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剧变
风暴来临得悄无声息。
秘境开启的一年三个月后，二圈层被修行者们正式踏足，以延年寺与白海为首的势力，在太阳神鸟神力钓龙的基础上乘胜追击，猎杀了不少虬龙、水螭、黑蛟，外来修行者第一次在二圈层占据了主导地位。
然而三月底时，二圈层突然风起云涌，滔天海浪之中，显出两尊妖仙。
一尊为麟龙，另一尊为旂（qi）龙。
两头龙族妖仙一现身，就对闯入二圈层的修行者大开杀戒，让才站稳脚的延年寺与白海损失惨重，节节败退，不得不撤回了大本营。
面对两名妖仙的愤怒合击，两方势力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只得仓皇逃窜。
二圈层重归于龙族掌控，妖仙的真实露面，也让才气势高昂的修行者们清醒了过来，这里依旧是龙族的地盘，自己还是如此弱小。
……
吴奇听着李宓口述的前线情报，微微皱眉。
“其中，白海阵亡了两支小队，共计三十七名修行者，这一群都是猎幽精锐。龙虎山窦钊当场被杀，金子函双腿被断，不过被罗绶拼死救下，勉强保得性命。这也是妖仙没有刻意追杀的结果。”
“延年寺那边损失更大，因其本就是针对龙族狩猎的势力，遭到了两尊妖仙的针对性屠杀。”
李宓口齿清晰地说：“根据知情人透露，延年寺一百零九名修行者被吃，法宝艅艎被毁。领队的是主持智远师弟智尧，当场身死，其中死者还包括大华严寺僧人玄机，远征力量一下折损近半，元气大伤。”
“二圈层如今变得极其凶险，西岭也暂时撤回了人手。”
吴奇却是立即想到：“弥天青龙突然这么强势……有点不符合常理，不对，不对。”
对弥天青龙而言，优势在我，根本不必理会修行者这些小喽啰才对。
它只需专注处理遏制太阳神鸟，五年期满，就是必胜之局。
为什么突然暴起清理二圈层修行者？
但凡改变，基本上都是遇到了常规态难以处理的麻烦，而这麻烦通常很大。
吴奇招来公羊和鬼褚。
最了解弥天青龙的，自然是它的死敌。
“这事我也不太明白。”鬼褚想了想：“不过大体上，应该是和神位有关。唯有切身利益受损，弥天青龙才会动作这么大。”
公羊却是从另一个角度解析：“弥天青龙是用阵法维系出一个虚假的广利王，以残存的阴魄、破碎的阳魂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神祇形态，以此来欺瞒神枢，继而隐瞒天道。从这方面来看，弥天青龙自然是远远不如广利王，但它也有一个基本准则。”
“一切都要围绕着广利王复生而进行。”
“这也是它被布置的意义。”
“所以神位有无影响，尚且不能确定，但更多的可能，或许是广利王复生进程受到一定影响。”
公羊阐述道：“广利王真身为迷幽王，为幽神，这一方世界的幽鬼和龙族都是祂重生的材料，若是太阳神鸟吞噬道也还好，只需将其封镇吞噬就能物归原主。但现在白海和延年寺，大肆猎杀幽鬼和蛟龙，让弥天青龙演化时感觉到了压力和威胁，因此才做出如此反击。”
这一推断和吴奇的想法相差不大。
“咦？如果是这样的话……”鬼褚突然说：“会不会是另一种情况？那就是一圈层核心地带出了问题？必须保证里面稳定，不被外界侵入？”
“所以才对二圈层进行清理，这样就顺理成章了。”
吴奇一愣。
这个推断也能自圆其说。
但问题在于。
核心地带能出什么事？
那可是弥天青龙大本营，就连太阳神鸟都不敢随意踏足的禁区。
……
千里之外，一片海面上，浮出几只巨大海龟。
海龟上盘坐着一名老者。
老者身着一件黑衣，光秃秃的脑门光可鉴人，脸上却布满了许多褐癍，他此时脸如金纸，仿佛大限将至。
海面周围浮出一头头海龟，这些海龟彼此链接，构成了一座浮岛，支撑着这老者。
龟妖玄九小心翼翼跪坐在侧，不敢言语。
老大此番失手，心情极为不好。
万岁山叹了口气：“罢了，原本想要暗度陈仓，趁着外面混乱进入龙宫直取神枢中神位本体，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广利王竟然狠心直接将神枢封闭，连弥天青龙也无法触碰。倒是失算了。”
“只是没想到，才到边沿地带，弥天青龙就突然发难……”
玄九这才小声道：“老大，您已经走在了所有人前头。只要按照预计进展，神位就是您的，不论弥天青龙还是太阳神鸟，都只能做嫁衣罢了。这次不利也不影响……”
“你不懂。”
万岁山摇头：“世界上的事，总是不会如计划一样圆满。”
就如千年之前，自己策应解幽王，反叛广利王，以为一切完美无缺。
谁料广利王虽然陷入不利，但还有一手压箱底的筹谋，直接献祭自身，布下弥天青龙，强行和解幽王、上邪幽王同归于尽。
龙宫没了主神，神枢空置，自己则是从神将跌落，回到了曾经一个平凡的妖王模样。
万岁山深知，决不能让广利王复生。
若是旧主重生，执掌龙宫，那自己才是天上地下都难逃，下场不敢想。
然而太阳神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玩意儿是后天鬼神，是忤逆天道之物，生来反骨，之前被解幽王吞噬融入己身，还算老实。可祂一旦坐镇南海龙宫，那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还是自己来吧。
万岁山也心累。
原本只是换了个头儿，想要搏一搏，求个上进，当个偏神，也算是聊慰平生。
广利王时期，根本不设偏神，大权独掌，对手下犹如当年指使幽鬼一样，根本不当人，这也是万岁山积怨已久的源头。
若是像人家阴曹地府那般，阎罗王设几个偏神，给个上进机会，自己还造个屁的反？
归根结底，还是南海龙宫体制问题！
广利王过于独断专权，实在是不得民心。
龟妖玄九问：“头儿，现在怎么做？”
“回白海。”
万岁山调整了一番呼吸：“弥天青龙有了防备和动作，同样的手段没有机会了，还是按部就班来。”
“是，头儿。只是白海死了不少修行者，实力受损不小……”
“不着急。”
万岁山还是信心满满：“神枢神位，我志在必得。不论延年寺还是西岭，他们根本不明白，要获得正神之位，可不止积攒愿力……龙与幽，缺一不可，还需互相融合。”
他多年龙宫神将经验，又曾投靠解幽王，堪称是最了解南海龙宫者。
自信是理所当然的事。
……
人迹罕至的南海秘境一圈层。
此时，一只黑蛟正在汹涌的海域里激流勇进，尾随其后的是数以百计的龙族，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黑蛟，也有一部分虬龙、水螭。
咒龙违反了吴奇的命令，没有停留二圈层，而是进入核心区域。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原本它以咒树之力，又凝聚了上千头黑蛟，几十头虬龙和水螭，占有了大半个二圈层。
这大肆削弱夺取弥天青龙之力的行为，引起妖仙麟龙与旂龙的注意，继而对它暴起追杀。
咒龙将队伍分成十股，在二圈层不断和两头妖仙迂回，损失了近八成龙族。
但主力却保留了下来。
因它大胆决定，反其道而行之，进入一圈层潜伏后方！
两头妖仙在二圈层到处追杀，却给了它们一线生机……
第三百一十五章 打不过就加入
延年寺自重建之后，很快恢复了昔日秩序，面积虽然缩小了，但实质上的状况变得更加稳定。
市集交易、灵草种植、打猎等都有条不紊。
然而几日前，延年寺的远征军遭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一百多名修士被忽然出现的麟龙与旂龙两尊妖仙斩杀吞噬，仅有外围数人逃得生天。
此前欣欣向荣的场景陡然一变，不论摊贩、行人、猎人脸上都带着一抹忧色。
谁都不知道，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开始。
要塑造信心需要很多的努力，要摧毁斗志，却只需要一场大败。
一座不起眼的石屋里。
卞硫之头戴庄子巾，背负双剑，对在场的几位僧人道：“诸位佛门法师，此番延年寺损失巨大，以贫道所见，此地已不适宜继续逗留。不提两尊妖仙是否会对此地发起攻势，更需要提防的是白海，万岁山很可能趁机发起突袭……”
“道友，延年寺突逢大难，更是需要我等稳定人心，遇难而逃，永无栖身之地。”
说话的是一名长有连鬓胡须的武僧，他面容坚毅，孔武有力的身躯给人以坚实的安全感，正是悬空寺广正。
另一名比丘尼也温声劝道：“卞道友，局势并没有想的那般坏。当前还需稳定心神，静观其变。主持智见法师已暂停攻势，收缩防守，以目前大局而论，妖仙追出来的几率很小。”
说话者是大报恩寺比丘尼，清湖。
卞硫之看向最后一名僧人。
此人也是僧人之中隐隐领袖，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眉眼和善，体态清癯，宽厚慈悲，有仁者之风。
正是法门寺僧人，宗朴。
宗朴手持如意珠，思索片刻：“卞道友离开此地后，想要投奔何处？”
卞硫之坦然：“西岭。”
宗朴点点头：“却也是一个去处。既然卞道友心意已决，贫僧也不再多劝。只是西岭命数难解，或有许多意想不到之风波，还请卞道友小心。”
“看来诸位法师是不准备和我一道走了。”
卞硫之叹了口气。
“佛渡有缘人，不论何地，皆有机缘。”
宗朴只是如此说了一句：“道友此去一路小心。”
卞硫之知道多说无用，他拱手道：“告辞。”
他说走就走，扭头就离开了这一方屋子。
门缓缓合上。
广正这才看向宗朴：“菩萨，我等留在延年寺，不知有何缘由？”
宗朴摆手：“师弟，不要叫我菩萨，我非菩萨，不过是一介转世，苦渡红尘，当不起这般称呼。”
广正肃然道：“师兄为地藏菩萨转世，当得起。”
比丘尼清湖则是岔开话题：“宗朴师兄，此地佛缘不知在何处？能否透露一二？”
宗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西岭之地，已有佛缘，但缘已属人。”
“白海浮岛，亦有佛法可循，只是更为诡谲复杂，贫僧见识浅薄，看不明白，不知是业报还是佛理。”
“延年寺此地历经劫数，正是拯救诸多苦难烦恼之地，救济众生，以此自证，明晰佛法，感悟佛缘，便是一场来之不易的修行。”
广正和清湖都缓缓点头。
另一边。
卞硫之御双剑乘风破浪，一路直奔西面的西岭。
不久前那一场惨败，让他彻底对延年寺失望。
两名操纵艅艎的师兄葬身龙腹，殒命海中，如今茅山修士就剩下他一人。
延年寺对妖仙龙族没有任何反制手段，完全沦为鱼肉，而且以争夺奇景神位的战略而言，他们哪怕偃旗息鼓，也必将再次进行猎龙。
此前卞硫之就对延年寺不看好。
他斗法不算强，但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炼器师，因此也格外清楚，强弱之别，内在差距远比外表更加巨大。
必须遵循一系列的规律，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卞硫之现在终于能自己做决定。
目标，西岭。
那里一直在休养生息，与龙族和幽鬼冲突都很少，而且由于开采出了海下的灵土，这种独有的手段延年寺一度想要效仿，但都是功败垂成。
秘境之海越是往下，压力越强，弥天青龙几乎会摧毁一切尝试触碰海底的行为。
卞硫之总觉得，那里才是适合自己的地方。
吴奇道友也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修士，这一点很对卞硫之口味。
……
吴奇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李宓依旧在进行最新的汇报：“……妖仙事故后，延年寺与白海均从西岭进口了大量灵土，不过这两方都不再用丹药交易，而是换做了各种法器、符箓乃至法宝。”
“如今光是通过交易所获，都已有法宝六十九件，只是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黄阶下品，价值并不高。而且也没有西岭想要的载具类法器。”
“此外还有了两百多头海龟妖，这些海龟妖被驯化多年，用龟甲片就能操纵，既能充当西岭的海中眼线进行预警，也能组合成一些浮岛，应对紧急状况。”
“尊者，白海再次提出，想要交易获得幽龙。”
吴奇打了个哈欠：“不用理睬。”
“方向是对的，尽可能多囤积一些海龟妖。实在不行，用它们在海上代步，多多益善。”
这也是折中之举。
吴奇最想要的就是海上载具。
但这种法宝，哪怕白海和延年寺也很少，航海法器更是被两方势力看做战略级资源。空中要面对幽鬼，海面上相对安全，但置身水中的话对灵力消耗巨大，唯有法器能大大减少损耗。
争夺制海权，也是两方势力极其看重的点。
吴奇也不是彻底没辙。
龙池的一百一十五头幽龙，也可以算是优秀航海载具，但它们蛰伏还好，万一被发现幽鬼寄生，引发弥天青龙，龙族群起而攻就是一个巨大麻烦了。
此时蛇妖大头突然一路匆匆跑来。
“吴道长，有一个道人说是您朋友，想要见您。”
他虽然不知夜王和吴奇的具体关系，但多年养成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深知不能得罪这当红人物。
“朋友？谁？”
吴奇心道，总不会是金子函吧？
伤残之后大受创伤，投奔自己……
吴奇头痛。
这不好办呐。
他对五道七寺的修士还是很谨慎，这些人背后都是大宗门，舆论影响不可小觑。金子函此前还在武当进修时，就表现出了赤裸裸的敌意，这样一个家伙在西岭，吴奇很难接受。
可若是不接纳这个奄奄一息的同道，净枼和释然这两个佛门人士，多半心里会有芥蒂。
大头摸了摸头：“那道人说自己是茅山道士，叫做卞硫之。”
