站在师傅身侧默契的打着下手,师徒二人今天要做一道地道的鲁菜------一品燕菜。

    主料:上等燕窝20克

    调料:清汤1000克、精盐2克、料酒10克。

    别看此菜用料简单,却极考验厨师的耐心,首先要将干燕窝放到大海碗中温水泡发,待到燕窝回软后,用清水反复冲洗,再用镊子仔细的摘净燕毛,加入少许碱面提质。

    注意,一定要先让碱面和清水融合,再加入燕菜!

    五分钟后,燕菜再次涨发,此时应迅速倒去碱水,用清水反复冲洗,去除燕菜中的所有碱分,倒入热水备用。

    杨乐春为了做好这道菜,特意让苏思安加班熬了一锅上好的清汤,(他还是不敢相信老铁的耐心)清汤在手,师傅忍不住轻轻赞了徒弟一句:“好小子,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有师傅当年的影子!”

    炒锅内清汤烧开,杨乐春麻利的撇除浮沫,轻轻地将燕菜推入锅中,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凝视着襁褓中的婴儿,忘我地注视着燕菜的细微变化。

    三番换汤吊口,才将燕菜捞到金黄色的盖碗内,另起清汤烧开加入精盐料酒,稳稳的倒入碗内。

    “起菜”!

    杨厨放下手中的炒勺,侧目看了徒弟一眼:“小子,看明白了么?”

    苏思安点点头:“这道菜看似简单,却极考验厨师的火候,火大了燕菜难免软烂,火小了又会流于生涩,师傅的火候把握的刚刚好,此菜视之洁白无暇,口味鲜醇滑嫩,一品之称当之无愧。”

    杨乐春赞赏的拍了拍弟子的肩膀:“臭小子,就会奉承师傅,老子这点底货早晚被你掏干净。”

    苏思安正品评着师傅的佳作,王贞贞突然风风火火闯进后厨:“杨厨,桂花厅曹总点名加一份葱油疙瘩汤。”

    杨厨睁大眼睛:“我们啥时候出过这道汤?莫名其妙。”

    苏思安面色一沉,低声说:“师傅,这人是冲我来的。”

    对于弟子的那段传奇过去,做师傅的早有耳闻,杨厨恍然大悟:“好,就由你来完成这道葱油疙瘩汤,也让师傅开开眼界。”

    苏思安一阵羞愧,这道葱油疙瘩汤不过是他的一次随意为之,在乡下,谁家家庭主妇不会做一道疙瘩汤,简直就是全村人的笑话。

    而这道汤贵在无贵贱、无定式。十人手下体现出十种不同的味道,一把面、一枚鸡蛋、一棵葱、一勺油,有钱人家加上虾仁便是一道高贵的‘海鲜嘎达汤’,普通人家盐爆葱花倒也另有一种风味。

    当年曹天创落难,吃得最多的也是苏思安的这道葱油疙瘩汤。

    苏思安取来一段葱白,竖刀一划,轻巧的剥除黄嫩的葱心,(这东西味道苦辣,用来炝锅不是首选。)余者切成葱粒,热锅凉油下食盐,小火将葱粒㸆成微黄,加入适量清水,取鸡蛋两枚,蛋黄和面,搓成细碎的面疙瘩备用。

    炒锅内油水大火烧开,徐徐下入面疙瘩,将剩余的蛋清打碎,慢慢搅如锅内。点缀香菜粒少许。

    专注忘我、一气呵成,随着苏思安一声“出菜”,王贞贞眼睛都直了:

    “这就是一个百万富翁心心念念的葱油疙瘩汤吗?苏思安你肯定没有记错?”

56再见杨文静

    苏思安平静的望着王贞贞:“是的,作为厨师,或许我们还不能完全正确的理解客人对于某种味道的的偏执,我的理解是,哪怕今天的他家财万贯,哪怕今后的他有能力天天享受山珍海味,但是,总会有一个老味道让他刻骨铭心,这种记忆里的味道,或者只是一碗汤,或者只是一道小菜,可那都是满满的岁月的味道啊。”

    王贞贞之所以第一次见到苏思安便对他印象颇深,就是因为他总能把原本平平淡淡的小事说的这么有诗意,其实大多数人眼里,他的这些话说白了就是装深沉,赶紧端起汤蛊说:“没时间和你讨论人生,对了,客人可是要求你一起来喔。”

    苏思安知道这次自己躲不过了,摇摇头说:“你先走,我去换身衣服。”

    包间里客人不多,加上苏思安不过三位,蔡云是老同事,自然不用介绍。

    曹天创亲手为苏思安斟茶,半玩笑半责备地说:“兄弟,哥上次介绍生意上的朋友给你,你可没给我留多少面子啊”。

    “大哥,您的客人都是生意人,我不过就是个伙夫,您的生意我不懂,夹在一群老板中间太扎眼。”

    “兄弟想错了,那天的客人其实都是大哥请来陪你的,我想让他们做个见证。”看来苏思安上次放了曹天创的‘鸽子’,他一点也没在意。

    “大哥义字当先,小弟明白,但是您也知道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苏思安知道曹天创现在走的是正路子,但是他已经喜欢上了厨师这个职业,实在不想再次将事业归零。

