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剑与青莲
如是星河般的池子边,神明们皆入座,远远围聚着。
高如巨崖的宫殿里,池中星辰开始彼此连接,化作古朴神秘的符号,似乎是在沟通着什么存在。
这盛满星辰的池子,自然就是神族的发源地:转身池。
而每一位神明的诞生,池中都会陨灭不少星辰,通常陨灭的越多,出现的神明便越是强大。
在神族看来。
天道以天空的星辰为代价,再以合道却陨灭的大能为源来进行塑造。
时空无限。
如今这宇宙存在之前,自然也有无数的宇宙。
宇宙生灭,其中的生命只有三种选择。
其一,毁灭。
其二,超脱了宇宙,而进入另一方宇宙,然后如此辗转。
其三,合道。
合道之后,生命便会随着天道的再次演化而进入新的宇宙,只不过这些合道的大能却是已经无法再自己选择自己的归属。
宇宙有不同,天道自然也有不同,而除了生来的大天道,以及各自演化的道,便是按照合道的生命来计算强度了。
能够以星辰为代价重新塑造出来的神明,自然有很大几率是之前合道的大能,当然也可能是本世的转世者。
所以,才是生来高高在上。
嘭!
第一颗星辰陨灭了。
这说明出现的神明至少是像境的。
嘭!
又熄灭了一颗。
真像境稳了。
看来这一次出现的神明,至少是鲲鹏仙子,五色神尊,巨象尊者这般境界的人。
便在这时,转生池中,又是一颗极其明亮的星辰炸裂开来,其中隐约还有着不少生灵的哀嚎。
无数灵魂的气息作为滋养,而涌入了池中央的阵心之中。
那阵心越发明亮。
众神终于肃然了,天生玉境,这就是永恒剑神这般的程度了。
只是,池水依然未曾开始塑造形体。
因为更多的星辰开始闪闪发光。
众神:...
难道生来就是合道?
神族真的要彻底崛起了?
神王并无嫉妒之心,神族毕竟是新兴种族,有着更强者才能将地域向着四处扩展,如此每人才能享受到更多的资源和权力。
一时间,转身池边充满了欢愉和肃穆的氛围。
忽的,神王眯了眯眼,他的神识笼罩在整个神域。
五色神尊,巨象尊者死了??
精通毒素和精通力量格斗的两名真像境的神明死了?!
“大胆!!”
一念之下。
他的神识又通过神族的集体意识而传递了出去。
众神纷纷显出怒色。
今日乃是转生池新神的盛会,怎会有人来捣乱?
能够无声无息斩杀真像境的神明,那么至少是玉境了。
永恒剑神从万剑丛生如簇的金属王座上站起。
神王向他点了点头,眼中藏着冷意。
无需多说,这入侵者自然是杀无赦。
永恒剑神眼中藏着风暴,晶莹皮肤如同玉石,背后怪剑上的流苏已经化作了一团狂暴的剑气风暴。
他一挥暗银长袍,踏步向转生池殿外而去,万千剑气同随而出。
其余神明继续坐在神座上,姿势各异,只是都看着转生池中前所未有的惊变。
...
神女仆忽的停下了脚步,身子开始颤抖,仰头望着石阶尽头的云雾,畏惧道:“剑神,剑神大人来了。”
她不敢再往前走。
远处,神明未至,但只是这滔天的如海剑势已经令她无法维持,只能跪倒。
但她身侧那神秘的男子,却是握着蜀伞走向了前。
脚下,步步生莲,每走一步,便是生出一朵青莲,莲花开放,甚至能闻到夏日睡莲午后的暗香。
远处,云雾里却是传来冷冽,带着些嘲讽的声音:“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没有趁着这段空闲期好好呼吸空气,享受活着的滋味,却要来我神族自寻死路?
十尾呢?
五色和巨象既然死了,应该是十尾来了吧?
毕竟你可是这灾祸源头的景中人。”
夏白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问:“我来这里,只是想问明白,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白衣,拿着蜀伞,鹅蛋脸的小姑娘,她懂礼貌,知道分寸进退,一般不会得罪人。
对了,与她同行的还有一名女弟子,两名男弟子。
她们都是我宗门的弟子。
我想问一问你,你见过她们没有?”
剑神根本不想理睬他,他手握着剑柄,随时准备释放剑气风暴,一双暗藏旋涡的无情瞳孔在四处扫着。
他在寻找十尾。
在他看来,十尾才是这次的真正敌人。
至于台阶下的男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不要找了,十尾没来。”
剑神依然在寻找。
既然十尾没来,那么灾祸营地的那群怪物难道敢光明正大的现身?
“不用看了,就我一个人。”
懒散男人声音沉稳,他手上拿着蜀伞,伞尖还滴答滴答落着血滴。
剑神听到这细微声音,目光汇聚在了那一点一点落下的血花上,瞳孔里的风暴缩了缩,一瞬间,他做出了判断。
“你杀了五色神尊和巨象尊者?”
“回答我的问题,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小姑娘?”
夏广声音执着。
“当然见过!”
永恒剑神脑海里闪过当时的画面,哈哈笑道:“那三个坐在蜀伞飞行载具上的蝼蚁,甚至无法阻拦本座的一次攻击,只是转瞬之间就被万剑凌迟而死。
你知道吗?
我们本来是来俘虏你的,毕竟你是很好的研究材料,是还未觉醒的景中人,只可惜云家出了叛徒,我们遭到了拦截。
叛徒,自然该当被灭满门。
何况,非我族类,皆是贱民。
不过死几个贱民而已,你竟敢就杀我神族的族民?
真是其心当诛,其行当诛!”
呼...
夏广轻松舒了口气。
下一刻,青莲漫天。
永恒剑神冷哼一声,一瞬间剑气满天。
所谓像境,便是利用像的威能来提升自己的力量,而如是使用过多,甚至会迷失自己。
而玉境,就是无需这外像,因为自己已经有了无上的道。
神的道,是天生的道。
永恒剑神,他就是剑,剑者,毁灭。
整个石阶之上的天空,半边青莲,半边剑气。
如同两方不死不休的铁骑洪流,轰然对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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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碾压
狂暴剑气与青莲混杂在了一起,形成了难以形容的浩大画卷。
永恒剑神愣了愣。
势均力敌?
这怎可能?
如果景中人未曾觉醒,未曾与灾祸融合,他自身的力量怎可能如此强大?
但妖魔之潮明明还在。
而且他用的这功法。
应该就是净土青莲宗的功法,这不会有错。
而台下,那趴在匍匐矮头的神女仆抬着头,望着那恐怖的两团交杂在一起的气息,心中还是想着神明获胜。
自己侍奉的神死了,这个男人是罪魁祸首!
他虽然强大,但今日必然会死!
因为转生池上还有伟大的神王在!
永恒剑神忽觉剑气莲花的混杂里,有一道人影走出,无论多么狂暴的能量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那人影越走越快,却没有奔跑,只是已经拉出一道意识都无法反应的光影。
这位天生玉境,高高在上的神明瞳孔里终于露出了恐怖。
“你听过莲花盛开的声音吗?”
夏广右手持蜀伞,双目闭着,而光电一闪之间,那伞上已经染上了新血。
永恒剑神这种程度的存在,如果只是受伤,完全可以转瞬恢复,但这一次的伤口却完全不同,在这一击之下,他觉得自己如同凡人般脆弱。
“你说非我族类,皆是贱民。
但在我看来,你的性命却远远比不上我宗门的弟子。”
夏广自言自语着,有些落寞地往前走着,“我能想象我那愚蠢的弟子死前是如何的绝望,如何的痛苦,又是如何的自以为无人能为她讨回公道。”
永恒剑神脖子间鲜血狂涌而出,他如同被定住了身子,什么神通法宝都无法使用。
那是一种根本不是他能够理解的气场,正覆盖在他身上,令得他所有的一切全部归零,又像是将他完全的从这个宇宙里剥离了出去。
力量根植与这一方宇宙。
如是离开了这一方宇宙,他顶多是个剑术高明,身强力壮的凡人。
现在,他就是凡人。
“你...你是...”
剑神眸子里再无半点倨傲,只是浮出难以想象的恐惧。
玉境大能,便是肢体粉碎也能很快愈合。
只是如果彻底死亡了,便是无用了。
现在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生命在飞快流逝。
如果此时他还认为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小宗门的掌教,或者说是一个未曾与灾祸融合的景中人,他就是个蠢货。
剑神不是蠢货,他一边死死捂住脖子,一边说:“饶...饶命。”
夏广并不理睬他,他自言自语着:“当我那弟子推开家门,看到满地的死尸,或是听到满门被灭的噩耗,那心情是如何绝望?
又是多么的憎恶你们神族。
做宗主的没能护住她。
现在只能来收取些无用的利息了,她地下有知,当是欣慰。
当日,你灭云嫣一族。
今日,我就来灭你神族一族。
如此,公平。”
平静的声音里,剑神眼中越发惊恐,如果半日之前有人说要灭神族,他只会觉得这人是个疯子,是个蠢货,但现在他感受到这难明的威势,却是有些信了。
他真的后悔了。
可是已经晚了。
漫天剑气,如是积雪遇汤,瞬间消融无踪。
神族长龙横卧似的石阶之上,唯剩青莲,朵朵。
万朵莲花便是堆积着向只剩下恐惧的永恒剑神压去。
你听过莲花盛开的声音吗?
永恒剑神脑海里只剩下这懒散男人的那句话。
不...
不!!
死亡时听青莲声,才知大恐怖。
“对了,让你死个明白,这一式乃是我净土青莲宗的绝学,青莲剑歌。”
夏广补了一句。
永恒剑神:...
你骗鬼去吧!
远处石阶下,巨象尊者的神女仆看着这一幕,也是惊的如石雕凝固了。
这名为青莲剑歌的功法,如此厉害吗?
她也是露出绝望,但忽的又似感到了什么气息,而眼中一喜。
便是同时,虚空里,石阶尽头传来一声如万雷齐鸣般的哼声。
一道象足般粗细的紫电从高处贯穿,与青莲碰撞在一起,发出天钟撞音般的巨响。
高处,一名手握权杖的男子,裹着雷电而临,瞳孔里闪烁金芒,一步一踏,便是数百米之外,待到高处的石阶上站定,俯瞰台下那握持伞柄的男人。
再一看在绝望中战栗的永恒剑神,眉头深深皱起。
“净土青莲宗宗主?”
神王未曾冒然动身,他并不轻率,只是周身越来越密集的雷电,已经显示了他的恐怖实力。
他生来便是玉境巅峰,半步合道,甚至比起兜率宫太上口中那位名为盘古的神人,也只是差了一畴。
而此次,转生池的池水前所未有的璀璨,这也意味着神族将迎接来一个真正的,凌驾在上界的神。
这种时候,怎么容许有人来破坏?
神王一眼扫去。
却是愣住了。
因为这净土青莲宗的宗主只不过是......入门境?
甚至连像境都不是?
那么,他是怎么杀伤永恒剑神的?
要知道永恒剑神既然称号永恒,恢复能力是强大的可怕。
“你在看我的境界么?”
懒散男人抬起了头,与那双灿金无情的眸子相对。
“那就仔细看好了。”
说完之后,他似是自嘲的一笑。
然后踏出了一步。
神王愣住了...
这小宗门宗主的境界在飞快提升,一步之后,竟是直接到了像境。
便是这时,那懒散男人又踏出了一步。
像境一阶。
再一步。
像境两阶。
九步之后,像境提升成了真像境。
神王喉结滚动了,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难道我这神族的天梯可以直接升级境界”的错觉,但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这个男人走下去了。
他抬手指间,双手抓住两道水缸粗细的紫色雷电,这雷堪比天劫之雷,可令人魂飞魄散。
双雷合并,化作一条恐怖的雷龙,撕裂空间,向石阶下扑去。
嘭!
雷电重击在了那男人身上,又是刹那之间散去。
紫色光芒大起,其中那身影依然在继续走着。
真像境大成...
真像境巅峰...
真像境圆满...
夏广露出温和的笑,在神王眼里又走出了一步。
半步合道!!!
神王瞳孔大睁,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112.你听过青莲盛开的声音吗?
