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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味道是什么全文阅读

作者:宿洪     平凡的味道是什么txt下载     平凡的味道是什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狼狈合体

    五一小长假过后,餐厅生意一直不温不火,每每这时候,后厨便成了酒店业绩不佳的替罪羊,杨厨虽然名气大,无奈后厨总监的位置注定他不能时时盯着灶台,徒弟苏思安虽然能够顶上去,终究是新手,赵经理权衡再三,终于接受了刘书记的建议,从兄弟单位调来了一位新头灶。

    (市府接待处下设三处招待所,简称一所、二所、三所,大家互通有无,人事调动很频繁)

    班前晨会,杨厨为大家隆重介绍了新成员------掌灶师傅蒋金勇。

    “大家欢迎蒋师傅,在我们一所他算是新兵,但是放眼市府接待处所有掌灶师傅,他绝对算是个老战士。”

    这就是大家一直传言要来的“大狈”?苏思安上眼,见

    此人中等身材、虎背熊腰,圆的有些夸张的眼睛闪着一抹狡诈的眼神,微凸的下颌和‘地包天’的唇齿竟然让鼻梁成了整张大脸的凹地。

    老铁第一个走过去和大狈来了个一个大大的熊抱。苏思安从他俩会意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二人早就相识。

    果不其然,师弟谷月明低声告诉他,这个蒋师傅原属市政府第三招待所的合同制职工,到这边来算是兄弟单位的技术交流,和几年前的老铁走的是同一条路子。

    据说二人当年在第三招待所联手闹得挺欢,同事们称老铁为狼,蒋金勇为狈,加上蒋金勇的未婚妻‘小母狗’推波助澜,三人被同事们戏称‘狼狈狗为奸’。

    三人之所以敢如此胡闹,正是自恃蒋金勇的舅舅刘名臣是三所的党高官。

    年前,接待处冯处长为了节制黄世贵专权,把刘名臣平调了过来,安顿好自己的刘书记,自然顺手把外甥调了过来。

    今天‘狼’‘狈’在此重逢,杨厨的麻烦大了。

    尽管蒋金勇初来乍到,杨厨依然把他安排到了头灶的位置上。

    这些日子苏思安刚刚站稳头灶,心中的小得意还没来得及细品,师傅的安排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他感到心里特别的不舒服。

    晨会结束,苏思安习惯性的地站到头灶前,随即看到蒋金勇傲慢地目光:“伙计,站错位置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生瓜蛋子站头灶,难怪一所生意要黄。”

    平白无故受此羞辱,苏思安白皙的脸颊顿时赤红一片,如果换了别人,他一定会恭恭敬敬地说几句‘请师傅多关照’一类的客气话,但是眼前这张傲慢的脸庞,实在没有让他客气一下的理由。

    默默走到二灶的位置,耳边再次传来蒋金勇冷漠的声音:“不管谁的徒弟,上灶就得乖乖的做我的副手。”

    整个上午,蒋金勇几乎示威似得挑剔着苏思安的任何细枝末节,一会儿预处理的青菜没有断生,一会儿焯水的小排没有去除血沫,赌气再次处理,却被告知这些原料不能用了。

    为什么?

    好好的青菜,焯老了。

    忍气吞声捱到下班,苏思安憋着一肚子火来到餐厅,见师弟早已打好了饭菜等在那里。

    “怎么样,‘大狈’不好对付吧?”

    苏思安拿起盘子里的馒头看了一眼,恨恨的掷了回去:“大狗熊、地包天,倒胃口。”

    谷月明敲敲桌子,苏思安顺着师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老铁和大狈西装革履,慢腾腾走了过来。

    二人示威似得坐在苏思安对面,老铁有了主心骨,口气突然强硬起来:“二哥也在哈,见见我大哥吧。”

    谷月明知道师兄个性耿直,可书记的外甥还是少惹为妙,急忙起身说:“恭喜蒋师傅荣升头灶,别忘了带契带契兄弟们呐。”

    蒋金勇扬起下巴“哼”了一声,其实就他的面像,低下头下巴照样会前凸。生就的一副挨揍像。

    苏思安勉强咽了几口馒头起身说:“明天我想休班帮师傅收麦子,你来么?”

    谷月明知道师傅这些日子也很苦闷,能够抽出一天的时间陪他解解闷也是做徒弟的本分,至于师母那三分麦子,用不了个把小时就收完了。

    “明天正好周日,厨房里也不忙,我当然要去。”

    杨厨难得有机会和徒弟家中聚聚,喝点小酒,(当然是得谷月明陪着,苏思安虽然有量,酒桌上却寡淡得很)爽快地准了两人的假。

    城南十里堡。

    苏思安和师弟走进杨家四合院时,师傅和师母正在餐厅里吃早餐,初荷难得休个周日,看样子还在睡懒觉呢。

    师母得知二人的来意,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乐春,是你又馋酒了吧,就我种的那三分荒地,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吗。”

    杨乐春眯起眼孩子似地笑了:“地里的活交给思安和月明,我和小荷在家做几个菜犒犒劳劳你们。”

    “我讨厌做饭,我也去收麦。”初荷并没有贪睡,听到父母的谈话,急忙冲出卧室兴奋地嚷道。

    “哪里都有你,打小摸过镰刀吗?细皮嫩肉的当心晒爆皮。”师母心疼女儿,不希望她曝晒在毒日头之下。

    “我有装备”。初荷嚷着急忙跑回卧室,旋即戴了一顶草绿色小斗笠,四围挂着一圈透明的丝巾,一看就是舞蹈用的道具。

    大家笑着来到院子里,因为家里只有两把镰刀,师母便留下谷月明陪师傅准备午饭。

    苏思安随师母七拐八折来到所谓的麦田,禁不住哑然失笑,这哪里算是块麦地呀,不过就是政府征用后未来得及开发的建设用地,荒弃多少年了,师母开垦出来不过三分左右,乍看上去,倒是这片枯黄的麦穗与周围的茅草显得格格不入了。

    看到苏思安古怪的表情,余爱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打小没有种过地,收点麦穗够你师父喂鸽子就算没白费功夫了。”

    苏思安笑了笑说:“如果师母单纯的就想用麦穗喂鸽子,咱们倒不如只把麦穗收了,剩下麦秸一把火烧了还能做玉米的肥料。”

    余爱秋想想也是,急忙回家取剪刀和麻袋。

    初荷很少有机会亲自体验农家生活,所以显得很兴奋。跑到麦地中间,任凭微风轻柔的抚摸着她齐肩的秀发,耳边突然传来布谷鸟婉转的啭鸣。

    布谷布谷······,收麦种谷······。

    触景生情,苏思安的心绪一下子飞到了几百里外的南乡村。

    因为菜棚占了南洼地的麦田,大哥前些日子写信告诉他不必回家收麦,好好在单位多学点本事,比多收几百斤麦子强多了。

    但是每年这时候按时回家收麦,已经变成了这些走出土地的农家子弟候鸟迁徙般的朝圣之旅,他们相信自己的汗水就应该虔诚地奉献给无私的养育了自己的这片热土。

    初荷见苏思安出神地望着远方,知道他又想家了,情不自禁地问:“思安哥,你就那么喜欢农村老家,还想回去做一名农民?”。

32流水的头灶永远的二灶

    苏思安闻言一阵茫然,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喜欢,又不喜欢。”

    初荷被苏思安的回答搞愣了:“总爱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故土难离,毕竟那里生活着我的家人,承载着我童年、少年太多的梦想和希望。但是不得不说,那里太贫穷了,有些时候,一刹那间我竟然会···突然怀疑从前的苦难是不是真实地存在过?那些可怕的煎熬,曾经折磨的我体无完肤,曾经让我肝肠寸断···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永远过去了······就像艾青的那首诗------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那片土地爱得深沉······。

    作为那片土地上走出来的孩子,我没有权利说喜欢不喜欢,只有深沉的爱。”

    “真想亲眼看看你心中‘深沉的爱’到底是什么样子。”初荷低声自语,满眼爱怜地看着苏思安略带忧郁的面庞。。

    正是那张脸,深深打动了姑娘的心。

    初荷无法肯定自己的这份感情是不是出于怜悯,但是她却真实的感受到了思念的滋味,曾经,几次因为无法忍受这种思念的折磨而偷偷跑到了招待所的大门前,她却苦于找不到见他的理由而泱泱而归。

    少女的心思就是那么微妙,情感上越是想要见面,身体上却又刻意的疏远,这对那些情商不高的男生来说,就是一个哥德巴赫猜想。

    或许答案永远在前方,或许永远没有答案。

    苏思安何尝又不是这样。

    初荷的这份情感让苏思安非常不安,他的情商并不低,而且于情感方面还格外的敏感。

    他怎会看不出初荷对自己的一往情深!

    这个心无城府的大女孩,天天与孩子为伍,仿佛永远生活在了迷人的童话世界里。或许她早把情感的困惑当成了围困自己的城堡,她在等待心中那个忧郁王子骑着白马前来搭救自己。

    现在他就站在城堡的门前,却选择了对她的视而不见。

    因为他心中有个结。

    他的童年经历了太多的对于美好的希望的破灭。

    他无法从深沉的母爱中分离出对于死亡的恐惧;他无法从优美的琴声中得到艺术的青睐;他无法通过考试跻身自己想去的大学;他甚至无法从废寝忘食的苦读中得到一张象征着城市户口的毕业证。

    这些挫折曾经无数次的折磨着他那颗脆弱而又敏感的心灵,他自卑而又自负,倔强而又忧郁,他不敢接受初荷,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一旦自己接受了这份感情,命运会再次莫名其妙的将她夺走。

    那时的他一定会疯掉,所以他一直在刻意的回避这这段感情。

    他以为一段感情没有开始就永远谈不上失去,他以为拒绝了感情,师妹受到的伤害会相对轻些,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无意间把痛苦加倍转嫁到了师妹身上。

    初荷一阵心灰意冷,她想到了二人初次相遇时的飘飘扬扬的雪花;她想到了文化宫演播大厅那曲凄婉动人的梁祝;他想起了植物园动人心魄的一抱;却无从得知苏思安为何如此绝情。

    “思安哥,大一的时候,我同寝室的闺蜜大都喜欢汪国真的诗,其中一首我非常喜欢,今天读给你听听?”

    苏思安点点头。

    感谢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

    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

    你却给了我整个海洋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撷取一枚红叶

    你却给了我整个枫林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亲吻一朵雪花

    你却给了我银色的世界

    “汪国真的诗虽然太过流于直白,但是积极向上的意境还是有的,小荷,原来你也有自己喜欢的诗人呀。”

    不知何时余爱秋已经悄悄来到女儿身后,蓦然发声,倒把初荷吓了一跳。

    “哎呀妈呀,您走路怎么不出声呀,吓死人了。”初荷见到妈妈,万千的委屈一并涌上心头,如果没有纱巾遮面,她的小秘密定会被妈妈发现。

    初荷读这首诗的时候哭了,这首《感谢》,更像是二人向曾经的昨天告别,苏思安听在耳中,尽管心里特别难受,过后却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如果师妹再前进一步,自己必将溃不成军。

    保重,亲爱的初荷,请原谅我的自卑和懦弱,如果你是一只振翅飞翔的天鹅,我就是那条被现实晒成半干的‘咸鱼’,你我原是垂直相交的两条直线,即便曾经有过一个交叉的汇合点,前路也必将且行且远。

    稀稀拉拉三分麦地,不过收了松松垮垮两麻袋的麦穗,谷月明和师傅刚刚做好饭,就见苏思安推了一辆独轮车走进街门。

    入座开席,师傅自然又和谷月明对酌不止。

    几杯酒落肚,谷月明的话自然多了起来:

    “师傅,师兄既然已经胜任了头灶的工作,您为何还要让那个‘大狈’把他挤到二灶?”。

    杨乐春瞟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苏思安,意味深长的说:“论本事,我师弟头砧王大庆还不比他蒋金勇强?但是王大庆不愿上位,师傅也不能那么做。”

    “为啥?”

