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红日
苏思安伸了个胳膊,“二龙山地处泰沂山脉的最东头,因其双峰并立,故名之,此处山高林密,沟壑纵横,荆棘密布,易守难攻,据传山上的大庙原是北宋武松鲁智深一干好汉的聚义大厅,山下有个村子村名‘解甲营’正是好汉下马解甲的地方。这些水浒传里都有记载。”
杨文静听苏思安一通白话,顿时瞪大了眼睛,“二龙山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传说?看来我们这趟收获颇丰啊。”
“呵呵,传说而已。”苏思安不过说笑而已,不想竟然引起了杨文静极大地兴趣。
“传说也是旅游的一大卖点啊,去过花果山景区,谁会真正在乎那里有没有孙悟空?这也是旅游宣传的策略嘛。”
“如果你这么说,我建议你拍一拍明天的日出,那才是神州大地第一缕曙光。”苏思安乐见有人关注家乡的大山,如果四海国际真的拉来了游客,也是对乡亲们的一点贡献。
“好呀,抓紧睡一会儿,早上不要忘了叫我呀。”
背着姑娘趟了半天的山路,苏思安实在累得够呛,这一夜睡得特别沉,清晨大山雀的啭鸣率先惊醒了文静,看到身后半坐半倚支撑着自己的苏思安,姑娘一阵心慌意乱,蹑手蹑脚出了门。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站在开满鲜花的崖畔,杨文静极目四望,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山还是那座山,因为时间和空间的变换,突然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色。
清冷的晨曦中,缥缈的雾气像一层薄薄的云纱,斩不断,挥不去,笼罩着远山、笼罩着清溪、笼罩着姑娘脚下刚刚萌芽的新绿。
不知不觉,鼻翼间便溢满了羼杂了花香的新鲜的泥土的芬芳。
山道上,一阵机车的轰鸣惊醒了沉睡中的苏思安,环顾四围不见了文静,出门寻过去,见衣衫单薄的杨文静独自坐在崖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山里湿气大,当心着凉。”说话间,苏思安已经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到姑娘身上,“有心事?”
杨文静心头一热,“姐姐真的去找春城秀玉了?你心里不难受?”
仿佛被一记无形的重拳蓦然击中,苏思安无力地摇了摇头,“难受啊,但是她幸福就行呗。”
“你的幸福呢?”
杨文静竭力抑制着自己心里憋了很久的那句话,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苏思安彻骨的心痛。
自己何尝又不是一样。
“她还是忘不了他,难道从心里彻底地忘掉一个人就那么难吗?”
这句话与其是问苏思安,倒是更像问自己。
“忘不了···为什么一定要忘记呢?看着她幸福,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可是我做不到,我远没有你那么纯粹。”杨文静无法走出内心的挣扎,她准备摊牌了。
“那时你还没有真正的爱过她,你没有痛过她的痛,快乐过她的快乐,或许你就只是喜欢。”
我的爱只是一个‘喜欢’?你有没有因为思念一个人而彻夜难眠;你有没有为了和他说的每一个字而百般斟酌;你有没有如此卑微无力的暗恋?
她是个姑娘,当然这些话只能说给自己听。杨文静的心情突然暗淡到了谷底。
“思安哥,人为什么喜欢看日出?”
杨文静沉默许久,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苏思安一时满头雾水。
好在这个这个问题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不同的回答。
“这得追溯到我们的祖先。那时候没有棉衣,住在山洞里,长夜漫漫,或许只能阳光才能给予他们温暖,这也是这个世界能够给予穷人的最公平的馈赠吧。
杨文静舒了口气:“看,太阳就要出来了,二龙山像不像一位体态轻盈的少女?她羞涩地解开洁白的面纱,脸颊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扉,须臾间,群山也披上了一片浓重的红装,就在那么一瞬间,火红的太阳突然射出了耀眼的金辉,见过全国各地的日出,或许这是我一生最难忘的一次了,它是那么年轻、充满活力,它是那么坚定、锐不可当,地冻三尺,终将在它的温暖中融化,乌云密布,终究遮不住太阳的金辉。”
“文静,你的文采竟然如此的生动,我小瞧你了。”或许是受了文静的感染,苏思安一跃而起,随口和道:
“当耕犁划过大地,
谁在寒露下呻吟,
谁在枯草间悲戚,
谁在犹豫中徘徊,
谁在徘徊中逃离,
谁在迎着风播种,
谁在牧牛时小憩,
谁在艳阳下跳跃,
谁又在这片沃土
生生不息。
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苦难,谢谢你的磨砺,生活,谢谢你的馈赠,故土,谢谢你的不弃······。”
“我回来了!”
107脱困
太阳渐渐爬出山坳,山脚下果园里,三三两两的农人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苏思安搀着文静刚刚走下高岭,听到身后一阵机车的轰鸣,回头看,意外发现大哥和小文各骑一辆摩托车急匆匆冲下山来。
苏思安喜出望外,“大哥,你俩一大早进山干啥?”
“还不是为了找你们!”苏居安极少对兄弟摆出冷若冰霜的面孔:“思安,你这次玩大了。”
苏思安一楞:“文静为了工作都受伤了,我们这哪里是玩呀。”
“你呀,你知道人家爹娘有多担心吗?文静他爸拨不通你们的电话,是初荷把电话打到村委会,家里人才知道你俩失联了,杨家人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
苏居安也是真着急,天不亮就和小文上了山,然而山高林密,短时间内想要找到两个迷路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两兄弟一合计,不如回家多招呼些乡亲一块找,不成想却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他们。
杨文静不想苏思安被大哥冤枉,急忙解释说:“大哥可不能责怪思安哥,是我不小心崴了脚,如果没有看山人的小屋,我们早被野狼吃了。”
小文被姑娘的话逗乐了:“妹子,哪有野狼啊?那都是守山人怕小偷夜里上山偷树编的谎话。”
杨文静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失望:
“怎么能骗人呢,思安哥还在土屋里留了五块钱呢。”
苏居安苦笑着摇摇头:“上车吧,这里手机没信号,回村赶快给家人报平安。”
杨初荷昨天接到妹妹和苏思安失联的消息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那时的她正望着梳妆台上的火车票发呆。
走吗,忘记那个忘恩负义的胆小鬼,一个月了,他竟然没有来过一次电话。
他真能狠得下心呀。
可是真的就这么走了?你心里明明是放不下他的呀。
春城秀玉,你留给我的哪里是一张火车票,你是让我亲手扼杀我和他的这段刻骨铭心的爱啊。
是的,从前的那份深情,对于你不过是一段无法遗忘的深情,而对于他,却是命。
是的,我就是他的命,而他又何尝不是我的命。
“我的电话呢?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苏家大哥,大哥知道进山的路,他一定能够找到他们!”
杨文静心急如焚,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寻找,最后却发现手机就握在自己手中。
嘟嘟嘟,电话那头依旧是一阵盲音。
电话有人接,或许村里又停电了?
或许苏思安和文静已经回到苏家,二人的电话不巧也同时没电了?
杨初荷,这样的巧合你自己会信吗?
要说文静忘了给手机充电她信,但是以苏思安事无巨细的性格,怎么会出现那样低级的失误?
或许他们就在山上的破庙;或许他们正栖身在某一个狭窄的山洞;或许他们正竭力寻找着在下山的路······
总之一句活,两人之间至少一人发生意外了。
“不,他们不会”。
杨初荷实在不敢想下去,急匆匆跑出街门,二叔早已打开车门等在那里······。
汽车沿着三零六国道一路急驰,杨初荷的心却早已飞到了遥远的二龙山。
这一刻,困扰她两月之久的迷雾终于在这次意外中有了清晰的答案。
她突然发现,一个月前春城秀玉的出现只是带给了她一阵短暂的冲动,抛开这些,这个忧郁俊雅的大男孩,留给她的却是更多的陌生和迷茫。
她不知道这份冲动会不会随着二人的重逢慢慢重拾过去,但是有一点她心中特别明了,苏思安的意外失联绝对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承受之痛。
她要去找他,哪怕踏遍山上的每一条沟沟岔岔,也要亲手把他接回家。
她想亲口对他说,在他和春城秀玉之间的选择,她终于有了无比清晰的答案。
这时候,苏思安的电话接通了······。
这是杨初荷第二次走进南乡村,短短三年的的变化让她一时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低矮破旧的土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一座座排列整齐的砖瓦房,街面虽然没有硬化,却被各家收拾的平平整整,完全没有二叔担心的汽车托底的状况。
苏鸿儒不知道儿子和杨初荷正徘徊在分手的边缘,他眼里的杨立春虽然只是初荷的二叔,却也是准儿女亲家,早早地恭候在大门外,车门一开,立马亲热的握住了杨立春的双手。
杨立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老大哥,谢谢你养了这么优秀的儿子,咱家姑娘真幸运。”
苏鸿儒急忙摆手,“可不敢这么讲,萍水相逢,遇到难处咱也得出手救助啊,何况闺女还是初荷的妹子,姑娘抻了下脚筋,无大碍,正在堂屋吃饭呢。”
杨立春寒暄着走进苏家堂屋,见饭桌上苏母陪着文静一人吃面,急忙问道:“思安呢?”