下一刻,神王转身,身化紫电,成一道流光。
神族的王被吓到了。
他不敢再看下去,生怕那小宗主再走一步走出合道来。
这场面太美,他不敢看。
夏广也不追,反正今日神族无一人能逃脱。
心中遥想着当时云家怕也是这般绝望,拼尽了一切力量,用尽了一切法宝,但却根本无法逾越神明。
云嫣死前也是这般的难受吧?
抱着痛苦,绝望而死。
转身看了一眼那捂着脖子的永恒剑神。
神明就是神明,生机真的强大,血流了一地,却还是没死。
“跟上来吧。”
夏广神色淡漠,向身后双目之中早已没了剑气风暴的神明说着。
永恒剑神原本暗淡的目光,顿时恢复了些神采。
下意识的便是脱口而出:“您肯放过我?”
夏广问:“当初你可肯放过云家?”
永恒剑神道:“不过是小小散修世家,他们家族的族长也不过是半步真像境,您是大能,自然知道这些存在于我们而言,不过一念而生一念而死...
如果因为云嫣是您弟子的关系,对您造成了不适,我神族愿意倾力赔偿,即便五色神尊,巨象尊者的恩怨也一并勾销。
上界浩大,便是无数下界拼凑起来,也不会有上界这般大,如是连真像都未入,当真是蝼蚁,为了这样的蝼蚁,您也忒不值了。
这样的蝼蚁,就算死了,也不会、也不当有人在乎。”
在震惊完了之后,永恒剑神濒死才明白眼前这存在的深不可测,他绝非是小宗门宗主那么简单,连神王都吓走了,这种存在...已经完全不是他能够惹的起的。
所以,他急忙放低了姿态。
同时,他也很费解。
于是短暂的沉默产生了。
夏广只是轻声回了四个字:“云嫣在乎。”
永恒剑神连云嫣是谁都不知道...
只是听着夏广的描述才隐隐回忆起自己最后阻截的那三人,中间那个面色悲伤绝望的小姑娘似乎就是云嫣。
“她已经死了,我也没有让她魂飞魄散,她去轮回台了,怎么还在乎?
而且,您既然到了这等境界,该当明白天道之说,而我神族应运而生,你如是执意与我神族为敌,便是真正的逆天而行。
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这事...就这么算么?
我杀了云家,你也杀了我们两名神灵,五色和巨象的价值绝对比云家要大得多。”
永恒剑神平日高冷。
但却也是生来聪明,这一番说辞连消带打。
“你不懂,她在乎。”
夏广声音沉着,手持蜀伞又是挥出些血线,竟然是幻出一地青莲,“走吧,她曾经有过的感受,今天我也让你感受一下。”
永恒剑神眼睛彻底亮了。
这蠢货居然不杀自己?
居然真的去转生池了?
要知道转生池里现在出生的那一位,可是还在天道的掌控里。
原本是半步合道打底,现在如是被这么一激,那么至少合道,甚至天道附身都未可知啊!
那么一来,神族还是因祸得福了?
所以,永恒剑神也不吭声了,就是紧跟上了脚步。
神如凡人,低头在后跟着,只令远处的神女仆目瞪口呆。
夏广忽的嘟囔了一句,“走的太慢了。”
永恒剑神愣了愣,只觉脖后一疼,眼前便是黑暗了下来。
...
转生池殿。
“神王威武!”
“神王威武!”
“神王威武!”
众神见到神王只去了片刻就返回了,顿时出言恭贺。
裹在雷电里的神王此刻还心有余悸,听着四处传来的恭贺声,只觉得刺耳无比。
永恒剑神究竟惹了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不过幸好,幸好,还有这即将出世的最强神明在。
他强忍着心中的战栗,视线死死聚焦在星光满溢、流光如虹的转生池。
星辰依然在陨灭,夹杂着极其细微的生灵哀嚎声,无数神魂,如蝌蚪般汇聚向中央,平静的水面,却是显出席卷天地的漩涡的形状。
而一道充满了大威势的身影正在这漩涡里缓缓而生。
神王舒了口气。
他只是在那边一看,就明白那个男人也许真的具备对神族造成重大伤害的能力。
只是,转生池中这位只要还没显形,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天道运势不会让神族陨灭的。
所以,这一次必然是有惊无险。
想通之后,他便是镇定了下来。
端坐在神座之上。
而远处殿堂十多米高的青铜神话巨门缓缓打开,众神忽的也感受到了神王的凝重。
此时那门又是自己打开,更是戒备起来。
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由远而近。
每一步,都像是踩踏在众神心头,让他们感受到某种震慑,惊惧。
身影逼近,似乎拖拽着什么人,走到殿门之前,面容清晰,却是个陌生的男人。
那身影随手一抛,手上昏厥的永恒剑神便如垃圾被抛了出去,重重摔砸坚硬地面,滚了两圈。
众神里不乏极聪明的人,既然这人还存活着,而一向以生命力和破坏力著称的永恒剑神如此模样,而神王又是去而复返,那么神王不是胜了,而是逃跑了。
想到这一点,这些聪明的神明顿时拿出了逃生的神器,见机不妙就准备先逃了。
当然,更多的则是发出充满优越感的怒吼。
“闯我神族,其罪当诛!”
“亵神之罪,不可减免!”
“神罚当赐!”
一声声神明的责音并不如凡人的嘈杂,而是带着特殊而清明的声浪,如同“音律攻击”般重重倾轧而下。
嘭嘭嘭...
沉重的脚步声里。
一道巨大的身影,从神座而起,向着门前奔去。
半路身形越发雄壮,八翼金鹏神尊,又称为罪罚之神,玉境,见到那门前的男人,便是远来,跃起,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一些戏谑。
此处是主战场,他身后还有神主。
何况神明骄纵惯了,根本不会相信神王败退了。
至少这转身池殿堂里,绝大部分神明都是这么认为的。
罪罚之神八翼张开,无数毁灭气息的风暴从丛生的尖锐羽毛之间扑朔而出。
平日里,这一扇之力,便是可以令敌在万里之外。
而如是被捆绑于处刑台上,这扇动的风暴,就可以吹散人的命魂,然后是魂飞魄散,从这宇宙之中彻底消失,轮回台也无法再去。
八翼,八扇之力,糅杂着难以想象的神通,同时刮过了门前。
风尽。
来人却依然站着。
他甚至张开了漆黑的蜀伞,伞面在狂风里,就如扁舟在惊涛骇浪里,只是这伞却是不动也不飘。
这种安静,如同人心。
风散去。
空气里传来悠然而带着些伤感,“你听过青莲盛开的声音吗?”
113.屠杀,天生合道现!
“青莲剑歌,第一式...唔...莲开。”
声音很静,却是传递而出。
当时夏广带着十万里青莲而来,早有不少人跟随而来,而在神族门外看着这懒散男人斩杀五色神尊,然后进入神族时,还有不少人在暗自冷笑,只想着此人会多久而死。
夏广敢进神族,但他们却不敢,只是在外守着,看着,悄悄查探着。
神族之中,几番短暂的激战,却是以极快的速度终结。
青莲漫天对剑气漫天。
跟随而来的散修仙人们自然猜到是永恒剑神出手了。
然后又看到紫雷如龙穿过天宇。
这是神王出手了。
然后就是长久的平静。
众仙本以为那男人已经死了,正要散去时,却是又听到了巨响。
以及那一声。
轻轻地,静静地。
“你听过莲花盛开的声音吗?”
以及。
“青莲剑歌,第一式,莲开。”
...
...
众仙彻底沉默了。
这个男人居然还没死?
这一路赶过来,自然也有人认出来人是净土青莲宗的宗主,也是近期很是有些风头的,那能够掌控妖魔之潮的人。
一个刚刚破碎虚空飞升到上界的人。
竟然在永恒剑神与神王出手之后,还活着?
而且还在和谁交手?
这是逆天了吧?
忽然有人问:“青莲剑歌是什么功法?”
他这句话问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什么功法,能够和神族抗衡如此之久,还活着?
...
无声无息之间,夏广已经为净土青莲宗扬名了,而且有他在,青莲宗之后无人敢动。
八翼金鹏神尊只觉身子在裂开。
安静的裂开。
所有的神力,全部归于虚无。
在这一刻,至少有五名神灵准备出手应援。
但他们统统来不及!
夏广出伞的速度,即便是一念都赶不上,快,难以想象的快,快的超过了光速,超过了梦幻,超过了一切的概念。
莲花盛开之时,有大恐怖,万籁俱寂,只听生死。
罪罚之神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现场那男人,然后身子软倒,如同一个凡人般死去了。
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的神通为何对这男人完全无效,而后者只是以凡人一般的攻击就灭杀了自己?
夏广看也不看这罪罚之神一眼。
他撑开漆黑如域的蜀伞,震开新染的红血,炙热的珠子弹射向周围金色大殿,如在地面桃花开了朵朵。
之前的青莲已经花掉了他从淤尘之渊采来的所有莲花,现在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来展示自己功法的与众不同了。
毕竟,他并不擅长花哨的东西,他只能用普普通通的一击杀死任何存在,也只能一口吃掉宇宙这种样子。
看来,只能靠喊了。
夏广想了想,“青莲剑歌,第一式,莲开。”
转头,侧目。
身形如光,再次穿向一名神座上的神明。
这一次,众神早就存了心眼,就在他刚开口的第一时刻,便是漫天的五彩光华,以及难以想象的毁灭破坏,甚至是因果、时间掌控,空间熔炼毒素等等,向着他而去。
周围无论空间,时间,都被封锁。
因果逆转则意味着一切攻击都会反馈至自身。
空间熔炼毒素,传闻可以使得天外天的星系凋零。
这样的力量里,便是神王也是要绝望了。
只是,待到落定。
那懒散的男人又静静站在他目标的身侧,伞上有血,他像是不想沾上任何的尘埃,便是撑伞,震开血点,如是雨中归人在做着入屋前的清理。
...
...
殿中永恒剑神已经醒来了,看着这一幕,已经彻底麻木了。
自己不过杀了些散修,灭了个族。
只是发呆的片刻。
夏广身形又动了。
每动一次,便是一个神明陨落。
而神殿之外,只听着毫无波澜,也毫无虚弱的“莲开”两字。
围聚的仙人们已经近乎沸腾了。
他们自然不明白神殿里的情形,只是想着“青莲剑歌”这门功法,竟然能在神殿里支撑这么久?
甚至不少人产生了。
要么去投入净土青莲宗吧?
自己漂泊散修,这日子也该到终点了。
尤其是莲开这一式,一定要学会!
此刻。
转生池神殿之中。
神明们在经过了无比激烈、近乎可以毁天灭地的攻击之后,发现完全无效。
下一刻,本是捏着逃命神器的神明便是再也不想,直接就动用了神力。
神器,十光年。
在十光年外定下一个坐标,神明一旦使用,自身就可以无视空间桎梏,刹那抵达坐标之处。
孔雀神王之用捏碎了一颗糅杂了内藏混沌的珠子。
在听到珠子碎裂的那一刻,这位神明舒了口气。
再看看周围的群山如云,山光水色,更是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下一刻,他只听到一声“莲开”。
空间撕裂,一把蜀伞从中间穿过,令他恢复能力完全失效,如同凡人般被刺穿了咽喉。
孔雀神王,卒。
神器,九头冥王。
身化九影,无限裂变,九再化九,如此直至无穷,然而其中只有一人为真,便是神王也无法分辨谁真谁假。
死神直接动用了底牌。
然而,片刻之后,虚空之中茫茫皆是人。
但死神也听到那一声淡然的“莲开”。
一把蜀伞从万千分身之中,直接挑中了真身,如是白光一闪。
死神,卒。
逐渐的,没有神逃跑了。
因为神如是陨灭,都是可以彼此感知到的。
他们看向大殿正中那人的神色,就如凡人看着真正的神,就如同鸡鸭看着屠夫。
只是这个屠夫,却是优雅如诗人,颓废如浪人。
永恒剑神面如死灰,但却忽的感受到了什么,双眼狂热至极的看着转生池方向。
那里,还有整个神族的希望!
那里,还有天道在!
神王坐在高处,完全不敢动,只是见着那转生池中的身形愈发凝实,这才忽的双手一扬,所有被夏广所杀的神明,忽的动了起来,聚拢向中间。
然后完全的跌入了转生池。
没有落水的声音。
那些殒灭神明化作一道道能量,再次汇向那已经开始凝实的身影。
大威势,大神通,当真是天生合道,甚至是天道附身,已经亲临。
所有神明的眼睛里都露出了希望。
夏广有些好奇,便是停下了动作,顺着众神的目光看了过去。
转身池里,一团混沌的气息已经落定。
令神心悸、令万物臣服的身形逐渐凝聚成形。
“是谁?”
