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九章 神权君授
目睹这一连番斗法的吴奇，心里对大唐朝廷的实力有了一个清晰体会。
大唐朝廷虽然如今巅峰渐渐过去，可国运尚未跌落多少，天子若真是下了狠心，地府这般蓝阶神枢之地都难以抵挡，在大唐地界上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十二黄巾力士”可以国运驾驭，相当于十二尊真人，虽然没有元神真人那般灵活多变，在攻坚与僵持战上却极其强悍。
不过好消息在于，这一套法宝用于封印阴曹地府，需在此百年。
画圣吴道子持天子剑，可调用大唐国运，其威能恐怖，两尊正神持有仙器都难以抗衡。
吴奇这才明白，为何幽王对大唐朝廷一直都是采取游击与暗杀，几乎没有正面大规模进攻。
的确打不过。
一众修士也都看得眉头紧锁。
大唐国运之力，依旧恐怖如斯。
……
一日后，大唐朝廷正式张贴告示，并且告知了灵土境内一切神祇：任何神祇都需要遵守大唐律法，降临灾难之前必须提前通知朝廷，得朝廷许可，才能降落天灾，否则视作非法邪神，将遭到大唐镇压。
这神权君授的宣言，被传入了众多神枢。
对此，神祇们都沉默了。
阴曹地府作为如今神祇之首，都被大唐朝廷封闭百年，无法出世，这前车之鉴还摆在眼前。
诚然，所有人都知道，若是神祇们集体抵制，强如大唐也也无法抗衡。
国运也不是无限制的，对付地府时，大唐国运必定损伤严重，然而谁都不敢赌，谁知道下一个被杀鸡儆猴的神枢是不是自己这一方。
对地府大唐还算留情面，可若是普通小神，将之斩杀也没地方说理去。
冷酷的天道可不会为神祇讨公道，天道意志只会再选下一个神祇而已。
于是，面对强势的大唐，神祇们保持沉默，近乎于默许。
回到南海的吴奇，揣摩着这最近变化莫测的局势，不由感觉到一股凶险。
龙女敖姝道：“其实早在此之前，大唐就已暗地拉拢招揽了不少神祇，不过大多都是中下位阶的，白灵山山神斛山就是其中之一。”
“青阶这一层面，却是始终保持中立。四海龙王距离最远，几乎难以控制，所以朝廷也放弃了。”
“日夜游神、太阳太阴星君实则为天道傀儡，因此也最不可能。”
“剩下的便是风伯、雨师、雷神、地祇四位。”
龙女解释：“这四位比四海龙王更加悠久，四海拆分自海神，风伯、雨师四位很早就是五方天帝属神，掌握着对婆娑世界影响最大的几种大道，即“风”、“雨”、“雷”、“土”……天降灾祸也逃不过这四类。”
吴奇问：“祂们目前是什么态度？”
“龙王询问过，基本上都是不拒绝也不承认，或许只有等下一次天灾才知道。”
敖姝又道：“父亲传信说，这‘神权君授’之令其实不是用来约束上位神祇，而是做给中下位神祇看的，大唐也最需要下面几十位神祇配合。”
“各地山神水神，对于大唐朝廷而言就是天然的千里眼顺风耳，并且无须驻兵，甚至可以出神兵神将进行应急处理。”
“这才是大唐天子最重要的战略目标，他需要将境内神祇整合，变成大唐看不见的都护府，如此一来可保江山稳固数百年，国运更进一步。”
“若是能做成这一步‘天庭立人间’，大唐将彻底超过昔日秦始皇的功绩，开辟出一方比拟灵山的特殊大道，加上人间愿力，比之昔日五方天帝或许要更强盛。”
吴奇听得心中一沉。
果然，大唐，幽冥，神祇，三方谁都不是软柿子，各有企图。
只是对局面的掌控来说，大唐目前是走在前头，神祇方因为彼此为战，互相松散，反而坐拥最好的条件落在后面，反而变成了另外两者的狩猎目标。
还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对神祇来说，大不了神枢一关，过几百年避世生活，再出来时已经改天换颜。习惯了这种简单有效的方式，祂们已经很难有争斗之心和魄力。
吴奇和敖姝正商量着对策，李宓从外面快步进来。
少女脸上显出一股兴奋：“出事了，出事了尊者。”
“出事了你还这么开心？”
“因为整体算是好事嘛。”
李宓当即说：“昨日，画圣吴道子携天子剑封阴曹地府时，茅山元符宫遇袭。”
吴奇皱眉：“太岁幽王又动手了？”
“对的。”李宓点头：“太岁幽王为首，夜宫、妄周、冶龙四大幽王突袭茅山元符宫，想要效仿当初对付阁皂山故技重施，结果遭到了强烈反抗。”
“四大幽王虽然破开大阵，却被茅山掌门陶北翁，副掌门孙望陆，两人连同宗门最新法宝“元符偃师”，一起死战，给幽王造成了极大麻烦。其中冶龙幽王、夜宫幽王都负伤。”
“这是一尊人形法宝，为地阶上品，据说是劾召了在鬼庭之中鬼神羿，与法宝相融，继而神射无双。另外还有还有五尊玄阶法宝的“玄偃师”，这些仿造菩萨金身而成的法宝被门人控制，辅助“元符偃师”，将幽王击退。”
“四大幽王一同出手，这还是第一次正面遇挫！”
李宓高兴道：“看来防守的确是挡住幽王的。”
吴奇仔细品着这最新的消息。
茅山可不是阁皂山，有着丰富的法宝储备和全套炼制体系，堪称五道七寺中法宝工业最完善的组织。
作为最擅长制作法宝的宗门，他们一直都在接触斗法和冲突，茅山修士或许斗法能力不算顶尖，他们运用法宝，利用阵法符箓的能耐却绝对是一顶一的。
野外遭遇战，茅山面对幽王肯定要吃大亏，可攻坚战，他们布置好了等幽王来攻，幽王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吴奇更感兴趣的是。
“元符偃师”和“玄偃师”，这两尊茅山凝聚心血之作，是以灵山菩萨金身为模板仿制而成的法宝金身。
其概念形态都与机甲极其接近，若是能批量制作，连同“斩仙葫芦”一起，将对整个婆娑世界是一次彻底的法宝革命。
然而吴奇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目不暇接的新情报。
又一条劲爆消息传来：武当剑仙袁不二出关，三日后将赶赴京城，与天子论道。
三百九十章 剑仙之路
长安城外。
一名身着道袍的中年修士忽然出现在路边，他双目锐利，仔细持续观察，便能发现，他眼里一黑一白两色缓缓流转，十分奇妙。
他左肩上立着一只黑乌鸦，乌鸦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具木雕。
姚长盛就这么站在人群之中，然而来来往往的人，都只是从他身边走过，看都不看一眼。
人流如织，车马往来。
其他地方的逃难和饥荒，更是让硕果仅存的富人们纷纷到这大唐都城，让它变得更加璀璨宏伟。
姚长盛独自站在城门处，不论城防军还是监幽卫，都表现出一种无视感，仿佛他站在某个盲区，让他们目光无法抵达。
他动了。
姚长盛挡在了一个背着包的中年人面前。
这人一身洗得浆白的淡青长衫，身高不高，五尺多一点，他脸上带着老百姓式的讨好和小心。
“你终于出关了。”
姚长盛淡淡道，双目死死盯着这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对方露出拘谨的笑容：“姚道友上午好。”
“五大道门里，我与许多人交过手，剑圣裴旻，龙虎山宋胤星，武当山杜慈心，茅山陶北翁，阁皂山葛先……他们各有千秋，但还不够。”
“此前我曾认为，龙虎山天师或许有几分玄妙，但他这几年一直在可疑规避我的寻访，我以天道推算，他扰乱气象，倒是有趣，却不算是一个好对手。”
姚长盛一字一顿：“袁不二，与我一战。”
袁不二挠了挠头：“下次，下次。”
“就这次。”
姚长盛目光泛冷：“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这个……”
袁不二显出几分为难：“姚道友，此番是拜见天子，实在是没有准备……”
“一招。”
姚长盛道。
“那好。”
袁不二放下肩上的包袱，将它放在旁边地上的石板上。
两人相对而立，在人流密集的城门处，就如同逆流里的两尊礁石。
姚长盛眼里黑白阴阳鱼疯狂转动，借天道推演之力观摩眼前之人。
化神相“大衍数禁”，无形无质，无处不在。
在他眼里，整个世界变成了灰色，每一个人身上都出现一道道精密的血色纹路，这些纹路集中于大脑，又缓缓升腾成一条细细的线，与笼罩世界的紫色天道融为一体，犹如提线木偶。
然而袁不二却很奇怪。
他头顶也升起了细细红线，但这红线却在靠近天穹处舒展延伸，变成无数分支，与呈紫色的天道相融。
看起来不像是被操控，而更像是逆向探知天道一般。
“这是贫道“捧剑仆”。”
“注意来。”
抱剑术的古典警谒，从剑仙口中出现。
袁不二身后亮出一道紫光，这紫光化作剑芒，直刺姚长盛。
姚长盛面前却仿佛有着层层乱流，让紫光兜兜绕绕，就是找不到他的真身所在。
这紫光最后一剑刺入空中，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流星。
姚长盛却瞳孔猛地缩小。
“原来如此……”
他眼睛渐渐恢复正常：“你的确有资格称之为剑仙，等你回山，你我再次交手。”
袁不二拾起地上的布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姚道友，寿元用一点就少一点……天道庞大，要将其推演或许需要许多人的一同努力。”
两人面对面错身而过。
国子监内，吴道子看着画上彼此背道而驰的两人，不由感慨：“都是天纵之才，却不能为大唐所用，甚是可惜……”
“罢了。”
他抬起笔，轻轻在画上封上最后一笔。
姚长盛与袁不二的城门一试，变成了一副绝世绘卷。
……
袁不二背着包，一路走入朱雀大道，在左右两侧叫卖的小贩和居民之间穿梭，路过小雁塔，抵达朱雀门。
“来者止步，此为皇城。”
两名戎装银甲的雄壮士兵长枪拦路。
“两位将军，贫道得允许，前来拜谒天子。”
袁不二打开包袱，递上一封书帖。
士兵将信将疑，眼前人也不像是番邦来客，只是一个稀疏平常的道士，直接拜访天子，这还是头一遭。
打开书帖一看。
上面盖了诸多大印，然而只有一句话。
“武当山道士袁不二拜谒大唐天子”
两人脸色骤变。
京城这地方，最重要的就是眼力劲儿。
袁不二这名字其他地方少见，在这里却少有人不晓，正是当今唯一剑仙归剑真人之本命。
竟是剑仙本尊现身！
两个士兵赶紧收起长枪，结结巴巴道：“请、请剑仙进去！”
“谢谢。”
袁不二拱手，他将书帖小心翼翼收好，背着包一步步走进去。
后面两位士兵忍不住频频看去。
“真的仙剑原来是这样的啊……”
“此前传言剑仙要来，看来是真。”
“没想到这般平易近人，完全不像那些元婴和真人……”
……
袁不二一连经过朱雀门、承天门、玄德门，再入太极宫，一路来到天子读书所在的甘露殿。
大唐天子正手捧一本书，抬头道：“袁先生来了？请坐。”
“谢天子。”
袁不二拱手作揖，这才盘坐于坐塌上，将包袱取下，放在一旁。
“袁先生一路昼夜步行而来，辛苦了。”天子放下手里书：“只是不知，为何先生要如此风尘仆仆，以先生之能，转瞬便能到这来。”
“贫道多年闭门修行，不知天下辛苦，故而需要切实走过，才知如今世俗。”
“先生真是剑者仁心。”
天子赞了一句：“几十年前朕数次邀约，先生都婉拒，此番先生破天荒来京，不知为何而来？”
袁不二一脸恭敬：“贫道来，想要求一件事。此事也只有天子能做到。”
“哦？请说。”
“请天子将大唐国君之位，还给大唐之人。”
天子目光泛冷：“先生是要弑君么？”
“贫道本是出家人，不应过问世俗。”
袁不二语气仍旧谦和：“只是阁下并非我大唐的天子，幽冥来客，做婆娑天子，却是难以服众，也无法体恤百姓。”
“还请天子传位于王子，避免惹来更多事端，引起祸乱。”
道士平静地说着。
天子一笑：“天子是谁，重要么？”
“若一名天子，造成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纵然血脉纯正又如何？”
“若一名天子，造就空前盛世，问鼎四海，莫敢不从，还有人会反对么？”
他轻声道：“反对者为何而反对，赞同者为何而赞同？不过是立场之争罢了。”
“先生反对，显然是遵循古法，认为幽冥来者，当不好这大唐天子。”
“而朕三十年里励精图治，安抚妖鬼，平衡佛道，遏制幽冥，百姓无须拼命就能食饱穿暖，秦皇汉武，昔日哪一尊君王达到这般盛景？”
“动荡是一时的，有外在幽王蛊惑，也有内在某些人蠢蠢欲动。”
“先生觉得，天下重要，还是天子？”
袁不二沉吟片刻：“贫道愚钝，辩不过阁下，但请阁下回答一个问题。”
“幽劫将至，虚幽王阁下，又将如何留下？”
天子淡淡道：“最初，朕准备以“大秦军势”遮蔽天道，不过后来妄周逃脱，朕彻底放弃了这一计划。”
“择一神枢，作为皇庭，神皇一体，如此一来便可延续千年王朝。”
袁不二叹了口气：“得国不正，终不长久。”
“得国不正？”
天子大笑：“袁先生，朕这天子之位，可是上一代天子，或者说这具躯体本尊主动请贤，亲口应允，主动要求朕来继续引领大唐的。”
“此事，画圣，剑圣，左相都知晓。”
“得国之正，昔日众多帝王，都不如朕！”
三百九十一章 帝国意志
天子端坐，袁不二盘坐。
看似主人，实则客人。
状如来客，却为地主。
“幽冥虚无苦暗，万物都处于不确定的状态中，很不容易将规则定下，又会很快被遗忘和肢解。失去了天道基理，整个世界都在无序漩涡里徘徊下沉，没有彼此联系的纽带。”
“所谓种族，也不过是一个遥远的名字。”
“幽族之间内部倾轧征服，获取最多的部曲，就能得到更多的力量。”
“这是无序到接近极致之后的一个现象，所有存在者，都迫切需要一个强大而可靠的支点，建立起新的坐标。”
天子叙述着另一个世界的往事：“婆娑世界的人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虚无，连存在本身，都在淡薄，最后的意志，必须集合起来，才能确认存在的概念。”