“卞硫之？”
吴奇立即松了口气。
原来是茅山元符宫的人。
他和卞硫之在龙虎山白虎坛切磋过，对此人印象不好不坏，赢了对方一件法宝“笞鬼鞭”，卞硫之也没有抵赖。
慢着！
卞硫之……他手里有“浩海四覃”！
正缺航海法宝，就有人送枕头！
吴奇大喜：“快快请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秘境大航海
上次看到卞硫之时，吴奇印象中是一个颇为阴柔的年轻男子，眉眼之间还有着几分骄傲。
今日再次见面，那个骄傲男子已变成得沉稳而慎重。
卞硫之拱手道：“冒昧叨扰，还请吴道友不要见怪。”
吴奇摆摆手：“没有的事，大家都身处险境，自然应该彼此守望相助。”
他看得出，南海秘境这一年来对卞硫之影响极大，卞硫之原本的少年意气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过生死之后的镇定与沉敛。
“请坐，慢慢聊。”
吴奇示意下，卞硫之这才在他旁边坐下。
“实不相瞒，此前我与两位师兄在延年寺，操控法宝替延年寺探索秘境之海更靠近核心地带的区域。”
卞硫之没有再继续客套，直接开门见山：“两位师兄操作“艅艎”，法宝与性命都殒于二圈层的妖仙之手。我认为，延年寺已经不再是一个安全可靠的聚居地，因此过来投奔，还请吴道友能够接纳。”
吴奇见他直接，自己也爽快：“卞道友只管住下，不必有任何顾虑。”
“我本领低微，不过有师门授予的法宝“突冒”，可以替吴道友乘船航海，查勘海域。”
卞硫之主动请缨。
“这事不着急。”
吴奇又问：“我记得，“浩海四覃”是四件一套的法宝，听闻桥舡卖给了阁皂山，还有一艘楼船，是没有带来么？”
“是的。”
有求于人，卞硫之也没有隐瞒的余地，他索性直言：“楼船最为庞大，留在宗门。桥舡暂时租给了大唐医药局。此前，“浩海四覃”是一度被阁皂山以法钱租赁，宗门却是没有卖掉这一套珍贵法宝。”
“阁皂山出事后，宗门就收回了这一套法宝，后又与大唐朝廷达成协定，继续租界桥舡。”
吴奇心中腹诽，敢情当初桥舡都是租的……果然有些现象是相通的，比如说，越有钱越吝啬。
“道友，只是二圈层已是妖仙领地，若是进入那一带，突冒目标很明显，那就是九死一生。”
卞硫之的担忧吴奇当然清楚。
他当即表示：“请放心，哪怕要用到突冒，也是用于安全区域的开拓和搜寻，基本上会在外围区域行动。秘境海域如今很不稳定，西岭一直以安全稳定作为最重要的原则。”
“当然，目前就是开采海底灵土为重，一切都要围绕着采掘进行。可没功夫去招惹妖仙。”
卞硫之稍微松了口气。
哪怕他来之前，再三查证过西岭的现状与这一年的种种措施，但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是一种伪装？
作为西岭奇景“幽龙牧场”的管辖者，吴奇的态度至关重要。
“不过，海上变幻莫测，幽鬼与龙族争斗不断升级，对于海上状况的掌控也是至关重要的。”
卞硫之也表示了赞同：“道友说的是，若是没有海上力量，就很难判断龙族动向，万一妖仙龙族又如此前二圈层那样突袭，猝不及防下必定损失惨重。”
“只是西岭此前苦于没有人才和法宝法器，力有不逮。”
吴奇一笑：“现在卞道友来了，一切都有希望了。海上侦查事宜，卞道友可要多多上心，有道友一人，便如千军万马，能洞察海域变化，给西岭提供重要情报！”
卞硫之脸上都是苦涩：“但在下只有一人，一艘船……这人手实在是不够啊。”
“毋庸担心。”
吴奇神秘一笑：“贫道可以拍板，卞道友将作为总教头领西岭水军。”
西岭水军总教头。
这个头衔当场把卞硫之唬住了。
第二天他才摸清了西岭水军的家底。
整个西岭水军，包括自己这个总教头，一艘自带的法宝船只“突冒”，然后是两白头海龟妖。
没了。
自己这总教头，是去管乌龟的。
换成以前，卞硫之必定是当场拂袖而走，绝不再回头。
可在南海秘境经历种种，见多了生死，卞硫之已不再斗气，人总归是要顺应形势，就和炼制法器一般，脑子里想得再好，也要能实现才行，否则就是空想无用。
他耐着性子，带着这一群海龟在海上勘查巡逻，也渐渐明白，这一群海龟不一般，而且如指臂使，从服从命令来说，大多数修士都比不上。
半个月后，卞硫之孤单的突冒上来了两个客人。
吴奇笑道：“委屈卞道友了，西岭水军目前草创，多多担待啊。”
卞硫之只能尴尬不失礼貌笑笑。
还能驾船跑路咋的？
再跑还能去哪……白海么？
吴奇开始介绍身旁同行者：“这位是青城山季九珍道友，季道友本是在灵田处理灵草一事，但考虑到行船不易，海上需要人手，我就去请了她来，助卞道友一臂之力。”
季九珍拱手：“见过卞道友。”
卞硫之顿时有点惊慌：“季道友好。”
季九珍姿容秀丽，大方温柔，又经青城山副掌门姜虞教授，一颦一笑仪态典雅，道门公认青城女修天下秀，不是说说而已。
“海上漂泊殊为不易，两位先聊着，我去看看海龟。”
吴奇给他们腾出了空间，让他们互相进行初步交涉。
老实说，吴奇自己都没想到。季九珍会第一个响应号召，愿意主动来海上。
后来一问姬湛，吴奇才得知，原来季九珍在青城山有一个职责就是管辖灵兽，她对秘境之中的海龟和龙族很有兴致，甚至打算替宗门买下一些。
吴奇一想。
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下卞硫之没话讲了。
他余光撇去，但见卞硫之和季九珍相见言欢，显然很快就没了拘束。
吴奇则是观摩起这一艘法宝船只来。
从外形来看，“突冒”近乎于一座大型海中冲车，它外形古朴简约，仅有单层船舱，船艏尖锐狭长，以金铁特制，犹如长枪枪头，船舷两侧各有一块板甲，形如梭鱼，肉眼可见，是一艘用以冲阵的船只。
如今根据西岭需要，它却需要当做海上旄船，用以充当旗舰指挥，显得有几分古怪。
不过好在发布命令倒是不难。
船长舱内，有一面巨大的木板斜固定在地上，木板上有两百片半指长一指粗的龟甲，这些龟甲彼此相邻，组成了一副平铺甲胄图。
这便是指挥海龟斥候的关键。
只需驭气其中，便能召回海龟。
海龟妖若是发现异常，龟甲则会变成白色。
交互方式简单，但用以基本地巡逻勘查已足够。
海龟妖此时都散落四方，一只只在海中浮沉，将它们的足迹和感知遍布周遭。
吴奇观摩了一番，回到后方船舱。
此时卞硫之正在滔滔不绝地对季九珍讲着海上法宝轶事，季九珍只是安静又专注听着，不时惊叹，露出夸赞的笑容。
“好厉害。”
“卞道友真是了不起。”
“不愧是茅山，这些法宝真是精密奇巧，让人惊叹……真是让人心向往之。”
卞硫之更是听得心情愉悦，大讲特讲，完全收不住口。
吴奇忽然警惕，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青城山对女修的培养有一套……姜虞真人这一手，完全是不着边际的高级钓鱼法，青城女修这一手交际与套情报能力，简直吊打其他同门女修。
吴奇咳嗽了一声：“那个，卞道友，此番来还有一件事。”
卞硫之有些意犹未尽，但也只得暂时打住：“道友请讲。”
“西岭附近海域，其实早已勘查完毕，现在，西岭需要卞道友以“突冒”查探覆盖更远区域，以让西岭有准备应对的缓冲。秘境之海周围的海域岛屿一直在变化，还请道友根据此前的海图进行一番修订，不必很精准，能大致辨认方位即可。”
“有季道友随行，不知还需不需要人手？”
卞硫之顿时抬头挺胸，一扫此前颓色，尽显男子气概：“有季道友足矣！此事包在我身上！”
第三百一十七章 给你当老婆好不好
姬湛有几分惆怅。
季九珍师姐原本住在隔壁，从进入秘境以来，师姐一直对自己细心照料，不仅替自己处理了许多麻烦，也不多言多语。
哪怕青城山师姐师妹大多知情达理，但像季师姐这般玲珑心思，拿捏得度的也少之又少。
然而季师姐却离开了，她去了海上，和那茅山元符宫的卞硫之一起开船拓海去了。
出海又有什么乐趣可言？那卞硫之的两个师兄都被妖仙所杀，他比之如何，海上危险重重，虽然这里是外围海域……但也有风险。
姬湛心里很不想季九珍走。
但季九珍征求他意见时，姬湛却冷淡道：“师姐想去便去，师弟是支持的。”
“呼，师弟同意便好。”
季九珍仿佛松了口气一般，露出笑颜：“只是此去不知多久回来，还请师弟好好照顾自己，一切以安全为重。”
“师姐请放心。”
看着季师姐登上了卞硫之的船，姬湛心里却很不高兴。
可他能说什么呢？
不要走，不准走？
这未免太孩子气了一点，简直惹人耻笑。
师姐能一路照顾自己至今，已经极为不易……不过，那卞硫之算什么啊？
若是师姐被吴奇拐走，也就算了……不，吴奇也不行。
那卞硫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炼器师，相貌平平，修为平平，还是一路逃难投奔过来的，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物，说话时还会口水四溅，真是可笑。
姬湛的心情反复纠结着。
他知道，自己是对师姐不舍得。
但这种不舍得是必须要学会了断的。
想要留住季九珍，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让她变成自己的道侣，可仅仅为了一个霸占独享的目的，这样做实在对师姐不负责。
为了驱散这种惆怅与乱绪，姬湛每天都去找释然切磋，两人斗法打得火热，各有胜负。
唯有斗法搏杀时，姬湛才能摒弃这些胡乱情绪。
然而每天入夜，他脑子里总会想起，卞硫之激动之下口水四溅，师姐脸带笑容，脸上沾着那个男人的口水的模样……
姬湛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需要找个人，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整个西岭，只有一个人能够诉说。
……
“喝酒？”吴奇一愣：“可我不喝酒啊……怎么了？”
姬湛突然过来，一声不吭让自己陪他喝酒，还让自己做点下酒菜，先不提对方这少爷命令般的口吻，这简直完全不是平时的姬湛。
听完姬湛的描述与心绪，吴奇脸色古怪。
卧槽！
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姬湛，竟然看上了自己师姐！
你小子平时自命清高，原来是个姐控，可被我给逮住了。
不过看到姬湛一脸苦恼迷茫的样子，吴奇心里也大概有数，这家伙看来是初恋……才会这么患得患失，情绪波动大到根本食不下咽，睡不着觉。
吴奇给他倒了一杯茶：“我先问你，你与季道友在青城山关系如何？”
姬湛接过茶杯，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师姐在青城山对我也是极好的，我进入青城时，就是她引我入门，那时我十岁，季师姐也不大，二十岁的样子，已是真传弟子。”
“入山后，师姐见我年幼沉默，就一直格外照顾我。后来哪怕我被师尊看中，师姐也经常看望我，此番进入南海秘境，师姐也一路都是对我照顾有佳，我脾气不好，师姐却都温柔包容，逗我开心，我都记在心里。”
“记得幼年时候，我还不曾显出天赋，师姐见我被其他弟子欺负，都会教我怎么保护自己，减少树敌。她亲手给我煮药羹，帮我处理伤口，给我讲青城山的诸多事迹……”
“后来师尊收我为徒，师姐比我还高兴，但她受委屈，被欺负，却从不和我讲。我都是后来从其他师兄弟口中才得知，师姐也过得颇为艰辛，宗门竞争巨大，师姐又只是一个药材小商人的女儿，必须处处忍让……”
“我从那时起，便决定不再让师姐受欺负。”
李宓听得眼泪汪汪：“这样太好了吧！这么好的姐姐你不要，那我就要了！”
吴奇抬起手指：“没你的事。”
李宓擦了擦眼泪：“人家感动嘛，我一直做梦都想要有这样一个姐姐。”
“……”
吴奇没理她，看向姬湛：“你是不是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是。”
“你是不是不能允许她和其他男人呆在一起？”
姬湛犹豫了一下：“是。”
吴奇一拍桌子：“没问题了，你喜欢她。”
姬湛一脸恍然：“原来如此，看来我是真的心许师姐。既然如此，那回去我就让师尊做主，我与师姐结为道侣。”
吴奇脸皮抽了抽：“你都不问问你师姐，到底喜不喜欢你么？”
“……”
姬湛沉默了一会儿：“她必然是喜欢我的。”
吴奇看着他坚定的模样，心里无数吐槽却无从说起。
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普通，但是他却那么自信？
哦，并不普通啊……
那没事了。
从条件来说，姬湛修行天赋极高，作为青城山百年来最年轻的道传弟子之一，又得圣灯居士姜虞副掌门青睐，术法多样，斗法不论实战还是思维都有可圈可点之处。
他虽然总是姿态高冷，但的确有着一张足以吸引女人的少年脸。
吴奇还知道，姬湛虽然从不刻意讨人喜欢，但其实很靠谱，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他只要出手，那就绝不留力，也不会中途跑路。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胜过大多修士。
只要习惯了他那张冷脸，作朋友相当不错。
不过再高富帅，来处对象……好歹人家得愿意不是？
换一个人说“她必然是喜欢我”这种话，吴奇必将他嘲讽一番，不过姬湛情况特殊……他是那种特别的稀有类，不能以常理猜度。
吴奇反问：“你怎么知道她对你有意？”
“因为师姐曾经问我，她给我当老婆好不好。”姬湛认真道。
吴奇脸上笑容僵住。
小丑竟是我自己。
李宓则是惊了，一脸兴奋：“这也太主动了！完全看不出来，季姐姐这么热情似火！”
