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一年之变
蜀县，浮云观。
陈皋匆匆赶到大堂，对正在晾晒书籍的严长老道：“长老，不好了，有大事。”
“着急什么，天塌不了。”
严长老起身道：“说。”
“戢水龙女被抓入长安天牢，生死不知，原因不明。”
陈皋言简意赅。
严长老缓缓转过脸：“龙女背后有右相作保，谁动的手？”
“右相重病已有三月，据说已口不能言。”
陈皋脸色凝重：“背后推手，是御使大夫程芝。”
“这消息是阿锦小姐发来的，她正在两都活动运作，看能不能将龙女救出来。”
严长老摸出手帕，擦了擦脸：“看来是谏议大夫的去世，让朝廷里的御史台终于敢动手了，朝廷派系之争，的确是一桩麻烦的大事。”
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
蝗灾偃旗息鼓，灾区各州府重建正在有条不紊进行，阁皂山正式挂上了大唐医药局的牌子，五道七寺对朝廷更加恭敬……
但最大问题还是朝廷内两位天子臂膀接连出事。
谏议大夫魏征，在蝗灾时就已体弱虚弱，勉强撑到了蝗灾彻底消弭，最终还是回天乏术，与世长辞。
儒门修行精进极快，但不到亚圣，寿元不涨，依旧难逃大限。
接着又是统领监幽卫的右相杜如晦重病，至今无法上朝。
天子短时间里失去了两个臂膀。
朝廷势力格局，正进行新一轮的洗牌。
“但为何是龙女？她到底做了什么？”严长老有几分不解：“她不过是珉水龙宫借调来成都府两年，当不久。”
陈皋犹豫了一下：“根据阿锦小姐所说……是挡了一些人的路。”
他压低声音道：“当初赈灾剿蝗的大军里，不少官员都和三教修士有关系……并不愿意立即剿灭蝗虫。”
“养寇自重？”
严长老听笑了：“没想到前朝出现的事，本朝再现，太阳底下果然没什么新鲜事。”
“不止如此。”
陈皋说：“谏议大夫当初一力强谏，要斩河南道郓州刺史贾粱庸、亳州刺史黄齐山。三司会审，却审出了不少州府都曾有幽王出没的足迹，难以判断有多少官员与幽鬼有染……此事牵连甚广，背后甚至与东都洛阳的太子有关。”
“现在局势外松内紧，比起蝗祸之时更加严峻。”
严长老笑容渐渐敛去。
“多事之秋啊……大唐本该一飞冲天之势，却不知下一步能不能走得对了……幽王这一手的确狠辣。”
陈皋也苦笑道：“若是师弟知道，不知会作何想。好不容易解决了蝗灾，却没想到人祸才是最严重的……”
……
长安天牢。
幽暗深邃的甬道里，只有清晰的脚步声，以及水滴低落的声音。
两旁都是一间间特制的牢房，每一间都被符箓禁制包裹，天牢本身就是一件地阶法宝，名为“紫微囹圄”，为大唐王朝气运镇压之地。
哪怕是真人至此，也无法逃脱。
绿衣青衫的少女手拎灯笼，跟在一个人身后。
带路的差人头戴一顶铜盔，将他整个脑袋包裹起来，看不清容貌，铜盔上只有一些细细小孔。然而小孔里显出的一道道绿莹莹目光，却足以证明，此人并非人类，而是妖鬼护法。
护法狱卒走到一扇铁门前，他手指触碰到铁门上，门上顿时开出一个能容纳一个脑袋的洞，里面一片漆黑。
“一刻钟。”狱卒说完，就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阿锦赶紧走到大门前，对立面呼喊：“大人，大人。”
里头传来一个冷淡的女性声音：“龙王怎么说？”
阿锦道：“陛下说，让大人静等二十年。二十年便是陛下与大唐天子达成的妥协。”
“知道了。你回吧，不要再来。”
阿锦躬身：“阿锦还会再来。”
里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
戢水龙女突然问：“算了，你也这么大了……吴奇他们出来了么？”
“还未。”
阿锦说：“至今已有一年，今次南海秘境持续时间果然很长。按照惯例，危险也更甚，机缘也更大。道长福缘齐天，若是不死，想必能一飞冲天，再无人能挡。”
“嗯。如果他活着回来，带他来我这里一趟，就说，有好东西给他。”
外面脚步声渐渐远了，四周重归黑暗与寂静。
戢水龙女活动了一下手脚，浑身伤口还在火辣辣的疼。
谁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戢水龙女，竟然是一位天外妖魔。
二十年已经很短了。
父亲那边一定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她叹了口气，双手抱着膝盖，想起了那位至交好友。
顾湘如果醒来，知道自己是天魔，一定会非常失望吧。
……
青城山。
吕季书合上一本账簿，手指揉了揉眼眶。
“家主。”书童吕虔不服气道：“这些账本稽查审阅，完全可以交给其我来，或是给其他吕家人处理，家主何必这般亲力亲为。”
堂堂吕家元神真人，吕氏族长，到青城山担任护法已是降格屈尊，还要做这些繁杂琐事，实在让吕虔气不过。
“吕虔。”
吕季书捋了捋胡须：“本事小脾气大是大忌。”
“张掌教将青城近十年账本给我，让我来清理核对，这既是对我信任，也是对我的考验，我吕家安身立命之本并非打斗修行，而是这打理经营之道。”
“修为高深的修士，未必能培养出另一个强大修士，但这经营之道，却可以通过传承教导，代代掌握本事，并且总结尝试，变得更进一步。”
“于我而言，元神真人已是到头，这表示吕家有能力修行即可。真正安身立命，还是吕家这代代相承的能耐。”
他谆谆告诫：“明日开始，你就去灵田服役，为期一年。”
吕虔大惊：“我去灵田，家主就没人侍奉了。”
“我需要什么侍奉？”
吕季书一笑：“昔日也是一人过来的，再者，明日开始，族兄吕季礼，与其子吕羡南，还有韩兴隆兄都回过来，正式处理青城山的经营财政事务。”
吕虔这才知道，原来族长早有打算。
前任族长吕季礼，因吕懋冰外嫁后死亡被葛家攻讦施压下不得不辞去族长之位，也是以自己后退减少了吕家的风险。能力却是一顶一的强。
老族长去世前，培养两个兄弟，让他们彼此依仗，兴盛吕家。
原本吕季书长袖善舞，又修行天赋惊人，因此老族长一方面堆了家族资源在他身上，让他能够尽快进入元神真人之境，而后作为吕家对外的发言人存在。
另一个，吕季礼则是应对阁皂山葛家，他个性沉敛，不苟言笑，能忍耐，深明大义，作为宗门和家族的掌舵人，需要这样的品格和性情。
如今阁皂山实际上已皈依大唐朝廷，葛家人也不过提线木偶罢了。
前族长自然也就能出来，发挥其才智。
想到这一点，吕虔不由露出快意笑容：“族长，葛家人怕是从未想过，他们会有今日的报应。以为打压了咱们吕家，就能万事顺心，却根本没想过，咱们吕家替阁皂山挡了多少麻烦，又将多少危险消弭无形。”
吕季书依旧面色平静：“阁皂山之变，并非一人之过，是经年累月苛疾，病入膏肓，需要从上而下进行改革。然而包括掌门与我在内，都并未有这个决心与勇气……说来实在惭愧。”
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人。
此人方脸高鼻，看起来一脸正气，只是一笑就露出有些大的门牙，显得有几分喜感：“族长，我带着吕兄和羡南过来了。”
说话这人正是韩兴隆，是吕季书拜把兄弟，虽然不姓吕，但却也是吕家亲家，为人可靠。
“辛苦韩兄。”
吕季书起身相迎：“兄长快进。羡南也进来。”
“族长。”
吕季礼拱手，他看起来四十多岁，有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他年过半百才进元婴，专精于处理政务和经营事宜，却是和吕季书有不同。
后面则是吕季礼之子，吕羡南。
“族长。”
吕羡南也行礼，他一头白发，才结丹修为，容颜难驻，倒也不拘泥于皮相，一向颇为潇洒。只是外人从面相看起来，他与其父吕季礼倒是父子关系颠倒。
“兄长，韩兄，羡南。”
吕季书对自己人也非常客气：“从此后，大家就在此地处理青城的财政账目、商量经营方略、做出一些事关宗门方向的评估与决定，再通报给张维仁掌教，这便是这新成立的“青城财政库”的使命。”
众人都说明白。
他们到了青城已有一年，对这新兴强大道门也有了一定了解，大家发表了些自己的看法。
吕季书一一记下，准备择其优作为正式决议进行探讨。
忽然。
韩兴隆感叹说：“可惜，原本吴奇也是吕家出生，只是此前懋冰那次事故，现在却不好办了……年轻一代里，吕家还真没比得上他的。”
吕季礼面无表情。
吕羡南则是脸色一黯。
“嗨，怪我这大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韩兴隆尴尬笑笑。
“此事也并非不可挽回。”
吕季书道：“待吴奇从秘境回来，我会去拜访他，说明吕家之前的情况。吕青青和他同行，想必他也知道了一些。”
“哪怕不能让他回心转意，对吕家有好感，至少不要让他有敌意。”
“这孩子行事自有判断，懋冰的事……事关冶龙幽王，吕家的确无可奈何。”
吕季书坦然道。
……
武当山。
王旸走到吐雾山的一座宅邸前，不由看向里面。
这里的主人已有一年没有回来了。
他心里默念。
吴师弟啊吴师弟，你可不要死在外头。
不止郭琎师兄在等你。
我这问家族要钱也不容易，冒着自身信用与透支未来潜力的巨大风险。
在郭琎身上投入了这么多本钱，我可就是买你看得准，会有风云化龙之态，可不要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第三百章 咒龙的奇妙冒险
到南海秘境已过一年一月。
吴奇在龙池查看幽龙情况。
如今“幽龙牧场”已有超过五百头幽鬼，幽龙也有十五头，经营状况良好。
要说有什么麻烦，就是捕获蛟龙越来越困难，靠近二圈层的地域都没看到黑蛟的影子。
谨慎起见，吴奇不远冒然踏足二圈层，只能带领的猎龙队迂回东面，但那边靠近延年寺所在地盘，黑蛟也被大量捕杀，用作凝聚秘境之力，造就奇景以获取神位。
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一个事实就是，目前外围黑蛟数量越来越少。
此前气势汹汹的龙族，不知是被大量捕猎，还是收缩回到了二圈层，如今外围几乎看不到龙族了。
白海、延年寺两处，听闻已进军二圈层，将目标从黑蛟换到了更强的虬龙和水螭身上。
最弱的水螭也是妖王。
虬龙比水螭更强，能施展龙族神通，龙魄强悍，是海中一霸。
吴奇暂时按兵不动，等白海和延年寺的消息。
两天前，最新情报陆续从线人那传来。
——白海派出了一支三十六名修行者组成的远洋猎龙队，进入二圈层，猎杀了一头虬龙，一头水螭，阵亡四名修行者。万岁山暂无再次远征打算，继续针对空中幽鬼。
——延年寺则是以“浩海四覃（tan）”之一的法宝载具“突冒”入海，以法宝、符箓之力猎了三头水螭，凯旋返航。第二次远航已在筹备。
这里就体现出两地的不同来。
白海虽然起步最早，但其差距已被延年寺迅速拉近，远航猎龙也损失了人手。
万岁山一向保守守旧，斗法狩猎还是几百年前的老路子，纯粹靠人力去堆，靠数量取胜。
延年寺主持福远虽死，但延年寺多年经营，让其领地里法宝、法器、符箓种类繁多，层出不穷，修行者也有一个较为宽松的环境。继任的智见猎龙时采取了更新的策略，以特殊法宝、法器、符箓来狩猎，极大减少了损耗。
宝不如旧，术不如新。
遭大难的延年寺，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吴奇倒是乐见其成。
这两个势力争夺矛头越剧烈，西岭的局势也就越稳定。
众所周知，老二是老大最大的敌人。
他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海平面。
一道影子从水中飞速游来。
哗的一声，一条黑蛟显出身形，它一双龙眼显得有几分呆滞，但这都是假象。
咒龙回来了。
吴奇脑子里收到一条神念。
是咒龙的汇报。
……
最初，咒龙游入大海。
它一路向北，慢慢游向二圈层所在的地带。
作为虬邪“龙咒”合道产物，它与弥天青龙本出一源，都是“龙道”力量体现。
因此一路畅通无阻。
咒龙是“龙咒”的龙形态，本身是咒术彰显神异的一种形态，被始创者赋予使命与意义后，就演化为了其欲望和本能。
它先是在外围徘徊了约一个月，在一些小岛上化作咒树，将诅咒之力散播开来，也有几头黑蛟被异化，它们开始疯狂攻击周围同伴，并对着咒树顶礼膜拜，献上鲜血。
不过咒龙行踪飘忽，很快就造就了一批被诅咒异化的黑蛟。
周遭水域变得越渐混乱，普通黑蛟经常遭到袭击，蛟龙本就存在的互相厮杀愈演愈烈，异化黑蛟群体在诅咒之力下脱颖而出，沦为一小片海域的实际掌控者。
咒龙吞噬了两头黑蛟，留下了一部分，而后继续缓缓北进。
进入二圈层，龙族就不再只是黑蛟，更强的虬龙、水螭都游曳在这一片区域。
咒龙故技重施，寻一处岛屿，化为咒树，施展“龙咒”。
诅咒悄无声息散播在二圈层海域之中。
最初，只有黑蛟被感染，它们攻击还未被异化的同类，群体对个体的优势就显现出来。