“幽祖的出现，建立在这样基础之上。”
“婆娑世界的修行者，评价幽族，总是以这一方世界的镜子来观摩，认为幽冥是一个混乱动荡的、没有统一政权的、彼此攻伐而不存在任何道德观念之地，是一个野蛮与邪恶，疯狂与蛮荒之地。”
“这一点，在幽王眼里却很可笑。”
天子一笑：“婆娑世界的如今，不过是幽冥那遥远的过去，而幽冥所经过的艰难之路，婆娑世界却完全无法体会和认知。”
“但凡大幽，都有较为完整的认知和意识，包括一些昔日的记忆碎片。”
“所有大幽都会想要成为幽王，但成为幽王的代价，就是需要学会妥协。或者说，这就是幽冥需要逃脱虚无的代价。”
“一名幽王，是数以万计幽族的聚集体，他脑中所想，就是万千幽族所想，他所判断，就是众多幽族的判断。你能理解么？万千同胞即我。”
“对于婆娑世界，幽族非常羡慕，这是一个尚有希望，还处于一切都在欣欣向荣的世界，是存在遥远模糊记忆里的理想乡。”
天子眼里显出一丝惆怅：“拥有婆娑世界的你们，并不知道自己获得了什么。”
“所有有意识的存在，都只会在失去时才会有最强烈最深刻的认知，拥有时因为失去判断标准，会理所当然地忽略。”
“天道天缺，接入幽冥，于是幽族有了婆娑世界的机会。”
他继续说：“每一代的幽祖，都在寻找长久到迁徙到婆娑世界的办法。”
“历代都是失败的。”
天子顿了顿：“但我，找到了一个新的办法。这个办法虽然并不容易，但是若是达成，就能解决问题。”
袁不二认真听着。
“那便是，借神祇一用。”
“神祇继承神位神枢，为天道意志的执行者，不是没有幽祖与幽王夺取神位，成就幽神，但那只是个体行为，却救不了幽冥。”
“唯有掌控绝大多数神位神枢，将绝大多数神祇变成幽神，以幽王取代，就有了一个可靠的契机。”
天子眼里闪烁着狂热：“幽王担任神祇，将会比本土婆娑世界更加尽职尽责，原因简单，这里是幽王唯一的机会，若是被天道惩戒，他们就会失去神位，继而被逐出这方世界，重新回到幽冥。”
“对本土神祇来说只是利益大小，对幽王而言却是希望与绝望的差别，两者差距，显而易见。”
“若是连任满期，就会被送入鬼庭，但鬼庭亦是一方特殊神枢，也比幽冥好得多。”
“上一任泰山府君“折狱幽王”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他如今正在鬼庭担任鬼庭之主，这就是幽王们应该跟随的路径。”
“成为一方神祇，然后肩负责任，融入这一方天地，留在这里，就有希望。”
他看向袁不二：“这便是我与重病时天子所谈。”
袁不二沉默了一会儿：“掌控神祇，成就幽神，自上而下解释天道，原来如此。但这极其困难。”
“当然。”
天子也认可：“七十二个神位，每一个都是天道甄选的神祇，没有谁是不堪一击的。要做到平稳进入幽神时代，就必须震慑和统领众神。”
“因此，王权必须高于神权。”
“朕封闭地府，通牒众神，就是为了这一次幽劫而准备，大多数神祇都将更迭换任，上一任神祇是最清楚本神枢的神位要求，有祂们的支持，下一任就很有机会。循序渐进，逐步将幽神送入每一个神枢。”
“要做到这一切，必须有一个足够强大、能震慑诸神的大唐朝廷。”
“于大唐而言，要构建出千万年不曾有之帝国，同样要以非常之法，超脱于王朝气运受限于君王寿元的桎梏，不让秦始皇昔日出师未捷身先死之前例再现。”
“双方都有同样的利益诉求。”
他眼里都是缅怀：“大唐国君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君王，胸怀万世，气吞寰宇，不困于一姓一氏得失，不在意种族之别，海纳百川，一切认可大唐之修行者，都为大唐子民。皆享有大唐王朝之福祉。”
“为完成这自古不曾有之壮举，让大唐传承万世，哪怕这皇帝之位，他亦可以禅让于我。”
“或许这般说来，你会觉得难以置信，犹如白日说梦。”
“但越是不可能的事，才越可能是破开死局的答案。”
天子强调：“此为突破天道制约之法。”
“我不信。”
袁不二简简单单一句话，表明态度。
“请天子让位。”
天子道：“袁先生可知，天子一怒，武当覆灭在即。”
“贫道知晓。”
袁不二平静地站起来：“贫道来，是为天下百姓而亮剑，不问利弊。”
他身后紫气化剑，光华一闪，直取前方天子。
一道横空出现的白练在空中将紫气截断，一紫一白，缠斗成一团不断交错的光带。
剑圣裴旻，站在袁不二与天子之间。
“行刺天子，当斩。”裴旻冷酷道。
袁不二身后冒出一道道紫色剑气，每一道都迅若闪电，雷光烁烁，要斩天子！
裴旻目光一肃，白练一化千万，精准挡住了每一道剑气。
“你挡不住“捧剑仆”。”
袁不二手捏剑指，轻声道：“注意来。”
他五指虚握，恍若手中持剑收势，压低重心，目光凝视前方。
一时间，周围感应不到任何法力。
仿佛袁不二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唯有那把无形之剑，仿佛无处不在，散发出无物不斩，一往无前之势。
裴旻则是须发扬起，双目里都是狂放斗志：“今日，便要看看“剑虡九垓”与“捧剑仆”谁先斩谁！”
他缓缓拔出腰间佩剑，里面竟是一把普通的竹制景震剑。
裴旻手里景震剑仿佛活了过来一般，轻轻在呼吸，在舒张，就仿佛是从剑之国而来的某种精怪，它看着前方无形之剑，充满兴奋，呼出白气。
霎时间，整个长安城里，所有剑器都锃锃作响，万剑齐鸣。
佩剑者们一个个脸色惊恐，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所有剑器齐刷刷指向皇宫，表示臣服。
法宝也不例外。
……
剑光交错一瞬间。
剑仙一剑死。
剑圣一剑生。
袁不二胸口多了一个窟窿，他看了看胸口血，面不改色：“亢龙有悔的气运……原来如此，你一直不能全力出手，却是因身和此道缘故。一旦出手，就要被天道发现，继而飞升。”
鲜血汩汩而出，从胸口一直往下渗。
真人躯体试图迅速自我修复，可胸口窟窿却仿佛被某种力量萦绕，一长出血肉，又会迅速被碾碎。
裴旻则是半边身体碎了，他以仅有的右手握住竹剑，脸色都是疲倦：“最满意的一剑，当然要留给最重要的对手。”
他困乏的脸上带着笑容：“没想到，你却是更进一步，求仙问道……你已越过了仙的局限，以剑道问天道，得众妙之门一缕神念指引。倒是开创了从未有过的壮举。”
双方没有生死之仇，却生死相向。
此时却又是释然与欣赏。
“既然如此，江湖有相逢，他日再会。”裴旻微微一笑。
一道锦绣华光从天而降，将裴旻身体迅速治愈，同时也将其包裹，升天入道。
“期待再会。”
又有一扇漆黑之门开启，袁不二踏入其中，在锦绣华光裹住自己之前，潇洒离去。
目睹一切的天子只是叹了口气。
忽然一道幽光闪过，直中天子胸口。
“放肆！”
画圣吴道子大喝，手中天子剑掷出。
空中响起一声轻笑：“和剑仙一样，我也不信你。”
“太岁你敢！”吴道子双目圆睁。
……
京城里，百姓一个个仰望天穹，一个个高呼狂喜。
“剑圣成仙了！剑圣成仙了！”
“大唐终于有仙人了！”
“剑圣羽化登仙了！”
“大唐气运果然还在！”
这在诸多坏消息不断的如今，可以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了。
三百九十二章 武当之劫
顾湘在南海向来不怎么管事，到处收猎剑器法宝，多是挂名，最近收了玄阶的“斩仙葫芦”，更是兴致高扬，回宗门炫耀了一番。
然而今日，她却一脸严肃。
“袁师兄出关，去了长安，那一日，剑圣裴旻白日飞升，化为仙人被天道摄走。袁师兄也彻底没了踪影。”
顾湘继续道：“大唐朝廷发来宣帖，道袁师兄也飞入众妙之门，以规避天道……”
剑圣与剑仙，在大唐国运最盛之地进行了生死之斗，两者皆负重伤，施展了全部修为。
剑圣升天道，剑仙入妙门。
一日之内，婆娑世界少了两大绝世高手。
吴奇这才意识到，或许很多人都低估了剑圣裴旻，他一直在刻意压制修为，就是为了不要飞升，可遇到剑仙袁不二，那就不得不全力以赴。
“师叔，这事属实么？”
“掌教师兄推演过，的确如此。”顾湘叹了口气：“可惜，此界少了两名绝世剑修，修行者又弱了几分。”
“为什么？”
吴奇不解：“袁师叔不是与天子论道么？怎么会和剑圣生死相搏，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
“此事……”
顾湘犹豫了一下：“也不瞒你。袁师兄此去，是要劝当今天子退位，还政于大唐本土血脉。”
劝？
吴奇秒懂。
剑圣的劝法，怕是用剑。
难怪和帝师的裴旻对上，打得京城万剑齐鸣，两人都算是踏破虚空了，堪称修行者的天花板。
一个被天道强制飞升，绝不只是普通人仙的层面，或是地仙，也可能是天仙。
另一个为规避天道劾召，更是史无前例以剑道开众妙之门，踏足其中，浪迹诸多世界。
这两个互相印证，唯有他们彼此才知晓双方的实力具体如何。
“最麻烦的是，这次却是激怒了大唐朝廷，宣帖发来，就是问罪，令武当封山五年，门人不得下山修行。”
顾湘一脸郁闷。
“掌教师兄提出了异议，但想来无用。宗门并不想要与朝廷冲突，这次是要封山了。”
吴奇点点头。
如今大唐携封镇地府之威，谁也不想正面去硬扛，加之武当最强的底牌剑仙袁不二不知归期，又得罪了皇权，武当实在没有任何选择。
道门式微，佛门兴盛，这也是大唐特意主导出的局势。
昔日道门长生一道吸引了太多世俗力量，如今大唐就是要逐步打压，先是阁皂山，然后武当，一个个来。
“因此以后，宗门难以给南海给予任何支持，希望你明白宗门目前处境。”
顾湘叹了口气：“现在反倒是宗门需要南海这边的反哺了。封山之后，宗门就极度依赖外界资源补给……世俗也不敢挑战王命，都会暂时切断和武当山的联系。”
“没事。”
吴奇沉思片刻：“宗门有难，作为弟子，自然是有力出力。封山闭门，宗门又没有专门的炼丹士和灵培师，如今应该最缺丹药，这里其他不多，补气丸倒是不少，可以先送十万粒回去。”
“多亏有你。”
顾湘这才松了口气，笑道：“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顺眼，难怪敖姝拉着不让你走。”
她凑在吴奇耳边，低声说：“以我多年经验来看，敖姝对你的感觉不一般，信我。关键时刻抱她一下，她说不定就是你的道侣了。”
“敖姝大多时候嘴很硬，不过其实也很软的。”
吴奇一脸问号：“你……怎么知道？”
“我当初和她也是……”
顾湘正要回顾往昔，忽然脸色一变。
她手指一引，腰间“封剑录事书”展开，上面显出一行血字。
“幽王来犯，不要回山”
顾湘气得骂道：“杜慈心王八蛋，这时候当然要回山救援了！”
她看向吴奇：“你回不回？”
“回。”
吴奇说：“师叔你先冷静一下，救援肯定要救的，但尽可能多一点人手，稳妥一些。否则可能中了围点打援的计谋。”
顾湘深吸一口气：“按你说的做。”
“稍等片刻。”
吴奇一路找到了在九幽山与白婕正聊天的孟长歌：“武当遇袭，能帮忙找到姚真人么？”
孟长歌也不废话：“那我与姚掌门说一说，看能否请他前去驰援。”
吴奇一连找了岛上驻扎的其他几大道门。
龙虎山金子函立即以符传书，但宗门回应，抽不出人手。这让金子函脸憋得通红。
“没事，情谊领了。”吴奇抱拳。
茅山卞硫之则是很快联络了宗门，只是那边“元符偃师”作为镇山之宝不能调动，“玄偃师”有三尊还在维修，茅山将派出两尊前来助战。
释然这边却是一时半刻联络不上宗门，南海太大。
佛门联络法器，一向比道门弱。
吴奇稳妥起见，叫上了敖姝，黄天，和顾湘一同驰援武当山。
人均配了一个玄阶“斩仙葫芦”。
这东西施法快，威力足，处理元婴修士快，对付真人也能起到一定压制作用。
最关键的是，“斩仙葫芦”非常专注于物理轰杀，应对幽王的躯魄会造成有效杀伤。
结果才进入岭南道一带，吴奇就感觉不对劲。
周围竟然没有任何监幽卫和士兵。
倏然间，周围场景陡然一变。
目所能及，到处都是一个个酒池，仅着寸缕的女子在里面嬉戏打闹，白玉高台上，身姿曼妙的舞姬轻歌曼舞，到处弥漫着一股淫靡熏香，让人有几分昏昏欲睡。
顾湘咬牙切齿，双目里都是愤恨：“夜镛宫！夜宫幽王，果然是这混蛋设计！”
一个头戴羽冠、戴大金耳环、身披黑色披风的连鬓胡男子从宫銮之中走出，他左右手各搂着一名舞姬的腰，纵欲过度的脸上显出一丝得色。
“好久不见，美人，你生气时还是那般好看。”
夜宫幽王咧嘴笑道：“我就喜欢你挣扎的模样，给劲儿。”
他身后，显出一个面目轻佻的白衣公子哥。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履癸大哥，今次狩猎非常成功。”
“哈哈哈哈！”
夜宫幽王双手一捏，两个舞姬被他捏得粉碎，变成了血雾融入这座宫殿。
“美人儿，今日，就要让你好好在我身上跳舞。”他双目里闪烁幽光。
……
武当山外。
杜慈心看着眼前人：“让开。”
挡住去路者骑了一头火龙，散乱的头发犹如金属一样坚硬冰冷，脑后有一圈紫色光圈，倒有几分灵山菩萨金身的样子。
“你去，冶龙幽王交给我。”
张维仁紫衣飘飘，法衣上星辰闪烁，流光辗转。
这位武当掌教看着眼前幽王：“陶安公，仙人不愿当，却去幽祖门下，这狗当起来还舒服么？”
冶龙幽王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差。”
三百九十三章 封刀挂剑
夜镛宫里。
黄天与敖姝担当了防御核心重任。
“炎炙业城”展开，构建出一道铁与火之墙，此时炎狱反而变成了吴奇等人的强力壁垒。
敖姝也是调用神力，双目湛蓝，与黄天警戒提防。
黄天为妖仙初期，敖姝虽然离了南海，神力下降严重，但也是妖仙，反倒是比黄天更强。
但由于敖姝并无化神相，仅仅依靠龙宫投射的神力，斗法变化上却是不及黄天。
“龟缩么？”