    “做厨师难道比做天创集团的副总更有价值?兄弟,哥哥事业做的这么大,除了你却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是不是我的悲哀?帮帮我吧。”说着话轻轻瞪了一眼身边的蔡云,姑娘立刻心领神会,无比艳慕的举杯:

    “老同事,来吧,感谢曹总给了我们一个这么好的平台,让我们携手奋进吧,天创集团的明天一定更加灿烂辉煌。”

    “小蔡讲得有水平,来吧兄弟。”。曹天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次向苏思安发出了邀请。

    话已至此,苏思安也不想驳了曹天创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说:“大哥好意弟弟心领,但是现在还不行,厨师大赛即将开锣,跟着师傅学厨这些年,我有义务帮他取得这次大赛的桂冠,您的事容我再想想好吗?”

    “好,哥等你的回话。”曹天创是个做事干脆的人,他也知道苏思安是个认准一条道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人:

    “阿云,我们走,下午还有一份合同要签,时不我待呀。”

    “大哥慢走。”苏思安礼送曹天创走出餐厅,远远地看到院子里有个曾似熟悉的身影一闪身走了过来,竟然是一年多未见面的杨文静。

    礼貌地伸出右手:“杨文静,好久不见,来找白梅?”

    文静迎着苏思安的手轻轻一握,歪着头问:“找你不行吗?”

    随即解释道:“开个玩笑,今天是公务。”

    看着姑娘略黑的脸颊,“当导游很辛苦吧,日晒雨淋的,也难为你了。”

    杨文静淡然一笑,虽然嘴巴有一点点大,唇红齿白倒也生动:“听说你恋爱了?介绍一下女朋友呗。”

    苏思安点点头:“她叫杨初荷,师傅的女儿,你在主题餐厅实习时她还在上大学,大概率你们不会认识。”

    杨文静调皮地眨眨眼,突然笑出声来:“苏思安你真逗,杨初荷是我姐姐,我们咋会不认识?”

    苏思安大吃一惊:“你是初荷的妹妹?那我师傅是······”。

    “你师父是我大伯呀。”杨文静一脸狡黠的看着苏思安:“未来的姐夫,我可是你小姨子啊。”

    苏思安有些懵,同在一个餐厅工作了那么长时间,师傅竟然从未谈起过自己的这个亲侄女。

    想想也挺逗,想到自己一度为没能促成文静和师弟而遗憾,看来有了师傅这层关系,他俩或许还有机会。

    “抽空大家聚聚,一年多没见面了,前天谷月明还提起你。”

    “苏思安,你实真不会撒谎,我和小谷子没戏,他的心不再我身上。”杨文静说这话时,眼睛直直地盯着苏思安,“你知道小谷子心仪的姑娘是谁吗?”

    苏思安突然一阵心慌意乱:“谁呀?”

    “哎,当局者迷,自己好好体会吧。”

    “文静,走了。”远远地,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喊过来,姑娘止住笑颔首告辞,走过去很自然的挽起那人的胳膊,亲亲热热地上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

    瞬间,苏世安心里有些不舒服,暗想:“这胖男人是谁?这才一年的工夫,杨文静变得让人不敢相信了。”

    九三年的这个春天,无疑是苏居安有生以来来最为忙碌的日子,菜棚里年前移栽的西红柿长势喜人,鸡蛋大的青果早已挂满枝头,但是这位益临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村主任(乡亲们更爱称呼村长)却只能每天挤出极有限的时间来打理它们。

    经过一冬天的打工学习,看到希望的乡亲们开始陆续的在自家大田里奠基,相信过不了多久,北乡镇海浪般涌动的菜棚潮一定会在南乡村再次重现。

    常有功这些日子更是一有时间就往南乡村跑,村民的变化他全然看在眼里,这位和农民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泥腿子干部第一次见识到了他们如此迫切的渴望。

    这让他更多的开始反思起自己。

    八一年,同样也是一个躁动的春天,刚刚当上副镇长的常有功接到王华书记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便是顶着重重压力,强行在南乡村推行生产责任制。

    思想一时拐不过弯来的刘鹏举正是在他的监督下不得不将土地分到了村民手里。

    那时的他正是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为了让乡亲们不再挨饿,他几乎天天泡在大田里,那一年,南乡村冬小麦的产量竟然比之往年翻了三番。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自己躺在装满新麦的麻袋上酣然入梦的畅快,那时的他无疑是乡亲们眼中的最好的官,在他们朴素的思想中常有功就是那个让他们吃饱了肚皮的神。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变得固执而僵化?常有功这些日子一直在不停地追问自己,结论是,当你的身份变了,当现实的尔虞我诈不得不让自己如履薄冰,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处世哲学让他彻底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今天,当他站在苏家菜棚里,亲眼目睹着一棵棵,一穗穗挂满枝头的西红柿,曾经的豪迈突然再次涌进他的身体。

    常有功,一切都还不晚!你还有时间修正自己的错误,既然这些穷怕了的村民已经率先勇敢地闯出了第一步,我们这些‘公仆’们更应该小心翼翼地护送他们一程。

    刚刚照进阳光的菜棚里雾气很大,常有功远远地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正弓着身子剪除植株上多余的枝杈,凝重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玩笑般突然大喊一声:“苏主任,菜种的不错啊。”