弥天青龙本是应对幽王而布置，因此唯有面对幽鬼龙群才会得到指引和秩序，群起而上，平日里，龙族都具有领地意识，彼此摩擦也是有的。
异化黑蛟的凭空出现，对二圈层既有秩序造成了直接的冲击。
它们不仅攻击其他黑蛟，甚至对上位者的虬龙与水螭也敢于下手。
一对一，黑蛟远不是虬龙与水螭对手，但数量上来后，两者力量差异就变得极小。
第一头虬龙被黑蛟所杀，尸体被黑蛟分食。
这是一个标志事件。
秘境龙族虽然为弥天青龙以广利王尸骸所化，但它们亦有基本利害与求生欲，黑蛟们都四下躲避这一群异类，虬龙与水螭面对异化黑蛟，也都是选择了忍让退避。
时代变了。
咒树开始还出现在岛屿上，后来已悄无声息漂浮在水里，随着海浪飘荡到更广阔的区域。
慢慢，被诅咒入侵的不再只是黑蛟。
第一头异化水螭，第一头异化虬龙。
异化龙族群体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
它们有了新的图腾：那一棵携“龙道”之威的白骨咒树。
咒树上有着无比接近龙道起源的气息，其浩瀚而不容置疑的威势，让每一头异化龙族都兴奋不已，激发了它们体内被弥天青龙压抑的残忍凶性和好斗本能。
它们有了一个强烈的欲望：扫除异己，清剿一切异端者。
但凡并非异化龙族，都是它们群起攻击的敌人，不论位阶，不论体型，它们都敢发起死亡袭击。
随着异化群体不断壮大，包括虬龙、水螭的加入，这一狂信徒社团般的群体在疯狂扩张，它们掌控的区域越来越庞大，影响力与威慑超出了此前南海秘境出现的任何一个群体。
二圈层南面海域，几乎变成了异化龙族的私有领地。
五头虬龙，十头水螭，超过一百头的黑蛟，这样豪华的阵容，足以让任何龙族都好好掂量一番。
更让龙族们忌惮的是，团结在咒树周围的异化龙族，彼此之间因为信仰诅咒，反而能毫无芥蒂、彼此协同、不顾生死地发起一次次疯狂袭击，这对它们而言是对“龙道”的捍卫，是神圣的战争！
二圈层龙族数量庞大，但像是异化龙族这样组织度和纪律性的，从来都不曾有过。
结果就是，异化龙族这一新兴群体一出现就大杀四方，各路龙族对其毫无办法，只能退避三舍，暂避锋芒。
咒龙继续散播着诅咒。
它很清楚，这里已经距离一个恐怖地带极为接近，那里有一股更加强悍的龙道力量，约束着周围的龙族。
若是继续前进，就有彼此正面对抗的风险。
它留在了二圈层，开始耐心地以咒树形态，不断扩张异化躯体。
咒龙前后耗费了五个月时间，让二圈层的南面、西面变成了异化龙族的地盘。
如今异化团体数量更是激增，总计有十二头虬龙，二十九头水螭，八百多头黑蛟，这才是货真价实的一方水中霸主。
异化龙族在咒龙蛊惑下，第一次朝着一圈层挺进。
然后它们在一圈层偶遇一头麟龙妖仙。
异化龙族全线溃败，只有两头虬龙，五头水螭，两百多头黑蛟逃得生天。
咒龙这才回来禀告。
……
吴奇心里直呼好家伙。
咒龙的思路疯狂而大胆，它这是想要将整个秘境养猪，都变成自己可以生杀夺于的异化龙族，这样想吃就吃，在此之前，先肃清一切敌人。
慢着。
虽然在一圈层被妖仙大败，但这个龙族阵容，在二圈层还是极有竞争力！
这是站稳二圈层的大好机会。
吴奇下令：“先将黑蛟分出一百头，带到我这里来。”
咒龙领命，潜入水中。
第三百零一章 秘境新秩序
海面上掀起一叠一叠的浪头，这在外围平静海域中只有一种可能：龙族来临。
空中落下一道人影。
是姬湛。
他一脸肃穆，背上法宝“松云虎篪”飞出剑鞘，悬于空中，嗡嗡作响。
“别紧张。”
吴奇说：“来的不是敌人，自己人。”
姬湛脸色一滞：“自己人？这规模，应该是几十头乃至百头的黑蛟……”
这算什么自己人？
吴奇一声令下，咒龙率先折返，盘踞在吴奇身边。
那浪潮一样涌来的百头黑蛟，齐刷刷停下，它们整齐地高昂龙头，犹如一群训练有素的海中士兵，无比狂热地看着这一片海岸。目标自然不是吴奇，而是咒龙。
龙池这边，十五头幽龙也抱团后撤，一个个仰起头，警惕地注视着这一群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
饶是见多识广如姬湛，此时也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行事百无禁忌的龙族么？
令行禁止的秩序，整齐划一的队列……简直闻所未闻。
而且龙池里养的可是幽龙，这群外来黑蛟竟然对它们看都不看一眼。
按理说，弥天青龙所化的黑蛟，视幽冥之力为死敌，一见就是不死不休才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湛忍不住问旁边那道士：“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它们不可能遇到幽没有反应啊……”
“攻击幽鬼是本能。”
吴奇一笑：“但狂热信仰是可以压制本能欲望的。”
狂热信仰来自咒树，但本质上是来自“龙道”的召唤。
如今世间龙族都是青龙残魄所化的，“龙道”就是将它们凝合在一起的内在源动力，龙族彼此之间的吞噬和融合，实际上就是朝着青龙这一终极形式靠近的本能驱驰，也是“龙道”意志的体现。
相比“龙道”，弥天青龙自然不够看。
吴奇见局势稳定，于是下令：“李宓，小马，去知会联系幽笼那边，让她们准备一百头幽鬼，进行幽龙转换。”
李宓和小马领命后匆匆离去。
姬湛却脸色微变。
果然是一百头。
他看着那一个个仰起头的狂热黑蛟，总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它们的眼神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芒，那是姬湛从未见过的。
很快，李宓、小马带着净枼、吕青青过来。
净枼两人看到这场面，也有点懵。
“愣着干什么？”吴奇催促：“快干活啊。”
净枼一脸古怪地看着吴奇，说出了所有人的疑惑：“这些黑蛟，你是怎么来的？”
“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精神文明的需求，对秘境混乱与战争的厌恶。”
吴奇面色严肃：“让它们投入到西岭阵营中来，一起为了维护南海秘境的安定繁荣做贡献。减少杀业，也是功德一件。”
“……”
净枼被他堵得心塞，缓了缓才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她看了看那些眼神不对劲的黑蛟，一脸担忧道：“你是在和弥天青龙争夺广利王的骸骨之力……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吴奇无奈：“我说了实话了啊，一个稳定的南海秘境，才是符合西岭利益，符合我们所有人需求的。”
“所以，需要一扫过去混乱的秩序，建立一套新秩序。”
吴奇认真道：“幽鬼，我们捉，龙，我们养，目的是推动两者种群融合。幽龙有了清晰的自我意识和认知，也有了智慧，在西岭领导下，参与挖掘海底黑泥这一项工作，形成良性循环。”
“至于太阳神鸟和弥天青龙的对抗，我们不管，也管不了。但西岭附近，必须保持稳定和秩序。”
这一番话非常朴实易懂。
也真是因为直白通俗，其中蕴含的意思，更是让净枼、姬湛等人心里骇然。
吴奇要做的，不是帮任何一方，他要将西岭变成南海秘境的第三方！
“你不怕惹来太阳神鸟和弥天青龙的针对么？”
净枼吃惊道:“若是祂们调转矛头，西岭根本撑不住，必定会地毁人亡。”
“放心。”
吴奇摆摆手：“祂们可完全看不上任何势力，西岭再强，在祂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小地主，随手可毁掉。直到祂们分出胜负前，祂们不会分散力量。”
他没说的是。
关键在于，神位争夺站。
对太阳神鸟而言，西岭这样的势力反倒是越强越好，能削弱弥天青龙，因注定不具备获取神位的条件，不过是养肥的猪，随时可以开宰。
弥天青龙作为此地主人，目标也只有太阳神鸟，只需全力将其压制，五年之后广利王复生，那就尘埃落定。
这是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与否，祂们完全不在意。
言语之间，李宓、吕青青和小马已经将一头头幽鬼融入异化黑蛟。
变成幽龙的黑蛟眼里顿时清明了许多。
倒不是幽鬼能遏制诅咒，而是咒龙将诅咒解除。
幽鬼主导的幽龙群体，顿时变得安静老实了下来，幽龙养大的幽鬼，本身就有更强的服从性，哪怕变为幽龙，阶级服从的本能依旧在。
有刑天坐镇，它们就翻不起任何风浪。
除非太阳神鸟出手，不过祂目前却不会这么做，那只会给弥天青龙机会。
吴奇对咒龙再次下令。
这次的命令要复杂一些。
——逐步蚕丝二圈层，尽可能扩大诅咒龙族群体，减少与一圈层核心地带的冲突，保存力量，便宜行事。
咒龙得令，悄无声息潜入水下，与其他黑蛟仿佛没有任何区别……
多了一百头幽龙，西岭上空的神位石碑颜色缓缓变化。
橙色变淡，已有了一层金色，只需要再继续经营下去，神位就能进入下一阶的黄阶状态。
……
西岭石宫的大堂，众人齐聚一堂，分坐于石椅上。
“……经过最初五个月的筹备尝试，现在的成果足以证明，“幽龙牧场”具有极大潜力可挖。”
吴奇言简意赅地说：“最初，“幽龙牧场”是作为培育龙族和幽鬼，以扩大这两个物种持有量为目的的奇景。其直接利益，可以通过售卖给白海与延年寺，获得不菲利益。”
“白海和延年寺方的确来过使者，但报价并不理想。”
“他们的思维依旧不变，狩猎大于养殖和培育，只愿意支付很少的丹药，在刻意压价。因为能对神位发起冲击的势力，目前看来他们两家最有机会，其他势力太小，更不舍得耗费资源。”
“所以我建议，在这种大环境下改变经营策略。”
吴奇停顿片刻，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将经营对外售卖幽龙，转变为‘深度挖掘南海秘境独有资源’。”
“南海秘境独有资源，不用我说，诸位也知晓，就是秘境之海深处海底的黑泥，其本质是灵气混杂各种残骸、混乱意识、互相融合的产物，灵气精纯程度极高，但必须经过一系列的处理，否则无法被利用。”
“海底凶险，迄今为止，只有巨人刑天能够挖掘开采。”
“但是，经我反复测试，作为弥天青龙产物的黑蛟，却也能潜入海底。龙族体魄强悍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弥天青龙对龙族的特殊庇护，让它们能进入海底区域。”
“幽龙，也是龙，这已证明。”
“所以，这些幽龙，就是最好的矿工，它们能潜入海底深处，掘出大量灵力黑泥，我叫它“弥天灵土”。”
“这些纯天然灵土被幽龙们开采出来，在西岭上就能进行一系列加工，变成可以直接被修行者使用的固体精纯灵气，不仅能养活幽龙，还能扩展西岭的灵田，让修行者们在一个极其优良的环境下修行！”
“不论南海秘境如何改变，灵土始终是灵土，这就是根本性资源，不会贬值，应用广泛。它将成为西岭继“逆鳞叶”和“龙草”之后的支柱性战略资源。”
吴奇看向众人：“我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第三百零二章 灵土生意
没人反对。
但表明支持态度的人也不多。
除去吴奇这边武当系和道兵嫡系之外，只有一人。
姬湛。
他态度鲜明地表示赞同：“另辟蹊径，的确是大有可为。”
对眼光极高的姬湛来说，他能说这话，已经算是很大的赞许的。
净枼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算是默许。
倒是一直沉默的季九珍，这次竟然没有和姬湛同样表态，让吴奇有几分讶异。
季九珍为结丹后期，是参与过龙虎山山门之战的青城修士，可以说是青城山精锐，她与姬湛同行，几乎都是充当一个护卫师姐的身份，决策反而基本都是姬湛。
此次她的态度让吴奇有几分好奇。
“季道友似乎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一听？”
吴奇一脸认真：“若是在下做得不对，尽可以说，不对就改。”
季九珍没料到自己竟会被点名，她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姬湛，这才开口：“吴道友宏才伟略，的确气势雄浑，掌握主动、建立特有优势的确是一方势力的立根之本。只是……贫道担心一件事。”
“还请说来。”
“道友认为，太阳神鸟与弥天青龙并非威胁，这一点贫道也深以为然，太阳神鸟抛出神位秘密，就是鼓励修行者去做，祂必定有后手。弥天青龙只有一个对手，那便是太阳神鸟，其他修行者根本对祂毫无威胁。”
她婉转了一句，这才说：“对西岭最大威胁是白海与延年寺两地。”