夜宫幽王露出戏谑的笑容：“提醒一下，“夜镛宫”最不怕的就是僵持，这里本就是幽冥化欲之境，有着不为人知的妙处。”
“虽然本王只对顾美人有兴趣，但多几个也不妨事。”
他哈哈大笑，随即又招来几个女子，左拥右抱，飞上玉珏高台，看着舞姬们跳舞。
舞姬们仿佛不知疲倦，脸上带着最灿烂的笑容，环绕夜宫幽王，香气四溢。
妄周幽王则是饶有兴趣地说：“履癸大哥，那位少年郎，倒是生的不错，未必会比美人差了去。”
“本王早就看到他了，不急，让“夜镛宫”好好催一催。”
夜宫幽王眯起眼，抓住一名女侍往身下摁去。
女侍一脸讨好地奉承，卖力讨好。
另一边。
吴奇却感觉到一种不妙。
“夜镛宫”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
“尊者，“溟涬海气”。”敖姝不忘回头提醒。
吴奇差点都忘了这东西。
最近有一阵没有亲自上前线。
他心念一动，“溟涬海气”所化的光圈悬浮在头顶，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亡灵。
这法宝颇为奇妙，没有器灵，或者说“溟涬海气”本身就是一种器灵，它为东海先天一炁所化，蕴含一缕天道，经过珉水龙王敖夙祭炼，变成了一件对幽宝具。
光圈一出现，顿时将吴奇身上析出一层淡淡红雾，让其无法再次黏上。
只是这法宝却仅能庇护一人，周围其他人却有了潜移默化的变化。
龙女敖姝脸色微微泛红：“不好，这夜镛宫的幽冥之气，能蛊惑人心，迷惑心智，让人陷入欲念。”
“不，不止是这样。”
顾湘此时更加严重，她喘着气，眼里都是挣扎：“夜镛宫的冥府之力，是篡改，篡改个人神念、记忆和形态，变成女奴……”
她盘坐在地，“封剑录事书”中飞出一把把飞剑，剑群环绕，仿佛想要将幽冥之气剥离。
但顾湘眼里还是渐渐失去了清明，目光迷离而充满春情。
她甚至一把抓住吴奇的腿，忍不住搂抱了过来。
吴奇抬手。
啪！
一个巴掌打在顾湘脸上。
她稍微清醒了几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继续，继续打我，快，用力。”
“得罪。”
吴奇左右开弓，连续几巴掌，让顾湘白嫩的两脸颊多了几根手指印。
敖姝此时也有些不对劲，整个人变得有几分昏昏沉沉，眼里的光彩渐渐失去，变成了一种邪性的柔媚。
吴奇舍不得打她，只得将她拉住：“敖姝，敖姝，醒醒。”
“我……我……”
敖姝眼里都是挣扎，陷入一种痛苦的战栗中。
黄天此时也显出了奇怪的变化。
原本雄壮的黄父一族，此时却胡须消失无踪，变成了一个身姿高挑的女子，裸露出的上身竟然完全变成了女性，强壮的胸肌变得柔软而挺拔，腰部也变得纤细，髋骨变宽……唯一不变的是身上的五张啖鬼口。
“尊者，“夜镛宫”的幽冥之气能偷取天道一缕，将置身其中的修行者都变为女相之身，并且进一步模糊意志，扩大情欲。”
黄天的声音也变得又尖又细。
只是她依旧双目有神，是受影响最小的。
“有化神相，还能抵挡，若是没有，就很难抵御道这一层面的攻势。”黄天双手结印，凝出“十王拔度命礼”的骷髅之相。
拔度尊者骑了青狮，缓缓踱步在“炎炙业城”的城门口，它拧下青狮的脑袋，将其往空中一丢。
顿时化作一层茫茫灰雾，带来丝丝凉意。
铁城之内，原本有几分迷失敖姝和顾湘，这才缓缓从欲念中挣脱出来，两人都是又惊又怒。
吴奇也是心情古怪。
虽然人人都有自己的奇异癖好，这夜宫幽王还是太怪了，建议找黑白君治疗一下……
难怪这夜镛宫里到处都是女人，原来不论男女，到了这里都会被冥府改造为女奴之相，沦为夜宫幽王的侍寝。
要不是珉水龙王给的“溟涬海气”，自己也要中招。
吴奇还是第一次与幽王正面对抗。
早就听闻，冥府之中各有规则，由于其连入幽冥，自成一方洞天，比起化神相更加难缠，眼下就碰见了货真价实的麻烦。
自从进入夜镛宫，吴奇就在思考。
大幽冥地的破解之法是找到其规则，就能出去。
冥府呢？难道也是如此。
化神相与冥府的对抗，实际上是道与幽冥间的抗衡。
半是幽冥半是婆娑世界的冥府，就像是某种扭曲而成的空间。
就像是一间有两扇门的屋子，一扇门进入幽冥，一扇门通入婆娑世界。只是进入幽冥的大门，若是踏足进去，就回不来了。
“化神相对抗冥府，以道彼此遏制。”
黄天运起法力，女相之身依旧充满魄力与杀气，她一面提防大敌，一面回答吴奇的疑惑。
“但由于此消彼长，长久以往，通常是元神真人更有劣势，这就是幽王比真人强的一点。通常是多名真人一同剿杀，才能对幽王造成致命打击。”
眼下黄天却不得不采取守势。
吴奇倒是通过无常图招熬夜过来作战，只是祂离开了龙宫，能发挥出多少战力也很难讲。
他一手放在“斩仙葫芦”上，另一手摁腰间“笞鬼鞭”。
本来准备以后应用的宝贝，这时候看来就得亮相了。
幽浮岛上发育至今的幽王“胎藏”，实力可是今非昔比，已吸纳了五万量级的幽鬼，至少对付妄周是毫无问题。
至于夜宫幽王，那就得等龙王到了搏一搏。
忽然，淫靡旖旎的夜宫上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名道士翩然而至。
杜慈心站在炎炙业城外，目光看过来，仿佛松了口气。
吴奇脸上一笑：“援军到。”
看来暂时不用拼命了。
“他来干什么啊？”
顾湘脸上没有喜色，却都是烦躁：“杜慈心的化神相“封刀挂剑”，法宝术法不可施展，但他只能僵持，难以取胜，面对其他元神真人都是输多胜少……过来就和送命无异。还不如贺七邡来，掌教师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吴奇笑容一僵。
不会吧……
三百九十四章 弹冠相庆，双化神相
武当山外，忽然一阵金属相撞的嗡嗡声响彻天地。
虚空之中飞出成千上万的剑器，一把把飞剑仿佛被人精准控制，齐卷乘坐火龙的冶龙幽王。
火龙在空中腾挪辗转，但就是避不开这铺天盖地的剑刃。
冶龙幽王忽然在空中一顿。
飞剑齐鸣，将他刺得肠穿肚烂，变成了一个巨大筛子。
然而身体溃烂的冶龙幽王面不改色，迅速修复了躯体，他的身体犹如某种金属铸造而成，原本乘坐的火龙也熔化进入身体，化为一道道火纹。
万剑齐发，刺斩在身，铿锵之音不绝于耳。
手臂为剑的贺七邡悬浮空中，眼神阴沉：“师兄，冶龙果然很难缠，“剑山”之力都无法将其压制，不比太岁弱多少。”
张维仁倒是混不在意：“按照袁师弟的说法，冶龙在这一劫里，斗法实力稳居第三。”
“虽然没有太岁那边诡诞难料，但躯魄完全被他以龙骸改造，以冥府“冶火天通”为熔炉，锤炼自身，躯魄既有金铁一般的强韧稳定，又有龙骨一样的爆发与神异。”
“陶安公本就是地仙之身，不好应对也是正常。”
张维仁笑了笑：“袁师弟不在，看来太岁也是要试探一下，若是不能回击，下次可能就是灭门之灾了。不仅是太岁，那位幽冥天子，也在暗中看着。”
贺七邡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师兄……不可！”
“我乃武当山掌教，没有人能在我眼前，进犯武当。”
张维仁目光炯炯。
他浑身变得虚化缥缈，仿佛人进入了某种不可知之境界，依旧可以看见他的模样，但回想起来，却记不起他的样子。
空中正冶龙幽王的万千飞剑忽然齐齐止住，悬停于空中。
天空中凝聚出一道道紫色裂纹，这些紫色纹路凝聚为一只巨大的天道眼眸，冷酷又森然地睥睨着地上的渺小众生。
而眼瞳聚焦之处，正是浑身雾化的张维仁。
众多飞剑环绕张维仁，天地之力加身，一时间雷光烁烁，天昏地暗。
闪电如柱，白光化紫，落在其身。
但听有人唱道：
“北方玄天，杳杳神君。
亿千变化，玄武灵真。”
张维仁披散长发，金锁甲胄，按剑而立，眼光如电。
整个人变得如梦似幻，光是屹立在这一方天地间，都引来了天道的震怒，一道道紫色雷劫疯狂地坠落在他身上。
张维仁只是手捏剑指，一道道紫色天劫都被剑光斩碎。
“时间有限，那就速战速决罢。”
他吐出一口白气：“可惜，这一战却用在你身上，却是浪费了。”
张维仁手中剑光一闪。
冶龙幽王原本前不可摧的躯体，顿时四分五裂，变成了十几块。残躯彼此之间想要粘合起来，却完全做不到，彻底被切断了某种深层次的联系。
幽王双目圆睁，头颅上的嘴张合：““剑神”真武大帝，原来在武当……”
布满裂纹的脑袋被一副卷龟裂的甲骨帙卷起，遁入虚空。
残躯却是一块块崩裂粉碎，彻底烟消云散。
张维仁脸上显出一丝遗憾：“可惜，原来是仙器“勾陈书”……被他逃了神念，只斩了他一具躯魄。”
他身上那股锋锐之气霎时消退。
“师兄！”贺七邡眼里都是担忧：“实在不值得！剑山之下真武沉睡，师兄为了斩这冶龙，以身化神……寿元和元神都要伴随这鬼神……”
“无妨。”
张维仁微微一笑：“武当剑修，拔剑对敌，如此而已。”
贺七邡无话可说。
“既然用了剑神之剑，我将去剑山，化为剑山万剑之一，宗门之事，交给杜师弟了，你要好好辅佐他。我入剑山，依旧是回归武当，并无不同。”
“师兄！”
“一代新人换旧人，谁又知道，我们的离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张维仁洒脱一笑，身影淡薄，融入万千飞剑，消失在空气之中。
贺七邡捏紧了拳头。
幽王！都该死！
杜师兄，一定要宰一个幽王啊！
……
另一头，夜镛宫中。
杜慈心面对两名幽王，依旧温文尔雅：“两位，不如放他们离去，我留下，如何？”
“哈哈哈，不知道说你天真，还是愚蠢。”
夜宫幽王坐在高高的玉楼上，嘴巴一歪：“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妄周却是说：“武当山杜慈心，如果不想变成“夜镛宫”养料，劝你不要多事，好好听话。”
“履癸大哥，这杜慈心皮囊看起来也不错。”他扭头说：“变成女奴，想来也别有风味。”
“你这么一说……”
夜宫幽王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子：“确实，有点味道。”
“让她们先自己玩儿，再和我一起好好玩，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杜慈心身后传来顾湘的声音：“快进来，快，这里幽冥之气有问题。”
关键时刻，顾湘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快啊，愣着干什么。”
杜慈心沉默了一会儿。
“我留下，放他们走。”
夜宫幽王嗤笑一声：“还搞不懂么？你这道士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从夏时我就发现，术士大多数脑子不正常。”
杜慈心抬起左手，双眼凝视夜宫幽王：“天道之下，皆为蝼蚁。”
“但若是能将一道推演到极致，哪怕是一张纸，一根羽毛，或是一粒石子，都是无坚不摧的法宝。”
他手指间夹着一枚黑色的石头。
“比如说，这样。”
杜慈心手指轻轻一弹。
黑色石子消失在空中。
下一秒，夜宫幽王眉心被洞穿，再下一秒，他的喉咙被打得粉碎。
旁边妄周幽王大惊，转瞬消失不见。
夜宫幽王身体仿佛被看不见的箭矢疯狂穿刺，很快就变成一团模糊的血沫，崩塌在地。
杜慈心却只是看向另一边。
夜宫幽王好端端站在那，只是脸色变得忌惮起来：“这是什么神通？”
杜慈心说：“石头罢了。”
“我承认你很强，但你还是赢不了，你破不了我的夜镛宫！”夜宫幽王阴森道：“我要把你变成我最淫贱放荡的女奴，让你和所有野**媾！”
杜慈心笑了一声：“野兽在恐惧的时候，总会发出连绵不断的吼声。”
“你还是不明白。”
杜慈心双目变得灰白而冷冽：“只要够快，一粒石子就能无处不在，它穿梭在天道之间，就连道的捕获也跟不上它的速度，幽冥也好，婆娑世界也好，都无法将其捕获，也无法阻挡。”
“现在，睁大眼睛，看清楚。”
“我叫它“弹冠相庆”。”
声音落下。
整个夜镛宫都在嗡嗡作响。
仿佛有无数蜜蜂在飞舞，万千夏蝉在鸣叫，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彼此交叠重复的撕裂破空声。
夜镛宫的一切都在坍塌崩溃，每一个舞姬和女侍都化为血沫和齑粉，夜宫幽王不断再生重现，又不断崩散为血雾，最后，整个冥府都在颤栗不止，空中的幽冥变得更加庞大，地上的夜镛宫轰然倒塌。
夜宫幽王显出真身，布满血洞的残缺躯体上，脸上都是恐惧：“手下留……”
话语之间，他身体被碾碎，仿佛被看不见的巨兽从头顶踩过。
万千神念迸发出来，冲击四面八方。
吴奇努力捕获这些神念和记忆碎片。
原来，夜宫幽王是夏桀，曾在骊山亡国之前皈依幽冥，在幽冥经营多年，这才成就了如今的夜宫幽王。
那妄周幽王倒是与他同出一脉，为另一位亡国暴君周幽王姬宫湦。
这两个本是被幽祖“虚幽王”着重培养、寄予厚望的对象，期待将他们变成进入婆娑世界，成就幽冥王朝的根基……
不过看起来，昔日被灭的君王，哪怕得到幽冥之力，也并无扭转乾坤的心气和能耐。
夜宫幽王，死！
杜慈心手掌张开，一枚飞石回到掌心，缓缓悬浮。
三百九十五章 卧薪尝胆
吴奇想过杜慈心藏招，但万万没想到，他藏得如此之深。
屡败屡战杜慈心，直接以一敌二，在冥府里正面击杀了一名大幽……这说出去怕都没人相信。
能做出这种壮举的，在世人眼里，只可能是武当招牌，归剑真人袁不二。
吴奇心里很是遗憾。
可惜袁不二和裴旻对子，两名本该闪耀于世的修士，却彼此刀兵相见，以内战消耗这种方式出局，只能说造化弄人。
幽王既陨，冥府也迅速崩溃坍塌。
众人再次回到了婆娑世界的陆地上空。
吴奇拱手：“多亏杜师叔及时赶到，否则两尊幽王在侧，我等在此难有生路。”