    ‘苏主任’赫然回头,却是一位面容俊美的姑娘,常有功一愣,苏家小妹他见过,此女绝不是苏杨。

    看到对方疑惑地眼神,常书记赫然醒悟,这姑娘一定是苏居安的女友秦玉美。

    “苏居安一大早让小文叫走了,正和他三叔合计建菜棚的事情哩。”玉美是个爽快的姑娘,见到生人并没有太多的忸怩。

    “你呢,这算是苏居安的雇工,还是友情帮助?”常书记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今天心情好,难得幽了一默。

    姑娘顿时羞红了脸,常书记一阵哈哈大笑,然而没等秦玉美回答书记的问题,前搭地里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其间夹杂着一个女人恶狠狠地咒骂,常有功皱着眉头走出菜棚,远远看到苏居安狼狈的挡在一个体态丰满的中年妇女面前,竭力维护着身后瘦弱的苏金声。

    简短听了几句才知道,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是苏金声的老婆,名字叫王彩云。

    说起这王彩云,年轻时可谓南乡村的一枝花,同村苏金声高小毕业,也算是风流潇洒的知识青年,并且还打得一手好快板,那时候每年冬天村子里都会排一出大戏,什么《红灯记》、《杜鹃山》,人人耳熟能详,年轻人只要听到胡琴响就敢上台亮嗓,二人都是村里的文艺骨干,郎才女貌,相互仰慕,天天混在一起吹拉弹唱,真真假假扮了几次夫妻,便顺理成章成了亲,似乎一下子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可惜婚后的柴米油盐最终击垮了爱情的浪漫,困顿的生活使得两人很不如意,期间王彩云又一连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越发戚惶。

    好在刘鹏举书记经常给苏金声争取一些外出汇演的机会,既省了家里的口粮,还能挣几块钱的补贴,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走过,直到有一天提前回家的苏金声用一把菜刀把光溜溜的刘鹏举逼到了自家大炕的死角,刘鹏举身边还有同样光溜溜的王彩云。

    刘鹏举当时就怂了,言之凿凿这是第一回,并指天盟地永不再犯,醒过神来的王彩云倒是很镇定,她命令丈夫先杀了自己,这样没边没沿的日子她其实早就过够了,本来两个孩子够难养活的了,哥哥嫂子的相继过世,家里又突然多出了两张嘴,如果自己不想想门路,四个孩子还不得饿死两对?

57苏文的愤怒

    人穷志短,苏金声被老婆的歇斯底里所震慑,再也没有勇气挥舞手中的菜刀,三人顿成僵持之态势,好在醒过神来的刘鹏举再三保证,只要小文兄弟俩搬回旧房子单过就算孤儿(其实人家就是孤儿),由村里出钱出粮抚养他们,这场‘桃色事件’才最终得以和平解决。

    王彩云受了累,苏金声绿了头,最终受益的却是小文兄弟俩,然而这些年小文兄弟只知婶子将他们拒之门外,却不知叔婶背后的的良苦用心,王彩云也只能默默承受着侄子的敌视,这摆不到台面的往事苏金声当然无法开口,十几年地忍辱负重,终于熬到了孩子们长大成人。

    而曾经一手遮天的刘鹏举也像老掉了牙齿的病虎,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煽风点火。

    这些日子王彩云对自家建棚强烈地抵触,就是刘鹏举背后使得阴招,这也是两口子争吵时王彩云无意间透露出的信息。

    苏金声当然火冒三丈。

    他知道刘鹏举这是在妒忌苏居安,因为村民建大棚正是苏居安带的头,这也是刘鹏举暗中使绊子的原因。

    能让你小子心里不痛快,就是我最大的痛快。

    常有功并没有急于出面调停,因为他看到不远处排涝沟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是南乡村的书记刘鹏举。

    毕竟血浓于水,小文兄弟俩见王彩云发疯般的挠向苏金声,害怕二叔吃亏,情急之下只得一左一右架住二婶的胳膊,苏金声则趁势欺身上前,结结实实地给了老婆一个大耳光。

    “老绝户头,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以为苏家没人了”。苏金声此时也看到了溢洪道里的刘鹏举,虽然气头上话赶话,这话却说得极不地道。

    刘鹏举膝下一儿一女,儿子结婚后有了一个姑娘,(按照国家政策也只能生一个)这在农村就是实打实的绝户头,或许他骂王鹏举时,忘记了,自己的老丈人膝下也只有两个女儿。

    王彩云原本就是一匹极难驯服的烈马,听丈夫骂的难听,两个侄儿又在极力地偏袒他二叔,盛怒之下各种难听的话儿止不住倾泻而出:

    “文呐,知道你兄弟俩恨煞老娘,当年是我撵你们回老房子住,是我劈腿扒叉丢了苏家的脸,可老娘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去问问你那乌龟王八蛋二叔!”