    “在后厨,这头灶就是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定时炸弹,市里、区里那么多的领导来来往往,难免哪个菜的口味会拿捏不准,得罪了大领导,今后你还想不想干了?何况思安还是个没有根基的临时工,被‘狼狈狗为奸’的货色惦记上,砸饭碗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小小的后厨,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啊。”苏思安闻言顿觉释怀。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师傅还就让你们当这‘千年老二’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不足,铁打的‘老二’流水的‘头牌’,重要的是你们不要只看中师傅手中这点玩意儿,要善于发现别人的长处为我所用,他们才是最好的老师,当然,如果你们真有了过人的本领,师傅也绝不会埋没人才。”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是这个意思吗师父?”苏思安小心翼翼地问。

    师傅笑起来:“爱秋,瞧瞧这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到底谁是谁的师傅啊。”

33第一个民选村长

    纪云扬二月初上任,县委领导班子还没认全便走马灯似得跑遍了益临县几十个贫困村,直到五月初才回到专属自己的那间县长办公室。

    再过两周,县里将召开一年一度的经济工作会议,她得事先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详细汇总。

    一周后,当王华接过纪县长双手呈上的一本厚厚的材料,心情顿时变得异常沉重。

    “纪县长,作为老大哥,我敬重你,放弃大城市舒适的工作来到益临县,作为全县三十万民众的一员,我感谢您这些日子为益临县付出的一切,我们的国家需要您这样的干部,我们的百姓需要您这样的实干家。”

    纪云扬激动地握住王华的手,“书记,这是我应该做的,作为曾经在这里插过队的知青,是这里淳朴的乡亲们教会了我怎样正确的面对人生的抉择,二十年过去了,我时常心怀愧疚,我觉得我应该为这块热土贡献点什么了,所以,我来了。”

    “来的好啊,我们这个国家级的贫困县,最缺的就是懂经济管理的干部,我相信只要我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一定能打赢这场脱贫致富的攻坚战。”不愧为军人出身,王华书记一言一行丝毫没有脱离军人的气质。

    迎着书记诚恳的目光,纪县长不失风趣地咧嘴道:“书记好大的手劲。”

    王华闻言急忙松开纪云扬,脸上竟然露出了孩童般的羞涩:“纪县长谅解,老大哥失态了,我实在是求贤若渴呀。”

    “这些年书记亲力亲为,以一己之力拖着一个贫困县砥砺前行,实在不容易呀。”

    王华摇摇头,“老战友也曾多次提醒我要有个书记的样子,不要总像一点就爆的大爆仗,但是看到那么多老区的农民还在受穷,我这张椅子实在坐不下去,心急呀。作为一个解放战争中走出的老兵,我搞经济确实外行,现在你来了,就要勇于承担冲锋的重任,我,作为最后一班岗的老兵,一定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清正果敢、雷厉风行,果然不失军人的作风,纪云扬由衷的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好领导:“谢谢书记支持,还请您对我拟定的工作计划加以指正。”

    “好,好哇,你这里总结的‘解放思想,更新观念’,正是我想说的话,‘大手笔、大思路、大举措、实现超常规、跨越式发展的思路’更加准确地切中了我们目前政府工作面临的发展弊病,我等着你拿出一个更加切实的方案出来啊。”

    “会的,不会让您等太久,就让您这位最不像书记的书记带领我这位最不像县长的县长一起向贫穷发起最猛烈的冲锋吧。”

    “好哇,让我们携手并肩,冲锋!”

    四月初,益临县经济工作会议刚刚结束,龙山镇镇长兼代书记常有功便向纪县长发出了邀请,今天是益临县第一个民选村长诞生的日子,他想和县长一起亲眼见证这个历史性一刻的到来。

    雁无头不走,以前龙山镇各村村长的候选人无怪乎村支书推举,镇政府委任,推举人几乎全由村支书一人暗中指定,这样的领导班子自然铁板一块。如果遇上一个不求上进的村支书,选一位有能力的好村长带领村民脱贫便成了一句空话。

    常有功希望在自己任上打破这个常规,而他的第一次试点便是龙山镇最贫穷的南乡村。

    日子已经烂包到了全县的最低点,穷则思变,或许这种‘变’会变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光景。

    上午十点,当纪县长的吉普车停到小学校门前时,院子里还没有几个人,尽管昨天村会计范成虎不厌其烦的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村民们来到会场的却大多是些瞧热闹的老人和妇女。

    青壮劳力大都奔北乡打工去了。

    去年老天爷帮忙,一冬无雪,(今年的那场春雪倒像是年前无雪的补偿)暖冬使得北乡的大棚黄瓜长疯了,可观的收入再次带动起北乡人建菜棚的狂潮。

    小文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挣钱的机会。

    就在苏居安接到被推选为村长候选人的通知时,同样被通知到的还有刚刚退伍归来的王红菱的堂哥王连军和妇女主任赵君芝,(三缺一,很难受)最后一个候选人竟然是村里名声狼藉的混混刘刚。

    刘鹏举如此安排显然有他的盘算,自打上次苏居安拒绝了他代理村长的提议,他便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是依附别人的废材,他需要重新寻找一位接班人。

    刘氏一族在村子里是大户,凭着庄稼人浓厚的宗族观念,挑一个本家人竞选村长一定会高票当选。

    前提是这个人一定要有群众基础,名声还不能太坏。

    刘鹏举开动脑子仔细遴选,结果非常失望的发现,南乡村堂堂刘氏一族上百个青壮男子,竟然没有一个能服众的青年才俊。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刘刚似乎还能驾驭这个七分八裂得南乡村。

    刘刚是个没有见过父亲面的遗腹子,缺少管教的他从小就是万人嫌,长大后更加飞扬跋扈。几次在村里惹出事非都是刘鹏举看在寡嫂的面子上替他摆平,所以他一直对刘鹏举的话言听计从,特别是这次得到书记的推举参加竞选,更是打心眼里感激涕零。

    现在可以确定刘鹏举向上级领导推选了四个村长候选人了------

    赵君芝、苏居安、王连军、刘刚。

    明面上看刘刚就是个打酱油的。赵君芝是个女人,虽然这几年带领村里一群妇女扎绢花挣了点小钱,不过是小打小闹,主要的竞争对手还是苏居安和王连军,苏家和王家在村里虽然都不是大姓,可放任两家姓氏联手,还真能搞出点事来,如果把他俩放到一起竞选,这次选举便有好戏看了。

    刘氏是村里的大户,刘刚又是个混不吝,凭着刘鹏举对他平时的放纵在村里豪横惯了,村民们大都不敢招惹他。说不定刘氏一族齐心合力推选这个混混当了村长,还是个意外的惊喜呢。

34黄所长的好主意

    纪县长走进小学校,立即惊动了坐在主席台上的刘鹏举,一路小跑迎上去,满面堆笑。

    纪县长,您上次来村里急火火走了,俺们也没见上一面,失礼了。”刘鹏举鼓足了勇气愣是没敢伸出自己被香烟熏黄了的右手,倒是纪县长率先伸手说:“刘支书,上次来村里是访亲,不便惊动大家,今天是来工作的,谢谢大家的配合。”

    刘鹏举怯怯地浅握纪县长伸向自己的四根手指,察言观色,他知道领导们对自己这次选举会场的安排很不满意,侧身面向常有功说:

    “常镇长,村里的壮劳力大都出门打工去了,不是没通知到,是他们不愿来。”

    常有功看刘鹏举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和三十年前那个战天斗地的青年支书联系在一起,三十年的光阴足以磨平一个人身上的棱角,磨蚀他的青春,但是一个人崇高的敬仰也该随着时光一起磨灭吗?

    “你说怎么办?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就这稀稀拉拉的十几个老人,选举的流程还能不能进行下去?”常有功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强压着怒气质问道。

    刘鹏举知道这次自己又失算了。

    他自然一百个不愿意配合这次民选村长的试点,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常镇长会邀请县长一同来到现场,如意算盘没打好,南乡村没给常镇长留足了面子,也就是常镇长没给纪县长留足了面子,县镇两级的头头自己都得罪了,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纪县长人群中找了一圈,朝主席台票箱后招招手喊道:“居安你们过来。”

    苏居安正和王连军探讨着蔬菜大棚的利弊得失,听到县长招呼,急忙并肩走过来。

    纪县长满意地点点头,并率先向王连军伸出了右手:“王连军,五年的老兵,去年退伍的吧?”

    王连军稳健的握住了县长的手:“是,国家需要,在部队里多待了两年”。

    “一个好兵,回到地方也绝对是支援地方建设的人才。”纪县长对年轻人的回答非常满意。

    “是”,王连军习惯性的敬了个军礼。

    纪县长宽慰的笑笑:“如果你俩是村长,会怎样扭转今天的局面?”

    苏居安看了一眼刘鹏举:“其实书记说的在理,青黄不接的时候,又是农闲时节,大家出门打工挣钱贴补家用没毛病,如果我们把选举的时间改到晚上,我想来的人会更多。”

    纪县长看了一眼常有功:“常镇长,瞧瞧我们刘书记为南乡村推荐的年轻而又优秀的人才,照他们的主意去布置吧,我们晚上再来。”

    “不过现在王连军得跟我回镇上。”

    “是。”王连军以一个标准军人的姿势接受了县长的命令。

    在县镇两级领导的鼎力支持下,南乡村的选举工作非常成功,或许村民们对上届村委会的工作早就失望透顶,过够了贫穷日子的乡亲们需要一个能人站出来带领他们走向富足。所以这次就连刘氏村民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苏居安。

    最终苏居安从全村一千一百张有效选票中脱颖而出,成了益临县最年轻的村长。

    二楼餐厅。

    赵曙光经理无聊地坐在餐厅吧台,正是饭点的时候,零点大厅却空空荡荡,看着几个站台的服务员懒洋洋地打起了呵欠,赵经理叹了口气,慢慢走向餐厅大门。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响,赵经理自嘲的摇摇头:“总算来了一桌订餐,难得呀。”

    “赵经理留步,黄所长请你去所长办公室。”吧台刘风华接完电话抬头见经理尚未走出酒店大堂,急忙起身追过来说。

    “黄所长不是去深圳考察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赵曙光低着头走出客房部的电梯,心中升起一团疑问。

    黄所的办公室就设在六楼正中的总统套房,房门虚掩着,赵曙光心事重重的推门进去,一抬头,眼前的一幕让他异常尴尬。

    黄所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女人。

    此时想要退身回去,已经没有可能,女人倏然惊起,赵经理分明看到了黄所长光秃秃的脑门上鲜红的唇印和写满尴尬愠怒的老脸。

    急中生智,赵曙光垂下眼睑关心的说:“好大的风,所长您眼里的沙子挑出来了?”

    刚才坐在所长腿上的女人是客房部经理鲁静,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是所长的儿媳。

    鲁静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衣摆轻轻说:“爸爸,您再试试眼睛好了没有,没事的活,我就先退了?”

    黄所长掏出手绢轻轻擦了一下脑门无比和蔼地对儿媳说:“去吧去吧,我还有些事情和赵经理谈。”

    “赵经理,听说这些日子餐厅客流量不大呀。”所长说话的语速极慢,面色突然严肃起来。

    “是呀,昨晚我和乐春去富丽华撺了个局,一水的粤菜啊,物质匮乏的年代,领导肚子里缺油水,咱们的鲁菜浓油赤酱很合胃口,现在搞活经济,这些人吃肥了,可不就想换换清淡的口味嘛。”

    “其实这次我去深圳考察,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粤菜我们也得搞,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怎么办?”

    “我们已经换了头灶,也尝试着变换菜式,但是效果不明显呀。”在招待所这样的大酱缸里摸打滚爬,装呆卖傻是一门必修的课程,刘书记趁黄所长南下考察,硬把外甥塞进餐厅这件事,到了赵曙光嘴里竟然变成了应对客流量萎缩的一大举措。

    “放屁,赵曙光你可是我最器重的助理,刘书记的那个狗屁外甥懂什么?依葫芦画瓢也画不好。”黄所长经营招待所不是一天两天了,刘书记初来乍到,这点小动作怎么能遮住他的眼睛。

    “所长的意思是我们也聘请几个粤菜师傅?”赵曙光太了解郎所长好大喜功的脾性了,去了一趟深圳,回来不搞出点动静来还会是他吗?