声似天地洪钟,传遍四野,而殿堂之内,骤然浮现出世界忽生忽灭的万般景象,便是只观看半眼,也能有大感悟。
神王半步合道,此时沉浸在这等伴生的、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景象里,竟是对于道的领悟更上层楼。
“是我。”
夏广温和地笑着,看向转生池中刚刚凝聚成形的神,神色从容。
114.魂兮归来
神族殿堂。
众神目光都投向了那凝聚成形的人影。
天生合道!
神族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这就是从灾祸之中得到洗礼,而越发强大吗?
一道道目光带着戏谑之色,看向那撑着蜀伞的懒散男人。
无论你走的多远,但现在是结束了。
你将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那充满了大威势,伴生异象的身影听到“是我”两个字,便是凝望着自己转生池前的小小蝼蚁。
一时间,无比安静。
群神激愤。
夏广微笑着看着这新神的身影。
静默...
再静默...
气氛有些诡异。
“打...打扰了。”
天生合道的新神突然吐出三个字,然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嗖”的一声钻回了转生池中,身形在池中瞬间化为了闪烁的光泽,彻底消散不见。
整个神殿鸦雀无声。
这是什么情况?
“看来你们的希望抛弃了你们。”
夏广仰头,环视了一圈正目瞪口呆,如是凡人的神明。
所谓境界,完全是建立在力量之上,当被碾压之时,神也不过是凡人。
众神是真的呆住了,他们已经明白那天生合道、有着天道做支撑的神族新生的第一人是逃跑了。
但什么样的存在,能令这样的神逃跑?
还说出一句“打扰了”?
他们心里绝望至极,同时也是再无任何犹豫,各自拿出压箱底的神器,神通,一股脑儿全向着中央那男人使用而去,同时也是化作如炸射的金光,向着四面而去。
这撕裂空间,甚至能洞穿宇宙的攻击,使得殿堂一片混乱。
然而,清晰而安静的声音却在每一位神灵耳边响起。
“你们听过青莲凋零的声音吗?”
浩渺恐怖的毁灭能量中心,那男人缓缓撑开了伞。
伞似乎有些用久了,他撑了两下,才能一升到顶,只是才刚到顶,便是哗啦啦的雨水落了下来。
漫天血雨。
所有逃跑的神,在近乎同一瞬间都已经死亡,都已经崩灭,无论神王,还是永恒剑神,身体全部炸裂开来。
所以,开始下雨了。
每一滴雨,都藏着陨灭的神明。
而漫天的雨,就是整个神族。
毁灭的能量散去,血雨倾盆,狂落不止。
男人听着伞面传来的“啪嗒啪嗒”声,以及握手处那一波又一波压下的力量,周围金色地面全被染红,伞面也全被染红,他站在红色世界的中央,低首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殿堂里响起轻轻一声。
“魂兮,归来。”
...
被灭满门的云家。
满院的尸体都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坟墓,懒散的男人将蜀伞放在坟墓前的石上,伞已红如火,那是众神的鲜血。
点燃三柱清香,又放了一捧新采的花。
身后忽的传来声音。
“云家好像被灭门了,这家中必然还藏着许多宝物,你我正好来寻寻是否有宝物与我等有缘。”
“道兄所说不错,今日正是你我机缘。”
因为护宅大阵被打破的原因,两名也许是路过的道人察觉了此处,便是从载具上落下,准备入内探寻。
“嗯?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人发现了在坟墓前烧香的身影,“吾等乃是辰光宗吞雾子,藏风子,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先报家门,再问别人家门,然后决定之后行动,是仙界的正常操作了。
那男人没有转身,只是轻声道:“无名无派。”
两人惊疑不定,再仔细看着男人,一身衣物虽然干净,但只是普通散修所着,其上并无门派徽章标记,可谓穷酸。
而再看他在墓前静默,想来是和这云家有着关系,来此收尸的。
这么说来,岂不是宝物都被他拿走了。
想到此处,做出了判断的两人便是笑了起来。
“道友来此,可曾见到什么宝物?”
“无主之物,见者有份,道友可莫要太过贪婪。”
两人逐渐逼近。
“滚。”
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想象的恐怖威势。
那两人只觉手足冰凉,道心都快失守,这才知道碰到了铁板,只是这铁板太硬,硬的他们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撂下。
“告辞...告辞...”其中一人赶紧说。
“不,我们兄弟滚,现在就滚。”另一人急忙纠正。
人去,宅空,唯余墓地。
那身影也不见有什么动作,石碑上便是刻下了一行字:云家之墓。
下书则是:原净土青莲宗宗主白广刻。
再一转眼,那人影却是消失在了原地,如同鬼魅,从无存过。
...
神族陨灭的消息传来,整个上界震撼。
继盘古身陨,巫鬼大战消失,佛魔两地唯余下死寂的苦海与血雾后。
这三分鼎立的道神影之一的神族也是消失了。
神族强大众人皆知,而神族被灭当日,更是有不少人目睹。
十万里青莲,青莲剑歌,莲花盛开凋零的声音,以及那第一式莲开,还有那原本看似寻常、但此刻已经裹上了浓郁神秘恐怖色彩的名字:白广!
这些都成了各门各派,甚至各处暗藏的老怪物们口中所说,心中所想的话题。
此时此刻。
净土青莲宗。
宗门对外隔绝,白昱才刚刚得知那一位离去的男人做了什么,还没从震惊里醒来,甚至她怀疑那位是不是被夺舍了?
神族...
多么强大,而遥远的词汇。
便是击败其中一位,已经足以自豪,何况是灭族。
便在这时,有弟子匆忙奔入,汇报:“白宗主,还请出去看看吧,好多仙人,好多散修!”
白昱一惊,抄起长剑,身形翩然之间,便如一只展翅的雪白蝴蝶向殿门外掠去。
莫不是入侵?
她心中生出了一些警惕。
经过莲花池,踏过了淤尘之渊的白练,走过枫叶林,进入易村,只见那净土青莲宗的地界之外,密密麻麻满是人头,天空也是不少踩踏着飞剑的仙人。
再次巡查的净土青莲宗弟子则是警戒地环绕在四周,易村的小孩子们则是在远处瑟缩的看着。
白昱心中惊惧,但想起自己现在的位置,以及那男人临走前丢给自己的东西。
一本书。
一把剑。
剑,就是她此刻背着的青莲剑。
握了握剑柄,似乎感觉到了那男人的鼓励,白昱心中顿时平复了下来,面容不变,扬声问道:“诸位道友来我净土青莲宗,不知为何?”
散修之中有一人御剑出列,恭声道:“不知白广白掌教在否?”
白昱道:“掌教早就外出,至今未回,如今是我代为掌管门派,各位有何事便与我说吧。
你们来此,究竟为何?”
散修之中,又是一阵喧哗。
随即,便是有人落地,对着桥的那边,恭声道:“拜师!”
两字如是点燃了导火索,顿时“拜师”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淹没了这偏僻之地的小小宗门。
白昱愕然。
115.青莲,幻鬼,兜率
一天,两天...
如此过去了三个月的时光。
净土青莲宗入门了不少弟子,而这宗门的地位在迅速升高。
本是少有人问津的莲花池,枫叶林也是多了不少人。
白昱其父乃是之前一任宗主,她从小耳濡目染,看了许多,又是经历过父亲死亡后的低谷期,甚至被派遣在宗门外围巡查,可谓是真正的有着不少阅历,心性也是得到了锻炼。
如今做这宗主居然得心应手,并无因为弟子多了就产生慌乱之感。
宗门一日又一日壮大。
但白昱却莫名地思念起那位如风一般来,又如风一般走的男子,想起自己曾经对他的感情,曾经在那石屋里看过的浩劫,还有他那一声莫名其妙的“来做我女儿吧”。
“谁要做你女儿!”
白昱自喃着。
要不是后来他坦诚与血肉之门联系,使得自己避而远之,说不定自己还真的爱上他了。
本以为这感情不会再变了,但此时却古怪的很,她自己也捉摸不透现在的心情了。
那个男人解决了一切危机,留给了自己最好的宗门,又为净土青莲宗扬名整个仙界,可以说现在青莲宗的壮大完全是他一人之功。
可明明他...
站在易村之前,看着如长虹卧波的桥上,排着的求师长队,天光云影,荷叶震珠。
白昱瞳孔如蒙着灰色雾气,沉陷在回忆里,忽的,她眼睛一亮,在人群里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容。
那人只是一现,就旋即转身。
白昱眼睛彻底亮了,远远喊道:“喂,白广!”
她一边喊着,一边御风而行,足尖一点地面,便是白衣如雪飘过了长桥的天河之水,向着那转身离去的人追去。
她担心追不上。
这种情绪很奇怪,说不上爱,就一点喜欢,但现在则是变得更加复杂。
“白广,你别走!”
净土青莲宗的宗主远远喊着。
而白广两字才刚落下,排队的人纷纷向着她的去往的方向望去。
那转身而走之人似乎感觉到了莫名的气息,而停下了脚步。
白昱速度很快,一瞬间落地,自来熟地拍了拍这人肩膀,笑道:“白广!”
那人转过了身,“啊?你叫我?我不是白广。”
白昱一愣,这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庞,只是远处看着和那位神秘的昙花一现的男人有一点相似罢了。
她认错人了!
那人看了白昱半晌:“你...你是净土青莲宗宗主?”
白昱兴趣缺缺的点头,又摇了摇头,转过了身,而身后那人所说的话却是一句都再听不清。
未来,有着“弹指生灭,诸天生莲”之称的仙界女帝此时还是个少女,她心中想着那名为白广的男人,眼前再也看不到一物,耳中再也听不到一物。
一扬头,却是看到老树下绑着的青牛。
那时,她骑着牛,而他才刚刚踩踏过了长桥,远远问了声“这里是净土青莲宗吗?”。
想起了开头,往事便是真的历历在目。
白昱不禁陷入了回忆。
...
另一边。
幻鬼宗。
宗主厉寒还未消化完得到的消息。
“你确定这个白广,是我们宗门走出去的那位?你真的确定?”
黑河苦笑着:“我确定,当初在白云城,就是我看着他随着妖兽之潮离去的,而这一次灭了神族的就是这位。”
“灭了神族的哪位?”
厉寒神色震惊。
当初跟踪着夏广的黑河纠正道:“不,宗主,他是灭了神族。”
“我知道!我问你,他灭了神族的哪位?!”
厉寒声音又提高了几成。
黑河苦笑道:“宗主,不是哪位...是整个神族,所有的神全部陨灭了!从今往后,上界再无神明了,一个都没了,全部被当初我们驱逐出去的那个弟子杀光了!”
厉寒:...
黑河:...
厉寒:“不,我不相信,黑河,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一定是在开玩笑。”
黑河:“这事整个上界都知道了,名为白广的男人,一把蜀伞,一摞烈酒,乘着十万里青莲,青莲剑歌一式莲开,都不用其他招式,就屠了整个神族。
如今净土青莲宗已经在飞速跻身入最强宗派之一,甚至各方大能都有去拜师学艺的。
还没人敢抢。
因为白广的威名,就足以震慑住他们所有人。”
厉寒:“黑河,你现在吹牛是越来越厉害了,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相信。”
黑河:“宗主,你就认了吧,我们驱逐出去的弟子,已经逆了天了,屠了整个神族。”
厉寒泪流满面:“黑河,你是不是觉得本宗主就是个傻货?”
黑河:“当初我也没看出来他有这能耐,不过我们还有师姑在,白洁洁此女也是恐怖如!”
厉寒泪如泉涌。
黑河:“宗主,你怎么了?”
厉寒:“你口中的小师姑根本不喜欢修炼...她已经悄悄用妖刀挖穿了一个长洞,准备从后山逃跑,还以为我不知道。
她哪里把这里当宗门,她是把修炼当做地狱...
这恐怖如斯的小师姑是要越狱啊!”