    苏家兄弟被婶子一席话说的有些糊涂,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二叔,苏金声羞怒交加,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王彩云,你不要随口乱沁,恶不恶心?恶不恶心呐!!!”。

    二叔的举动顿时惊呆了苏家兄弟,然而愤怒使得王彩云早已失去了理智,一眼瞥见排涝沟头刘鹏举离去的背影,突然大声喊道:“刘鹏举你给我回来!有胆子睡老娘,就得给老娘做个证,告诉这俩没良心的小崽子村里给的抚恤是怎么来的。”

    刘鹏举被王彩云点了名,只得讪讪地转身:“文呐,你二婶这是气糊涂了,你们兄弟原本就是孤儿,优抚你们也是国家政策”。

    事实面前,所有苍白地辩解都是欲盖弥彰,苏文不由自主放开了二婶的胳膊,突然抽出一根竹竿疾步奔向刘鹏举:

    “老畜生,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原本是夫妻间的分歧,在刘鹏举现身后事情瞬间变得更加混乱,苏居安始料不及,一把没有拽住苏文,立刻大声喊道:“小文,你要冷静。”

    此时此刻,仅凭苏文的暴脾气,哪里还能冷静的下来?

    初春的田野里,立刻展开了一场极不对等的追逐赛,然而‘好狗撵不上怕狗,’尽管刘鹏举气喘吁吁,步伐凌乱,却也凭借着苏居安的拦截,左突右拐勉强躲过了苏文的追打。

    也难怪苏文如此暴怒,兄弟俩自幼失怙,十几年的人情冷暖造就了他恩怨分明得人生信条,然而这一切却在二婶一席怒斥中蓦然土崩瓦解。

    这是怎样的一份爱、恨、恩、仇?伦理与生存、屈辱与感激,像一堆陈年的乱麻纠缠出无数个死结压抑着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如何还能保持冷静?

    刘鹏举知道苏文的暴脾气,他知道今天如果没有一个彻底地了断,自己今后将很难在村子里立足。奔逃间突然抱住了苏居安的后背:“咳咳咳···居安,帮帮叔···实在跑不动了。”

    苏居安心中一阵好笑,狐狸再狡猾终究架不住猛虎的爆击,看来苏文就是刘鹏举的煞星。

    如果这在一年前,苏居安绝不会插手刘鹏举的这些破事,但是现在作为一村之长,他不得不出面制止小文的鲁莽,再者,毕竟刘鹏举老了,即便小文不动手,发生在刘鹏举身上的任何意外,小文都脱不了干系,适时制止这场闹剧也是在保护小文。

    小文见刘鹏举有了挡箭牌,生怕误伤大哥,丢了手中的竹竿直扑苏居安身后,苏居安急忙伸手拦截,远远看去更像三个大人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常有功实在看不下去了,闪身喊了声:“够了,都罢手吧。”

    常书记的突然现身,使得刘鹏举和苏居安同时一愣,苏文终于一招得手,生生地从刘鹏举并不茂盛的头顶上薅下一簇花白的头发。

    常有功一声断喝:“苏文你想干啥?舞枪弄棒没有王法了?”

    苏文见常书记发了怒,只好骂咧咧地住手,毕竟那是百姓眼里的好官。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前几天苏文去镇上贷款,因为没有村里的证明信,银行死活不松口,幸好常书记来柜台办业务,问明情况后,竟然拿自己的信用替他担了保。

    “苏文,你敢袭击村支书!好大的胆子。”远远地,治保主任刘刚扛了一把锄头跑过来,身后还有支部委员王连军。

    常有功瞟了一眼刘刚,后者立即知趣地噤声。

    “一个书记,一个村主任,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家村民斗殴,你们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吗?”

    刘鹏举揉着头上的伤口,懦懦地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老婆嚼舌头的屁话,小文当了真嘛。”

    “群众有情绪,就是你们的工作不到位,小文贷款建棚,你们村里为何不开证明信?”常有功目光转向苏居安问。

    苏居安欲言又止,刘鹏举急忙接话说:“是这样书记,前任村主任辞职,村委会的印章便一直由我保管,前几天我去了姑娘家,印章锁在我家抽屉里,他们没找到。”

    “是没找到,还是不想给?既然刘书记很忙,我看今后村委会的印章还是还给村主任保管吧。”

    常有功太了解刘鹏举了,他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强令,苏居安永远也讨不回村委会的印章。

    刘鹏举心里那个悔呀,怪不得早上出门头上落了一摊鸟屎,原来这是老天爷的警示,亏得自己还屁颠屁颠的赶来瞧热闹,终于把自己绕进去了吧。

    没有了印把子也就彻底没了底气,以后村民有事都去拜苏思安的门子了,谁还在意一个过气的村支书?