    “那也得先让餐厅火起来嘛,眼下这个冷冷清清的样子,人家能来吗?”

    “高薪聘请?”赵经理试探着问。

    “高薪个屁,粤菜厨师一月三千块,我们的职工月工资五百,你让他们还干不干了?”

    “营业额高了我们可以发奖金嘛。”

    “就现在?下月的工资还没着落呢”。黄所长显然对赵曙光失去了耐心:

    “我有个办法,你想想可不可行?。”

35回不去的农村姑娘

    “这次我们去南方考察,发现那边的主题餐厅不只是单纯放放音乐,他们会在客人吃饭的时候加一些模特表演,特别是很‘清凉’的那种。”说到这里黄所长眼睛一亮,“我们也可以搞搞嘛。”

    “咱们这样的三线城市,哪里去找模特队呀?那种演出的模特就更甭提了。”

    黄所长早有准备,拎过身后的公文包取出一张黑色卡片扔到桌子上:“打电话联系他们。”

    经过三个月的沉寂,招待所二楼主题餐厅的生意再次火爆起来。

    赵经理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因为十几个衣着清凉的模特,竟然彻底改变了萧条冷落的二楼餐厅。

    一时间,大批的食客蜂拥而至,后厨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头灶蒋金勇哪里见过这阵势?三桌重要的宴会尚未齐菜,零点厅催菜的喊声早已此起彼伏,‘大狈’心烦至极,再也顾不上刁难二灶了。

    倒是苏思安主动分担了‘大狈’大半的工作。

    七点三十分,舞台上的音乐逐渐变得舒缓,台下的食客借着酒劲挥洒完最后一抹疯狂,意犹未尽地离席而去,厨房里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狈’筋疲力尽,扔下满灶台的残汤剩水骂骂咧咧走进更衣室。

    苏思安摇摇头,帮两个打荷的实习生一起清理完走菜的台案,时间已经到了八点整。

    急匆匆推开更衣室的大门,房间内突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女音:“谁,关门。”

    苏思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见明亮的白炽灯下,一位极度‘清凉’的姑娘拼命扑向门后的开关。

    更衣室里突然一片漆黑,没等苏思安回过神来,灯光再次亮起,姑娘上身穿了一条窄窄的内衣,牛仔短裙也在慌乱中前后倒置罩住身子。

    非礼勿视,苏思安急忙闭上眼睛,就听到姑娘‘噗嗤’一声笑了,一副无所谓地口吻问:“看够了?好看吗?”

    一个姑娘家,在陌生男人面前这样的着装也实在太大胆了吧?苏思安一时间面红耳赤:“大姐,我什么也没看到。”

    “小色鬼,赵经理没有告诉你吗?七点三十厨师换衣服,八点后更衣室借给我们模特队,现在几点了?”姑娘声音很狐媚,晃悠悠走过苏思安,用自己圆润的肩头轻轻顶了一下他的后背:“童子鸡,今天你小子赚了。”

    事情就是那么寸,苏思安更衣室里的这段偶遇,恰恰被随后追来的白梅看了个一清二楚,姑娘无来由地醋意大发。

    虽然眼前的苏思安不过是一个备胎,但是挂在自己嘴边的一块鲜肉被别的女人添了一口,确实让她打心眼里感到不舒服。

    但这是一个工于算计的女孩,绝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心事挂在脸上,妩媚的斜了苏思安一眼,半开玩笑的说:“这么快就相中人家了?”

    苏思安大窘:“白梅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认识她。”

    “看把你紧张的,不就是个模特嘛,公共汽车,谁买票谁上!”

    “白梅姐,你找我有事吗?”为了缓和自己的尴尬,苏思安有意转化了话题。

    “没事就不能见你吗?姐今天请客,‘美味大酒店’吃烧烤怎么样?”浅浅一笑,目光里却露出一抹淡淡的忧郁,白梅显然有心事。

    苏思安一时被马蜂蜇了一般急忙摇头,“去一回打一回,可不敢再去那个地方了。”

    “嘿嘿,二哥的面子人家给的多足,咋就自己先怕了?”白梅知道苏思安最不愿别人提起这件旧事,可现在更衣室外就她俩人,开个玩笑倒也无妨。

    “陪姐去白浪河边散散步吧,姐心里有点乱。”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微妙,虽然白梅为人势利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实,但她却是苏思安踏进招待所后最早向他表达关爱的女孩,尽管他一直无法厘清自己的这份感情值不值得,但他还是不忍看到白梅落寞的眼神。

    “走吧,这时候让你一个人出去,我也实在不放心。”

    白梅嘴里的白浪河就在招待所西邻,河面宽阔,水流平缓,被BH市民尊为母亲河,南北走向的河道穿城而过,恰好把城区一分为二,沿河两岸草木芜杂,一直是垂钓者最好的去处。前几年市里搞了个面子工程,效仿苏堤把这十里长堤修成了河滨公园,夜晚便成了年轻人谈情说爱的首选之地。

    两人河岸边漫无边际的步行,白梅突然停步深深地叹了口气:“苏思安,这些日子你一直躲着我,是不是你也觉得姐老了?”

    苏思安摇摇头,看着老城墙头橘黄色的灯光透过垂柳密匝匝的枝叶缝隙投射到白梅动人的腰肢,不禁怦然心动:

    “白梅姐,你很美,你才二十二岁,怎么就觉得自己老了呢。”

    白梅摇摇头,脸上蓦然透出一抹悲凉:“餐厅里又要进新人了,是旅游学校专门为我们招待所定向培养的学员,她们一到,我们这些老人就该离开了。”

    苏思安惬意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尽管他知道单位的人事安排与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但是面对白梅的困境,他依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他的脑海里飞快的梳理着自己曾经的一次次的悲欢离合,禁不住同样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命运果真残酷如斯,为什么偏偏在乎的人,注定都要离我而去,‘孤独’难道真的是我永远挥之不去的宿命?

    “为什么非要留在这个孤独的城市?前面还有更好的选择等着我们,你不该这么灰心。”苏思安说出这句话时,就连自己也感到那么的苍白无力。

    “还有什么选择?回农村?”白梅眼里飞过一抹嘲弄的目光,“我的老家在一个非常贫穷的山村里,那里的人们结婚很早,每次回家看到旧时的女伴一个个呆头呆脸的抱着一个或者两个泥娃娃,心里便特别难受。

    如果没有招待所的这份工作,或许我也像她们那样,找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人,窝窝囊囊一辈子。但是我已经走出来了大山,早已习惯了城里体面的生活,回不去了。”

    苏思安知道此时再华丽的语言听在白梅耳中也会变得苍白无力,索性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36迷茫中的初吻

    河面起风了。

    月光下白粼粼的水浪任性地推扯着小码头铁皮船的底板,撞到青石台阶上出一阵阵‘砰砰’的响声。

    或许是站的太久了,白梅突然跳下河堤爬上了铁皮船,苏思安一愣,怕她遇到危险,急忙起身追了过去。

    “上来陪我坐坐好吗?”

    看着小码头苏思安关切的眼神,无助的白梅第一次觉到如此迫切的想要靠一靠这个略显稚嫩的肩膀,或许这一刻她是真诚的,即便这片真诚像划过天际的流星那样稍纵即逝。

    苏思安无言的跳下小船,并排白梅坐下,任凭姑娘的脸颊慢慢埋进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

    他想到了初荷,半年前也曾这样依偎过自己。可以想象到那时他心中汹涌澎湃的悸动,并从此开启了他夜夜辗转反侧的的煎熬。

    他不敢如此草率的再次接受另外一个女孩的温情,他知道初荷的影子还没有完全走出自己的心,贸然接受白梅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

    但是他实在不忍心(或者是不舍得)推开白梅,理智让他竭力婉拒着什么,心灵深处却又急切的渴望发生点什么。

    “我冷······”。白梅伸出一双粉嫩光洁的手臂抱住苏思安的脖子,善解人意的夜风也乖巧地吹动姑娘的长发撩拨着这个刚刚进入成年的大男孩不解风情的脸。

    苏思安迟疑了一下,轻轻脱下自己的外套包住白梅。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滑腻的肌肤,身子顿时触电般的一阵颤栗。

    “抱抱我好吗?”理智的堤坝终将决口,苏思安内心尽管竭力地拒绝着姑娘的美意,无奈身体却下意识的出卖了自己。

    苏思安闭上眼睛,双臂轻轻环抱住姑娘柔软的腰肢,一瞬间他仿佛突然回到了十五年前,多少个寒冷的夜晚,纪姑姑就这样把自己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感觉好温暖、好温暖······。

    苏思安,请记住这个叫白梅的姑娘,她曾经给过你最真诚地拥抱,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至少今夜,此时此刻她还是个纯洁的女孩。

    白梅偎依在苏思安的怀抱里,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思安,你吻过姑娘吗?”

    苏思安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没···有······”。

    “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完全属于你的女孩,她一定会很幸福。”望着苏思安俊朗的面庞,白梅突然感到一阵抑制不住地绝望,“思安,吻我,从现在开始,姐属于你。”

    除非傻子,哪个血气方刚青年会真正修到坐怀不乱的地步?看着姑娘微启的双唇,苏思安终于忍不住盖了上去。

    那一刻,白梅突然觉得自身的这个尚未完全褪尽稚气的男孩如此的厚重如山,她甚至开始希冀着苏思安的下一个动作------

    苏思安,如果今夜你我完全融入,我将洗尽铅华做你一辈子的女人。

    时间突然停滞······。

    许久许久,白梅慢慢张开眼睛,看着苏思安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脸:

    “白梅,我要娶你,我要为你负责一辈子!”

    他终究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大男孩!至少现在的他对于爱情的理解还只停留在童话般的憧憬。

    白梅蓦然清醒,尽管这份清醒是那样的令人绝望。硬下心推开苏思安的胸膛,“小弟弟,你太嫩了,你能为我负责什么呢?”

    “我吻了你,就要为你的名声负责。”

    “哈哈···”

    白梅突然狂笑起来,俄而变成了无声的哭泣,“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苏思安,你那么小,你保护不了我呀,姐等急了,等不起了呀。”

    树林里蓦然探出几颗探寻的脑袋,苏思安知道那些脑袋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赶紧扶起白梅说:“回吧,河面上风大,当心感冒了。”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白梅收起心中的怨艾,再次拥住苏思安的肩膀,并狠狠地咬了一口:“苏思安,你身上有着大多数男人不曾具有的美好的东西,它一度驱使着我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但是你却拒绝了,你让我失去了最后一次展示自己清白的机会,为此,我恨你一辈子。”

    或许是从醉人的沉溺中刚刚醒来,苏思安也没有细想,关切的摸摸白梅滚烫的额头:“你发烧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或许是夜里铁皮船上感了些风寒,第二天白梅就病倒了。

    苏思安一整天心魂不定,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心急火燎地跑向白梅的宿舍。

    白梅住在单位宿舍楼的二楼,此时同屋的女生正在班上,偌大的一间宿舍只有她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苏思安见白梅正睡着,便蹑手蹑脚地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身后,几次伸出手臂想探探她额头的温度,却又迟疑着缩了回去。

    他的这些动作,一丝一毫也没有逃过姑娘的眼睛,因为白眉根本就没有睡。

    这个平时总以强者示人的敏感女孩,终于展露出了她不为人知的柔弱的一面。

    艰难屈辱的时刻她没有一滴眼泪,为何却在这份稚嫩的、笨手笨脚的关爱面前泪如飞雨?

    因为她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身后的这个人,日后一定会成为女人最可信赖的男子汉。

    是的,有没有责任心和敢于担当,是女人评价男人最基本的条件,做不到这些,无论你是翩翩少年还是一个耋耄老者,只能是她们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巨婴。

    “你怎么来了?”

