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校准时间
夏广不明白,想了一天才隐约得出了几个猜测。
其一,是自己身后突然出现了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令那个怪物惊惧不已。
其二,自己无意之间触发了什么,而令那个怪物开始后退。
要么怕自己,要么害怕其他什么玩意。
没有第三个选择了。
第一个选项自然先不去考虑,因为没什么好考虑的,横竖都是被秒杀,一个可以秒杀自己的怪物与一个更厉害但依然可以秒杀自己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第二个选项就值得自己深思了。
起初那怪物可是跋扈的很,被声音吸引而来,疯狂追击自己的踪迹,对自己频频攻击。
那么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呢?
做了什么与之前不同的事情呢?
尽管此时已过午夜,但男孩却无心睡眠,他靠着冰冷的墙壁,仰望着窗外刺落的幽蓝光泽。
脑海里则是开始慢慢复盘。
一遍又一遍...
而终于,答案浮现了。
“神隐...”
起初的自己只因觉得在一个时停,且万物会复原的世界里,使用神隐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就没有使用。
但在最后,自己绕过那怪物的时候,却是下意识的使用了出来。
因为人在面临未知,逃离恐惧时,总是会本能的去屏住呼吸,放轻一切动作,所以他用出了会带来“低音效果”的神隐。
可是低音效果,还是会有声音。
这怪物会被声音所吸引...
那么怎么想也不是会被低音所吓走的。
“到底是什么呢?”
夏广开始对一个一个元素进行深入的探究,但皆无法解释。
期间,他也思考过神隐的第二效果,那就是隐藏自己的实力。
只是那怪物总不会是被自己隐藏实力,变弱后吓到了吧?
男孩沉思片刻,觉得此事已经超过了理智的范围,于是寻到这宗动阁的静思阁楼,而盘膝打坐。
他体内三股内力极其充盈,便是片刻的功夫就能恢复精力。
但想着长夜漫漫,自己又是个孩子,于是夏广依然选择了睡觉。
至于其他选项,比如夜探皇宫去寻找失踪的姐姐...
他并不是不想做,只是觉得现在做太急了。
至少等待自己寻一门易容缩骨类的功夫,再配上绝世轻功,然后再去试试这皇宫的水深水浅,以及自己那唯一的亲人所在。
欲速则不达,他等得起。
次日。
天晴。
因为选择了《八荒至尊功》,所以夏广只觉自己即便不修炼,内功每日都在增长,满盈则亏,也许这就是每隔三十年需要返老还童一次原因吧。
那么对于自己而言,返老还童就是直接落到五岁的时候,然后每一日额外恢复一年的功力,直到百分百功力为止。
这样便会突破某个屏障,而继续增强内力,延年益寿。
神武的使用间隔为三十日。
而这三十日,夏广并不能离开宗动阁,除非他自己想舍弃这个机会。
每天除了珮玉会给自己送饭,除此之外再无人来此。
这位有着瓜子脸的小姑娘起初还有着隔阂,但才过了几个月,也竟真有些将自己当做弟弟看待的感觉。
她经过的是“辅佐小主上位”的礼仪训练,被派来照顾一个小孩,实在是大材小用。
但“小主上位”这种危险的活儿,真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所以,她既叹息,也庆幸。
何况,若是她全家没有被西都余家截杀,她弟弟估计也是这么大了吧。
宗动阁是皇宫的禁地,非允许不得入内,外出了也不得再入内,同时视为对皇室恩赐的亵渎。
天子赐福,岂能辜负?
宗动乃是天下武者心皆向往之地,若非武痴,若非有大功劳者岂能入内?
入内而出,岂非笑话?
但这三十日是真的无聊,夏广借着需垂钓来感悟的说辞,通过珮玉向宫中索要了一套渔具。
然后这小小的男孩,便带上遮阳的斗笠,盘膝在湖心岛屿边。
宗动高阁阴影投落,将他埋在其中,使得整个身形都变得深沉安静。
宛如垂落水中天的那一缕钓线。
夏广眯着眼,明明该活蹦乱跳的熊孩子年龄,他却在钓鱼。
钓鱼却不求鱼儿上钩。
只是待到勾儿上的饵被吃下后,他便再重新换上一只新的肥饵,再次掷线入水。
天上有云。
水能倒影。
那么,云也在水中。
别人以为他在钓鱼,却不知他想钓的是那天空的云。
这三十日的时间,夏广准备好好研究一番时停后的世界。
那个世界太诡异,太危险。
未雨绸缪,否则保不准发生什么,而错过了最好的准备时机。
午夜再次降临。
诡异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而沉寂落下。
阴森森的尘埃,从屋顶扑簌簌,像是夜色里古老的小雪。
夏广做了个简单的实验。
他并没有待在宗动阁内,而是在午夜即将到来时,整个人跃到了二楼的窗外,然后运用内力,一根小指隐秘的挂在窗沿。
此时,他向着阁楼内悄悄投入目光。
屋里什么都没有!
看来那恐怖的怪物并不在原地。
而昨夜已经极度毁坏的时停世界,已经恢复成与现实一致的模样,似乎之前所有的破坏,所有的毁灭,都是虚假的一般。
那么那个怪物还在第三层里面吗?
毕竟作为一个狩猎者,在发现猎物原地消失后,应该在附近追踪才是。
若要试验,那就需要坐好试验前的准备。
所以,夏广从时停的第一秒就开始心里默数。
他什么都不做,就是默默数着数。
二百七十一...
二百七十二...
...
二百七十三...
时停突然结束,一切恢复了正常。
“慢了二十七秒。”夏广皱了皱眉,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计量时间的仪器,而即便有...也许在时停的时候,估计也未必会正确计量时间。
“一切还得靠自己才行啊。”
第一天实验完毕,睡觉。
第二天,继续钓鱼,同时以一种适应性的、颇有节奏的、刻意间隔着的默念,在心里重复着数数。
如果要探索那个恐怖的时停世界,那么一定要掌握好时间。
因为“世界恢复”是他唯一的底牌。
这不是游戏。
没有人可以代入重来。
他,只有一条命!
17.第一次实验
“多了二十秒。”
“唔...这一次又慢了十五秒。”
“今天不错,只多了三秒。”
...
“今天正好在三百处,时间完好,但依然需要校准,一秒的误差,也许带来的就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夏广坐在秋日的纷飞落下下,秋鱼肥美,但他无心钓鱼,只是不停思考着完全校准的方式。
他现在身兼三门内功,尽管年幼,但体内蕴藏力量却如江海波涛,汹涌澎湃,体现到躯体上,也是思绪敏捷,耳聪目明。至于他瞬间的爆发力更是恐怖至极,只是无机会尝试而已。
数数,如此枯燥无味的事情,他硬生生是将自己的心变成了精确的钟表。
又经过了数次尝试,夏广终于完全确认下了时间不会有任何偏差。
然后,白日里,他不再钓鱼,而是开始奔跑,甚至是出拳。
他并非习武,而是在这激烈的运动之中进行校准。
同时,在时停的时间里,他也开始适度的跑步。
声音低至某种程度,便是彻底的寂静,所以并不会引来怪物。
又花费了几日,夏广终于做到了,无论多了激烈的运动,甚至是精力耗尽,他也可以完完全全的对上时停的三百秒。
“转眼之间,竟然已过去了二十多天,这简简单单的数数,没想到要校准完美了,竟是这般的不易。”
夏广随手拈住一片叶子,看着远处的水云,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今晚开始,就是真正的探索了。
时停。
万物诡异,百般寂静。
唯有永恒不散的灰尘,被无风自动地吹起、跌落,带着古老气息。
“首先需要确认的是那怪物,在不在第三层里。”
夏广自言自语着。
这些日子,周边根本没有发现那怪物的踪迹。
他心中默默数着,直到第二百八十五秒时,他直接取下墙灯里,笼罩着灰色的烛火,极为土豪地点燃一摞功法。
第二百九十五秒时,他开启神隐,然后右手运上内力,顿时一团炽热包裹在拳头上,如人头大小。
心里默数着,在最后两秒时,右手猛然轰击两层三层之前的墙壁,而左手则顺势丢出一那一叠熊熊燃烧的功法,功法飞散,而灯光虽然昏暗,却也随之炸开,使得整个三层的屋子明亮了一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也是最后一秒的功夫,夏广看到那团诡异的黑影,嗖地一声从密室里,爬了出来!
那速度快的惊人。
风速,音速,或者是光速?
甚至是瞬间?
算错了。
一秒,居然还是给的太多了!
夏广心中骇然,原本他想着的是那怪物来临前“踏踏踏”马蹄般的征兆,那蹄声由远而近,显然是奔跑系的怪物。
只是现在看这副架势,简直是火箭啊!
匆忙之中,他立刻启动了预案,右手迅猛地击向铁门,以此声音来吸引那怪物的注意力。
哪怕右手废了,也比没了命好。
这年方五岁的男孩,已经有了壮士断腕的觉悟。
所以,他瞳孔里,无悲无喜,无伤无忧,只有绝对的冷静。
嘭!
沉闷的金属声音传来。
夏广收拳,如蛇影般急速后缩,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总得试一试。
然而,那却没有预想之中的攻击。
刹那巨响之后,毫无后续,更无回音。
“这是??”
夏广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诸多念头,这一瞬间,仅仅不过一秒。
而须臾便逝的一秒里,男孩与怪物已经在生死的阴影里竞逐了几个来回。
最后一幕。
是夏广正对着那怪物。
黑影携带着极度恐怖的气息,却没有攻击!!
它从窜出,到落定,然后安静蹲在夏广身边,好奇的睁大闪烁光芒的瞳孔,盯着面前的人形。
不过刹那!
光是金光,其间不见瞳仁,便说是神灵的眸子也无人怀疑。
但这样的一双金色眸子却生在猿猴的身上。
龇牙咧嘴,其间是焦黄的獠牙。
而它尾巴极长,不是毛茸茸的那种,而是如一道可以刺杀一切的双刃枪,来回舞动,则是镰刀,而刺出则可贯穿万物。
想来之间的刺击都是由这只尾巴完成的。
更为夸张的是,它一双粗糙的大手正在撕扯一条鱼,那鱼双目赤红,鳞片如尸,正咧嘴无声地吧嗒吧嗒着嘴,似乎很痛苦。
啪!!
怪鱼被骤然扯成两半。
在一人一猿对望的刹那,被金眸猿猴递到了夏广面前。
时停结束。
最后那一秒里发生的事情,令夏广简直觉得是奇迹。
一秒的时间,可以做什么?可以发生什么?
太快了,所有的动作,都近乎是刹那间完成,刹那间通过光而投影入眼珠里。
但,这些都没什么。
他确认了几点,其一,那诡异的怪物就是金眸猿猴。
只是那马蹄般的“踏踏踏”究竟是由一只猴子发出来的?
其二,那怪物始终停留在第三层,没有离去。
它在等什么?
其三,它对自己充满了友好。
但并非开始就如此。
食物,对于动物而言,就意味着生存,而它居然肯将食物对半分,并且赠给自己一半?
男孩轻舒一口气,排解掉过度冷静而造成的压抑,然后开始沉思。
之前自己猜测的第一种可能,至此几乎可以排除。
那就是自己身后并不存在,一个什么更可怖的怪物,否则那金眸猿猴该逃跑才是。
但它没逃,而是做出了友好的动作。
那么,就是自己的原因了。
神隐!
夏广脑海里闪过自己的这个天赋,这一次他是故意使用了神隐天赋。
那么该再确认一番了。
再思索了一番,是否有什么遗漏信息,夏广这才沉沉睡去。
白昼里。
五岁男孩又穿上了蓑笠坐在湖边。
头顶,打着旋儿的是梧桐叶,巴掌大小,堆了一叠又一叠,直到地面金黄。
湖面也金黄...