杜慈心露出习惯性的笑容：“你们没事便好，宗门担心你们受了激将，路途之中被伏……好在没有来迟。”
顾湘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竟然有两个化神相？”
“封刀挂剑，用于防御，弹冠相庆，用以进攻，是么？”
她转瞬大怒：“这般重要之事为何此前一直不告诉我？还是说掌教师兄和贺师兄都知道，就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杜慈心脸上微微尴尬：“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我也是通过了许多斗法，才慢慢悟出这一道。这枚石头，实际就是飞来峰。”
顾湘目光锐利，完全不信。
吴奇不想打扰这两个旧情人调情，但事关重大，不得不提醒说：“杜师叔，幽王那边，会否利用师叔不在时，集中进攻武当山？”
“应该不会……贺师弟执掌剑山，掌教师兄更是修为惊人，冶龙幽王一个是攻不破山门的。”
“除非太岁和虚幽王一起……”
杜慈心突然眼神骤变：“出事了。我先回宗门，安全起见，你们随我一同。”
他手里石子儿迅速扩张，变回“飞来峰”本来的巨大模样。
众人落在山上，这件巨型法宝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火焰尾巴，直奔武当山。
……
七十二峰依旧秩序如常。
杜慈心的飞来峰落在五龙宫旁边，他一下来就脸色大变。
“掌教师兄怎么了？”
五龙宫门口，身着黑衣，绷带缠绕的脑袋只露出左目，他右臂白骨剑也被黑衣包裹遮掩。
“掌教已去剑山守鬼神。”
贺七邡目光复杂：“离开前，掌教师兄让杜师兄你任掌教之位。”
杜慈心却仿佛置若罔闻，他追问道：“掌教师兄为何以身化神，唤醒了“真武大帝”……”
“为武当。”
贺七邡淡淡道。
杜慈心如遭雷击，他后退了一步，什么都明白了。
“这次攻势，是试探武当山……看似目标是顾湘，其实是要攻略武当……”
“都怪我，怪我太冲动。”
杜慈心喃喃：“我不该离开，若是我不离开，师兄就不必以“真武大帝”去对敌，斩幽王立威。”
“可惜，冶龙幽王并未死。”贺七邡木木道：“他有仙器“勾陈书”护体，挡了师兄的剑神一剑，虽然躯魄被斩碎，神念尚存，以冶龙幽王擅长铸造冶炼的本事，必定还有龙类躯魄可用。”
杜慈心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神黯淡。
顾湘更是无地自容，她脸色煞白，手指捏紧：“不怪杜师兄，是我，是我执意要回宗门……若是我能稳得住，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武当山三大护法，近乎人人自闭。
气氛空前压抑。
吴奇见状，也只能询问里面情况最好的那一个。
“贺师叔，请问，掌教进入剑山，还有以身化神“真武大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七邡独眼缓缓看向吴奇：“此事也该让你知晓了。”
“我武当山，有三大镇山之宝：一为七十二峰朝金顶，二为祈雨祠，三是剑山。”
“七十二峰朝金顶不必说，为武当大阵与洞天福地之交融，为宗门根基。”
“祈雨祠，本是一条与神祇雨师神枢所连之地，可与雨师交涉，用以祈雨禳福。”
“剑山，则是“真武大帝”沉睡之地。”
贺七邡道：““真武大帝”为先天鬼神之一，此处洞天福地本属于祂，后被武当先人开垦利用，才有了武当一脉。”
““真武大帝”曾有神位，为“剑神”，是五方天帝之时的古神，五方天帝超脱天道后，被取缔，一直沉睡于此。”
“鬼神非人，其本尊难以理解与沟通，但祂为剑神，剑就是对其的祭祀与献祭，因此历代武当门人，封剑或殒命后，佩剑都会被送入剑山，以剑修之心，祭祀这昔日剑神。”
“如此，“真武大帝”才会一直长眠，不会破坏这一方洞天，修为高绝者，甚至可以危急时刻以身化神，借“真武大帝”之剑，斩杀恶徒。”
“此开天辟地之剑，可斩一众妖魔鬼怪，幽王也难以活命……此次却是仙器“勾陈书”挡了一击，但“勾陈书”也损坏难用了，只能算冶龙运气不错。”
“但任何力量都需要付出代价。”
这位孤狼一般的护法目光闪烁：“以身化神，借“剑神”之力，就需要化身剑奴，化为剑灵，余生都将在剑山之中，供奉真武大帝。”
吴奇听得心中肃然。
张维仁行事低调内敛，一向名声不显。
外界提起武当山，第一个会提起的自然是归剑真人袁不二，第二个提及的多半是剑鬼贺七邡，再者是屡败屡战杜慈心，就连手持“封剑录事书”的顾湘话题性也比张维仁更高。
大多人——包括武当门人在内，对张维仁都是陌生的。
张维仁，武当掌教，真人。
所知也就这些。
然而武当面临外界挑战时，这位一向稳居幕后、甘做绿叶的掌教不惜以身化剑，斩来犯之敌，捍卫武当威严！
前有杜慈心一石灭夜宫，后有张维仁一剑断冶龙。
与武当山一战，一名幽王陨落，一名重伤！
这就是武当剑修的战力与风骨。
正是因为武当这股剑修之魂犹在，只要武当这牌子还在，没人敢轻视此地。
杜慈心闭目片刻，缓缓睁眼：“我以掌教身份传令，开放住见峰，武当门人，从今日起，可自由进出住见峰修行感悟。”
“所有弟子，进入备战，五年后开山之日，禁止任何幽鬼出没于襄州境内。”
贺七邡和顾湘都是朗声：“谨遵掌教法旨。”
吴奇也附和。
等贺七邡和顾湘各忙各的，吴奇这才说：“掌教，我有一个想法。短时间里想要以修为境界提升武当即战力，很困难，但如果是用法宝，那就大有可为……”
他抓起手里的玄葫芦：“比如，这个。”
杜慈心正色：“你说说看。”
三百九十六章 武当山五年计划
“师叔，我们武当如今有两大优势，两大劣势。”
吴奇长话短说：“劣势之一，武当顶层战力折损严重。袁师叔进入众妙之门，短时间难以折返，张真人入剑山，真武大帝鬼神之威下，难以出剑山。”
“劣势二，武当山的修行产业结构单一，剑修领域一枝独秀，但除此之外炼丹、培育、术法、符箓等经营项目几乎没有。”
“五大道门里，武当是最为依赖外界资源的，朝廷的大量法钱与丹药补贴，昔日阁皂山的赠送……资源储备和财政状况是最差的。”
吴奇心里也是感慨。
武当能活到现在，还保持剑修锋芒，委实是一个修行奇迹了。
不赚钱，不炼丹，就是练剑，再下山以各处妖魔鬼怪验证剑术……这就是武当山修士简单的生活。
或许道门的确需要这样一个纯粹的群体，不论朝廷还是其他五道七寺，都愿意持续支援武当山。
如果说阁皂山是道门功利世俗极致的标杆，武当就是理想主义最后的净土。
可惜，如今道门人人自危，无暇他顾。
武当必须自己支棱起来。
“虽然劣势不小，宗门也有两大优势。”
吴奇继续道：“首先是，武当剑修威名在外，不论是掌教你击杀夜宫幽王，还是前任掌教张真人一剑斩仙器，将冶龙幽王躯魄击碎，都足以震慑幽王。”
“加之一直以来留下的良好名誉，武当剑修勇猛精进，斗法凶悍，在婆娑世界声名斐然。名气在外，远胜大多宗门。”
“第二个优势，是南海神市这一处朝廷无法管辖的海外市场，宗门如今依靠“斩仙葫芦”占据优势地位。”
杜慈心仿佛想到了什么：“南海神市，“斩仙葫芦”……斗法优势……名望……”
他目光一凝：“以此为契机，与其他宗门联合？”
“也算，但不全是。”
吴奇说：“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联盟。朝廷封山，不宜正面对抗。武当剑修不能下山，但可以让其他人上山啊。”
杜慈心脸色古怪。
“掌教，如今五道七寺，只有武当有绞杀幽王的实战战绩，一死一重伤，目前没有其他宗门做到，朝廷也不曾。”
吴奇脸上带着淡淡笑容：“以此为契机，我武当在七十二峰授课，愿意帮助其他宗门进行实战演练，以更好应对幽王的袭击，以此收取一些必要费用，不过分吧？”
杜慈心张了张嘴：“……”
“以武当剑修的实战能力，当道门对幽教官，毫无问题。”
吴奇滔滔不绝：“当然，武当山有着击杀夜宫幽王，重伤冶龙幽王的能力，前任掌教张真人坐镇剑山，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的宗门，或许会转移一些重要人员，进入武当山暂且避难，规避被幽王袭击控制的可能。”
“武当山虽然被朝廷误解，导致封山，但也深明大义，为了大局而愿意配合。”
“哪怕封山，武当也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为婆娑世界的修行界出一份力，愿意为其他宗门教导培训修士实战对幽，也允许一些特殊人士暂时留居七十二峰。”
“收取一部分丹药和资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杜慈心眼里闪过一道光：“好，很好。”
“此事的确是一举数的，就按这样办，我让顾湘立即去筹办。”
吴奇见杜慈心立即行动，也松了口气，杜慈心的确是识货的。
武当山目前优势在于狠狠打击了幽王群体的气势，正面击杀一尊幽王，重创一尊幽王，以太岁的风格，短时间绝不会去再次涉险。
经历了最凶险的时刻，现在武当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武当如今就能给各派调教修士，并且提供避难庇护，这就是战力的变现，直接能兑换成海量资源。
面对具有破门灭宗之能的幽王，各宗派不会吝啬。
如此一来，武当封山最窘迫的资源需求，就基本得到了解决。
朝廷也没法再进行封锁。
“你的计划，想来不止如此罢。”杜慈心仿佛一眼看透了吴奇的打算：“这只是其中一环，你将完整设想全部说来。”
“但凡是对武当山有益的，都值得尝试。”
吴奇心领神会。
这是杜慈心对他的变相承诺。
老派持重的张维仁主导时，吴奇只是下面的一个无名之辈，说的话也很难被重视。
如今杜慈心执掌武当，他对吴奇一直关注，并让殷罗浮表达了自己的欣赏。
龙虎山之行，杜慈心就对吴奇颇有照拂，提醒他不必担忧，好好培养丹灵。
如今又展现出一个超出众人理解的双化神相，“封刀挂剑”和“弹冠相庆”融于一身，弹丸化剑，可见杜慈心也并非是一个遵循典秩的剑修，他一直在探寻属于修士的更多可能。
激进又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吴奇，与决心重振武当的杜慈心，自然而然发挥出从未有过的化学反应。
吴奇这才开口：“不敢隐瞒掌教，弟子还有一个想法，不妨以这五年作为一个期限，对武当修士进行一个小小改革。”
“过去剑修是以剑问道，生死置之度外，一切以追逐剑道为唯一。”
“但如今幽劫更迭将至，最大限度保护自己，击杀幽鬼，变成了最重要的前提。”
“因此弟子斗胆建议，增设“新剑道”，要求每一个弟子都必须熟练掌握“斩仙葫芦”，以便应对幽鬼危害时能立即进行击杀，保护自身和百姓。”
““斩仙葫芦”其他也许不值一提，但杀敌效率上，远超绝大多数剑修法宝。”
“目前，神市储备有九百多个黄阶“斩仙葫芦”，可灭杀结丹层面的幽鬼和敌人。”
杜慈心吃了一惊：“九百多个？竟有这般多么？”
“掌教，“斩仙葫芦”本身结构并不复杂，其构想就是要人人都用得起，能迅速上手的强力法器，简单粗暴，但有用。”
吴奇解释说：“这个数量，足以覆盖武当山在册的一百多个结丹弟子，让他们人人都有葫芦可用，有剑丸能傍身。也需要所有结丹弟子勤加练习，将“新剑道”练得如指臂使，如此才好训练其他宗门来此进修的修士。”
“此外，神市还有玄阶“斩仙葫芦”六十二个。按照殷罗浮师兄所说，宗门目前有元婴授箓师君总数二十六人，做到全覆盖已毫无问题。”
杜慈心有几分恍惚。
原本他以为，南海那边哪怕研发出了玄葫芦，几个月时间里也充其量能制作几个乃至十来个。毕竟能伤及真人的法宝，昔日需要以年为单位的祭炼和完善……这完全打破了法宝超长祭炼周期的规则。
吴奇见杜慈心那心神不定的模样，当然清楚他心里所想。
半工业化流程，和纯手工制造是不一样。
黄阶的“斩仙葫芦”有一个不为外人道的隐秘，那就是它完全被分解成了几部分，两个葫芦节、铜箍、木塞、剑符、剑丸、符阵绘制，每一个流程都由专人负责。
严格明确的标准，让每一块法器零件都能迅速被大量制作出来，而后进行集中组装和测试。
玄阶“斩仙葫芦”难度要高许多，还需要灵石作为能源装置，但架构体系是同样的。难在突破本身结构，而非批量制作流程。
吴奇对杜慈心告知的，都是对半来说，另一半葫芦和剑丸被留在了龙宫，用作武装龙宫神兵神将。
“武当这五年，弟子觉得就做两件事。”
“学葫芦，练兵布阵，将军阵战术应用于斗法之中。”
“教授其他宗门弟子新式斗法，并且可以酌情卖出一部分的“斩仙葫芦”，让修行界能够得到迅速增强。若是可能，弟子认为可以与青城山多多联络，彼此增强合作。”
杜慈心沉思片刻：“按你说的做。”
三百九十七章 剑修新时代
一个月后。
七十二峰的小莲峰上。
一名龙虎山修士看着手里的剑丸，不由抱怨道：“金师叔，我们是来学剑修斗法的，过来几天了，却一直练这剑丸。这都是老掉牙的东西，又沉又不好操控，剑修都不用了，为何一直练这个？”
被称之为师叔的，是龙虎山执法长老金鉴齐，他为元婴修士，也是金子函之父，携带三名宗门结丹弟子，十二名筑基弟子，进入武当山进修。
“王劼，好好练习，这是为了让你们更好操控“斩仙葫芦”。”
这修士是琅琊王氏的嫡子，长辈也是龙虎山元婴修士，金鉴齐也不好直接训斥。
龙虎山就是这般，子弟关系错综复杂，背后都有人支撑，平时彼此都留几分情面。
“金师叔，可这“斩仙葫芦”有什么好练的，不就念一声，就发射剑丸。”
王劼一脸不爽。
他原以为，来武当山是学玄妙剑诀的。