    但是,书记的指令怎容辩驳?刘鹏举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突然抬手拍了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脑子,印章明明还在抽屉里锁着嘛,隔日居安空闲了去我家拿吧。”

    常有功趁热打铁:“择日不如撞日,不妨今天就做个交接,听说还有几家村民要贷款建棚,居安挨家上门问问,毕竟农时不等人嘛。”

58局长公子看上了杨初荷

    距离BH市第十届国际风筝会开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作为大赛衍生活动的BH市第三届厨艺大赛也紧锣密鼓的铺展开来。为了准备这次大赛,苏思安几乎天天泡在厨房里加班,而初荷也在风筝会开幕式上有一支压轴领舞,二人各忙各的,竟有两个礼拜没见面了。

    周六下午,初荷抽空给苏思安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少年宫一楼演播厅有自己的舞蹈彩排,问他届时能不能来。

    苏思安知道初荷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天天忍受着思念的折磨,便不假思索答应了师妹的邀约。

    好在周末的餐厅生意清淡,苏思安忙完宴会便急匆匆下了楼,意外发现师弟正西服革履候在门外,自然少不了他那台最心爱的机车。

    “请”。谷月明俯身一个夸张的请姿,让师兄顿时满头雾水:“月明,今天你休班吗?”

    谷月明狡黠地眨眨眼:“只是比你早走了一小会,送你赴约,顺便试试新机车。”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少年宫?”苏思安有些意外。

    “嘿嘿,如果不是为了初荷,你啥时候早退过?”

    苏思安想想也是,“算你小子聪明,初荷今晚有彩排,一起欣赏欣赏吧。”

    “好嘞”。谷月明一个潇洒地动作跨上机车:“师哥您可坐稳了。”

    “轰···”随着机车马达地轰鸣声,耀眼的大灯像一道银色的闪电蓦然划破了夜幕的笼罩,不得不说谷月明这台日产机车起步很快,眨眼工夫已经窜出了招待所的大门。

    北方城市,四月初的气温依旧有些冷,一到夜晚街上行人更是寥寥无几,别看谷月明平时安静的像个姑娘,一旦跨上心爱的机车,立马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苏思安终于领会到了什么叫‘风驰电掣’。

    如果这台机车有机翼,师弟一定不会让它轱辘着地。

    好在清冷的马路上,只是偶尔驶过几辆黄色‘面的’,机车的轰鸣仿佛突然惊醒了车主地昏昏欲睡,早有嘴快的‘的哥’顺嘴嘟哝了一句:“哥们,悠着点啊。”

    苏思安坐在师弟的身后,迎面扑来的风压抑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几近麻木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搂住古月明的腰,这一刻他甚至听到了自己万马奔腾般的急遽心跳:

    “月明,快停下,我心脏要炸了。”

    “尽情享受吧,要的就是这种心跳的感觉!”

    苏思安眼前一阵眩晕:“谷月明你想害死我吗?”

    相对于师哥的胆战心惊,谷月明似乎更加享受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仿佛也只有这一刻,才让他彻底抛开无休止的压抑和烦恼。

    而苏思安可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好在少年宫就在眼前,谷月明一个潇洒地弯道刹车,惊魂未定的苏思安强撑着双腿下了地,依然心有余悸:“车速太快了月明,你这样早晚会出事的。”

    谷月明得意地拍了一把机车的油箱:“师哥,咱这铁骑抓地性能特强,稳着呢,哪天我载你跑一趟309国道,那感觉,一个字‘爽’!”。

    两兄弟随便惯了,苏思安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随口道:“得,就连大街上的老太太都知道‘要想死的快,就买一脚踹’,你要疯,哥哥不敢奉陪,我还想过几天舒坦日子呢,。”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演播厅外,初荷同宿舍的孙燕姑娘早已焦急地等在门前,见到苏思安忙不迭的催道:“你咋才来呀,小荷上完妆等场呢,好在我的节目排在明天,今天市里有领导参审,没有内部人接应,你俩是进不去的。”

    姑娘说起话来语速极快,间隙里快速瞟了一眼黑暗中的谷月明:“这姑娘是谁?这身打扮很有个性嘛。”

    苏思安笑笑:“我师弟谷月明。”

    孙燕拾步走向台阶:“喔,听初荷讲过,就是那个更像女孩的谷月明嘛。”

    姑娘快言快语,谷月明无端地红了半边脸。

    进门,三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刚刚入坐,初荷和她的舞伴们便出场了,这个舞蹈主题是‘奔月’,而初荷的角色正是舞台最中央的嫦娥。

    少年宫为这一届开幕式准备的节目很讨巧。

    风筝的雏形原本就是古人探索太空的一次有意的尝试,

    嫦娥和后羿的传说更是发生在BH市的寒浞区,不得不说初荷参演的舞蹈非常贴合本届风筝会的主题,故而‘奔月’一经上报,立刻引起了市旅游局的高度重视,节目几番易稿,最终赢得了市文化局局长的拍板,可以说‘奔月’已经成为本届风筝会开幕式的压轴戏。

    现在,市文化局局长墨渊就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居中的位

    置,今天除了审查节目,他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近距离的观察一下舞台中央的杨初荷。

    因为他的儿子墨童爱这个女孩爱的已经有些发疯。

    一曲舞罢,墨局长率先鼓掌,少年宫张主任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初荷将这样的状态撑到开幕式结束,少年宫第三季度的活动经费算是有着落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卸妆的初荷建议苏思安陪自己去白浪河边坐坐,却分明看到苏思安不情愿的眼神。

    初荷心中一动,少年宫西侧就是横贯城市南北的白浪河,既然大家早把它当成情人相会的爱河,为何苏思安却一直刻意回避它?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条河上有过一些伤心的回忆?