黑河:“宗主,请节哀...不如,由我带她外出历练一番,毕竟修炼时间太长了,她心还未定。”
厉寒看着这位从负责宗门暗中事务,司暗杀、信息等等的师妹,无奈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黑河,你出去我还是放心的,记得切不可暴露她的身份。
无论是白广胞姐,或是我幻鬼宗绝世天才,都不能暴露出去,否则便会完全失去掌控。”
黑河拉了拉斗篷,“知道了,宗主!”
...
兜率宫。
一名头生牛角,手持芭蕉,却是裹着身普通道袍的少年正站在大殿中央,时不时鼻中喷射出紫气。
模样虽是少年,但无论辈分,岁数,还是实力,却远非少年。
此人正是兜率宫最强者太上的大弟子,也是他原本的坐骑:紫气青牛!
虽是妖,但却也是问鼎了大道,已是玉境。
“见过大师叔!”
紫气青牛虽然实力在同辈之中只算中上,但辈分极高,看着一群“小家伙”们恭敬的模样,紫气青牛瓮声道:“咱家师妹的事儿,你们可曾放在心上?”
兜率宫众精英都知道这师妹,指的是那位天生道种。
而这所谓的事,就是去下界把小师姑的父母,舞姨,大哥,妹妹全部接到上界来享福,这种小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紫气青牛来亲自过问,简直给他们一种杀鸡用屠龙刀的感觉。
这群精英几乎是兜率宫如今的当权者。
在外,他们就是代表了兜率宫。
而去人间寻找区区五名凡人,这事情不要太简单。
于是齐齐说:“大师叔放心,此等小事,我们立刻安排人去办。”
紫气青牛点了点头:“不要出了岔子!”
话题一转:“对了,净土青莲宗的那本青莲剑歌换回了吗?”
又是一仙人道:“正在交涉中...”
紫气青牛道:“要什么宝物给什么宝物,功法也成,去抄一份青莲剑歌回来。娘的,咱家活这么大,还没见想过一式就能灭了整个神族的功法长啥样。
你们这些小家伙,给安排安排。”
“是,大师叔!”
116.温暖
夏广在哪?
什么地方?
没有人知道。
也许只是某个小巷满湖柳畔,也许是在富贵豪华的府邸群间穿行。
他从出生以来,在这世上已经度过了四十多年,但换一个角度,却是无数年,岁月对他而言,完全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他的面容依然保持停留在觉醒的那一刻。
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时间就无法再对他产生作用了。
此时,人间的江南,繁花似锦,伞如雨流,柳树下小孩子们在追逐着,而湖心的世家与陆地之间,隐约可见几叶扁舟。
青石拱桥如明月,在镜花水月的湖面里呈现着满月的幻象,似是总在说着圆满不过是妄念。
“干娘,你看那个人。”
突然有个有些俏皮的声音从桥头响起。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个模样,什么人还值得干娘去看呢?”
回应的声音带着温柔,也有一些平淡。
看惯了悲欢离合,怎会不平淡?
紫衣贵妇五十多岁,瓜子脸上带着成熟风味,长发挽成了发髻,用青钗穿过,周身干净,一尘不染,而那双眼睛尤其动人,是经历了岁月,经历了无数故事,才能有的一双平静的眼睛。
她在江南是个富家翁,却未婚配,只是带着义女一起住在湖心小筑。
她义女的名字却是她的另一位儿子所起的。
虽然近乎四十年未曾见面,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称呼那一位为儿子。
因为他太优秀,优秀到注定名字会传递到万古之后。
而她已经老了,她不过是凡人,虽然武功在江湖还算可以,但这些并不足以让她去抵挡岁月的折磨。
“干娘,你快看。”
紫衣贵妇看向面前大气端庄的鹅黄衫子的女子,这女子眼中有着俏皮和没有随着岁月消失的古灵精怪。
这女子正在拉身侧紫衣贵妇的衣衫。
紫衣贵妇无奈的笑了笑,“这孩子。”
但却还是侧过了头,看向了长柳下,那里坐着个男人,带着些忧郁,正背靠着并不粗壮的柳树树身,一腿屈起,一腿平伸,垂下的右手还拿着酒葫芦,仰头,黑发被湖风带着往后微微扬着。
紫衣贵妇愣住了。
揉了揉眼睛。
再睁开,静静往远处看去,身子不自禁地往前奔走了两步,扑在了江南小桥的护栏之上。
远处,那树下的男子似乎感受到了这目光。
也微微抬头看了过来。
水波如光,云影浮动,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那男人侧了侧头,露出了温和的笑。
而桥上的紫衣贵妇也露出了笑。
她的笑有些生涩,有些来得晚了,但却没有迟到。
“广儿...”
紫衣贵妇咬住嘴唇,双颊便是流下了泪水,这泪却是喜悦的泪,是久别重逢的泪,是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却不想在街头,只是那么一个回头就能遇见的泪。
“影姨。”
懒散男人轻声道。
这男人自然是屠灭神族便消失了的夏广。
而紫衣贵妇却是小时候带着夏广的小宫女,也是原白莲教教主王九影,那位义女原名王灭周,后来被夏广抓捕,逼得改名叫王江南,意思是让她与那位小宫女去江南。
江南说小不小。
即便同在江南,未有缘分时,却是怎么都无法遇到。
说大也不大。
因为也不过一个湖,两三座岛,四五条街,还有一片儿随着春夏秋冬盛开又凋零的花。
湖心小筑在西子湖的东侧,与陆地连着一座浮桥,岛上算是商贾区,多是富人居住,且共同出了银子,让官府巡查时加强这里的治安,也雇了侍卫将这一块区域看守的严严实实。
不少大周的商会高层,在此处都有着屋子,甚至不少定居在这里。
王九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却又不知道合不合他口味,只是瞧着他今日不是骑着高头大马,而是一副沧桑忧郁的模样坐在柳下,这才敢认。
男人扒饭吃了许多菜,王九影这才舒了口气,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在湖边小筑也算是个隐世高手,因为远离了江湖,闲暇里倒是将厨艺这些生活技能练到了满级。
只是这男人锦衣玉食惯了,她才担心不合口味。
夏广放下碗筷,“影姨,如果有人因对你的善意而死,你如何释怀呢?”
王九影愣了愣还未回答。
王江南却是说了:“当初我白莲教的兄弟都是为彼此而死的!他们怎么释怀呢?”
她声音里还藏了些怨气。
“江南!”
王九影轻声呵斥,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是嘛?”
夏广倒是没有易地而处考虑过,如今想想确实如此,于是便沉默了下来。
感情于他是陌生地域。
别人修的是太上无情,天人合一,然后得证大道。
他却反向行之。
生来便是永无人能超越的强大,然而想着从这种冷冰冰的孤独里把自己剥离出来,融入到简单的人世里,做一个自己曾认为的小蝼蚁。
蝼蚁有什么不好?
朝生暮死,不识晦朔,无意春秋。
简单的三言两语之后,便是都静了下来。
寒暄了几句这些年的情况。
然后又是静了下来。
到最后,夏广说了句:“当年杀你王家的罪魁祸首其实并非我大周,而是佛宗的风月禅那,她化作国师,在人世间挑拨是非,但她已经死了。”
王九影尘封的记忆被简单的几句话又打开了,她看着面前已经长大了的夏广,“影姨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当年你放我走,我是知道的,否则按照雪魔的性子,我走不出皇宫。”
“雪魔?”
夏广愣了愣。
“就是那位夏雨雪公主,按辈分,是你的小侄女。这位在大周江湖的威慑力其实比你还强...只不过后来失踪了而已。”
王九影解释。
夏广到没想到自己那位小侄女竟有如此威名,想到夏雨雪,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夏羞羞,想到夏羞羞他又想到了妲己,又想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些日子,一时间忽的释怀了。
时间,只有有了温度,才是时间,否则,永恒,也不过是最枯燥的等待。
而这恰恰是活着最美的东西。
他忽的想明白了。
“还要喝汤吗?鱼儿是江南昨天在湖边新钓的,她嘴巴凶,却是仿着你呢。她昨天钓了一条大鱼,还说说不定有贵客。
可不,今儿你就来了。”
王九影温和的笑了起来。
“嗯。”
夏广点了点头,“再放点盐,刚刚淡了。”
“好嘞。”
王九影转身,翩然。
117.湖心垂钓,来势汹汹
湖心小筑的日子过得简单。
夏广似是散心一般,每日清晨戴了顶压低的遮阳草帽,坐到柳树下钓鱼,王江南学不了他的样子。
毕竟这位三十多岁的小贵妇在江南商贾圈子里也是颇有名气的,她手下掌管着个小钱庄,同时又做些丝绸买卖。
当年白莲教被大周杀的近乎灭亡,而这两位高层无奈之下解散了白莲教,然后隐姓埋名在江南,对外一个称是王影,一个称是王霜,很普通的两个名字。
白莲教底蕴难以想象的丰厚,钱庄以及丝绸买卖,有着这样的支撑,完全是小意思。
此刻,小贵妇看着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些、却是令人无比敬畏、从前只能仰望的“兄长”撸着裤管,挂了一只酒葫芦,懒散地走到湖畔。
他坐下,打盹似地将鱼竿举高,任由鱼线垂入湖心,又等着阳光从小腿爬到腰部,再从柳叶的缝隙间落到他身上,草帽上。
那般洒脱,那般自然。
马车声音从远处而来,扬鞭声逐渐近了,帘布一掀,露出一张皮肤白皙,显然养尊处优的男人脸庞,“王会长,你家住了这么个男人?”
声音有些阴阳怪气。
毕竟王家就两个女人,而家财却众多,觊觎的人自然不少,如今看到有男人捷足先登了,却是有人心里不爽了。
此人姓赵,名鹤长,母亲却是江南第二大世家慕容世家的人,如此攀上了关系,有了世家庇佑,便是官府也卖几分面子,加上赵家功利,懂得经营,便是累积了不少财富。
只是即便如此,赵鹤长却是依然觊觎着这王家的母女两人。
王九影曾做过间谍,也曾做过教主,曾是武林高手,曾经历杀伐,曾背负深仇血恨,曾养大过一个名叫“神武王”的男人,这些事情随着岁月沉淀下来后,却是为她添加了不少魅力。
王江南曾是黑莲圣女,遇到的事情自然也不少,如今从商,也是有着奇特的魅力。
除了赵鹤长,还有不少人打着这母女俩的主意,如果能收下她们,除了能享受到“齐人之福”,也能收获一个现成的小商会,真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如果入住两人家中的是个世家的什么人,他们也无话可说,但偏偏是这么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男人,赵鹤长就觉得好笑,难道这母女两人眼睛瞎了?
还是说这男人活儿好,征服了她们?
想到这里,赵鹤长内心又是骚动了起来。
“王会长,莫不是被骗了吧!”
赵鹤长又露出关切的神色,“现在人心不古,你和伯母两人住着大宅...”
王江南道:“赵会长,你说什么!这是我兄长!”
“亲的?”
赵鹤长一愣,下意识的问。
王江南摇摇头。
赵鹤长眼中闪过一抹冷光,“王会长,咱们都是生意场上的人,都知道这人心隔肚皮,就算是家人还会生出隔阂,何况一个非亲的兄长?这是从远处投奔你们来的吧?看他这乡下汉子的模样,钓鱼也是一点都不文雅。算了,不说了,我说多了,还要被以为是在挑拨。”
说罢,便是拉回了帘子,催促车夫赶路。
王江南皱起了眉头。
堂堂神武王不文雅?人心隔肚皮?
这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再侧头看看那个男人,老神在在地钓着鱼,很是悠闲,王江南便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夏广身侧,为鱼勾上饵,然后远远抛出。
水面涟漪扩散,诱饵沉入湖中。
“你把鱼吓跑了。”
磁性的男人声音从压低的草帽下传来。
“鱼饵又大又肥,就能钓到鱼,吓跑了还会回来。”
王江南也有自己的气度。
“呵...”
草帽下传来男人轻笑的声音。
“你笑什么?”
明明沉稳大气,还带着创造性思维的王会长在这个男人面前,真觉得自己是个妹妹。
“咱们钓着看,看看谁钓的多。”
夏广也不多说。
“好,谁怕谁,你昨天喝的鱼汤还是干娘用我钓的鱼煮的呢。”
王江南不甘示弱。
两人于是都不说话,开始钓鱼了。
嗖!!