毕竟这里可是剑修圣地，更是不久前才斩了夜宫幽王，重创冶龙幽王，武当声望一时间直达巅峰！
结果来了之后，王劼被发了一个沉重的剑丸，让他每天练习操控之术，让他极其失望。
“武当怕是根本不想教我们真本事。”
王劼低声说了一句。
“谨言慎行。”
金鉴齐冷冷道：“不愿意留下就回去。”
王劼顿时不敢说话。
此时，忽然一个肥胖身影驾驭一柄金色大剑，一路飞来。
“王旸。”王劼看着来者，眼里闪过几分不屑，又显出一丝敌意。
此人是琅琊王氏庶出，本是被家族放养，没什么资源支持。王旸父辈又出了事，在旁支中都算是底层。
谁想到，这胖子竟然踩了狗屎运，抱住了武当山的大腿，和武当如今年青一代精英打得火热，又驻扎神市，在武当山里竟然变成了一个重要人物，说话颇有分量。
如此一来，王旸反倒是重新进入王氏核心圈子，变成炙手可热的人物，比起自己还要更受重视。
毕竟，自己目前还需要家族支持，而王旸却已经掌握了核心战略资源，有了与家族谈判的筹码。他一句话，就能给王家带来许多受管制、其他地方无法获取的珍贵商品。
在王劼眼里，这胖子不过是运气罢了，哪怕是一头猪，有他这待遇，也能飞起来。
“今日，在下来做剑丸讲师。”
王旸笑呵呵道：“在下才疏学浅，还请诸位道友多多指教，多多包涵。”
金鉴齐温声说：“王师侄太谦虚了，此番还请好好教教我派这些弟子。”
“金前辈太客气。”王旸拱手。
“对了，金子函金师兄得知我返回，让我给前辈带一个东西。”
王旸双手呈上一个漆黑的葫芦。
金鉴齐眼里一热。
玄阶“斩仙葫芦”！
这孩子真是有心了，要弄到这有市无价宝贝，如今可太困难。
“辛苦师侄了。”金鉴齐笑着收起葫芦。
“应该的，应该的。”王旸打了个哈哈：“我与金兄本就是好友，金兄如今越来越沉稳，龙虎山在南海也经营得极其出色，金兄眼光独到，开辟南市船厂，真是让人羡慕。”
听到儿子被夸，当老子的金鉴齐露出笑容。
“王旸，你是教官？”王劼皱眉：“你不善斗法，如何来教我们？”
金鉴齐听得微微皱眉。
这王家小子，过去被奉承惯了，来武当还这德行，也该管一管了。
他忽然注意到王旸脸色不变，心道，看来用不着自己出手。
“在下的确不擅斗法。”王旸笑呵呵说：“不过是最早使用“斩仙葫芦”的修士之一，所以略有心得，而且吴师叔也特地教授了许多相关使用法子。”
他解下腰间的“斩仙葫芦”：“这法器，最初就是用来让不擅斗法的人也有自保之力的。我来教，也就教这些。”
“既然你是讲师，那我们实战试试。”王劼脸上都是战意。
王旸眼神古怪：“你确定？王劼学员，你真要当众试试么？”
“讲师不敢么？”
王旸一笑：“行。”
王劼心里一喜。
他是结丹后期修为，如今九转，只差一步就能成就元婴，不过稳妥起见，等调理到精气神最强时再去突破。
王旸不过是结丹初期修为，不论斗法、经验、修为、境界都比自己弱了不止一筹。
今次就要让他好看！
两人踏足剑台。
彼此对视。
“开始么？”王旸道。
“开始！”王劼抬起葫芦。
只是一瞬，他手中“斩仙葫芦”被击飞，只见对面王旸手里葫芦冒着一缕青烟，葫芦口对准自己。
王劼这才感觉到后背发凉。
若刚才王旸对准自己的脑袋或心脏……
“你怎么可能这么快！”王劼恐惧消退之后，更多是不服气。
“你太慢。”
王旸轻描淡写道：“驭气其中，校准，发动，变成习惯就行。”
“这是一个没有门槛的法器，操控能力只与熟练度有关。不要有多余动作，隐蔽和简洁，才是唯一需要的事。”
王旸手指一抖，“斩仙葫芦”砰砰砰，剑丸在王劼脚下描出了他的鞋边。
王劼沉默了片刻，拱手道：“请王兄教我。”
“好说，我是讲师，本就是来教你们的。”
王旸笑呵呵道。
……
另一边。
青城山修士就要谨慎整齐得多，结丹修士总计十二人，筑基修士更是有三十五人，由孟长歌带队，在吐雾山上进修。
修士们一个个手持“斩仙葫芦”，在同伴号令下，对目标石头一阵射击，然后彼此合作，交叉射击，甚至进行多方位同时精准打击同一处地方。
虽然只比龙虎山修士早一天来，但青城修士依靠务实和专注，已经走到了前方，开始分兵合围。
“孟师叔，大家进度很快。”
季九珍看着同门一个个上手，很是高兴。
“马马虎虎吧。”孟长歌饮了一口茶：““斩仙葫芦”这样的东西，就连孩童也能用，要的就是踏实和多练。”
“这方面却是不如隔壁的茅山了，你看，人家都已经开始改造“斩仙葫芦”，想要将这东西安装在他们的“突冒”上。”
孟长歌叹了口气：“这才是学以致用，我们这边却是慢了。”
他看向远处云海。
还是南海舒服，到武当团练这算什么事儿……姚掌门这是就不想让自己清闲两天。
……
法宝“突冒”停靠在吐雾山边的悬崖上。
卞硫之带着师兄弟们，将六个玄阶“斩仙葫芦”分别固定在这船型法宝的船艏船艉，让其与法宝相融，变成可以自由操控射击方向的辅助杀器。
经过以傀儡测试，“突冒”的杀伤力大大提升，它本就是灵活快速的载具，加装葫芦之后变成了海上弓骑兵，刺杀突袭与阻击无有不利。
“斩仙葫芦”出世后，许多人都说，茅山完蛋了。
这件法器将彻底摧毁过去的法宝，葫芦便宜、简单又耐用，谁还愿意高价去购买法宝？
卞硫之等人却笑而不语。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法器和法宝，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不断更迭、提升、进化，它们是修士可以控制的先天灵宝仿品！
法宝最大的优势是可以不断进化和提升。
“斩仙葫芦”与其他法宝组合，简直给一众功能性法宝开辟出了一片崭新未来！
譬如茅山数量最多的载具类法宝，飞车、飞船、飞轮等等，它们造价高昂，但功能较为单一。加装上了“斩仙葫芦”，这些就是一个个移动箭塔，一个个巨大的堡垒，战略意义毋庸置疑。
很少有人知晓。
茅山与武当山的深层次合作早就开始。
此番，双方要以“斩仙葫芦”和“玄偃师”相互融合，共享成果，以灵山菩萨金身、十二黄巾力士作为参考，炼造出属于人间力量的修士金身！
三百九十八章 斩神
树欲静而风不止。
吴奇回到南海后，清点了一下龙宫库存。
南海龙宫如今积攒了超过一万份的香火。
其中一部分来自修行者，大多数来自迁徙至南海诸多岛屿的难民。
南海有龙王定下的禁斗令，不论修士还是妖鬼，在这里都得按龙宫规矩来。若是谁想要偷偷搞事，就会被立即出现的龙宫神兵神将抓住驱逐，甚至直接关押乃至击杀。
海上贸易空前发达，各路海船将南海神市各种特产送往陆地，养活了数量众多的水手、商人、工人、海上向导、大夫、渔夫，这些人又带动了更多的劳动者，形成了一个以南海神市为核心的庞大劳工体系。
毕竟，修行者所掌控的资源，光是流出一点，就足以让普通人吃饱穿暖了。
婆娑世界的门槛一向不低，涉及法器、丹药、灵草等修行资源买卖，以往几乎掌控在朝廷、五道七寺、各大豪族手里。出售之地最友好的，也是鬼市，但同样需要支付不菲的入场费。
如今自由贸易的神市，彻底打破了这昔日顶部垄断的局面，让普通人能直接与修行者进行交易，开放市场。勤劳的人们昼夜不停将这里的丹药、法器、符箓送到一切需要它们的地方去。
上空频频可见御剑飞行的修士，水里也经常可见妖鬼出没，与人类海船交错而过，南海如变成了这难辨好坏年代的最后桃花源。
龙王对海域的掌控力，远超朝廷对国土的控制。
上位神祇动起真格，幽王过来也得低头。
香火充裕，又没有其他神祇和国运来分润，顿时收得盆满钵满。
然而吴奇也不得不认识到一个事实：南海上的确相当安全，可离开南海，面对幽王就是一个巨大挑战。
以他手里掌控的战力，熬夜不参战的前提下，根本扛不住幽王袭击。
根本性原因，还是吴奇修行时间太短。
哪怕有道君身份和天道支持，他依旧难以在短短几年里，抹平与幽王之间的实力鸿沟。
依靠自身修为去对抗，显然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必须集中所有资源投注在头部战力上。
只有一个人选。
黄天。
《玄元一炁混沌矫灵篇》具有孕育后天鬼神的伟力。
吴奇此前已经尝试过，矫灵篇也能作用于黄天，只是香火消耗非常庞大，必须消耗整整一万香火，因此到今天，吴奇才有办法真正举行整个秘仪。
“尊者，我准备好了。”
黄天一脸坚毅。
“开始。”
吴奇一声令下，黄天缓缓口念真言。
与前两次一般，这发音诡谲怪诞，让人根本无从模仿。
双目闭合的黄天身体开始皲裂，一道道裂纹里渗出血，他渐渐变成了一个血人。
吴奇脑里显出一道神念。
——需献祭一件亲和鬼魅的法宝或灵物，以及一万香火。
吴奇祭出“雷火锏”。
这件玄阶法宝本是姬湛持有，吴奇很早就用玄葫芦从他手里换了过来，就是用来完成黄天的后天鬼神之身。
玄葫芦目前不公开出售，价值比大多玄阶法宝更高，加之姬湛是最早获得玄葫芦的修士之一，一步快，步步快，倒也不算亏。
“雷火锏”缓缓融化，变成丝丝缕缕的黑泥，它们悬浮在黄天面前，渐渐包裹住了他的身体，蔓延开来，让黄天变成了浑身漆黑的人形茧。
空中响起笙箫鼓瑟之音，仔细一听就能发现，这些都是八方来风所奏之乐。
全身被黑泥罩住的黄天身上浮出一道道紫色纹路。
这些纹路渐渐彼此相连，构成一条缠绕他的龙形花纹。
更诡异的是，吴奇发现黄天周围失去了法力波动，仿佛他消失不见了一样，眼前那黑泥所塑，更像是一具纯粹的死物。
失败了？
饶是见多了风浪，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黑泥人像突然一下子坍缩成了一个点。
然后，这个点又变成了一条线。
这条线被撕开来。
其中显出黄天的模样，但他似乎有着某种忌惮，并不敢出来。
他此时头发变得更长更密，双目仿佛有星辰闪烁，原本身上的五张啖鬼口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一座座形如颅骨的宫銮，这些宫銮颇为阴沉，鳞次栉比，但没有任何活物，通体以血勾勒，一股黑气弥漫在这一方颅骨世界里。
无常图里，石碑关于黄天的描述为之一变。
——魍魉高阳氏，人仙，九千年修为。
吴奇满头问号。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连种族都给变了？
“尊者请将我收入无常图，否则将被天道洞察。”黄天提醒。
吴奇赶紧将其收入无常图。
黄天这才说道：“尊者，属下以矫灵篇颂念密文真言，却没想源头上的鬼神并非最初的黄父，祂为后天鬼神，而先天鬼神乃是一个名动四方的大人物……昔日五方天帝之一，如今至人之身，北方天帝颛顼。”
吴奇愣了一下，继而狂喜。
居然抽到了彩票！
“……先古之时，颛顼大人孕育了几位后代，疟鬼、魍魉、梼杌、穷鬼、姑获鸟、穷蝉，皆为后天鬼神。黄父一族的起点，便是魍魉，原本是颛顼大人这一脉高阳氏后裔。”
“颛顼大人如今身处时轮之海中，本尊是众多后天鬼神的源头，祂赐属下一道神术，名为“一炁玄冥”。”
“这神术能借先天一炁之力，凝造无边玄冥之海，以天地之力将敌人封锁其中，其与四海同属一脉，可随时转入四海海域，北方天帝曾将其赐予属神海神禹强。”
吴奇眼睛一亮：“慢着，你是说，这术法能连入四海，将敌人封印在四海下？”
“是的，尊者。”
黄天颔首：“这神术本就是海神所有，但后来被拆分成了四海龙王，海神也被渡入鬼庭。”
“只是“一炁玄冥”传送一些普通人还好，但若是修士就要损耗巨大。而且属下如今已是人仙，天道可能会强制飞升进入天道封印……因此却是不好施展。”
吴奇问：“幽王如何？能将幽王通过这神术送入南海么？”
“全力施展下是可以的。”
吴奇心里一定。
终于有了应对幽王的办法。
吴奇正反复推敲自己战术的可行性，敖姝匆匆现身。
“尊者，又出大事了。”
“渭河神枢遭大唐朝廷攻破，画圣吴道子手持天子剑，调用大唐国运，斩了河神！”
三百九十九章 分歧
渭河为一黄阶神枢，与珉水同等。作为黄河最大支流，其下有几十条河流支脉，覆盖范围极广，而且途经大唐都城长安。
这河神名沅，担任河神以来已是第二任，本是一名妖仙，一向低调内敛。
天子召其上朝觐见，被河神推诿搪塞，从三年前一直推到现在。
加之不久前黄河连番泛滥，淹死了不少两岸百姓，毁掉了许多农田。
天子怒斥河神，再次责令其到长安陈情。
河神再度拖延。
这次天子没有再忍耐，直接令吴道子携天子剑，带大儒们，以大唐国运强行破开神枢，一番交战后将渭河河神沅斩杀。
大唐朝廷昭告天下，道渭河河神不仁，借天灾杀戮百姓，不思悔改，极其恶劣，将其斩杀，以儆效尤。
此公告一出，再次天下哗然。
大唐强势激进的风格，再次让所有人意识到，神权君授不是开玩笑的。
上位神祇不谈，普通小神，这下子不仅要应对天道的检查，还得注意这位人间君王的意志……否则也难保自身。
“……父亲从昔日旧友处得到一条隐秘消息。”
敖姝深吸一口气：“此事背后，是因大唐的幽冥天子命不久矣。急需要找一神位，维系躯魄。”
吴奇皱眉：“天子是“虚幽王”，换一个躯体不行么？”
““虚幽王”是以天子躯魄行事，但若是更易躯体，大唐国运就要大大受损，不仅如此，也将难以驾驭国运。”
敖姝解释说：“国运一道，本也是凝聚千万百姓民众之“弦”，以震天道，故而能崩山催石，改天换颜。”
“换了躯魄，天子就难以再承“王道”，无法驭用国运之力。”
吴奇这才明白。
难怪真天子虽死，躯魄却依旧被“虚幽王”所用，事关背后国运大计。
“不久前，剑仙袁不二只身入京，想要劝幽冥天子让位，还政于大唐黎民百姓，天子拒绝，因此帝师剑圣裴旻与袁不二生死相搏……”
两人之间的交战，不仅仅是彼此剑道抗衡，也是对王道和天下之道理解的对撞。
裴旻为首的一干人等认可幽冥天子，认为大唐皇帝，以功绩而非血统论，种族并不重要，只要大唐能国运昌盛，继续繁荣便是大唐之主。