    “思安哥,陪我走走嘛。”

    看到杨初荷期盼的眼神,苏思安最终还是顺从了她。

    早春的河岸,杨柳已经开始悄悄地吐出新芽,初荷不想苏思安陪自己走过场似得溜一圈,干脆找了个石凳坐下来。

    苏思安害怕初荷受凉,正要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却见师妹摇摇手:“陪我坐坐,有你在,我心中很暖和。”

    苏思安是个念旧的人,同样还是那条河堤,同样还是那片柳林,月光依旧,只是身边换了另外一个姑娘。

    触景思情,突然有了流泪的欲望,只能假装仰头望月。

    “思安哥,你说月宫里真的有嫦娥吗?”初荷偎上苏思安的肩头,喃喃地问道。

    苏思安摇摇头:“没有。”

    初荷撅起嘴巴:“苏思安,你懂不懂浪漫?”

    “月宫里眼下真没有,这不正在我眼前嘛。”

    初荷似乎很享受苏思安的赞美:“那你还不抓紧了,嫦娥吃了不老药会飞的。”

    “不怕,我就你的不老药,吃了我,你才会‘奔月’”。

    “人约黄会后,月上柳梢头,真想就这样陪你坐到天荒地老。”苏思安触景生情。

    “猜猜五年、十年后,我们会在干什么?”

    “五年后我们会结婚,十年后,我会抱着另外一个女孩。”苏思安知道初荷清纯,故意逗她。

    “呸,你变坏了。”初荷识破了苏思安的‘诡计’,轻轻捏了一把恋人的肩头。

    “我们的女儿嘛,可不就是另外一个女孩。”

59杨文静释怀

    十五年后,同样又是月上柳梢头,飘窗前茶几旁,苏思安真的轻轻拢住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肩膀,不是杨初荷的女儿,而是她的妹妹杨文静。

    八年的隔阂,远不是几句虔诚地道歉就能弥补,杨文静条件反射般扭身挣开:“见到姐姐了?”

    文静没有第二个姐姐,杨家只有她和初荷两个女儿,相对于以前的讳之莫及,现在的文静谈及堂姐倒是越来越平静了。

    “嗯,她还送你礼物了,你等我。”说着话,苏思安起身走进客厅,须臾,一个略显陈旧的包装盒摆在妻子面前。

    “她想干啥?羞辱我吗?”文静看出里面是一件婚纱,想到十年前堂姐的所作所为,突然便没了拆解的欲望。

    苏思平静地注视着妻子,慢慢地地解开包装盒上早已褪色的红丝带,仿佛小心翼翼地打开尘封多年的记忆,“文静,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初荷说当年我们出门后她便后悔了,买下这件婚纱原本想结婚当天送你的,没想到我们躲回老家举行了婚礼,这件礼物也整整迟到了十五年。”

    “就知道你还会护着她。”

    文静百感交集,轻声嘟哝了一句,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下意识地抚摸着婚纱上的缀钻幽幽说道:“她真的决定要孩子了?”

    “是呀,师傅年过花甲,早就期盼这一天了,我们的苏圆都七岁了,听说月明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叫谷梦。”

    文静轻轻舒了一口气:“圆···梦,这倒更像是姐姐的心思。”

    “是呀,时过境迁,尽管我们在迷茫中送走了青春,年近不惑心中却从未如此的踏实过,甚至连涛子都想结婚了。”

    文静笑了笑:“他吗?彼得潘综合征患者,哪个女人能降服得了?”

    苏思安会意地笑了笑,“听说新娘子还是在校大学生呢。”

    “现在的男人啊,吃腻了重口味,又开始喜欢清淡了?怪不得‘那些’女子想方设法混进大学校园,原来着急去钓金龟婿呀。”

    苏思安一楞:“大学校园里也有假学生?”

    文静眨眨眼:“现在还有什么不能造假?”。

    “哦···”苏思安轻轻吁了口气:

    “这个涛子啊,实在让人搞不懂,哦,涛子还说大岭的公司快要倒了,前天找他借钱,被他撅回去了。”

    文静一怔:“什么东西!当年差点···,涛子是该引以为戒。”

    苏思安知道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再次试探着拢住妻子的肩膀:“想想结婚前的你,一点傻,一点楞,那么阳光的一个女孩,都是我的错,这些年让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是我的自卑、我的敏感伤害了你······,怪我,总以为爱情就该是一块纯粹的水晶······。”

    这次杨文静没有拒绝丈夫的亲近:“思安,其实十年前我所爱的正是你的纯粹,也是最恨你的地方,我想这也是姐姐当年执意离开你的原因。”尘封的记忆一旦开启,文静反而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当事者迷,既然文静愿意开口,苏思安更想听听妻子的见解。

    “因为姐姐也是一个纯粹的人,你们都想刻意地做到对方眼里的完美,却不知这个世界的本质却处处充斥着遗憾。”

    “姐姐因为那次猝不及防的意外,亲手把你推出心门之外,我想她是不想让你看到她的不完美,但是,即便没有那场车祸,你们也不一定走到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们眼里只有对方的好,从未冷静、或者无暇审视过自己,这让我想起古希腊太阳神神庙柱子上的一句话------