杨文静起身四顾,见父亲身后少了堂姐,突然一阵失落:
“甭问了,思安哥肯定和姐姐在一起。”
108重归于好
洗耳河边,彻夜未眠的杨初荷,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甚至声音也变得沙哑干涩。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还想躲我到什么时候?”
苏思安打开手机,足足二十多个未接电话。
“我又错了,我总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没有保护好你妹妹,对不起。
“我没有说文静的事,我生气的是你,是我们。”
苏思安摇摇头,“我们?还有机会吗?”
杨初荷红了眼眶:“苏思安你什么意思?你真的决定放弃了?”
“我不放弃又有什么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痛苦、落寞、伴随着无以言表的哀怨一起涌上苏思安的心头,杨初荷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我说过要跟他走吗?”
“她还在乎我?她的心里还是有我的!最起码她没有跟他去上海!”苏思安心头一热,“你···真的决定不跟他走了?”
“你那么希望我走吗?好狠心呢,一个月了,你竟然没有主动给我一个电话!”杨初荷向前踏了一步,“苏思安,伸出你的右手。”
苏思安不解其意,顺从的展开右手手掌。
杨初荷轻轻攥住苏思安的无名指,“苏思安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走,也一定会带走你的这根手指。”
姑娘松开手,五指并拢合扣在苏思安掌面,二人无名指同时多出一枚对戒。
“苏思安,我无法想象你给另外一个女孩戴上婚戒的情景,我等不急了,我想用这对戒指套牢我们的爱,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突如其来的幸福像一颗喜悦的炸弹,瞬间引爆了苏思安紧绷的神经,像一个无所适从的孩子再次陷入慌乱:
“初荷,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你的日子,我像一只四处飘荡的游魂,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却那么痛,刀割般的痛。”
“对不起,我不该质疑我们的爱!”杨初荷忘情地扑进苏思安的怀里:“我见过他了,是的,他追到这里来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但是坐在他身边,却满眼都是你的影子,他所能清晰地回忆着的从前的点点滴滴,在我的脑海里却是那么遥远、不真实,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真的就是失去了,面对着满桌日本料理,那一刻,我脑子竟然只有一碗和你共享的牛肉面。”
“小荷,谢谢你,是你再一次拯救了我,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真切的感知这个世界的‘快乐’和‘幸福’。”
拥爱入怀,苏思安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凝固在眼前的这一刻。
小荷,让我怎么做才能回报你?生活,不要总是一次次的给予和拿走,一个人对于爱情地渴望是会上瘾的。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戒的‘毒品’!
四海国际策划二龙山旅游新线路的消息很快传到新任益临县县高官纪云扬的耳朵里,这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开发二龙山旅游项目的决心。
但是眼下还有一件更迫切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原造纸厂破产后的职工安置问题。
二月初,老县高官离休前终于下决心强令造纸厂走完破产的程序。
老书记了却心愿,同时也为纪云扬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甚至一直为造纸厂喊冤叫屈的段无为也暗自松了口气。
老书记以环评不过关为由关闭造纸厂,也算为他这个分管工业的副县长保留了一丝脸面。
毕竟这个造纸厂与段无为有着太多的牵连关系,现在好了,企业宣布破产,他再也不用为它的贷款焦头烂额了。
段无为这厢轻松了,造纸厂一百多名职工却丢了饭碗,人到中年,谁个不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单位便没了工资,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好这些人的安置问题,谁能保证不会再次出现新的‘群体事件’?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纪云扬决不允许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上次群体事件,老书记王华背了一个记大过的处分,纪云扬心里明白,正是王华书记的自愿担责,最终铺平了自己的晋升之路,这让她心存感激之余更加感觉得了肩头的重任。
安置下岗职工的工作已经迫在眉睫,纪云扬却意外接到市委要求她去党校学习的通知。
其实书记履新,去党校学习并不意外,关键是这个时间节点有点忖。
纪云扬想到了刚刚当选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同时兼任龙山镇党高官的常有功。
造纸厂所在的北乡镇距离龙山镇不过五公里的路程,由他出面协调北乡镇政府,事情一定能做到事半功倍。
至于常务副县长段无为,他还是采取回避的态度更合适。
108职工归了酒厂
安排停当县里的工作,纪云扬放心的去了市委党校,低沉了一段时间的段无为再次活跃起来。
他心里也憋屈呀。
作为特殊体制下的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段无为比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常有功参加工作整整早了两年,他担任龙山乡党高官时,常有功不过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娃,(那时候还没有撤乡换镇),如果不是老书记点将让他下乡推广生产责任制,也没有后来副乡长、镇长、镇党高官的一系列升迁。
这也应了那句俗语,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更何况近几年由纪云扬主导的蔬菜大棚也少不了他这位急先锋的冲锋陷阵。
按理说王华书记退休,纪云扬升任县高官,论资排辈段无为也该坐上县长的位置,谁成想市委认命纪云扬县长、书记一肩挑,楞把自己晾到一边。
“人走背字,喝凉水也他马塞牙!”段无为咽了口吐沫,暗自骂了一句,堂弟段无量推门走了进来。
“出去!”段无为满腹牢骚无处发泄,段无量的不请自入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看到堂弟灰溜溜的背影,想想以后还得用他,段无为颇为无奈地摇着头低声道:“回来吧,闭上门。”
“哥,造纸厂倒了,我咋办呀?”别看段无量平时耀武扬威,见到堂哥立马变成一只温顺的绵羊。
“你还缺钱呐?”段无为瞪了堂弟一眼:“账目弄利索了?”
段无量挤挤眼,“嘿嘿,别看我小姨子吃起醋来没边没沿,做账还真不含糊。”
段无为一声冷笑:“沾惹上这只胭脂虎,你小子早晚死在她手里,破产清算完结了,常有功又有啥动作?”
段无量听到‘常有功’三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把我的家底子‘五马分尸’了呗,身强力壮的去酒厂,老弱病残领安置费该退休退休,该病退病退,
段无为一愣:“安置费,他哪里搞来的钱?”
“走法律程序呗,机械、厂房公示拍卖,所得资金优先安置本厂职工。”段无量咬咬牙根:“姐姐的,可惜了我那些八成新的设备了”。
段无为:“你呢,常有功没说安排你去哪?”
段无量叹了口气,“我不去酒厂,刷瓶子扛大包的活我可干不了,实在没法子这不来找哥你了嘛。
段无为瞟了一眼弟弟突然问道:“无量,依托这些设备,个人办厂能不能挣钱??”
段无量叹了口气:“刨去治污这一块,当然能挣钱,若是被环保局盯上了,必死无疑。”
“如果把厂子搬到渤海边呢?”
段无量眼前一亮,却又不无遗憾的说:“征地、建厂房、买设备都需要钱,这些设备常有功也未必会卖给我。”
“当然不能让你出面,我有个同学老家在寿北,他可以出面做厂长,你只管出钱做董事长就行了,对了,老厂那些技术骨干不能丢。”
段无量原本找哥诉苦的,没想到大哥早就为他铺好了后路,二皮脸顿时笑开了花:“那是那是,太那是了,不就是多发几百块钱的事嘛。”
两个月后,纪云扬结束党校学习圆满归来,常有功第一时间向她做了关于造纸厂后续处理情况的汇报。
“卖机器的钱除了发放安置费,剩余部分由法院按比例偿还了债务。
职工的安置业已结束,除去寿北的王厂长带走的五个业务骨干,余者一并去了酒厂,好在这些人原本就是出大力的汉子,酒厂外围的搬运工作还是能够胜任的。”
纪云扬赞许的看了一眼常有功,“酒厂一下子接纳了几十位下岗职工,吉大胆还能吃得消?”