袁不二却代表了另一群人的思想，幽冥为异己，终究不可信，哪怕一时间与大唐整体相安无事，甚至蒸蒸日上，但日后却是巨大隐患。
理念之争犹如大道之争，这才有了惊天一战，双方互不相让，都被逼得离场。
敖姝继续说着：“袁不二与裴旻之战时，太岁幽王却趁机偷袭了幽冥天子，将天子之身毁了大半，画圣吴道子都来不及救援，太岁幽王随即逃之夭夭。”
“这才演变成了目前的局面。”
“幽冥天子躯魄受损严重，必须以非常之法修复，本身就有污点的渭水河神却是最合适下手的神祇。”
“于是大唐斩了河神，设法将神位锁定在天子身上。”
“只要天子为河神，天道之力便能将其修复，又能延续数百年。”
吴奇听得目瞪口呆。
原以为自己的路子够野了。
“虚幽王”这骚操作……也是一套一套的，果然不能小看天下人。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情报：“慢着，你说，太岁袭击了幽冥天子……他们之间内讧？”
“看起来不止如此。”敖姝犹豫了一下：“但此时过于隐秘，却是没有直接证据。父亲认为，或许很早开始，“虚幽王”与“太岁幽王”就存在了分歧。”
吴奇道：“倒是有一个证人，可以验证。”
……
南海龙宫主殿里。
已经变成夜郎古竹根系的三相幽王，此时正用力吸纳“夜郎香”，脸上显出一种病态的愉悦，眼里神志已经越来越少，整个人彻底沦为了欲望控制的瘾君子。
“虚幽王，太岁幽王，矛盾……”
三相幽王三张脸都表现出一种迷茫。
吴奇将手里的香稍微拉远一点。
三相幽王脸色大变：“不要，给我，给我……”
“那就好好想，用力想。”
吴奇手持“夜郎香”，眼神冷酷：“否则，这个月，你什么也闻不到。”
“我想，我想！我想！”
三相幽王用力眯起眼睛，仿佛在搜索神念和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半晌过后，他嘴里喃喃：“幽祖什么也没说，进入婆娑世界后就不见了……是太岁在发号施令，我们都基本听太岁的……”
“太岁想要征服这里，就是让幽族彻底变成婆娑世界的一个高贵种族，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她需要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强行改变婆娑世界历朝历代敌视幽族的问题。”
“只有打痛了，杀多了，又招揽足够多的高层权贵和修士，占据了一部分主导地位，这才有可能做到。”
“缺点就是这太慢……需要很多年的布局和筹划……”
“她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三相幽王又说：“幽祖更聪明，祂肯定不会做这么笨的事，祂只会用最小的力气去夺取最大的利益……”
吴奇听了三相絮絮叨叨的说辞，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数。
“虚幽王”的风格是不露声色，去占据主导地位。
这次不论背后是和平密谈还是强行夺取皇位，他都掌控了大唐朝廷，至少裴旻、吴道子都是支持他的，从这一点来看，“虚幽王”似乎更像是大唐天子的合法继承人。
赚得盆满钵满。
作为幽冥天子，只需要继续经营这庞大帝国，善加利用强盛国运，慑服众多神祇，就能从内而外操纵婆娑世界。
这么做的缺点只有一个：“虚幽王”掌握了一切资源和主动权，全在他一念之间，他完全可以选择独善其身，“迷幽王”前例还不远。
“太岁幽王”则更加强势和王道，谋求于整个种族的福祉，要从正面击溃大唐，夺取大唐乃至整个婆娑世界上层话语权。从而以幽族之名，正式参与到婆娑世界的诸多事务中来。
战争就是最立竿见影的手段，而颠覆一个强盛王朝，又是最能展现实力与重建规则的办法。
缺点在于：应对大唐朝廷这样的庞然大物，其羽翼还有三教，需要耐心筹划，等待最适合的机会，而且牺牲会不可避免。
吴奇一听就知道。
“虚幽王”和“太岁幽王”这是路线之争，这一千年幽劫即将更迭，难怪内部争斗比外部还狠。
但从好的方面来讲，这也是一个利好。
若幽王都是铁板一块，那才是大大不妙。
吴奇摸了摸下巴。
难怪此前朝廷和幽王，彼此都显出一种谨慎。
算一算时间，千年之期还剩不到十五年。
太岁幽王绝不会将时间拖延到最后一刻，随时可能全面发难。
吴奇问：“还有后续么？”
龙女敖姝说：“大唐宣布，将渭河神位收归朝廷，由大唐天子暂且亲自担任……直到选擢下一名适宜河神为止。”
天子直接进入神枢，拿了神位，成就河神，神权与王权于一身。
可以说开创了古今未有之壮举。
“但最近也出了另一件事。”敖姝道：“不久前水灾泛滥，西北一带却是连连干旱，蝗灾再启，这次却是从西北席卷过来，更甚此前……百姓如今再次到处逃难，最近有大量西北百姓甚至逃到了我们南海。”
吴奇明白。
天道又在重新平衡了。
四百章 算账
长安大明宫。
天子高坐龙椅上，俯视下方群臣。
自从斩了渭水河神，天子亲自兼任河神之位，不止外界震惊，朝廷内部也是噤若寒蝉。
倒是少壮派为此十分兴奋，天子要开疆拓土，开创从未有过的不世之功，军人们就有了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机会。
各地监幽卫与驻军，都在严格监督一众山神水神，世俗王权真正凌驾于神祇之上。
然而今日，天子脸上却阴云密布。
右相梁载言还在禀告前线灾情：“……自西北蝗祸从陇右道而入玉门关以来，蝗群北上南下，北至关内道、河北道，南抵山南西道、剑南道、黔中道。蝗群过境，寸草不留，飞禽走兽皆遭啃食，远超昔日任何一次蝗祸。”
“此番来袭之蝗虫，仅有拇指大小，但数量繁多，本身携带毒素，凶猛好斗，悍不畏死。多有士兵、百姓遭其伤及。”
他脸色沉重：“迄今为止，据户部、兵部统计，已有超过五万百姓死于蝗虫之口，逃难、失踪者超过二十万。”
“陇右道“万碑洞”以红嘴鸟与最新培育的锋喙鸟，对蝗群予以阻击，击杀蝗虫数百万。然而虫祸势大滔天，虫群彻底封锁了“万碑洞”，杀死修士数十位，以肉身冲撞大阵，导致“万碑洞”惹来天劫，两名元婴修士死于雷劫……宗门不得不举家搬迁，但如今元气大损，难以再用。”
“山南道“驭虫舍”以虫对虫，调用了数千万火红蚁配合军队，伏击杀死了众多蝗群。但蝗群有毒，肉身搏杀，让火红蚁损失巨大，也仅仅是一个惨胜。”
“如今蝗群依旧在不断增加，“驭虫舍”也收缩到了京畿道，京城外。”
天子面无表情：“医药局所制的“疏蝗烛”投入前线，效果如何？”
“效果不佳。”
梁载言小心翼翼道：“昔日的药，面对这一次的蝗群，只有局部吸引作用，没有实用价值。”
天子冷冷道：“五年时间，医药局持有“疏蝗烛”，就没有考虑过蝗群去而复返的可能性？就连朕都知晓，蝗祸三五年一次，伴随旱灾而来。”
“大唐提供给他们大量的灵草，人手，钱粮，要什么，给什么。然而他们呢？”
“他们做了什么？”
梁载言嗫嗫道：“研制新药颇为不易，医药局众多药师和修士也一直在摸索……”
“摸索？”
天子笑了：“但为何朕听说。医药局内部倾轧，打压阁皂山，拖延太医署，联合修士和各大地方豪族。”
“市面上的丹药发行售卖，都被医药局以监察名义垄断监管，九大鬼市，不掏钱打点医药局，就三天一小查，五日一大检！”
天子一字一顿：“监幽卫，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梁载言眼神惶恐，匍匐在地：“此事与监幽卫并无关系，陛下明鉴，微臣这就彻查害群之马。”
“不用了。”
天子平静道：“梁卿这几年公务繁忙，也是辛苦劳累了。不必再留尚书省，监幽卫的担子也卸下，明日去秘书省任秘书监，替朕掌典籍，编撰群书，为大唐培育更多有识之学子。”
梁载言脸色煞白，他嘴唇动了动，最终道：“臣领旨。”
秘书监为三品官，这是直接一步降职，梁载言彻底被抛出了朝廷核心决策层。
天子又道：“令梁王李澈即日进京，任监幽卫中郎将，统领监幽卫，整顿军纪，督监各地神祇与妖鬼、幽冥事宜。”
下面一干官员们脸色各有不同。
原以为天子心仪的皇子是肃王李隽，作为少壮派领袖，李隽是整顿修士和妖鬼的先锋，将岭南道一度打造成了一个修士禁飞区。天子也多有嘉奖和赏赐。
然而这次却直接调梁王进京掌握监幽卫，这可是举足轻重的核心权力！
帝王心术，难以判断。
反倒是梁王走在了前面。
“国子祭酒孔颖达。”
天子继续道：“入尚书省，任右仆射，统兵、刑、工三部十二司，代管大唐医药局，太医署从旁监督。”
大儒孔颖达拱手：“臣，遵旨。”
“户部调拨粮食，开仓赈灾！”
“兵部、工部继续抵御蝗群，构建防御工事！”
天子拔出天子剑，一剑斩下案板一角：“再有懈怠、消极剿蝗者，犹如此案！”
……
甘露殿。
天子与吴道子品茗赏花。
“画圣是否以为，朕此举过于激进？”
吴道子道：“陛下所为，必有缘由。”
天子放下茶盏：“此次蝗祸远胜以往，很难迅速复刻昔日浮云观的成功，修士尚且可以逃往海上，隐居深山，但百姓的粮食却根本来不及转移，农田搬不走，世代居住的村落走不了。”
“蝗群一路无物不食，虫身藏毒，对各种药物抗性进一步提升，源头更是在大漠，极难根除。”
“满朝群臣不知道蝗祸之威么？不，他们很清楚。但他们觉得不在意。”
天子淡淡道：“因为蝗祸虽然也会让他们的土地收成减少，可却危害不到根本，任何灾祸，受损最严重的永远是下面普通的百姓。”
“对群臣来说，最重要的是维持地位，牢牢抓住手里的权力，往上爬。”
“昔日，先皇与朕所说，朕最大的敌人就在朝廷内，就藏在这群人之中，而且消除不绝。现在朕终于明白了。”
“虫祸在内部，他们一直在蛀这大唐基业，不管怎么杀都会又长出来。”
“万万没想到，朕慑服了三教，压制了神祇，威慑了幽冥，偏偏拿这一群藏在朝廷内部的虫豸无计可施。”
天子目光泛冷：“朕曾想过，将可疑者全部诛杀。”
吴道子这才劝道：“陛下不可，此会让各大氏族离心，国运将会大大受损。”
“可朕转念一想，杀了他们，朕又用什么人呢？”
“提拔出一批新的官员，他们又能抵挡住权欲么？不行，能够登顶人臣之极的终究是少数，他们自然会践行自己胸中抱负，那么绝大多数会做什么？退而求其次，享受权力带来的名利，延绵家族。”
天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饮了一口。
“律法真的能约束他们么？”
“朕又能无时无刻盯着每一个人么？”
“很遗憾，不能。”
这位才诛杀了一尊神祇的大唐国君自嘲道：“朕能做的，只是不断更迭，一代新人换旧人，等腐朽之后再换。如此往复。”
“难怪先皇说，朕接手的并非是一个宝库，而是一头看似强壮实则病患不断的巨兽。”
“若朕毫无志向，反而会过得无比轻松，可朕若想做一点事，那就是步履维艰。”
吴道子肃然：“陛下得先皇重病托付，必定能带大唐走入万世繁华。”
“如果说，朕要用幽控制所有大臣，画圣与左相，还会无条件支持朕么？”
天子目光灼灼。
吴道子沉默了一阵：“天子此举，有伤天和，国运将会大大滑落。”
“那以幽王治国又如何？”
吴道子仿佛早就想到一般：“既然入我大唐朝廷，不论过去是幽王还是妖仙，自然都是大唐官员。”
“有画圣这句话便够。”
天子点点头：“那么，是时候和太岁算算账了。”
四百零一章 大罗金仙
“尊者，最新情报。”重阳落地：“又有变数。”
吴奇虽置身南海，但一直让重阳盯着陆地局势，掌握神术“伥偶”的重阳打探情报最适合。
“大唐各地突然出现了大批‘起义军’，这些起义军都是打着‘尊王攘夷’旗号，要尊勤天命天子，攘斥幽冥外夷，认为如今民不聊生，大片饥荒，天降灾祸，都是因为朝廷内有幽冥奸细故意祸乱。要进京勤王。”
“这批起义军遍布九州十道，成员驳杂，有盗匪，有难民，有逃兵，有妖鬼，还有昔日的朝廷舍人，他们多出没于村落之间，携裹百姓和难民，正朝长安逼近。”
“义军连同难民总数已超过八十万，号称五百万。”
“目前朝廷将其定为谋反，系幽冥背后指使，有幽冥信徒的影子，派出了监幽卫和龙武卫清剿，但由于蝗祸在侧，收效甚微。”
吴奇皱眉。
太岁幽王动手了？
正面冲击京城，这是要提前定输赢？
首席谋士李宓开口道：“尊者，此举携势，是要逼迫长安城处理这一群难民。”
“若是朝廷将他们全部定为反贼，尽数杀戮，其中大多都是百姓，那么国运将会大大受损。”
“放任却也不行。”
“最好的办法，就是击杀其中骨干和领头者，但这群难民京畿道却需要妥善处理，光是几十万难民的口粮，就难以满足。”
“饥饿的难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吴奇更在意的是：“沿途山神水神，竟都没有告知朝廷？”
“想来是没有。”重阳道：“如今难民义军已进入京畿道，沿途不可能毫无动静……”
“并且，有的神祇还在暗中推波助澜。”
李宓接着大哥的话说：“天子斩河神，当然有震慑，但也会引起许多神祇的抱团和暗中反对。”
“背后不止是神祇，还有朝廷内部，一定是有人刻意隐瞒了消息……”
吴奇点点头：“看来这位幽冥天子，最近举世皆敌啊。”
大唐局势改变的起点，是太子被废黜，背后也是太岁幽王在推动。
外部形势变幻莫测，吴奇目前只能处处留意，同时进一步推动南海这边的新法器研发。
“吴观主和郭琎师兄那边如何？”
李宓露出一个笑容：“进展还不错，尊者给出的思路至关重要。成品出来了，就是还在测试中。”
“去看看。”
吴奇推门而出。
……
龙宫之中，有一尊高一丈的傀儡人偶静静伫立。
它通体以竹杆连接制作而成，身上被固定了一层竹片甲，四肢僵硬，脑袋则是由法宝“双首蛇卣”替代，木讷简陋，又带着一种原始抽象的野蛮，仿佛是某种古代首领的陪葬人俑。