吴奇深吸一口气：“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考虑考虑。”
“……”
不愧是你。
这种话也只有姬湛说得出口。
搁在姬湛身上，说这种话好像理所当然。
吴奇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
“你就没答复人家？”
“没有，还在考虑。”
姬湛一脸认真。
吴奇彻底服气。
他挠了挠头：“你的情况……我还真没见过……不过我劝你还是抓紧了。虽说不少过来人都说，女人不能抓得太紧，但你这不是将人往外丢么……”
李宓点头附和：“确实确实。”
“既然季道友都那么表态了，喜欢就成亲吧。”吴奇郑重道：“这也是一种修行，认清自我，学会改变。”
李宓继续点头：“确实确实。”
吴奇看向这位在修行上猛锐无当、生活上笨拙愚钝的好友：“不论以后如何，面对真实自我，至少你不会悔过终生。”
李宓小声拍手：“说得好呀。”
姬湛沉思片刻：“我这就去找师姐。”
“别急啊……”
话还未说完，吴奇就看到姬湛化作一道剑光，飞速消失在远方天空中。
初恋就是有这般威力，能让一个人变成光。
吴奇叹了口气。
完蛋。
好不容易用季九珍的美人计稳住卞硫之，这么一闹，看来是前功尽弃了。
算了。
卞硫之那边再想别的办法安抚吧……
吴奇心里感慨。
姬湛这家伙，突然就多了一个老婆，真就老天给饭吃……硬要塞个漂亮师姐过来。
自己怎么就没这待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兴奋的黑白君
说起天上掉妹这件事，吴奇仔细想想，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也算是有一个。
不过这位可不是季九珍那种温柔体贴的大姐姐类型。
她更像是一个神秘网友。
真容隐匿在好听的声音背后。
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一个形态。
不过吴奇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和她见面微妙，结为同道这件事，还是要谨慎……
那位视三相幽王作病人，想要把夜郎古竹从幽王体内切割出来。
虽然医者的确对病人都是一视同仁，但吴奇还是觉得，能将一名幽王摁在病床做手术，绝不是一个普通角色能做到的事。
黑白君给吴奇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她一面不断对自己释放出善意，认真纠正自己的一些错误认知，对幽王、对幽冥、对神仙、对天道……积极帮扶吴奇这个后晋道君，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情报指导。
另一面，她又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性，一切都围绕着要与吴奇结为同道而进行，每一条情报早已标明了价格。
吴奇脑子里对她的认知大体是：理性包裹着好奇，严肃之中显出活泼……
这样描述有点怪，但黑白君就是这么怪的一个道君。
距上次与黑白君交谈，迄今已有大半年。
吴奇意念进入无常图的抟土祠。
熟门熟路地摸了摸对方泥塑。
那边却是沉默。
这沉默等得吴奇有点不安。
他又摸了摸黑白君的泥塑脚踝。
对方依旧一言不发。
他换了几个地方触碰。
都是毫无回应。
生气了？
不。
黑白君应该不会……难道她见自己钓着她，不肯给同道，所以关闭了抟土祠的联系？
吴奇心里有几分懊悔。
应该多和她保持联络，至少不会给她一种自己用完就丢的感觉，黑白君身陷冥府“无间幽冥”几百年，脱身不得，除去研究医术，应该也很寂寞吧……
有来有往才叫交往。
需要时才联系，那就是工具人了。
吴奇很后悔。
他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诚恳道：“道友，实在抱歉，这么久没有联系。”
“这几个月里，其实我想过找你，只是想想好像也没什么正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吴奇这一段话是发自内心。
他很少主动去维系关系，也不太会讨好人。
尤其面对的还是黑白君，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既是朋友也是同行，原本有话聊的。
只是每次想到那结为同道，吴奇就打起退堂鼓，心说还是算了，下次，下次。
磨磨蹭蹭，就已拖延了大半年。
“我不喜欢废话，所以哪怕找到道友，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来。”
吴奇叹了口气：“若是道友生气了，在下致以诚挚的歉意，若是道友认为在下毫无诚意，那却不是。”
黑白君的泥塑静静伫立，模糊的面容看不出喜怒，仿佛黑白君的故事，不过是一场仲夏夜之梦。
正当吴奇要放弃时。
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喂喂？在吗？”
吴奇心里一振：“在啊。”
“抱歉抱歉。”
黑白君那边声音里带着几分迫不及待：“我这边可是做了一件大事哦，道友想知道吗？”
不等吴奇说话，她就忍不住自己说了起来：“三相幽王的摘除手术成功了！”
吴奇一愣：“道友是说，三相幽王与夜郎古竹的摘除？”
“对！”
黑白君心情极好，声调也轻盈起来，哪怕隔着抟土祠，吴奇也能感觉到对方那份愉悦。
吴奇再次求证：“道友将夜郎古竹，彻底从三相幽王体内拆了出来？”
“不错。”
黑白君笑眯眯说：“我很厉害吧？”
“太强了！”
吴奇这次称赞发自真心。
现在他已知晓，先天灵宝就是鬼神的幼年体，这东西一旦熬过天劫成长起来，比很多幽王还要恐怖。
秘境中的太阳神鸟就是一尊鬼神，祂敢和广利王争夺龙王神位。
幽王需要阴魄，但鬼神天生就有一副神异躯壳，这躯壳就是先天灵宝之体。
不过吴奇此时又有几分疑惑。
“道友，解幽王能吞噬太阳神鸟这般鬼神，为什么三相幽王反而处理不了夜郎古竹，反而被其重创寄生？”
“这个问题问得好。”
黑白君说：“有三个主要原因。”
“首先，是幽王之间亦有差异，不同幽王的体量与实力各不相同，以幽王最低基准为标准，修为是仙人五景中的人仙。不过这里衡量的是幽冥之力的体量，即融入的幽鬼数量，这也是幽王最重要的力量。”
吴奇插嘴道：“妄周幽王是不是算最弱的幽王之一？用他当计量单位如何？”
“妄周的确是最弱那一类……好像也可以。”
黑白君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继续道：“以妄周作为代换单位。三相幽王大约是三十妄周这样，解幽王则是一百妄周以上。”
“三相幽王与解幽王的差距鸿沟是巨大的。”
“解幽王能承受的情况，三相幽王却扛不住，这是双方体量能力的全方位差距。”
她接着说：“其二是方式差异。”
“太阳神鸟被解幽王吞噬，是因太阳神鸟别无选择，不臣服就是死，因此祂不得不放开身心，变成解幽王的一部分，被其控制。但在未来未必不能重返自由。”
“夜郎古竹不同，它本身尚未孕育出完整意识，只会依靠本能。这就让本就受伤的三相幽王反而被钳制，不止没有治愈伤势，还被夜郎古竹当做养料。”
“还有一个原因是个体差异，不同先天灵宝性格秉性差异极大，有的生来就充满攻击欲，有的却很平和谦让，这就是先天差异。”
“综上所述，幽王差异、利用方式差异、先天灵宝差异，这三者导致三相幽王与解幽王的不同。”
吴奇仔细揣摩了一番。
果然，还是专业人士一语中的，条理清晰。
“……整个剥离手术非常复杂，需要不断尝试，因此耗费了数百年，至今才将其从三相幽王体内摘除。”
黑白君轻声道：“三相幽王是认为，先天灵宝可以作为某种类似于阴魄器官的存在，弥补一些阴魄缺陷，但他却将这一过程看得太简单。胡乱将东西塞进身体，只会迅速害死自己。”
“其实最近……”
吴奇讲了一番“幽龙牧场”和两头玄幽的事。
“咦？道友想要培育幽王么？”
黑白君声调不自觉高了一点，显得非常兴奋。
吴奇小声道：“如果条件合适的情况下……准备试试，也能削弱太阳神鸟和弥天青龙……道友认为这可能做到么？”
“当然能。”
黑白君斩钉截铁道：“天魔、幽鬼都有了，还有一个监护者。”
“你不知道监护者吧？这是幽冥说法，就类似于幽王教父这样的角色，保护监督新幽王的诞生。”
吴奇还真不知道这个。
“没关系，你那里很安全，不过有很多注意事项，幽冥与婆娑世界具有很大差异，所以整个过程还是需要小心。”
吴奇试探问：“道友见过么？”
“当然，我自己就是这么诞生的，准确来说，是我自己孕育了自己……”
黑白君忽然意识到什么：“好像没有说过哦？其实我还有一个身份，幽冥那边，都叫我“百世幽王”。”
吴奇惊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幽祖之名
“最初，我就对幽冥很感兴趣，想要弄懂幽王的构造到底是怎样的。不过哪怕修为足够进入天缺，也无法突破婆娑世界天道，出不去，更不用说进入幽冥了。”
“所以就只有一个办法，将自己变成幽王，这样就有了一个可靠真实的样本。”
这就是黑白君的初心。
她花了许多年时间准备，尝试，收集各种材料。
黑白君有了足够把握后才开始动手。
“我收集了十万径幽，若干玄幽和黄幽，其中大幽都是经过筛选的，剔除了凶戾情绪化的那一部分，剩余的幽鬼都是性情稳定，思维清晰。”
黑白君回忆道：“然后将它们都放入天魔“百世轮回”中，幽鬼们自己就会凝为一体，这个过程短则五六日，长则一月。过程倒是不长。”
“孕育幽王并不困难，难得是前期筹备与筛选，要找到合适的幽鬼并不容易，而且也不是所有天魔都适宜作为冥椁，太强的话，幽鬼入体后就会被其吃掉。”
“控制天魔也是一桩麻烦事。”
她笑了一声：“冥椁孕育的过程，其实是利用天魔特殊的构造。”
天魔与幽鬼是互相捕猎的关系，这群形态诡异的天外生灵是能消化幽鬼的。
一旦捕获幽鬼，它们会将其吸入身体，剥离幽鬼意志、记忆、神念和幽冥之气，就如同一个精密的拆卸机，将幽鬼肢解，保留幽鬼重要的记忆和神念，幽鬼意志则是被其捣碎后消散。
幽王要化千万为一体，凝聚群体意志，也必须通过这样一个过程。
借天魔这一外力进行强行剥离，将数以万计的不同幽鬼意志全部碾碎，于是便没有了个体意志，剩余的记忆和神念反而毫无滞涩地互相融合，渐渐孕育出新的意志。
“后面反而格外顺利，幽王初生，意志还较为薄弱，这是最好的机会。”
黑白君说着自己的经验之谈：“这时候呢，以仙器将幽王意志剥离，我用的是“断舍离”，幽王意志无法被彻底毁灭，会回到幽冥。于是就得到了一副崭新无害的幽王身份，融入己身就行，自我意志就能与幽王记忆、神念和幽冥之气无缝衔接。”
听着很简单。
但光是仙器这一项，就足以打消吴奇的念头。
“孕育幽王要说难也不难，但消耗的确不小，首先需要天魔，然后需要大量经过筛选的幽鬼以确保稳定，神念平稳，不会出现一诞生就狂暴的情况。”
“事后，孕育幽王的天魔也会死去，因为它要做到剥离和消化这一过程也需要耗费生命力，得不到补给，就会死。”
吴奇打断了一下：“那个，补给是需要什么补给？”
“能量，海量能量。天魔是透支自己在消化众多幽鬼，这本就超出它负荷……只是要提供海量精纯又能迅速补充的灵气，至少也要灵气化液才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有这么多库存，估计我也舍不得用。”
吴奇心里打定主意。
天魔“胎藏摩休勒”尽量要救一下，不要沦为一次性消耗品。
得到一头性格稳定的天魔不容易。
吴奇又详细询问了一番孕育幽王注意事项。
“事先筹备是最重要的。”
“然后就是孕育时，要确保天魔状态良好，丹药不要吝啬，多喂一点。”
“时机也是非常重要的。幽王孕育成功时，天魔身体会皲裂，露出里面包裹的幽王魂体，说起来，这也是幽鬼对抗天魔的一种本能……群聚而对。”
黑白君强调：“皲裂时，务必小心，这时候天魔和幽王都处于虚弱状态，温柔一点，找到一具躯壳，最好品秩高一些的，比如真人之类。幽王感应到后它自己就会钻入其中，这倒是不用操心。”
吴奇提出了一个疑惑：“道友，幽鬼不是只要进入补天图，就会被清除幽冥之气么？那道友你如今还能利用幽冥之气么？”
“当然可以。”
黑白君那边解释说：“这是补天图对幽冥的一个排斥作用，任何幽冥之气进入其中，都会被补天图关联的天道之力驱逐。就和我现在一样，不过只要离开这里，照样能够使用幽冥之气哦。”
“幽冥之气来自幽冥，幽鬼体内都有幽冥锚点，就如无数风筝，哪怕飞得再远，身上的线还是连入幽冥。所以只要不被天道压制，幽鬼反而续航能力远超普通修士。”
吴奇心里有几分奇妙：“道友如今相当于身兼两种力量循环，不知具体效果如何？”
“有好有坏吧。”
为幽王之身，能吸纳幽冥之气，但幽冥之气本身性质较为单一，远不如灵气应用广泛。
灵气是一种中性的纯粹力量形态，因为纯粹，所以能够被无缝衔接各种领域，修行、炼器、炼丹、布阵、禁制、种田种草等等。
幽冥之气却天生有侵染属性，它的能量程度不如灵气，但它最大作用是转换和感染，能将灵气转化成幽冥之气，也能将婆娑世界修行者感染幽冥之力，让幽鬼能寄生融合。
如果说，灵气是无色无味的空气，随处可见，众生平等。
幽冥之气就是一条必将流向幽冥的河流，它携裹所有靠近者，朝着幽冥世界所在奔涌，让所有陷入者都成为了幽冥的子民。
“总之，哪怕是幽王，在婆娑世界也得借用灵气的力量。幽冥之气应用领域狭窄，这是先天劣势。”