吉大胆是县酒厂吉厂长的外号。
“酒厂的运转还算正常,就是自从换了品牌后,产品滞销有些严重。”
“是呀。”常有功的话纪云扬深有同感:
“七九年以前,我们的‘串香’酒也算是名扬齐鲁,可惜只是借用了临县的旧品牌,人家现在收回咱没话说,可惜了这些年的钻研,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咱们是该推出自己的品牌了。”
常有功点点头:“我们现在的‘皇池’完全复制了老‘串香’酒的工艺,没想到仅仅换了个牌子客户便不认了。”
“这就是品牌效应,好酒也怕巷子深呀,企业想要生存,必须走出去。”纪书记大学里学的就是商业管理,看来助力酒厂的腾飞已经进入她的操作进程。
“听说你们龙山镇政府新来了一位女大学生?”
“是呀,这位女同志叫秦玉换,昌潍农校毕业。”常有功没想到纪书记会问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干事,颇为意外。“下午带上她,我们一起见见这位‘吉大胆’。”
“对了,刚才你说造纸厂的机器卖给谁了?”因为外出学习,县委一堆事等着处理,纪云扬想到哪里问到哪里。
“寿北市的农民企业家,名字叫王海龙,段副县长牵的线。”常有功虽然按级别已经和段无为平起平坐,但是提到这位老上级依然心中一凛。
“有没有事先做过评估?”纪云扬继续问道。
“有的,都是些七八成新的机器,价格还算合理。”常有功回道。
“还是这个环保问题呀,”纪云扬摇摇头:“但是新厂建在临县,咱们也是鞭长莫及······”
111珍贵的花苗
“广告效果好不好,广告词最重要,你们有什么好点子?”
吉鹏摇摇头,“说实话,我们这些技校生肚子里确实没有多少墨水···什么样的广告词才能一下子抓住顾客的心呢?”。
纪云扬鼓励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秦玉换,“小秦,你是学农的,粮食和酒厂之间有着莫大的关联,你有什么好点子可以帮帮吉厂长?”
书记再次点将秦玉换,姑娘情急之下只能提供一个并不是特别清晰的思路
“大二时我的老师曾讲到欧美人的消费观,‘绿色食品’是他们当下最注重的品质,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销售科于科长岁数大些,脑子一时没有回过弯来:“绿色食品,欧洲人都是属牛的呀?”
秦玉换笑了:“欧美人嘴里的‘绿色食品’,就是一个概念,旨在优良的生态环境中,按照绿色食品的生产标准生产出来的安全优质的农产品或食品。”
“哦”。吉厂长和他的几个部下同时明白过来。
由于对方是个女孩,吉鹏这些日子几乎没有特别注意过秦玉换,(当然不是看不起姑娘,主要是耿于二人皆为单身的考虑)姑娘一席话,立刻触动了吉大胆:
“对,我们就从这个‘绿色’上面做文章,我们的皇池酒用的是最绿色的五粮发酵,蒸酒用的是最纯净的山泉,我们的品质永远不会变,也最当得起这‘绿色’的称号。”
“纪书记,我们可不可以用‘永远的绿色’作为广告语?”
纪云扬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还可以加上半句------
永远的绿色,永远的皇池。”
两天后,SY市各大商场门脸,几乎同时挂起了‘永远的绿色,永远的皇池’的巨幅广告,纪云扬更是创造性的推出免费品酒的新举措,皇池酒在沈阳一炮打响,吉鹏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商业策划,在运筹帷幄的纪书记面前,自己不过是一个刚刚识字的小学生。
有了沈阳成功的先例,吉大胆如法炮制,皇池酒很快便在东三省名声鹊起,纪云扬没有等到全线奏凯便悄然回到益临县,毕竟作为一个国家级的贫困县,这里有太多的政务需要她去处理了。
秦玉换则抽空参观了位于SY市五十公里之外的花卉基地,回家后立即赶向苏居安的花棚。
春上,苏居安始终没有拗得过秦玉美,菜棚换季全种上了甘蓝,幸好育苗的阳棚空闲了出来,苏居安便把去年冬天去山地里刨回的毛鹃搬了进来。
毛鹃有了,上盆需要的熟腐松针却让苏居安费了好大工夫,幸亏村西穆家二儿子在嵩山林场做厂长,(可不是河南那座嵩山)山高林密处,经年熟腐的松针非常契合毛鹃的生长要求,苏居安花钱雇了几个附近的农民,大半天便装满了拖拉机的后斗。
秦玉换提了一个黑色提包走进来苗棚时,苏居安正在里面给毛鹃上盆,看到姐夫满脸汗水,姑娘即心疼又好笑:“姐夫你真傻,日头这么毒也不知道搭上一层遮阴网,你不怕热,花还受不了呢。”
苏居安一愣:“啥叫遮阴网啊,这几年种菜也没用过那东西呀。”
秦玉换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姐姐不让你大面积试养杜鹃是明智的,大棚养花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基础知识的缺失足以让你血本无归。”
“大不了从头学习嘛,何况还有现成的老师。”
秦玉换淡然一笑,拉开皮包拉链:“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东北特产吗?”
苏居安好奇的凑上前去,见包里一顺齐的码着半包君子兰小苗,“玉换,哪里来的君子兰花苗,听说这东西贼贵,一颗二百多块呢。”
“那是成品兰,这些二龄苗在沈阳一棵十块,养好了明年开花,授粉后一棵最少能收五十粒种子。”秦玉换看着姐夫欣喜的脸庞:“过会儿我教你怎样栽植这些花苗,这棚里太热了,下午赶快上遮阴网吧。”
“这事还得和你姐通个气,也不知咋了,你姐这些日子管钱管得太紧了,平时买个铁钉也得知会她一声。”
秦玉换笑笑说:“我姐曾说过,要想拿捏住男人,就一定抓牢他的钱,一定是有人在她跟前说了怪话,有危机感了呗,对了,我姐人呢?”
112君芝嫂子代夫行医
五万多斤甘蓝终于清空了!
秦玉美心满意足的走出菜棚,虽然节令刚刚进入初夏,菜棚里却已逼近五十度的关卡,如果明天还是这样的好天气,完全可以施药闷棚了。
说起这闷棚,还是苏居安独自摸索出的一个绝招,说白了就是菜棚清空后,找个晴朗的天气,关闭所有的通风口,阖棚足量喷洒农药,借高温和药物闷杀害虫和病菌。
想到苏居安忙活了大半天,一定还没有吃早饭,(菜农总是趁上午气温还没升高时干活,十点后菜棚里温度太高,人在里面受不了)秦玉美心疼丈夫,虽然心里有气,依然加快步伐赶往花棚,隔着农膜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蓝色身影和丈夫面对面蹲着,两个脑袋都快凑到一起了,想到又是哪个喜欢沾花惹草的娘们找机会搭讪丈夫,一时犹如打翻了半缸陈醋。
捉奸捉双,苏居安,看你今天还有什么话说!
也别怪秦玉美心里窝火,年后这段时间,自己卖菜忙的前脚不打脚后跟,外面却疯传苏居安经常和赵君芝单独泡在村委会,甚至还有人见她俩亲嘴······。
秦玉美知道丈夫一项作风严谨,但是想到村里有些男人常年出门打工,留在家里的婆娘难免寂寞,如果哪个婆娘一时忍不住起了歪心也是有可能的。
怒气冲冲撞开门,却见自家妹子正在专心的教丈夫定植花苗。
“姐,脸色这么难看,谁又招你了?”秦玉换问。
“除了他还会有谁。”秦玉美心里存不住事,越不相信外面的传言,就越想弄个清楚,借着这股子酸劲上了头,干脆问丈夫个明白:
“君芝嫂子亲嘴的事都传遍村子了,你说说咋回事吧。”
苏居安心里一哆嗦,没想到君芝嫂子一个无心的举动竟然引起了村里人的误会,“前天嘛,去村委会的路上被一阵旋风迷了眼,我自己弄不出来,原想找长安哥来着,君芝嫂子开玩笑要‘代夫行医’,帮我吹了吹眼,不知被哪个多嘴的婆娘看在眼里,就弄成个这样子。”
秦玉美见丈夫还真敢承认有这么挡子事,心里更加疙疙瘩瘩:“这都不背人了?哪里来的旋风,我看是妖风吧。”
苏居安一阵苦笑:“讲不讲理了?长安哥还没拿怪呢,你吃的哪门子醋。”
“苏家男人没一个省油的灯!就说那个苏长安,给小媳妇打针那个温柔啊,恨不得给人家整个屁股消毒,老爷们打针,腚上的灰还没擦净就下针了,还有你弟思安,光谈恋爱不结婚,上次还和小姨子······”。
“秦玉美,你住口!”苏居安深知凭老婆的秉性,生了气张嘴就来,指不定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当着妹妹的面,你都说了些啥呀,丢不丢人?”