    “人呀,认识你自己”。

    “我们呢?”苏思安默认了妻子地辨析,这是多少痛彻心扉地彻悟,他的心中突然充满了感激,他感激妻子最终没有放弃他,二人才有了这样促膝交心的机会。

    杨文静虽然在理智上接受了丈夫的回归,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情感上的惊涛骇浪让她总是下意识的拒绝着丈夫的温存,但是今天她接受了,说明已经从内心深处慢慢接受了丈夫。

    “当年与你结婚总觉得是把自己强塞给了你,姐姐曾经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你我中间,我越是不想活成姐姐的影子,就越无法摆脱心中的煎熬,那时我的爱是卑微的。”

    苏思安歉疚地摇摇头:“文静,不是这样的,或许我曾幻想过你身上有一点初荷的影子,但是,我们结婚后,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苏思安,你的妻子是杨文静,独一无二的杨文静,直到有一天,她在我心中逐渐变成了你的影子。”

    “但是,姐姐的絶决始终没有让你释怀。”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感到特别平静。”

    “懂了。”

    苏思安长舒了一口气,突然将妻子揽在怀中:

    “谢谢你文静,谢谢你懂了我,就像嫂子终于理解了哥,人家现在可是活成了人人羡慕的神仙伴侣。”

    杨文静慵懒地依偎在丈夫肩头:“不一样的,他们的结合是在苏家最难的时候,嫂子那才叫嫁给爱情,而我们那时的婚姻就像建筑在沙滩上的高楼大厦······”。

    时间再次追溯到一九九三年四月末。

    有道是‘芒种五日见麦茬’,当布谷鸟的第一声吟唱带来了初夏的干热风,昨天还是一片油绿的麦穗一夜间便黄了麦芒,丰收在望的日子,也是庄稼人最紧张的时候,毕竟关系着庄稼人一年的口粮,没有人敢耽误麦收。

    南乡村的村民们紧赶慢赶终于在麦收前完成了三十余间蔬菜大棚的建设,这也让亲自坐镇的镇高官常有功亲眼目睹了年轻一代农民对于脱贫致富极度的渴望。

    而最能代表他们的无疑就是南乡村村主任苏居安和党支部成员王连军。

    如果没有那场泄洪风波,王连军的代理书记就不会轻易地被某个心怀叵测的领导轻易拿下,去年苏居安的独角戏也不会唱的那么难,或许今春热火朝天的建设热情去年秋天就已经有条不紊地铺展开了。

    既然刘鹏举事实上已经成了南乡村脱贫致富的绊脚石,那么,无论多么艰难也要促成南乡村党支部书记的改选!下定决心后,常有功第一个想到了县长纪云扬。

    而几乎同时镇政府办公室的电话也急促地响了起来,书记办公室小王秘书接起后听出是县长的声音,火速转到了南乡村村委会。

60杯酒释兵权

    吃苦耐劳、勇往直前、永不服输、敢于胜利

    ----沂蒙精神

    常有功接听完电话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县政府,看到了纪县长异常凝重的面庞,知道龙山镇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经营这么一个千疮百孔的贫困县,一年下来,纪云扬的身体悄然削瘦了许多,常有功知道这是县长常年熬夜的结果。

    或许是察觉到了常有功的惴惴不安,纪县长淡然一笑,“听王秘书说你一直靠在南乡村,好啊,当年我们熟悉的改革先锋又回来了,常书记,我代表县委县政府衷心感谢你。”

    常有功摇摇头:“我们龙山镇的五万六千村民更要感谢您啊,是您让他们看到了脱贫致富的希望。”

    纪云扬摆摆手:“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关键时候还得指望基层的领导,听说南乡村的菜棚推进遇到了一些阻力?”

    “还是那个刘鹏举,把着村委会的印把子,硬是不给村民开介绍信,没有介绍信村民就拿不到建棚的贷款,不过这件事已经妥善解决,苏居安干得不错,铆足了劲,一个春天硬是带领村民建起了三十多座菜棚,那是一片财富的海洋啊,实在令人心潮澎湃!”

    “居安的确是个將才,刘书记呢,对你们的决定有没有抵触?”谈到苏居安,纪县长心中大为宽慰。

    “老样子,阳奉阴违。”

    “南乡村的账目已经清查完毕,刘鹏举没有贪污!”纪云扬简明扼要,“但是这也不能说名他的清白,南乡村八六年的账目上有十几笔莫名其妙的招待费,数额很大,而招待的对象竟然都是你们镇政府的领导”。

    常有功心情沉重,下意识扫了一眼窗外,拉低了声音说:“这件事我多少知道一些,八六年龙山镇由现在的段副县长主政,那时候南乡村还有点集体资产,段副县长为他们联系了一套二手的火碱生产设备,贷款建了个简陋的火碱场,可惜三年后设备便烂透了,厂子也随之倒闭,欠了银行贷款,只能提高村民的提留款额度,这些年老百姓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也是南乡村一直贫穷的原因之一。”