黑白君又道：“优点在于，幽冥之气是洞察幽鬼，读取幽冥记忆和神念的唯一介质，没有幽冥之气，就无法利用幽冥。而且成为幽王之身后，我也受幽劫约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若是想要搞清楚幽冥和幽鬼是怎么回事，非得利用幽冥之气不可。”
此前黑白君耗费了不少精力，这才借用幽冥之气，收集各种线索，梳理记忆与神念，还原出了幽冥前身“浮提世界”的一个远古背影。
吴奇可以说是站在这位前人研究经验上，这才能突飞猛进。
“最有趣的，还是幽王群体。”
黑白君突然抛出一个问题：“道友认为，幽王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吴奇思忖片刻：“我猜，应该是合作和对抗并存吧。”
“不错。”
黑白君说：“尔虞我诈一点不少，而且幽王利益交换更加赤裸。你可知道，为何有“迷幽王”、“解幽王”、“虚幽王”这样的幽王首领？”
吴奇皱眉，回顾了一番黑白君此前说辞，忽然心里一凛：“监护者。这些幽王是其他幽王初生时的监护者？”
“对，他们在幽王之间还有一个称呼，叫做“幽祖”，也被婆娑世界称之为天幽，为幽族之中最顶层的存在。”
黑白君赞了一句，淡淡道：“幽王群体，本质是另一种形态的宗族制度。每次进入婆娑世界的，都是一个宗族。”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有的幽王依附于幽祖，作为宗族一份子听命于幽祖。”
“比如说，我以百世幽王之名，投靠的便是“虚幽王”。”
第三百二十章 幽鬼战略
浮提世界超脱于天道，毁灭形成了幽冥，这一方虚无世界彻底变成了无序之地。
仿佛末世之后的再次生灵复苏，有了最早的幽鬼，大幽，它们又经过许多岁月的沉寂与演化，从中蜕变出了幽王这一群体。
幽王出现，带来了幽冥之中规则的新雏形。
由于幽王所能辐射的力量与其所统辖的幽鬼数有关，幽王是一种全新的群体意志，他们会不断通过吞并融合来壮大自身，从而达到自我完成和进化的目的。
幽祖更是屹立于幽王们之上的存在。
作为幽冥金字塔的最顶端，幽祖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他们是幽王诞生的见证者，也是幽冥的监护者。
幽祖继承了昔日浮提世界最多、最完整的记忆，他们同样非常清楚，如今幽冥是一方破灭死寂之地，不论幽鬼群体怎么尝试，都无法将这一潭死水重新恢复活力。
唯一的答案就是走出去。
离开这一片坟冢世界，寻找另一个尚且生机勃勃的新世界。
幽祖囊聚了众多幽鬼的认知、智慧、记忆，他们之间迅速达成了共识。
从此以后，幽冥内部绝望又疯狂的厮杀渐渐变少。
在大多数幽祖和幽王的带领下，幽鬼开始朝着外部世界探索和寻觅。
耗费了漫长岁月，他们找到了婆娑世界。
这是一个天道尚在的世界。
幽鬼狂喜。
这意味着，秩序尚且没有彻底拆除，具有生灵生存，也就是说，还有希望。
经过一系列地尝试，幽鬼们最终得到了天道上的一方缺口，他们找到了这一缺口的进入规则。
千年之期，必须拥有完整躯魄，仅能允许七十二名幽王靠近，以婆娑世界本身生灵的形态存在……
婆娑世界变成了一项前所未有的战略级资源。
对幽鬼们来说，这一个还能孕育出完整生命的世界简直是无尽荒漠上的一片绿洲，但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并不知道，他们是多么幸运，拥有着何等宝贵之物。
幽冥尚存的三十六名幽祖们齐聚一堂，就婆娑世界的探索、开采、分配权进行了旷日持久的讨价还价。
最终，幽祖们达成协定。
每一次千年之期到，天缺松动时，轮番由一名幽祖带领其监护、从属的幽王进入其中，对婆娑世界进行探索与发掘，并且猎取重要资源。
那最重要的资源，就是这一方世界里生灵完整的躯魄，这也是幽王进入的通行证。
从最初的幽祖，到如今这一劫率领诸幽的“虚幽王”，恰好是第三十六阶，已完成了一个完整循环。
“慢着。”
吴奇出声询问：“虚幽王的真实身份是虚空藏菩萨，但如果虚幽王到这一幽劫期满，被天道驱逐，那逐出的还是虚幽王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虚幽王始终是虚幽王。”
黑白君先是做了肯定的回答：“虚空藏菩萨是献上了自己躯魄，以此携身化幽，说虚空藏菩萨就是虚幽王，其实不对。倒不如说，虚空藏菩萨皈依幽冥，成为了虚幽王的一部分。”
“此外，还有一点大概你也很困惑，那便是幽王意志。”
“这一点，也是婆娑世界具有实体的生命很难理解的部分。”
“若将幽王看做是一个另类的人，那么他的核心便是幽王意志。”
“以道友置身所在的南海秘境而言，多年前，“解幽王”便败于“迷幽王”布置，导致魂魄四分五裂，幽王意志被天道逐出，回归幽冥。”
““解幽王”的幽冥之力，也就是融为己身的万千幽鬼，都从残破躯体上重新复苏。他的记忆也化为无数碎片，被众多幽鬼继承，他的神念也重归于无数个体，让一个个幽鬼得以重归自我。”
“然而最重要的幽王意志，却是幽王存在的基理与规则。”
黑白君顿了顿：“幽王意志，就是一名幽王长存不朽的印记，意志连入幽冥，就像是一个刻在幽冥的模子。幽王虽然四分五裂，魂消魄散，但其意志不灭，只要有幽鬼能继承那飘荡的意志，就能再次凝聚出另一尊一模一样的幽王，不啻于重生。”
“所以说，幽王是不死的，这根源在幽冥。”
“只是新的“解幽王”哪怕诞生，也不曾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只能通过其他幽王的口，才会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当然，他也可以再次进入这一方秘境，找回丢失的记忆与神念。”
吴奇恍然大悟。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困惑，又解决了关键的一部分。
正因幽王独特的意志不朽，所以婆娑世界修行者应对起来总是有几分畏手畏脚，面对一个杀不死的强大敌人，就要考虑付出的昂贵代价是否值得。
幽王方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毁掉这个世界的秩序并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需要更多的摸索和收集，小目标是找到仙人或真人的躯魄，大目标则是找到天道与这一方世界的其他缺口。
“有一点也许听起来很荒谬，不过据我所知，幽王们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黑白君轻笑了一声：“派出幽鬼，不断出没于婆娑世界，与本土生灵进行融合，对幽王来说，是对原住民的融合，是潜移默化让原住民接受幽鬼的一个手段。”
“就像是这一方世界上，原本普通人对妖鬼也是非常恐惧抗拒，保持敌视了许多年。”
“直到修士们很多年的努力，建立了修行者的秩序，又有王朝朝廷监督在侧，凡人才不再那么恐惧妖鬼，渐渐接受了这一群体融入日常生活……”
吴奇却是冷笑道：“说得倒是好听。不过是寻找代言人吧？”
“通过幽鬼寄生的手段，拉拢一部分人替幽冥说话，慢慢蚕食，一步步从三教和朝廷入手，打压一部分激进反对派，拉拢妥协派，继而达到幽鬼和平演变的目的。”
“只要有三教或是朝廷认可，幽鬼就能堂而皇之在婆娑世界自由出没，然后从内而外渐渐成为新的掌控者，不是么？”
“当然了，手段是手段，目的是面对。幽王当然是想要把婆娑世界变成囊中之物。”
黑白君语气轻松地说：“总之。幽王内部也有较为复杂的派系之争，不是铁板一块，对婆娑世界的谋划也各有差异……就像是太岁幽王和三相幽王，虽然同属“虚幽王”麾下，但宗旨完全不同哦。”
“三相幽王认为，需要斩杀婆娑世界的旧有秩序掌控者，就能从混乱中得到契机，分化拉拢到许多有用的修行者。”
“所以呢，他尝试刺杀秦始皇，可惜失败了。然后就失去了机会，沦为边沿角色。”
黑白君那边突然问：“对吧？是这样吧？”
仿佛在求证三相幽王一样。
不过吴奇听不到别的声音，想必三相幽王是不想就自己的失败发表意见的。
“太岁幽王不同，那可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女人……她则是认为，任何裂痕都是从内部产生最为致命，所以一直在暗地支持让旧有秩序自然崩溃，她一直在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不断去招揽支持一些有能力有野心的家伙。”
吴奇脑子里顿时浮现出胡小刀的脸。
太岁幽王甚至亲自到浮云观，尝试招揽自己。
“第二件事是小道消息。”
黑白君一字一顿道：“太岁幽王还在游说各路神祇……里面有没有被她策反的，就不得而知了。”
吴奇心里一沉。
作为天道代表的神祇果然不能避免。
南海龙宫的正神就是迷幽王，其他神枢呢？
这不能细想。
第三百二十一章 杀鸡儆猴
极北之地，海上一片白氤，数以千万的水?漂浮在水面，白海也是因此而得名。
海龟组成的浮岛海边。
金子函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原本意气风发的脸已经布满胡渣，目光颓然。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道袍，头发也有些凌乱，最醒目的还是道袍遮蔽之下，原本双腿不翼而飞。
他就那么坐在岸边，呆呆眺望远方，神色木然。
旁边的师兄罗绶脸上带着几分忧虑：“师弟，这边风浪大，还是回屋，伤势还未痊愈。”
金子函沉默了一会儿：“师兄，你不用管我。我已是一介废人，让我自生自灭吧。”
罗绶宽慰道：“师弟不必灰心，只要继续修行，到了元婴便能元婴出窍，肉体不影响术法神通。若是师弟晋升元婴，再继续勇猛精进，成为元神真人，便能再生躯壳，焕然新生。”
“元神……”
金子函自嘲道：“师兄不必安慰我，元神真人何其之难……我对自身能耐还是清楚的。”
偌大的龙虎山，元神真人也就寥寥几位。
父亲都一直在寻找机缘，更不用说还差得远的自己了。
忽然。
金子函感觉到一股莫大危机，他猛地看向前方。
水面上腾起一道庞大宏伟的影子。
那是一头头生弯角的龙族，它昂起硕大而威武的龙头，高高在上，充满压迫性的双眸俯瞰着这一片海龟组成的岛屿，浑身细密鳞片在阳光下散发出不断渐变的虹光。
金子函瞳孔猛地缩小，浑身不受抑制地发抖。
麟龙妖仙！
他不会忘记！
就是这头恐怖的龙族，只是被它呼出的气流擦中，就让自己双腿齐大腿而断。
无法反抗，不可阻挡。
这就是上位者带来的绝对恐惧。
罗绶却一把抓住金子函，将他抗在背上，御剑低空飞行，拼命朝着后面飞去，就和其他慌忙逃窜的修行者一样。到处都是一言不发，仓皇逃跑的修行者。
真正的恐惧是无声的，所有人都被求生欲望紧紧攥住，根本忘记了言语，只是逃，逃。
然而很快，罗绶就不得不停下。
因为他发现，整座岛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封锁，到边沿处都如陷入泥沼，根本寸步难行。
所有岛上的修行者都被妖仙封锁了去路。
绝望笼罩在这一片海龟之岛上。
金子函这时反而冷静下来：“师兄，别急，别急。它没有下杀手，肯定是有目的的。”
罗绶也从最初的慌乱和害怕中回过神，稳住了心态。
麟龙妖仙俯瞰着这座怪异的岛屿，缓缓张开布满利齿的龙口，发出的声音透入每一个人的脑子里，让头脑嗡嗡作响。
“听好了。这里，有没有见过一头携诅咒之力的黑蛟，它带着众多龙族，里面有虬龙、水螭、黑蛟？回答我。”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麟龙目光所至，一个修士浮上半空，不由自主飞到了它面前。
“你，回答我。”
那修士战战兢兢道：“没，没见过。”
他话还未说完，身体猛地炸裂，变成无数血肉碎末。
麟龙又看向另一个修行者。
这次被问起的是一个树妖。
树妖声音都在发抖：“见，见过。”
“在哪？”
“去了……北面，北面。”
麟龙不语。
树妖浑身燃起火来，他拼命挣扎，痛苦嘶吼，却被无形之力束缚，只能发出惨烈的嚎叫。
渐渐就连声音都没有了，只有火焰哔啵哔啵的舔舐声。
火焰散去。
地上残留一道人形的灰烬。
它接连挑选了几个幸运儿，询问了那描述的黑蛟，得到的结果都不满意，这些幸运儿也都得到了不一样的死法，周围修行者只能内心祈祷，希望下一个不是自己。
“如果看到它们，颂我之名，敖擎，我会知道。”
“如果看到，隐瞒，我会找到你。”
说罢，麟龙头也不回地沉入海中。
罗绶脸色难看：“师弟，白海不安全了，看来我们得另谋他处。”
“师兄。”
金子函此时却在这些天第一次露出笑容：“这是一个好兆头，看来弥天青龙是遇到麻烦了。此前我就觉得，出动两尊龙族妖仙到二圈层开杀戒，未免过于大材小用。”
他眼里闪烁着斗志：“杀人立威，麟龙是急了，它迫切要抓住那条诅咒之龙！如果太阳神鸟不蠢，必定会有后手，给它们小绊子。”
罗绶有几分吃惊。
此前还一脸生无可恋、失去锐气的师弟，此时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师弟，你怎么……”
金子函眼神一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不能让这里的龙，将龙虎山修士看扁了。师兄，还请去打探一下，那诅咒之龙是什么来头……或许可以帮它一把……”