“干坏事的都不丢人,说的丢什么人?”
“姐夫的为人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姐姐结婚才几年的光景啊,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秦玉换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替姐夫辩解,没想到却彻底点燃了秦玉美的怒火。
“秦玉换,不要以为你上大学只有姐夫出了力,他给你的每一分钱都有我的血汗,我才是你亲姐。”
秦玉换哪里受过这样的抢白,“亲娘也得讲道理,你俩的破事我还就不管了,走了!”
“他二姨别生气,吃了饭再走嘛。”看着妻妹委屈地跑出花棚,苏居安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这下你得意了?妹妹帮咱干了半天活,饭也没吃就让你气跑了,看你爹娘哪边咋交代”。
望着妹妹远去的身影,秦玉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了,心可软,嘴巴却不能输了阵仗:
“有能耐再也别认这个姐!花了我那么多钱,还说不得她了?”。
苏居安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知道这些日子你很累,又要卖菜,又要照顾爹娘孩子,可这一点就炸的爆仗脾气该改改了。”
“对了,早上思安来电话说亲家那边要定亲,日子定在七月十八。”
秦玉美一听差点跳起来:“啥?还有三天,咱家可是啥也没准备呀?这火急火燎的,爹娘知道还不急疯了?”
“玉美,瞧你啥事都先考虑爹娘,真是个难得的好女人,你说我咋就这么幸运呢。”望着妻子焦急的面孔,苏居安心中顿时涌过一股暖流,伸手轻轻摘掉玉美头上的草屑,“不急,亲家婶子知道咱爹娘身体不好,想在城里给二弟办定亲宴,姐姐姐夫们代表咱家出席,就是个小范围的聚会。”
“可是咱得给亲家准备彩礼钱那,幸好刚卖了一茬甘蓝,不够我去娘家借点。”秦玉美性格干脆耿直,对待家人从不狗苟蝇营,转身就要回娘家。
苏居安轻轻揽住妻子的腰,“玉美,你听我说,亲家婶子专门嘱咐二弟,说彩礼一分也不要,人家结婚的房子都给闺女准备好了。”
秦玉美很久没有感受到丈夫如此亲昵的举动,脸上竟然拂过一抹少女般的娇羞:“都说城里人小气,咱这亲家真是敞亮人儿。”
忸怩着贴近丈夫不放心的问:“亲家婶子不是要招上门女婿?”
“瞧你,又想岔劈了吧”说着话,轻轻拍了一下妻子的屁股:“回家吧,中午美美的睡一觉,下午去丈人家赔礼去。”
“呸,瞧你那德行,就不去······”。
113订婚宴
一九九六年七月十八日,晴。
三天后是我和师妹定亲的日子,想想真像做梦一样,大哥祝贺我终于遇到了自己的真爱,他希望我永远幸福下去,我想我一定会的,我的小荷是那样的善良美丽,师傅师娘更是将我视为己出,有幸加入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无疑是上天给与我的最大的馈赠。
苏思安,你要全心全意的爱她们,永远、永远。
经历了四个年头的爱情长跑,一对有情人终于戴上了订婚戒指,苏思安这几天犹如沉溺在美丽梦幻中的傻小子,如果不是每天起床后狠狠地咬痛自己的手指,他或许无法相信自己已经订婚的事实。
杨初荷又何尝不是这样,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被她定义为‘工作上的巨人,感情上的矮子’的男人,(哈,‘男人’自己竟然也会这样称呼他,想想就脸红)最终还是‘缴械’了。
他是那么优秀,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掌灶厨师,但他早晚会接手爸爸的岗位。一个地市级的第一招待所,再不济也是事业单位的编制,更何况这个男人除了醉心于人间烟火,对于艺术也有着独特的见解。
他甚至为了她的舞蹈事业,主动提出四年不结婚,两年不不生子的承诺,这是一份多么深情地告白啊。
对于女儿、准女婿的这些决定,做母亲的余爱秋却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女孩子,到了适婚年龄就该结婚生子,谁说舞蹈老师就不是一份事业?
这些都是其次,眼下最要紧的是两个孩子订婚竟然没有哪怕是一桌正式的宴请。
作为母亲,她理解女儿地决定是不想劳烦苏家二老,但是苏家可以没有表示,杨家大可替他们操办一场啊。
何况苏思安还有两位姐姐可以代表家长出席定亲宴。
对于妻子的提议,杨乐春当然一百个同意,他甚至提议女儿的定亲宴就摆在招待所主题餐厅。
农历六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又是周日,苏桦夫妇早早赶到了主题餐厅,弟弟定亲,来的都是客,他们得代表父母站在门外迎接贵客。
上午十点十分,杨乐春夫妇、杨立春夫妇准时赴约,苏家早有一干亲属迎在餐厅门外。
方兴国这几年一直处于事业上升期,踏实稳重的工作作风加上高学历,使得他早早地晋升正科,做了领导,免不了迎来送往的应酬,故而方兴国早就成了招待所的常客,但是餐厅里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苏思安的姐夫。
杨乐春当然认识方兴国夫妇,但是他没想到站在门口迎接自己的还有两个BH市更有来头的大人物------
市人民医院院长、兼任北海医学院校长的赵新林。
天创集团董事长曹天创。
方兴国握住杨乐春的手,第一时间向大家介绍了姐夫赵新林
林芳则向余爱秋伸出了热情的双手,“阿姨,我是思安的大姐林芳,我们代表爹娘欢迎您们一家的到来。”
余爱秋虽然不认识林芳,赵新林赵院长却经常在BH市电视台露面,这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准女婿啥时候多出了这个大姐?余爱秋握住了林芳的双手,内心却一时充满了疑惑,
同为商界知名人士,杨立春则径直走向曹总,打着哈哈说:“曹总,你我兄弟又见面了,让一位身价过千万的大老板站在这里做迎宾,杨家荣幸之至啊。”
曹天创拱拱手:“岂敢,岂敢,杨总现在是我兄弟的二叔,以后也是曹某的长辈了。”
杨立春拱拱手:“先论后不改,咱们各论各。”
“请请请------”曹天创伸伸手,他知道有赵新林和方兴国在,今天不是自己显摆的日子,顺势跟着杨立春进了餐厅最大的包房四季厅。
因为苏思安和杨初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出镜愿望,这顿订婚宴更像是一场亲友聚会。
杨乐春知道苏思安在餐厅里处下了不少朋友,特意安排前台在大厅订了两桌,午餐打烊后,大厅里突然热闹起来。
苏思安知道同事们开席了,走出包间一眼看见杨文静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表情非常落寞。
“来了怎么不去包间?你姐以为你又带团走了呢。”苏思安走过去低声问道。
“是带着团呢,知道你们今天订婚,这不赶回来了嘛。”
杨文静脸色很差,一身的疲惫。
沉浸在幸福中的苏思安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看了一眼对面微醺的白梅,“也好,替我陪陪大家,毕竟在自家单位,喝多了影响不好。”
杨文静怔怔地看着苏思安,“你说的是白梅吧,为了我姐也不能让她搅了你们的订婚宴,她有些醉了。”
“杨文静···苏思安的小姨子,喝一杯。”白梅隔着桌子突然举起了酒杯,低头拍了拍趴在桌子上的禹蕙香,“这姐们不地道,为了他哥,想灌醉我,自己先倒了。”
“白梅,你也少喝点,下午不是还得上班吗?”