没几秒,夏广钓上了一条肥大的鲤鱼,丢在身侧的桶里,然后又将鱼竿甩了出去。
王江南悄咪咪地抬起傲人的身子,看了看鱼线。
空鱼饵!
可能是神武王没注意到吧?
王江南也不提醒他,乐呵乐呵地准备将战绩扯平。
又是几秒。
啪!
又是一条六七斤的黑鱼。
王江南面色不好了。
她为自己打气,淡定淡定,自己的鱼饵又大又肥。
一边是大鱼饵,一边是空的,鱼儿们又不是傻...
啪!
夏广手一扬,这一次钓了条更大的,几乎在天空掠过了一阵阴影,这可以说是湖里成了精的鱼了。
水桶装不下了。
夏广又将这鱼丢回水里。
王江南面无表情:“兄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果然名不虚传,我...服了。”
鱼饵再强,架不住鱼钩在水里能拐弯,能直接射向鱼...
夏广强压下说出“做我女儿吧”的冲动,点点头,掀开草帽,露出一张生了些欷歔胡渣的脸庞,饮了口酒,薄金色的光华落在脸上,春意未曾迟,如今刚刚好,此情此景,值得再喝一口。
午间,王九影挎着个竹篮子,篮子里盛放了不少新做的菜,走过了幽静别致的小道,看着远处的身影。
她不禁想起许多年前,还在宗动阁时,小王爷与那位还年幼的雪魔公主在一起钓鱼的场景,时光荏苒,不觉便是逝去了,再回头,却忽觉已过半百。
那是她也如这般,在御膳房让师傅们多做些好吃的,然后挎着饭盒为在宗动阁边修行的小王爷送饭。
只是今时今日换成了自己罢了。
当时她还担心小王爷孤僻内向,看来完全是她想多了。
世上,上溯三千年,下望三千年,再无他这般的人了。
“开饭啦。”
紫衣贵妇露出了温和的笑,在如茵绿草上摊开了准备好的餐布,小心地放上汤汤水水,小瓦罐,小瓷碗,小果盘子,热腾腾的香味四散而出,令人食指大动。
阳光里,柳树成排,如烟似梦,延绵在这西子湖东,水浪缱绻,温和的女人并腿坐在绿草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天空时不时又两只燕子飞过,穿过。
三人正吃着的时候,远处忽的响起了喧闹的声音,几个华服男人互相客套的喧哗声由远而近。
待到近了,看了看三人,几个华服男子眼中闪过了冷芒。
只是一闪而逝,无人察觉。
来人共有四人,而其身后跟随着同样四名高手,一看便是真正的练家子,其中有一位更是气势非凡,背负长剑,神色孤傲。
“来来来,赵贤弟,今日我等江南才子便在此处钓鱼,也算是雅事。”
为首皮肤略黑的胖子笑着走了上前,忽的看到了那便席地而坐的三人,故作惊道:“妹子也在这里用餐?这位是...
我孙家也常常关照你丝绸山庄的生意,有了朋友,也不请我们吃饭饮酒,实在不够意思啊。”
王江南一愣,却是带着些尊敬道:“孙会长,这位是我哥哥。”
这皮肤略黑的胖子乃是江南第一大商会会长之子孙子雄,如今在副会长的位置上锻炼,之后如无意外,便是要接任这位置。
江南商会乃是大周七大商会之一,与江南皇莆,慕容两大世家以及大周官府都有着密切联系,王江南从商的,在商贾界里混的,无法忽略掉他。
“哥哥?”皮肤略黑的胖子笑了一声,“怕不是情哥哥吧?
妹子,不是我说你,我就为鹤长贤弟感到不值了,鹤长贤弟出生书香世家,相貌堂堂,对你更是暗恋已久,一往情深,所谓日久生情,你们都住在一个岛上,怎么还让这么个男人...”
王江南面色一冷,正要说话。
那孙子雄也知道进退,哈哈一笑道:“开玩笑,开玩笑,今日正好来钓鱼,莫要当了真,你们吃的开心,我们也钓鱼钓的开心。”
118.他是神武王?哈哈!
“如今这世道,没有力量是什么都做不了,就是押送一次货,都要派遣高手才行。”
“不错,这天地灵气复苏,武修变成了仙修,只要功法得当,飞升上界,增加寿元都是可能的。”
“我们是不行咯,只能钓钓鱼,享受享受人间这样子,哈哈。不过何先生倒是有希望再进一步。”
几人闲聊着。
那背剑孤傲男子轻笑一声:“各位抬举了,何傲的路还长呢。”
“哪里的话,何先生是剑道山盟的新起之秀,在江南剑馆里教导弟子不少,可是世上当之无愧的高手。”
几人相互吹捧。
孙子雄哈哈笑着,然后目光一转,向着远处招招手:“霜妹子,过来,你上次不是还在担心着运丝绸去北方,寻不到何时的镖局押运嘛。
何大喜关系深得很,正好让你二人认识一下,哈哈。”
这位皮肤微黑的胖子再撇了撇紫衣贵妇,“王会长,也来认识一下嘛,多一个朋友多一条出路。”
三言两语,他就想架空那个男人,让他知道他与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
这对母女相貌上佳,身材纤合度,各有风情,偏又是带着些画舫青楼里,甚至头牌都没有的神秘气质。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气质是两人早年在白莲教里留下的。
夏广皱了皱眉。
抬头。
却看到王九影对他摇了摇头。
刚刚屠戮完神族的神武王大概是明白了,这毕竟是影姨的生活,这也是她的圈子,圈子如此,他今日能帮,但如是过了头,来日影姨就会被这圈子所排斥。
能帮她一时,为她撑腰一时,但岂会永久?
自己对她们而言,是难得的客人,是期盼留下、却知道留不下的客人。
所以,依然是路过的人。
王九影对他笑了笑,又怀着些歉意和无奈。
随后与王江南一起起身,向着不远处的钓鱼台而去。
夏广看着铺在草地上的餐布,空空荡荡。
影姨当年那般心狠手辣,如今却是圆滑了许多,也沧桑了许多,这其中经历了多少事呢?
夹起一块油炸的小鸡腿,这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食物之一。
影姨还记得。
身后突然传来莫名的哄笑声,像是形成了一个氛围。
与他格格不入,将他拒之在外。
随后,远处众人又是压低了声音,王九影和王江南声音正常,但却是令夏广觉得无趣。
无非是一些商队买卖的事情,他听得清清楚楚。
王九影也不提夏广的身份,只是说这些其他事情。
在她看来,何必呢?
神武王说不定是来放松的,她何必挑明他的身份。
几人毕竟都是商会里的人,永远不缺话题。
说到尽头,那孙子雄开始笑着说:“王会长,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为霜儿妹子想想,这年龄也该婚配了。
就算不嫁,你领了个男人回家算怎么回事?霜儿说是她的兄长,我们这么多年相处,圈子谁不知道你们就母女两人?”
这位江南商会的副会长虽是如此说着,心里却想着齐人之福的事。
王九影皱了皱眉。
孙子雄笑了声,问:“他是干什么的?”
王九影不知道怎么说好。
孙子雄道:“从文的?”
王九影摇摇头。
孙子雄哈哈笑道:“这世上不是从文,就是习武,要么经商,难不成他是习武的?”
王九影不知怎么说,她此时觉得有些尴尬。
但这幅表情落在善于察言观色的孙子雄眼里,却是解读出了另一种意思。
那个男人是练武的,但是却是没什么成就,这紫衣贵妇觉得难以启齿,所以才露出这幅表情。
孙子雄“善解人意”的哈哈笑了声,然后轻声道:“没关系,这人既然和你是亲戚,又是学武的,瞧着落魄样子,可是...
啧啧啧,何傲是剑道山盟江南剑馆的最强剑客,便是当年那传说里的八大绝学之一的‘万剑随风’他也会。
既然是你亲戚,总和你们母女两人住一起也不好,我托大做个主,让何傲带他去江南剑馆当个差,至于能混到哪一步看他自己。”
王九影闻言,神色一念,露出错愕之色,心中更是感觉荒谬无比,自己是不是要告诉这群人,那个男人的身份?
可是自己即便说了,这群人会不会信?
谁又信那不可一世的神武王,失踪了许久的神武王,竟然如浪子一般在江南小岛上如渔夫般,垂钓?
“孙会长,感谢您的好意,但是不用了,今日不早了,你们先忙。”
王九影断然拒绝,然后准备折返。
孙子雄冷笑一声,对何傲使了个眼色,“何先生,武者之事就劳烦你去说说了,毕竟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嘛。”
何傲傲然看了看远处正坐在餐布前用餐的男人,神色不加遮掩的粗鲁,正要开口,却被身后女人的声音打断了。
“孙子雄!”
王九影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但这江南商会的副会长却是老神在在。
而另一边,对王江南觊觎已久的赵鹤长却是暗自冷笑。
王九影此时已经听出夏广被针对了,她顿时火了,“孙子雄,我告诉你,你最好现在就走,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江南商会的副会长露出惊讶之色,他倒是没想到这贵妇居然会展露愤怒,居然会说出这般的话来,下意识的便是脱口而出:“后悔?
江南这一亩三分地上,有谁能让我后悔?让我走?王会长,你竟敢如此和我说话?”
王九影冷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孙子雄笑道:“难不成是哪个大门大派的公子哥儿?
我告诉你,何傲是剑道山盟的新秀,剑道山盟的地位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如今除却下凡道宗之外的天下第一人,雪剑神,你该知道吧?
何傲,就是雪剑神同门师妹的亲儿子!
何傲甚至得到过雪剑神的指点。”
王九影道:“那又如何。”
孙子雄,赵鹤长,何傲,还有随行几人相视一眼,带着古怪和嘲讽的神色。
孙子雄又问:“那他是谁?”
王九影冷声吐出三个字:“神武王。”
噗!!
几人下意识的便是笑出了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119.大机缘
“何大侠,有劳你去邀请那位神武王过来。”
孙子雄忍不住笑意。
便是何傲肃然的脸上也带上了些笑意。
“孙会长在叫你,还不快过来?!”
何傲身如惊雷,滚滚向着那男人而去。
那懒散男人轻叹一口气,又似是自嘲的笑了笑。
站起身时,柳条儿还在风里掠着。
树间雀跃的飞鸟还能传来啾啾鸣叫。
然而,一股无形而恐怖的气势却是升腾起来。
“今日,我心情还不错,不想杀人。”
正站立着的何傲正想笑,却忽觉一股大恐惧袭来。
定睛看去,那远远儿站着的哪里还是个懒散的落魄男人?
那分明就是庙宇里供奉着的神。
他只觉一股难明的气势从天而降,如山崩塌而向他肩头压下。
双腿不禁打起摆子来,继而全身战栗不止。
扑通一声便是跪了下来。
机械地侧头看了看孙子雄、赵鹤长,以及其余来的几人,却发现早已口吐白沫,头歪在一侧。
何傲面色巨变,悚然。
他突然觉得之前自己等人如是小丑。
嘲笑笑得也是自己而已。
只是...这个男人究竟是?!
“我与吹雪有旧,你年少无知,我不想刁难你。你带他们走吧。”
男人声音淡然,看着远处。
江南剑馆的最强剑客正跪着,什么商会副会长正晕眩着,而王家母女两人则是毫发无损。
湖心岛,风正从东边吹来,贴地刮过浮桥,带起了一片又一片细碎的小叶子翻卷,湖面里时不时传来鱼跃的“扑通”声,打破这平静。
“你...真是神武王?”
何傲忍不住问。
但夏广并不回答,只是舒展了下手臂,弯腰捡起草帽,惬意地靠着树身躺下了。
草帽扣在脸上,手中还握着长竿垂钓。
垂线一晃不晃,即便微风吹来,也是不动。
何傲不再说,他急忙拖着几人一一上了远处的马车,飞也似的逃了。
轮毂声渐远。
王九影拉着女儿,走到男人身侧,轻声道:“对不起。”
夏广轻轻一笑。
礼貌,即疏远。
时光果然可以让人变得陌生。
自己是她们的过客,而她们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过客?