吴道继却颇为骄傲地说：“体内骨骼，是以妖仙龙骨所铸，你所提供的龙骨，用了约莫三分之一。”
“外部这些竹子的融合和雕琢才是最难的，毕竟是先天灵宝的夜郎古竹。这方面好在有南海龙王处理，否则哪怕以地阶法宝进行切割，都会很慢。”
“只是还不知道威力如何，实战斗法到底能到什么程度。”
老人眼神灼灼道：“这尊人偶，已经融合了老夫毕生心血，“竹取小人”的所有精髓，都应用在其中。”
郭琎指着固定在一旁铁架上的长杆：“那便是配置的人偶法宝。”
吴奇目光投去。
那是一根粗壮的竹制长棍，与人偶等高，表面绘制了密密麻麻的符箓，并且用十二个铜箍等距离锁在了竹棍上。
““如意金箍棒”，这名字最初听起来觉得太过于狂野，现在倒是觉得很不错。”
郭琎深陷的眼眶里，双目却炯炯有神：“前有“斩仙飞刀”，现有“如意金箍棒”，师弟对法宝的取名，真是奇妙贴切。”
吴奇一笑。
自己可是取名废，这两个名字都是有原型，所以才朗朗上口并且信雅达。
“这算什么。”
吴道继摸了摸胡须：“最好的名字，还是属于这尊竹人偶，原本我以为“竹取仙人”已经是极好的名称。”
“但还是吴奇你取得好。”
““大罗金仙”，这是开辟出仙人之中从未有过的一脉！”
老人显得兴趣盎然：“这世上真有大罗天这般地方么？”
“众妙之门无边无际，若是机会成熟，大父不妨进去寻找此地。”
吴奇随口道。
郭琎却是更注重实物：““如意金箍棒”以灵石为法力之源，因由夜郎古竹所制，其承受神通术法能力远超普通玄阶“斩仙葫芦”，里面一次性可储备十万剑丸，可瞬间射出八千一百九十二枚剑丸。”
“更是有小虎小姐改造后的特殊剑丸，应对幽王的“诛幽剑丸”，里面融入了盐、灵茶、夜郎古竹，能触动天道进行杀伤，以幽浮岛的幽鬼试验过，威力斐然。”
“此前借来了掌教的飞来峰，经过对抗测试，可以确定，“如意金箍棒”所发挥出的杀伤力，足以破坏地阶法宝。”
“加之邀请“胎藏”来做实战对抗，证明“如意金箍棒”的确能重创幽王。”
他深吸一口气：“可以说，完整的“大罗金仙”就是理想中地阶“斩仙葫芦”的形态。”
“还不够。”
吴奇摇头：“关键是要整体实战，现在还差最关键的一环。”
“不错。”
郭琎和吴道继脸上都带着几分期待。
吴奇心念一动。
道兵天魔摩休勒现身。
经过李宓不厌其烦地耐心教学，摩休勒如今已能说些简单句子，原本浑浑噩噩的头脑也越来越清醒，可见天魔的确是与幽鬼有着某种说不清的关联，彼此合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才让她从欲望本能里挣脱出来。
“去吧，这尊“大罗金仙”就是为你准备的。”
吴奇眼神鼓励：“融入它。”
“是，尊者。”
摩休勒说罢，走入竹偶，她身体仿佛黑泥一样融入了这一尊古怪躯壳。
随即，“大罗金仙”开始微微战栗，手脚轻轻活动。
天魔嵌入这一座人形法宝里，连接龙骨，扭合夜郎古竹与脑袋上的法宝双首蛇卣。
虽然依旧是粗陋的竹人躯体，但它动作已经变得非常灵活。
片刻后，竹人手一伸张，“如意金箍棒”入手。
它挥了挥竹棍。
摩休勒神念传音，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
这才是吴奇所构想的完整“大罗金仙”体系。
以吴道继的“竹取小人”和茅山“玄偃师”作为骨骼和动力框架，构建出躯壳雏形。
请教释然，进一步借鉴其佛宝“无生烦恼”范围式轰炸的灵山攻击方式，再以“斩仙葫芦”作为模板，炼造“如意金箍棒”。
最后以天魔摩休勒融入其中，其能力恰好无缝衔接，作为“大罗金仙”的魂和操作者存在，更加自如操作。
吴奇又叫出了黄天。
黄天为人仙，不敢随便出没外界，在龙宫现身却无问题。用来检测“大罗金仙”最合适。
双方对峙。
黄天不敢大意，一抬手，“炎炙业城”在其身后展开，熊熊燃烧的地狱之城第一次犹如活物般出现在人世间，业火也不再是虚影，而是货真价实在灼烧着一方空间。
这也是进入仙人五景之后的特殊之处，能转虚为实，利用先天一炁推动天道，重现阴阳未分之盛景。
仙术就是对天道直接的利用，这是仙人之下的真人难以触碰的领域。
黄天双手结印，骷髅相的拔度尊者从虚空之中现身，它却仿佛和黄天合二为一，笼罩在黄天身上，其力量波动让周围空间都开始扭曲。
他口念：“业报为因，开城拘灵！”
霎时间一道道火蛇从铁城中飞出，直冲前方古怪的竹人！
“大罗金仙”只是抬起手里长长的“如意金箍棒”，双手持握。
这看似简陋的粗壮竹杆前段竹片朝四周舒张开来，仿佛是绽开了一朵竹片之花。
轰！
一道金色光柱发出雷霆咆哮！
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灵气真空地带。
空中响起仿佛玉石破碎的声音，拔度尊者彻底崩溃为四处逸散的黑气。
众多火蛇都被一炮轰得烟消云散，化作漫天星火。
“炎炙业城”变得黯淡而模糊，仿佛失去了背后的支撑力量，就连业火也变得虚弱无比。
黄天则是低头看去。
胸口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洞，洞穿了仙人之躯。
大量鲜血从伤口喷涌出来。
他脸上更多是惊骇，下意识用手捂住伤口。
黄天知道吴奇一直秘而不宣的“大罗金仙”绝非等闲之辈，但从未想过，这“如意金箍棒”一喷射就能危及仙人性命！
他迅速修复着躯体，很快胸口皮肤就恢复如初，这也是仙人五景的特殊能力，只要没有被彻底毁掉或封印神念，就能以先天一炁再生。
“如何？”吴奇问他。
黄天看了一眼毫无波动的人形竹偶，声音里有几分忌惮：“的确是仙人层面的力量，近乎极致的速度与爆发力，仙术也难以阻挡。”
“只是若对方防备，或是具有特殊的仙术，这攻击可能无法触碰到仙人。”
吴奇点点头：“的确。不过作为仙人，会面对这样一具竹偶不战而逃么？”
黄天一愣：“那的确不会……”
“这就够了。”
吴奇道：“防守是最被动的，我们要出动出击，而且对手是幽王，装备了特殊剑丸的“大罗金仙”效果会更好。”
他说了一番自己的打算，听得黄天眼冒金光。
“属下明白了。”
四百零二章 借头颅一用（今日一更4000字）
左相房玄龄坐在椅子上，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友，目光沉静。
杜如晦病情越来越重，如今已彻底下不了床，每天昏迷的时间远比清醒时多，太医署也束手无策，因其是寿命大限已至，天道限制，难以违逆。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两个旧时代的老人。
一个依旧坐着，另一个却已半身入土。
“先王嘱托，传位于幽冥天子，此事除去先王，唯有裴先生、画圣、我知道。”
房玄龄平静地说着，仿佛认为老朋友依旧能听到自己的话。
“这是先王之阳谋，以整个大唐权柄，以这鼎盛国运锁住“虚幽王”，唯有他成为统治者，才不会背叛自己。”
“比起无休无止提防虎视眈眈的幽祖，这才是一步化被动为主动的棋。”
“这虽是计谋，但也非虚假。”
年入耄耋的老人缓缓道：“大唐需要一个中兴之主，然而皇子们各有缺陷，却是少了许多魄力与能耐，无法面对神祇、三教与幽冥共存的复杂局面，也难以让大唐更进一步。”
“不进则退，一旦大唐失去了锋芒，就很难再高歌猛进。”
“因此先王主动邀约“虚幽王”，陈述全面利害，以天子躯魄为诱饵，让他难以拒绝。”
“一个唾手可得的帝国，坐拥诛杀神祇的鼎盛国运，谁能拒绝呢？”
“此事利在当代，功在千秋，若是能让幽族变成大唐助力，突破天缺就不再是空中楼阁，昔日秦始皇所未完成之巡天狩道壮举，也能在大唐这一代实现。”
“只要利益一致，幽冥也未必不是助力。”
“这便是先王遗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将幽冥纳入大唐版图，就如此前周围番邦一样。”
房玄龄沉默了一会儿：“幽冥天子也的确是一名雄才大略的雄主，他一方面遏制幽王，另一方面也在励精图治，试图将妖鬼彻底归化纳入大唐律法之下，将目标转向外部，征讨众妙之门外的世界，开辟出一方神皇盛世。”
“若是给他三十年，未尝不能真的做到。”
“可惜，天道不许，不断降下天灾。”
“以太岁幽王为首的一众幽王，也不想看到，太岁甚至因此而图穷匕见刺杀幽冥天子。”
“一个混乱而分裂的大唐，才是幽冥之中其他幽祖和幽王所乐于见到的。”
床上，杜如晦眼皮动了动。
他干涸的嘴唇翕动，仿佛努力想要说点什么，但身体状况已经不支持这个弥留之际的老人做出这个动作。
“三教对此态度不一。”
房玄龄继续自顾自说着，目光里都是疲倦：“佛门只信奉灵山，穿梭于众妙之门众多世界，不在意世俗变革，只管收集婆娑世界功德，他们是最熟悉天道的群体，一向规避风险。”
“道教向来是游离于朝廷，追逐超脱长生，却从未想过，以整个群体之力掌控天道。”
“儒门……”
这位当朝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轻笑了一声：“哪怕大儒之中，也盛行官位之说，奉行学阀之风，官场风气、党派争权彻底变成了儒士主流，就连国子监也不例外。”
“虽然困难重重，但以我大唐之国运，依旧能震慑众神，敕令三教，制衡幽王，应对天道……”
“唯有内部背叛的自己人，才能让国运之器停滞。”
房玄龄缓缓转头，看向守在门口的两名大儒。
诸遂良和虞世南一左一右，立于门口。
当世再也找不到其他人，能让两位大儒为之充当卫兵。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诸遂良只是说着：“左相却是受幽冥蛊惑了。”
虞世南也道：“若是真正的天子，我等自然马首是瞻，但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却是一名伪君，其对三教不断收紧，封锁道门，纵容佛家，提倡兵家攻伐之道。”
“兵者，死生之道也。”
“外有难民流民，家破人亡，内有军人干政，朝堂大臣们噤若寒蝉，天道降灾，神祇愤慨，妖鬼肆虐……此乃取死之道。”
“为重振大唐，必须有一名仁德天子来执掌大唐。”
“而非一名幽冥来客。”
房玄龄冷笑：“你们如此作为，无非是因天子抑制儒门，修士入朝为官、为舍人，大大削弱了儒士的权柄与影响力，并还在考虑妖鬼担任官吏，取代一部分儒士。再无最初文官治国之儒门盛况罢了。”
“家国大义，背后都是权力之争。”
诸遂良道：“左相亦是大儒，为何偏偏如此糊涂。术业有专攻，唯有儒门，才能振兴朝纲，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魑魅魍魉入朝，只会让大唐变成一方妖国，最终沦为幽冥之国！”
房玄龄叹了口气：“说到底，在你们眼里，儒门高于大唐，高于天下。道不同不相为谋。”
虞世南道：“非也，此乃民心所向。各地百姓流民与义军进京，就是民心群向，请求罢黜幽冥天子，重回正轨。”
房玄龄眼睛一凝：“义军果然是你们在背后策划……”
“你们竟联合了太岁幽王！”
虞世南脸上古波不惊，缓缓道：“君子不器。请左相今日就在此，休息一日。”
……
京畿道外。
画圣吴道子手持天子剑，携儒士，以大唐国运斩杀了蛊惑数以几十万难民的一众幽鬼。儒士们开始分头行动，以胸中文光映照天地，并且以圣人之言规劝安抚流民，避免进一步矛盾激化。
然而此时，一名手捧琵琶的紫衣女子从人群之中现身。
太岁幽王。
吴道子手持天子剑，目光泛冷。
太岁幽王轻轻弹奏，身后跟着两个男人。
一个剃了头发，仅有一层浅浅青皮，他眼神桀骜，目露不屑：“亚圣么？吴道子，让开。”
吴道子盯着对方：“楚狂陆通，没想到大大有名的地仙也最终皈依幽冥。”
“天道不仁，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陆通狂笑：“当年我与孔子也是这般说，现在再次送与你。”
另一名男子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吴道玄，放手吧，放手就不必被国运枷锁束缚。”
他骑着一头羊，只是这羊完全是以木头雕刻而成，面目呆愣，然而脚下非常灵活。
“绥山葛由……前周地仙。”
吴道子脸色更凝重了一分：“七十二仙，到底还有多少皈依幽冥？”
琵琶声响。
太岁幽王拨弄了一下琴弦，蒙着眼的女人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们只不过是挣脱了奴役的枷锁，得到的却是广阔自由。”
“还不明白么？”
“吴道玄，血肉苦弱，幽冥才是超脱天道之地。”
幽王红唇翕合：“你到过天缺，难道还不明白么？所谓补天，不过是被天道软禁罢了。”
吴道子只是横起手里剑，他背后高空，九天之上忽然坠下瀑布，尽数是墨汁所化，墨海之中显出一虎一龙，皆为笔墨所凝，气势昂扬，凶悍威严，皆为妖仙。
“多说无益，邪魔外道，我乃大唐画圣，当一剑斩之！”
剑光乍现！
……
大明宫。
天子看向头顶，阴云沉沉。
面前，梁王李澈依旧在汇报前线：“……蝗群势大，监幽卫所见，十室九空，沿途累累白骨，百姓不是沦为流民，就是落草为寇，被盗匪携裹，损失比前线所发来的战报更加惨重。”
“按照太史局推演，国运损失已过三筹……与监幽卫所见的确一致，灾区百姓大多逃往南方和海上，死者众多。”
李澈脸色沉重。
“知道了。”
天子忽然问：“肃王剿匪如何？”
“王兄在南方剿灭了数股流匪，安抚了南方百姓，岭南道与江南道接纳了大量难民，目前局势稳定，还在陆续送粮入京。”
李澈一丝不苟地说：“此外，专卖局许叔静在南海神市筹集了约莫六十万粒辟谷丹，按照每一粒辟谷丹能维持常人十日不饿，哪怕按照惯例有五成火耗……这批辟谷丹足以安抚十来万饥民一个月。”