“不就是嫌我们做服务员的名声不好吗?杨文静,你也干过餐饮,你说我们有他们说的那么贱吗?”
白梅突然提高了嗓音,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一起射向指桑骂槐的白梅。
杨初荷听到白梅的声音赶紧走出四季厅,正看到苏思安一脸错愕的站在白梅对面,“白梅,今天是我定亲的日子,给我个面子好吗?”
114宣誓主权2
禹蕙香就坐在白梅身边,知道这妮子啥话都敢往外倒,“白姐,今天是我哥的喜日子,咱不能给他添堵。”
白梅瞟了一眼禹蕙香:“小香香,你心里也不痛快吧?你他妈不止一次梦里叫着‘哥呀,你别走’,‘哥呀我害怕’,呸,你个‘鬼见愁’怕什么?怕的是失去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哥’吧?可是姐今天告诉你,你的思安哥心里没有你,人家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们这些服务员,我们多冤啊,客人坐着我站着,客人吃饭我看着,个别客人再tm不要脸我也得陪起笑脸侍候着,都是领导,惹不起呀,没有人理解我们的付出,辛辛苦苦累个半死,到头来就赚了个‘轻浮’的臭名声。”
禹蕙香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主,“我是有个哥,但是他叫禹思安,不是苏思安。”禹蕙香柳眉倒竖,似乎告诫白梅如果继续闹下去,她便不客气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苏思安心中一片愕然,一个白梅已经够受得了,现在又莫名其妙冒出了个禹蕙香,这时他才明白,向来低调行事的杨初荷之所以同意在主题餐厅举行订婚宴,更像是对外宣誓主权,天下没有不吃醋的女人,即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例外。
这时候杨初荷业已跑出了包间,见苏思安一头懵逼,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低声提醒苏思安:“这就是你一味充当老好人的结果,如果任由白梅闹下去,惊动了包间里的客人,爸妈的脸往哪里搁?你得想办法让白梅走啊,对了,文静不是白梅的闺蜜吗,这丫头怎么不劝一劝呀?”
苏思安递了个眼神给初荷,见文静绕了半圈走到百梅身后,“闹够了没有,你这不是让我姐夫难堪吗?”
借着酒劲这白梅也是真豁上了,乜斜着眼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吆嗬,小姨子也护上了?这姐夫当得有意思,你们里里外外都是亲戚,我是外人了呗,杨文静你心里咋想的我不明白吗?咱们都是倒霉蛋·····”
白梅的放肆最终还是惊动了包间里的客人。此时方兴国正在接受赵曙光的敬酒,主陪的位置一览无遗的看清了大厅里正在发生的闹剧。
方兴国皱了皱眉头:“赵经理,招待所好歹也是事业单位嘛,这姑娘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妥啊?”位置摆在那里,方兴国勿需多言,赵曙光额头立马渗出一层冷汗,勉强陪着笑脸退出包厢,转身已然面色铁青。
“白梅,灌了几杯猫尿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是不想干了吧!”
虽然二人之间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白梅到底还是对赵曙光有些畏惧,自己买房的钱到底出在何处,赵曙光不会不清楚,这些足以让她蹲几年大狱了。
“赵经理,我······”
“滚······”。
白梅自打搅了苏思安的订婚宴,便再也没有回到招待所,后来听说姑娘结婚了,跟丈夫在菜市场倒腾海鲜,赵曙光如释重负,唯有老铁内心一阵茫然若失······。
招待所职工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115刘书记的体制改革报告
“根据党的十四届五中全会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全国体改工作会议及省经济工作会议、体改工作会议精神,按照市委、市政府的总体部署,1996年我市经济体制改革要以深化国有企业改革为中心,抓住转变政府职能这一关键环节,配套推进市场体系、社会保障体系和宏观管理体系的建立与完善,同时搞好其他方面的改革。通过经济体制改革,推动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促进我市经济持续、快速和健康发展。”
或许是报告有点长,刘书记瞟了一眼身边的黄所长,慢条斯理的清了清喉咙:
“我在这里总结了以下几点:
一、着眼于从整体上搞活国有经济,大力推进国有企业改革,切实抓好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对首批试点企业,要在继续抓好方案论证、审批的同时,把工作重点转入方案的实施。在试点工作中要全面、准确地把握现代企业制度“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基本特征,把改革、改组、改造和加强企业管理结合起来。对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一些难点和重点问题,如明确国有资产投资主体、落实国有资产经营责任、规范政府和企业行为、优化资产负债结构、分离企业办社会职能、分流企业富余人员、建立科学的企业内部管理机制等要有所突破。在总结首批试点经验的基础上,再选择一批有条件的企业扩大试点。
二、继续推进国有大中型企业的公司制改制。下大力量抓好改制企业内部管理机制的转换。根据权力机构、决策机构、监督机构和经营机构相互独立,又相互制衡的原则,依法建立和完善由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和经理层组成的科学、规范的公司法人治理结构。健全企业财务会计制度,深化企业劳动、人事、工资制度改革。国有企业的公司制改制,除少数企业采取国有独资公司形式外,大部分企业要采取投资主体多元化和股本结构合理化的股份有限公司或有限责任公司形式。
三、积极推进社会保障制度改革,加快建立多层次社会······”
“好了”!
对于书记挑头的招待所党组成员每月一次的民主生活会,黄益贵内心一直具有着强烈的排斥心理,在他眼里,本就是一无是处的务虚会,面对刘书记的长篇宏论,黄所长终于失去了耐心:
“不愧是我们的好书记,这些天的学习非常到位,对嘛,体制改革改得好!我很庆幸,正是三年前我们率先开始股份制改革,才让几近破产的招待所焕然一新,才为后来的兄弟单位体制改革趟出了路子,但是我们骄傲了么?没有!停滞不前了吗?没有!
我们不得不承认,改革就要承担一些不可避免的剧痛,摸着石头过河嘛,怎么不会发生一些可控的偏差?
杜科长,说说你们那个替人担保的案子是怎么处理的?”
纸里包不住火,财务科长杜德修心里明白,财务科的丑事早晚会捅到所长那里,满脸尴尬站起来:“这个见习出纳叫刘文盛,分到咱们招待所不到半年,一贯诚实本分,交友不慎啊,又喝了点酒······,财务科已经通知他停职反省了。”
“一个小小的皮包公司,竟然骗取了你们财务公章做担保,幸亏涉案金额不大,那个刘什么文,不能放他走,就让他去餐厅洗盘子,每月给点生活费,直到补齐欠款为止。”
“是是是,谢谢所长宽宏大量。”杜德修偷偷瞟了一眼黄益贵,这个犯事的出纳是他妹妹的男朋友,正儿八经的财经大学毕业,没想到大好的前途却毁在一个酒肉朋友的手里。
这样的准妹夫,打死也不能要了。
116杜瑾修
见习出纳刘文盛就这样被贬到了他最不想去的主题餐厅,不是害怕洗刷间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是这里的头灶师傅是他同村的兄弟。
他觉得朋友的这次背叛,不光丢了自己的脸,更丢了父母以及刘氏一族的脸。
怎么说呢,作为刘氏家族第一个凭自己的努力步入大学校门的刘文盛,一度是刘家最可炫耀的资本,(当然他的堂哥刘文茂也上过大学,只是这个锅炉专业的专科推荐生有些顶不起门面)但是,生活就是这么残酷,他做梦也没想到,同窗四年的好哥们竟然背后给了自己致命的一刀。
如果不是杜槿修盯得紧,他早就跳进白浪河里一了百了。
作为同龄人的苏思安,当然理解刘文盛为何出事后一直躲着自己,既然已经挤在同一个餐厅共事了,早晚都得面对呀。
踌躇间,杜槿修出面了。
这位招待所出了名的大管家杜德修的妹妹,平时最讨厌厨房里的油烟气了,虽然掌管着后厨所有的库房,却轻易不到厨房里来,她讨厌厨师们油腻腻的怪怪的眼神,和那些不怀好意的笑声,苏思安和她所有的交集只是每天从她那里领取各种物料,亲自跑到后厨来见苏思安,姑娘这还是第一次。
“苏师傅,您现在忙吗?”
苏思安放下手中的活计:“还有点富余时间,领导有事?”