……
延年寺外，同样出现了一位陌生来客。
只是这里却是一名修士。
他身着蓝色长衣，背负一杆三角旗帜，看起来颇为怪异。
那三角旗白底黑纹，上面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颇为朴素，只是旗头上挂了几个铃铛，这修士行走之间，一路叮当作响。
他就这么招摇过市，来到延年寺重建的寺庙外。
沿途很多人都觉得他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好像延年寺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影响什么……就带着这种奇妙的心理，大家对这个怪人都表现出一种“有古怪，但好像也没事“”的统一态度。
修士站在门口，忽然扭过头。
他身后，出现了三名僧人。
背旗修士很有礼貌地拱手：“几位法师，在下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教。”
三名僧人正是法门寺宗朴、悬空寺广正、大报恩寺比丘尼清湖。
只是此时三僧都脸色肃然。
“妖仙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
宗朴双手合十，客客气气道：“不知旂龙妖仙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他一开口，广正和清湖才知晓，这让宗朴亲自过来迎接，称之为贵客的，竟是不久前才在二圈层大杀四方的两大龙族妖仙之一，旂龙。
“法师是哪位菩萨？”
旂龙对宗朴颇为客气。
宗朴面色如常，手捻佛珠，口诵佛偈：“稽首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
“原来是地藏菩萨到此。”
旂龙目光微动：“此前就感应到灵山佛力，没想到此的是四大菩萨。”
两人客套试探了一番，各显身份。
“奉命来此，为寻一诅咒邪龙而来，此邪物携裹蛊惑了众多龙族，多达数百，菩萨可曾见过？”
“不曾见过。”
旂龙目光投向另外两名僧人：“两位可曾见过？”
广正与清湖皆说不知。
“请问妖仙，这邪龙还有何种特征？”宗朴客客气气道：“若是此后发现，也好留意。”
“邪龙擅施展邪术，能化作一棵白骨树，以诅咒之力蛊惑煽动龙族，此前这邪物一度蛊惑带领了数以千计的邪蛟，被我们剿灭了大半，但贼首至今尚在逃逸。”
旂龙温声：“劳烦菩萨转告此地生灵，若是发现邪龙党羽，请立即告知，不可隐瞒，否则视作包庇，寸草不留。”
“一定带到。”
旂龙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该走了。但凡发现其踪迹，只需念诵在下名字，敖止，在下就能听到。”
他说走就走，背着那一杆三角龙旗，叮叮当当走入人群，没几步就消失不见。
此时，广正和清湖才微微松了口气。
旂龙妖仙敖止说话客气，那是冲着地藏菩萨转世的宗朴，若是宗朴不在，绝不会这么好说话。
宗朴目光里若有所得：“看来此事，并不简单。两位，我等还是先去通知智见主持。”
两人都答道：“是，宗朴师兄。”
第三百二十二章 硬刚妖仙
吴奇最近研究出了一个新菜式。
烤龙排。
此前猎龙时收获了不少肉，这些肉在三爪奁里能长久保存，在外界却不行。但又不能太占三爪奁的空间，因此吴奇让小张用“青女笛”将大多数肉霜冻，再放置于贴了符箓的瓷器法器里，进行一个冷冻保鲜处理。
需要时，从里面取出一片进行解冻即可。
处理龙肉时，吴奇明显能感觉到，这肉十分厚实，紧致，脂肪沉积到肌肉纤维之间，形成红、白相间，状似大理石花纹，非常漂亮。
好看吗？
好看就是好肉。
处理龙排与牛排类似。
先自然解冻，然后用木槌轻轻敲打，撒上盐进行一个稍微的腌渍，倒上一点点果酒，准备完毕。
热锅冷油，烧至八成热，下蒜粒，下龙排。
每一面煎至微微焦黄，再进行换面。
吴奇记得，牛排最难的就是全熟，对厨师掌控火候的要求很高，既不能外面烤干，又要保留肉内的汁水风味。
他也不强求，觉得差不多，就捞出肉排，切成大条，再放入油锅复煎。
脂肪焦化后产生的香气弥漫整个简易厨房。
李宓吞了吞唾沫：“尊者，我来帮您试吃。”
“不用。”
吴奇自力更生，用刀插起一块肉，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放入嘴里咀嚼。
口感厚重，却又不乏肉汁，肉排外面微微的焦褐，带来独特的美拉德反应。
吴奇也不吃独食，也分了一般龙排给李宓。
龙裔少女抓起小刀，插着肉就大快朵颐，完全不顾形象。
“好吃！”
“尊者做饭，尤其是做肉，真是太美味了！”
她舔了舔嘴唇，比出大拇指，笑得眼睛弯弯。
吴奇正要谦虚两句。
竹妖小张突然一把推开门，匆匆道：“尊者，妖仙麟龙到了西岭。来者不善。”
吴奇用围裙擦了擦手：“没打起来吧？”
“他到了龙池外，要带走所有的幽龙……刑天与他正在对峙。”
吴奇脱下围裙：“走。”
等他御剑赶到龙池时，麟龙与刑天已战成一团。
一边是长逾百丈的神枢凶龙，另一端是高三十丈的龙伯国巨人刑天。
双方以最原始的方式在进行血肉之力的对抗：麟龙缠住了刑天，大口咬住了刑天的肩胛，龙牙深深刺入皮肉，血染海面。刑天则是一手抱住龙头下的脖颈，一手拳头不断砸在麟龙坚硬的头颅上，拳骨相撞，砰砰作响！
一人一龙身后。
显出一道顶天立地的漆黑身影，这身影浑身仿佛在燃烧，只是火焰与烟尘都是黑色的，显得它怒不可遏。它浑身黑火，将周围海域几乎包围了起来，漫天都是灰烬一样的火焰。
人影的对手则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通体散发出莹莹绿光。
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其实并非一张网，而是一块块巨大碧玉龙鳞组成的墙，这一堵墙将黑火人影环绕封锁在内，让它无法挣脱。
火与墙的对抗，引得周围卷起滔天海浪，风暴肆虐，灵力漩涡席卷了海岸，海岸边的石屋都被摧毁过半。
吴奇见状也不废话，直接心念一动。
黄天参战。
一现身，黄天就脸色肃然。
眼前麟龙妖仙也给他带来了不小压力。
他口念：“幽牢遍诸狱，地府众威灵。借十王无边圣，度此亡灵！”
霎时神通化神相尽出！
骷髅之相的拔度尊者再度换上狮头，手持骨杖，吹起一个催魂夺魄的气泡。
熊熊燃烧的“炎炙业城”笼罩在刑天头顶，这一参战，顿时将龙鳞碧墙直接撑开，让其无法束缚其中的黑火巨人。
黑火巨人有了援助，稍微一松之后，浑身黑烟集中于胸腹，浓密黑火之中忽然显出一张晦涩难辨的脸庞。
这张脸明明有着清晰的轮廓，但吴奇却看得到，却无法形容，就像是记不住一样。
黑火巨人的胸口之脸慢慢崩开了躯体，仿佛从巨人身上得到养料，那张脸渐渐变得明晰起来。
他拥有一张充满野性的男性面庞，阔鼻虎目，嘴里都是野兽般的尖牙，胡须浓密，头发披散，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却像是蛇或龙一样，是竖瞳。
光是这人脸的出现，就让吴奇感觉到一种生理上的莫大恐惧。
仿佛此人是不应存在之物。
这种感觉难道说……
“这就是后天鬼神“龙伯”的化身。”
净枼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了吴奇身边，她凝望这空中的黑火，手指依旧在缓缓捻动佛珠：“龙伯也是青龙最初的后裔之一，同属龙族，但龙族鬼神内部之间，反而互相狩猎最是严重。”
“不过龙伯本体被驱逐到时轮之海中，没法回到婆娑世界就是。化身也持续不了多久，但在化神相里也算是极强了……”
吴奇心说难怪。
此前只有面对赤目童子本尊双眸时，有那种无法控制的心悸和恐惧。
果然是鬼神。
化身持续时间有限制，想来类似于顶配版鬼神相，不，或者就是合二为一的化神相？
如此说来，化三为一所劾召的分身应该更强一筹。
“能赢么？”
吴奇更关心这个问题。
“不知。”
净枼摇头：“麟龙此前只闻其名不见其身，实力却是不好估算，但目前看来，与刑天相差不大。”
两人交谈之际。
麟龙妖仙也感觉到莫大危机，那龙鳞碧墙忽然收缩凝聚，化为一头琉璃青龙，它盘桓在龙伯化身周围，双目位置却是两个窟窿，里面是两道忽隐忽现的金色弧光。
“到底是弥天青龙所化龙族，终究并非真正活物，天道有缺，凝不出完整的化神相。”
净枼缓缓道：“看来击退它问题不大。”
吴奇却不这么想。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西岭又不是公厕。
双方妥协，那是在势均力敌的条件下，现在优势在我，自然是尽可能扩大战果，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战利品。
不过谨慎起见，吴奇还是先打探一下情报。
“弥天青龙到底是怎样一种阵法？”
“阵法？不，弥天青龙是神枢为核，广利王献祭自身在内的南海龙宫中众多神兵神将，所塑造出的一方神枢“大道”。虽然一旦被天道识破就会破裂，但在神枢中足以支撑数千年，等待广利王重塑躯体，回归神位。”
吴奇哪怕隐隐有所猜测，得知这结果，也有点吃惊。
广利王对自己对他人都足够狠。
“不过弥天青龙所化的妖仙，也并非虚妄，它们也有各自神念意志，只是受限于弥天青龙这一方“大道”。其实这手段，借用了一部分幽王的手段。”
净枼淡淡道：“广利王毕竟曾是“迷幽王”，最擅长的就是谋夺筹划。”
吴奇摸了摸下巴：“那如果麟龙不小心死在外面，或是失踪，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净枼双目牢牢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真是胆大包天。”
“不干什么……只是出门在外，你知道，总有很多偶然，一不小心扭了脚，或是迷了路，都有可能对吧？譬如说，麟龙与众多幽鬼一番大战，然后不知去向……”
吴奇回到话题：“有没有麻烦？”
净枼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对弥天青龙来说，拱卫神枢、等待广利王复苏才是第一要务，所化妖仙只是手段……不过是随时可以损耗的大道产物罢了。”
“懂了。”
吴奇双目发光：“黄天，加大力度！”
黄天领命：“是！尊者！”
第三百二十三章 拉扯
很多年后，熬夜总会想起三个难忘的日子。
第一个日子是他培育出“逆鳞叶”那一天。
第二个日子是正式加入无常图那天，认识了许多后来一生的良师益友，重阳大哥，小张哥，三小姐……
第三个日子就是西岭寻常的一天。
这一天很平常，万里无风，灵田里灵草茁壮，石宫四平八稳，仿佛就是无数个平凡日子之一。
当时的熬夜却没想到，这一天却是彻底改变南海秘境的转折点，也是打碎了熬夜匮乏的常识，拥抱新时代的开始。
……
“夜王大人，夜王大人不好了。”
蛇妖大头一路狂奔进来，脸上都是恐惧：“吴道长带着人和龙打起来了……”
熬夜正在将“逆鳞叶”的草籽种子进行分类，嘴上随意道：“吴道长之前不是经常去猎龙么？大惊小怪。”
“不是，不是，大人。”
蛇妖结结巴巴道：“来的是妖仙，是麟龙妖仙！”
熬夜手里的种子撒了一地。
他第一个想法是跑路。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现在是吴道长的道兵，无处可逃。
能怎么办？自己斗法又不强……
只能硬起头皮先过去看看，看能不能搭把手，把道长救走。
熬夜带着大头，背着装满符箓的箱子，一路匆匆赶到龙池海岸边。
此时海上只见一尊脸长在胸腹的黑火巨人，正抓住了一尾琉璃青龙，不远处，刑天激战麟龙妖仙。妖仙黄天在一旁掠阵。
熬夜叮嘱道：“我说放，你就将所有符箓都丢出去，这些“金光符”虽然无法杀伤妖仙，但也能影响到它的感知。”
“明白。”
大头点头。
熬夜扭头看去，忽然看到，黄天神通“十王拔度命礼”的拔度尊者吹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泡泡，这泡泡将琉璃青龙罩住，与黑火巨人一同协作，青龙在泡泡里左冲右撞，最后被一点点熔炼为碧绿色的粘液。
麟龙妖仙遭重创，正要逃走。
刑天一把将它摁在了海中，黄天也钻入海里。
没一会儿，海面上变得风平浪静。
熬夜心情无比激动。
西岭安全了。
这里的灵草和灵土保住了！
接着吴奇对西岭全岛宣布：“麟龙妖仙见猎心喜，与西岭两位妖仙切磋了一番，友好访问结束后离开。”
两个时辰后，吴奇找到熬夜：““逆鳞草”对妖仙有没有用？”
“这……没有试过。”
“现在可以试了。”
吴奇带熬夜出海到一座小岛，展示了他的试验品。
一头被天魔“胎藏摩休勒”死死缠住的百丈巨龙，它此时显得奄奄一息，哪怕盘卷起来，也占据了很大一片地域。
熬夜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麟龙妖仙么……”
“不错。”
吴奇也不掩饰：“刑天和黄天将它消耗之后捕获，过程可不容易，所以来之不易，倒是要好好利用，不要浪费了。”
熬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用担心，麟龙元气大损，神念已经被毁，目前仅剩兽性，有天魔和黄天在，它现在动不了。”
吴奇解释了一番，熬夜这才明白。
最初吴奇是直接击杀，不过后来觉得这样太浪费，只得到一堆材料，实在可惜。在此之前，倒不如听听在南海秘境多年的龙族熬夜的看法。