“五成火耗？”
天子冷笑一声：“这批辟谷丹由监幽卫发放，龙武卫辅佐，朕倒要看看，现在哪路神仙要伸手。”
李澈只能说是。
“此外，臣听闻道士吴奇主导，武当联合茅山，正在神市秘密炼造法宝，其比“斩仙飞刀”更强。”
李澈从袖子里翻出一卷黄竹纸：“这是内应在吴奇身边所获的图纸。”
他恭恭敬敬将图纸双手放在桌上。
天子将其展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四个字“大罗金仙”。
“好大的口气。”
他定睛一看，纸上所绘为一尊竹制人偶，一笔一划非常考究，旁边还有一根粗壮铜箍竹棍，名为“如意金箍棒”。
天子目露沉思之色，他一眼看出，这东西的确不简单。竹人体内竟然还有与真人一样的五脏六腑，看起来似乎是以陶瓷制作，以牛筋牵引连接，内里骨骼还以丝绸包裹。
竹，刺，丝……
“降魔六宝融入，这是对幽宝具？”天子恍然。
李澈点点头：“内应那边也是这般说，仿造的灵山菩萨金身。”
“还有这个东西。”
他又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铸莲花宝座，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似乎是这东西的底座。”
天子拿起一看，忽然脸色骤变。
那小小的莲花宝座黏在了他手上，上面显出诡异的虹光，渐渐融化开来，将这一方天地之地都暂时屏蔽。
“魔器“往世莲华”！”
天子怒喝：“遍在者毗纽笯！是你！”
空中响起一个轻笑：“幽祖怕是忘了一件事，国运王道之力之所以可以压服天道之下一切，就是因其短暂而璀璨，天道便是如此。这是替天行道啊……”
“为了整个大唐，为了幽冥，为了这一方世界继续均衡，借幽祖头颅一用。”
孟长歌从李澈身体里迈步而出。
他依旧背负剑匣，手持一方拂尘，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天子对后面的李澈怒目而视：“庶子你敢！没想到是你！李隽原来是在和你演戏！”
李澈却是平静道：“或许未来某一天，大唐会有一名幽冥君主，但不是现在。婆娑世界目前需要稳定。”
天子此时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他对朝廷众人一直都非常提防，因为他很清楚，盟友只有裴旻、吴道子与房玄龄三人而已。
任何大儒，都可能立场左右。
然而他唯一的盲点就是普通人。
李澈一直足够低调内敛，太子在时，他一直在封地看书度日，文采平平，也无什么雄心壮志，甚至有点谨小慎微，在一众皇子里都属不起眼。唯一算得上有点印象的，就是李澈幼年时与太子很要好。
仅此而已。
甚至不是儒士的李澈，对自己毫无威胁。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就是这个不起眼的皇子，孤身入宫，豁出性命，做出幽王与仙人们都没做到的致命刺杀。
“果然是你们李家人的风格。”
幽冥天子笑了：“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做得好啊你……光是胆魄和志气而论，你的确有资格做这个位置。”
他端坐于椅子上，哪怕身体已经被虹光罩住，依旧无损帝王气质。
“现在，我将先王所说再说一遍。”
“坐上这张椅子，你将不再是你，你将永远孤身一人，永远举世皆敌，人世间喜怒哀乐都将与你无关，如果心慈手软，皇权就会在你头上越收越紧，直到让你变成世间独一无二的怪物。”
“所有人，哪怕神仙妖鬼，都会惧怕于你，你永远正确，任何阻拦你的人，都必须毫不犹豫地清除。”
“准备好了么？大唐新王，我的继任者。”
幽冥天子眼里闪过一丝残忍的微光，仿佛是挑衅。
李澈恭恭敬敬道：“恭送先王。”
他抓起桌上的一支细毛笔，一下扎入幽冥天子的喉咙。
鲜血喷了李澈一脸。
幽冥天子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艰难地说：“做得好啊……”
他失去了呼吸。
孟长歌手一张，“往世莲华”回到他袖子里，只是此时这件法宝上染了一层奇妙的紫光。
他微微躬身：“陛下，既然幽王意志已暂时拘役，贫道这就告辞。”
李澈用洗笔的清水洗了脸，脱下身上染血的衣服，面色如常道：“道长真要去幽冥么？”
“要去的。”
孟长歌笑：“世界之大，贫道游历之地还太少，五方天帝遨游于万界之中，贫道虽然修为低微，倒也想去看看。拿到幽王意志，便有了进入幽冥的法子。”
“辛苦道长。”
“辛苦陛下，愿大唐万世昌盛。”
他一步走入虚空，消失无踪。
四百零三章 冠世一战
墨汁所化的一龙一虎都显出疲态，它们身上气息虚弱了许多，被两名幽冥仙人击溃数次，让它们力量在不断损失。
吴道子手里天子剑化为一道金芒，携帝王紫气所引大唐国运，又一次将面前女子脑袋斩成两段。
女子仅剩的半片脑袋迅速再生，很快变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太岁幽王。
此时，站在吴道子面前的已有十二个太岁幽王。
她们都用黑布蒙着双目，手抚琵琶，虽然姿态各异，但每一个个体气息都几乎一模一样。
吴道子看向脚下。
不知何时，这一片土地已经变成了血液一样粘稠。
太岁幽王冥府，“赤嵬血海”。
目光所及，四周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吴道子一人带着墨宝妖仙还在孤军奋战。
忽然，太岁展颜一笑。
“不用厮杀了。”
她轻声说：“画圣，战争已经结束。”
吴道子目光一凝。
空中显出一道金光，风云成书，上曰：幽冥伪君忤逆天道，已畏罪自戕，梁王任新君登基，文武百官即刻进京觐见。
太岁幽王悠悠道：“此战也是为了消除幽冥天子这幽冥叛徒，我们已没有继续生死相搏的理由，画圣，回京吧。”
陆通与葛由两名幽冥仙人也稍微收手。
“既然“虚幽王”已除，我们也该走了。”
太岁轻笑一声：“除掉他也算是我们幽冥与你们儒门的共识，不是么？”
冥府散去。
吴道子身后，一众儒士此时脸色各异，但大多已有退意，没有了此前一往无前的坚决。
毕竟皇命在上，儒门本就是朝廷的另一种形态。
吴道子脸色不变，仿佛这一道命令毫无影响。
他屹立于冥府黑气之中，昂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儒门学子，随我斩幽！”
一部分儒士高声应和，但也有一部分选择在沉默中退去。
前者不到十分之一。
吴道子手中剑在空中一画，顿时天地间生长出一株株墨汁所画的植物，它们扁平而狂野，在某个角度看起来栩栩如生，换另一个角度看又仿佛只是薄薄一片，犹如某种眼睛难以捕捉的纸张。
但铺天盖地的泼墨造物，将附近变成了一片画中世界。
“这就是你的仙术“万象必尽”罢。”
陆通狂笑：“那就由我“接舆歌凤”来处理。”
他身后飞出一只只斑斓凤凰，凤鸟所过之处，泼墨入画的种种植物开始扭曲成鸟形，做出一副百鸟朝凤姿态。
双方术法通神，大道之间的交锋不再是入死，而是点生。
葛由也是拍了拍他的木羊，这小羊一路跑入泼墨山水之中，羊蹄跨过，长出一颗颗桃树，一枚枚硕大桃子在枝头微微摇晃。
一时间，画中羊跑鸟鸣，伴随着不断从血一般突然里生长出的花草，如此奇景，让人很难理解其中凶险。
吴道子脸色煞白，哪怕持有国运之器，以仙术显化，一人之力对抗两名地仙已极其吃力。
更何况还有一个太岁虎视眈眈。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既然袁不二离开，便以你验证我之术法。”
姚长盛从天而降，目光冷冽。
太岁幽王手里琵琶一响。
血海潮涌，苦海幻歌。
“赤嵬血海”彻底包裹了泼墨世界，一艘画舫在血海之中浮沉，太岁端坐其上，手指拨弄着琵琶。
他五指张开，霎时间附近方圆十里浮现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纹路，这些纹路主干都呈紫色，最多的支脉都是蓝色，构成一副诡异图腾，仿佛是显化出了这方世界一隅的血管。
姚长盛入场让吴道子极其振奋。
他与两位地仙的交手也进一步白热化，先天一炁激荡，虚实交替，人与画不断交错，仿佛是一副极其快速交替的皮影戏。
另一边。
姚长盛漂浮血海之上，他身后头顶，却悬浮着一面犹如太阳般巨大恢弘的灰色日晷，指针的影子却在一点点逆时针移动，上面的刻度却是一个个清晰的数字。
十二格，每一格有六十个刻度。
如今已经到了“伍百零伍”。
下一瞬，又到伍佰零肆。
倒计时在无情地运转。
“原来是寿元为引，以大道为数，推演天道。”画舫上的太岁幽王微微惊讶：“你如今仅剩五百寿元，还要施展这等禁术么？你到底是仇生，还是谁……”
姚长盛抬起手，手掌上浮起一个飞速转动的菱形纺锤，这飞梭上光华万千，映照在这一方世界众多天道大道脉络上。
“你所依仗的不断再生之力，背后是天魔“槃”与不死道君的尸骸融合。”
“天魔之躯，幽冥之力，两者合二为一，这才是你敢于挑战“虚幽王”的底气。”
“只要这天下还有太岁幽种存在，你就能不断再生，变成不同的人出现，无处不在。”
姚长盛淡淡道：“但处理办法也不是没有，只需算出每一片太岁所在，将它们尽数销毁，你便不能再次重生。”
琵琶声戛然而止。
“你到底是谁？”太岁幽王的声音前所未有凝重。
“一介修士。”
姚长盛手中菱形纺锤不断飞转，发出嗡嗡声。
其背后日晷指针也在更快地倒计时。
四百五十五。
四百五十。
……
太岁幽王将手里琵琶托起，口念：“苦海遥遥，路途迢迢，三千烦恼系长生。”
琵琶一下子裂开来，变成一头诡异的虫子，它一下子跳入血海，顿时血海之中长出一根根肉芽，这些肉芽密麻麻们朝着姚长盛抓去。
姚长盛却在空中左右腾挪，轻巧又自如地躲避铺天盖地的触须。
付出的代价是，其背后日晷标志的寿元消耗还在疯狂加速。
三百六十。
三百三十。
三百。
二百七十。
……
“你疯了么！”太岁幽王声音里带着疑惑，她不能理解。
寿元不断缩减，目的却只是切磋术法。
这与道门求长生之路完全相悖。
姚长盛却是双目里阴阳鱼不断转动，黑白二色之中仿佛窥破了一方世界运转源头。
他身体变得虚化，边沿渐渐与这一方天地的天道紫线、大道蓝线相连。
手中菱形纺锤则是不断将天道、大道之线纺织成一副奇妙的动态图腾，悬浮在姚长盛面前，勾勒出一个众星环绕的球形世界。
这世界之中，三个光球立于众生之上，地位超然。
球形世界上浮现出一个个小小的红点。
“这就是你的足迹。”
姚长盛抬起手掌，脸上却带着几分古怪：“遍布婆娑世界的幽种，原来如此，你是想要将自己化身千万，遍布于这一方世界中。哪怕被天道逐出，也能在此播下天魔‘槃’的种子，以此为坐标，等待下一次的归来。”
他忽然皱眉：“不，不是这样。”
“你是想要……利用幽种在这里繁育出众多槃的子嗣，然后重新组合在这一片世界里，以本世界的人妖鬼怪相融，变成另一种形态的幽王，融合为另一个太岁，天道也无法将之驱逐。”
“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计划。”
姚长盛咧嘴一笑：“可惜了，今天遇到了我。”
他双目如电。
背后日晷倒计时进一步加快！
二百一十。
一百五十。
九十。
三十。
日晷缓缓停止。
霎时间，紫色天道仿佛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样，天穹之中，亮起万千眼瞳，密密麻麻的紫色眼眸冷漠又无情地俯瞰着地面的一切。
太岁身体微微一颤：“该死，该死，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消耗寿元推动天道，难道就不想要成就至人么！”
天道之眼下，地面仿佛被某种力量覆盖。
姚长盛手掌上，球形的婆娑世界红点迅速消弭，很快，就剩下最后一个红色的亮点。
“说到底，幽冥也不过是天道的工具罢了。”
他淡淡道：“只需要计算出天道规则相关的一环，推动其中内在关联，就能进行精准打击。”
“至于你说我是谁？”
“不过是一个研究天道的修士罢了。”
“只是由于你们的存在，让推演天道变得更加复杂和繁琐，变数不断扩大，消耗也与日俱增。”
姚长盛五指抬起，掌心朝向太岁幽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消除不必要的变量，也就是阁下。所以你就配合一点，回幽冥吧。”
空中降下一道紫芒，将太岁牢牢笼罩。
“没想到，最终却栽在一个疯子手里。”太岁脸上也露出一缕笑容：“或许这就是希望世界的有趣之处吧，下一次我进入之时，希望你还活着。”
姚长盛淡淡道：“不送。”
太岁幽王转瞬消失在了空中，连同其一起被抹去的，还有另外两名幽冥仙人。
吴道子愣了一下：“他们被天道制裁了么？”
“只是送回幽冥。”
姚长盛头也不回地说：“可惜，勾陈书原来不在她手……冶龙那边，却是没法顾及了。”
他肩上浮现出一头黑乌鸦。
“多谢姚掌门仗义出手，封锁太岁，否则婆娑世界将要陷入一场巨大浩劫！”吴道子感激道。
“只是兴趣使然罢了，有她在，天道误差一直无法缩小，也是不得不这么做。”
姚长盛平静道：“至于浩劫，从来不会结束。”
他轻飘飘离开。
吴道子回首望去，跟随自己一同的儒士，死伤惨重，如今就不到五人还活着。
回京之路，格外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