    白梅起身,故作讶异的问道。

    想到自己那双红肿的眼睛一定非常狼狈,急忙低头躲避着苏思安关切的眼神。

    那双眼睛是那么纯净,那一刻白梅突然感到无地自容。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每个人都不能做到独善其身,有些事情做了就做了。

    “听说你病了,我很着急,要不要陪你去看医生?”望着白梅一双红肿的眼睛,苏思安非常自责: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太冲动了。”

    “不要对我这么好,今后也别再找我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苏思安的自责让白梅更加羞愧难当。

    “我要为你负责一辈子。”苏思安看着白梅,再次重复着自己的决心。

    “哈哈哈,你才多大呀,就敢妄言一辈子!傻不傻呀,姐需要你为我负责了吗?昨夜根本就是我投怀送抱好不好,跟姑娘亲个嘴就非要负责人家一辈子吗?你现在就走!离我远点!!听不懂人话吗?”。

    白梅情绪的突然失控,让苏思安一时手足无措,“可是昨天······”

    “姐心里寂寞了,就想找人玩玩暧昧,你就是那个可怜的倒霉蛋,懂吗?姐今天不需要你了,不想见你了!”

37苏思安不吃牛肉

    黄所长的锦囊妙计犹如濒死之人注射了一剂强心剂,虽然主题餐厅暂时红火了一段日子,不过随着众食客的审美疲劳,餐厅又逐渐恢复了昨日的死水微澜。

    不过,对于一心想干大事业的黄所长来说,能有这么一段时间的红火已经足够了,只要能够暂时瞒过银行评审机构的眼睛,抵押餐厅后源源不断的贷款一定能够帮助他实现心中宏伟的蓝图。

    白梅的预感果然没错,借着眼下生意惨淡的当口,黄所长又开始了大刀阔斧的‘优化改革’。

    那些即将到了结婚年龄的女服务生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批被‘优化’的对象。

    令苏思安感到庆幸的是,白梅这次不但没有被‘优化’,反而因为前台领班的被辞退而得到补缺。

    虽然这些日子白梅一直对苏思安不理不睬,但他还是为她感到由衷的高兴。

    不过,随着白梅的意外升迁,坊间却悄悄传播起关于她的一些谣言。

    白梅当‘小三’了。

    言之凿凿!

    时间:正是白梅约会苏思安的那个夜晚。

    地点:不言而喻,没有人敢说自己当时就站在二人身边。人物:白梅和一向在下属心目中口碑极好的赵曙光。

    如果传言成真,招待所中层以上的干部可真就成为一丘之貉了。

    对于白梅的这些谣言,苏思安当然选择了一概不信,但是架不住三人成虎,没过几天这件事便成为后厨里的一个公开的秘密。

    对于这件事,反应最大的当然非老铁莫属,他以为白梅拒绝了自己,一定会攀上了更高的权贵,没想到临了却便宜了橘子皮脸赵曙光,所以他和大狈摇身一变又变成了这些谣言最强力的推动者。

    苏思安第一反应想站出来为白梅辟谣,但是他实在没有勇气说出那天夜里和白梅在一起的是他自己。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计后果的掺和进去,这谣言将会更加扑朔迷离。

    不过这谣言很快便被另一条爆炸新闻所代替------

    明天,招待所将迎来一批来自广州的‘客人’。

    这些人就是省城燕子山旅游学校特地为招待所培养的一批‘高端人才’,

    听说这些人毕业后第一站先到了广州白天鹅大酒店,带薪实习一年后终于凯旋归来。

    为了表示对这批人才的渴望,黄所长特意让办公室主任向各单位下达了一份内部文件:

    为了迎接赴广州实习的新同事凯旋归来,兹定于一九九三年九月十八日(明天)早八点,招待所中层以下所有不在岗人员一律大门外迎接。

    后厨顿时一片呱躁。

    “舍了一个舒服的懒觉,就为了迎接一群害人的狐狸精,‘天理何在’呀?”这段‘声情并茂’的‘控诉’来自冷菜间的小于师傅,这小子正因为恋人被‘优化’而愤愤不平,新人的到来,更加激起了他心中的悲愤。

    坊间传闻,正是这批学生的回归,造成了三十多位原餐厅工作的女孩子被‘优化’。

    至于苏思安,这次怕是看不到招待所众员工夹道欢迎新人的场面了。

    他刚刚接到哥哥的电话,说妹妹苏杨接到了益临县县一中的入学通知,问他有没有时间回家一趟。

    哥哥虽然没提钱的事,苏思安一猜便知家里又遇到了难处。

    匆匆忙忙请了假,还未换完身上的工作服,前厅再次打来内部电话,说楼下有个女孩找苏思安师傅。

    “又是谁?不会是苏杨亲自来了吧。”苏思安来不及细想赶紧跑下楼,见师妹初荷穿了一身藕荷色的长裙,满脸憔悴的站在楼前的芙蓉树下。

    苏思安心里一阵难受,这些日子他一直为白梅的事殚心竭虑,今天突然见到憔悴的师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虽然他并没有真正的爱过白梅,但就那样一份模糊的爱慕受到断然拒绝后,苏思安依然伤心了很长一段日子。

    他知道初荷是爱他的,将心比心,他更理解初荷现在的心境。

    “吃饭了吗?”看着初荷瘦弱的肩胛已经露出了锁骨,苏思安首先想到的是让初荷好好吃顿饭。

    “吃不下”初荷皱皱眉,俄而补充说:“我们食堂里的饭菜太难吃了。”

    苏思安摸摸钱包,里面的钞票仅仅能够支付两碗面钱,“听说后门街新开了家兰州拉面馆,我请你吃面吧。”

    “好啊。”初荷睫毛低垂,努力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二人出了大门默默踱到后门街,街头一家崭新的门脸,用回汉两种文字写着------

    兰州拉面馆。

    小城市的特色就是食客特赶饭点,两人入座时已是一点多钟,偌大的餐厅里早已冷冷清清,一个等着下班的女服务生操着半土不土的普通话问:“先生、小姐,您们想要吃啥面?”

    初荷掩嘴一笑,看了一眼苏思安:“两碗牛肉面。”

    “请稍等,”女服务生在菜单夹上麻利地画了两笔,转身喊道:“三号台,牛肉面两碗。”

    这家面的味道确实很好,看着初荷埋头吃面的乖巧模样,苏思安一瞬间突然感到心里特别的温暖------

    如果今生今世就这样永远守着她,宠着她,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初荷虽然低头吃着碗中的金丝细面,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对面的苏思安,从他关切的眼神里,她没有看出师兄对自己丝毫的厌弃。

    她终于想明白了苏思安半年来之所以躲着自己,一定是可怜的自尊心的缘故,别看他平时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其实正是过度自卑造成了他的过度自尊,这些知识大学里的心理学教授曾经讲过。

    见初荷吃的美,苏思安迟疑着将自己那份面盖头上的牛肉尽皆夹到师妹碗里。

    初荷抬头问:“思安哥,你怎么不吃?”

    为了让初荷多吃一点肉,苏思安半真半假的说:“我不吃牛肉。”

    “为什么?”初荷抬起头一脸天真地问。

    “在我们老家,牛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像家人,像兄弟,为主人家干了一辈子苦力,死后哪家会舍得吃它?所以我们老家的地头堑边,大大小小密布着不少牛冢,这都是有情有义的庄稼人为老牛们修建的坟墓。”

    初荷见苏思安讲得头头是道,急忙推开眼前的面碗:“既然这样,我也不吃这面了。”

    二人的对话早已逗笑了一旁的女服务生,忍不住对初荷说:“妹妹,不要相信你男朋友的话,我们店里吃的是菜牛,不是农村耕地的黄牛。”

    苏思安见女服务生揭穿了自己的谎言,急忙笑着附和道:“这位姐姐说得对,他们用的确实不是耕牛肉,你放心吃。”

38跟你回老家

    “你也吃。”

    苏思安应着,一阵风卷残云,满满一碗牛肉面,三分钟便见了碗底,初荷看在眼里,皱起眉头说:“师徒俩一个德行,没人跟你抢饭。”

    苏思安尴尬一笑,“打小养成的习惯,家里孩子多,可不就是抢饭吃吗,那时候娘吃饭慢,总吃我们扫荡过的汤汤水水,长大后才明白是娘是怕孩子吃不饱,留给我们而已。”

    起身去吧台买单,却被初荷伸手拽了回来:“知道你出门不爱带钱,(确切的说是没钱)这顿算我请你。”

    苏思安摆摆手:“过会儿要去商场给小妹买点衣物,身上带着钱呢。”

    “你要回家?什么衣服非得从城里买?”。初荷刚刚平静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小妹考进了县一中,也是我们村里的独一份,你知道苏杨这孩子特别节俭,去城里上学衣着太寒酸会让同学们瞧不起的。”

    初荷起身,满眼艳慕之色:“苏杨虽然生在农村,但是有个细心的二哥时时想着,真的很幸运。”

    “其实这孩子···,说句良心话,她不该跟我们一起吃苦的。”

    看到初荷面前吃剩的半碗面,苏思安问:“吃饱了?”

    “饱了。”

    “吃这么少,怪不得又瘦了”苏思安摇摇头,顺手拖过面碗,在初荷惊诧的眼神里迅速吃了下去。

    初荷脸上顿时起了红扉:“苏思安,剩饭你也吃,埋汰不埋汰呀?”

    “师妹的剩饭哪里埋汰了?倒是浪费了才可惜呢。”

    初荷受不了服务生轻蔑的眼神,急忙拉起师哥跑出面馆,或许是空调下吹久了,但觉迎面扑来一阵热浪,时令虽然到了末伏,却是一年最热的时候,苏思安走在初荷身侧,尽量为她遮挡着炙热的毒日头。

    “初荷,我送你回少年宫吧。”二人走到马路边的法桐树下,苏思安停下脚步说。

    “你下午不上班了?”初荷看了一眼手表,少了哀怨的明眸更加楚楚动人。

    “这月还有三天休班,快月底了干脆一起休了”。

    “巧了,这一周我也双休,不如······去你老家玩两天?”

    “啥?”

    苏思安被初荷的话吓了一跳,在乡下,未婚女孩去男孩家并且还要过夜,除非二人有了婚约,否则将会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这样···不好吧,师母也不会同意呀”苏思安看着初荷期盼的目光,实在不忍当面拒绝。

    “如果我对妈妈说我喜欢你呢?”初荷半年来受尽了相思之苦,再不想放过这次机会,终于鼓足勇气说。

    “初荷,对不起,我是农民,归根结底不过是这座城市里一个来去匆匆的过客,而你的家就在这里,你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更有美好的未来,我配不上你。”

    “可我的爸爸妈妈也曾经都是农民呀,我的家也可以是你的家呀,只要你愿意。”

    “你我差距太大,师母是不会同意的”。

    “也就是说,你心里喜欢我,只是担心妈妈会反对对吗?”

    “喜欢···喜欢·····我喜欢又能怎样呢?”苏思安暗自思忖,一时思绪万千。

    他喜欢过白梅,却在经历了哪样一个终身难忘的夜晚后戛然而止,他知道白梅如此决绝正是因为他农民的身份,如今,白梅带给他心中的阴影刚刚开始淡化,师妹初荷却再次唤起了这个十九岁的大男孩情感的迷惘。

    面对白梅,他的心平静中带着依恋,那是一种邻家姐姐的感觉,即便二人轰轰烈烈的吻过,他依然觉得那只是一场梦幻。

    但是初荷的出现,那种被猝然击中心脏的悸动,更像是恋爱的味道。

    “是的,我喜欢你毋庸直言,但是凭我们现在的阅历,根本无法领悟什么是‘真爱’,如果你有耐心,我会和你一起静等花开。”

    “苏思安,你为什么总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你知道半年来我受了多少折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你懂吗?”