当年匆匆一别,城头看着那桃花伞在雪里飘远。
身侧站着的是小雨雪,城里陪着的是小太后与皇姐。
这似是就注定了,谁是自己的亲人,谁又注定生疏。
这就是人生,也是选择,更是血缘。
“没关系。”
神武王淡然回应。
继续小住了些日子,他本是在上界有些腻了,才下来散散心的。
第三天时,垂钓的男人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是王江南或是影姨的。
他微微侧头,余光扫过。
一道身影映入了瞳中。
脸庞虔诚而近乎圣洁,银发挽起,从左肩贴着白衣而垂,末端用红绳扎成一束,眉间一点朱砂,眉如远山,眼可入画。
全身上下衣服质朴,用的是粗布料子,但竟却是越发衬出来人的圣洁。
她握着剑,剑如翠竹生雪中,一观便是名剑。
夏广认得这把剑,也认得这个人。
曾经的小剑仙,如今的“雪剑神”常吹雪。
“有人告诉我,说可能是你在这里,他不确定...我也不敢相信。可虽然不敢相信,但我还是来了。”
银发女子如雪山般,“偏生是不相信的事最容易发生。”
她撇了一眼不远处的别致屋子,“你既然不方便出面,这些事我都会吩咐下去的,何傲我让他禁足五年。
而那些商会的人既然逼的你动了怒,那么今后我剑道山盟会中指与他们的所有合作。
我这般做了,官府,世家也会知道。
要知道,你在大周的门生可是多的很呢。
得罪了你,那下场可是会悲惨的很。”
“我的门生?”
夏广有些疑惑,“我带着铁骑踏穿了江湖,这些人不恨我就算好了。”
“当年那些人被你打怕了,敬你畏你还来不及,哪里敢和你作对。而且,当年地府森罗说白了,都是你的门生,而地府森罗有着更多门生,那些门生这些年可是都知道地府的真正主宰是你呢。
他们可是因此感到自豪,甚至视你为神。
神被亵渎了,你的信徒如果知道了,那可是会很生气的。”
雪剑神笑着。
位高权重,声名显赫就是这样。
如果有人得罪了你,甚至无需你动手,自然有人为你解决。
两人沉默下来。
风掀起草帽,也掀起了这位白衣剑神的裙裾。
她挽了挽裙子,坐在懒散男人身边,静静看他垂钓。
“上次看你钓鱼,还是在大周原京都的皇宫里,那时你刚和佛魔交过手,那时我还恨你...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也知道事情的缘由了。”
剑神随口说着。
夏广不说话。
春风暖。
剑神又问:“你失踪了许久,东征扶桑的舰队早就回来了,惨败。但在扶桑经历了什么,消息却是一直封锁着,我只知道你没有回来,许多人猜测你已经死了,我不信。”
夏广还是不说话。
“今年冬,我要破碎虚空去往上界了,你要一起吗?”
剑神再问。
她自然不知道夏广早在上界灭了一个大族,如今是下来散心的。
夏广转念想了想,冬日返回上界未尝也不是个好的选择,便是点点头,“好,一起,只是在此之前,我先回一次皇宫,你入了冬便来找我吧。”
常吹雪瞳孔里露出一些难以察觉的欣喜,她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
天空,两朵祥云,玄衣红衣两名仙人负手而行,他们刚从上界下凡。
虽说上界下界并无捷径,但对于兜率宫来说,却是小事一桩。
玄衣者名为乌云真人,而另一名红衣则名红风真人。
这两名道人,如论境界,也是臻至了真像境,虽然这都是靠着资源倾斜而堆叠上去的,实际战斗能力却是极弱。
此两者背景深厚,平日在兜率宫里,几乎没有同辈敢招惹他们。
这一次,寻找天生道种家人,并带着他们去往上界的肥差则是自然落在了两人身上。
毕竟,这可是可以看得到的福缘。
两名道人都是志得意满。
“红风道友,你不觉得,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将这几个凡人带上天是不是太傻了?”
乌云真人忽的开口。
红风眼睛一亮,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看向这道友,笑道:“乌云道兄有何高见?”
乌云眨了眨眼,招招手。
红风凑耳过去。
云海之上,祥云随风而行,两名真人便是靠在了一起,窃窃私语。
乌云说:“如若我们将小师祖的家人带上去,他们在凡间时感谢我们,上去之后,还不是会忘了我们?”
红风问:“那道兄的意思是?”
乌云说:“小师祖随着老祖修行,这闭关没个几十年是不会出来的,而你我兄弟的机缘便在于此。
现今我们从兜率宫下凡,在人间几乎是无敌。
只要先隐瞒着我们来意不说,然后略施神通,那几名凡人必然震惊。
你我沉寂将他们或是收为弟子,或是纳为双修道侣,这么一来,可是和小师祖结了亲。
之后小师祖成就大道了,你我才能跟着一起。
这才是此次差事的大机缘所在啊!”
红风眼睛亮了:“道兄高见啊!只是这小师祖的父母,大哥,小妹,还有个舞姨,这怎么划分为好?”
乌云暗自思量了一番,然后道:“我查过他们这一家子,小师祖的父亲在人间还有些威势,当年和上界佛宗一脉的白鹭洲结怨,竟然打的有来有往,是个人物,母亲失踪已久,大哥在海外,小妹也是隐约被什么气息给包藏住了,算不出来。
剩下的这个舞姨,却是个人间的小太后,叫萧元舞,夫君死了许多年了,只是不知为何,却是貌美至极,且青春不老。
我们此行这第一站,便是去皇宫,那萧元舞可就是现成的机缘,到时候不若你我中一人就纳她为双修道侣,想来这凡人必然是欢喜无比。
如是相貌普通,那就收为弟子。”
红风笑道:“道心所言极是。”
两人踩踏着云,一掐手诀,便是加速向着大周皇宫方向而去。
120.此人要害哀家
大周皇宫。
小太后正在晒太阳。
春暖花开的时候,在庭院里喝喝茶,听听曲子,挺好。
而且自己竟然不会老去,现在自己和政儿一起外出,不认识的人还总认为政儿是自己哥哥呢,每到那时候,自己就会竖起耳朵去听,真是开心。
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整个长安也并不大,自己都已经跑遍了。
驾着马车出了宫,东南西北都是两炷香之内能跑到。
论武功,自己也不会,每天就是混吃等死了。
至于东方扶桑鬼国的事她也听说了,叔叔没回来她也知道。
但小太后就是对那位叔叔报以迷之自信,觉得他肯定安然无恙,倒是小树儿又跑丢了,这就有些难办了,各大城门都贴了寻人启事,甚至连赎金都贴出来了。
一万两黄金!
这可是天下人都在帮着找树儿。
再找不到,小太后也是没法子了。
听曲儿正听到开心时,眼睛一撇,忽的看到两朵云飘近了,速度很快,但是却在逐渐放缓。
落到正殿之时,那云竟在缓缓下降。
“,停一下。”太后示意戏班子们先安静,她觉得可能有事要发生。
她身边坐着的则是一位端庄而眉宇间有些忧色的女子,着金凤袍,发髻插着珠玉钗。
这是夏政在征伐北地异人国度时,抢回来的公主,娶了做妃子,名为白月蝶,又称蝶姬。
蝶姬平日里没人搭理,在后宫又是不明礼数,夏政新鲜感过去了,便是将她丢在了后宫。
幸而,太后觉得这小姑娘有趣,便是有事没事吼一声“传蝶姬来哀家这里”。
其实,太后是看着小姑娘一直难受,她就会产生一种对比感,似乎什么烦心事都没了,也许正因如此,蝶姬才没有莫名其妙的失足落水。
“皇祖母?”
蝶姬一直在发呆,听到戏班子听了,才惊讶的抬头,目光里祖母娇小的身子正机灵地看向南边儿。
相比起这灵活劲儿,她觉得她才是个祖母。
略微停顿。
远处忽的金光大盛,仙音缭绕。
春日里的蔚蓝天空都变成了金色,天地变色。
远处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声音,然后小太后能听到“参拜仙人”这样的话,此起彼伏。
蝶姬愣了愣:“仙人?”
太后若有所思,美目翻起看了看天空。
金灿如海,云流如描金,隐约之间的仙音袅袅还在萦绕。
这仙人不凡呐。
太后做出了判断。
蝶姬没见过这光景,只是惊叹道:“这就是天降祥瑞吗?”
她抬头看着满天的金光,只觉得心中震惊无比。
但太后已经反应过来了,挥挥手:“继续唱,别停了。”
戏班子于是又开始了。
外面再怎么,和他们无关,服侍好这位太后才算数。
良久。
夏政带着两名仙风道骨的真人匆匆走来。
作为皇帝,他算是成功的了。
虽然扶桑之战败了,然而他开拓疆土,四方扬名,现在还有真仙下凡,这等事迹可都是会在历史上流传下去。
一位圣君的名头跑不掉了。
“母后,两位仙人从仙界而来,说是算到我大周皇宫之中有人存着仙缘。”
夏政刚进门,便是露出兴奋之色。
这次仙人可和江湖上那些仙人不同,只是这等漫天金光、仙音缭绕,就说明了他们的不凡。
蝶姬见到皇帝来了,急忙起身行礼。
太后想了想,也起了身,只见到自家儿子身后紧随着两名道人,一名玄衣,一名红衣,相貌如少年,威势不凡,令人只觉飘逸出尘,似在人间,又似在天地之间。
“凡女,见过两位仙人。”
太后礼还是要做足的,毕竟动动嘴皮子,又不会少一块肉。
来人正是兜率宫派来的乌云真人与红风真人。
两人打算是先瞒着夏树的事,借风上青云。
此刻,他们自然知道这太后就是小师祖说的舞姨。
仔细打量着这凡间的太后。
身形小巧,外裹金袍,皮肤雪白,容貌妩媚,长发成髻,明眸琼鼻,几缕刘海在妩媚之外又显出了几分精灵。
仿是同时具备着魅惑、端庄、俏皮,这些甚至并不太相容的气质,竟然完美的融合在了一个女子的躯体里。
而这些都不算什么,仙界美女多的是。
令两人震惊的是,这小太后居然有仙根,是完美的纯阴之体,这仙根还被激活了,所以小太后才克死了夫君,而且明明年近四十,却是如同少女模样。
纯阴之体的仙女用来双修,无论是从修行的角度,还是从男人享受的角度,都是极品,何况这凡间太后还是小师祖的亲人,这能和天生道种搭上亲,简直是大机缘。
乌云真人想也不想,便是抢在红风前面开了口,“你与我兜率宫有缘,本座今日便欲收你为徒。”
先收徒,再然后还不是任他拿捏?日久生情?
红风吃了个哑巴亏。
这就是所谓的手快有,手慢无。
收我为徒?
小太后愣住了,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和仙家有缘。
从前,她见过的仙人也不少,怎么没人这么说?
嗯...
“凡女听说修行需要从年轻时起,我已经四十多了...还有用吗?”
小太后眨了眨眼。
乌云真人笑道:“无碍,我有法门,可令你寿元速增至千年。”
小太后心动了:“什么法门?”
乌云真人自信道:“阴阳之法,本座愿为阳,而你为阴,你与我共同修行,境界便可一日千里。”
他目光看着这位未来的双修对象,似乎已经吃准了她不会拒绝。
毕竟凡人哪会拒绝长生的诱惑?
阴阳之法?
小太后也不是傻子。
这种法门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路数,她有些奇怪地盯着面前这个面如少年的仙人。
难不成他想上我?
从天而降,从上界跑到下界,就是为了上我?
我有这么金贵嘛?
她不禁想到了叔叔。
再看了看政儿,蝶妃。
顿时有了决意。
她不想自己一人成仙,也不想和这种来历不明的仙人走的太近,毕竟她自己就很腹黑,所以看到陌生人,第一感觉都是“此人要害哀家”。
121.卑鄙伎俩
此时,夏广与影姨告别,然后牵了匹马,从江南出发,与雪剑神共行了两日,并行至某个岔路口,便是要暂时分道扬镳了。
剑神既然准备破碎虚空前往上界,她便是需要花费些时间,再做一次最后的短暂闭关修行,然后冬日去长安寻找夏广一同前往仙界。
一头银发,眉间朱砂的剑道山盟掌教定睛看着懒散男人:“神武王,你我便在此处暂时分别。
今年冬初雪落之前,我必至长安与你相见。”
夏广点点头:“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雪剑神心里一笑,哪有动不动请女人喝酒的,但却也没说,只是一扯缰绳,向着西边儿远远去了。
夏广继续北上,去长安的路还有些距离,如果他懒得骑马了,那就飞过去。
许久不回,也不知道宫里怎么样了。
...