瓜子脸的小宫女如约而至,挽着精致的三层饭盒,“小王爷,今天我和御膳房的师父打了招呼,特意以这奇特的烹饪方式,给油炸了几只鸡翅膀。
您喜欢吃这个。”
珮玉裹着浅黄色的宫裙,与站在满地金叶间。
夏广看了这名为珮玉的小宫女一眼,自从姐姐消失后,之后她的任务都由她接过,起初,她做事说话还有些矫情,慢慢的也就露出真性情了。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只是这个小姑娘,此时却用爱怜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是看着自己的弟弟。
“珮玉,以后不要叫我小王爷。”
小宫女盈盈道:“是,小王爷。”
夏广轻笑一声道:“你也算我亲人,无需这么多礼,说说你的故事吧,我想听听。”
小宫女忙道:“珮玉不敢,小王爷是皇室血脉,奴婢哪敢说什么亲人。”
她何尝不想有个亲人。
只是小王爷此时尚幼,或许此时真得和自己亲,但是再大些,那就说不定了。
现在贸然的答应,以后未必不是大祸临头。
所以,珮玉不敢应。
但她话头一转,开始回答后面的问题:“奴婢原名王九,家族在西蜀遭遇劫匪而遭逢不幸,唯有奴婢逃出,而之后则因伶俐乖巧,而被当地官府看中,选做宫女送入了京城。”
她说的很简单,也很自然,那些所有的生生死死,全都一句带过,糅杂在礼仪的话语里。
夏广点点头:“王九,以后若有机会,我为你报仇。”
小宫女吃了一惊,匆忙抬头,而眸子里,那男孩穿着与年龄不符的斗笠,鬓角黑发垂落,随秋风而飘零。
鱼竿平举,不晃不摇,而垂钓着一湖的...水云。
18.垂钓诸天
午夜。
夏广算好时间,背靠在宗动阁外。
月色突然变得血红,满地的黄叶也笼罩上了一层灰色,而极目远眺,远处灯光下的护卫则是变成了金身。
依然默数着时间。
在距离返回现实还剩下三十秒时,夏广开始往宗动阁外空地漫步而去。
约莫还剩下三秒时。
他猛然取消了自己的神隐天赋,随后右手握紧,灼热滚烫的红流随着拳头,轰砸入地面,整个地面的灰尘似乎那么雀跃的弹了下,旋即,巨响瞬间传递向四面。
轰隆隆...
“三...”
夏广神经绷劲,在心里默数。
便是数数刚起,便是“踏踏踏”极快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夏广视线的余光察觉到那声音的来源,而微微向上。
血月里,红光凶煞。
而一只漆黑的猿猴,拖着蟒蛇般的长尾,从宗动阁的二层窗户跃出,巨大诡影从空投落。
它焦黄的獠牙之间拉长了涎水,而双目犹如开在脑袋上的两个洞,璀璨着金光!
来者不善。
这时夏广第一感觉。
而又在刹那的时间里,他感觉出了强大的杀意。
所以便是第二秒未曾数完,便是即刻开启了神隐。
然后,他瞪着的瞳孔里,只看猿猴脸上露出了奇怪之色,似乎想不明白,原本扑击向自己的姿势在半空凝固,仿佛受到了什么的限制。
笼罩在夏广周身的杀意,也是顿时消失,转而变成了一种畏惧。
动物很诚实。
所以,它细微的神色对于夏广来说,几乎就是心理转变的所有描述。
“一...”
金眸猿猴落地了,瑟瑟地看了站在不远处深坑前的夏广一样,甩着膀子...竟然溜了。
时停结束。
夏广站在完好如初的正常世界里,秋风虽然寒冷,但却少了没有生机的恐怖。
“看来这神隐真是开关啊...没开前,只要自己发出巨大声音,那怪物就一副要来做掉自己的模样。
而一旦开启,那怪物居然害怕自己。”
这是为什么呢?
夏广沉思片刻,写下了两种可能。
其一,神隐本身带有令金眸猿猴恐怖的气息。
其二,神隐使得自己具备了令金眸猿猴恐怖的原因。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神隐很可能真的是由这个世界隐藏的某个大能、妖魔赐予自己的,而这金手指上附带着它的气息,并且将自己标志为它的私人物品。
所以,金眸猿猴不敢触碰。
这种情况...就有大问题了。
夏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
那么,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神隐促使自己发生了什么改变呢?
减弱攻击画面...
还有,男孩眉头微微眯起,“隐藏自身实力。”
他在正常世界的月色下来回踱着步子,终于说出了自己无法相信、且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答案:“自己实力变弱了,所以它才感到恐惧?!!
但这不合情理,因为即便没有施展神隐之前,自己的实力相对于它也是极其弱小,开启了神隐不过是更加弱小。
那么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弱小或者强大。
而在于隐藏。
又或者说是通过隐藏而变得弱小。
换句话说,那只强大的可以秒杀自己的猴子,害怕通过隐藏而变得弱小的自己?”
夏广:...
这什么答案。
但是,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便再荒谬,却也是真实。
对于第一种可能的测试,绝无可行之处。
那么,夏广想到了两种办法,来测试第二种可能。
交流!
以及,在完全神隐后,慢慢放开自己的实力。
白日里,依然钓着鱼,打着盹儿。
静坐到午夜,他开始行动。
这一次,他直接开启了神隐,然后试探着走到了宗动阁的二楼。
顺着灰暗、阴沉的阶梯上行,壁灯的光泽带着死亡的冰冷,而一个黑黢黢的背影正对着阶梯出口。
夏广想了想,便是轻轻用手拍了拍扶手。
啪...
啪啪...
三下之后,男孩就昂着头,看着远处,按照这些日子的实验,他已经可以确认,神隐状态下的自己不会遭到攻击。
金眸猿猴回过了头,与梯口的小男孩四目相对。
嘭!
它如触电般猛然弹起,挪开位置,然后两只袖长的毛手掸掸地面,将中央位置上的尘土扫开,一副“您坐”的模样。
夏广早已做好了准备,虽然心跳很快,但是只是点点头,步速不缓不快地往那里走去。
走到那里,也不打招呼,直接就坐了下来。
那金眸猿猴见他坐下,喜不胜喜,修长的毛手是抓耳挠腮,大嘴咧着,虽然无声,但夏广知道这是欣喜的神色。
只是他欣喜个毛。
男孩不懂,但他需要给出交流。
于是,他就冷着脸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笑?
笑容,可能会令这猿猴觉得自己弱小。
友善是建立在强大的基础上,否则就是一块傻兮兮的肉。
夏广没有强大,但既然猿猴怕他,他就装!
猿猴见到他点头,似乎更开心了。
蟒蛇般的长尾便是猛然一刺。
夏广眼皮跳了跳,这货的尾巴消失在空气里了,就像是没入了水里一般。
然后这货开始跳秧歌舞...
扭着屁股...
姿势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而很快,它的屁股猛然一拔,长尾从空气里显出形状,而末尾的那如刺般的黑尖上,正贯穿着一条尸气森森的怪鱼,红眼凶厉,利齿如针,头部极大,而颚下则是生出诸多触须,尾部相比头部就显得很小了。
整条鱼头重脚轻,偏偏又带着令人心悸无比的气息,其间凝聚的尸气,简直就如堆叠而起的尸山血海,充满了阴冷可怖。
夏广心跳了跳,但是面色不改,神色不变,似乎你特么就算掏出一个核弹来,自己也安若泰山的模样。
金眸猿猴咧着嘴,看着那红眼尸鱼在尾巴上挣扎,上前便是一巴拽住它的身子,极其狂蛮地一把从尾巴上扯下。
黑血串连成一线珠子洒落,化作诸多有着人脸的惨白影子,无声尖叫着飞快逃离,在宗动阁地面爬了一会,就成了黑色蒸汽,飘落到屋顶,化为尘埃中一员。
见尸鱼还在挣扎。
金眸猿猴便是熟练的捏起拳头,如同锤子一般狠狠砸了那红眼尸鱼的头部,那鱼尾反复拍击,但空间毫无波动,但只是几下,便是彻底不动了。
这时金眸猿猴才双手分别握住鱼头和鱼尾,捏爆之后,唯留下“肥美”的鱼身。
然后,它咧着嘴,发出无声的“呵呵呵”,将那红眼尸鱼鱼身双手呈现在男孩面前。
这是给自己吃的?
这是在讨好自己?
夏广自然不甘示弱,抬手便是去抓那尸鱼,只是还没触碰到鱼身,便觉得体内的极寒之气开始疯狂运转,似乎在害怕,恐惧。
于是,男孩唇边勾起一点弧度,啪的一声便是甩在猿猴的手背上,似乎要将它手上的鱼打飞。
但...
金眸猿猴的毛手纹丝不动。
它好奇的看着身边的这个存在,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难道说,这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于是,它也反手欲要打男孩手背,但被后者恶狠狠地眼神给瞪回去了。
19.诡异的师徒
之后的几日,夏广越来越感觉到那金眸猿猴的恐怖。
那禽兽毫无意识的一个动作,都充分体现了大能的架势。
把尾巴伸出未知世界里钓鱼也就罢了...
而动不动,就连头也探进去,双手像是撕裂棉花一样,撕裂空间,然后时不时抓出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往嘴里丢。
有一次,夏广看到身穿神明铠甲、周身缠绕雷电、而左手捏着柄紫电萦绕短锤的男人...
那男人一看就特么不是人,如果不是演戏,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真是神。
不知为何,夏广倾向于后者。
然后这个神,就被那金眸猿猴撕成两半,照旧把“肥美”的那一份递给自己,在他义正言辞的拒绝后,金眸猿猴则是欢天喜地地将整个食物,完完整整的吞下。
又有一次,金眸猿猴揪出一个背后有着光轮的和尚...
又一次抓出有着八扇羽翼的天使...
有一次,抓出了一团光球...
有一次,又抓出了无可名状、满是触手的怪物...
它就是枯坐在自己身侧,天天把头探到不知何处,翻箱倒柜,寻觅食物。
夏广已经麻木了。
他看多了,就突然也产生了一种“万物皆可食”的诡异念头。
交流是无法交流的。
夏广只知道这货害怕他。
在一次进一步的实验里,夏广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依然是站在血月下,宗动阁外的空地上,默数到最后十秒。
他开始稍稍放开神隐。
同时运起三股强大的真气,覆盖在拳头上,轰砸地面。
原本他觉得还颇为强大,有些炫酷的招式,此时竟变得如此不堪,这种招式...有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
金眸猿猴听到声音,再次破窗而出,然后看到是夏广,便是露出疑惑之色。
随着夏广慢慢放开神隐,它脸上的狰狞越来越浓。
而随着抵达某个临界,它终于按奈不住了,身形如一枚炮弹,轰鸣一声,近乎刹那便是冲来。
踏踏踏!!
夏广再次使用神隐。
那货便是来了个急刹车,整个地面随着它的急刹而晃了三晃。
男孩默然看着巨猿,巨猿也看着他,露出怂怂的神色。
神色里早已经不复凶煞。
见鬼了。
在时停结束前,夏广嘀咕了句。
之后的一些日子,他一直在沉思如何交流的问题。
直到某一日,他在时停的时间里,无意间将一本功法盖在自己脸上,然后躺在地面上休息。
那金眸猿猴似乎是极为好奇,很快也学着他的模样,蟒蛇样的长尾刺穿了本功法,盖在了狰狞的脸上。
一个词突然跃入了夏广的脑海里。
模仿!
再然后,就是学习!
这金眸猿猴如此恐怖,那么学习能力总归是有的吧?
既然它无法与自己交流,那么就教它文字啊!
只是这个世界的文字,自己倒真是没学多少。
前世的一些语言倒是还记得。
该死,前世自己是什么都忘记了,为什么还会记得语言?
而且还特么是哑语!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神武的时间获得了刷新。
夏广则是直接从第三层的阁楼里掏出了另一本功法《战龙赋》,听起来像是诗词歌赋之类,但实则却是一种需要强大内力配合的步法。
利用足步独特的内力使用方式,配合心法,则可以做到内力有多强,踏步就多远多高。
只是一旦使用,效果极其震撼。
如若内力足够强大,奔行之间,简直就是山崩地裂,人形挖掘机。
而若是敌人在这踏步的附近,则会视情况,而被造成某种精神的恍惚。
若是奔行至敌人面前,携带着余威,敌人甚至可能闻风丧胆,而失去斗志。
这就是战龙!
亦是皇家的秘传功法,霸气无双,于战场上使用,简直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
但通常来说,黑天子隐于幕后,所以这门功法很少赐予他人,除却开国之初战火纷飞的时候,曾给了当时的武国公,便是未曾再赐予第二人。
如今,倒是被夏广直接学会了。
他学会,只是为了速度...