    杨初荷一字一句,痛彻心扉的追问,终于动摇了苏思安内心深处最后的那道防线,他知道他的坚持正是对师妹最大的残忍,但是为了师妹后半生的幸福,他不得不违心做出最后的挣扎。

    “我当然懂,但是爱一个人,仅凭外表是不够的,伟岸的身躯掩盖不了我的懦弱与自卑;阳光的外表也遮挡不住我的敏感与寡断,我怕如果有一天你真正洞悉了我的这些缺点,那才是你我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起码我曾经全心全意的爱过,而不是像你这样作茧自缚般的逃避。”初荷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最恨苏思安临阵退缩。

    “初荷,你心里的痛我感同身受,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踏上那块贫瘠的土地,你就会明白我地退缩更像是对你的成全。”

    “我不需要你委屈的成全,明天就走,我已经等不及了,不过现在我得先去商场。”

    苏思安最后的那道防线终于在杨初荷炙热的情感面前彻底崩溃,“回家可以,但小妹买衣服不能花你的钱。”

    “虚伪,你知道青春期的女孩子最需要什么?”初荷回首,留给苏思安一个狡黠的笑。

    苏家二小子从城里领回了天仙般的俊姑娘。

    消息一出,顿时惊掉了大半村民的下巴。

    这就不单单只是祖坟上冒清烟的问题了,在苏金声眼里,简直就是祖坟炸了一般。

    苏思安这次回家不仅带回了小妹苏杨的全套日用品、春秋两季的衣服,初荷更是带来了父母送给苏杨的一个大大的红包。

    看到片刻也不肯离开小儿子半部步初荷,身体渐渐康健起来的苏母当然乐成了一朵花,女儿的生活费解决了,小儿子也有了称心如意的女朋友,这个劳累了大半辈子的农家母亲终于看到了美好生活的希望。

    小妹苏杨的兴奋程度自然不亚于母亲,大姐虽然刚刚装修了新房,手头有些紧,上周回家依然给她留下了一年的学杂费,这次二哥的女朋友更是细心的为她准备好了生活费和女孩子贴身的衣物,当她焕然一新地出现在家人面前时,全家人突然惊呆了。

    一袭淡绿长裙的苏杨,丝毫不逊色身边的初荷,如果不是为了中考故意剪短的秀发,二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枝并蒂的两朵莲花。

    苏思安百感交集,十五年前纪姑姑熟悉的身影蓦然再现,不由自主走上前捋了捋苏杨额头的一缕乱发,眼睛突然湿润了:“好样的,苏杨,二哥为你骄傲!”

    “谢谢二哥。”从刚刚收到入学通知时短暂的喜悦,到担心家庭贫困无法入学的忧虑,直到二哥为她铲平了通往县一中的最后一座障碍,苏杨在这个火热的八月经历了一趟犹如过山车般的悲喜起伏,或许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暖,一时情不自禁的抱住了二哥的脖子。

39老狐狸刘鹏举

    在杨初荷诧异的眼神中,苏杨附在二哥耳边轻声说:“二哥,二嫂非常漂亮,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哦”。

    苏鸿儒下班回家时院子里早已摆好了桌椅,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这位为了儿女愁苦了大半辈子的农银小职员,一下子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富足。

    这种富足绝不是仅仅依靠简单的金钱堆砌,儿女们能够一个个成才、自立。才是他心中最大的慰藉。

    现在只差苏居安还没回来,苏母说他一大早便去镇政府开会,布置什么抗洪救灾的事情。

    苏思安自从当上了南乡村的村长,县里果然派人封存了村里的所有账目,就在他计划着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这个村长根本就是一个无用的摆设。

    他还不是党员,村里的大事小情,他甚至还没有表决的权利,所以列席了几次村支部的务虚会后,他便对支书后面的那张列席者的椅子再也没了兴趣。

    原来这才是刘鹏举这些年来一直强压着不发展党员了真实用意,果然是个老狐狸。

    苏居安最初的设想,是由村支部出面号召村民建菜棚,因为北乡的成功已经证明这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好路子。他甚至计划把村西那块寸草不生的麻岗地建成收购蔬菜的市场,但是对于他的这些建议,刘鹏举表示出了十二分的怀疑。

    “大侄子,叔首先肯定你的工作热情,但是由村里出面号召村民建菜棚,我觉得有些不妥。”

    “村里为啥不能出面?”

    刘鹏举坐在村委会唯一的一张铺了棉垫的椅子里,漫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村里那些唯利是图的‘近视眼’就看眼前丁点的地方,如果我们出面号召他们建菜棚,赚了钱还好,赔了本还不得把村委会给拆喽。”

    这口吻,果然是一副封建大家长得作风,想到纪县长告诫自己‘万事开头难,多看、多想’的策略,苏居安不再争辩,一门心思扑到自家大棚里,他相信只要今冬自己赚了钱,村民们不可能不眼红,到那时再推行自暖式蔬菜大棚可就容易多了。

    刘鹏举一举制服了苏居安,心中高兴,晚上多喝了二两,便去了老地方活动了一下筋骨,回到家里老腰便佝喽了下去,趴在自家土炕上,刘鹏举赶紧让老伴通知苏居安明天去镇政府开会。

    上午十点,各村领导终于凑齐,镇长常有功郑重其事的宣读了县抗洪救灾办公室的红头文件。

    宣布本次会议只有一个议题------

    抗洪救灾。

    镇长的话立刻引起了与会者一阵哄笑。

    南乡村西邻靠近弥河的河东村书记宫世铭是常有功的叔伯大舅子,二人平时就爱开些不咸不淡的玩笑,透过窗户看着天上旺毒旺毒的大日头,差点没憋住笑喷嘴里的热茶,“常书记,今年夏天雨水少,我们村到现在还在打井抗旱呢,抗洪救灾办公室的‘老爷们’是不是喝晕了?”

    常有功心中焦急,一反常态地瞪大了眼睛:“老宫,俗话说‘大旱之后必有大涝’龙山镇就你们村老房子多,又多是依河而建,如果上游发大水是会死人的,还有,听说你们村里的溢洪道都种上了庄稼?回去给我铲了!”

    镇长发了怒,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数数你们当中有几个是书记、村长?这充分说明了大家的麻痹思想,回去告诉你们的支书,水火无情,这次台风过境一定会带来大量的降雨,都给我盯紧了,哪个村出了事老子拿他是问。”

    常镇长布部署完抗洪救灾的事宜,已经到了午饭时候,听说食堂里没有准备午餐,大家顿时一哄而散。

    常镇长牵挂着苏思安在南乡村推行菜棚的情况,偷偷把他拉到了‘龙山饭馆’,二人边吃边谈。

    能够与一镇之长面对面的喝酒,苏居安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好在常有功也不是一个喜欢摆谱的领导,一杯劣质白干过后,苏居安终于对镇长敞开了心扉。

    常有功同刘鹏举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对于他的那些鬼心思早已心知肚明,他知道凭苏居安现在的阅历很难和刘鹏举这只老狐狸周旋,但是哪个年轻的基层干部又不是从稚嫩一步步走向成熟呢。

    想到自己在龙山镇前镇高官,现在的分管农业的副县长钱无为的手下憋屈的十年,常有功五味杂陈,突然动情地对苏居安说:

    “兄弟,中国上下五千年,其实就是一部不断改革的历史,商鞅变法,成就了大秦的一统天下;王安石推行新法,也博取大宋的富国强兵;还有大明朝一代能臣张居正,一条鞭法为大明积攒了十年的存粮。

    但是,这三人都没有得到善终,为什么?

    一句话‘既得利益’。

    难道除了他们就没有人看到当时的那些社会弊病吗。?

    非也,因为那些既得利益者心里更清楚,所有的改革都会付出代价,甚至是血的代价,为了手中的既得利益,他们甘愿做一个叫不醒的装睡人。

    但是知道前面有荆棘我们就裹足不前了吗?不,我们共产党人就是一群‘敢为天下者先’的斗士,虽然在改革的浪潮中总会有那么一小部分掉队,甚至成为改革的绊脚石,那么我们就该毫不留情的踩着他过去。”

    苏居安第一次陪着领导喝酒,一不留神便喝高了,怕娘看到自己醉酒心里不高兴,骑了车子舞舞扎扎撑到菜棚边丢下车把倒头便睡,直到太阳落山了才醒来,心想这个常镇长怎么这么能喝酒啊,下次再也不上他的当了。

    他哪里知道常有功早已瞅上了自己,既然纪县长把你苏居安当做家人,我更要把你当成‘上达天听’的梯子。

    这些‘久经考验’的乡镇干部,最擅长的便是劝酒了,苏居安一个小小的‘菜鸟’村长,怎么能架得住常有功这种老酒客的狂轰乱炸。

    临出饭店门时,苏居安原想为镇长结账来着,但是囊中羞涩,实在凑不出二人消费的五十块,最后还是常镇长一把夺过了菜单。

    不打折的五十块,镇长真金白银的付了款,让站在一旁的苏居安顿时刮目相看。

40苏家的晚宴

    苏居安见家里来了客人,急忙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次回到客厅时,大家已经落了座。

    晚餐并不奢华,却处处洋溢着主人家的真诚朴实。

    自家菜园里的青菜很新鲜,苏杨还特意掰了几穗甜嫩的老玉米,加上左邻右舍送来的鲜土豆子、嫩花生,苏思安亲自下厨,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初荷第一次遇到如此朴实的待客之道,这股浓咧的乡土气息,或许会与某些自诩为高贵的城里人格格不入,幸好自己还不是那类人。坐在苏母身边,姑娘心中突然一阵莫名的感动。

    这就是苏思安一直心心念念的家乡和亲人,自然淳朴,善良赤诚,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苏思安面对感情的困惑不安。

    原来他真的是为了她好,他怕一个城里姑娘融不到这片贫瘠而又慷慨的土地上,因为在苏思安眼里,唯有这片生他养他的热土才是他最终的归宿地。

    苏母打心眼里喜欢初荷,她更知道姑娘是儿子恩师唯一的女儿:

    “闺女,看婶儿半天光顾高兴了,还没来得及谢谢你爹妈呢”。

    初荷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思安,“我妈妈让我拜访您和大伯,是带着任务来,说出来,你可不要撵我呀。”

    苏母淡然一笑,“有话尽管说,婶子不是小气人。”

    初荷莞尔:“妈妈想讨思安哥做她的儿子呢,您愿意吗?”