“西岭神位已进入黄阶，这一点不可能瞒得住，万岁山与智见必然知晓。他们彼此对抗，但也绝不会放任后来者追赶，因此可能会派出细作，暗中捣乱，查探，影响西岭进程。”
季九珍笑了笑，只是笑容有几分忧郁：“挖掘海下“弥天灵土”是一项浩大工程，一旦被白海和延年寺确凿，必定会采取种种措施来争夺。”
“利益冲突下，西岭是不可能保持安然局外的。”
“道友慧眼。”
吴奇赞了一句，不紧不慢道：“不过道友理解错了，“弥天灵土”可不是要堆在仓库里藏起来。本来这海下灵土，西岭一家就是用不完的，所以开采出来，必定要卖给这两家。”
“西岭消化不了每天都在开采的灵土，也需要更多样化的资源。”
“可以通过灵土交易，换取白海的水妖，那些大海龟据说是极好的海上载具，水?能在水上感应到灵力波动，是优秀的探子。有益于扩张西岭的海上掌控力。”
“延年寺则有数量种类最繁多的丹药、法宝、法器、符箓、禁制、阵法……这些储备西岭却并不多，正好各取所需。”
吴奇的思路很清晰。
吃独食对西岭目前来说不合适。
掌握独家开采权、垄断灵土加工提纯能力就足够了，自己吃肉，也要给另外两方势力喝汤的机会。
这样做有三个好处。
一是削弱直接对抗意识，至少对两大势力的大多人来说如此。
二是展示综合实力，他们购买灵土就会知道，开采灵土的门槛会有多高，看到“幽龙牧场”的战力配置，也起到震慑作用。
三是吸引具有特殊才能的人才。
白海能一步早步步早，自然离不开万岁山这位领导者，但其麾下也需要有优秀执行者。
延年寺主持福远被杀，几乎是遭灭寺之灾，还能迅速回过元气，迎头赶上白海，无疑是底蕴深厚，而且有不差的人才一同维护重塑秩序。
群体组织对抗时，人才总是不嫌多的。
吴奇这一手是软性招揽，光是展现西岭财力武力，就足以吸引一些游离不定的人看过来，持有特殊优势。
在此基础上，吴奇还请净枼、吕青青、季九珍、李宓四人一同商议，收买一些白海和延年寺的中高层，让他们替西岭说话。
并且通过一系列的宣传手段，让这两地的修行者们明白，西岭是不参与斗争的中立之地，是守卫南海秘境中修行者们尊严和原则的高地和灯塔，致力于减少杀戮与冲突，以安稳秩序的态度等待秘境五年后的开启。
这一手在历史上已被证明十分好用。
季九珍听得脸色微变：“这一手实在厉害……比之白海与延年寺的危险与压力，西岭就显得安全又舒适，实力够强，怕是能吸走不少修行者。”
净枼则是手捻佛珠，微微一笑：“吴道友，若不是知晓你出自浮云观，实在难以相信，道友对方略心术研究如此之深，不去儒门实在可惜了。”
吴奇总觉得小尼姑有点阴阳怪气……菩萨也会阴阳人？
他直接无视。
“本王觉得，很不错。”熬夜装模做样道：“就这么定了！吴兄，尽管放手去做！”
“是，夜王。”
吴奇拱手。
从这一日起，西岭一改过去闭关锁岛、农业为主的姿态，开始将目光投向广袤的秘境之海。
海下深处沉寂千年的珍宝，将第一次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
东面海域上，有一片苍青色的浮岛，这浮岛地面平稳，就像是由一块块青石板拼凑而成，看起来极其规整。
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座岛完全由一只只大乌龟彼此组成，每一只乌龟都大如圆桶，它们身体靠在一起，便产生一股极强吸力，密密麻麻的海龟构成了这一方幅员辽阔的浮岛。
这便是白海龟岛。
海龟浮岛中部有一片海域并没被覆盖，中间漂浮着一座赤色浮岛，犹如一座赤红色悬浮山，这便是白海“朱甍碧血”。
朱甍碧血以妖虫尸骸凝聚而成，犹如赤铁，表面长满枝丫，形态颇为诡怪。
随着白海修行者不断猎杀幽鬼，以幽冥之气浇灌献祭，朱甍碧血如今变得鲜红欲滴，犹如被泼了一层粘稠鲜血，散发出一股奇怪的甜腻味。
释然驻足，远远看向那赤色浮岛：“师弟，白海如今杀性日益变重，不仅斩杀幽鬼，也屠戮蛟龙……以此缓解岛上的物资匮乏。”
“看来，这外围三大领地，各有各的缺陷。”
武僧转过头，看向少年僧侣：“师弟，不如还是去西岭吧？”
“那地方最近名声不错，不提此前击退延年寺来袭龙伯国人，现在才摸清，最少制造杀业的原来是西岭，基本上以种植灵草为主，只是对外态度比较强硬。而且我打听到，的确是吴奇道长在那边做事，想来不会差了去。”
“此前咱们缺三宝丹，留不下，过去可以找吴道友赊一点，师弟觉得如何？”
释嗔手捻佛珠，闭口不言。
“师弟你不说我就当代表同意了啊。”
释嗔：“……”
“嗨！忘了，师弟你修闭口禅，不开口的。”
释然咧嘴一笑：“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决定了，走，去投奔吴道友去！”
第三百零三章 你的名字
眼前人也是熟人了。
延年寺智诚。
他轮廓坚毅，就像是一尊被雕凿出的塑像，总是透出一股子冷硬，他本体也的确是一块磐石化灵。
但面对吴奇，智诚非常客气。
他双手合十：“……大体情况便是如此，延年寺是真心希望能与西岭达成合作，贵地拥有杰出的力量，延年寺则有丰富繁多的交易物，双方实在是天作之合，主持也一直诚心想要寻求合作。”
“不不不，智诚法师你搞错了。”
吴奇摆手：“所谓交易物，并不是指西岭本身的武力，西岭也不会参与势力之间的冲突矛盾中去。这也是西岭一贯以来的态度，保持中立，做好外围修行者的安全栖息地。”
对方一阵失望：“贵方真的不能接受么？延年寺愿意付出三件法宝，只需吴道长一行随延年寺进入二圈层猎龙，给予支持。”
“下次吧，下次。”
吴奇嘴上说着下次一定，心里却完全没这个打算。有了垄断性资源的支配权，谁会出去打生打死？
万一又遇到一头麟龙妖仙，那就是真的九死一生，黄天也未必保得住众人。
“既然如此，实在遗憾，那就先告辞了。”
智诚起身正要离开。
“法师稍等。”
吴奇又说：“此番请法师来，我方提出的交易物不是斗法武力，而是这个东西。”
李宓从后面过来，将手里一个木匣放在桌上。
她手指轻轻打开盖子，露出里面一方用丝绸包裹的球状物，她小心解开丝帛，于是里面的黑色之物就现出真容。
智诚看得脸上一呆。
泥巴？
西岭莫不是疯了，要用泥巴和延年寺做交易……
咦，不对。
这不是普通的泥巴！
他是磐石化灵，本身对金石具有很强的感应能力，一看之下，顿时感知到这黑泥球之内有磅礴精纯的灵气。这些灵气由于过于凝实，几乎变成了固态流质，所以外在形态是黑泥。
表面的一层，只是故意敷在表面的普通泥巴，里面才是关键。
智诚小心翼翼用手指刺入黑泥，扣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他品了一口，舌头舔了舔牙齿，顿时双目睁大：“这是……灵力化土！”
“怎么可能……”
智诚短暂失神。
南海秘境中，灵气一直无比匮乏，千年前就是如此。任何进入秘境的修行者，第一要务就是带够补气丸，注意自身灵力消耗，因这里必须依靠丹药补给灵力法力。
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之中，有些区域因为一些阵法或天材地宝的缘故，灵气密度极大，以至于会形成雾状，甚至水流。这被称之为灵力液化。
灵力化土，是比灵力液化更进一步，因灵力不断增加，彼此挤压空间，大量灵气被外压变作半流质乃至固体。
不论灵力液化还是灵力化土，都是灵力特别稠密的一种极端现象，具有环境特殊性。
难道说……
智诚看向吴奇，有些不敢置信：“西岭下面，竟然有一处如此福地，灵力化土？”
吴奇摇头，笑道：“非也，这灵土遍布南海秘境。”
“遍布南海秘境？不可能！”
“就在秘境之海下，深处的海底，灵力堆积，与一些残骸和特殊力量融合后，就变成了近乎于黏土一样的形态。只不过这时候的灵土还无法被利用，它是这个样子的。”
吴奇说话之际，李宓又端来另一个匣子。
匣子里同样是一团黑泥。
只是这团黑泥本身还在蠕动，仿佛里面有活物或是有着肉眼不可见的种种小虫，有几分诡异。
智诚看着这一团天然黑泥，他用手指扣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咀嚼了两下，智诚立即吐了出来，脸色发白。
这原本的黑泥无法被修行者直接利用。
里面有众多阳魂碎片留下的驳杂意志，使用反而会让修行产生心魔。
此外里头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字来的杂质，有强烈的腐蚀性，对体魄伤害不小。
总而言之，原料黑泥是无法被使用的。
“吴道长竟然掌握了这样的术法神通。”
智诚立即意识到，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以前，南海秘境以补气丸和三宝丹作为硬通货币，就是因为秘境中灵气无法再生。
灵土的出现，将会直接改变这一货币体系。
“吴道长是……要与延年寺进行灵土交易？”
“不错。”
吴奇点头。
对方还算上道。
智诚立即做出了决断：“贫僧可以做主，延年寺对这一项交易合作有着浓厚兴趣。不知贵方准备出让多少灵土？每月能产出多少？想要用什么来交易？”
“不急不急。”
吴奇笑道：“稍后，具体由我旁边这位姑娘……她叫李宓，是西岭“弥天灵土”经营的总顾问。夜王任命，由她来与法师谈，这方面贫道却是说不上话了。”
智诚对李宓双手合十：“那就劳烦女施主与贫僧解释一番。”
李宓一脸端庄，拱手道：“智诚法师客气，这本就是小女子该做的，希望我们双方都能达成这项合作，只是谈判肯定会有来有回，还请不要伤了和气。”
“那是自然。”
李宓点头，开口：“经过西岭反复测试，目前已证明，与补气丸同样重量的灵土，灵土蕴含灵气量是补气丸的五百五十倍。补给效率比补气丸强，补充速度约莫是三倍，对元婴以下的修士而言，只需要一粒补气丸就能将全身灵力全部充满……”
“当然，这个数据我们也会在贵方眼前进行测算，以证实其真实性。”
智诚仔细听着，不时点头。
……
吴奇离开大堂，到石宫门口，却看到了净枼。
小尼姑此时双目看向外面远方，目光有些飘忽，目光沉敛，不知道在想什么。
“法师，法师？”
吴奇试着喊了喊。
净枼看向远方，轻声道：“有客到，至少是一个菩萨。”
吴奇心里一凛。
好家伙！
这灵土生意才开门，就有一尊菩萨上门。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好东西一出，大伙儿都赶着上。
吴奇顺着净枼的目光，发现了一个熟人。
“吴道友，吴道友！”
隔着老远，武僧释然就一脸兴奋，朝这里挥手，然后对旁边的蛇妖大头说：“贫僧不打诳语，就说过了，吴道友与贫僧是相识。”
大头见状，只能讪笑。
“好久不见了，法师。”吴奇和释然笑着招呼。
“兜兜绕绕，走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最初来的西岭。”释然一脸感慨。
“回到最初？法师之前到过西岭么？”
“到过，不过这事说来话长了……”
吴奇却注意到，释然身旁还有一个瘦弱的少年僧人，他大约十五六岁，双眼明亮，宽大的僧袍将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单薄。
“这是贫僧师弟释嗔。”释然大喇喇介绍说：“虽说年纪尚小，但佛法精纯。”
吴奇发现，净枼和释嗔在默默对视，仿佛彼此都在验证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灵山老乡又相逢。
菩萨碰头了属于是。
第三百零四章 日光菩萨？药师佛！
释嗔与净枼对视了一眼，彼此默契地移开目光。
两人都双手合十，互相行礼。
他们两人不言，就只有由旁人介绍，完成这一见面礼数。
吴奇道：“这是峨眉山普贤寺比丘尼院的净枼法师，与贫道也是旧识，此番也在西岭一同做点事。”
释然也恍然：“原来是普贤寺高徒，净枼法师看起来年纪不大，但颇有佛门庄严之相。”
两人就像是两个小朋友的家长，小朋友彼此没什么交流欲，他们就只有自己来缓解气氛。
“对了。道友，贫僧与师弟来，就是想要投奔道友，借点三宝丹以交纳留在西岭的开支。”
释然还是以前那般模样，大开大合，不喜欢拐弯抹角。
这武僧摸了摸光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来惭愧，离开武僧院时，福觉师叔让多带些丹药，贫僧却想着时日不久，带了不少武僧饭，却是没带多少三宝丹。现在却是囊中拮据。”
“此前原本想要在西岭暂住，但一年一枚三宝丹，押一付二，却是没那么多丹药。只能先去延年寺。”
延年寺的开支小一些，但谁料又遇到龙伯国巨人袭击寺庙，主持福远都被杀害。
释然两人就再次转而去了白海。
太阳神鸟与弥天青龙正式开战，让白海与新延年寺都严阵以待。后面神位宣告后，两方势力都仿佛早有准备，直接祭出了两处奇景“朱甍碧血”、“白骨见佛如来”。