熬夜想了很久：“弥天青龙情况特殊，麟龙为神枢产物，拥有自我意识，但介于生灵与非生灵之间，难以降服。”
虽然麟龙具有自我意识，但其本质是弥天青龙规则的延伸，涉及规则，自我意识也得让道。
吴奇也是头疼这一点，根本没法招降麟龙，也无法将其敕封。
妖仙龙族浑身是宝。
龙虎山炼制九天神丹就是缺了妖仙龙骨，导致丹呈虎相，差强人意，价值也缩水严重。
此外，“青龙呪”也需要这样的高品秩龙族骸骨。
吴奇是想要尽可能减少浪费，一龙几吃。
穷惯了的孩子，总是很难改变那养成习惯的节省。
“价值最高的自然是活体的妖仙，不过目前来看，应该是没办法。”熬夜给出他深思熟虑的看法：““逆鳞草”是无法对抗弥天青龙的……”
“培育灵草，一向有龙血浇灌的说法，但其实此为以讹传讹。优质的灵草，需要漫长时间不断演化与筛选，龙血再神异，也仅仅是灵气磅礴，具有一缕龙道机缘罢了。”
“然而灵草一生并不长，而且大多无法化灵具有意识。”
“这只是商人们抬价的说辞。”
吴奇挠了挠头：“算了，那还是走更稳妥的路子吧。”
他头也不回道：“黄天，干掉它，注意完整。”
“是。”
黄天一步步走到麟龙前，五指并刀，一下将龙头斩了下来。他接着开始处理这一具龙尸，将其剥皮分骨……
熬夜看得眼皮跳了跳，一头妖仙就这么变成了一堆材料。
吴奇催动“青龙呪”，以龙骨、龙心、龙眼、龙妖丹、龙脑、龙血六件祭品，再次炼制出了一头咒龙。
经过虬邪“龙咒”加持和祭炼，这一尊咒龙与麟龙一模一样，身上散发出龙族的强悍气息，唯一要说少了什么，就是无法使用神通或化神相。咒龙终究是虬邪咒术的载体。
“完全无法分辨……”
熬夜看傻了。
“尊者，这到底是……”
“你一直在给灵草配种迭代，现在容我介绍一下。”吴奇清了清嗓子：“这是咒龙，为我术法所化的龙族……说起来，倒是和弥天青龙有相似之处。”
“青龙呪”和弥天青龙均是源自于“龙道”，以特有神通塑造龙族形态，围绕一个绝对的规则核心施展。
不同点有二。
弥天青龙是固定式，笼罩整个南海秘境，辐射范围广，力量强悍，数量大。
青龙呪运转灵活，聚焦于个体，目标小，隐匿能力强，小而精。
吴奇之前放出的咒龙，虽然一度带来了不少龙族，但由于本身力量较弱，在目前大背景下，实在风险重重。再造一头咒龙，就能彼此互相拉扯，形成联动。
“诅咒之龙？能控制龙族……”
熬夜虽然对灵草之外的事鲁钝，但见吴奇对妖仙下手，而且并不是临时起意，心里不由涌出一个念头：“尊者是想要……收编弥天青龙的龙族？”
吴奇五指握拳：“龙族，幽鬼，我全都要！”
这叫两手准备。
龙族价值不必多说，若是能用咒龙控制更多的龙类，秘境之中就大有可为。
幽鬼那边，公羊和鬼褚极端顺利情况下，也有孕育幽王的可能性。
两边下注，分担风险。
这样一来哪怕太阳神鸟和弥天青龙有一方劣势，西岭就可以考虑去拉扯一下，平衡拉扯双方实力……祂们两势均力敌的南海秘境，才是一个稳定的秘境。
吴奇突然皱眉：“来得真快，旂龙也来了。”
熬夜呼吸一滞：“尊者还要继续下手么？”
“当然不行。”
吴奇咧嘴一笑：“麟龙嗜杀，那就以杀止杀，旂龙倒是很讲道理，客客气气地上门，是一个值得好好交涉的对象。”
“这就叫敌人来了有屠刀，朋友来了有美酒。这就是拉扯，以时间换空间，以空间换时间，有时候一股脑冲锋，很容易自寻死路，所以需要拉扯。”
拉扯。
熬夜牢牢记住了这个词。
拉扯，也变成了熬夜以后的重要行为准则。
“要拉扯，不要闷头拼，拉扯出空间，拉扯出优势，一步步蚕食，敌人会在我们崩溃之前崩溃，胜利会一点点到我们手里！”
第三百二十四章 妖仙龙族，亦有差距
吴奇对旂龙敖止的印象不错。
明明为妖仙，却没有架子，背着一杆三角龙旗，上面铜铃叮叮当当，他就这么一路走过来拜访西岭。
他虽为妖仙，但毫无倨傲之态，温文尔雅，客气谦和，当然，这也可能是他看人下菜的一个结果。
不管怎么说，至少给足了面子，没有像麟龙一来就傲慢地大开杀戒，那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可见哪怕在南海秘境中，只会打的高级古惑仔，也是死亡率极高的事。
“此前在下就感觉，西岭有两股佛光，难以遮蔽，此次来正好顺路拜访一番。”
旂龙首先看向少年僧侣释嗔，他显然也看出了端倪，脸上显出几分凝重，双手合十：“没想灵山贵客来临，在下奉命而来，还请勿怪。”
释嗔不言。
站立在册的释然则是一脸奇怪，他看了看释嗔，又看了看旂龙，然后又看向一脸镇定的吴奇。
释然传音道：“吴道友，师弟这到底是……”
吴奇直接回答：“法师，释嗔法师其实乃药师佛转世，贫道也是从净枼法师处得知。”
释然整个人呆愣住了。
师弟是药师佛转世……横三世佛之一的药师佛？
我少林，也有佛转世了！
释然激动之余眼眶都有些泛红。
少林寺在七大寺庙中地位特殊，因大唐朝廷的强力支持，以及开了武僧入世先河，少林与其他寺庙的关系一直较为微妙，有不少佛修都认为，少林并非灵山正统。
药师佛转世，足以扫除这些谣言中伤。
兴奋过后，释然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不对头的事。
师弟是药师佛转世，这件事福觉师叔肯定知道，净枼法师知道，吴道友知道……怎么就自己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难道是……我有问题？
释然陷入了深深思索。
旂龙敖止对净枼的态度依旧客气，但明显不如此前面对释嗔：“法师又是哪位菩萨转世？”
净枼轻声道：“尔时普贤菩萨摩诃萨，称叹如来胜功德已。”
“原来是普贤菩萨，失礼失礼。”
旂龙笑了笑：“两位灵山客人来此，在下也就直说了，来此是为了一头妖龙而来。”
“那妖龙身怀诅咒邪术，蛊惑煽动了上千龙族，其存在已危害到整个南海龙宫，若是放任下去，让其麾下不断增加，那邪龙一旦发难，龙宫之中不论龙族抑或诸位这样的外来修行者，都是一场浩劫。”
“因此希望诸位配合，尽快将此邪物缉捕剿灭。”
“释嗔法师修闭口禅，就由我来代言罢。”净枼解释了一句，这才问道：“请问妖仙，邪龙可是幽冥之物？亦或是天魔？”
对方犹豫了一下：“都不是。正因其身份诡异，因此颇为棘手，我与敖擎这才奉命出来追捕。”
“对了，此前敖擎应是来过，他即是麟龙，但一路上我无法联系到他神念，此前他来此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净枼余光瞄了一眼装路人的吴奇，口中缓缓说：“麟龙妖仙性子急躁，来西岭后与我等交了手，后来就入海走了，去了何处，我们也不知。”
旂龙不动声色，然而他很清楚麟龙的秉性。
好斗凶狠，嗜血狂暴，既没有耐心也鄙夷龙族之外的一切生灵。
麟龙撞到这西岭，就是撞到铁板。
一尊灵山佛、一尊灵山菩萨在，显化金身它必定吃了大亏。
旂龙也不在意，反而乐见其成。
这多少能让麟龙收敛一下脾气，免得只会杀戮，出来是抓邪龙的，不是对付这些修行者的，他们存在，比他们死了有用得多。
“原来如此，稍后我去寻他。”
旂龙一句带过同伴的事，专注于任务：“妖龙外表就是一头寻常黑蛟，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邪佞疯狂，可以化作一棵犹如白骨凝造的邪树，以诅咒之力控制龙族，其行事百无禁忌，已杀了数以百计的修行者和龙族，是纯粹的混乱与邪恶所化。”
“邪龙不仅蛊惑龙族，还对神枢发起了冲击，这种邪佞之徒是决不允许沾染神位的。”
“这倒是没见过。”
净枼摇头：“数以千计的龙族追随，这样的邪龙所到之处，必定是风波无数。西岭地处外围，很少参与争斗。”
“这一点在下也略有耳闻。”
旂龙目光飘向海岸边的龙池：“只是这些被幽冥感染的龙族，却没想到能乖乖听话，灵山贵客，果然不凡。”
净枼坦然道：“世间生灵，皆可信佛，贫尼与释嗔法师想要一试，能否让幽冥皈依我佛。”
“两位贵客既有宏愿，在下也乐见其成。”
旂龙对这些幽龙并不在乎，他再次强调：“若是遇见那邪龙，还请告知，多谢。心念在下名字即可。”
“明白。”
净枼颔首。
双方交涉克制而互相体谅，与此前麟龙现身时截然不同。
旂龙的气息彻底消匿不见。
释嗔和释然师兄弟也赶赴幽笼，进行新一轮的讲佛，与公羊辨经。
吴奇这才说：“同为弥天青龙所化的妖仙，没想有麟龙那种狂暴杀才，也有旂龙这样的。”
“同一种族、同一地域、乃至同一宗门，个体之间差异也极大。”
净枼看向吴奇：“你到底想做什么……麟龙到底去了哪儿？”
“菩萨想听真话么？”
“当然。”
“那好，我说，但菩萨听了可不要斥责。”
“好。”
吴奇言简意赅：“麟龙被刑天与黄天杀了，为了避免泄密，我让刑天和黄天暂时分头迂回，大概明日回来。”
“……”
“旂龙口中的邪龙，是我神通所化。”
“……”
“目的是为了将水搅浑，目前看起来，搅得太多了一点，惹来了两头妖仙。”
“你准备如何收场？”
“俗话说，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既然一头邪龙惹出了两头妖仙，那就出两头邪龙，让他们去追吧。”
净枼用古怪的目光上下端详了一番吴奇：“你不怕死么？”
“怕，我很怕死。”
吴奇笑道：“正因为怕死，所以我知道，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借助大势，主动做事。若是等待被动，那可是生死都在对方手里拿捏了。”
他倒是更担心另一件事：“释嗔法师那边会不会……”
“药师佛入世，为众生解除疾苦，使具足诸根，趋入解脱。”
净枼道：“释嗔法师不管恩怨，只解疾苦，你不用担心，佛入世只为践行宏愿。”
吴奇松了口气。
那就好。
药师佛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威慑牌，但若是威慑对准自己，那才是完全不可控的麻烦。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想做什么？”
净枼认真凝视着吴奇。
在少女之身的普贤菩萨目光下，吴奇只觉得自己任何花招都会被看破。
他沉默了片刻：“南海龙宫乱了很多年，最迟还有三年半就会恢复秩序。”
“只是不论太阳神鸟还是迷幽王，获得神位都并非良选，到时可能会对所有修行者进行清算，生死都无法掌控。”
“我要做的，只能另选一个神位候选人出来，这不仅是我的利益需要，也是所有修行者的需求。”
吴奇没有说的是。
药师佛进入秘境，自然不是为了什么龙骨和神通，吴奇感觉，这里多半将有一场死伤众多的灾难，这才是会佛出现的土壤。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名幽王的诞生
秘境三年里。
南海龙宫局势瞬息万变。
不论是西岭、白海、延年寺代表的修行者，还是旂龙所代表的弥天青龙一众龙族，亦或是太阳神鸟领衔的幽鬼，都在不断做出部属和行动，以应对秘境中的种种微妙变化。
原本三方尚且算是保持平衡。
弥天青龙与太阳神鸟死磕，太阳神鸟势弱，拉来一干修行者，让他们也参与到争夺神位之中，以削弱弥天青龙对神枢的掌控之力。
然而，咒龙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平衡。
其诅咒之力具有强大的号召能力和煽动性，迅速聚集了上千头龙族，一度掌控了大半个二圈层海域。
触碰弥天青龙禁脔的是，咒龙竟然里应外合，让其另党羽趁机突袭，试图潜入神枢夺取神位。
旂龙与麟龙两尊妖仙出击，引起了一连串连带反应。
西岭、白海、延年寺三地接连被造访后警告，龙族要求对咒龙格杀勿论。
太阳神鸟也派出了一头接近幽王的顶级玄幽，这玄幽形如鸷鸟，在空中远远跟随旂龙，并散发出红光，让旂龙踪迹暴露在了所有修行者眼前，这让旂龙十分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鸷鸟就是要恶心他。
麟龙失踪，加之鸷鸟作梗，弥天青龙派出了又一头妖仙，蜒（ting）龙。
蜒龙形如蝘蜓（即壁虎），它不同于凶猛嗜杀的麟龙、聪明稳重的旂龙，蜒龙行迹鬼魅，它极其擅长隐匿，就连空中鸷鸟都无法发现其踪迹，与蜒龙一明一暗在继续搜捕咒龙，追杀叛徒麟龙。
有趣之处在于，旂龙与蜒龙猎杀了许多被诅咒的龙族，然而咒龙队伍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加庞大。
咒龙一行的足迹遍布整个秘境，它们出现在外围、二圈层，甚至在一圈层核心地带也迂回辗转，化整为零，这才让最初旂龙麟龙失去了方向。
更棘手的是，已有证据表明，麟龙也被咒龙怂恿蛊惑，也变成了其帮凶……
面对摸不到抓不住的咒龙，弥天青龙的龙族疲于奔命，并且风声鹤唳，毕竟麟龙已证明，妖仙面对咒龙也不安全。
幽冥与龙族的对抗日渐复杂剧烈，修行者阵营倒是基本平稳。
西岭，幽龙对海底灵土的开采一日不停，经过一年多的挖掘积累，哪怕除去交易给白海与延年寺的部分，剩下部分也是非常恐怖的储备量，几乎堆满了整个“浮屠灵圃”，硬生生将里头的山坳给填平，从昔日山地变成了如今的大平原。
近海地带的灵土越来越难以挖掘，幽龙矿工们也进一步朝着深海区域进发。
龙池幽龙数目也维持在一百一十五头，至今没有增减，这也是吴奇的计划限制，按兵不动，不要再刺激已经有些过激反应的妖仙龙族们。
另一方面，幽笼则是发展势头惊人。
经过公羊、鬼褚与重阳、小马等人努力，收纳了两万一千四百名径幽，黄幽也有一百二十七名，唯一的缺陷是玄幽至今只凑够八名，玄幽怎么都找不到，它们仿佛都藏起来了一样。
好在西岭两手都在抓，一方面外出捕获收服，一方面也在加大培养力度。