    苏母笑笑:“愿意,婶有两个儿子呢,送你妈妈一个,不过也要拿女儿换哦”。

    苏居安见娘打心眼里高兴,赶着话儿打趣道:“娘啊,换来的女儿早晚人家还会娶回去,您这次要吃大亏了。”

    “我还多了一个好媳妇呢。”老人家再次开心的笑了起来,倒是苏思安满脸的不自在:“初荷,尝尝这个蒸土豆,新鲜得很,软软糯糯,沾了糖更好吃。”

    初荷接过土豆,浅尝辄止:“口感果然不错,但是今天已经吃多了,更不敢沾糖。”

    也没见姑娘吃几口饭啊?苏母以为桌上的饭菜不合姑娘胃口,急忙问儿子:“思安呀,小荷平时喜欢吃啥你知不道呀?快去做些她爱吃的菜。”

    初荷见苏母错怪了思安,急忙起身说道:“婶,不关思安哥的事,自打记事起我就没有吃过饱饭,早已习惯了。”

    苏母一阵迷惑:“按理说城里不该缺粮啊。”

    初荷放下手中的土豆,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不是家里缺粮,是我从小练舞蹈,不敢多吃。”

    “练舞蹈就不让孩子吃饭呀,你妈这是什么章程?”看着初荷纤细的身子骨,苏母打心眼感到心疼。

    妈妈年轻时特别喜欢舞蹈,但是,她们那代人上学、就业,自己说了不算,妈妈初中毕业后读技校、进工厂,心中一直有个遗憾,她知道自己的遗憾正源于心中的舞蹈梦想。

    后来妈妈结婚了,随着我的降生,她的舞蹈梦想也逐渐泯灭。

    四年后,市少年宫开设幼儿舞蹈班,妈妈第一个为我报了名。

    我们这些孩子练得很苦,记忆里身上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伤痛,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舞蹈老师用细竹竿抽出来的。

    更可怕的是,我们每天都要控制体重,如果哪一天超标了,就得饿着肚子练功。

    一个人如果处于饥饿之中,情绪便会特别不稳定,多少个漫漫长夜,饿醒了的我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那时候我恨极了妈妈,她为什么送我去少年宫吃苦?但是面对着妈妈的铁石心肠我没有勇气反抗,我曾一度认为她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我甚至怀着报复妈妈的心理更加苛责自己,直到后来,慢慢地我学会了对于食物的控制······”。

    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幸福女孩,竟会有如此痛苦的记忆,苏思安怜爱的看着初荷的眼睛:“小荷,痛苦原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笑是苦难中盛开的花,你确实不容易,但是师母更不容易,她何尝不会因为你的痛苦而更加痛苦。”

    “思安说得对。”苏母点点头轻轻搂过初荷的肩膀:

    “孩子,世界上哪有不在乎孩子的妈妈呢?可能她们那时候还年轻、还没有学会怎么去当好这个妈妈,但是她们对孩子的好是一样的,不要怨恨妈妈,因为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她的好。”

    初荷点点头,一时泪光点点:“我明白,但是我觉得您才更像我心目中理想的妈妈。”

    苏母轻轻地爱抚着初荷的肩膀,满眼的慈爱:“瞧我的好闺女,都委屈的掉眼泪了,其实你的妈妈更爱你呀,她都能够把我的思安当做亲骨肉疼爱,何况你是她的亲生女儿,就像我的苏杨,多贴心的小棉袄。”

    “苏杨比我幸福,既有疼爱她的父母,还有宠爱她的哥哥。”

    “思安也是你的哥哥呀,如果今后他惹你生气,你就告诉爸爸打他,这孩子孝顺,挨打也不会跑。”

    初荷破涕为笑,不由自主地转向苏思安:

    “让我爸打他?人家那个师父,早忘记女儿是谁啦,我妈也是,天天‘思安’‘思安’挂在嘴上,搞得像亲儿子似的,我都快妒忌死了。”

    一顿温馨而又不失热闹的团圆饭在全家人的欢声笑语中结束,晚上初荷挤到苏杨的床上,俩姑娘年龄差距并不大,嘀嘀咕咕说了半夜的悄悄话,话题自然离不开苏思安,这也让初荷对他有了更加直观的了解。

    早饭时,苏居安嘱咐弟弟下午一定赶回城里,说一号台风‘米娜’即将登陆山东半岛,怕到时候大雨淹了公路,他们就回不去了。

    苏母虽然恋恋不舍,却不得不同意孩子们午饭后回城,毕竟两人都有工作。

    苏杨一大早便去了学校,早饭后初荷想去大哥的菜棚看看,苏思安也怕初荷窝在家里无聊,便陪她出门。

    走在街上,苏思安不断地和每一位熟擦身而过的乡亲们打着招呼,温情中透着自然亲切,或许这就是故乡的魅力所在吧。

    三年了,从一个卑微到泥土里的建筑小工到高档酒店里的掌灶师傅,从受尽城里人冷眼的衣衫褴褛到如今的衣着光鲜,他知道这一路自己走的多么艰辛。

    能够立足于城市,在乡亲们眼中已经成功了。

    他的虚荣心第一次感到特别满足。

    是的,从古至今,确实是这个叫做‘虚荣心’的东西激励着一批又一批的农家小子,义无反顾地汇入了城市的人流,当他们累了,倦了,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便是故乡这片能够抚慰自己受伤心灵的热土。

    权贵者荣归故里、有钱人衣锦还乡,失意人休养生息,客死者魂归乡土。这就是中国人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乡愁吧。

41热带风暴来袭

    建棚之初,苏居安便预料到南洼地地势偏低怕积水,所以他的菜棚没有像北乡那样就地版筑,而是别出心裁的垒了半米高的石基,建一个菜棚的花费这么大,他不敢拿血汗钱和老天爷对赌。

    棚面上了农膜,在诗人眼里就像一片蔚蓝的天空,而对于急于脱贫的苏居安眼中,它更像一座庄严宏伟的殿堂。

    杜绝了暴雨带来的所有的隐患,按说苏居安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他心中依然有点惴惴不安。

    隐患到底出在哪里呢?苏居安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反而是弟弟惊喜的喟叹,让他很快把这丝不安抛到了脑后。

    城里姑娘更是看什么也觉得稀奇。初荷在南洼地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后,突然发现不远处四个小孩子在排涝沟里点起了一堆柴火。

    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初荷牵起苏思安的手悄悄走过去,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领着三个更小的孩子,正在火堆上烤着老玉米。

    苏思安认出为首的孩子正是本家哥哥苏民的儿子,故意板起脸问:“羊子,又在这里祸祸庄稼,当心你爹揍你。”

    小孩子扬起头,一板一眼地说:“二叔,俺爹说馋老玉米了可以吃,只要掰自家地里的就不挨打。”

    苏思安微笑着摸摸孩子的头:“好羊子,二叔看看这里面还有什么好吃的。

    一直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羊子的妹妹突然招招手,奶声奶气地说:“里面有我哥刚才扒的四个地瓜,我闻到甜味了。”

    小丫头说话间,羊子已经用木棍拨出了两块黑乎乎的地瓜蛋,因为木柴烧的太旺,整块地瓜外皮已经烧成炭黑。羊子把烤好的老玉米平均分成四份,孩子们一会儿便吃成了‘黑胡子党’

    孩子吃完了老玉米,立刻把小黑手向地上的地瓜,虽然这四块黑炭卖相不佳,,但是揭去黑皮的瓜瓤却焦黄软糯,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初荷偷偷地拽了一下苏思安,指着小孩子手中的地瓜怯怯地说:“思安哥,我也想吃烤地瓜。”

    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烤熟的地瓜只有四块,而且早被孩子们抓在了手中,如果从孩子手里强讨确实有些过分。

    苏思安望着师妹期待的眼神,又心疼又好笑,突然想起自己衣兜里还有几颗专为初荷准备的巧克力。

    “羊子,这位姐姐想吃你的地瓜,二叔用这些糖和你交换好吗?”

    羊子看了一眼仙女似的大姐姐,讶异地点点头:“中,二叔。”

    盛夏虽然刚刚过去,秋老虎的余威远远没有解除。苏母怕初荷受不了农村的蚊虫叮咬和酷热难当,待毒日头稍有收敛便送俩孩子踏上返城的汽车。

    人虽然离开了南乡村,但是城里姑娘‘吃地瓜事件’却一时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然而这笑料只不过娱乐了乡亲们两天,广播里念叨了十几天的洋女子‘米娜’如约而至。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南乡村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条随波逐流的孤舟。

    直到这时候村子里的老人们这才明白,这个‘米娜’原来不是长毛子蓝眼睛的女人。

    中共龙山镇镇长兼代理书记常有功身着一件略显陈旧旧的军用雨衣,站在镇政府大院里焦急地望天空,任凭狂风卷积着冰凉的雨点肆无忌惮地倾泻在自己脸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合眼了。

    全镇三十一个自然村,就属河东村和南乡村地势最低,这也是常有功心中最没有底气的地方,昨天夜里偏偏连接两个村子的电话线又断了,常有功心中焦虑,一大早便致电邮政局抓紧抢修线路,但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雨,又有谁能够保证断线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失去了电话联系的河东、南乡二村彻底变成了暴风雨中孤岛,足足三千多名村民呐,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王助理,穿好雨衣雨鞋跟我去南乡村,要命的鬼天气!这是想要考验考验我常有功的的党性啊。”

    热带风暴‘米娜’登陆青岛后一路西行,其间风暴虽然有所减弱,但是随之而来的暴雨却整整下了两昼三夜,(据刘先芝后来回忆,说他六十多年的记忆里,像这么大、且持续时间这么长的降雨,六二年曾经下过一次,那次大雨村里塌了三十多间民房,砸死了三个家庭中的七条人命。)

    南乡村支书刘鹏举再也躺不下去了。

    单手托着老腰硬撑着下了炕,突然听到院子里一声愤怒的呐喊:“刘鹏举,你还有闲情赖在炕上!你这是渎职、是犯罪!。”

    常书记竟然冒雨步行来到了南乡村!

    刘鹏举浑身一激灵,耳边突然‘咔吧’一声脆响,折磨了他五天的虾米腰突然板正:“常书记,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快进屋。”

    “不来不行啊,你们南乡村两千多口子人,房子倒了没有?还能不能吃一口热乎饭?这些事你可以不管,我不能不问呐刘支书!”

    刘鹏举的老伴见常书记宁愿站在院子里挨淋也不肯进屋,知道丈夫这次遇到大事了。(她也一直认为老头子装病在床),急忙为丈夫辩解道:“常书记,我们家老刘这次确实犯了腰疼病,炕上躺了三天了······”。

    “好了,既然病了就请继续躺着养病,现在你书记的职

    务暂时由王连军同志代理,至于你什么时候恢复职务,由镇党委酌情考虑吧。

    刘鹏举心里那个冤呐,暗地里不停地咒骂王彩云,近五十的人了,非要回味回味当年的激情,闪了老腰不说,偏偏这节骨眼上又好了,王彩云,你怎么不把我这老腰彻底压折呢?

    “常书记,我这就招呼支委会巡村,我还能干,您不要停我得职嘛。”

    常有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满脸愤怒:“老刘,我们共事也有十几年了吧,这次我真的非常失望,如果你觉得自己真老了、干不动了,请自觉让贤,不要成为年轻人的绊脚石!”

    常有功推开南乡村村委会会议室的木门时,苏思安正和王连军努力安抚着十几位搬出老屋的老人。

    这位一直兢兢业业工作在农村基层的乡镇干部,这一刻疲惫的双眼里竟然泛出一片久违的湿热。

    王连军站立的位置正好面对着门口,一眼看到满脸雨水的常有功,紧赶几步迎上前来:“常书记赶快进屋!”

    常有功脱下湿漉漉雨衣时,才发现衣裤早被雨水洇透了。止不住一阵寒战:“连军,弄点木柴烤烤火,我怎么觉得身上这么冷呢?”

42村民械斗事件

    王连军当了五年兵,自然懂得一些简单的医学常识,知道领导感了风寒,赶忙去厨房提了一袋玉米瓤子,就地点火,再看常有功,早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苏居安想上前叫醒他,却被王助理一把拽了回来,“让常镇长睡会儿吧,两天三夜没有睡觉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王连军燃旺了火盆端到常有功脚下,老人们也一起围过去。

    王助理简单询问了一下村里的情况,赞许地点点头,说领导这几天一直牵挂着土坯房里的这些老人,你们做得很好,他也终于放心了。

    常有功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小时,如果不是苏居安怕他高烧烧坏了身体,决计不会把他唤醒。

    常有功浑身酸麻,头痛欲裂,接过苏居安手中的姜汤,扬起脖子硬生生灌了下去,额头眉宇间登时挂满了豆大的汗珠,他知道自己感了严重的风寒,可眼下却还不是应该休息的时候。

    “常镇长,您感觉好些了没有,我再去为您盛一碗?”

    常有功摆摆手:“连军,现在是非常时期,交给你一件重要任务,希望你不要推脱。”

    王连军立正:“请领导分配任务。”

    常有功扶着椅背艰难的站起身来:“王连山同志,现在我宣布镇政府的紧急任命。”

    “是”

    “鉴于洪水肆虐,老抗洪受伤,现认命王连山同志为南乡村村支部代书记一职”。

    “我?”王连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没有信心?”

    王连山稍作迟疑,随即停止了腰杆,“有信心!就怕自己年轻阅历浅,工作上考虑不周。”

    “既然老百姓能够信任益临县最年轻的村长,我们也一定信任你这个益临县最年轻的,放心大胆地干起来!只有在前进中不断摸索、寻找自己的不足,才能尽快地完善自己。”

    “是。”

    受命于危难之中,王连山不再推辞:“常镇长,我们南乡村下一步的任务是什么?”