白海专注于剿杀幽鬼，延年寺则将所有精力用于猎龙。
两地境内，每一个修行者都可能被征召到远征军服役，无法拒绝，否则就会被驱逐出境。
面临如此局面，释然带着释嗔离开白海，兜兜绕绕又回到了西岭……
“原来如此。”
吴奇点点头：“小事一桩，法师两位的丹药，贫僧包了。法师只管在西岭修行便可。”
“那怎么好意思！”
释然摆手：“这是暂且赊欠道友的丹药，出去后，贫僧一定要还的！有借有还，这才是来往之道。”
吴奇笑笑：“也行。”
“那就多谢道友援手了！”
释然双手合十，郑重躬身：“南无阿弥陀佛。”
不过他又立刻说：“听闻道友这里，正在养龙，不知是真是假？”
“此事不算假。”
吴奇心里盘算。
释然嫉恶如仇，也不知能不能接受幽龙的存在……还有旁边这位菩萨转世的释嗔。
他有点头疼。
不说，释然也迟早会发现，说，但又不知该从哪说起。
正当他烦恼之时，旁边的净枼忽然开口。
“西岭如今造奇景“幽龙牧场”，以驯服幽鬼与龙族为己任，致力于减少秘境外围冲突，稳定局势，这便是西岭养龙的情况。”
吴奇有点意外。
净枼这番话，已经有了明显模仿自己的影子。
他更是注意到，净枼说话却是对着释嗔。
是试探？
还是某种暗示？
释嗔那一双眼睛依旧清澈沉浸，他只是双手合十，作揖行礼，仿佛以此作为回应。
“忘了讲了。”
释然一拍脑袋：“师弟修的闭口禅，不能说话。不过师弟这是表示，非常敬佩西岭的做法。”
他自己则是一脸兴奋：“传言果然不是捕风捉影，吴道友，驯服龙族一定不容易吧？贫僧愿意出力！请不要客气，让贫僧参与其中！也算报答道友收留之恩，贫僧一定让蛟龙驯服下来！”
吴奇脸皮抽了抽。
行了，他已经懂了。
释然过来，怕不是瞅着西岭养的蛟龙。
说是要参与养龙，其实是要和蛟龙斗法肉搏，对热衷于实战切磋的释然来说，每天都能与蛟龙上对抗，这机会简直千载难逢。
“其实不是这样……”
吴奇正要解释。
左手李宓突然凑到他耳边，低语：“尊者，白海的人来了。”
吴奇眼神一动：“突然有点急事，贫道还需要去处理，两位法师就请随意参观……净枼法师不知是否有空？”
他看向旁边的净枼。
净枼沉默了片刻：“有客自远方来，吴道友抽不开身，便由净枼带两位四处走走，熟悉环境。”
释然大喜：“那就多谢了！那个，先去“幽龙牧场”看看，可以么？”
“当然可以。”
吴奇松了口气：“那就辛苦净枼法师了，回头贫道再来找法师。”
净枼看了他一眼，眼神有几分复杂。
……
白海使者是一名龟妖，他化灵为人形，身着玄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生活优渥的中年人，身宽体胖，但言语还是颇为客气。
“在下来自白海，名玄九。”
玄九笑呵呵道：“奉万大人命令，来拜访贵地，希望能与西岭达成一些合作。”
“客气客气。”
吴奇也拱手：“我方也同样如此想，作为如今秘境三大聚居地之一，彼此就该多多走动。”
“确实。”
玄九客气之后，开始谈正事：“此番来，是听闻西岭养龙，若是价格合适，白海想要买两头龙回去。”
吴奇笑道：“玄九兄，西岭养龙是不错，但这些龙却不是用来买卖的。它们同样是西岭的一部分，是不可分割的。”
“那真是可惜。”
“不过龙不会卖，但有个东西，玄九兄不如看看有没有兴趣。”
吴奇看向旁边：“李宓。”
……
半个时辰后。
吴奇起身伸了个懒腰。
有垄断性战略资源，就是爽。
西岭完全掌控了议价权。
面对这种从未在秘境市场出现的“弥天灵土”，不论智诚还是玄九，都被整蒙了。
灵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灵土能被不断开采加工，变成每一个修行者都能高效汲取灵气的修行资源，更是让他们明白，秘境交易市场将迎来一场大变。
五百五十倍于同重量补气丸的灵气量，三倍与补气丸的吸纳速度，这足以让补气丸迅速贬值，补气丸背后的三宝丹也会价值大大降低。
具体交易价格，三方都还在互相试探和商议。
这事两个使者不敢也不可能拍板，他们还需要回去禀报头领，以得到精准报价。
毫无疑问的是，主导权已被西岭牢牢握住。
李宓饮了一口茶，感叹：“灵土真是不可思议的造物，若是婆娑世界也能开采出来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
吴奇摇头：“婆娑世界太大，神枢毕竟是一方封闭的小世界，修行者数量少，又有天道供给。放在外界，不是逸散就是被抢夺一空了。”
说到底，海底黑泥就是这一方神枢从建立至今积攒的珍贵矿藏，灵力不断积蓄，沉积于水下，变成近乎黏土一样的固态。
这是一方神枢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库存。
吴奇走到门口时，发现净枼已经回来。
只是她此时皱起眉头。
吴奇问：“法师，释然他们还好么？”
“他们去了“幽龙牧场”，对奇景大为赞赏，不会有问题……”
净枼依旧眼神不对劲，整个人甚至有点……失魂落魄。
“出什么事了？”
吴奇还是头一遭见她这模样。
这位可是灵山普贤菩萨转世。
“没什么大碍……只是，贫尼认出了那释嗔的真身。”
吴奇精神一振：“他是哪位菩萨？”
“不是菩萨。”
净枼轻声道：“是药师佛。”
吴奇笑容僵住！
佛陀降世？
卧槽！
第三百零五章 三圣并持
佛。
灵山之中最高果位，也是佛门修行的极值，等同道门天仙与儒家圣人，是传说之中的不朽存在。
“是药师佛。”
净枼一句话给吴奇干蒙了。
小尼姑对吴奇这表情很满意：“怎么？听到是佛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么？”
“佛门直接出来一尊佛进入秘境，这是否有点……”
吴奇抬起手，心里却是忿忿不平。
说好大家都派结丹修士进来，结果佛门倒好，先来一个普贤菩萨，再来一个药师佛！
冷兵器时代上核弹是吧？
有意思吗？
“别理解错了。”
净枼一眼看破他内心所想：“不论是我还是他，都不过是灵山转世。并非菩萨和佛的真身，只是金身加持，佛念随行。”
“除非是菩萨或佛的法身从灵山进入这一方婆娑世界，那才是真正的降临，你不必过于担忧。”
“而且佛门转世修行，并非是打打杀杀，而是以忍耐领悟为主，洞察明晰众生之苦，因而能渡己渡人，鉴明命理。”
吴奇试探问：“也就是说，灵山法身不会降临？最多是金身加持？”
“一般来说是如此。”
“为什么是一般来说……”
净枼忍笑，脸上依旧平静：“因也有灵山佛法身亲至的情况，不过大多情况下不会，哪怕这一世殒命也不会。”
吴奇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那就好，那就好。
不然打着打着直接召唤出一尊佛，这谁顶得住啊……
稍微冷静下来后，吴奇心念百转。
之前听说佛门也入世了，他还在奇怪，怎么都没听到有什么详细消息。
这消息一来就是大新闻。
南海秘境里就有一尊佛，一尊菩萨。可见灵山那边，的确早就悄无声息布局。
“那个，我有个问题。”
吴奇请教道：“法师你是为了刑天这一具前世阴魄而来，以成就功德，这倒是能理解。可释嗔为药师佛转世，他来秘境做什么？”
他大胆猜测：“难不成是要让太阳神鸟与弥天青龙皈依佛门么？”
“有可能。但不确定。”
净枼道：“灵山诸佛，各据一方世界……按理说，婆娑世界对应灵山娑婆世界本征，为“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主宰，也就是俗称的“释迦牟尼佛”或“如来佛”。
“如来其实就是佛的意思，只是民间以讹传讹，如来佛这种称呼实在怪异，只是百姓反而最记得这个名字。”
她稍微提了一点，又回到话题：“在灵山，有三世佛之称。”
“以地域世界而论，称之为横三世佛，包括释迦牟尼佛、药师佛、阿弥陀佛。”
“横三世佛里，释迦牟尼佛坐镇娑婆世界，这是一方亘古存在的不朽大世界，大唐所处的婆娑世界就是其倒影分支之一。”
““药师佛”全名“药师琉璃光如来”，为东方净琉璃世界之主。”
““阿弥陀佛”为西方极乐世界之主。”
“因此，横三世佛又叫做三佛并持，共同主宰灵山横跨众妙之门的三方世界。”
“除此之外，还有纵三世佛。”
吴奇对此倒是不陌生：“也就是过去佛的“燃灯佛”，现在佛的“释迦摩尼佛”，未来佛“弥勒佛”这三位对吧？”
“不错。”
净枼缓缓点头：“佛门但凡还被记得名讳的佛，都还未消亡泯灭。纵三世佛则穿过时轮之海，分别居于过去、现在、未来，置身于时轮之中，度化万灵。”
吴奇若有所思。
以前，黑白君就提过时轮之海与众妙之门
——时轮之海中的亿万劫之中，屹立着亘古以来历经劫数的圣灵与至人，但凡不被时轮洗涤蒙尘者，都是一方霸主。
——众妙之门里，婆娑世界不过是亿万沙砾之一，形态怪异、无法理解的世界和存在比比皆是。若是一步走错，踏足一些特殊世界，想从中脱身求存都无比艰难。
即是说。
时轮之海就是贯穿过去和未来的某种流动形态产物，是以时间为基准的描述。
众妙之门则是连入亿万世界的巨大集合，是对某种空间概念的标注。
横三世佛与纵三世佛，则像是五个点，将这个时空坐标打上了灵山印记，让佛门能够穿梭于时空之间。
灵山果然不简单。
“药师佛转世，通常是为了救助世人，祛病消灾……”
净枼自言自语道：“若有人身患重病，死衰相现，眷属于此人临命终时，昼夜尽心供养礼拜药师佛，其人得以延生续命，但也仅仅多出几日，以便安排后事，安然离世。”
她脸色微变：“婆娑世界，或有大灾。”
按照净枼所说，药师佛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救苦救难佛，若是有众多人重病、殒命、死相彰显，祂才会从东方净琉璃世界跨灵山而来。
药师佛大愿之一就是“除一切众生众病，令身心安乐，证得无上菩提”。
即使无法挽回性命，也要竭力让生者尽量安乐去世。
见到药师佛，其实并非什么好事。
吴奇听得心里一凛。
要请动药师佛的灾厄，南海秘境现在看来还不够格。不论这里怎么大变，大不了就是里面的修行者全灭，损失相当有限。
那就是外界的婆娑世界出现了某种灾厄之兆……
吴奇心里有几分焦急。
不知道浮云观到底有没有准备，有没有发现端倪。
他知道此时着急也是无用，能做的就是稳定西岭，积蓄力量，等待机会。
吴奇调整心绪，又问道：“法师，不知是否是贫道错觉。听起来，普贤菩萨似乎并不怎么熟悉药师佛？”
“的确如此。”
净枼并不隐瞒：“灵山诸佛，彼此之间都很少见面，更不用说菩萨了。灵山有果位者，皆有使命与佛地，除去同处一个世界的法身，彼此唯有诸佛法会能彼此相间。”
“释迦牟尼佛，与其胁侍菩萨文殊、普贤两位，一同被称作华严三圣。”
概而言之，普贤头顶的佛是释迦牟尼佛，与东方琉璃世界的药师佛的确没什么交集。
吴奇最担心的是，这位来头甚大的药师佛转世，会不会搞事情。
毕竟西岭可是养了幽龙，这种事在外界实属大逆不道了。
“毋庸担心。”
净枼解释道：“于灵山而言，世间种种生灵，都可成佛。幽鬼在婆娑世界属异数之灾，但诸佛眼里，也是皈依我佛的万灵之一。佛教宗门与灵山不是一回事，灵山诸佛要包容得多。”
“你不都说了么？幽佛也是佛。”
“为何此时反而害怕了？”
“谁怕了？”
吴奇强自道：“不过来者好歹是强龙，咱们地头蛇也得有所准备不是。”
他心里稍安。
只要不会捣乱就好。
到底是佛陀，这思想觉悟就是高。哪像之前净枼这普贤菩萨转世，颇有原教旨主义风采，一直抗拒幽佛。
说起来，净枼好像一直都比较刻板。
之前第一次见面就给吴奇留下深刻影响。
现在经过自己一番纠正，好歹好了一些。
第三百零六章 幽冥教化
西岭北岸，龙池。
如今这里周围已被布上禁制和阵法的双重限制，禁制外人靠近，没有持有通行符箓一靠近就会引发禁制。此前已有数人因各种目的，试图近距离观察龙池，都被抓捕后由蛇妖大头统一审问惩戒。
事实上，哪怕他们闯入其中，也会被幽龙们立即发现进行围堵。
经过幽笼那边的秩序培养与训练，幽龙具有很好的自我管理意识，对它们而言，自己就是一方海岸的战士，是刑天的部曲，目前只是在进行相关训练和培养。
此时吴奇站在岸边，看向前方。
海面上，浮出上百头的黑蛟，它们都仰望头顶，似在观摩聆听什么。
半空，显出一名御剑男子的身形。
他浑身赤炎环绕，着道服，仪容威严，颇有贵气。
其身下浮空的，正是法宝“元真君”。
元真君手捏剑指，在空中写出四个端正刚劲的黑墨大字。
令行禁止。
四字化作数百道墨线，钻入每一头幽龙头脑周围，环绕其头颅，最后钻入它们眼眸之中。
元真君抬手，声音沉稳：“所有听令，沉。”
霎时间，所有黑蛟尽数沉入水下，没有一头露出脑袋。
他又道：“起。”
蛟龙们又全部浮出水面，保持整齐划一。
“列阵。”
元真君一声令下，一百一十五头幽龙顿时分成五列，每一列二十三头幽龙。
它们虽然个头长短不同，但彼此都保持着固定距离，就连头颅露出水面的高度都一般无二，统一为一丈。