    “就是说,这些招待费是火碱场的遗留问题?”纪县长问。

    “也不全是,那时候村办企业是典型,县里领导也少不了下来参观,当时的段书记便将招待费一并转到了南乡村。”

    说完这话,常有功如释重负,暗自庆幸当时自己主抓农业,有些事看在眼里,只能烂在心里,现在旧事重提,方知正义永远不会缺席太久。

    但是常有功更知道曾经的老上级段副县长绝不是一个甘为人下的主,听说益临县各机关部门都有他的忠实拥趸。这群人对孤身一人空调益临县的纪县长颇有微词,他既然决定坚定地站到县长的一边,便不失时机的给了她一个提醒:

    “段副县长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居然没有一张账单上出现过他的名字,但是谁都知道是受了他的指使······”。

    “我们既然下定决心改革,就必定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眼下这些人盘根杂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有些事还不能操之过急。好好干常书记,也要保重身体,四十刚出头吧,怎么看起来像个老头?”

    “天天蹲在大田里,脸是黑点,但是健康啊。”常有功知道纪县长很看重自己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不失时机地幽了一默。

    纪云扬点点头说:“常书记,虽然我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沂蒙人,但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见证过我五年最美丽的青春,我知道你们对于这片土地爱的多么深沉,还有苏居安、王连军,这些新时代新青年中的佼佼者,你们身上的倔强、朴实、自强不息深深地感染了我,那天当我看到你们布满泥浆和汗水的脊梁,脑海里突然迸出四个字----‘沂蒙精神’。”

    “‘吃苦耐劳,勇往直前,自强不息,勇于胜利’是的,这就是我们‘沂蒙精神’的真实写照,革命战争时如此,和平建设时更该如此。”常有功的父亲抗日战争时曾是八支队的队长,后来在一次与日寇交战中牺牲,但是‘沂蒙精神’四个字却牢牢地镌刻在了儿子脑海里,听到纪县长再次提到这些,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纪县长,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三天后,常有功在家异常隆重的宴请了老大哥刘鹏举,翌日,南乡村党支部书记改选,王连军顺利当选村支书······。

    当天夜里,老书记刘鹏举辗转反侧,嘴里翻来覆去嘟哝着一句话:

    “杯酒释兵权,常有功这是杯酒释兵权呐······。”

    秦玉美自打上次和父母摊牌后,索性人前不再遮掩,忙完了自家菜棚里的活计,便马不停蹄地赶到苏家的南洼地,她知道作为一村之长的苏居安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菜棚,她得为他分担辛苦。

    王巧珍见丈夫已然默认了女儿的婚事,也只能被迫接受,但她决不能容忍女儿顶着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时时泡在苏家菜棚里白搭工,你们不是喜欢我家姑娘吗,那就实打实地拿出一点诚意,哪怕找个媒人过过庚帖,举行一个像样的的定亲仪式呢。

    这些话传到苏母耳朵里,虽然觉得玉成儿子和玉美很是愧对王家,但是俩孩子真心相爱,当娘的也不能横加阻拦,再三斟酌,还是请了嫁到南乡村的玉美的一个远房大姨做媒,两家决定麦收后为孩子们举办一个隆重的订婚仪式。

    在农村,一对新人定了亲,无疑代表着他们的婚姻基本尘埃落定,王红菱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来的如此突然,她多希望这些消息只是村民们无聊时的一些闲言碎语,但是随着苏居安提了重礼踏进王家大门,她感到自己一颗心突然被掏空了。

    苏居安是来还钱的。

    这些年,苏家欠王家的每一笔旧账,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抑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个历经磨难从来未曾低过头的男人,好像唯一让他感到卑微的就是村头的这座普通的小院。

    看到桌子上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王红菱的父亲王德治无奈地收回空洞的眼神,长叹了一口气:

    “大侄儿啊,我和你三姑紧着帮你们,还不是为了······,哎,你辜负了红菱一片苦心呐。”

    苏居安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任何辩解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干脆闭口不言,看着王红菱苍白的脸颊,他突然感到无地自容。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王红菱能够痛痛快快地骂自己一场,但是心如死灰的王红菱没有一句责备的语言,甚至当着面拿起了桌上的钞票:

    “爹呀,收起来吧,人家摆明了这是来还账的,帐还清了,自然也就心平气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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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味道是什么介绍:
这不是一本专业的烹饪类书籍,却详细地记录了几百道名菜的制作方法,以及后厨秘不外传的制作秘笈。
这个厨师有点牛,四星级酒店为了等他可以推迟三年开业。
这个厨师有点傻,上亿资产砸头,竟然一笑而过。
这位农民不简单,二十二岁成了全县最年轻的村官。
这位农民不简单,一己之力带动一个村庄成为江北最大的花卉基地。
一位厨师,一位花农,共同撑起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平凡不是他们的悲哀,正是这些默默无闻的劳动者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当爱情来临,你是否有勇气接受?为什么那些我们曾经挚爱的恋人最终成了一个梦萦魂牵的背影。
贫穷不是原罪,为什么当我们终于摘掉了贫穷的帽子,心中却依旧怅然若失。平凡的味道是什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凡的味道是什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凡的味道是什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