皇宫里。
乌云真人见到小太后拒绝,心中冷笑着,只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是不可理喻,放着增寿机会不要。
如不是她是小师祖指名道姓要接上天的人物,他早就直接用强了,掳了过去做个炉鼎,滋补自己的道行。
“凡女谢过仙长厚爱,只可惜无意仙家之事,还请见谅。”
小太后客客气气道。
“无妨。”
乌云真人口中如此说着,但心里却是活络开了。
看来只能使用些小法术了,事后只需让她在对自己死心塌地就可以了,小师祖随着老祖修行时间至少数十年,这数十年时间,自己难不成还不能让一个凡间女子对自己死心塌地?
毕竟自己是如此优秀,又是真像之境。
入夜。
被款待入住皇宫的仙人各自在房中静坐。
时至午夜之后。
乌云真人双目猛然睁开,从納戒中取出一根桃红色的香,双指并起,便是一簇纯阳火焰升腾而起,在香末端点燃,黑暗里顿时亮起了暗红的点。
“去!”
升腾起的烟雾竟呈现出妖娆的红色,如是男子见了则会心猿意马,女子见了则会春心暗动,而如是闻了,那么便会索香而行,来到香的源头与人求欢。
乌云和红风背景深厚,在上界搜罗了不少奇特的小宝物,这名为“春宵一刻”的奇异香支以万年灵桃木向阳嫩枝为主料所制,极其稀有,而这不过是他们的藏物之一。
妖娆的红烟如是一条香艳的蛇,从门缝钻出,在静夜的月下飞速而行,如有生命般在半空里七转八绕,径直向着太后的宫殿而去。
待到门缝之前,这红烟直接涌入了殿堂之内。
顿时,屋内一片粉红。
小太后只觉身子旁与她同睡的蝶妃身子动了动,面容红润,檀口微张,发出娇喘的声音。
她隔三差五留着蝶妃在宫里过夜,今日也是正常。
小太后警觉的很,眼睛立刻睁开,借着月色,看见这些粉红气体,只觉不对,而心底也是同时滋生出一股难明的燥热,甚至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只是她本有仙根,又有人分担这一缕奇香,所以就在最后之时保着意识,将整张脸埋入了枕头之下,然后缩入被窝里,同时伸手去拉蝶妃。
只是这一拉却是拉了个空。
她心里一惊,小心翼翼从被窝露出两只眼睛。
蝶妃迷迷糊糊扶着床,正往外走着,而弥漫在整个寝宫里的粉红烟雾则如两条蛇般,飞快聚拢,从八方汇聚,钻入她鼻中。
那位端庄的妃子只是穿着睡衣,便是退开门扉。
吱嘎一声,在寂夜里异常刺耳。
“蝶妃,你去哪!”
小太后不敢出来,远远喊着,但是蝶妃却像是入了魔障般,皮肤粉嫩,双颊红艳,向着远处走去。
小太后观察四周,见那红色雾气已经消失,便是咬了咬牙,再顾不得了,毕竟是儿媳妇。
她掀开窝里,搭着鞋子便是跑了过去拉扯蝶妃,然而后者却是根本不为所动,只是运力推开太后,继续往前走去。
小太后刚欲开口喊“来人”,但下一刻眼珠转了转,便是急忙折返回了屋中,寻了件灰色斗篷裹在了身上,然后悄悄随在蝶妃身后。
她心里清明的很。
之前从未出事,便是这两位仙人来了,便是有了这事。
那仙人要收自己为徒,甚至与自己双修,但是自己拒绝了。
这红烟是奔着自己的寝宫来的,换句话说,很可能是奔着自己来的,只不过蝶妃恰好帮自己挡住了。
如果对方看到是蝶妃,而不是自己,蝶妃当是没有危险。
只是,这事是不是仙人做的?
如果是,她更加不能声张。
只是仙人为何要这么做?
他们真的是仙人吗?
小太后一瞬间想了许多。
萧元舞聪明的很,聪明人从不轻举妄动,所以她远远尾随着蝶妃,绕过走廊,只见沿路的几名巡逻侍卫竟是都睡熟了,瞧那模样并不是打瞌睡。
小太后更是暗暗心惊。
又经过了一面碧绿的竹林,黑云恰好遮蔽弯月,显得这处有些阴郁,而竹林深处的宫殿正是仙人留宿之地。
小太后咽了口口水,看着蝶妃便是向着那宫殿而去,她的心忽的砰砰直跳,想起白日里两位仙人降临是那漫天的金光,她只觉得有些发寒,手脚冰凉。
如果叔叔在就好了。
树儿在也行啊。
小太后突然特别想这两位。
随后,她也不敢再折返寝宫,只是悄悄摸摸又去往了神武王原本住着的宫殿,似乎在这里,才能有一些安全感。
乌云真人看着推门而入的陌生女人,竟然不是太后,不禁皱起了眉。
只是“春宵一刻”也不能白用。
毕竟闻了这香的女人时候可是没有知觉的。
面如少年的真人看着这人间帝王的妃子,如今是娇艳妩媚,靓丽动人,胸前起伏娇喘不已,见着这香味源头的人,竟是嘤咛着自己缠绕过来。
乌云真人也不抗拒。
看来阴差阳错让这小太后错过了被自己宠幸的机会,不过无妨,今日拿这女人发泄一番心中不满吧。
想着,他便是双手抓向了蝶妃的开襟,身子缓缓压倒。
122.太后叫来了血魔
次日清晨。
小太后有些黑眼圈,看到窗外的光明后,才从床上爬起,而远处传来宫女们叫唤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心中才有些平静,回到自己寝宫,蝶姬已经换好了衣物,只是面容有些疲惫,还有些疑惑。
“皇祖母,蝶儿早起看到您不在,还有些担心呢。”
小太后谎话张口就来:“可能是有些思念叔叔了,昨晚我可能梦游了,倒是蝶儿你怎么看起来精疲力尽的?”
她昨日亲眼看到蝶妃走入真人留宿之处,而且昨日那浓香令人觉得有些古怪,太后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
“太后,我也不知道。”
蝶妃有些扭捏。
太后笑道:“此处就你我两人,说说又何妨?”
“我可能做了一场春梦,像是真的一般,醒来就是骨头都散架了。”
再三诉说,蝶妃才娓娓道来。
太后心中一凛,同时升起一股怒意和无奈。
她自然知道这不是梦。
不知哪里来的妖道胆敢如此?!
该怎么办才好呢?
“皇祖母,你怎么了?”
蝶妃打了个哈欠,似是没睡醒,随后又是急忙道歉。
小太后负手踱步,来来回回,从寝宫的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一副思索的模样。
她眼睛忽的一亮,嘀嘀咕咕便是跑了出去。
蝶妃在她身后只是懵了,不知这位皇祖母神神道道的在做什么,只是她摸了摸双腿之间,腿侧的肉都酸麻了,腰也像要折断了,这什么春梦啊...
太后一出宫门,便是令人急传一人入宫,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叔叔出征,亲兵只带了两人,其一是原本的黑天子,只是如今似乎是功力减退,在城外山中隐居。
可还有一人,只是名不经传的一个小兵。
太后很聪明,她看人不看这个人有多强大,反正她也看不出来,也不看这个人在江湖上多有名气,反正名气都是靠吹的。
她就坚信一条,能跟着叔叔混的,一定有两把刷子。
如此的迷之自信,使得她急招这个小兵入宫,如果记得没错,这小兵正在城中大营里进行训练。
不觉天色迁移,天子退朝后便是往了后庭,兴奋地和太后说着“仙人赐福”之类的话,要太后一起去外宫与仙人相见。
太后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走了两步,突然捂住腹部,“皇上,哀家身体不适。”
夏政说:“仙人说今日乃是良辰吉日,可以赐福于你我,母后如是身体不适,正好去与仙人看看。”
太后还在想着今晚怎么度过呢,自然不会主动去见那两个妖道,可惜自家儿子瞒在鼓里,她也不能明说,否则打草惊蛇。
她明白政儿肯定是被“长生”这一类的鬼话给蒙住了眼,否则不会这么兴奋来找自己。
再算算时间,叔叔的那位亲兵快要到了。
不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哀家稍做歇息,一会儿来,皇上先去吧。”
太后表现的很痛苦,似乎心痛的难以呼吸,双眼随时翻白。
夏政有些急切,便似要高喊“传御医”,但话还没出口,太后就直接开口说“不用”。
自家儿子动一动,她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几番推攘,夏政无奈,只能先离去了。
太后又赶走了蝶妃,然后一个人舒了口气,静静坐在殿堂里,直到远远的太监扯着公鸭嗓子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向太后禀报”。
随后太监便是跑了进来,“太后,您要见的人来了。”
“传他进来。”
“诺。”
太监又跑了出去。
太后咳了咳,清清嗓子,一脸肃穆。
片刻,脚步声渐近,一个穿着大周普通士兵服的兵卒从垂花门里踏步而入,然后恭恭敬敬道:“参见太后。”
“不必客气,坐。”
太后温和指了指大厅里侧边的位置。
宫女上茶,袅袅退去。
太后拨了拨茶盏,却是一直在打量这个小兵,坐姿笔直如松,双手搭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可见是一个很不错的士兵,而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双颊呈现出的血斑。
那血斑如猫须,未曾给人毁容之感,竟是添了一抹凶煞诡异,而这种诡异又与他身上的军人作风相冲突。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无姓,军营里同僚只是叫我阿血。”
小兵说话一丝不苟,他始终记得自己离开神武王大人时,大人的训言,他要踏踏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兵,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这小兵,正是当年夏白从青崖白鹿山禁地带出来的血魔。
“哀家思念叔叔,你既然是叔叔的亲兵,以后便在宫中做哀家的贴身侍卫吧,可愿意?”
太后相信自己的感觉。
该赌的时候,她也不会示弱,何况她也没别的选择。
而且,她总觉得今晚肯定还会发生些事情,那两名妖道一定有图谋。
血魔细细想了想,自己是个小兵。
而面前之人是太后,她要自己做她的贴身侍卫,自己只能做了,而且大人和这位太后平日里关系交好,他也是知道的。
于是恭敬应了声:“谢太后。”
“那以后,哀家就叫你小血了。”
“是!”
血魔很听话。
“嗯,既然小血你是哀家贴身侍卫,哀家就问你,你打得过之前神武王带着的另一位亲兵吗?”
太后有些犹豫,她进行着试探。
血魔老老实实回答:“他不是我对手。”
太后有些楞了,下意识问:“真的?”
她是知道那位黑天子与妖刀融合之后,实力是很恐怖的。
血魔很憨厚的回答:“他就靠一把刀,我和他不同。”
太后疑惑道:“哦?那小血你靠的是什么?”
血魔自豪道:“我靠的是大人对我的赏识!”
太后:...
叔叔都不在,你要不要这么卖力啊?
不过她确定了一点,这个小血一定是个高手,而且神武王既然让他作为亲兵,应当也是可以信赖的。
试探到此结束,太后决定梭哈,赌一把。
于是,懒懒散散道:“小血啊,内廷之外有两名妖道在蛊惑皇上,哀家不是他们对手,你能不能看在你家大人的面子上,帮哀家解决一下麻烦呢?”
123.滚下来
“竟有妖道胆敢蛊惑皇上,威胁太后?我作为堂堂正正的大周士兵,为君分忧,为太后分忧,理当如此。”
血魔眼中闪过一抹杀气。
太后不放心,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撕破了脸皮就不好圆了,于是道:“小血,今日你先随我去看看,等晚上再行动。”
血魔重重点头,“好,那就暂让他们狗头在项上多留些时候。”
他身为真像境之中浩劫级别的人物,实战能力极强,自然有这个信心。
片刻后。
血魔换上了一身侍卫衣衫,跟着太后走出了内廷,才刚出殿门,便是见到天空紫气氤氲,如海涛起伏。
而云雾之中,又是一名踩踏着紫色祥云的仙人从空而降。
天音缭绕,万物如蒙紫气。
群臣叩拜,夏政也是激动的跪了下来。
这天降祥瑞,也是降的忒多了,看来朕真是一代圣君。
乌云真人以及红风真人看到来人却是心中一跳,然后皱起了眉。
“道兄,你怎么来了?”