这一幕看得吴奇心里喜出望外。
此前他最担忧的一点便是秩序问题。
随着幽龙数量增多，就必须有一个清晰的管理方式，要让它们自己自觉老老实实，这显然是一种奢望，不可能长期做到。
说到底，但凡组织都需要规范，否则就会散乱，哪怕有强力威慑也很容易变成散沙。
可西岭有驯龙人么？
没有。
有大规模养育妖兽经验的修士么？
也没有。
吴奇冥思苦想下，就喜欢练剑放松，手持“神胜万里伏”和“元真君”两件法宝，不练剑就可惜了。
元真君的“见字如人”给了吴奇一个启示。
能不能利用元真君的能力，以王道约束、教化、训练幽龙们。
“元真君”本就是曾用以灭佛的王道杀器，镇压威慑最为擅长。
吴奇和元真君商量后，又经过一番摸索，还真找到了一条未曾想过的路：以王道训练幽龙，将它们变成训练有素的士兵和矿工，以服从为使命，视荣誉为性命。
虽然后半部分并不那么容易达成，但前半部分倒是顺利。
在元真君“见字如人”不断训练演练下，幽龙们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加明确的团体。
它们已经明白，需要无条件服从命令，听命者只有两人，一是吴奇本人，二是元真君。
纪律让它们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同时，它们也有丰厚的回报。
首先是明显提高的灵土供给，这让幽龙能够更快修行，早日迈入下一个台阶。
吴奇设想，要不要给它们分个小队什么的，更加职权明确，而且也给出它们一个清晰的上升通道。对任何具有自我意识的生灵来说，希望都是它们克服困难的最重要基础。
服役苦不是问题，问题是看不到未来。
按照吴奇要求，元真君根据实力与训练综合表现，选出了五名什长，每一名什长带领自己在内的二十三名幽龙行事。
元真君看向吴奇：“请尊者下令。”
吴奇朗声道：“各就各位，准备下海。”
一声令下，五名什长顿时指挥各自队伍的幽龙，到各自所在海域落位。什长一声吼，幽龙们顿时首尾相连，变成了一条无比粗壮的龙绳，卷成一团。
幽龙什长一个个开口汇报。
“第一队准备完毕。”
“第二队准备完毕。”
……
“第五队准备完毕。”
吴奇点点头：“挖掘作业，现在开始！”
幽龙组成的龙绳顿时朝着水下扎去，很快，绳子龙头的一部分从水面再度钻入，头衔尾，组成一个环。
近海海底地势较高，处于二十丈到八十丈之间，幽龙环恰好能覆盖。
吴奇看着这幽龙环犹如履带和轮滑绳一样缓缓转动，就看见一捧一捧的黑泥原料被龙爪带了出来，又什长和另一头龙用容器进行采集，采集完一只龙爪上的黑泥，又去下一个爪子，幽龙环缓缓转动，就如履带一样，不断将海底黑泥翻取出来。
这办法看着笨拙，却是目前最有效的手段。
除去龙族之外，其他修行者很难抵达海底，越是往下，灵气压力越强，这不断增大的压力来自弥天青龙和神枢，哪怕是身为妖仙的黄天，也支撑不了潜入深海。
法宝也无法进入那一片区域，在途中就会被高压碾碎。
开采海底黑泥，只有龙族亲自上才行。
正因不断试探总结，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开采方案。
海面上是五座以幽龙为零件的肉体挖掘索，它们协作良好，有条不紊，一捧一捧的黑泥被装入五个不同的装容法器里，再交到岸边。
岸边是重阳、小张、小马四名道兵接手，他们来处理后续的黑泥分装和加工，将原料做成修行者能直接使用的“弥天灵土”。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整个过程中，黑泥天然损耗不小，从打捞到晾晒和清除杂质，这个过程中会有大约三成的消耗。
不过考虑到开采本身成本低，吴奇倒也能接受。
晾晒黑泥都是在“浮屠灵圃”里进行，一来肥水不流外人田，灵气损耗逸散，也能造福灵圃，二来是避免外界窥探。
吴奇问李宓：“之前和两方谈的价码如何？”
李宓手拢在长袖里道：“白海那边，是以每份补气丸大小灵土球，五百枚补气丸，折算成三宝丹半枚。不过三宝丹库存有限，白海就如尊者所料，愿意以妖将层面的海龟妖换取灵土，价格为每一只海龟妖折算六枚三宝丹。”
“第一批交易，白海已用二十头海龟妖和三百枚三宝丹换取了不少灵土过去，总计相当于四百二十枚三宝丹。”
吴奇一笑：“这出手倒是快。延年寺如何？”
李宓记忆力极好，当即说：“延年寺那边交易量更大，以三十枚三宝丹作价一件法宝，出价二十件法宝，总计相当于六百枚三宝丹，不过这批法宝都是黄阶下品，质量参差不齐，很多都非常鸡肋。价格虽然比婆娑世界高不少，但作为第一次试探性合作，这个结果也是可以接受的。”
吴奇点点头：“下一步尽可能要符箓、阵法材料、丹药这些短时间不易制作的消耗品。”
“是。”
吴奇左右看去，没有看到释然。
“释然和释嗔呢？”
李宓犹豫了一下：“两位法师在幽笼，正在幽笼处诉诸佛理，想要让里面的幽鬼皈依佛门。”
吴奇大怒：“岂有此理！谁允许他们这么做的？”
李宓怯生生道：“是尊者你啊……”
是我本人？
那没事了。
吴奇这时候才想起。
好像有这回事，最近忙昏了头，都有点忘了。
这是另一个策略。
给药师佛转世一点事做，免得他搞事情。
讲佛规劝是佛修的本能，既能减少幽鬼躁动本性，又能清除里面一部分意志孱弱、性格不稳定者。
这部分幽鬼不合格，没有资格转化为幽龙，但放走也不合适，斩杀则影响幽笼的稳定团结，就只能暂时养着。
这些幽鬼被释嗔引渡去修佛，跟着他走，吴奇是乐见其成的。
第三百零七章 幽佛辩经
释然看着眼前场景，心里有几分不真实。
宽敞的幽笼被用一个个没有门的隔间分格，每一个隔间摆放着一尊用以栖身的陶瓷器皿，四百多名幽鬼在此聚居。
没有混乱与疯狂，没有光怪陆离的冥地交融，也没有蛊惑人心的幽冥蛊惑。
此处的秩序与安谧，超出他脑子里最好的预计。
西岭将这一群幽鬼安置驯服得很好。
释嗔师弟提笔纸上，请求对幽鬼们讲佛。
更让释然没想到的是，吴奇竟然同意了这一请求。
一个敢做，一个就敢答应。
这里有一个问题。
释嗔修闭口禅，却是不能开口。
不过他有别的办法，用金身佛宝代为讲述佛理佛法。
此时就是如此。
释嗔站在幽笼中间区域，一尊巨大金身佛影悬于头顶。
金身螺发上形，着宝佛衣，结跏趺坐于莲花宝台，左手持一件看不清形态的佛宝，右手结三界印，微微阖上的双眸，显得这一尊灵山金身更加柔和。
其声若钟：“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与大苾刍众八千人俱，菩萨摩诃萨三万六千，及国王、大臣、婆罗门、居士、天龙八部……”
释嗔只是双手合十，目光虔诚。
头顶，灵山金身从容讲佛。
释然心里有几分古怪。
别看这位师弟秀气瘦弱，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僧院武僧，由于天赐神力，释嗔斗法时的凶悍与刚猛，与其文静沉默的外在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武僧在外，一般是佛力清除幽鬼。
释嗔却使徒沿用古法，以诉诸佛理，想要归化幽鬼。
回头想想，外界怕是根本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几百头规规矩矩的幽鬼，安安静静听讲佛，不吵不闹不蛊惑，愿者便可皈依佛门。
释然看向旁边，净枼正凝望着释嗔。
他总觉得这比丘尼有几分古怪。
明明年纪很小，但总是心事重重，而且一直盯着释嗔师弟，却从未和释嗔师弟主动说过一次话。
释然问她：“净枼法师不如也去讲佛试试？贫僧记得，普贤寺尊奉普贤菩萨，以行为宗。佛法践行，不妨一试？”
净枼道：“贫尼佛法修行尚浅，却是有心无力，释嗔师兄佛法精深，的确让人大开眼界。”
她轻声说：“此前师门从未说过，幽鬼原也是可以信佛、念佛、成佛……释嗔师兄此举开辟先例，真是功德无量。”
释然无言以对。
目前已有十二名幽鬼跟随释嗔，它们身上甚至佛光隐隐，这是得灵山佛力加持的表现。说明这十二幽鬼，如今已得灵山金身认可，为货真价实的佛修。
净枼这话的确没说错。
三教对幽鬼的态度一直都是驱逐剿杀。
文僧们也曾探讨，是否能劝服幽鬼，将其皈依佛门，但历代高僧乃至菩萨转世实践后，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是做不到的事。
释然虽然粗豪，但一点不笨。
他深知，释嗔固然有自己的天赋使然，但也离不开幽笼这一前所未有的幽鬼培训场所，一个具有稳定秩序的环境，对幽鬼来说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
但不论是什么条件，事实便是事实。
毋庸置疑。
如此壮举，必将名载史册！
“复次，曼殊室利，彼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行菩萨道时，所发大愿，及彼佛土功德庄严，我若一劫，若一劫余，说不能尽。”
释嗔头顶金身依旧在颂念佛理。
忽然，幽鬼里传来一个声音。
“佛法所求为何？”
释然顺着声音望去。
发声者位于东侧，来自一尊青釉褐彩诗文壶，其表面题有诗句。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诗文壶里显出一个人，此人头生一对小弯角，小眼阔鼻，长得不怎么讨喜。
然而释然却不敢小看。
这位却是幽笼唯二的玄幽之一，诸多幽鬼里排序第二，被以贰为名。
释嗔金身答曰：“无上正等正觉。”
贰笑了一声：“据我所知，儒释道三家。儒家讲自强，佛家讲自证，道家讲自然。”
“三教各有说法，但大体而言，儒家以人谋事，讲的是人道。”
“佛家言辞多称灵山，修佛至极便可渡往灵山，位列金身，却难以法身折返，唯有转世之说。无法公诸于世，让世人去证明，唯有自证。”
“法师所想，无非是让我们这些来自幽冥的罪孽深重者，能皈依佛门，修习佛法，有朝一日渡往灵山。”
“如此一来便可减少业报，遏制幽鬼制造祸端，甚至还能变为灵山护法。”
“对否？”
金身道：“常遇善友，永断魔罥，破无明壳，竭烦恼河，解脱一切生老病死，忧愁苦恼。”
贰叹了口气：“我以前也遇见过佛门金身，同你一样，只会引经据典，犹如人偶……不过你们想过么？将世间万物以佛经陈述与解剖，虽总能自圆其说，但终究是另一种管中窥豹，信者本就会信，不信者愈加质疑。”
“不过这也是你们灵山的风格就是，尽可能寻找信者……气魄与革新上倒是不如西岭了。”
金身继续说：“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今对佛前求忏悔。”
“那僧人，你能让它别说话么？”
贰看向释嗔：“实在不想与灵山的这些铁脑袋交流了，它们总是对牛弹琴，你来与我相辨。”
释然慌忙出来道：“这位……道友，师弟修闭口禅，无法说话。”
“那就你来。”
“贫僧？”
释然一愣。他本想说，贫僧是武僧，文僧才擅长辨经……不过面对幽鬼，作为佛门弟子，他却开不了这个口。
于是他一咬牙，迎头上了。
“这位法师。”贰开口道：“佛教、佛门与灵山一体么？”
“不是。佛教是佛法在婆娑世界信徒们因信仰而成的宗教，佛门是宗派，灵山却是佛法理想之乡，也是历经万千劫数的诸佛所在。”
释然摸不清对方套路，选择了四平八稳的回答。
“很好。如此说来，佛教是宗教。”
贰笑了笑：“那么宗教是宗教，信仰是信仰，对么？”
释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又说不上来。
“在一些世界里，是先有宗教的原始崇拜，而后自宗教诞生确立了原始神灵，简而言之，先有宗教，后有了具体信仰。”
“但在婆娑世界里，神祇本就是天道设立的存在，这是颇为特殊的一点。”
他抬起手指：“也就是说，信仰先于宗教。”
“当然，这先后顺序只是不同世界规则的不同，所造成的一个差异，并不影响本质。不论是先有神的世界，还是先有宗教的世界，同样拥有一个广泛的真理准则。”
“这准则便是：宗教需要信仰，但信仰并不需要宗教。”
“简而言之，信仰是高于宗教本身的。”
第三百零八章 因此信佛，不如信天
吴奇匆匆赶到时，目睹了他人生中最离谱的一幕。
哪怕昔日姚长盛一人挑战龙虎山，也不会比这更匪夷所思。
一名根正苗红的玄幽，驳得释然无言以对。
“秘境这些年，我也对宗教略有研究，就说一说自己的浅薄经验。”
贰迈步而出，以从容不迫的语气说：“宗教是一种组织，有组织就有管理，有管理就必然有权力，有权力必然出现腐败。”
“腐败滋生于权力，有组织必定无法避免腐败。”
“道家对此颇有理解，天无情，万物公平生长，人有义，平添了远近亲疏。”