速度快了,是不是就可以甩开被秒杀的悲伤?
话分两头。
第二个三十天,夏广给自己制定了个目标:做老师。
他的学生只有一个:金眸猿猴。
老师从数字开始教起,他开着神隐,所以猿猴也乖乖跟着学习,甚至露出喜滋滋的神色,而若有所得,则是抓耳挠腮,喜不自甚。
于是,这奇怪的组合就开始了学习之旅。
金眸猿猴将老师一把丢到肩上,拖着恐怖如巨蟒的长尾,攀爬到宗动阁顶部,夏广比着手势,指指点点,指月,指山,指水,指着远处的宫殿...
而一人一猿的师徒两人很快就开始了远行,尽管每日只有短短五分钟的时间,但对于金眸猿猴而言,空间不是问题。
夏广起初还撑着面子,在九阳玄经、九阴邪经、八荒至尊功三门强大内力的支持下,运用战龙赋中记载的步伐,以每步数百米的速度前行。
但很快,那金眸猿猴笑得在地上打起滚来,指着他哈哈笑个不停。
它似乎也和这位小师父混熟了,所以心中敬畏少了些...
很快,它耍起了顽皮,以尾弹跳,而四肢抱成一团,前行之间便是发出“踏踏”地蹄子声,转瞬便是数千米,然后长尾戳地钉住,撑起整个身子,然后学着男孩之前的模样,双手抱头,靠在虚空里,看着自家老师一蹦一跳的赶来。
然后待他赶到了,又是一阵无声地哈哈大笑。
如此,一人一猿以宗动阁为中心,将整个皇宫都几乎踏遍了,有这金眸猿猴在,所到之处,所有的阴森恐怖居然都退散了,就如光明所至,黑暗消失。
夏广已经时刻维持着神隐的状态,在这时停空间里活动了,他知道,自己一旦撤去,怕是下一秒就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玩意。
杀自己。
一秒,就足够了。
虽然还不明白原因,但不妨碍夏广直接使用这个工具。
终于,在这第二个三十日的末端,夏广似乎察觉到了一丝真相。
那是一次经过皇宫奇珍异兽园的时候,园中的仙鹤之类,也皆是化作了金身,而蓦然抬头,却是见到天空之中翱翔过一条苍茫的神龙。
20.能秒杀自己的徒儿
鹿角、驼头、兔眼、蛇项!
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
这是一只纯正的龙。
它全身密布黄金鳞片,显得异常威武,但金眸猿猴却是带着不屑之色,便是跃跃欲试,而就在这时,一只毫不起眼的灰色小麻雀飞了过来。
金眸猿猴居然露出了恐惧之色,然后瑟瑟地躲到了夏广身后。
夏广不太明白为何这货刚刚还在垂涎着天空的龙,却害怕那一只弱小的麻雀。
但没多久,他就懂了。
因为,那条金龙被麻雀给吃了!!!
准确来说不是吃,而是吸。
能想象麻雀嘴把整条黄金龙,当做一根圆滚滚的、富有营养的粗粮面条一般吸入口中的快感吗?
咻的一声...
黄金龙从尾到头,抖动了两下,便全入了灰麻雀的肚子。
夏广再看看那麻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多一点特殊的地方都没有。
草啊...
即便夏广再冷静,此时也不禁发出如此感慨。
如果没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是真的想象不出来,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麻雀,如何吞下一只体型大过自身数万倍的怪物。
“你怕?”
夏广用手语比划着。
金眸巨猿停顿了下,似乎在脑海里复习了一遍,弱弱比划道:“有...老师在...不怕!”
草啊...
夏广觉得自己石化了。
我连你都怕啊...
不谈你了,就是你从诸天揪出来的那些食物,我都怕啊...
他的神色落在金眸猿猴眼里,顿时又是高大威武了几分。
高人从来都是神色不动。
猿猴数个维度变迁之前,曾经见过一个背影...
但内个似乎是个母的。
夏广神色吓得不敢动,随后就真的不动了,他脸皮上的僵硬缓缓的调整,利用双唇边的力量微微勾起自信的弧度,夸张一分显得浮夸,而少一分却显得紧张。
不多不少,才是高人风范。
夏广做到了!
他为自己感到自豪!
作为一个恐怖怪物的老师,夏广觉得头可破,血可流,秒杀可以不躲,但是...气势不能差了。
所以,他负手傲然而立,神色漠然,望着那灰蒙蒙的高空,又似神色坐落在天外,看着永无止境的轮回,与因果。
唔...这个很容易,只要控制眼神就可以了。
至于看到什么,这不重要!
那灰色小麻雀刚吞了条金龙,肚子却是鼓涨的很,似乎扑朔着翅膀飞不动了,而缓缓落下。
豆粒大小的眼睛好奇地盯了一眼地面,眸子里映入那傲然昂首的男孩,显出极其隐蔽的一丝疑惑与惧意。
麻雀又看了看缩在男孩身后的金眸猿猴,便是缓缓下落,双足抓在了一根黑暗的枝头,微微晃荡的树枝立刻停了下来。
然后,金眸猿猴与灰色麻雀,进行了一段极其诡异的交流。
期间两只不知还能不能叫动物的货,频频看向傲然而立、一副视万物为刍狗架势的男孩。
很快,金眸猿猴开始比划:“老师,它也要跟着您学习。”
夏广心里呵呵一笑,学就学吧,一个怪物也是教,两个也是教...
被一个秒杀也是秒,被两个秒杀也是秒啊...
没区别的!
所以,没关系的!
于是,他似是思索了片刻,就闭目,微笑,轻轻点头。
然后,金眸猿猴贼兮兮比划道:“老师,您教的...莫不是无...”
它才开口,就被那麻雀秀丽的鸟眼猛然一瞪,然后啄了啄它的头,“无什么无,老师教什么就学什么,无什么无。”
夏广心里愕然,鬼知道这两名徒儿在做什么,于是他咧开嘴,故作高深的笑了笑。
不知道怎么反应,笑就是了。
另一边,金眸猿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两名绝不可貌相的诡异存在也是笑了起来。
只是双方的笑容含义各不相同就是了。
这无穷维度里,有资格教授那门语言的,只有一名已经无法用恐怖来形容的存在。
而那名存在,绝对不可以“苏醒”。
笑着的麻雀与金眸猿猴对视一眼,又继续笑了起来。
没多久。
第二个三十天又迎来了尾声。
又到了挑选功法的日子了。
夏广自是毫不迟疑,先把皇家宗动阁第三层密室的最后一本学了再说。
这是一门戟法。
唤作《神怖无双戟法》,据说是前朝霸王的功法,那霸王舞长戟破山河,所到之处,便是千军万马也能杀个七进七出,若是带兵进击,无论颓势有多大,都可以逆天而转!
但他最终还是惨死在白马海畔,但如何战败死去,史书上并未记载。
在夏广看来,这不过是未曾到达可以解限的时机。
这或许又是一段夹杂着密辛的血泪史,而被春秋笔法寥寥几笔,不带感情带过。
所有的任性、理由、冲动、疯狂、喜怒哀乐,都只是成败两字,就可概括。
谁在乎当年发生了什么呢?
夏广也不在乎。
但无论如何,这门技法的强大,是由此可见一斑了。
只是学完之后,夏广心中却有种奇怪的感觉,《神怖无双戟法》虽然他已经臻至了最高层次,似乎并不完美,好像还欠缺了什么,那就是所谓的抵达巅峰,却未能圆满。
是因为不相性么?
还是缺少了什么条件?
又或者需要实战?
这些暂且再丢到一边,夏广的全部心神依然投入在时停后的空间里。
深秋过。
而初冬渐至。
北地雪落的早了,但小宫女儿却没来迟,天天挎着精致的饭盒,笑着于宗动阁外的护卫打招呼,然后踏过冰冷坚硬的浮桥,拖着宫裙裙裾,看向远方。
远方有天,有云,有阁楼。
还有坐在湖畔钓鱼的...亲人吧?
饭盒四层,第一层铺着秘制排骨,第二层是什锦蔬菜,第三层是米饭,最底则是蘑菇汤。
还有些携带的小蜜饯,则是用袋子装着。
小雪飞舞着,没有完整的六棱,而似盐粒子,簌簌而下,落入热气腾腾的汤水里,也沾染乌丝成白发。
夏广一口一口吃着,小宫女则是蹲在忙碌着,饭盒打开,聊聊皇宫日常,说说一些趣味的事儿。
男孩五六岁是最顽皮的时候,可谓熊孩子,上天入地,斩妖除魔,除了坐不住,啥都能干。
但自家的这位小王爷,却是带着斗笠,在湖边垂钓。
一钓就是两个月了。
期间除了自己,再没人与他说话。
小宫女原本话也不多,在宫里讲究的是个“分寸”,多了少了都容易掉脑袋。
但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让这位亲人的性子开朗起来,所以她变成了话痨。
21.多么的弱小
“小王爷...”
“说了不要叫我小王爷。”
“好的,小...”
“咳咳。”
珮玉或者说是王九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最近皇宫里事情可多了,皇上又要添上七个子嗣了,娘娘们都腆着肚子呢。”
夏广随意道:“七个...很勤奋啊。”
王九笑了笑:“什么勤奋呀,这是天赐洪福,保佑我大周。皇子公主们看到你那一日的表现后,现在一个个在上书房可认真了,大皇子还好,越来越知书达理,身上也逐渐具备皇家威严,宫女们远远看到,都有些发抖呢。”
夏广道:“夏桦不简单啊,年纪小小就把皇家面具带上了。”
王九道:“那是知书达理,皇室威严。三皇子则是中规中矩,天天勤奋苦读,这会他们还在添霜亭里作诗来迎接今年的初雪呢。”
夏广道:“夏亨是个废物,这是政治上玩不过夏桦,在走才华路线。”
王九瞪了他一眼道:“哪有,这是才华横溢,文曲护佑。”
然后,小宫女又继续道:“两位公主也是很喜诗词歌赋,但比起令月公主,雨雪公主则显得更冷清点儿,令月公主现在是经常和亨皇子在一起,研究古文典籍。现在,也在添霜亭作诗呢。”
夏广想想自己对于两位同龄小侄女的印象,“你说反了吧,夏雨雪和夏桦可是一路人,两个都是那种可以戴着面具,从上场笑到下场的人。”
王九道:“没有啦,雨雪公主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刺激,开始每天练习武功了...说不定过几日,皇上还特许她来宗动阁挑选功法呢。”
“说了半天,夏炎呢?”
王九摇摇头:“二皇子...消失了。”
夏广冷笑一声:“是不是坠河而死,面容模糊?”
王九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但却不敢多问,甚至多猜测,作为宫中人,莫要乱猜测,否则就是赶着去投胎了。
良久,小宫女才问:“是不是想起长公主了。”
夏广点头坦然道:“是有点,皇姐她实在不是个能令人放心下来的女人。”
王九“哦”了一声。
收拾了碗筷,很快踏着漫天雪而离去。
添霜亭的吟诗弄月,依然在继续。
夏亨与珍妃家的小公主夏令月,身侧各站着男孩女孩,看衣衫打扮,却都是权贵,想来可能是大臣们的子女。
裹着貂皮绒衣,一个个站在雪下,持笔研墨,然后一蹴而就,你拼我斗,不辱斯文。
皇帝夏治则带着皇后,坐在亭中。
另一名妃子,则开始拨弄琴弦,琴声淡雅,裹着每一粒落下的雪花,还有每笔拖过的一撇一捺。
“雨雪,在发什么呆呢?”皇帝难得清闲,哈哈一笑,然后招招手。
画栋边,裹着狐裘的小姑娘正独自坐着,她神色里闪烁着异常的深邃,那深邃完全不同于女孩的年龄。
“是,父皇。”她简洁道。
而夏治却是有些好奇:“朕这个女儿一向喜欢研读史书,甚至是上古神话,小屋里也全然不同女儿家的样子,书架上摆满了古籍,有些甚至才刚出土的。
这样的一个女儿,何时变成如今这副孤冷桀骜的模样?”