杜槿修瞟了一眼二厨大狈,“苏师傅,您来调料库一趟。”
苏思安知道杜槿修此举一定是为了刘文盛,这位招待所最为骄傲的‘小天鹅’终于放下身段求人了。
不可否认,这姑娘除了个子不够高挑外真的无可挑剔,同事们嘴里的高傲,更像是常年和这群言语粗鄙的厨师打交道,不得不板起那张精致的脸,但是,天生的丽质是无法用冰冷的外表罩遮掩得住的,何况现在还有求于人。
杜槿修脸上难得展露出一抹笑容,尽管其间夹杂着几多无奈和心酸:“苏师傅,您和文盛是同乡吧。”
苏思安点点头:“一个村的兄弟。”
杜槿修长吁了一口气,满脸哀伤:“文盛摊上事后非常痛苦,我哥又在这个节骨眼上逼他与我绝交,他现在处处回避我,更不想和我说话,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您能替我劝劝他吗?”
苏思安拿起一瓶香油,轻轻地擦拭着瓶身:“有您,他不会有事,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不良情绪,或许这是他二十多年来遇到的第一次沉重的打击,他以前的路走的太顺了,当然,我也会找个合适的时间找他叙叙旧。”
杜槿修点点头:“苏思安,您和后厨这群···这些师傅真的不一样,您讲话顾及别人的面子,也更容易让人接受,我还是希望您尽快地开解开解他。”
苏思安点点头:“我会的,也请您放宽心,我们沂蒙山区的汉子最能担得了重压,他是不会就此沉沦下去的。”
三天后苏思安值夜,见洗刷间亮着灯,知道刘文盛还没下班,提了半瓶白酒进去,意外发现杜槿修也在,长长的围裙几乎拖到地面,正赌气地弯着身子冲洗水池中的盘子。
“思安来了?”见到同村的老同学,刘文盛显然有些尴尬,甩甩手中的油水,故作轻松的问。
苏思安点点头,目光转向杜槿修笑着说:“领导辛苦,我可以和文盛哥单独聊聊天吗?”
杜槿修解下围裙,“噢,苏师傅啊,正好活也干完了,你们两兄弟叙叙旧,挺好的。”
转身告辞,却被刘文盛喊住:“槿修,明天别来了,让你哥看到,又得骂你了。”
杜槿修粲然一笑:“文盛,你终于和我说话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绝情的人”。
刘文盛摇摇头,“杜槿修你是不是傻呀,我刘文盛完了,现在就是招待所的一个笑话,别人见了我恨不得躲着走,你何苦自取其辱呢。”
117刘文盛
“文盛,我知道哥的有些做法寒了你的心,但是他是我哥,打心眼里希望我好,看我的面子你也不该记恨他,更不应该怀疑我对这段感情的忠诚。”
刘文盛低下了头:“槿修,给对方一段时间,我们都慎重的考虑一下。”
苏思安怕二人再次闹僵,笑着拍拍桌子说:“领导,我哥就是个榆木疙瘩,修理他还得靠我们这些大老粗。”
杜槿修扬扬手,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走了,你俩好好聊,可别喝醉了。”
一盘酱牛肉,两碗白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小杜是个好姑娘!文盛,你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吗?”苏思安说。
“正因为这样,咱们才更不能害了人家。”刘文盛摇摇头。
“感情方面没有谁害谁之说,五年的拮据,咬咬牙就过去了,错过了这段姻缘,却是一生的遗憾呐。”
“思安,我何尝不知道槿修是个好姑娘,只是杜科长把话都说死了,毕竟人家才是一家人呀。”
“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总有转圜的余地。”苏思安知道杜科长为人特别谨慎,或许刘文盛这次并不致命的失误,已经为自己扣上了一顶‘不堪重用’的帽子,他怎么允许自己的妹妹和一个没了前途的男人搅在一起?
幸好杜瑾修是个重感情的姑娘,但是想要转变他哥对苏文盛的印象,二人还有一段相当长的道路要走:“文盛,我俩同一个村的同学,你知道我们这一届同学里面我最佩服的是谁吗?”
刘文胜努力挤出一丝苦笑,揶揄地说:“不会是我吧。”
“还真就是你。”苏思安盯着刘文胜的眼睛很真诚的说:“记得高考前的那次预考吗?我俩的成绩不分伯仲,但是真正到了决定人生命运的考场,你成功了,我却败得一塌糊涂。”
刘文胜叹了口气:“当时你的成绩比我优秀,只是家里遇上事情了嘛,分神了。”
苏思安摇摇头:“说这些其实都是借口,所谓考场即战场,苏洵说,‘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个真正内心强大的人,不会因为外界地干扰而失去理智的判断,说白了就是懦弱,缺乏面对逆境的勇气和担当。”
刘文盛端起碗呷了一口,任凭烈酒在唇齿间热辣地游走,“我怎么觉得这些话是在说我呢?”
苏思安笑起来,“哥,兄弟可不是来骂你的,你打小就是这德行,那时候我们一起跟百川师傅扎马步,哪次不是你第一个做了软腿蟹。”
“瞧你就是笑我嘛,你、你,你还笑。”刘文盛跳起来:“哥们现在天天扎着马步刷碗,不服比划比划?”
或许共同的童年记忆突然拉近了双方的隔阂,刘文盛一时开朗了许多:
“好兄弟,为了软脚蟹,走一个。”
“为了南乡村第一个凭本事考上大学的爷们,干了。”
闹够了,苏思安收起笑脸:“哥,真的不能再消沉了。”
杨文盛点点头,“是呀,为了瑾修,也该振作起来了,你呢,听说你师娘也不赞成女儿和你好,杨初荷也对订婚宴上的闹剧耿耿于怀?”
苏思安摇摇头:“起初师娘是反对过我们在一起,不过现在反过来极力地开导初荷,我们的误会解除了。”
“看看你们苏家,一顺百顺,我们刘家这几年到底招惹了哪路太岁啊,我大哥文茂也出事了······”
刘鹏举做梦也没到,自己去西安没过几天太平日子,一家老小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南乡村。
原因竟然是儿子疯了。
并且借着疯劲杀了隔壁家的老婆孩子。
苏居安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惊愕,随之而来的是深切的惋惜。
撇开他爹刘鹏举不说,刘家大哥文茂打小在村里人缘特别好,开口三分笑,从未与人红过脸,也正是因为这份好人缘,才得到了村民一致通过,推荐上了大学。
这样一个佛性的男人,竟然会杀人?
答案是肯定的,苏居安也是事后从镇派出所张所长那里得到的内部消息。
刘文茂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北方锅炉厂做技术员,计划经济时期产品不愁卖,这位工农兵大学生确实渡过了一段轻松惬意的日子,其间娶了厂里号称‘一枝花’的傅俐,并顺利地生了女儿刘晴。
可惜好景不长,改革开放后,随着雨后春笋般个体厂的出现,当年名噪一时的国营大厂,终于因为落后的产品和企业内耗一步步走向濒临破产的地步。
九二年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北方锅炉厂只能断腕求生,淘汰了陈旧的生产线,开始研发新产品,这时候刘文茂工农兵大学那点少得可怜的专业技术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去年厂里进了一批名副其实的大学生,刘文茂更加边缘化,甚至一度到了不去烧锅炉就下岗的地步。
傅俐作为厂花,自然有些人脉,她不甘心丈夫就这样默默无为的终老在厂锅炉房,想到了曾经狂热的追求过自己的业务副厂长段明。
大家住在同一座筒子楼,还是隔壁,终于有一天傅俐趁段明媳妇出差,踏进了段明的家门。。。。。。。。
119杨初荷专升本
“可二老种不了地,文茂又那样···这个家总得有些收入才能维持下去呀。”傅俐亏了心,羞于正面两公婆,低着头嚅嚅地说。
“若不是你个······。”讲到儿子刘鹏举顿时怒火中烧,然而家丑不可外扬,当着外人的面,刘鹏举还是把那些难听的话强咽了回去。
苏居安见傅俐低了头,只得再次替她央求刘鹏举:“叔呀,嫂子可是咱村里落户的第一个大学生,这样的人才村委会自然求之不得,让嫂子去吧。”
苏居安的话,再次点燃了傅俐心中的希望之火:“爹啊,孩子紧接着就要入学,他爸住院也得花钱,我们的失业补偿金也不及时,这日子难呐。”
刘鹏举作为一家之主,自家日子过的捉襟见肘他咋会不清楚?饭都没得吃了,面子还值几分几厘?刘鹏举思前想后,只能拉下脸面:
“嗐,爹也不是不讲事理的人,既然回来了,稼穑之难,民间之苦,总得承受些,想去就去吧,我也不拦你了。”
招待所主题餐厅洗碗间。
“在傅俐嫂子的工作安排上,居安哥做的确实敞亮。”
就着乡音,两兄弟逐渐打开了心扉,微醺之际,谷月明突然推门闯了进来:
“师哥,初荷满世界找你,我的电话都打爆了,你还有心在这里喝酒?”