这位玄幽平日沉默，一直拒绝成为幽龙，他表示只想要呆在这里，此时他显出仿佛哲人的光芒，将身上那浓郁的幽冥之气仿佛都冲散了一般。
“权力之下，必然有亲疏远近之别。”
贰缓缓道：“若是真正一心向佛，便不应留在佛门，而应脱离组织，独自修行。约束自我，远比约束他人可靠得多。”
“两位法师，信佛自然是高尚可贵的追逐，但加入佛门佛教却是不必。”
“但两位自己都没有脱离低级的组织，又和谈渡人渡己呢？”
释然嗫嗫道：“修行也需循序渐进，道友却是说得过于理想化了一些。”
“理想化？”
贰摇头：“法师错了，我是在说事实，事实便是宗教入世，需要诸多支持。佛法重要，但不是全部。介入世俗，就需侵染红尘，七情六欲难以避免。”
“若法师无法看破这一点，还是早日返回佛门，不要再踏出房门一步。”
“否则，走错一步，便可能踏入深渊。”
释然不语。
他拧起眉头，目光深邃，仿佛在认真思索对方所说。
片刻后，释然双手合十：“多谢道友提点，贫僧会谨记。”
贰有几分意外：“没想到……盛产刻板教条的佛门，竟然还有你这样听得进话的人物？武僧……倒也的确是一条佛门之路。”
释嗔只是手捻佛珠，看向玄幽，沉默不语。
贰将目光投向释嗔：“我所学都是皮毛琐碎，当然比不得灵山金身宏愿与辟创佛国的伟大，不过灵山也并非如佛门渲染那般无所不能。这方面，公羊大哥……还不出来么？”
他扭头，看向对面的一个隔间。
那里放有一尊青釉凤首龙柄壶，壶盖呈凤头状，壶把手则是一条龙的躯干，双方躯体缠绕，在瓷壶上雕出一朵朵鲜花。
凤头壶盖缓缓抬起，从里头飘出一缕黑气，化作一个面容惨白的男子。
此人一脸死相，高鼻薄唇，看着就有几分不好相处。
“鬼褚，你最好适可而止，搞清楚现在的局面。”被称作公羊的幽鬼冷冷道。
吴奇心说好家伙。
之前请他们成为幽龙时，一个个以各种理由拒绝，平日也装死不说话。
现在遇到僧人讲经，一个个就忍不住出来批判。
这新出现的公羊，正是幽笼天字一号，排序为壹的玄幽，和鬼褚可以说是这里两大头目。
“只是受不了佛门一直鼓吹而已。”鬼褚不在意道：“既然吴道长说，允许僧人来此讲经，也允许幽鬼自由交流，那辩论也是被允许的。”
公羊却没有辩驳的打算，只是说：“差不多得了。回吧，不要惹得吴道长不高兴。”
“吴道长不高兴么？道长不是也看得挺有乐子的么？”
鬼褚看向吴奇，咧嘴一笑：“吴道长要让我们应该闭嘴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吴奇身上。
这是一个关键的节点。
他说什么，将会对幽笼造成意义深远的影响。
很多年后，鬼褚想起这一天，总会津津有味地对其他人讲：“我就知道，吴道长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敢弄出“幽龙牧场”么？敢让幽鬼和龙族融合么？敢挖海底灵土么？是不是好人，或许一辈子都很难看清，但有胆魄与志气的人，那是藏不住的。”
此时。
吴奇只说了一句话：“两位畅所欲言，贫道洗耳恭听。”
他心里高呼加大力度！
这完全超出自己预料的发展，让他简直喜出望外。
此前，秘境幽鬼表现出的特征是具有群体社会性、有一定智力，比遵循本能和命令的黑蛟要强得多，但也仅此而已。
用作重复劳动的劳动力可以，但复杂工种却无法胜任了。
可今天所见，彻底改变了吴奇的观念。
鬼褚不比佛门学者差。
幽鬼群体内部也有极大差异。
毕竟，幽冥可曾是极尽荣华的浮提世界，真正意义上掌控了天道，其顶峰威势与发展程度，都是如今婆娑世界无法想象的。
幽鬼实质上是一群无家可归的还魂尸，他们彼此掠夺融合，延续至今，因此变得混乱。
但若有一头幽鬼能记起浮提世界时种种，那就是一座不可思议的宝库。
幽笼里，公羊与鬼褚目前看来都有这个机会。
“吴道长都发话了，公羊大哥肯定不想要抗命不遵吧？”
鬼褚与公羊一直是竞争对抗关系，哪怕一致对外时也不忘挤兑两句。
公羊倒是毫无感情波动，他对吴奇拱手：“既然吴道长发话，那我就说几句自己的浅见。”
“鬼褚说了宗教，那我便说信仰吧。”
他声音平淡，没有鬼褚那边抑扬顿挫的煽动性，用词更加谨慎。
“信仰是多样的，以婆娑世界而言，可以信鬼神，可以信至人，可以信朝廷，可以信宗门，信仰本身是自由的。不过就如宗教低于信仰，信仰本身也有层级之分。”
“有的信仰是只能缩小，无法扩大的。譬如朝廷。”
“朝廷不断变迁，但本质是国运流转，不同朝代的朝廷，所表现出的形态也各有不同，有的穷兵黩武，有的长治久安，有的法治苛刻，有的商贾横行……”
“世间诸般不确定中，也有相对确定之物，这般之物，能够应用于不同地域、人种、身份……那便是一方世界的天道。”
“我知晓，修行者对天道是既爱且恨。天道之力磅礴无边，天劫之威无法逃脱。”
“但此处我所讲天道，是天道运转之规律，而非天道对外展现出的规则之力。”
公羊强调说：“以婆娑世界而论，天道之力遏制修行者，但天道规则不以人意志为转移，太阳会升起，水从高处流向低处，寒冷之地凝结冰层，温暖地带拥有更多生灵。”
“天道不需要信仰，但信仰需要天道。”
“因信仰需要一个真理，或是一个相对的真理，一个放诸四海皆准，不以人的话术辩论为改变的，客观存在的事实。”
“所以说，朝廷和三教都对天道又爱又恨，但又一直想要比肩天道。”
“灵山虽然地位超然，横跨诸多世界，但依旧是神枢的一种，依旧需遵循天道……”
他抬起胳膊，一手指天：“因此信佛，不如信天。”
四下寂静无声。
唯有一人鼓掌。
啪啪啪的声音显得有几分寂寥。
吴奇拍手击节：“精彩，精彩！”
第三百零九章 天魔冥椁
李宓见气氛有点不对劲，立即出来打圆场：“今日双方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论道，实叫人大开眼界，今日法师们也讲经辛苦了，还请先回休息。”
释嗔和释然倒是并不在意，两人双手合十告辞。
净枼却是在一旁，一副忧心愁愁的模样。
李宓心思玲珑，在她身边道：“净枼法师是担心尊者被大幽影响么？”
“不。”
净枼看向李宓：“幽鬼想要策导吴道长，那是无比困难的事……”
某种程度上，那位可是比幽鬼更擅长蛊惑之道。
净枼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毫无来由，却仿佛有什么从未有过的变革风暴正在酝酿。
……
另一边。
吴奇招呼公羊与鬼褚两名玄幽靠拢，方便谈话。
“两位博学多识，贫道佩服。”
两名玄幽拱手说惭愧。
吴奇看向这两个一直不愿意被征召的玄幽：“如果吴某猜得不错，两位这次主动发声，想来目的不止是反驳释嗔法师。”
鬼褚也不隐藏：“道长，我们兄弟已下定决心，想要在道长手下一展才能。此番只算是一个自荐。”
吴奇点点头。
公羊也开口说：“实不相瞒，此前一直推诿婉拒，其实是我与鬼褚有些担忧。”
“若道长所求只是为一时之利，那我与鬼褚不必浪费时间，装傻充愣即可，因不论如何，也没有任何未来可言。终究是难道引颈就戮。”
“但近来，道长一直切实履行此前所说，“幽龙牧场”从未对外售卖一名幽鬼，一头幽龙。”
“道长所图甚大，想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公羊认真道：“我与鬼褚在幽之中，实力稀疏平常，但对幽冥也有一定了解。道长若是有意，不妨信我们一次。”
“哦？”
吴奇眼神一凝：“听起来，两位早有了全盘打算。你们说来听听，若是不错，我也愿意试试。”
公羊顿了顿，他声音平稳：“幽本就是从幽冥逃脱的旧日亡魂，到婆娑世界，只为了求一个希望，一个未来。”
“然而此间修行者对幽一向是赶尽杀绝之态，以降魔六宝之道祀勾动天道，镇压幽族。”
“但少有人知晓，或是愿意去探寻，幽族到底为何而聚，又因何而群。”
吴奇眼睛一亮：“你是说，幽聚居一起，有清晰的阶层和统治划分，是另有内在原因的？”
“不错。”
公羊此前一向内敛，此时却滔滔不绝，可见其的确是在交投名状。
“道长，幽族成因复杂多样，但从幽冥而来之幽，都是基于破碎的昔日旧地，浮提世界之遗民。”
“浮提世界毁灭殆尽已有太多年，可残存的遗民意志却依旧飘荡在那一方虚无世界，经过不断的缠绕，争夺，吞并，形成了所谓的幽。”
“每一个幽族都是昔日亡魂不断重组之后的结果。”
“听到这里，道长大概也想到了……”
公羊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道：“幽冥幽族已变成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群体，除去幽王外，大量幽族聚集，才能诞生出位阶较高的大幽。数量越多，所产生的大幽位阶越高，智力与意识越加完善清晰，甚至能拼凑出众多幽体内残存的世界记忆，获得种种知识与秘法……”
吴奇听得嘴唇有点发干。
幽竟然发展成一种群体意识生灵。
天然产生的大幽，必定是基于大量幽鬼存在。
这有些像是蚁群，数以百万计的蚂蚁聚合在一起，就能成为一支军队，不论是寻路、猎食、对抗天敌，其效率和能力都远远超出普通昆虫的能力范畴。
说起来。
人类本身就是由无数细胞构成，从这一角度来说，人类也同样是群体意识协同形成的一个整体结果。
“……同样，需要耗费很多年，许多大幽的诞生，才能进化出一名幽王。”
“大幽尚且只能调用众多幽鬼的记忆和意志，但依旧是个体分离的，但幽王不同，幽王是将众多幽鬼直接融入己身，变成一个真正统一整体。众多碎片融合出一个完整清晰的意识，万千记忆凝聚出世界尚存之时的种种风貌与知识，力量更是前所未有凝为一体。”
“这就像是一群蜜蜂，和一头熊，前者不论再怎么气势汹汹，都永远无法抵挡后者。”
吴奇不由好奇：“听起来，似乎要成为幽王，需要某种特殊的契机？”
“道长慧眼。”
公羊赞了一句，解释说：“幽冥广阔无边，但幽王依旧不多，要诞生一名幽王，需有一具冥椁。”
“唯有冥椁，才能将数以万计的幽族凝聚一体，重塑其形，交融神念，化千万为一。”
吴奇听到这里，忽然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
早已破灭为虚无之地的幽冥，里面应该不剩寸缕才对。
既然幽冥本身没有什么物质……那所谓的冥椁，只可能来自外界。
外界存在，能够承载万千幽族的奇特物质……
吴奇倒吸一口冷气：“天魔？”
公羊有几分诧异，但随即点头：“道长真是一语中的。便是这些游曳天外的奇异怪物。”
天魔是一种幽族都难以理解的物种，它们形态万千，各有特殊，因其独有的生理结构和对幽的交融亲和，能梳理消化融合众多幽族纷乱意识与记忆，为幽王冥椁。
幽族捕猎天魔，将其用作孕育幽王的载体。
天魔也猎食幽鬼，幽对它也是一种优质食物。
两方都各有所图，万千年来互有胜负，各有所得。
“以天魔之躯，才能孕育出幽王之身。至此，幽王才能叱咤一方。当然，进入婆娑世界还有另一种办法，用真人躯体也能孕育幽王。”
公羊又道：“道长想来也明白了，我与鬼褚这样的大幽，之所以会在秘境出现，便是解幽王解体之后释放而出，我们原本是祂躯体的一部分。不止我们，这一方秘境中大多数幽鬼，不是源自于解幽王，就是来自于迷幽王，也就是昔日的南海龙王。”
“虽然不可能蜕变为幽王，但若是凝聚足够多的幽，我与鬼褚就会囊聚所有幽的意识，攒为一体，想来可以帮到道长。”
“所以请道长允许，让我们兄弟轮番出去，征召拉来更多幽鬼，这样对“幽龙牧场”也是百利无一害。”
吴奇懂了。
两名玄幽主动发声，就是为了争取吴奇的支持。
他们需要更多的幽鬼，保持其数量和质量稳定增长，幽笼就会是两名玄幽进一步成长的孕育地。
幽笼虽然变不成冥椁，却也是一个巨大的蜂巢，能够凝聚众多幽的力量，从量变到质变。
再说了。
天魔冥椁？
自己手里恰好就有一件。
“胎藏摩休勒”。
若条件成熟，未必不能一试。
吴奇略略一想：“此事我先与其他人讨论一番。我个人是支持的，但光是我同意还不够，你们稍安勿躁，先等我消息。”
第三百一十章 幽鬼自治可行考略
事关幽冥内幕，又涉及南海秘境的幽鬼生态，吴奇这次只告知了三人。
姬湛、吕青青、净枼。
原本释然也可以参与其中，但他和药师佛转世的释嗔关系匪浅，又对“幽龙牧场”的态度尚不明确，吴奇本着减少风险，也就暂不考虑。
“你想清楚了么？”
姬湛此次反而是第一个发言。
这位青城山的道传弟子脸色严肃：“你这是养幽为患，若是幽鬼不断壮大，你能确保，刑天真的压得住他们？”
吴奇坦然：“目前来看，只要不到幽王，刑天都能遏制束缚。但你说的也是事实，随着幽鬼群体在“幽龙牧场”不断壮大，管理起来也将会更加复杂，存在一定隐患。”
吕青青却是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我倒是觉得，师弟这一次探索，具有重大意义。我是支持的。”
她先表了态，这才阐述道：“婆娑世界暂且不提，以我们所处的南海秘境来说，这一方神枢目前是太阳神鸟与弥天青龙的战场，即是幽冥之力与神枢之力两种力量的纠缠。”