来人名为紫霄真人,身上集并了许多光环,更是兜率宫仙尊的高徒,如今下凡自然也是为了能够搭一趟小师祖的顺风车。
只是紫霄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一心向道,可谓兜率宫表率,与乌云和红风显然不是一路人。
他身负飞剑,袍绕紫霞,长须半尺,风度翩翩。
紫霄真人看着人间的帝王,也是微微行礼,并无任何倨傲之意。
然后再抬头看向刚走入的小太后,便是笑着正要说话,蓦然间眼睛一拐,看向了太后身后紧随的侍卫。
眉头皱起,他目光里看到的自然不是常人所见。
那哪里是一个侍卫,分明是一个浑身沐浴在血河里的魔头。
这等血河,究竟要屠杀多少人?
“大胆妖孽,竟敢在人间现世!”
紫霄真人嫉恶如仇,顿时怒了。
血魔冷哼一声,太后说外面有妖道,他还想忍忍,如今却是被挑衅,便是二话不说,向着太后说了句:“小血去了。”
太后目瞪口呆,不知道啥情况。
随后只见自家侍卫化作一道凶厉的血光,而对面刚刚下凡的仙人化作一道浩然紫气。
血光如是不停膨胀的烟雾,很快将那侍卫包裹在了其中,而对面仙人则是紫气如化铠甲,两道光华从对立方向冲击而来,碰撞在一起,紫红光华如旋涡般四散。
旋涡很快成了龙卷,天地风云也随之舞动。
紫红色的龙卷便是纠缠在一起,越打越高,很快上了天。
原本的晴空万里很快是惊雷阵阵。
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隐约之间,只见那血红和紫气又混杂在一起,向着天边去了。
太后:...
这算什么?
一换一?
不过叔叔的亲兵就是猛,随便来一个都能和仙人打平了。
是不是妖魔她倒是不介意,她介意的是不是自家阵营的。
她目瞪口呆。
乌云真人与红风真人也是目瞪口呆。
这等妖魔是哪儿来的?
这两人知道,自己加起来也比不上紫霄真人,而那妖魔竟然能和紫霄打的有来有往,两人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太后。
太后呵呵笑了起来,“是宫里新换的侍卫,哀家也不知道。”
乌云真人道:“这宫中妖魔出没,太后可是要当心才是。”
他看着这位娇小身形的太后,心中想着夜长梦多,今晚定要拿下才是。
今天来个紫霄想抢机缘,来日未必不会来个其他真人。
虽说兜率宫是派遣自己两人下凡来寻找小师祖的亲人,但是架不住师兄弟们会悄悄下凡,紫霄就是其中一个。
太后看着那面容年轻的真人眼中的深沉,不禁又是打了个寒颤,手脚冰凉,虽然她脸上依然在笑着,心思却是又活动了起来。
今晚还是让蝶妃睡自己寝宫里。
自己嘛,还是悄悄躲起来比较好。
她总觉得这两人就是瞄着自己,女人的预感总是比较灵。
经过妖魔这么一闹,宫里则是开始调查了。
而所谓的仙人赐福也是草草收场。
太后坐在殿里,心不在焉的听着戏班子,时不时看着天空,只期盼着白天和仙人打的上了天的小血能跑回来。
这小血的能力是被证明了的,有他在,那群妖道至少无法在暗中耍花样。
混混僵僵,一直到了傍晚,宫外忽的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又似是有什么人来了。
太后已经麻木了,听着渐近的脚步抬起了头。
来人是个绝美的女子,面如白霜,如是冰山令周边空气都下降了几度,裹着一身墨黑而泛灰的紧身衣,外罩及地的红绣斗篷。
而那双眸子却如深渊,深不见底,隐约之间却是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幻觉,仿佛那眼中藏着不少瞳仁,五颜六色,在那似是浑浊,又如清明的深渊里忽现忽灭。
见到太后,她才露出了些笑意:“小皇叔回来过没有?”
太后起身:“雨雪公主别来无恙,叔叔回来过一次,只是去了扶桑后未曾再回,想来是在忙些事情。”
来人竟是失踪许多年的夏雨雪,比起许多年前,她身上显得更加宁静,不配刀,不藏凶气,除了那一对眸子,竟是没有特别之处。
而眼睛一眨,之前的诸多幻象便是消失的干净,那变成了一双普通的、简单的、只是不带人类感情的眸子。
夏雨雪应了声,向后招招手:“羞羞,来见过你阿姨,今后你要在这里住上许久了。”
她身后这才瑟瑟缩缩走出来了一个带着黑纱斗笠的娇小少女,低着头不看人。
“太后,我要出一次远门,很远很远,远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羞羞不适合跟着我去,所以托付给你。”
“嗯,好。”
太后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宫外忽的又漂浮起两朵祥云,玄衣红衣两名道人哈哈笑着赶来。
两人气机笼罩皇宫,来人有一位夏羞羞他们自然知晓。
而这夏羞羞乃是天生道种小师祖的亲妹妹,如此便是正好收为弟子。
今晚只需再将小太后拿下,两人便是彻底圆满了。
夏雨雪听着笑声,神色不动,嗓音也无任何波动,“什么人?”
太后苦笑道:“降世的仙人。”
“仙人?”
夏雨雪毫无波澜。
便是这时,乌云真人与红风真人已经从天而至,两人故作姿态,站在云间向太后行了个礼。
然后红风真人便是看向瑟缩在夏雨雪身后的羞涩少女说:“本座掐指算了算,今日与你有师徒之缘,还不快来拜师。”
说完,便是一脸笑容,居高临下俯瞰着凡间的女子,只等着那羞涩少女震惊,感恩戴德。
夏雨雪抬起头,双眸中闪过一抹冰冷,“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年,真是阿猫阿狗都敢跑来宫里作乱了。给我滚下来!”
124.再次相见
无论红云还是乌云,都感到了一股诡异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绝不该在人间出现。
两人只觉心脏如被揪紧,身躯如被束缚而重重摔倒在地。
“何方妖魔!”
乌云喊了起来。
太后身边怎么会有如此多妖魔?
夏雨雪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太后,再次问:“这是什么人?”
太后还未说话,红风已经叫了起来:“我们是上界兜率宫门徒,妖魔,我劝你最好放了我们。”
夏雨雪明明点着头,脸上却是越发的戏谑,笑容随之温和。
她双手一张,那红绣斗篷掀开,其后深黑无比。
而只有乌云与红风看到斗篷里五彩的瞳孔。
两人心脏如要停止,哪里还留手。
虽然战斗力极差,但都是真像境的人物了,此时此刻,便是启用了体内的像。
像忽隐忽现,在皮肤之下,与外面裹着的皮囊明暗交替着。
红风和乌云顿时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爆发从体内生出。
灵气四逸,覆盖躯体。
四周如获取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
这就是真像啊...
当与像融合时,就如同获得了某位大能的援助,而变得强大无比。
红风和乌云只觉身子一轻,如是摆脱了无形的镣铐,而再看向那红绣斗篷里的五彩瞳孔时,心中的惊骇也减弱了不少。
人间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有这种妖魔?
两人刚震惊。
却见对面的那女子右手扯着斗篷一挥,斗篷的边儿如是见风就长,化作似是缓缓延绵、实则却是如电般极快蔓延的波涛,转瞬就是将两人裹在了其中。
那波涛里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臂,五指竟然直接透过皮肤触碰到了真像,触碰之处,那神秘未知的像竟如蛛网般裂开。
刹那之间,又如被放置了千万年的墙壁,碎裂、粉碎、再化作一碰即散的尘埃,这尘埃里隐约还出来些未知声音发出的叹息。
红风和乌云惊恐地圆睁着瞳孔。
两人忽的发现自己如是小丑般,这几日在宫里自以为是上仙下凡,自己给予的一切都是恩德,但实则却不过是坐井观天。
长公主手再一挥,一卷。
斗篷便是恢复原样,轻柔地落下,又裹住了她如冰山般冷艳的身躯。
夏日,暮色里。
太后的庭院中。
风过。
而竟是带着难言的阴寒。
似乎刚刚都是幻觉,而那两名道人也是幻觉。
太后揉了揉眼睛,再定神看去,哪有什么玄衣红衣道人,那两人也是失踪了。
再看另一边。
高挑冷艳的长公主正卷着斗篷,微仰着秀丽的面容,似乎在吸收着什么,然后睁开眼随口说:“两名真人来此一游,随即便是离去了。”
太后听了,自然明白,呵呵笑了笑,然后如是川剧换脸般,笑脸变得惊疑不定:“是啊是啊,仙人刚刚还在呢,这会上哪儿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左看右看,像是真的在寻找一般。
太后深谙“说谎首先要把自己都骗过”的道理,现在她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要不她怎么这么喜欢看戏呢?
同时在心底对着长公主的处事风格默默点了个赞。
夏雨雪见她明白,也不再说,而碾压两位真像境的仙人对她来说,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太后,羞羞就拜托你了。”
“羞羞性格怎么样?”
太后经历过夏树,早对叔叔家的娃打起来十万分的小心。
夏雨雪道:“羞羞很乖的,你让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就好,记住不要看她,不要和她说话,就当她是透明的。”
任由太后怎么想,也是想不到这个性格,这简直和她姐完全相反,看着这个叔叔家的小女儿,她顿时又有了些安全感。
...
夏雨雪住了几日。
而不知为何,太后总感觉这天气莫名地凉爽下来了,而如是走出内廷,却又炽热起来。
这位长公主身上自带着寒气。
所在之处,蝉鸣蛙叫都是停止了,连风都带着令人忍不住心寒的温度。
似乎有什么预感。
正在宫殿中静坐的长公主忽的起了身,拖着红绣袍子向远处迎去。
而远远地便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长公主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
这种狡黠极其罕见,至少无数死在夏雨雪手上的人从未见过。
“小皇叔!”
转角口,高挑冷艳的长公主露出了笑。
笑容比起狡黠更多了点温度。
这也许是她唯一还保留着的温度。
她看到了那久违的面容。
“啊,是雨雪啊,好久不见。”
夏广一路赶往长安,如今刚到,面上还带着风尘。
长公主打量着面前男人,感慨道:“皇叔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总是来去匆匆。”
夏广轻笑:“来去匆匆的是你才对吧?从前在京城里就这样。”
两人回想起过去的事都露出缅怀之色。
长公主打破了沉默:“此番皇叔能否帮雨雪一个小忙呢?”
夏广道:“你说吧。”
长公主摇摇头,温和道:“皇叔你先答应我。
从前我以为已经看清这个世界了,也看清楚皇叔你了,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高人呀,所以雨雪要你帮的小忙根本不算什么事。”
不苟言笑的长公主竟然带了些俏皮。
她本来是来来就走,就是把羞羞送回,但此刻见到皇叔回来,而看到妲己又消失了,这心思却是活泛了起来。
“皇叔是回来看小树的吧?”
根本无需夏广说话,长公主就已经洞悉了他的心思,而之前消化的那两名真人已经将许多事情告诉她了,“小树是天生道种,被道门最强者太上收做徒弟,正在参悟大道,她并无不愿,皇叔可以放心。
羞羞我带回皇宫,有萧太后照顾,你也可以放心。”
夏广看着眼前的女子。
真是个聪明而又敏锐的小侄女,而且她竟然已经达到了这般境界...
这境界已经比他无论在平行世界,还是这个世界看到的任何存在都强大,如果看错,她斗篷里,甚至瞳孔里,重叠着密密麻麻的怪异吧?
她就是个行走的怪异监狱。
夏广相信她说的话,而她提出的“一个小忙”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再想想,皇姐在上界被当做了绝世天才,而且在海外荒岛上,面对死亡时皇姐爆发出的那绝世一斩,可是真正的毁天灭地,这样的皇姐也可以让人放心。
而夏树这个逆子,唔...他想死都难,自然也无需让人担忧。
至于妲己,夏广根本没考虑过,等什么时候回去了那独立于万维之外的空间,他要好好的打那只麻雀的屁股。
如此想着...
夏雨雪也是静静等着,充满耐心,一如当年在大雪里,还是小女孩的她看着小男孩垂钓满湖的白色。
“我答应你。”
夏广做出了决定。
夏雨雪笑了起来,笑得很甜,甜的冰山都融化了,而四周有了温度。
蝉鸣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