    “上午经过你们村南,见大片被暴风刮倒的玉米泡在了雨水里,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即将到手的粮食发了芽可就一钱不值了。还有居安家的菜棚,简直就是汪洋中的一条船,随时都会被雨水泡塌呀。”

    “其实想解决这些问题并不难,只是······”苏居安看了一眼书记,欲言又止。

    常有功看在眼里:“瞧你个居安,有话倒是说啊。”

    “其实相对于我们南乡村,河东村地势更低,前些年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我们两个村曾经共同开挖了一条通往弥河的溢洪道,不过这些年天气干旱,河东村便把属于他们村的一段推平种上了庄稼。

    “啥,谁这么大的胆子?怕坏农田基本水利建设是要犯法的!”

    本来常镇长就头疼的厉害,听到这消息,急火攻心,眼前一阵眩晕。

    “开垦那片‘荒地’是您老丈人,这眼见二亩多的的玉米就要入仓了,大水一到,可真就血本无归了。”苏居安知道这件事早晚都得告诉常镇长,干脆实话实说。

    “糊涂!”想到生性固执的老泰山这些年没少给自己添乱,常有功一时头痛欲裂,拍案道:

    “别说是我丈人造孽,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如果不尽快疏通这条溢洪道,南乡村的房子早晚都得全泡了。”

    “集合村里的青壮劳力,用手扒也要给我扒出一条溢洪道来,给我一把铁锨,我带头!”

    河东村。

    宫国昌老爷子正在家里悠闲地喝着茶水,突然接到南乡村村民正在自家玉米地里开挖溢洪道的消息,一时间鼻子都气歪了,顾不得老伴和儿子的劝告,急吼吼找了件雨衣披在肩上,趿拉着布鞋气冲跑进雨幕之中。

    儿子宫世和知道老爹的拗脾气,此去必定和人家干起来,怕老头吃亏,赶忙召集了十个本家兄弟追了上去。

    苏居安接到常镇长挖沟的指示,立即通过高音喇叭布置了下去,对于这次村委的号召,村民们难得做到了一致拥护,纷纷拿起铁锨出了家门。

    他们知道,如果再这样消极的等下去,村子里一定会有一半的土坯房墙倒屋塌。

    王连军考虑到常正发着高烧,更不想因此让他们翁婿不合,费尽口舌阻拦不住,幸亏这时候电话通了,常镇长立即进入了居中调度的状态,第一个电话便打给了河东村宫世铭。

    接到电话的宫世铭突然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急忙跑到三叔家里,却听到爷俩去了玉米地的消息。

    “坏了,以三叔的暴脾气非打起来不可呀,顾不得三婶的追问,宫世铭急忙拎起雨伞跑出了大门。”

    为了自家的庄稼和房子,南乡村村民这次确实拼了,气急败坏的宫国昌赶到时,百十来米的溢洪道已经被他们疏通了大半。

    老头儿声嘶力竭一声大喊:“兔崽子,都给我住手!”

    正在玉米地里奋力挖掘的村民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人停下手中的活计。

    眼见胜利在望,谁会就此罢手?

    见没人理会自己,老头须发如戟,顿时开骂。

    凭苏文的暴脾气,决不是个甘愿挨骂的主:“老头儿,不想帮忙就滚一边去。”

    “小瘪犊子,祸祸了我的庄稼还敢骂老子,找打呀你。”

    急红了眼的苏文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突然冲着本村的爷们喊道:“原来是常有功的老丈人,怪不得人家这么豪横。”

    “哈哈哈”,玉米地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笑声。

    苏居安怕事情弄得太僵常镇长那边不好回话,急忙跑到老头儿面前:“大爷,我是南乡村的村长,有话您对我说。”

    “呸,我对你说得着吗,刘鹏举呢,我要找你们说话。”

    “病了,来不了。”

    “啪”!攻其不备,老头竟然动手了。

    苏居安脸上顿时一阵热辣。

    苏文也是个爆仗性子,没等堂哥开口,瞬间暴跳如雷:“老鳖犊子,这可是我们村长,有话好好说,为何打人?”

    “打的就是村长,惹恼了老子一样打。”老头这句话不算吹牛,毕竟人家是的老泰山。

    苏文不文,眼见大哥吃了屈,挥舞铁锨便冲上了田埂,这一幕正好被随后赶来的宫氏子弟看在眼里,旋即舞刀弄棒迎上来。

    南乡村的村民多了对方几倍,自然不甘示弱,两拨人面对面站成两排,大战一触即发。

    苏居安眼前一阵发黑,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手里还都操着家伙,真斗起来会出人命的。

    “乡亲们,大家听我说。”

    不愧当过兵,一直没有出声的王连军紧要关头依然保持一贯的冷静:“开挖这条溢洪道是镇上的决定,我们只是执行者,如果你们有异议,可以问常,聚众械斗是犯法的。”

    “这小子打我爹难道不犯法吗?”虽然宫世和远远地看到了苏文冲向他爹,到底打没打也没看清,但是并不妨碍他给苏文事先扣上一顶打人的帽子,毕竟自己一方人少,动起手来定会吃亏,先给对方扣上顶舆论的大帽,让他们心虚才不至于先动手。

    “放屁,谁打你爹了?”

    大哥好说好道还挨了老头一巴掌,现在宫世和又来冤枉自己,苏文一时怒火中烧:“连山哥,和这群混蛋没有理由可讲,打吧。”

    械斗一触即发,苏文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王连山急忙挡在苏文面前厉声喊到:“苏文,你给我住口,有理讲理,动武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突然,对面一阵骚乱。

    “打死南乡村的王八蛋。”队伍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河东村的援兵到了。

    一场械斗在所难免,王连山一阵绝望。

    “有胆子冲我常有功来!”

    随着一声断喝,常有功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地挤到两伙‘战士’中间。

    王连山睁开眼,“常镇长,您病的那么厉害,不能出来啊。”

43苏思安惹哭了新同事

    常有功坐在村委会越想越后怕,南乡村几十口人大张旗鼓的出现在溢洪道,不可能不惊动河东村的村民,如果老丈人知道外村人挖了自己的玉米地,就凭他那爆仗脾气,非跟人家打起来不可。

    看来这件事还得自己出面呀,常有功摇摇头,对身边的助理说:

    “小王,我有个不好的预感,咱们得去溢洪道。”

    事情果如常有功所料。

    宫国昌老汉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家女婿会出现在溢洪道边,看样子刚才挨打的小伙子所言非假:

    “有功,为啥要帮着外人整治你爹?”

    连日的高烧使得常有功浑身酸软,任凭雨水肆无忌惮地摔打在自己脸上,“爹呀,我刚从南乡村出来,这么大的暴雨,村子里积水已经快要没过膝盖了,如果不能尽快挖沟泄洪,村里将会有一半的房子被洪水冲垮,这让他们全村老小去哪里住?您老愿意做这个罪人吗?”

    “我不管,我就要我的玉米地。”死倔死倔的老头儿见女婿偏袒‘敌人’,禁不住破口大骂:“常有功,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婿,别叫我爹,你是我爹!”

    常有功见老头子一上来便如此撒泼打赖,脑瓜子‘嗡’的一声便大了,一眼瞥见匆匆赶来的宫世铭,立即嘶哑着嗓子喊道:“宫世铭,不要以为我不明白你的小九九,你是怕南乡村的洪水下泄对河东村不利吗?但是你不该拿我爹当枪使,现在我命令你把河东村的村民通通带回去,如果这里出现任何差池,我拿你是问。”

    “大得子,不要在老子面前打官腔,今天我还就和南乡村杠上了。”‘大得子’是常有功的小名,自己女儿经常这么叫他,老头儿也顺嘴溜达出来。

    常有功心里那个气呀,这老头简直老糊涂了,一眼瞥见岳父身边的小舅子,立马大声道:“宫世和,你傻呀,这么大的雨,咱爹受得了吗?快背爹回家。”

    宫世和能够在人前显贵,这些年全靠姐夫,见常有功发了怒,急忙蹲到父亲面前:“爹呀,这块玉米地咱不要了,儿子背你回家吧。”

    “呸,你个软骨头,爹今天哪里也不去,死这儿得了。”说着话,飞起一脚踹在儿子的屁股上,宫世和躲闪不及,一头拱到了泥窝里。

    这老头,火气实在太大了!常有功不想再和岳父做无谓的纠缠,回头命令苏居安道:“你们还楞在这里干嘛?快去挖沟啊!”

    苏思安顿悟,急忙招呼乡亲们开挖,却把一旁的宫国昌气的眼前一阵发黑

    “想挖沟就先弄死我吧”。宫国昌被女婿撅了面子,又恼又恨,突然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苏居安的大腿。

    “大叔啊,你老也可怜可怜南乡村的老人和孩子,这眼看立秋了,没了房子他们怎么挺过这个冬天啊”。苏居安怕伤了老头,索性扔了手中的铁锨,俯身去拉宫国昌。

    宫世铭见三叔情绪有些失控,知道此事非得自己出面不可了,急忙跑到宫国昌跟前说:“三叔,咱们回家吧,现在政府号召全镇上下一盘棋,抗涝救灾哩,今天这沟非挖不可。再说咱家真差那点粮食吗?妹妹妹夫啥时候缺你一口饭了?如果这次南乡村塌了房子死了人,妹夫会去坐牢的!”

    休完短短的三天假期,回到岗位的苏思安突然发现前厅多了十几张陌生的面孔,不用说,这些人就是黄所长一手打造的高端人才。

    每天上午十点钟,前厅会派专人准时到后厨‘沽清’,这是餐厅每日工作流程中重要的一环,平常这份清单一般由白梅去杨厨的办公室自取,但是今天来到后厨对接的却换成了一位陌生的姑娘。

    “杨厨呢?杨厨为什么不在岗?”姑娘后厨找了一圈不见杨乐春,突然大声喊道。

    姑娘的趾高气扬顿时激怒了身边的头砧,王大头是杨厨的师弟,气愤之余指了指二灶上的苏思安说:“看到二灶苏师傅了吗?他是杨厨的大徒弟,师傅的事问他没跑。”

    姑娘不知道王大头讨厌自己,更不知道苏思安出了名的耿直,径直走到小伙子的身后大声问:“苏师傅,杨厨去哪儿啦。”

    “所长办公室。”苏思安知道这姑娘便是顶了白梅职务的新任服务生领班,头也没回地说。

    “杨厨不在,谁来沽清?前台急着用,耽误了工作谁负责?”见苏思安只肯给自己一个背影,姑娘气愤的质问道。

    “跟我走。”

    苏思安摇摇头,调低炉火径自走进师傅的办公室,拿起桌上早已拟好了清单,重重拍在姑娘面前:“拿去!”

44肖贞贞为同学出头

    “这么大的火气?”

    姑娘诧异的看着苏思安:“为什么缺了这么多菜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疑问请去采购部。”苏思安面无表情揶揄道。

    “苏师傅,请问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所领导天天要求我们规范服务,餐厅更是向消费者推出了超值服务的承诺,你们这样相互推诿,不是在拖餐厅的后腿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是我师父,有些话我跟您说不着。”苏思安一股闷气淤结在心头,不吐不快。

    “苏师傅,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您心里不痛快,也不能发泄到我身上,我们也很累······”毕竟刚刚踏入社会,小姑娘满腔的工作热忱被苏思安当头浇下一瓢凉水,泪水不由自主地窝在眼眶。

    其实苏思安心里也明白白梅的事与眼前姑娘无关,但是情感上的抵触,让姑娘不幸成了不良情绪的突破口,见到姑娘的眼泪,他突然有些后悔,却实在不知道怎样向姑娘解释,于是只有选择仓惶逃遁。

    受了气的姑娘并没有继续理论,苏思安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这群新来的姑娘没一个好惹的茬子。

    午餐的时间到了,苏思安照例走向职工餐厅,远远看到十几个姑娘站在餐厅门口,师弟谷月明站在姑娘后面,使劲向自己摆着手。

    不明其意,苏思安反而加快了脚步,却听到谷月明一阵高喊:“师哥快跑。”

    苏思安一楞,姑娘们登时围了上来,小伙子这时才知道,事情绝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其中顶在最前头的一个高个子姑娘梗着脖子问:“你就是苏思安?”