到第四年时，有两头黄幽经过填鸭式补给灵土，加之身处幽鬼群落之间，终于晋升蜕变为了玄幽。
如此一来，培育幽王的所有条件都已满足。
……
这一日，幽王养成计划正式落实了最后一步。
刑天和黄天两尊妖仙，一左一右戍卫，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幽笼。
在公羊和鬼褚的指挥引导下，幽鬼们一头头钻入天魔“胎藏摩休勒”体内。
“胎藏摩休勒”经过吴奇不遗余力的培养，大量灵土的补给下它也变得更加硕大饱满，锁链之身也变得光滑而壮硕，每一个锁扣都有半人来高。
让天魔开口很容易。
只需要将幽鬼靠近，它就会在本能驱驰下裂开躯体，将其往身体里吸去。
“胎藏摩休勒”的口器异于大多生灵，它浑身都浮现出一个个裂口，这些裂口里还有一些不规则的牙齿，看着狰狞而怪诞，这些口器不断拉开变大，仿佛一张张嘲笑的怪物之口。
天魔要消化幽鬼意志、神念和记忆也需要不少时间。
因此吴奇按照黑白君所叮嘱那般，要求幽鬼们有序连续地进入天魔体内。
幽鬼们没有任何恐惧，他们仿佛也能感觉到，这是另一种新生的方式，一个个沉默而恪守，仿佛殉道者一般毫不犹豫自投虎口。
眼看着幽鬼飞蛾扑火一样钻入天魔浑身的嘴里。
吴奇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幽鬼与天魔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这种默契不知道是源自哪里。
或许是错觉吧？
径幽们之后，是黄幽，然后是数量最少的玄幽。
每一尊玄幽都有独立的自我认知和意志，但他们对融为一体充满愉悦，仿佛生来便要如此。
公羊是倒数第二个。
“这些日子，多谢关照。”这位颇有些清高风尚的玄幽彬彬有礼道：“那么，就让我们以另一种方式再次相见吧。稍后再见，道长。”
吴奇点点头。
公羊钻入一张大嘴里，失去了踪影。
最后是鬼褚。
这位非常实际的玄幽活动了一下双臂：“从此以后，再无鬼褚，道长，不必怀念。”
吴奇好奇道：“你不害怕失去自我么？”
“道长，这并不是失去自我，而是完整自我，只是把断掉的手脚，死去的脑袋接回来而已。”鬼褚摇头：“幽族是一群活在过去和回忆中的鬼魂，我们毕生的追求，就是从过去挣脱，走向未来。”
“道长大概不能体会这种心情。”
“自我，对我们来说，只是不同的念头而已，道长脑子里会有无数念头吧？它们应该也必然出现，无数念头才能形成一个丰满而真实的存在体，这些念头不会消失，而它们彼此链接，将以一种更高阶层的方式存在和运转。”
“我们没有死去，我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鬼褚笑了笑，走入天魔的血盆大口。
“胎藏摩休勒”一下子吞噬了海量幽鬼，超出负荷让它身体上出现一道道裂纹，这些裂纹是银色的，露出里头一道道犹如血管的紫红线条，这些线条彼此交融纠缠，变成一副如梦似幻的光影。
天魔浑身都在颤栗，仿佛忍受着极端的痛苦。
吴奇静静等待。
这一等，就是七日。
七日后的某一刻，“胎藏摩休勒”浑身裂缝越来越多，仿佛不堪重负一样，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从裂缝里流淌了出来。
它缓缓凝聚，流淌，停留在吴奇面前，渐渐，它缓缓凝出骨骼和内脏，长出了皮肤和毛发，然后是包裹躯体的一件灰色道袍。
一个如同镜像的吴奇站在了吴奇本尊前面。
唯一不同的是，幽王所化的吴奇，眼里是深邃的黑暗，没有眼瞳。
吴奇按照黑白君所说，开始以幽祖的方式给予对方命名与定义，单手放在其头顶，驭气注入其尚未稳定的意识中，留下烙印：“幽冥在上，我是你的监护者，从此之后，你以我之名行走，任何对你的欺辱和伤害，都是对我的欺辱和伤害。”
“我赐你名，为“胎藏”。”
对方张了张嘴，有些口齿不清：““胎藏”，“胎藏”……是，是的。”
初生的幽王发出了第一个声音。
吴奇看向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天魔。
他终于明白，天魔到底是什么了。
天魔才是幽王的母亲，这是一场特殊的分娩，孕育新生，奔赴死亡，就像是一种不可知的隐喻。
当然，幽王们绝不会承认。
第三百二十六章 幽王养育守则
幽王新生，意志已显。
但因幽族本就是一个残缺形态，永远地失去了他们本该有的躯魄，先天缺陷让他们初生之时会有一种莫大恐惧。
据黑白君考证与询问其他幽王，这种恐惧即是对自我的怀疑，伴随着不安、痛苦与强烈的自我毁灭欲望。
这种体验寻常生灵无法理解。
但这就是幽王，源于群体意志，生于痛苦与怀疑。
因对自我认识的复杂与斑驳，无数神念与记忆冲击，万千念头的悉悉索索碎语，重塑出一个完整幽王意志，这一过程足以逼疯任何一个人。
正因如此，幽祖的赋予名字与烙印，就是稳定幽王的关键。
新生的幽王犹如一片漂浮在广袤宇宙之中的浮萍，时间空间对他毫无意义，意义对他来说本就是一种虚无，从过去的无数还魂尸变成了一具更加完整的还魂尸，仅此而已。
依旧没有存在的意义，没有意义，生存欲望本身也都变得微弱，通常便会一步步走向自毁，将最后一点生的秩序毁掉，重归无序的虚无。
监护者的赋名、烙印、承诺，则是赋予初始意义的坐标。
名为幽王的存在，在虚无之中终于得到了一个定义与描述，这让最艰难的开端得以度过。
这就是幽祖被幽王们奉为领袖的重要原因之一。
它们一路艰难摸索，找到了孕育幽王之路。
新生的幽王都是站在他们肩上的孩子。
……
西岭的龙池边。
吴奇担任了幽祖的角色，这一过程并不困难，只是具体实施起来，他才发现其中诸多奇妙之处。
授予名字、宣称监护后，“胎藏”对自己就有一种奇妙的关联。
这很难描述。
是一种超然于血脉之外的彼此感应。
就像每一个父母，总能看到自己的孩子。
虽然吴奇充其量算是养父。
接下来，幽王需要经过一个野蛮生长期，他不过是将本来的意志彻底舒展，这个过程很短，但不一而足。
在幽冥，幽祖完成了最初的赋名、监护承诺后，就不会再管幽王，也是因此，幽冥之中的幽王千姿百态，秉性各不相同。
直到天缺更迭，幽祖才会召集飘荡于幽冥各地的幽王们，以近乎于宗族的形态一同进入天缺。
而到了天缺，要越过这一道天道之堑，还需要获取一具婆娑世界的躯壳，因此通常是幽王分批进入，为最后幽祖降临寻找合适的躯魄……
吴奇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幽王。
“胎藏”以一种与生俱来的模仿方式，变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唯一区别就是眼球完全漆黑，并无眼白。
按照计划，这时候需要将幽王装进笼子里。
即用一具躯壳，将其封锁，避免他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躯壳吴奇已经准备好，是一头稀疏平常的黑蛟，这是重阳好不容易抓来的。
新生的躯壳不宜太强，减少失控的可能。
但此外，吴奇还有另一个设想，这个设想他曾与黑白君争论过。
“幽王是否可以被驯服？”
黑白君给出了非常果断明确的答复：“不可能的事。驯服需要两个基础，一是认知、自我、生理心理上尚未定型，二是远超被驯服者的力量强行约束。”
这两个条件目前都不支持。
幽王新生时虽然会有自毁倾向，但那并非是认知浅薄，恰恰相反，是因为对自我认知深刻，而对外部世界和自己失望而绝望，这才滋生了自我毁灭的强烈欲望。
另一方面，“胎藏”虽然仅仅是妄周那样最弱计量单位级幽王的程度，但要将其彻底杀死也是不可能的。因幽王意志不灭，他哪怕被捣碎了神念和记忆，也会在幽冥以另一种方式新生。
哪怕是强大幽祖，也仅仅能见证幽王诞生，但无法掌控幽王，这就是原因。
吴奇发现，幽王此时已经渐渐回过神，他仰起头，望向头顶。
目光投向远处阴暗云层，那里是众多幽鬼聚集之处。
“胎藏”眼里显出一丝奇妙光彩。
那是欲望之火。
幽王对幽鬼是有天然捕猎融合的欲望的，他们生来就有领地概念，扩张自我的本能。
“胎藏”犹豫了一下，看向吴奇，然后又看向地上正在被李宓和小张以灵土补给的天魔“胎藏摩休勒”。
尤其在后者身上停顿了片刻。
“胎藏”化作一条黑烟，窜入天际，直奔乌云而去。
“这就是你的办法么？”
净枼脸色铁青，压抑着怒气：“用“幽龙牧场”孕育出一头幽王，然后放任自流？你这样只会让秘境形势越来越恶劣！”
“不，局面不会更差了。”
吴奇纠正道：“弥天青龙那边，已有邪龙拉扯，削弱了力量。太阳神鸟这边也需要一个搅局者。”
事关争夺神位，幽王之间，也是竞争关系。
“幽王是不可控的。”
净枼深吸一口气，脸上忧心忡忡：“你做出的这一切，都是基于自己的认知。而幽王是超出认知的，幽冥是并无规则的虚无之地。”
“法师不觉得，这是一个了解幽王的机会么？”
吴奇笑了一下：“婆娑世界里，面对幽王必定都是剑拔弩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且面对的都是性格意志稳固的幽王，想要获取第一手的幽冥情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胎藏”却是初生，很多事都尚未有定论。”
“就如猛虎与恶狼，幼年期是相对安全的时候，若是提供充沛的食物，满足其本能需求，那就有理论上驯服的可能，不是么？”
这番话只能说给不明真相的净枼。
黑白君若是在场，必定是要嘲笑的。
幽冥铁则：幽王生来自由。
当然，完全自由的代价就是游荡在幽冥之中，无法从过去的历史尘埃里脱身。
“这些听起来有些虚张声势，对不对？”
吴奇说：“那么就展示一个非常直观的措施吧。”
他捏了食指拇指，对着空中吹了个口哨。
那原本飞速远离西岭上空的黑烟陡然回转，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弧线，几乎瞬间就落地，站在了吴奇面前。
“胎藏”一脸疑惑。
他能感应到监护者的强烈召唤，但不知道为何。
吴奇却只是说：“注意安全，遇到太阳神鸟，不要力敌，保存实力。”
“胎藏”张了张嘴：“是，是的。”
“去吧，打猎需小心。”
得到吴奇首肯，“胎藏”再次化身一道烟柱，这次速度更快，直接冲入空中不见。
净枼已经一脸惊骇：“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控制幽王的！这不可能，不可能！”
一直冷眼旁观的姬湛也脸色动容：“你研究出了驾驭幽王的术法？”
吴奇笑而不语：“这只是监护者的一点小小特权罢了，但也仅仅如此，驾驭说得太过了。只是召回一个远游的被监护者而已，只要在这一方世界，“胎藏”都能感应到。”
这就是监护者烙印的作用。
幽祖不管幽王，唯有进入天缺时会召唤其回来。
但要用这种办法约束一举一动，那就是异想天开了。
总而言之。
这是类似于“回家吃饭了”这样的召唤。
有用，但说不上死命令。
……
西岭一片山麓上，正在给一个妖修医治伤势的释嗔抬起头，眺望天空远去的黑烟。
“这种气势与幽冥之气……是幽王么？”释然一脸震惊。
释嗔眼里却显出一丝赞赏。
他低下头，继续认真救治病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天魔复苏
白海。神位石碑的虚影散发出青光。
水下一处龟壳密室里。
“……西岭灵土供应稳定后，岛上丹药价格一降再降，现在贬值很厉害，还是有人偷偷贩卖龙类骸骨，属下还在整饬追捕。”
“延年寺猎龙速度变慢，将更多精力用在了狩猎幽鬼上，智见此人深居简出，比福远更加谨慎，内应还在持续观察。”
龟妖玄九有些担忧道：“老大，另一个重要消息，天上新生了一头大幽，非常强悍，已将大量幽云吞噬整合，不知是否是太阳神鸟下一轮攻击的开始。”
满脸褐癍的万岁山双目闭阖：“不。这应该是一个异数。”
“太阳神鸟本身为鬼神之身，被幽冥之气感染，最初为“解幽王”的一部分，不过现在，祂虽有幽王实力，却并非是幽王。这是本质差异决定的，之所以能驱驰诸多幽鬼，也是依靠“解幽王”留下的仙术与神念。”
“当初进入南海龙宫的，不止解幽王，还有一名上邪幽王，想来是其残部，觉醒了记忆和神念，正在收拢旧部，试图让幽王重生。”
“这对我们倒是一个好消息。”
万岁山缓缓道：“继续查……“朱甍碧血”在手，越是混乱的局面，越是有利于我们。神位，我志在必得。”
“是，老大！”
……
延年寺上空，神位石碑呈现出幽幽蓝光。
重新修葺好的寺庙平日闭门谢客，每隔一月，才有一日会开启。
彼时所有延年寺的修行者，都能自由出入，观摩寺中拜访的奇景“白骨见佛如来”。这白骨佛像此前一直藏在水下，直到福远死，才被智见从水下起出，得见天日。
智诚走到寺庙大门，双手合十，口念：“请佛爷启门。”
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裂开了一道缝。
智诚走入缝隙，一切又变得完好如初。
他走过一条黑暗甬道，走到一处灯火昏暗之地，两旁有许多烛台。
这里伫立着一座十丈高的白色佛像，佛像盘坐在地，獠牙外露，右手持锤，左手托了一枚人颅骨，浑身被锁链缠绕，犹如尘封多年，正邪难辨。
仔细观摩便能发现，它完全由一根根白骨拼接而成，显得身体犹如镂空，半透明，能看到体内白骨组合而成的脏器。骨佛口内有一圆形漏斗状口器，无上下颌，内侧一圈黄色尖齿，里面长条状骨舌前段分叉成四瓣。
此便是延年寺奇景，以龙骨所铸“白骨见佛如来”。
白骨佛像前，有一名僧人正静坐参禅。