苏思安抬头,不知不觉中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八点三十,值班的时间早过了,他还没有换下工服,手机自然还躺在更衣室的衣柜里。
六月的白浪河边,夜风中透着凉爽,杨初荷只顾疾走,身后跟着满面惶恐的苏思安:
“小荷,你慢些走嘛,当心崴了脚。”
“苏思安,你就那么希望女孩崴脚呀,背女孩上瘾了呗,”
回过头狠狠地挖了苏思安一眼,“前几天文静生日宴,那丫头看你的目光都变了。”苏思安一愣,“毕竟是你妹妹,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嘛。”
“你怎么就那么招女孩稀罕呢,今天又帮哪个女孩解困了?”苏思安知道初荷肯定从师弟那里知道了些什么,索性直言道:
“杜槿修嘛,她男朋友和我是一个村的同学,摊上事了···”
或许是走得太急,抑或是确实慌了,苏思安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杨初荷看了他一眼突然笑起来:
“好吧,这次还算诚实,本姑娘原谅你了。”
苏思安长长地吁了口气:“原来你没生气呀,吓死我了。”
“你还差点急死我呢,如果不是谷月明挡着,我都要去派出所报失踪了。”
苏思安轻轻牵起杨初荷的手找了张木椅坐下,姑娘很自然地偎上爱人的肩头,“思安哥,有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天大的事有哥顶着。”
“前些日子我的母校开设了专升本的课程,你知道单位评职称大专文凭很吃亏的,我试探着把这几年的一些影像资料寄给老师,竟然争取到了专升本的机会,一年的课程,学费自己承担,这件事单位领导也支持,就是我们的婚期又要拖后一年了。”
“师母怎么说?”
“妈妈希望我们尽快结婚,当然持反对态度。”杨初荷起身,食指点了点苏思安的心口,“自从我们订了婚,妈妈成了你的亲娘,我倒是那个处处受气的小媳妇了。”
苏思安心里漾出一朵花儿,“上学是件大事,我去求师娘。”
“就知道你会支持我。”杨初荷得到了苏思安的首肯,忘情的抱住他的脖子,虽然她早就知道爱人的答案,依然笑的非常开心。
“傻丫头,我怎么会不支持你,四年前的那个午后,当你扑过来抱住我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今生今世永远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了。”
“可是,你还没有真正的,全心全意地吻过我,今天给你一个机会。”说着话,杨初荷脸颊一阵火热,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苏思安浑身一震,我竟然没有吻过她?这个我将要穷尽一生挚爱的姑娘!。
但是眼前的情景让他再次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几年前,也是在这条河边。
他曾经为了安慰那陷入绝望的姑娘而冲动地把自己的初吻献给了她,从此后每每想到这些,心中总对初荷有着深深地愧疚,他不敢吻心爱的初荷,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吻早已不再纯洁,那是对她所有的美好地玷污!
“小荷,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你学成归来,我会把自己,完完全全的的交给你,现在,你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去吧。”
杨初荷推开苏思安,眼中透过一抹失望之色,但是她也知道这是白梅曾经带给他的深深的伤痕。
是的,这不是一个完美的世界,没有一个人,一件事能够做到百分百的正确,或许这就是生活,总有一些遗憾会长久地盘踞在你的心头,可一旦这些遗憾随着时光慢慢消解,那何尝又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呢。
尽管心中万分的不舍,杨初荷最终还是带着些许的遗憾踏上西去的列车,是的,她们还年轻,他们以为前面还有大把的时光,为了事业做出一点牺牲值得,但是谁又知道前方的路还有多少曲折和颠簸?
121刘刚的主心骨又回来了
明天是中秋节,出了嫁的姑娘得提前一天回娘家看父母,秦玉美知道丈夫忙,再三叮嘱他不要失了老礼,苏居安也知道岳父岳母想孩子,满口答应。
去村委会和书记碰了个头,回家推出摩托车一家三口刚要出发,却被刘刚的老婆拦了下来。
“村长,村民无缘无故挨了打你管不管?”苏居安停好车,望着眼前这个牵着孩子衣衫不整的女人笑着说:“老宫,刚哥是村里的治保主任,这事该他管啊。”
宫春梅(刘刚的老婆)抖了抖罩衣破碎的袖口,粗重的双眉凝起一个黑疙瘩,咬牙切齿地说:“就是这个狗杂碎,自打他那个歪把子堂叔回来后,突然抖起来了,现在敢打老婆孩子了。”
苏居安知道刘刚家自打他娘去世后,就再也没有消停过,据村里的小道消息,事情的起因就出在两夫妻早产的儿子身上。
结婚当年就有了儿子,刘刚刚开始也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可是后来村里的一些闲言碎语像把把钝刀,剌在身上虽然没有刀刀见血,却也是生生的疼。
结婚七个月就生了孩子,咋说都有点传奇,刘刚当然记得自己第一次相亲时玉米地里的猴急,但是三人成虎,再无聊得传言时间久了也就成了村民口中的既定事实。
虚无缥缈的谣言已经让刘刚不胜其烦,儿子越来越出奇的长相再次撩拨了他那颗‘受伤的心灵’。
这孩子瘦啊,细胳膊细腿瘦身子,饭量不小就是不长肉,一点也没有遗传刘刚夫妇共有的大骨架子身形。
还有一点让刘刚最厌烦的是这孩子太爱哭了。一天中总有五六个小时耳边充斥着蚊蝇般的哼哼唧唧。
这不,一大早又在饭桌前抽抽搭搭,刘刚一时没有拢住性子拍了他一巴掌,当妈的不干了,两口子随即扭打在了一起,看来这场扭斗宫春梅没有赚到便宜,便来找村长主持公道了。
“嫂子,不是兄弟恭维你,论干架刚哥可不是你的对手,他只是撕破了你的衣服,也没有外伤嘛”。
清官难断家务事,苏居安知道刘刚夫妇标准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吵架时也曾热热闹闹的去了几回乡政府,最后也没拿回离婚证,既然是谁也离不了谁的欢喜冤家,时间久了,便再也没有离婚的念头了
“苏大村长,你少给嫂子嬉皮笑脸,你们男人就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今天你不处理刘刚这个杂碎,我就赖在你家了。”
苏居安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嫂子,孩子急着见姥姥姥爷呢,咱别让老人等久了,刚哥呢,今天你们不回娘家?”
“哦,今天是八月十四,一大早光顾了干仗,忘了。”
这女人见了村长,骂了丈夫,或许有些气顺了,捂着嘴巴偷偷一笑,“嘻嘻,你刚哥去不了了,老娘把他的破脸挠成了筛子底了,看他还想不想傅俐那个狐狸精。”
苏居安心头一凛,“老宫,咋又扯上傅俐嫂子了,还嫌人家不闹心呀?”
宫春梅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不禁脸上一阵紫红,“这些日子刚子天天去见堂叔,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为了她?”
苏居安突然意识到刘鹏举这是又要搞什么大动作,可不是吗,自己初上任是与乡亲们的五年之约即将到期,难道刘家还有人盯着村主任的位置?