“我们可用的力量有限。龙族桀骜，往二圈层去，强力的虬龙、水螭都不容易捕获，即是说妖魄最多也就到这一层面。龙池有了一百多头幽龙，目前也到了一个阶段性峰值。”
“另一边，幽鬼的力量却是可以增长的，数量更多，就像吴师弟所形容那般……幽鬼群体是一片广阔蓝海，外围乃至二圈层的龙族确实是红海，各方盯着。”
“既然幽鬼是可以沟通交流的，它们便能明白，西岭才是目前幽鬼们最优的选择。”
吕青青坚定道：“非常时期，做非常事，这一次，我支持吴师弟的做法。若要破局，幽鬼就是那条其他人都未想过的路。”
吴奇对吕青青的赞同也有准备。
毕竟，此前“葫芦剑丸”一事上，吕青青就表现出了超出许多修士的敏锐与创新意识，她能迅速接纳新事物并进行利弊判断。
这或许也和她从小受到的熏染有关。
吕家是以经营与生意起家，商贾世家对市场变化和机会极为敏感。
姬湛却是作为传统精英修士，再次给出了他的观点：“这条路到底有没有结果，我不好说。但我很确定的是，这一步一旦走出，就意味着“幽龙牧场”的性质改变。”
“正面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目光锐利，几乎是咄咄逼人地看着吴奇：“在你眼中，幽鬼还是敌人么？”
这个问题很严肃。
吴奇平静地与姬湛对视。
他心里却知晓，这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识形态之争。
不同意识形态，对同一种事物的理解、认知也不同。
姬湛是接受道门传统教育熏陶的，心里坚定幽鬼是敌人这一铁则。
倒不如说，他能安然接受西岭的“幽龙牧场”，让吴奇非常意外，已经算是极大让步。
要改变一个人多年塑造的认知观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微不慎就可能反目成仇。
吴奇筹措用词，以极为谨慎的姿态道：“姬道友，那我问一句，三教为何认为幽鬼是敌人？”
“明知故问。”
姬湛皱眉：“自然是因幽鬼损毁天道，钻入婆娑世界，所到之处，修行者都是幽鬼的寄生目标，幽鬼本就是一种具有强烈入侵本能的外来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吴奇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错，幽鬼是外来物，对婆娑世界造成了惨重的破坏，而且后患无穷。”
吴奇顺着对方的话道：“但这建立在一个至关重要的大前提上，那便是幽鬼无法被有效约束。”
幽冥对婆娑世界最大的威胁，是幽鬼无法被有效识别，其融入寄生阴魄，便能潜伏在正常修行者之间。
同时，幽王群体而出，每一千年的幽劫，对所有修行者都是一场避之不及的浩劫。
简而言之，幽鬼太强，哪怕有天道制约，对婆娑世界的威胁也太大。
“但在这一方南海秘境，并非如此。”
吴奇环环相扣，从容道：“从规律和趋势来看，幽冥之气在神枢里必将也必会被压制。太阳神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怂恿修行者和祂一同对抗弥天青龙，其最终目标是夺取正神神位。”
“也就是说，幽鬼在秘境里，其实是可控，处于弱势地位的。”
“这就是和婆娑世界的根本性差异。”
“一群卧榻在册的噬人猛虎，自然让人忌惮和恐惧，但几只无家可归的野犬，却是可以驯化、利用和共存的。”
吴奇回归主题：“这便是我的想法。”
姬湛沉默了一阵。
他前后反复思索，最终发现。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秘境之中的幽鬼，的确是不如婆娑世界的幽鬼那边神出鬼没，难以遏制。
“既然如此，那我没有意见了。”
摆平了姬湛，吴奇稍微松了口气。
他将目光投向最后一人。
净枼。
这位的态度才是至关重要的。
毕竟她既是普贤菩萨转世，还掌握幽笼新秩序的关键，刑天。
若净枼反对，这方略也很难落地。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净枼缓缓开口：“你是真的想要让幽鬼修佛，还是纯粹为了筛选剔除一部分幽鬼？”
“老实说，两个想法都有。”
吴奇也认真回答：“在婆娑世界，是不可能有这种环境进行测试和尝试的，朝廷律法、三教约束都不允许有这样的公开行为。既然有机会，为何不尝试一番呢？昔日有智者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净枼点点头：“你，是幽鬼么？”
其他几人目光愕然。
吴奇也给整蒙了。
原来这才是净枼一直担忧的地方……敢情她是怀疑自己被幽鬼寄生控制了。
回头想想，有这种想法倒是正常。
自进入秘境，自己一连串做了很多离谱的事，无法理解和解释，净枼当然不知道吴奇是道君，唯一能解释这些异常的，就是吴奇是幽鬼。
吴奇有点哭笑不得：“不是，怎么可能。”
“既然你说不是，那我相信。”
净枼目光里闪过一道佛光，仿佛以某种手段进行了甄别。
她整个人也稍微放松了下来：“至于你所说，我认为可，约束教化尽可能多的幽鬼，让其不被欲望所控，减少业障，对此间亦是大功德。”
没想净枼倒是知情达理。
吴奇转念一想。
普贤菩萨代表菩萨行愿，具足无量行愿，象征“德行”。所成之善谓为德，能成之道谓为行。
成善行道，即是普贤行愿宗旨。
虽然净枼在诸多琐碎上显得刻板，但德行在前，却是可以行大义而不拘小礼。
李宓见统一了意见，这才笑着道：“尊者，让公羊与鬼褚轮流外出，不仅能召来更多的幽鬼，还能洞察空中幽鬼的动向，以此观摩秘境核心区域的状况，可比渡海要安全得多。”
吴奇听得眼睛一亮。
对啊。
怎么忘了这一点！
万万没想到，龙族反而变成了更进一步的阻碍，幽鬼却变成了同一个战壕的伙伴。
敌友切换，果然瞬息万变。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头玄幽的自白
空中是连绵不断的乌云，云霾积湍，犹如一片片浮空黑湖。其中却是庞大的幽冥之气，众多幽鬼游荡其中，一同维系“丛雀渊鱼”垂下的银色钓线。
公羊能感应到，这一片云团里有三十几名幽鬼，除去一名黄幽，剩余都是径幽。
他远远停驻，隐匿海中。
海上冒出一道道金光，将空中乌云穿破，一件盘型法宝绽放神威，金光顿时将空中径幽斩杀近半。
同时，几名修士从海中飞出，驾驭法宝冲入云中。
空中那黄幽遭袭，一时间左支右拙。
来者是几名结丹修士，但他们手里法宝不凡，术法符箓施展颇有章法，很快黄幽就被封入一方陶罐。
领头修士头缠丝带，颇为年轻。
他手托陶罐，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只有一头黄幽……附近幽鬼是越来越少了。”
另一修士奉承道：“金师兄的“遣梦迷魂”术法无双，应对这些并无形体的幽鬼简直手到擒来，这幽鬼都被金师兄抓了个干净，实在是让师弟大开眼界，扬我龙虎山威势。”
金子函也客气：“窦师弟的“照佞金盘”也是此番能成的关键，一举将那大幽麾下宵小击杀，减少了许多麻烦。”
他个性高傲，一般人不怎么看得上。
眼前的窦钊师弟虽然修为平平，天赋也普通，但他可是龙虎山执法长老窦魏次子，也是龙虎山根正苗红的勋贵弟子，搞好关系是必须的。
同样，不论窦钊心里怎么想，他也和金子函面上和和气气，两人在外人面前必定保持步调。
因金子函出身与他处于同一阶层，为龙虎山执法长老金鉴齐独子。
两人本次拿到龙虎山名额，与另一位师兄罗绶一同闯荡秘境。
只是罗绶如今坐镇白海，确保后方无忧，由金子函与窦魏外出猎幽。
三人中，却是以金子函为首。
罗绶修为斗法最强，但其在宗门里并无背景，长老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可青城山登门时，罗绶又在山门外败于姬湛，虽然不至于边沿化，但也在一众宗门长老眼里丢了分，很难得到重用。
虽然拿到这次进入秘境的龙鳞，他也不再是主导者。
窦钊不由腹诽：“万老大筹备是早，可调度之法实在腐朽不看，“朱甍碧血”至今停留在黄阶，倒是被“白骨见佛如来”抢先一步，登入绿阶。”
“说到底还是猎幽实在不如猎龙，龙在海中，猎杀能得尸骨，幽浮天上，杀幽后就消散无踪，要活捉幽鬼去献祭奇景，实在是难于捕龙。”
“咱们到处狩猎幽鬼，又慢又困难，也很难补上两者的差距。”
“金师兄，你说王老大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窦钊不解：“偏偏要去猎幽？这不吃力不讨好么？”
“窦师弟，慎言。”金子函目光左右扫向左右：“我们属白海，自当为白海做事。”
窦钊发着牢骚：“金师兄，我还是觉得，咱们当初就该投西岭去。西岭虽然神位进度慢，但稳定得多，根本无需领地上的修行者外出狩猎，不管龙还是幽，西岭夜王自己都能搞定。”
“而且那里好歹是五道七寺之一，目前武当山的大本营，那吴奇很得夜王赏识，普贤寺的净枼也在那。”
“万一遇到龙伯国巨人，这外出就危险了。”
金子函冷冷看着窦钊：“窦师弟，不要忘了，青城姬湛和季九珍也在西岭，姬湛可是吴奇至交好友。你可忘了山门之耻？”
窦钊顿时语塞。
自姚长盛山门挑衅击败宋胤星后，龙虎山和青城山关系可以说降到了冰点。双方几乎没有了任何往来和对话，沉默地保持着对立局势。
“金师兄教训得是，师弟失言了。”窦钊老老实实说。
宗门立场在先，那里却是去不得。
金子函脑子里浮现出与吴奇在武当一战的场景。
败于吴奇之手，让他的自尊心根本不允许他去求助于此人。
“师弟，我们目前要全力襄助白海，若是能夺得神位，其他几家，都将遭到白海彻底铲除。”
金子函道：“这也是龙虎山重振道门之首气魄的一个契机。”
他压低声音：“师弟，我与王老大曾经谈过，得知一桩秘闻，除去白海之外，这秘境之内其他势力没有任何机会获得神位……”
窦钊听得精神一振：“难怪师兄一直不遗余力！原来还有这回事！师兄果然高瞻远瞩。”
金子函淡淡道：“一时风光无用，赢到最后，才是胜者。”
……
公羊目睹了这一场狩猎的全过程。
直到金子函一行人离去了一个时辰，他这才从海中浮出水面。
空中，幽冥之气团聚而成的乌云已消散一空，露出后面空旷天空。
玄幽叹了口气。
他并不是没有其他选择。
好不容易从“幽龙牧场”逃脱，公羊是可以一走了之，逃之夭夭，重返自由的。
这一点他不用说，鬼褚也明白。
只不过吴奇先点了自己的名，让他有了选择毁约的机会。
然而公羊因自身原则，做不到。
他考察过了二圈层好几个地方，发现幽鬼状况并不怎么好。要么是机械重复地履行太阳神鸟的命令，以幽冥之气维系神术所化的钓线，要么是遭到修行者的猎杀抓捕……最关键的是，它们有命令在身，甚至不能逃跑。
太阳神鸟融合了解幽王剩余绝大多数的残魄与神念，挟天子以令诸侯，幽鬼们只要在其神术下根本无法反抗。
想要摆脱神术束缚，唯有进入海中，但海里是弥天青龙的地盘，一入海就将遭到龙族无尽追杀。
对幽鬼而言，上天入海，都没有活路。
公羊一番实地考察，这才意识到，西岭或许才是幽鬼目前唯一的安全乡。
他也不得不在海里前行，以规避太阳神鸟得自寇先的“丛雀渊鱼”。
面对蛟龙还有辗转余地，在空中一旦被神术捕获，那就彻底被套上枷锁，沦为奴隶，至死方休。
公羊不由想起，离开前，自己与鬼褚的一番谈话。
“你还会回来么？”
“当然，我只不过替道长外出做事。”
鬼褚笑容暧昧：“兄弟，我等你回来。”
这位竞争对手以一种神秘又笃定的语气道：“幽冥理解，我不如你，但现实局势，你不如我。到了这一步，大家都已没了选择，必须找到自己的阵营……”
当时公羊只是随口道：“自然如此。”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鬼褚的言下之意。
上天无路，入海无生。
在这个荒谬又生死无常的秘境中，想要活，必须放弃一些东西。
公羊心里默默想。
是否在放自己离开时，吴奇就已经断定，自己必定会回去？
他不知道。
但他晓得，现在该干正事了。
秘境之中的幽鬼，与其在太阳神鸟与弥天青龙的神位之战中沦为炮灰，倒不如去西岭替吴奇做事，至少那地方还给吃的，有成长的机会。
想到这里，公羊苦笑了一声。
凡事就怕比较。
比起这两个，吴奇的“幽龙牧场”给出了无法拒绝的优厚条件。
第三百一十二章 幽鬼解放者
吴奇最近几天都扎在幽笼，详细查看了幽鬼们的生存状况，以及平时的安排规范。
这里由吕青青和净枼两人负责。
吕青青更多是筹算灵土、“逆鳞叶”、瓷器、隔间等诸多消耗，以及幽鬼们的数量与等阶变化，以做出一个较为清晰的账目，以便于让吴奇和熬夜能从数字上了解这里的发展状况。