他露出作为一个父亲关心的神色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夏雨雪摇摇头:“前些时候,我看小皇叔双手举金狮,突然心生向往,女儿心中也有豪情壮志...”
她说着这样的话,但却是面无表情。
皇帝皱眉笑道:“居然崇拜朕的弟弟?你可知道你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如何评价那夏广吗?”
夏雨雪道:“请父皇赐教。”
皇帝哈哈大笑道:“匹夫之勇而已!前朝霸王何其凶猛,最后还不是惨死白马海畔,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武力固然重要,但刚极易折,你需要的首先是一颗好的脑子。”
夏雨雪似是带着疑惑,喃喃道:“匹夫之勇?”
皇帝道:“不错,你眼中的弟弟妹妹,确实实在吟诗作对,但水镜宫中哪位不是此中高手?吟诗,需得感悟天地,作对,需得笔墨如龙。
你以为这是不务正业?
错了!
我皇家不需要要一个能征善战的皇子,或是皇女。
你明白吗,雨雪?”
皇帝说完,心里又加了句,这些都由黑天子去完成了。
武可攻,阵可守。
攻需一腔热血、一鼓作气,而守则需要算无遗策、毫无破绽。
所以,阴影皇庭就是皇家的攻击手段,而天子皇室,甚至水镜宫,便是这最强的守护之盾。
无人能破京都,只因京都有大阵运转,生生不息而已。
夏雨雪沉静的看着威严的皇帝,小女孩的唇边露出委屈的神色,然后硬硬一拉,则成了坚毅,“父皇答应过雨雪,再过些时日,就可以去宗动阁挑选功法,可还算数?”
夏治冷哼一声道:“你去吧!”
“谢父皇。”
夏雨雪闭目点头,然后礼貌的退下。
她原本保受史书熏陶的气质,更添加了些冷若神明的气息,那是孤独的、令人无法接近的。
脸庞冰冷,天工雕琢,沉浸在雪光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大雪里的午夜。
血月依然升起,而雪花成了殷红色,带着凶煞的色泽飘零。
夏广决定试着释放自己的力量。
这些是白昼里无法做到的。
他开启了三道真气,随意拔起一棵树...但那树却是突然睁开眼,露出一张悲惨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
男孩想也不想,左拳轰的一声砸在那树脸上,顿时树闭了眼,不敢再睁开。
和金眸猿猴,与灰色麻雀在一起待久了,作风也受到了些影响。
换做以前,他肯定是丢开树。
开启战龙赋,一足踏地。
轰然一声,以他立足之地为中心,密密麻麻的蛛网炸开了,飞速四散蔓延。
烟尘里,男孩整个人已经飞跃到了高达十多米的空中。
双手握树,神怖无双戟法顿时施展开来。
树非戟。
但却在他手中被舞的狂暴无比,道道凶影便是随着舞动而共出。
或刺,或舞,或斩,或勾...
纵跃,俯冲,战龙赋配着这前朝霸王的戟法,男孩简直是魔神再临!
但一边闻声而来的金眸猿猴却是无语的看着天空,血月里那小师父的身影,多么的...弱小啊。
难以想象的弱小。
22.老师喜欢复古
金眸猿猴又开始和灰色麻雀进行诡异的交流。
“老师如此强大的变态,为何喜欢食物们的幼儿级舞蹈?”
金眸猿猴不解。
灰麻雀喳的一声,啄了啄金眸猿猴的脑袋道:“你傻呀。能进入这里的,哪个不是终极?”
金眸猿猴目光闪烁,似乎隐晦地遮掩着什么:“隐藏气息,改变形体,气息越弱的则意味着越强大...这已是此地的第一法则。老师那气息弱的...荷荷,简直连食物都远远不如。
好几次都瞒过我,让我信以为真。
真是一个可怕的变态呀。”
灰麻雀鸟嘴动了几下,似乎想问“你真这么想?”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维持原本节奏,喳的一声,再次啄了啄金眸猿猴的头道:“你傻呀。这样你还问?”
金眸猿猴怒道:“够了,别以为你是专吞圣人、创世神之类的悖论生物,不死魙凰,我就怕你!”
灰麻雀喳了一声,继续啄它的头:“你不就是头小小的从灵明石猴进化成的撕鲲鬼猿王嘛...就欺负你。”
金眸猿猴瞬间怂了,它知道如果愿意,面前这只小麻雀可以轻松的,像吸面条一样把自己吸掉,“那怎么办?”
不死魙凰这种变态...
根本是不该存在的玩意。
不死之凰,死而复生,周转不止,规则就是令它无法死去,所有的伤害,甚至令它灰飞烟灭,都不过是一场大梦,一次沉眠而已。
但魙,却是死亡深层维度里的怪物,是死了又死,死了再死,但依然存在的怪物。
不死凰不死。
魙,却死。
这是一个完全充满了悖论的变态。
完全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灰麻雀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老师一定是个怀旧的人,这说不定是他还是幼儿的时候,练习的舞蹈。”
金眸猿猴道:“所以捏?”
灰麻雀道:“老师既然怀旧,那我们也要做一些迎合他怀旧的反应才对。”
金眸猿猴道:“然后捏?”
灰麻雀是一个睿智的怪物,它循循善诱道:“想想你吃的那些食物,有没有想起什么?”
金眸猿猴沉思片刻,恍然道:“难道说,给他抓一万只食物来,按在虚空里,看着他跳舞?
就像当年那食物开了山门,摆了七张椅子,授道天下一般?”
灰麻雀摇了摇鸟头。
金眸猿猴道:“那献祭一个文明,来召唤他?让他感到爽?或者所谓的还被人记得...”
灰麻雀喳的一下,又啄了啄它的头道:“你傻呀。难道你就看到不到...其他什么?”
金眸猿猴道:“你是说...老师身上缠绕着的那根黑线?唔...看起来有点像这里的那些“想着逃离、想着降临,而投下的诱饵”的土著食物呢。
老师为何会缠绕这样的黑线?
唔...它们那里,似乎喜欢自称金手指?”
一瞬间,猿猴发现了疑点。
灰麻雀再次发动啄击,“你真傻,老师这样的变态,就喜欢装作被小食物们缠绕住,然后...嘿嘿嘿。”
金眸猿猴震惊道:“学到了,学到了,真是学到老,活到老,改日我也去找一个土著丢我个金手指。”
麻雀道:“你可拉倒吧,金手指看到你还不躲得远远的,只有老师这样的强者,才能骗过它们。”
金眸猿猴连连点头,然后又回归原本话题道:“那...老师在跳幼儿舞,我们该干啥?”
灰麻雀道:“鼓掌啊!”
啪啪啪啪啪啪啪...
金眸猿猴连那巨蟒般的诡异刺尾,都甩起来了...
灰麻雀也是扑朔羽翼,羽翼之间若是细细看去,竟然是上亿的闭目白脸,密密麻麻!
两名存在神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只是为了复古,以及学会老师的语言,也是拼了。
鼓掌的累了。
两名存在又开始撕裂空间,去诸天之中寻找食物。
反正那些试图寻找世界尽头与真相的人,多得是!
练完一套之后。
夏广气也不喘,感觉挺不错。
但是侧目看看坐在皇宫边,在一脸虚情假意“鼓掌”的弟子,他嘴角都抽搐起来了。
可抽搐只是前半的动作,后一半这抽动的神色就平复下来,而变成了一种淡然,和怀念的神色。
男孩幽幽转过身,负手立与漫天红雪中,仰头望着穹苍中央的血月,月光洒落,死气沉沉而诡异无比。
两名弟子交流着,老师果然是在思念家乡,只是不知是诸天里的哪一处?
时停结束。
夏广吐了口气...
来宗动阁已经过去两个月半月了,而时停世界的进展远超当初的想象。
后续的一些日子,他继续教导这小麻雀与小猿猴的语言,这个语言在他印象里似乎是穿越之前的哑语。
为何自己连上辈子是什么都忘记了,却还是记得这门语言呢?
一定是个哑巴。
夏广推断道。
这不过就是一门普通的哑语而已,通过简单的手势动作来互相传达彼此的意思。
算了。
能忽悠住行。
两名弟子越学越认真,从起初的顽皮,到最后的肃然起敬。
待到半月之后,自己又多了第三名弟子,是一条小蛇。
小猿猴说这条小蛇是刚来的,但以前与它曾有友情...
夏广自然好奇是什么友谊。
小猿猴就道,当时自己喜欢到处找人比力气,这条小蛇力气不错,所以就有了友谊。
夏广又问是怎么样的比试方法,他觉得了解一下,有助于知道弟子们的水平。
因材施教嘛...
了解弟子是必须的。
只有知道了弟子们的性格、爱好、实力,才能相应的教导嘛。
这也是老师应该做的。
但出于语言不通,交流并不顺畅。
后来在两位师兄师姐的帮助下,小蛇努力学习,终于能够交流了。
当夏广再次问道这个问题时。
小蛇不好意思用蛇尾比划道:“小时候比较能吃,所以就长个不停,直到环绕住了整个世界...猿兄与我比力气,它喜欢打爆,我喜欢勒爆。”
夏广心中呵呵笑着,面色如常道:“所以徒儿就勒爆了那个世界?”
小蛇忙道:“不,徒儿吃了那个世界。”
夏广奇道:“你们不是比力气吗?”
小蛇羞羞一笑,与金眸猿猴相视一眼道:“其实,我们更爱吃。”
夏广想了想,那一个世界无数生灵,被一张血腥张开的巨嘴吞下,连同土地、天空、海洋,所有的文明,都黯然,都归于了虚无,成为了这条诡异长蛇的养分。
无论如何挣扎,无论如何抵抗,在那真正灭世的蛇口面前,都是毫无作用,只能接受被吞噬的命运。
一切,只是因为“爱吃”?
假的吧?
这些弟子一个比一个能吹牛逼吧。
你们怎么不上天啊?
23.女帝的鸿图霸业
凛冽寒冬里,阳光弥足珍贵。
粉嫩玉啄的公主却神色萧索,踏过漫长浮桥,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三层高阁,阁前金匾上笔走龙蛇,书宗动二字。
阳初起,而阁楼阴影西落,一寸寸伸长,向着湖边垂钓的蓑笠人影而去。
夏雨雪停下了脚步。
微眯冷冽的目光里,终于在见到那熟悉背影的一刻,带上了点温和。
这位公主心里五味陈杂,百感千续竟然同时涌上心头...
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夏广。
既然我从五十年后回来了,那我一定不会再让那些悲剧发生。
她,乃是大周最后一任女帝。
被逼迫登基时如此仓皇,之后更是焦头烂额,最后陪同在她身侧的,只有是小皇叔。
她看着那孤独的身影。
思绪又飘远...
大火,焚了皇城。
八方敌至,东落日扶桑,北前朝欲孽,国土之内白莲,而最为致命的则是西方的犬戎鬼方。
那时候,夏雨雪才明白平日里抵抗的都不过是犬戎鬼方表面的实力,待到它们深处那些极其恐怖的力量倾盆而出时,大周不过是个纸糊的城堡,被一掌就拍了个稀烂。
那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五虎大将相继死去,水镜宫的文人们大阵堪堪拖住恶魔步伐,但却抵挡不了。
绿萝禅院背信弃义,她荒废朝政,跪拜在佛前三天三夜,但禅院却淡淡回复两字“走吧”。
她又问道门,召天下英雄,但应者却是寥寥无几,人头攒动,但不过都是小猫小狗。
女帝不明白这是为何。
但在弥留之际,小皇叔才扶着她坐在帝位上,轻声告诉她:“我们被放弃了。”
已为女帝的夏雨雪面色苍白,金袍染着血迹,而一条宛如红霞的流从嘴角溢出...
她脸上依然有疑问。
她的问题也很明确,她知道扶着她的男人应该知道。
佛道放弃我们?那天下迎来异族统治,他们岂会不受影响?
小皇叔沉默片刻,却是温和笑了笑,那蓄着短续的脸庞显得魅力十足,宫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大火的热浪一道又一道,便是冬日的冷都扭曲了,视线变得弯折,世界都模糊了。
夏雨雪依然在盯着他,她希望知道答案。
“皇上,臣去去就来。”
小皇叔起身了,昂起了头,一身压抑的气势突然澎湃着爆发出来。
“夏广!为什么会这样?”