    “是呀,您是谁?”苏思安温和的看了一眼姑娘,第一感觉是,好大的一双眼睛。

    “我叫肖贞贞。被你欺负的肖菲菲是我们的同学。”高个子姑娘说话干脆,一眼看出是个心无城府的女孩。

    苏思安突然明白了这群姑娘的用意。

    “你们都是肖领班的同学?”

    “对”

    “职工餐厅都快打烊了?为什么不去吃饭?”苏思安顾左右而言他,顾意问道。

    “啊······为什么呀?”肖贞贞虽然有点男孩性格,但是她实在抵挡不住苏思安温和的眼神,慌忙掉头问女伴。

    “肖贞贞,你来这里干啥来着?倒被人家问蒙了。”肖菲菲一双好看的眼睛略有浮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对,苏···思安,你为什么要欺负菲菲?”

    朋友受了这么大的气,她竟然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好粗心的姑娘。

    苏思安摇摇头:“我欺负她了吗?”

    肖贞贞看着一脸无辜的苏思安,心中突然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

    貌似忠厚的男人最不该相信。

    “你弄哭了菲菲,你道歉。”肖贞贞见不得菲菲委屈的眼泪,但是眼前这个被同伴骂了一上午‘坏蛋’的男孩实在让她恨不起来。

    苏思安身上最大的优点便是遇事善于反思,他也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鲁莽,立刻走到菲菲面前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说:“肖领班,‘沽清’的事是我态度不好,是我的错,您能原谅我吗?”

    姑娘们没想到又臭又倔的苏思安竟然如此干脆的道歉了,望着肖菲菲羞红的脸颊,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哈!肖领班?”

    “肖领班,好土的称呼···”

    “苏师傅,你他马太逗了。”

    警报解除,看着姑娘们洋洋得意的冲进食堂,两兄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谷月明摇摇头说:“这群野丫头,闹起来没边没沿的。”

    苏思安无奈的笑了,“女孩嘛,受不得委屈。”

    “这次相亲还顺利?二老满意吗?”谷月明冷不丁问了一句。

    苏思安最怕别人误会了初荷,忙不迭解释,“月明,这件事可不敢胡说,师妹大学毕业,端的又是铁饭碗,城里呆腻了去乡下散散心而已,而我归根结底还是个农民,不是你想的那样。”

    BH市第一招待所关于‘迎国庆’歌舞比赛的通知:

    BH市第一招待所(第九十三号文件)

    为了迎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四十三周年,我所响应市政府号召,特于一九九四年九月三十号于一所大礼堂举行以‘热爱祖国、歌颂祖国’为主题的歌舞比赛,望各单位职工踊跃报名,积极准备参赛事宜。

    市府一所办公室

    文件上墙,职工瞎忙。

    作为市政府下设的事业单位,每年国庆节的庆祝活动是必不可少的政治任务,往年鉴于餐厅特殊的工作环境,厨师们又大多是些粗壮的汉子,餐饮部职工铁定是观众席的主力,今年前厅来了这群爱唱爱跳的女孩子,连带着后厨也多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二楼主题餐厅上报的节目是黄所长最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快四节奏的歌曲需要六对男女伴舞,前厅男孩子不够,需要向后厨借调两位。

    早例会时,依主管带领肖贞贞和肖菲菲来到后厨,因为事先早向赵经理讨了‘尚方宝剑’,杨厨虽然心中不悦,却也不得不遵从领导的安排。

    肖菲菲个头稍矮,再三斟酌后挑中了谷月明,而能够配得上肖贞贞的,也就只有身材修长的苏思安了。

    得,总共就俩徒弟,被姑娘来了个一锅端,杨厨心中那个气呀,这俩人可都是后厨里的主力啊。

    苏思安心中一直有个未解的疙瘩,实在不愿和这些新来的姑娘掺和,极力地推辞:

    “依主管,你们挑我没用,我不会跳舞啊。”

    依主管面无表情盯了苏思安足足两分多钟,眼角突然浮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苏师傅,还有十天的时间,我们的姑娘会教会你怎么做的。”

    依主管的话意味深长,厨房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杨厨见依主管不肯放过苏思安,沉着脸说:“小依,这俩小子可是后厨的主力,上班时间脱不了身的。”

    “杨厨放心,平时我们也很忙啊,所以,他们的排练时间只能安排在下班后,这是政治任务,没有特殊情况不得缺席哦。”依主管看来对两位姑娘挑的舞伴很满意,再次盯着苏思安的眼睛说。

    苏思安突然心一凉,坏了,今天晚上初荷约自己看电影,落到了这个素以‘铁腕治军’而闻名的冷血主管手里,这假可不好请啊。

45苏思安学跳舞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正是美国大片盛行的时候,相信七零八零后都记得《阿甘正传》那部影片。

    初荷在约苏思安之前,其实早已看过一遍,之所以想陪他再看一次,完全是因为她觉得电影中阿甘的自卑与倔强与苏思安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说好了八点场的电影,却不防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二人商定好的计划眼看就要泡汤,他只好赶在初荷下班前叫通了她的电话,希望取消晚上的约会,听说师哥要和女同事排练交谊舞,姑娘有些郁闷:

    “我可以去餐厅等,看个午夜场来得及。”

    苏思安原本并不想为了一场电影熬夜,但他更不希望师妹深更半夜坐在一群陌生人中间,太不安全了,在师妹的一再坚持下,只得同意她的安排。

    两人在前厅见了面,初荷悄悄问:“思安哥,你的舞伴美不美。”

    苏思安窘笑:“舞台中央那个高个子黑黑的姑娘。”

    “嗯,论个头确实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穿衣风格也算中规中矩。”初荷点点头算是赞许。

    肖贞贞因为肤色稍黑,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姜黄色的长裙,这种不张扬的冷色调不但巧妙化解了她深色肤色的不足,配上特有的大长腿,舞动起来,像极了盛开的喇叭花儿。

    苏思安一如既往,白T恤、运动鞋,水墨蓝的牛仔裤,穿在身上虽然合体,但这样的着装参加舞会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你的服装和姑娘不搭,明天去商场买一套。”初荷温柔地看着师哥说。

    “不过就是一场演出,有必要吗?”

    初荷眨眨眼,“戏比天大,登上舞台就必须全力以赴。”

    “那···我去啦?”看到舞台上肖贞贞焦急的目光,苏思安起身问。

    “去吧,我等你。”

    音乐声起,众人旋即进入角色。

    苏思安是个舞盲,看到身边一对对娴熟的舞者,只能呆呆地看着舞伴伸出的左手。

    肖贞贞是个急性子,一把抓住苏思安的左手:“苏思安,你是木头人呀?搂我的腰嘛。”

    肖贞贞是那种高挑丰满的女孩,如此近距离的靠在苏思安身边,让他一时很不适应,无奈之下,小伙子只能求援似得看向初荷。

    初荷静静地看着肖贞贞拉起苏思安的右手,心中突然一阵莫名的忧伤。

    自从他走后,初荷便再也没跳过交谊舞。

    那是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大男孩,一如师哥的忧郁与平静,他的名字叫做春城秀玉。

    或许现在的他早已拥有自己真爱了吧,作为大阪国立舞蹈学校的公派交流生,无疑他是优秀的,他想成为她携手一生的人,她却最终选择了放手。

    谁让他出生在那个让无数国人为之纠结的国度呢。

    如果当年毕业舞会上与我牵手的是思安,如果他穿上那件宝蓝色的衬衫、黑色的拉丁裤,现在的我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同样内心纠结的还有舞台上的肖贞贞。

    姑娘之所以选择苏思安做她的舞伴,主要是看中二人身高的搭配,舞台上没走几步,她便发现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这个苏思安竟然没有半点交谊舞的基础,按理说作为招待所的职工,每年那么多的政治任务,他又是如此出类拔萃的好身材,不可能不会跳舞,可这人竟然连简单的快三慢四也搞不清楚。

    特别是当二人牵手的时候,贞贞竟然明显的感觉到了对方的羞涩与慌乱。

    难不成他真的没有牵过姑娘的手?姑娘心里一阵窃笑。

    现在她只能牵起他的双手从基本步练起,无奈苏思安心有旁骛,更被贞贞饱满的热情所迷乱,一支曲子下来,竟然没有几步能够踩到点上。

    “苏思安,你慌什么?真是笨死了!”肖贞贞心直口快,说话从不拐弯。

    音乐再次响起,这次贞贞直接将右臂搭上舞伴肩头,苏思安手足无措,一时蜡像般伫立在舞台。

    姑娘到底有多‘虎’啊,这不是硬赶鸭子上架么。

    初荷再也看不下去了,快步跑上舞台说:“姐姐歇口气,我来教这个‘棒槌’。”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肖贞贞疑惑地看着初荷,作为招待所的新人,她自然不认识杨厨的女儿,在她眼里,这个自告奋勇的姐姐肯定是其他部门的同事。

    不愧为专业的舞蹈老师,一旦牵起苏思安的双手,初荷立刻进入舞者的角色:

    “静下心来,仔细的感受乐曲中的鼓点。”

    苏思安握住初荷的手,索性闭上眼睛。

    彭擦擦、彭擦,彭擦、彭擦······

    静心揣摩,苏思安瞬间醍醐灌顶。

    不由自主的便跟上了初荷的步伐,直把一旁的王贞贞看了个目瞪口呆。

    敢情这个‘棒槌’一点也不笨呐。

    一曲舞罢,初荷下场休息,换了舞伴的苏思安再次慌乱起来。直到这时候,肖贞贞才知道台下的姑娘是苏思安的女朋友,心中一阵惆怅,索性放手嚷道:“走吧走吧,不练了。”

    仲秋的夜晚,白日的暑气已经完全散尽,走出招待所的大门,苏思安突然感到了阵阵秋凉,有心回宿舍取件外套,却被初荷挽住手臂说:“师哥,能够站在你身边,我已经很温暖,况且我们练舞蹈的个个身体倍棒。”

    因为是夜场,电影院里并没有多少观众,苏思安根据票号找到二人的座位,果然像售票员说的那样是一个两连号的简易小包厢,这种专为恋人打造的包厢虽然票价贵了点,却深受年轻人喜欢。

    苏思安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以他的理解,看电影就要一刻不离的盯着银幕,故而很快便入戏了。

    而初荷的目光,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苏思安的脸颊,慢慢地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进了苏思安的怀抱里。

    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竟然如此的急遽和沉重,

    一时间五味俱全,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是的,正如电影中的台词,‘你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只要心中有爱‘奇迹每天都会发生’,既然无法躲过这场迟早都要来的爱,何不勇敢的迎上前去。

    或许经历了太多的等待,累了,偎依在爱人温暖的怀抱里,杨初荷终于满足的睡着了。(?)

    幽暗的灯光下,苏思安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初荷,睡梦中的师妹是那么的恬静,那么娇柔,那么的不真实,好像自己轻轻眨眨眼,她便倏然不见了似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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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味道是什么介绍:
这不是一本专业的烹饪类书籍,却详细地记录了几百道名菜的制作方法,以及后厨秘不外传的制作秘笈。
这个厨师有点牛,四星级酒店为了等他可以推迟三年开业。
这个厨师有点傻,上亿资产砸头,竟然一笑而过。
这位农民不简单,二十二岁成了全县最年轻的村官。
这位农民不简单,一己之力带动一个村庄成为江北最大的花卉基地。
一位厨师,一位花农,共同撑起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平凡不是他们的悲哀,正是这些默默无闻的劳动者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当爱情来临,你是否有勇气接受?为什么那些我们曾经挚爱的恋人最终成了一个梦萦魂牵的背影。
贫穷不是原罪,为什么当我们终于摘掉了贫穷的帽子,心中却依旧怅然若失。平凡的味道是什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凡的味道是什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凡的味道是什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