他同样仅有白骨，形如骷髅，只是透过骨头能看到体内跳动的心脏，体表也有一条条细细血管，血肉仿佛在缓慢重生。
智诚屏气凝神，双手合十：“如师傅所料，万岁山用大量龟妖、水?换取了西岭海量灵土，似早有别的打算。”
骷髅颅骨的两个窟窿里，带着黏液的眼球缓缓转动：“万岁山昔日是龙宫神将，后皈依幽冥，必定掌握了某种秘密。不奇怪。”
它眼球聚焦于眼球的弟子：“倒是可惜了以我肉身所塑的即身佛。关键时刻，却是被万岁山那老不死阴了一手，引来了龙伯国巨人……是我输了半筹。”
“不过即身佛虽毁，却让我找到一条路，与白骨如来融为一体……”
骷髅上下颚微微张合，狰狞的眼球里闪烁着光芒：“黑幢天子三昧法身，这可是灵山都被划去名讳的菩萨真身，被沉入时轮之海的金刚界宝生如来成佛报身……区区即身佛，根本不配与之相比。”
“就以龙宫神位，证我幽佛之路！”
智诚恭敬道：“师傅必将问鼎南海龙宫，证神佛幽合一之道。”
骷髅眼球又轻轻转动：“西岭近况如何？”
“西岭依旧是开采灵土，贩卖兜售给我们与白海，也对一些散居修士售卖，此外就是进一步扩大耕种之地……除去麟龙那次斗法，后续旂龙与蜒龙也去查问过，基本稳定。”
骷髅冷笑：“小富即安之想，真是愚不可及。”
“最近出现了一头强力大幽，正在到处捕猎幽鬼，也不知是不是太阳神鸟的新布置。”
“持续关注即可。”
骷髅缓缓扭动脑袋，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智见。盯牢那几个和尚。”
一名年轻僧侣走出来，双手合十：“是，师傅。”
……
西岭。
吴奇在龙池海滩边，观察着天魔“胎藏摩休勒”。
经过一系列的调养和进行呵护，包括吕青青这个阁皂山出身的半个药师，释嗔这个药师佛转世的照料与想方设法，终于将本该就此彻底死去的天魔硬是救了回来。
付出的代价也是不菲的。
灵土消耗前所未有巨大，天魔就像是填不满的窟窿，身上伤口恢复缓慢，更是一度一动不动。
吴奇下了死命令，只要它还在汲取灵土，就不要停，继续浇灌。
消耗了等价于五千枚三宝丹的灵土，又喂了一些剩余的龙骨和血肉，天魔这才彻底恢复，变得比此前更加更有活力。
不过它恢复过来之后，就仿佛有了某种新的本能驱动一样，一直守在海滩，锁链一样的躯体盘踞，脑袋——如果说锁头算是脑袋，看向天空远处。
那是“胎藏”离开的方向。
吴奇心中那股隐隐猜测，越来越明确。
不过还需要事实证明。
天魔恢复后，吴奇便对“胎藏”发出了召唤，让他回来。
只是目前尚未折返，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还是纯粹暂时不想回来……
“你是真的想要养幽王么？”
旁边姬湛好奇道。
“只是做一个尝试。”
吴奇摇头：“当然，如果能搞清楚幽王诞生的生层次基理，就能更加准确洞察其欲望和本能，那就有机会引导他们……就像我们一样，人需要吃饭，所以被食物控制。我们统治了麦子和牲畜么？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麦子和牲畜控制了我们。”
“这话也只有你会说。”
姬湛摇头。
他看了看天魔：“总觉得，“胎藏摩休勒”仿佛变得人性化了一些，不再如此前一样无法理解，它这是在等“胎藏”么？”
原本少年义气的姬湛，现在也多了几分忧郁。
这种变化，是他和师姐季九珍、茅山卞硫之一同乘坐“突冒”回来后。那是半年前。
姬湛当初去追船，结果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回来后对这一段经历只字不提。
他不说，吴奇也不问。
想也想得到，或许出现了不少波折。
姬湛脸皮薄，经不起打趣。
此时海边就只有两人和守在沙滩的天魔，李宓和重阳还在打理龙池和挖掘灵土事宜，倒是没人关注这边。
“或许吧，只有“胎藏”回来才知道。很多事，脑子里想得很好，但实际上可能有所偏差。”
吴奇随口道。
但他一说完就意识到不妙。
姬湛叹了口气：“你说得不错。很多事，只有真正临头，才会体会到。”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那天，我去追师姐的船。”
“远远，我就看到，船上，师姐与卞硫之十分亲昵，两人手指已经相触了。”
“他们没有避我。”
“当时我很气愤，找到师姐，私下问她，她不是问我要不要娶她么？”
“师姐只是说，当时她的确很喜欢我，因为我什么都不懂，孤单无依，让她很想照顾我……我让她想起自己才上青城的时候，同样孤僻。”
“看到我天赋出众，她也很为我高兴，一度想要真正照顾我一辈子。”
“但后来，她却意识到，这种喜欢是扭曲古怪的，不是男女之情，也不是欣赏之爱，而是一种补偿过去的希望，是一种对过去的幻想。”
“她发现卞硫之很好，是一个很踏实的修士，让她感觉到真实而非幻梦，这种安心的感觉前所未有，她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说到底，我不过是一厢情愿。”
姬湛缓缓说完这一段话：“或许，修行才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罢。”
吴奇想要安慰两句，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人与人之间，总是无法得到切身之感。
安慰对姬湛来说未免太廉价。
“大家都差不多。”吴奇最后说：“我唯一能做到的事就是做菜。”
沙滩上，忽然显出一道身影来。
那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黑色影子。
“胎藏”。
蛇一样的天魔顿时激动地朝他靠拢。
面对靠近的天魔，天不怕地不怕的幽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第三百二十八章 奇怪的父母
面对后退的幽王，“胎藏摩休勒”依旧不依不饶地靠近，渐渐它也身体变化，渐渐凝作一个人的形态，只是它显然不适应人的模样，迈动腿脚，一直踉踉跄跄，狼狈而可笑。
它还是坚持走到了幽王面前。
人形的“胎藏摩休勒”脸部也渐渐勾勒出了五官，不过她似乎对人身不熟悉，只能变化为一个人身蛇躯的形态，腰部以下都是黑色蛇尾。
“它的脸有点……”姬湛看了看吴奇，又看了看天魔。
吴奇则是额冒青筋。
天魔变出的人模样，不就是性转版的自己么！
这算什么事儿啊！
但有一说一……
女版的自己还挺好看。
看来相貌好看还真和性别无关。
吴奇凝视着天魔。
“胎藏摩休勒”活脱脱一个女版的吴奇，之所以觉得是女版，倒不是有什么女性特征，而是纯粹因为不像男性，拥有一种肉眼可见的母性，眉眼举止都有着独属于女性的神韵。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吴奇心里有点膈应。
这介于男女之间的形态，还顶着自己的脸，看着总有一种不适感。
不过天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身体线条逐渐变化，腰进一步缩小，有了明显的胸部与臀部轮廓，手臂与脖颈也都变得更加光滑纤细。
哪怕顶着吴奇的脸，但也能辨认出的确是女性模样，只是她包括脸在内浑身漆黑，就像是穿着一层笼罩全身的黑胶衣。
“胎藏”面对天魔，表现出一种复杂矛盾的态度。
他脚下不由自主后退，眼里却闪烁着陌生的炽烈情绪。
吴奇适时站出来，缓缓说：“不管能不能接受，她是你的母亲，没有她，你就无法诞生。”
“胎藏”依旧遮掩了自己的面目轮廓。
经过这些天外出狩猎，他已彻底消化了众多幽鬼，稳固了自我。
“不，不是。”
“胎藏”开口：“它只是容器，天魔是一群怪物，与我完全不同。”
“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唯有天魔才能承载众多幽鬼，才能将数以万计的幽鬼变得有序而稳定。”
吴奇直接上猛料：“不是没有幽祖尝试，以婆娑世界修士躯体孕育幽王，其中有真人，有仙人，甚至有至人，但结果都是失败。”
“躯魄强度足够了，契合度也没的说，但就是无法完成幽王的育成。”
这些都是吴奇找黑白君做过反复查证。
要将上万幽鬼变成一个有序而稳定的整体，并且令他们不会因为争夺话语权和支配权而彼此对抗，摒除自我利益，融为一个更高追求目的的理想体，这可不是简单的事。
投身于天魔之口，幽鬼们都非常安详，情绪稳定，仿佛对此都能接受。
不止是对成为幽王的与生俱来趋向，天魔在其中扮演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既能安抚数以万计的幽鬼彼此协调，还要确保演化孕育过程中，它们不会因为恐惧而作乱，生理结构上，天魔独有的形态和血肉也仿佛是唯一可容纳幽王的神奇子宫。
仅仅依靠幽鬼自己，是无法蜕变出幽王的。
于是吴奇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不就是幽王之母么？
黑白君无法反驳，但她认为，这样的猜测却是没有足够证据支撑的。
客观存在的物质，即天魔，通过特有的生理构造与特性，以数以万计的幽鬼作为食物，将其消化后孕育出一个融合众多神念、记忆的独立意识，这听起来并不是做不到的事。
不过幽王们一厢情愿贬低忽略了天魔的作用，认为其不过是一件可以取代的孕育工具，反而拔高了幽祖们的作用。
如果说，天魔才是起到最主要作用的幽王母体。
那么就会得到一连串很有趣的结论。
首先，幽祖贬低边沿化天魔，有助于巩固自身权威和力量，由于天魔意识混乱，难以沟通，因此话语权和解释权完全在幽祖这一方。
再者，敌对低劣化天魔，就让幽王群体聚集在幽祖身边，是对权力和力量的集中垄断，也是对意识层面潜移默化地控制。
最后，制造出天魔这样一个巨大又无法理解的假想敌群体，有助于减少内幕矛盾。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你的意识已恢复，所以我说的这些，你可以自我验证。”
吴奇平静地说：“最大阻碍是幽冥不断强化的概念，认为幽族是一个天生的种群，是一个与其他种族完全生殖、文化隔离的群体，谁会一直不断强化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
“胎藏”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花了很久来思考这一番话。
“胎藏”再次开口，却是另一个问题：“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不是想告诉你什么，我只是给出客观事实，和具有根据的一个推断，具体需要你自己去查证。”
吴奇依旧不疾不徐：“若要说目的，只是通过这些事，希望你明白。没有任何生命意识一诞生就被定性，好坏善恶不过都是后天的判断和定义。”
“幽王亦然。”
“按照旧有轨迹，幽王赢不了幽祖，因这本就是幽祖根据自己需求，所描述营造出的规则现象。只要按照他们设定的路走，后来者永远无法成为幽祖，只能是幽祖麾下的劳动力罢了。”
“一个有力证明就是，幽祖仅有三十六位，幽冥的幽祖仿佛是在某一时期诞生，后来再也没有幽祖能产生。”
“就连幽祖这个概念，都是幽祖们自己发明强化出来的。这不已经很明白了么？”
“阶级概念强化，宗族方式的群体统治，话语权和解释世界的权力，不断稳固扩大的自身力量，从幽冥之力到思想，对幽王和其他幽鬼的彻底控制。”
吴奇沉声道：“幽祖不需要去寻找幽冥的真相，所以至今，你们都没有一个幽冥如何形成的清晰描绘。因为不符合他们要求的定义，都会被抹除……”
“湮灭在历史中的浮提世界，已经很多年没有提了吧？”
“胎藏”继续陷入思索。
“按照幽祖监护者烙印，实际上还会有很长的咏唱，包括对幽鬼的认知，幽王的定义，又是如何需要作为幽祖的‘子嗣’一样存在。但我在举行这个仪式时，删除了这一部分洗脑般的烙印。”
吴奇坦言：“若是为了控制你，这样当然最稳妥。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培养出一个能真正睁眼看世界，以客观而不被幽祖利益影响的方式，来决定你的言行。”
“为什么培养你？”
“因为我想看看，新生幽王是否可以挣脱束缚，在这个相对宽松的秘境里，不仅投身于到何处去，也能重新认真审视，自己到底是从何而来。”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就不会知道要到何处去。”
“胎藏”身上的黑烟渐渐消去，显出一张少年面孔，依稀可见吴奇的五官痕迹，但也能辨认出，是另一个不同的个体了。
吴奇看向幽王对面，天魔“胎藏摩休勒”眼里都是开心，这在所有人认为无法沟通的怪异物身上，显出一种别样的神圣光辉。
“胎藏”嘴唇动了动，注视天魔：“我不知道，你到底算不算我的母亲……但的确没有你，我就无法诞生。”
天魔“胎藏摩休勒”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高兴地往前一步，想要触碰他。
他却后退了半步。
然后被天魔抱住。
天魔依旧口不成言，但肉眼可见的愉悦，她脸上都是笑容。
“胎藏”脸上一僵，渐渐也柔和了下来。
他顿了顿：“幽冥在上，我是你的捍卫者，从此之后，你以你之名行走，任何对你的欺辱和伤害，都是对我的欺辱和伤害。”
年轻幽王平静又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