女帝质问着。
那蓄须的男人停下脚步,但却没有回头。
女帝又问:“有什么事你非要自己一个人承担吗?我不能知道真相吗?”
男人已然停着脚步,他全身杀气凛然,灼热滚烫的空气在他周身旋转、环绕,逐渐沸腾。
“告诉我!”
女帝歇斯底里喊着。
但那声音依然温和,从前方传来,“皇上,荣华富贵,千秋大业,就当是场梦吧...梦里悲欢离合,何必当得真?”
“皇叔!”
女帝叫出了许久未曾喊出的称呼。
“雨雪,有些事,臣一个人背负就可以了。”
说罢,那男人却是再不留步,握紧金蟒缠日的刀鞘,大踏步向已成炼狱的门外走去,他再不回头,似乎把所有的真相,所有的痛苦都扛在了身上。
沉甸甸,孤零零。
他现在是去践行女帝登基时的诺言了。
“谁若想要动陛下,唯有踏过臣的尸体。”
没多久,金銮殿外便是传来一阵厮杀声,似狂风骤雨急促,刀声狂啸,却是戛然而止。
大殿上,青铜香炉里,安神的一根烟还未熄灭,紫金色的红点上,蓦然烟雾凌乱。
门已开!
三四米高的惨白巨人矮着头,带着狞笑掰开金銮殿上的雕龙门框,左手提着颗人头,右手握着巨大的黑铁蒺藜,一双悚然的眸子直看向端坐在帝位的漂亮女人。
看着那人头上平静的神色,夏雨雪心中悲伤欲绝,她深吸一口气,理好龙袍,然后启动机关,从龙椅下的抽出一把刀,以及一个婴儿拳大的碧玉匣子。
你说朕是皇帝,应当以大局为准,以天下苍生,以江山社稷为重,所以从不让朕碰刀...
女帝神色温柔,看着那被提着的人头,“但现在你已不在了,那么朕便是用你教导朕的刀法,也没人再管了吧?”
左手芊芊素指启动那碧玉匣子,从中拈出血红色、流转熔岩纹理的丹药,想也不想便是抛入樱唇中。
夏雨雪只觉一股撕裂的疼痛传遍身体,无论是皮肤,还是五脏六腑都像被寸寸凌迟,那巨人开始变矮,亦或是她在变高。
来吧,把这份痛深深镌刻在朕的灵魂里吧!
若有来世,朕便要提着刀,横扫东南西北,斩尽天下神佛!
朕,说到做到!
——
此时还是小公主的夏雨雪回过神来,走到了垂钓的男孩身侧。
她不开口,不打招呼,不说什么“你好”。
她一屁股就坐在了男孩旁边,金色长裙勾勒出双腿的曲线,虽然还不完美,但却已初具大长腿的御姐风范。
抱着膝盖,静静盯着远处那垂钓的鱼线。
线与水交触期间,不动也无涟漪。
她的眼睛也不动,只是缓缓的舒展开了,那是一种放松。
突然,那水面开始荡漾,鱼线也开始乱晃,显然有鱼儿上钩了。
但是,蓑笠装扮的男孩,与一袭金色长裙的公主依然一动不动。
直到那鱼线停止了摇晃,夏广才将鱼竿抬起,看着已经失去了诱饵的鱼钩,以及钩上那一点微弱的红,他摇了摇头。
随即又从身侧的铁捅里拿出新饵,挂在鱼钩之上,再次甩出。
水云破碎,而男孩再次眯起了眼。
那三名弟子...
实在是太凶了,和它们在一起,真是令老夫战战兢兢,度日如年啊。
如果想要演的真,就要先把自己都骗过去。
所以夏广自称老夫...
他觉得自己需要在正常世界里,多待一会才能回过神来。
于是,继续垂钓。
或者说喂鱼。
身边这小公主来的时候,自己早已察觉了,她才刚踏上浮桥,自己就能听到她的呼吸了。
但是她既然不开口,自己也没必要开口。
毕竟她来不就是为了向自己请教些功夫,这些事情,那化身话痨的小宫女儿早就告诉他了。
不得不说小宫女儿耳目确实灵通,皇宫似乎就没她不知道的事情,每天给自己送饭,能从上到下一刻不停的说。
请教功夫没什么...
可是我今年才快六岁,除了力气有点大,其他也是一窍不通啊。
对,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理清楚思路之后,夏广又淡定下来。
24.我抓到你了
湖心岛上。
男孩垂钓,女孩抱膝,水云倒影,一时有些唯美。
直到小宫女儿王九的到来,才打破了这份平静。
一份冰糖梅子蜜饯,一份开胃山楂条,以及三宝蒸鸭,片牦牛,撕鸡等...
“小王爷,小公主。”
王九显得有些惶恐,不知怎么分配才好,毕竟她来时并不知道小公主会在这里。
或者说是装作并不知道小公主在这里。
因为...一个消息太灵通的宫女,却没有背后的娘娘,这并不算一件太好的事。
夏广看着小宫女笑道:“今天又给我带了不少好吃的,可是量也太大了吧。”
王九道:“小王爷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是在习武,怎能不多吃些。”
夏广眨眨眼,在这亲人面前,他才感到一丝放松。
脑海里想起那个豆芽菜一般的姐姐的模样,快四年了...
边想边吃。
王九道:“小王爷,雨雪公主还在旁边...你...”
夏广手一拦道:“一个人的份,我才不和人分享。”
王九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一边的公主,只是公主身侧温和,突然间,公主野蛮的探出手,一把握紧蒸鸭的大鸭腿,刺啦一声便是撕扯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竟是没人反应过来。
小宫女瞪大了眼...
没想到啊,没想到,受到尊贵皇家礼仪教育的小公主,竟然会有如此一面。
夏广也一愣,不是应该大声质问,或者气呼呼的站起来吗?
这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作风,从何学来?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别说你是小女子啊,都一样的。”
夏广搬出一句话质问道。
但夏雨雪面不红,心不跳,一边沉默一边吃着蒸鸭,在对方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迅速地解决了整只鸭腿,而方一完结,左手竟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出去。
但这一次,夏广早有准备,手一抖,瓷盘便是挪开三分。
那只手却是不依不饶,左抓右抓,速度极快、极准。
夏广一愣,急忙拿着瓷盘往后扬去。
而裹着金裙的小公主斜并的长腿,竟是借势一蹬,跃起而扑出,右手极尽延长,而抓住了那瓷盘里的另一只鸭腿。
夏广只觉双腿上一沉,便如覆盖上了金色的软被,带着冷冽的发香。
“抓到你了。”
夏雨雪说出了来此的第一句话。
她没说“你好”,没说“请赐教”,没说“一同就餐”等等等...
这位拥有良好教养,粉嫩玉啄,集天地灵气的小公主脸上突然绽放笑颜,她的右手握紧鸭腿,油腻腻的汤汁正顺着玉藕般的皮肤流下。
抓住你了...
五十年前的夏雨雪,喃喃着。
夏广看着身侧眼睛都有些红了的小公主,心道:没必要吧...
就是一只鸭腿。
一旁的小宫女也呆住了。
“一起吃吧。”
夏雨雪在短暂失态后,便是恢复过来了,落落大方地盘膝而坐,她看着这和自己一般年幼的小皇叔,心里充满了好奇。
毕竟从雨雪之前的记忆里,得知小皇叔三月之前,在演武场拎一对三千斤黄金狮子,举若轻重,令人震撼。
但前世,小皇叔并没有天生怪力啊。
十岁之前,他可谓都是傻乎乎的,有些内向,直到十岁之后去了次巴蜀,才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从此用刀。
一世用刀。
刀就是他的道。
难道因为自己的重生,而引起了改变?
牵一发而动全局,何况是重生?
威严而可爱的小公主一时间寻到了答案,或者说是暂时的答案。至于这是不是真正的答案,小公主不置可否,她还需要时间,等日后再说。
“你怎么了?”
夏广奇道,“听珮玉说,你想来这里挑选功法...”
一旁的小宫女连忙道:“奴婢也是在御膳房,听路过的山公公说的,并不是嚼舌根,还请公主不要发怒。”
夏广说来本无心,而听得小宫女如此急忙的辩着,这才醒悟过来。
但夏雨雪并不生气,她抬起好看的脸庞,看着有些惶恐的宫女。
宫女的瓜子脸上写满了担惊受怕...
“珮玉...”
夏雨雪露出温和的笑,张大了眼,像是没有藏着任何心事的透明,“别介意,你也一起来吃点吧。”
王九道:“奴婢不敢。”
夏雨雪声音越发温和、亲和,“来吧,你带的分量太多了,我们两人都吃不完呢。”
说完之后,她露出了璀璨的笑。
那笑与其说可爱,不若是一种令人受宠若惊的鼓励。
王九低着头,不敢看她,只是低下的眸子里却是带上了一丝异色。
“珮玉,你先回去吧,饭盒晚上再来取就是了。”
夏广帮她解围。
王九颔首,轻轻应了声“是,小王爷”。
夏雨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心里却是冷哼一声,原来是你呀,这么早就已经在此了,难怪一年后皇宫会有大火,而白莲教会入宫行刺。
“好了,人也走了,吃完,我带你去挑功法。”
夏广出声道。
夏雨雪道:“不用了。”
夏广静静看着这可爱而高贵的皇女,只等着她的下文。
夏雨雪道:“我不选功法。”
夏广奇道:“那你总不成是来游玩吧?”
夏雨雪道:“我不来游玩。”
夏广不问了...
一分钟...
两分钟...
...
夏雨雪道:“小皇叔,你怎么不问了?”
夏广道:“吃完饭,要抓紧钓鱼了。”
夏雨雪想想他用鱼竿、鱼饵,垂钓喂鱼的样子,神色平静,也不多辩,只是点点头应了声。
于是蓑笠的男孩,与裹着金裙的女孩再次坐回到了湖边。
垂钓。
钓着漫天的云。
那一线落入水中天,清风徐来,涟漪散又复回,思绪却似随长风赴宴。
去往不知什么地方。
水中的天逐渐暗沉,瑰色的晚霞燃烧而起。
正当夏广愁着这位姑娘不会也要在此过夜的时候,夏雨雪却是站起了身,她走入宗动阁一楼,看也不看便是随手拿了本书,“父皇答应我拿一本,所以就这本了。”
夏广眼神好,一眼就看到那本功法封皮描着“左手刀”三个字。
可是她只进去了片刻,而且她还是个右撇子...
你是认真的吗?
“小皇叔,小心你的宫女。”
夏雨雪淡淡说出这句话,然后也不等回答,便是转身离开,她顺着来时的吊桥,昂首离开。
夏广摸了摸下巴,他总觉得这妹子今天来,就是为了看着自己钓鱼。
但自己明明就是在用鱼竿、鱼饵喂鱼...
但她却似乎挺开心的,尤其是那一句“我抓到你了”,还在夏广耳边回响。
她抓到的可不像是一条鸭腿啊。
而是...所有失而复得的欣喜,与沉重。
25.为了考试而灭世
时停再至。
一切人全都化身黄金雕塑,无法移动,也无法被破坏。
而在这孤独的时间里,夏广并没有任何孤独感。
因为他有三名徒弟。
一个看起来像猿猴的变态,一只看起来像麻雀的变态,还有一条看起来像蛇的变态。
诡异气息弥漫,寂静无声里,陈旧古老的灰色尘埃,在无风自动着,来回徘徊。
今晚的月并不红,而是也变成了灰色。
天地失去了一切色泽,唯独单调的黑白。
夏广打着手势,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三名聪明的令人绝望的徒儿已经可以与他正常交流了。
“今天考试。”
夏广言简意赅,把自己的狼子野心全部遮掩在考试之下。
金眸猿猴大惊失色,顾左右,身侧两位则都是露出喜滋滋的模样。
这妥妥的学渣与学霸的区别。
但它们的对话,却没有渣和霸的区别。
三名存在进行着诡异的交流。
猿猴道:“吾草,我已经三百多亿年没考试了,记得还小的时候,在什么斜月三星洞...考过一次。”
小蛇喜滋滋道:“考试能吃吗?”
灰色麻雀冷冷道:“猴子,没想到你还用时间来计算变迁,太蠢了。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看上你的?”