或许刘氏一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于村主任一职的觊觎。
前几年苏居安率先带领本家子弟搞起了蔬菜大棚(刘氏一族事先不屑一顾),因着市场的便利,苏家十几户确实挣到了钱,后来全县开始大面积推广,蔬菜的价格逐步回落,村民们开始有了怨言,说苏居安身为村长,只为本家谋利,完全忘记了初上任时共同致富的诺言,你可是当着县长的面保证过,五年之后如果不能带领乡亲们致富,自动辞去村长一职。
122菜农的出路在哪里
苏居安处理完了刘刚家的糟烂事,携妻带子急匆匆赶到北营,屁股还没坐热,大门外一阵汽车的鸣笛,苏居安夫妇迎了出去,才知道妹妹下班后赶了回来。
是呀,作为龙山镇农科站的站长,秦玉换总有干不完的工作,如果不是吉鹏亲自驾车送她回家,或许连这顿团圆饭也赶不上了。
即使这样,秦玉换也没有答应吉鹏进门,望着慢慢驶出村头的汽车,姑娘暗自舒了口气,“姐夫,乐乐没来吗?”
苏居安笑了笑,“咱爹正抱着孩子‘夸街’呢,每次都这样,恨不得让全村都知道似得。”
秦玉换点点头,“老人喜欢孩子嘛,这也说明你们回家太少了。”
秦玉美看着说话越来越沉稳的妹妹,忍不住抢白道:“出嫁的闺女就是客,你这没出嫁的闺女一月又能回家几次?”
玉换看着一脸嫌弃的姐姐,显然已经忘记了花棚里的不快,腆着脸蹭上去,“姐呀,我这不是工作忙嘛,等忙过这一阵,我一定好好陪陪爹娘。”
秦玉美无奈的笑了笑说:“姐信你个头啊,天天忙,自个儿的终身大事都耽搁了。”突然放低声音,“开车的小伙子是不是那个吉鹏?”
“不跟你们白话了,我要抱抱大外甥,想死小姨了。”
午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里聊家常,秦玉换是农业专家,话题自然聊到庄稼人最关心的大棚种植上面。
“姐夫,去年冬天大棚菜价格理性回归,村民们种植热情还高吗?”
秦玉美撇了撇嘴抢过话头,“还什么‘理性回归’,干脆说落价得了,菜农挣钱一年难似一年,南乡村刘姓恨不得罢免你姐夫呢。”
秦尚关盘腿坐在太师椅上,双眼瞅着房梁,“哼,罢免了也好,一群喂不饱的狼狗,前几年数钱的时候恨不得给你建生祠,你们那个蔬菜市场,怎么就捐了呢,现在落好了吗?”
苏居安满脸苦笑道:“市场本来就是村里的土地,咱也回了本,菜棚挣不到钱大家都急,我也在想办法嘛。”
“其实让一部分菜农转行种植花卉也是条出路。”秦玉换支持姐夫改种花卉,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
“别提你们那个花棚,更别提全村推广,蔬菜跌价就是个例子,村里人现在恨不得吃了你姐夫呢。”秦玉美知道丈夫和妹妹的心思,对于他们的改革,她是一万个反对。
“老人言‘养花不如种菜,养鸟不如喂鸡’花卉能吃还是能喝?老百姓不认。”王巧珍这次坚定地站在了大女儿一边。
苏居安无奈的摇摇头,不再为自己辩解,这些日子两夫妻因为种花还是种菜的议题几乎天天吵架,甚至逐渐演化成了一场家庭危机,今天是秦家团聚的日子他不想为了这件事给岳父岳母添堵。
而秦玉换却旗帜鲜明的支持着姐夫,“姐呀,你真的落伍了,花卉养殖在南方早就闯出了的一条路子,这是国人物质文明达到一定高度后,对于精神文明的自然的渴求,去年春节,姐夫送来的杜鹃成了北营村的稀罕事,这事你忘了?”
秦玉美瞪了一眼妹妹,“五十元呢,谁家会为了一棵花破费那么多钱?”
“群众的消费观念是可以引导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条路行不行得通?”秦玉换惊诧于自己心目中那个曾经敢想敢干的姐姐婚后竟然变得如此顽固,难道女人有了家庭的羁绊,真的会变得束手束脚了,果如此,对于一个事业型的女人,家庭的存在对她又会意味着什么?
婚姻呀,到底是女人的归宿亦或是事业的累赘?
这样的疑惑,同样困扰着正在省舞蹈学院进修的杨初荷,农历八月十四,当她还纠结于回不回家时,六个人的宿舍突然就剩下了她自己。
哎,这些结了婚的女人呐。
123这个城市的日出
苏思安接到杨初荷的电话时已是晚上八点,幸亏k99次列车到站时间是凌晨四点,苏思安定了闹钟,却又一时难以入眠。
相拥时有多么的甜蜜,相思就有多么的蚀骨。
是呀,足足一百多天呐,多少次他独自徘徊在火车站购票窗口,但是他知道初荷的进修时间太宝贵,他不想让她为自己分心。
她说过天空飘起雪花时就是她的归期,到时她定会补偿给他一个最温暖的拥抱。
为了这个温暖的拥抱,他强忍着相思之苦,他知道相比于初荷的事业,眼下的的这点痛苦由算得了什么?
他不知道杨初荷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昨天通话时她还说要留在学校过中秋节的,毕竟一天的假期,来来回回太折腾人了。
“呀,不去想了,毕竟人回来了就好。”苏思安强迫自己摒弃一切杂念努力静下心来,迷迷糊糊听到闹铃响了,急忙起身赶往火车站北门,偌大的站前广场空空荡荡,意外发现杨初荷背了一个泛白的牛仔包朝自己招手,身边站着一个面容疲惫的陌生男子。
“思安哥,我在这里呀。”
苏思安停好车顺手接过初荷的背包,礼貌的冲男子点点头,“不是说火车四点到站吗?现在才三点四十,换车次了?”
杨初荷笑了笑,“知道你会早到,不想让你等嘛。”
女友的关爱使得苏思安心中异常甜蜜,但是他更担心一个姑娘独身在外的安危,看了一眼初荷身边的男子故意沉下脸说:“下半夜的火车站多乱呐,鱼目混杂,遇到坏人咋办?”
“打住、打住,”陌生男子突然瞪大了眼睛,“小荷,这小子是苏思安吧?初次见面就骂人,够混的。”
谁呀,开口小荷小荷的叫着,这不是故意和自己的女朋友拉近乎嘛,苏思安尽管心里很不舒服,却极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毕竟人家也保护了初荷一程。
“别生气嘛‘混小子’误会你了,哥!”杨初荷白了苏思安一眼,心道‘榆木疙瘩’吃醋了,倒也蛮可爱。
陌生男子终于忍不住笑起来,爽快的伸出右手:“杨文正,文静的大哥。”
文静还有个大哥?苏思安迟疑的握住了杨文正的手,心中暗自思忖,“杨家这个大哥咋就没听两姐妹提起过呢?”
“大哥这些年一直在外地上大学,我们赶巧坐了同一个班次。”看出了苏思安的疑惑,瞟了一眼他身边的自行车,杨初荷关切的问:“大哥你咋回去呢?”
杨文正招招手,钻进路边一辆等客的出租车,笑着打趣道:“混小子再见,小荷是上哥车呢,还是上‘哥’的车呢?”
杨初荷红了脸:“快滚蛋。”
仲秋的凌晨,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坐在后座的杨初荷虽然披了的苏思安的外套,依然感到阵阵寒意,不由自主的抱紧爱人的腰。
“对不起小荷,市里半夜很难打到车,只能骑车接你,如果冻病了你,我会后悔死的。”苏思安心怀愧疚,加紧了脚下蹬车的力度。
杨初荷摇摇头,“思安哥你知道我们这些舞蹈系的学生身体特别棒,很少感冒的。”
“学生···”苏思安心头一震,“能够再次回到学校,小荷你知道你有多么幸福吗?”
杨初荷一怔,知道自己的话无意间刺痛了苏思安敏感的神经。
“停下来,思安哥。”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腿麻了?”苏思安急忙停车,回头关切的问。
“思安哥,太阳出来了!”苏思安一愣,是呀,深处城市,从事着这份早出晚归的工作,他甚至记不不起上次见到日出何时何地何种景象了。
“见惯了乡村的日出日落,今天是得看看城市的日出是个什么样子。”
说着话,顺着初荷的指点,苏思安的目光越过一片刚刚萌芽的麦田,在城市与农村的接壤处,一轮红日正在缓缓升出地平面,比之初春山上的日出,它是那么的大,那么的柔和,像一位刚刚揭开面纱的新娘,瞬间发出耀目的光辉。苏思安这一刻突然想到了家乡的龙山,那个初春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