夏广看了看天空,也不知在测算什么,心里的秒钟却是一秒不拉的在计算着时间。
已经过去一分钟了。
“一分钟内,默写出一篇你们认为最强的人类功法。”
夏广说出了考试的内容。
猿猴什么也不说,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破开原本世界,看到的奇异石壁上的一门绝学,通过了那巷道,就进入了更高层次的维度。
当时,它还很紧张,所以记住并研究了石壁上的文字。
这是它唯一记得的功法,希望是人类的吧。
另一边,小蛇则显然是记得不少功法,于是想了想,便是低头开始默写。
灰色麻雀则是瞪着秀丽的鸟眼,不停询问着身侧的两位:“人类是什么?”
猿猴考虑到这只麻雀最厉害,于是提醒道:“就是前几天,我们吃的那个。唔...和老师有点像的那种食物。”
灰色麻雀眨了眨眼,若有所悟,然后举手。
夏广示意:“你说。”
灰色麻雀道:“老师,我要上厕所。”
夏广道:“还有三十秒。”
灰色麻雀猛然转头,刹那之间便是不见踪影,然后在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它张开了羽翼,面前空间顿时如火烧绒布一般,烫出了个洞。
洞穴之外,是诸多星辰正在旋转。
羽翼里,无数贪婪而诡异的闭目脸庞,突然张开了眼,然后发出无声的戾叫,以难以形容的速度飞出。
各方皆有天道。
灰色麻雀并不想彻底开战,所以它只是抱着“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的想法...
时间不多了...
一道道灰白色的诡异长尾,拖行在这诸多星辰之间,横亘时空,不停炸裂,闭目脸庞分散。
一裂万,万裂亿...
刹那间,这整个空间就被白色所充斥。
这方宇宙之中的深处一双双沉睡的眼忽然睁开,看向虚无的空,那是苏醒的神明们。
突然而至、毫无预兆的浩劫,打乱了他们所有的布局。
神明们眸子深邃无比,但其中倒影的星辰轨迹散乱,白魇漫天飞行却从所未见。
魇为恶鬼之极,而鬼由怨生,只需净化这怨,或是断其源头,那么鬼自然散却...
但是只是刹那的试探,神明就察觉了一点。
这些白魇没有源头!!
又或许是他们探查不到源头。
难道,真的要灭世了吗?
或者说是天道需要更替,而进行清洗更迭?
想到这一层,高高在上的神明们全都面露恐怖之色。
在更强的力量面前,神明也不过是野兽而已。
此方,乃是狂兽宇宙。
立于至高的,最接近合道的乃是一只糅杂了各种神兽血脉的天之骄子,兽傲天!
兽傲天早已感受到这股力量,它虎躯一震,这...是从未知的异域伸来的魔爪,能隔着宇宙进行袭击,这种力量已经不是它能够想象的了。
但它毕竟是兽傲天,虽然隐藏在宇宙某个角落,但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方宇宙的最强神明。
蓦然之间,他只觉一股难以相容的恢弘力量充斥在它周身,似乎它举手抬足,就可以割裂维度,甚至冲破这个宇宙,逃离宇宙毁灭重生的轮回。
兽傲天苦笑着摇摇头...
它抬头,看向星空里的惨白。
不是它不想利用这股力量逃离宇宙,而是实在做不到。
因为这力量,乃是这方宇宙的天道赐予它,令它代为出战,去抵御这外来的袭击。
这力量是强大的匪夷所思,但却是这方宇宙给予的。
可以给予,自然也可以随时收回。
兽傲天深深明白着这能道理,所以他别无选择。
抬头,握爪,咬紧獠牙,然后爆发出全宇宙都能听到的怒吼:“来战!!!”
整个宇宙沸腾了。
“是兽傲天大主神,我们有救了!”
“大主神!!”
“兽傲天此子竟然恐怖如斯,不过三十多万岁,竟已达到大主神的境界,实在是...既然如此,便去助他一臂之力,其余的帐日后再算。”
“声传宇宙,时空呼应,宇宙的众神殿又要变天了。”
“是大哥,大哥还活着!十万年未见,大哥,你还好吗?”
随着兽傲天的迎战,宇宙之中一道道身影便是跃出,斗志焚烧,似乎可以点燃整个浩瀚的星空。
没有根源的白魇,铺天盖地,使得原本的天空皆成了可怖的白条。
而白魇们开始穿过一个个野兽的脑袋,无论兽君,兽宗,兽帝,兽皇,兽圣,皆是无法抵御一招。
便是出战的各方神明,也只能凭借着自己的保命神通,堪堪抵挡。
度秒如年。
每一秒,都有无数存在在死去。
但幸好,这样的杀戮只持续了二十秒。
所有的白魇开始倒流,又花费了一秒的时间全部撤回。
浩劫才刚开始,就已结束。
劫后重生的兽们痛哭流涕,开始在这死亡的天灾中重建家园。
洞口关闭前。
兽傲天通红的眸子显然已寻到了那洞口,作为这方宇宙的最强者,它又被天道加持而获得了更进一步的力量。
所以,他有资格去观看天外,或者说时空的维度之外。
那神秘的正在湮灭的洞,如同缓缓关闭的门。
门外...
藏着难以想象的神秘。
26.幕后的存在
狂兽宇宙。
兽傲天知道机会难得,所以刹那间他已是使出了最强的手段,兽魂沸腾,法则融汇,而化作一双纯粹红色的狂神眼!
神眼里,一切事物的变化已经缓慢了数十亿倍,所以兽傲天看到了那已成拳头大小的洞口...
彼岸,是一只诡异的麻雀,无数惨白的无源恶魇便似万鸟归巢般,全都涌入它的羽翼。
兽傲天那古井无波的心猛然开始跳动,神魂甚至战栗起来。
这般的存在,只是凝视背影,就已经让他产生了快要魂飞魄散的感觉。
它心里闪烁过某个禁忌的词汇...
却是良久不敢说出。
但下一刻,兽傲天红如炼狱的狂神眼,竟然瞪大成了铜铃,因为那麻雀身前走来了另一个存在。
那是神色漠然的一张幼年人类的脸庞。
似乎是察觉到了观看者,那幼年人类唇角弯起一丝弧度,似嘲讽。
人类在狂兽宇宙地位极低,几乎都是出于被圈养的地步。
而彼岸...
竟然有一个人!!
兽傲天震惊了,虽然洞口已经关闭,但是他却是惊的一动不动,足足数百年才缓过神来。
想起那那幼年人类唇角的不屑,他只觉到一股耻辱感充斥在心头。
于是,兽傲天握紧了双拳。
“莫欺少年穷,三亿年河东,三亿年河西!!终有一日,我会超越你!”
它昂起了狂霸的狮子头颅,目光之中,只剩下那男孩的面庞。
终有一日,我会站到你面前!!
但在洞口的另一边,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夏广唇角带着弧度,比着手势提醒:“时间快到了。”
灰色麻雀急忙收敛羽翼,刹那间吸收完刚刚白魇带来的功法,从中匆匆甄别出最强的之后,它急忙写了一篇最强的功法,在最后一刻递出。
没多久后。
夏广看着身边黑石上摆放的三份功法,神色肃穆地比划着手势道:“待为师来打分,需得知道记忆乃是神奇的区间,你记得什么,人为什么是最强,这关乎到你的兴趣爱好所在,唯有了解你们,为师才能因材施教。”
男孩看着三份不知道是什么境界的功法,微微着点头,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
功法镌刻在不知名的皮质上,依然白嫩的手掌轻轻抚开阴暗的尘,男孩闭目似乎在沉思,而一猿一蛇一雀,却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紧张。
夏广的手翻过了第一篇小蛇的功法。
脑海中传来提示:前方高能,无法辨识。
再翻过第二篇小雀的功法。
脑海里传来提示:前方高能,种族不符,无法辨识。
他面色不变,风清云淡的再翻过第三篇小猿猴的功法。
脑海里炸开了:开天辟地第一法,你疯了吗!!??
夏广:......
但他依然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同时心中闪过三个念头。
其一,无论何时都要扮演着精确秒钟的角色。
其二,延续之前的分析以及这人性化的语言,他终于得出了进一步的结论:这个金手指果然有鬼。
其三,这三本功法自己一个都学不会。
缓缓睁开眼,夏广淡然指了指麻雀,示意它上前。
小麻雀有些惶恐,也有些好奇。
夏广拿起一边落下的枯枝,示意麻雀伸出一只“手”。
小麻雀伸出了翅膀。
啪啪啪...
夏广在它翅膀上重重打了三下,然后道:“审题不清,顽劣不堪。”
打的时候他的一颗心在狂跳不已,但既然作为老师,就要有老师的样子和老师的威严。
考错了若不惩罚,若不打手,还做什么老师?
灰色麻雀略一思索,也是明白,刚刚自己拿的功法根本不是人类功法...
老师说的没错。
于是,它羞愧的低下了头。
打完之后,男孩将手上的一截枯枝随手丢开,看着石板上的三卷功法,竟没有拿取,便转身负手离去,而刹那间消失在了时停的世界,只给三名不可名状之存在,留下高深莫测的背影。
人不可贪心。
功法虽强,但与自己相距甚为遥远,取之何用?
夏广走在月下。
冬月无边,光泽似霜。
他现在心情很沉重,那句人性化的回复还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播放着。
开天辟地第一法,你疯了吗!!??
男孩微微皱起了眉,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真是如鲠在喉。
但是这藏在金手指背后的魔鬼,究竟...
从此不再使用吗?
夏广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湖边,冬日湖水冻结如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黑发如披,原本懒散的眸子,此时略微皱起,颇有些味道的脸庞在冰镜里,更多了几分冷冽,小号的蟒袍裹住了其中健壮的躯体,举手抬足之间,竟已颇有些威势。
随意坐下,靠着枯败的杨柳,目光注视中时停世界里,自己考核三名弟子的地方,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是否需要再借“考试”之名,来让三位弟子给自己看看呢?
说不定它们能看出些端倪。
只是...
夏广至今还是无法想明白为何自己在使用神隐之后,就会受到三位怪物的崇敬,甚至他随意教导的哑语,那三位也会好好学习。
只是通过金手指提醒的“开天辟地第一法”,他就已经明白这三个根本就是变态,是立于不知道何种高度的生物。
这样的生物,会看得上自己教授的哑语?
会看不穿?
除非它们脑子有病。
原本看到麻雀吞龙,他还以为时停空间的法则,就是“越弱便是越强”,但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出的答案。
为何隐藏掉自己所有修为后,那金眸猿猴会如此敬畏自己呢?
对于它来说,有修为的自己和没修为的自己,有区别么?
夏广很想去问问。
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活着挺好”。
所以才压制下这些念头,他只需要知道神隐是开关,就足够了。
但作为人类的他,也许受到某些局限,而未曾去考虑两点。
第一,为何前世笼罩着稠密雾气,模糊朦胧?为何现在的他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却还能记得的这一门语言,真的是哑语吗?
第二,黄金蒙尘,走过千人万人无人察觉,但若是将那尘土抹去,便会露出金灿灿的色泽。
那么,他用神隐抹去了今生的修为,是否会露出前世那...难以想象的冰山一角呢?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27.反向钓鱼(加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四个月已至中。
夏广并没有继续挑选任何功法。
贸然的使用金手指,也许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所以他停了下来。
在没有寻找到答案之前,他不会再动用这名为“神武”的天赋。
钓鱼...
从休息变成了一种真正思索的时间。
垂钓水云间。
熊孩子的年龄,他却孤独地静坐着,压低斗笠,闭目。
深冬腊梅香传来,他便去嗅。
而小宫女送饭来,他便去此。
如此寻寻常常的过完了一天,这寻常却是他用着平常心去度过的。
不论有何种恐怖压在他身后,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夏广再睁开眼时,冰轮已经变红。
黑色寂静的湖中似乎藏着什么诡异,男孩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扯动着鱼竿,笔直的鱼竿起初只是被压出了弧度,但很快那垂着的线便是来回晃动起来。
无声无息里,却是越晃越急。
男孩悠悠起身,随意丢开鱼竿,血月里,一条巨大的畸形怪鱼突然跃出水面,将那丢开的鱼竿全部吞入腹中,又继续落入湖中,漫天灰色的水花,像是空间都被撕裂成了碎片般。
但依然寂静无比。
这就是一个寂静的声音。
又或者说,这个时停世界存在着土著,这些土著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声音的。
夏广神色没有变化,在一个谁都可以秒杀自己的世界里,害怕做什么?
所以他很淡然,甚至没有转身。
“老师,老师...”
灰色麻雀扑朔着翅膀忽然停在了他的肩头。
夏广已经麻木。
头可断,血可流,秒杀也无所谓,但是作为老师,怎么能紧张呢?
于是,他淡然打着手势问道:“你来做什么?”
灰色麻雀道:“老师打了我三下,意思说可以给我开小灶三天...我可以领悟了很久,才想明白。”
夏广心中一愣,雾草,还有这讲究。
但是到了口中却变成“也罢,虽然你小小年纪,顽劣不堪,但你好歹是我徒儿,做老师的...哪有真正责怪自己的徒儿的呢”。
说到小小年纪的时候,夏广自己心里又抽了抽,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够这么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种话来。
灰色麻雀露出感动之色,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然垂首。
它羽翼里藏着的上亿闭目脸庞,也是默然垂首...
“来吧,我愚蠢的徒儿啊,让为师教导你真正的语言。”
夏广昂起头,落寞的看着天空。
天空什么都没有,所以麻雀也不明白他在看什么,也许是在看那杂乱维度的交界,又或者是传说里母河的流淌,又或是真正的悖论?
灰色麻雀愈加的肃然起敬。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猿猴与小蛇像是消失了一般,原本的小集体课堂变成了一对一课堂。
夏广放下了手,在这短短的三日,十五分钟的时间里,他与灰色麻雀已经培养出了深厚的友谊。
所以灰色麻雀激动道:“老师,我出生以来,就没有被这么好的对待过。”
“傻孩子...”
男孩摸了摸了麻雀变态的鸟头,带着慈祥的笑。
灰色麻雀道:“老师,我告诉你我的真名吧。”
夏广想了想,以后有个称呼总归会更亲切点,也许在以后不小心暴露后,这怪物就会绕过自己?
所以,他点了点头道:“孩子,你说吧。”
麻雀张开嘴,吐出一串诡异无比的字符,那字符晦涩无比,哪怕是复述一个音节都难如登天,若是勉强行之,怕是会气血逆流直接爆体而亡,甚至魂飞魄散也未可知。
夏广:...
同时,他觉得自己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颤抖了下。
正在他疑惑时,麻雀道歉了。
“实在对不起,老师,我不小心惊扰到您钓鱼了。”
夏广云淡风轻道:“说说看,你怎么错了。”
麻雀看了看夏广身上那根诡异的黑线正在恐惧的摇动,像是随时要逃离,但似乎受束与某个规则,而无法动弹,便低声道:“老师好不容易才钓了一条美味的食物,让它误以为您是凡人,所以缠绕住了您...但今天却被我破坏了,实在对不起。”
夏广思绪转的飞快。
近乎刹那之间,他就猜到了这麻雀说的即便不是金手指后的老魔,却也差不多了。
于是,他不慌不忙道:“傻徒儿,师父怎么会怪你呢,既然你看到了,那此物便赠予你品尝吧,毕竟为师只是闲来无事,图个乐趣,又怎会沉迷于口腹之欲呢?”
来吧,千万不要怜惜为师啊。
但灰色麻雀摇了摇头,道:“老师,这种食物它们喜欢群居,利用规则,而形成独具特色、具备诱惑的钓钩,然后探入那大千世界的诸天之中,赠送于最适合之人。
但它们本身只是肥美,并不具备什么力量。
利用那钓钩上的鱼饵将诸天里的鱼儿,越养越大后,它们也许就会执行规则,而直接取而代之。
所以不少诸天里的生物们,在获得鱼饵后,性情都会变化。
只是那时,他们已经脱离了原本的层次,而进入了更高阶,甚至有些看到了天道的假面,同时,他们身边的人也不再对他们熟悉。
被替换,自然也无人知晓。
这种食物极其谨慎,老师能够骗取他们的鱼饵,实行那究极的技巧‘反向钓鱼’,实在是厉害。”
灰色麻雀侃侃而谈。
它每说一句话,夏广的心头都会狂震一下,但他的表情却是一副“暗自点头”的模样。
末了,男孩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看着灰色麻雀道:“徒儿说的不错,唤上猴子与小蛇,我们一起出发吧。”
还等什么呢?
灰色麻雀道:“它们被我投到迷宫去了...应该要走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夏广很想问“迷宫”是什么东西的缩写,或者说是什么玩意,但他却还是没问,淡然道:“年轻人,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你既然作为师兄,如此督促师弟们也不错。”
灰色麻雀道:“我是师姐。”
夏广...
还是个母的?
变态还在乎公母?
于是,他点点头道:“世上万物,终究讲究机缘两字,既然那些食物只与你我有缘,而非与别人,这也是早有定论的。”
灰色麻雀道:“老师,我们快走吧。”
28.沙漠里的“古墓”
说罢,麻雀便是展开双翼,那灰蒙蒙的翅膀突然极尽延长,瞬间便是突出了五六米长,而柔软的鸟身也随之变大,麻雀恢复了冷冷的声音:“骑上来。”
骑???
夏广对这个词有些敏感,但他依然选择了服从。
毕竟,现在可不是在乎这种事的时候。
打瞌睡就送枕头,这徒儿实在是上道。
羽翼展开,而振翅之间,便是不知飞了多远,夏广才一眨眼,就只觉脚下沧海桑田,莫说是皇宫,便是京都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登临如此高度,便是极目远望。
血色月华里,满地金灿灿的身形,那些都是化作了金身的人类。
他们需要等到五分钟之后,才能进入到正常的时间。
除却这些金身,夏广的目光里,还是映入了不少悚然可怖的东西,比如追逐着巨龙的蚂蚁,比如正在一边狂奔一边呕吐的鸟脸长影。
比如金沙般的烟尘正如橡皮擦般,抹除掉它经过的所有世界,比如天边黑暗里的一张咬着眼珠的无牙嘴巴,比如端坐却眼珠在转动的佛祖金身...
他自然明白自己距离京城皇宫越来越远,而且甚至无法一天时间赶到,时停世界对于别人来说毫无意义,但对于他来说却可以进行空间上的移动。
若是和别人交手时,恰好时停了,他也许可以尝试着将刀直接架在那人脖子上,等时间结束,就瞬间秒了他。
又或者遇到纠缠不清的事情时,恰好时停了,他便可以狂奔不停,等时间结束了,自己早就不在原地。
但时停世界诡异无比,贸然去探索,却是愚蠢的。
而此次,因那金手指的缘故,他却又不得不动,不得不骑着自家可爱的徒儿,一颠一颠的上下起伏着,去往未知的天涯海角。
权且当做是一次对大周外世界的探索吧。
毕竟他也好奇的很。
在这分明是武侠的世界外,又有着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隐藏世外的江湖高手?
是异域文明?
亦或...
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夏广沉思着,但是心里的秒针显然已经快到时间了,于是他淡淡道:“孩子,你累不累。”
麻雀回复:累?
夏广嘴角抽动了下,转变思维道:“为师掐指一算,此处当有美食,不若去探索一番?”
麻雀疑惑的看了看身下,本着尊师重道的念头,这怪物还是下降了。
刷的一声,便是落在了一座鬼气森然的院子里。
院为黑色,纯黑,极其不详。
砖瓦呈现出内敛的弧度,而使得整个院子如被中央破开了大窟窿的坟墓。
在坠落之下,夏广也是隐约看到了周围的环境。
是沙漠中的绿洲!
这个奇怪如坟墓般的院子,就是坐落在绿洲中央,后是跌宕如山的沙丘,前是一汪清澈的水,两侧是摇曳的绿树以及仙人掌之类。
若不是院子古怪,还真是颇有几分意境。
时停便在此时结束...
月色弥漫的红光,变成了皎洁的白。
白如雪。
冰寒,冷冽,沙漠的夜晚极冷,极死寂。
可惜却有拨弄水流的声音,如同潺潺的琴音,打断了这种寂静。
明明是漆黑不详,中间破开窟窿的古墓,却因为夏广的一转身而变得奇怪起来。
白衣的绸布正挂在“古墓”的一线红绳上,而拉出隐约朦胧的幕,幕后,却是婀娜的身影,被月华映在绸布的纱帐上,显得诱人至极。
而令误入期间的男人,口干舌燥,只想一亲芳泽。
听闻响声,那正在洗浴的人儿却是突然安静下来。
沙沙沙...
轻柔的笑声里,绸布纱帐上显出一条长腿的影子,两只手臂触碰在脚背,然后在缓缓向着大腿移动,长腿放下,随即那洗浴的妩媚身影便是发出一声“嘤咛”声。
“嘻嘻嘻...”
勾魂的笑声传来。
夏广自然不会想入非非,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一双藕色的玉手抓在了雪白帘布上,那五指如此修长迷人,然后便是羞涩地向着男孩方向招了招手。
小王爷想了想,直接转身欲要推门离开,但门...被锁住了!
夏广转身看向那美人沐浴处,心想着既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能语言不通,但微笑与热情却是国际通用语。
于是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在下无意间误入此处,打扰姑娘深夜沐浴的雅兴...但在下还只是个孩子,姑娘你隔着帘子向在下发出奇怪的声音,究竟想做什么?还请明言。”
“嘻嘻嘻...奴家一人在这孤单的沙漠里,真是寂寞的很。”
“哦,对不起,我还只是个孩子,告辞。”
说罢,夏广看了看头顶那露天的窟窿,一足踏地,身便如箭急射而出,想要从中离开。
嘭!
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薄膜挡了下来,这薄膜不仅挡住了他,还黏住了他,以至于夏广可以看清这整个坟墓内里竟是纵横交错的“蜘蛛网”!
身子高处,俯瞰往下,浴帘之后那不停笑着的身影却也是瞧向了他。
嘻嘻嘻...
那“苍老的美人”咧开了嘴,这让她整个脸上的皱纹都密集了起来,露出了只剩下焦黄牙根的嘴。
从木桶边抽出一把长斧,右手抓住,那“苍老的美人”便是直起了足足有三四米的身子,然后用漏风的嘴发出“嘻嘻”的笑声,干瘪如柴的手脚踩踏在“古墓”冰冷的墙壁上。
然后竟是爬了起来。
无视重力,顺着墙,像是壁虎般极快的爬行。
29.您还活在时间里啊
随着她的动作,整张蜘蛛网都开始晃动,来回颠簸,而狰狞可怖的面容,却是盯着夏广嘻嘻嘻笑着。
笑声依然是年轻女人的声音。
手中的巨斧倒拖在墙上,发出刺耳渗人的响声。
像是蜘蛛看到了猎物,开始狩猎。
一斧已经挥舞而至,拦腰,似乎是要将面前的人类斩成两截。
夏广不知道这是什么货色,只是运起内力,左手轻轻一掸,自己便是挣脱了那“蜘蛛网”的粘粘,稳稳落在地面上,抬头看,却见月色恰好将那三四米的持斧老妪的鬼影投落在他身上。
他并不去问“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样的话,身形如风,拳上运起力道,手臂微微拉后酝势,然后便是一拳轰向着古墓的墙壁。
强烈的震荡感顿时产生,整个黑色露天古墓晃动了下,可是墙却未层破开。
好像夏广这一击不是击打在墙壁上,而是整个的古墓。
然而在那巨大老妪的眼睛里,男孩像是吓傻了般,一动不动。
“嘻嘻嘻...”
年轻女人的甜笑里,那老妪猛然挣脱了蛛网,巨斧便是从空而落,速度极快,甚至连风声都还未产生,拉出令人躲无可躲的残影。
轰!
巨斧却未曾砍中夏广,后者只是微微侧了侧头,让出了紧贴着的墙壁,任由这一次攻击砸落在身侧。
墙壁依然没有破,整个古墓再次产生了震感。
夏广眯了眯眼,忽然笑了起来。
因为这一斧的震动感,并没有自己刚刚那随意一拳造成的大,换句话说,老妪的攻击力没有他高。
以墙壁为参照,他很快得出了结论。
当然也存在老妪这一击也是留了手的,但无论如何,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啊。
“呵呵呵...”
夏广唇边咧开了笑容,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面对面那巨大老妪,他右手之上顿时流转着红白青三道雄浑无比的真气。
九阳玄功,九阴邪经,八荒独尊功,皆是大周江湖顶级功法,何况他都已臻至了第九层。
三门九层,叠加在一起,他的手掌猛然揪住老妪持着巨斧的右手。
老妪不屑的发出“嘻嘻嘻”的笑声,枯瘦的手便是随意上扬,欲要挣脱,但很快它呆住了,因为那男孩的手像是一道永固的枷锁,锁住了,就再也睁不开。
“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
夏广露出有些戏谑的笑,但他没有等答案,便是拽起这三四米高的老妪,猛烈砸向面前的冰冷地面。
咔咔...
清楚的骨碎声传来。
但这根本不是尽头,夏广毫无松手,也毫无停止的打算,如同抓着破旧麻袋般,在地上狠狠砸着,砸东砸西,反复了十多次,那老妪的巨斧已经丢开了,甚至夏广手握之处都软的只剩下肉了,他这才停了下来。
“奴家...哪里错了?”
已经不成人形的老妪还是发出年轻女人的声音,且声音丝毫没有颤抖,像是没受伤一般。
夏广道:“你不该这么对我,毕竟...我还只是个孩子。”
老妪一愣,一副认栽了的神色。
夏广奇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老妪却是诡异笑了笑,再不答话,而它的身躯却是开始迅速瓦解,慢慢陷入地下,化作了那看似是大理石的一丝云纹。
夏广看向地面,却见这地面有着许多云纹,而此时这些云纹却开始迅速的聚拢,缓缓勾勒出人形。
老妪所形成的云纹,恰好存在于靶心,此时聚拢,却是成了那更大云纹的一部分,那云纹呈圈形分布,如同箭靶上的得分环,粗略一看,约莫有九环。
现在,自然只剩下八环了。
似乎是某种升级?
杀了一次,就升级了?
然后最多升到九级?
夏广皱了皱眉,做出了初步的猜测,而此时门便是忽然打开了,他顺势闪身而出,外面似是正常的绿洲,但却给人以阴森冷然之感。
他走了两步,忽然察觉到了这种不对感觉的来源,是地下!
运力倒拔一棵沙漠的大树,借着月光静静凝望着坑洞里,入目的除了断根,泥土,还有累累白骨和碎尸。
男孩眉头终于皱了皱眉,身形奔跑之间,便是又靠到一棵树边,随意拔起,树身颤抖,而其上摇晃着的果子竟然被晃落了几颗。
夏广往树坑下看去,依然是白骨嶙峋,碎肉成糜...
如此,连拔许多,却毫无例外。
这里究竟是绿洲,还是乱葬岗?
便在这时,古墓方向又传来“嘻嘻嘻”的笑声,一只干瘪的头颅从窟窿中探出,手握着巨斧趴在墓顶,带着诡异的笑看向夏广的方向。
赫然还是那刚刚被砸的稀巴烂的老妪!
只是这一次,那老妪似乎矮了一点,而且也年轻了一点。
这可怖老妪却只是在古墓上爬来爬去,并不离开那范围,只是“嘻嘻嘻”笑着,喊着“过来呀”。
很显然,她无法离开这黑院子的活动范围。
于是夏广也不再理睬她。
只是看着那如蜘蛛般,握着巨斧爬来爬去的玩意,这货显然不是人,若说是鬼,却也有些抬举了。
看来即便不算时停世界,这原本的大周也有问题,至少绝不是单纯的武侠世界。
话说回来,那只可爱的麻雀到底带自己飞了多远?
绿洲诡异,夏广并不准备在此多待,于是便是走出了此间,向着沙漠而去。
远处,沙非流沙,显得静止而温柔,在月色里,所有白日时分的滚烫都已平息。
夏广看了看四面的小沙丘,并没有靠过去,毕竟这些沙丘也有些像坟墓,鬼知道里面有什么。
环顾四周,星辰寥寥,而月色长明。
盘膝坐下,运起太阳真气护住周身,而经过风沙,与深夜后的寒气都被隔离在外。
远离了绿洲,男孩孤寂的坐在孤烟袅袅的大漠之上,待到白日里,则是见到骆驼商队,响着铃铛,走入风沙里,似是不知去往何处。
他自然不会去主动露面,而是提早换了一处沙丘藏着。
时间过得很快。
星空的蓝光,闪烁点点。
很快又到了午夜。
夏广开启战龙赋,便是十多步就赶到了绿洲。
他巨大的脚步声传递开去,而很快远处又响起了奇诡的蹄子声,若暴雨从远处刮来,刹那便是由远及近。
但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那些蹄子声很快静止下来。
夏广早已习惯,所以他平静的很,目光随意掠过时停后的绿洲。
这片土地已经经过了简单的修补,至少树坑已经被遮掩起来了,而不知何时却是多了个化作金身的女孩,正趴在古墓的门缝上,不知在和谁说着话。
残存的一些绿树周围,则是环坐着金身的人,看样子与体型,似乎都是刚刚经过商队的人。
那女孩也是。
只是为何那群环绕的人像是死人,而这女孩面上却带着类似邀功的表情?
这是将人从外面带入绿洲送死吗?
夏广联想到了树坑里的尸骨。
若是将那诡异的蜘蛛老妪比作猛虎,这些女孩岂不是伥女?
此地有妖气啊...
“啊,老师,这里没有食物。”
麻雀睁开眼。
夏广“嗯”了一声,便是再次骑上它的身子,为了进一步试探这时停后的规则,他淡淡比划着手势:“久等了。”
灰色麻雀:???
然后良久,它才反应过来,道:“老师,您还活在时间里啊?”
夏广:...
“哈哈哈!”
男孩扬天长笑。
麻雀道:“我知道您是个怀旧的存在。”
圆过去了...
夏广心里舒了口气。
30.巨石像
坐在灰羽翼上,红月,暗哑的风,一城又一城金身,满地诡异。
树木狂摇,而沙爆旋转摩擦,冲天而起。
天空又是紫雷蛇电,纷纷降落。
但这一切,却充满了寂静,没有半点声音,像是看着无声的电影。
夏广伏在这灰色麻雀身上,脸颊贴着那温暖的鸟背,天风吹来,没有温度,雨水狂落,没有冷暖...
这个世界,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除了自己的心跳还有呼吸,以及挪动之间,与徒儿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夏广突然想到这时停的时间,似乎是随着年岁增长而增多的。
自从两岁开启之后,三岁变为两分钟,四岁三分钟,五岁则直接跳成了五分钟...
这并非匀速增长,而是呈现着递增的规律。
如果...
如果自己真的寻到了长生之法,活到几千几万年之后,那么在这个世界驻留的时间会有多少呢?
别人的二十四小时,对于自己而言,却是真的度日如经年,百年,千年,甚至更多。
突然,夏广心里感到了恐惧。
那是对于寂寞无聊的恐惧。
又一道糅杂了数百束紫雷的风从天而降,从他面前堪堪擦过,映照清楚男孩脸颊的冷漠与平静。
算了,这些还遥远的很。
麻雀速度非常快,快的一切都如浮光掠影。
夏广并无事可做,他又开始思考这时停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时间关系。
时停,是对于真实世界而言是真实的。
那一道道金身,以及会恢复如常的一切,令人们觉得时间是连贯的,而没有在某个停顿的刹那,发生难以想象的事情。
但是,当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后,这时停的世界又是如何运转的?
是依然在运转?
还是也停止了?
夏广突然想起胯下徒儿所说的那句话。
“老师,您还活在时间里啊?”
什么叫我还活在时间里?
夏广很想一把把麻雀壁咚在墙上,然后大声质问。
但想了想...
估计那麻雀会投来极其鄙夷的神色:“老师,原来你来连这个都不懂啊,看来一定是个冒牌货。”
然后麻雀就用她的小嘴啄一啄自己,像吸着粗粮面条一样的让自己进入它的腹中...
夏广从来没有忘记,这个徒弟,可是个实力真正深不可测的变态啊。
他下定决心,此次利用完这徒儿寻找金手指背后的真相后,就果断抛弃它们,在时停之前,离开原本的位置,躲到某个封闭空间去,盘膝打坐到时间结束。
自己教导它们哑语,教导它们手势。
这原本只是为了沟通交流,但没想到却已经收了三个可以秒杀自己的徒弟。
一旦被揭穿,那么自己真的要死的凄惨无比。
他深吸一口气,瞳孔清明无比,其中映照着漫天的血色。
长风赴宴,飞雀带着小童,从眸子般的明月前,投下阴影。
时停结束。
依然未曾抵达。
这处依然是沙漠,但幸而风平浪静,未曾再遇见那绿洲的持斧老妪,以及操纵着死人的咧嘴女孩。
盘膝打坐,晚运太阳,朝以太阴,气温已经无法对小皇叔造成困扰,他只需要分出一缕心神,去注意着天地间是否有沙尘暴类的天灾,若是有,及早离开即可。
午夜。
血月又成了黑月。
除却声音,气温,今日光影也消失了。
再俯身跨上灰麻雀,一人一鸟开始了未竞的旅途。
如此这般,在经过了深峡、丘陵、沼泽、山脉、海洋等等等等之后...
终于在第六日的时停里,麻雀落地了。
那是一片巨石阵。
石呈灰茫,高矮不一,或不过指高,臂高,或能至两三米,三四米如巨人,又或者能耸立入天,令人以为是天地间的一座石碑。
每一块石像上都粗糙刻着简单的脸庞,那脸庞并非人脸,只是最简单的轨迹画出代表五官的符号,以及...一切奇怪的附加。
所有石像看着的方向都及其一致,并非东南西北,而是地面。
它们如负罪的囚徒,低头俯瞰。
夏广知道目的地终于到了,此处应该就是金手指另一端连接的存在了。
滴答滴答...
他突然听到身边传来声音,侧目一看,却见身边的麻雀双眼放光,涎水呈线,一滴滴从鸟喙滴落。
似乎若不是敬畏自己,这鸟怕是早已扑出了。
夏广又看了看那些石像,实在不知如何操作,便道:“徒儿,为师已经入座,还不去将食物取来。”
麻雀声音都变得温柔了:“是,老师。”
随后它羽翼扑朔,跃进巨石阵之中,那阵中刹那空间扭曲起来,一道道低沉的噪音,以及令人窒息的气息传来,那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气息和声音。
再抬头,那巨石阵哪里还是原本模样,一个个石像纷纷抬头,面庞上的诡异五官开始蠕动,无数刻印极深的花纹从体表浮现出来。
常人只是看上一眼,怕就会立刻疯狂。
夏广也是常人,他也看了一眼。
轰的一声,他只觉自己炸开了。
脑中杂乱无比,腹中翻江倒海一般,瞳孔无法抑制的开始扩散,心脏也开始加速供血,手臂开始不受约束,狂舞起来,而嘴唇也无法合上。
嘿,失算了...
夏广心中闪过最后的念头。
下一刻,便是完全失去了直觉,一头栽倒。
...
清晨的光,从海外的天传来。
这里是时停世界结束后的真实世界。
巨石像们消失了。
海风习习。
这座岛前所未有的平静,四周是若人像般的百里礁石,船只的禁地,同时也阻挡着浪涛的袭击。
岛虽名巨石,但岛屿上却是空空荡荡,没有半座雕像。
远处是山,山下有绿茵的原野,还有童话般的小屋。
男孩侧脸趴在沙地上。
冰凉的海水是不是卷袭而来,淹过他的手脚,像是在轻轻唤着他。
他无法睁开眼,只觉得脑海里有一根针在戳动,顺着脑壳的构造,探入缝隙,在脑髓里来回搅动。
那种痛苦从心底奔腾而出,冲到喉间,像要喷薄而出,但却又哑然无语。
诡异石像上奇异的花纹,令他痛不欲生,那是一种无法理解的痛,也是彻底将理智带入了崩溃的痛。
一旦他现在屈服,下一刻就也许会变成呆子傻子。
夏广知道,所以他即便再煎熬也忍受着。
迷迷糊糊中,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被推了推,一双冰冷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