净枼则是负责更加多变的部分，包括幽鬼们的成长需求，群体趋向与对规则的适应，乃至幽鬼社群的秩序观察。以及释嗔金身讲佛带来的影响等等。
这些难以量化，需要更多的细心观察与归纳，通过细致繁复地对比，找到规律。
两人都做得很不错。
吴奇从她们这里得到了很多有意思的启发。
譬如说，幽鬼社群一旦成型，也有非常明确的分工合作。像是投喂食物后，以公羊和鬼褚为首的玄幽会集合众多幽鬼的领土和灵草，进行集中再分配。
这就是权力的实际体现。
此外，离去的公羊和留下的鬼褚还会频繁沟通，以确定幽笼里幽鬼群体的内部秩序。
幽鬼开始出现了两类群体。
一类幽鬼对成为幽龙非常迫切，第二类幽鬼抗拒成为幽龙。
第一类幽鬼是基于生存本能，想要能够获取阴魄，从而变成完整稳定的生灵，稳固自己的生命特征。
第二类幽鬼大多是具有一定认知，觉醒了一些自我意识或是零星记忆碎片，它们已经明白，想要进一步成长，就不能冒然寄生，而是先得化零为整，以群体之力凝聚为一个更加强大的个体。即是朝着大幽乃至幽王的方向前进。
幽鬼社群的种种变化与细节，都让吴奇得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宝贵资料。
他这才明白，此前蜀县作祟的幽鬼，都是得大幽乃至太岁幽王授意，这才有序执行一道道命令。
服从性和组织度，可以说是幽鬼群体自带的一种天赋。
吴奇还喜欢和鬼褚聊天。
他发现，这头玄幽很有意思，对不少事务有着独到的见解。
“道长为何这么费心费力呢？”
鬼褚坐在他的青釉褐彩诗文壶上，头顶一对小角，一脸皮笑肉不笑：“据我所知，幽鬼对婆娑世界来说，不是灾难么？若是到了外界，幽王出现，咱们也就身不由己了。”
“所以耗费这么多资源，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回报，咱们不过是一群幽鬼，还不如龙族，龙族好歹能卖出去。说要卖幽鬼，怕是外界立即会进行抓捕。”
吴奇一笑：“为什么就一定是想要做奴隶买卖？鬼褚，格局大一点，想得不妨再大一点。”
鬼褚眼睛一转：“道长难道还有别的想法？真要去争夺那神位么？”
“神位看运气，强求不得，但有一件事，却是可能的。”
吴奇抬起右手。
小臂上，钻出一条黑色的蛇状物。它抬起脑袋，对玄幽鬼褚显得十分兴奋，但末端被吴奇牢牢遏制，让它只能仰起脖子。
天魔“胎藏摩休勒”。
鬼褚笑不出来了，他认得出天魔的味道。
玄幽脸上都是凝重，声音里都是难以置信：“你想要造幽王？”
“有何不可？”
吴奇微微一笑：“天魔冥椁有了，灵土资源有了，戏台我已搭好，剩下的，就看你们敢不敢，行不行了。”
鬼褚半天说不出话来。
“道长……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会浪费时间开玩笑？”
鬼褚眼光闪烁。
他当即单膝跪地：“鬼褚愿为道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还请道长原谅鬼褚此前懒惰鲁钝，竟不知道长有如此之壮志豪情。”
吴奇看着低头表忠心的玄幽，心说这就对了。
提供一个稳定安全的环境，有刑天震慑，充其量只能让幽鬼们不闹事。
但要充分调动积极性，就必须给出希望和有吸引力的酬劳。
看得见希望和未来，才是自发主动的原动力。
玄幽的智慧与正常人类相差无几，或许还要更强一些，想要让他们卖力，就得拿出真金白银。
吴奇问他：“虽然基本条件有，但如今秘境中的幽鬼，还能支持你们融合为一名幽王么？”
“能。”
鬼褚此时态度截然不同，谦卑而顺从：“不敢隐瞒道长，南海秘境里，除去解幽王与前任龙王迷幽王之外，还有一尊幽王，其名“上邪（ye）幽王”，本是解幽王副手。我与公羊，原本是上邪幽王的一部分……”
外界对南海龙宫之战所知，大抵是解幽王突袭神枢，遭早有准备的广利王剥夺了阴魄，导致幽王意志被天道驱逐，但却不知当时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经过鬼褚一番淳淳道来，吴奇才知道，整个过程远比外界所知复杂。
最初，解幽王策反了南海龙宫的螯龙将，因此抓住龙宫对外开启祷祀之时侵入神枢。
与解幽王一同来的还有“上邪幽王”与“妄周幽王”。
三名幽王气势汹汹而来，与广利王展开了惊世一战，螯龙神反水让广利王许多布置失效，继而陷入极端不利局面。
这也导致广利王不得不献祭自身魂魄，开启“弥天青龙”。
见势不妙，妄周幽王立即逃之夭夭。
然而忠诚勇猛的上邪幽王却迎上了弥天青龙，遭鼎盛状态的弥天青龙与神枢之力直接撕得支离破碎，幽王意志也被天道捕获驱逐。
公羊与鬼褚也是因此从幽王残魄剥离，重新拥有了自我。
此后才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解幽王激战弥天青龙，幽王阴魄损毁，幽王意志同样被逐，弥天青龙也元气大损，从此陷入蛰伏。
正因如此，公羊与鬼褚都有一个刻骨铭心的认知：不要让忠诚害了自己。
逃命的妄周幽王听闻依旧风生水起，悍勇无当的上邪幽王却落得尸首分离的下场。
经历了此番大战，公羊和鬼褚都是得过且过的心态，十足佛系。
“如今秘境里实则有三名幽王的残魄。”鬼褚继续说道：“加之广利王本就是迷幽王，其实这一方世界的幽鬼哪怕被杀，也没有彻底湮灭，而是被弥天青龙摄走了幽冥之力，变成广利王复苏的养分。”
“所以长久来看，太阳神鸟是会越来越劣势。”
“但解幽王和迷幽王，都是昔日幽王首领，体量与幽冥之气远超普通幽王，昔日记忆碎片依稀记得，若以妄周幽王作为衡量，解幽王与迷幽王的幽冥之气都是妄周的一百倍以上，也就是说，凝聚成幽王的幽鬼数量更是百倍。”
吴奇心说，好嘛，有了新的计量单位，妄周幽王。
哪怕身为玄幽，鬼褚对妄周幽王都带着几分不屑：“妄周实力很弱，属于刚入幽王门槛。别说解幽王，上邪幽王体量都相当于二十个妄周。只是妄周生性奸猾，最擅蛊惑挑拨，倒是总能抱到大腿就是。”
吴奇对妄周幽王倒是听过一些。
据说此前，这位幽王是被镇压于长安地宫，被秦始皇以国运铸造的法宝军阵“大秦军势”封印。后来他从地宫中逃脱出来，实力大损，但投奔了夜宫幽王，不久前才袭击了藏剑女顾湘，要不是姚长盛及时出现，顾湘都要被夜宫幽王抓走作为藏品。
从听闻来说，妄周幽王倒像是一个狗头军师的搅屎棍角色。
不太强，但持续杀伤力巨大。
吴奇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重新炼成幽王，需要多少幽鬼？”
“多多益善。”
鬼褚道：“但最少也要一万径幽，一百黄幽，十名玄幽，这是最基本的规模要求，孕育出的幽王与妄周实力差不多，不能更少了。”
“懂了，就暂时定下这个标准。”
吴奇点点头：“等公羊回来，就换你去收纳幽鬼。”
“在下一定拼尽全力！”
鬼褚好奇：“道长不怕我们成了幽王之后，无法掌控么？”
吴奇淡淡道：“想要达到一个目标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孕育幽王是我提供的商品，你们也需要支付相应价码……”
听完之后，鬼褚点点头：“很合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奇货可居
“弥天灵土”的开采、加工、售卖一体化初见成果，每一个环节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开采由重阳盯着，小张、小马参与其中。
加工在法宝开辟的浮屠灵圃中，有小虎和福远等照料。
售卖则是有李宓、吕青青去商洽和把关。
由于灵土开采并没有任何竞争者，进入正轨后吴奇就能安心放下，投入到新的幽鬼攻略中去。
一个月后，公羊返回西岭的“幽龙牧场”。
他还带回了两名黄幽，两百七十九名径幽。
吴奇很高兴地为其接风洗尘。
公羊不卑不亢道：“幸不辱命，这些幽族都是被修行者四处追杀逃难者，我稍微整备后就将它们带了过来。”
其中过程，远没有他口中所说这么云淡风轻。
要从太阳神鸟虎口拔牙风险很高，可以如修行者一般强行击穿幽冥之气所化的乌云，外力就会导致幽冥之力支撑的神力钓线受损，但幽鬼们却被神力缠绕，导致无法逃脱，如此就能强行捕捉幽鬼。
公羊再三考量之后，放弃了这一方法，采用相对保守的寻找游离逃散的幽鬼，将它们汇拢之后得到了这样一队部曲。
吴奇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许多幽鬼都被神力束缚了？变成了太阳神鸟神术施展的工具？”
“的确如此。”
公羊道：“如果想要收服这一批幽鬼，就需要不被幽冥之气影响的修行者，我们反而很难做到，还会引来神力束缚。”
吴奇点点头：“明白。以后让重阳随你们一同。”
重阳如今是后天鬼神之身，赤目童子姿态再无时限，妖王初期境界不差，再给他配上神伏和其他法宝，依靠他的草木三景，同阶很难遇到敌手。
“此外，我还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公羊脸色渐渐严肃：“白海那边派出了不少修士，到处狩猎幽鬼，捕捉大幽……”
金子函？窦钊？
吴奇顿时明白，龙虎山的修士投注在北海。
公羊又道：“延年寺则是基本专注于捕猎蛟龙，目前站稳了二圈层以南一带，他们以船型法宝“突冒”、“艅艎”在海上狩猎，成果斐然。”
“周边黑蛟几乎被延年寺一网打尽，正在朝四周扩张。”
吴奇记得，这是一套法宝“浩海四覃”，由桥舡、楼船、突冒、艅艎（yuhuang）四件组成，为茅山元符宫炼造。
阁皂山买下了桥舡，并将其作为前往龙虎山的载具，曾与武当山的飞来峰齐头并行。
突冒、艅艎两艘却是出现在延年寺……
“茅山修士在延年寺？”
公羊点头：“就如道长所言，茅山元符宫的三位修士都在延年寺，以一个名叫卞硫之的为首。据我打探，延年寺还有悬空寺的僧人广正，法门寺僧人宗朴，大华严寺僧人玄机，大报恩寺比丘尼清湖……七大寺庙，其四佛修都在延年寺。”
五道其二在西岭，白海、延年寺各一。
七寺之四在延年寺，之二在西岭。
吴奇听净枼说过。
佛道不同，佛门子弟下山外出历练大都是独身上路，因更益于领悟佛法，感知灵山。
像是释然和释嗔这样结伴而行的，反而是极少数。
不用猜，少林武僧院也是考虑释嗔为药师佛转世，看似释嗔是跟着释然，实则是以释然照应释嗔。
延年寺的七寺佛修中，广正也是熟人。
至于佛门之首的白马寺，以释然和净枼所说，此番却是无人进入秘境。白马寺已有数十年没有碰过南海秘境，就仿佛早就推算到不对劲一般。
吴奇开头还觉得奇妙，怎么来来去去都是这些，不是交过手，就是在龙虎山露脸的人。
姬湛、释然、净枼之外，又是金子函、广正、卞硫之……
打来打去都是些老面孔。
他又转念一想。
五道七寺最精锐的结丹修士，有相当一部分都在这里寻求机缘，也是理所当然。
吴奇慢慢有了一点新的领悟：接触同阶层的大多都是这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说不定还给下绊子，因此也不怪乎互相商业吹捧和给面子……
“……除去五道七寺外，鬼魅大多留在延年寺，妖类投奔白海的多。”
公羊这一趟不是白跑，他做了决断后一向是尽心尽力，必须体现出自我价值和能力。
他道：“据我所观和询问幽鬼，延年寺对幽鬼非常克制，并非毫无攻击打算……听闻那白骨奇景“白骨见佛如来”有某种神异，但具体尚不得知。”
吴奇心里很满意：“做得很好，辛苦了。”
他忽然想到：“你们还能找到“上邪（ye）幽王”其他旧部么？”
公羊脸色微变，他余光瞄向一旁的鬼褚，鬼褚却没事人一样。
“这事得看机缘和运气了。”
鬼褚终于接过话头：“道长，自幽王碎裂后，原本旧部早就支离破碎，散落四方。不过其实这无所谓的，能找到更好，找不到用其他幽鬼填充也不影响。”
“而且与其说用旧部，我个人倒是觉得换一批幽鬼更好。”
他笑道：“因为过去的组合证明，“上邪幽王”那样的人格形态，实在适应不了变化莫测的这一方世界。倒是妄周那样审时度势的阴险家伙，活得自由自在。”
“这方面你们是专业，我不干涉。”
吴奇也笑了一声：“你们聊，我还有事，空了再过来。”
他说走就走，御剑而起，不见踪影。
幽笼里。
公羊和鬼褚目光对视。
两头玄幽都没有说话。
……
换班是一日后。
巨人们如今也都在幽笼外面巡逻警戒，偶尔会进来查看，总体要宽松得多，给了幽鬼们更多的隐私和社群空间。
这是幽鬼们进食时间，本是格外嘈杂，但今日却一片寂静，它们都钻入了冥地，给出了两个老大足够空间。
公羊站在青釉凤首龙柄壶前，他身姿笔挺，眼神复杂。
鬼褚则是坐在青釉褐彩诗文壶上，依旧一副随性不羁的模样：“我还记得一些模糊记忆，当初上邪幽王追随解幽王，不仅是力量崇拜，还有相信解幽王能够开疆拓土，将更多的幽冥之灵接过来，让身处虚无幽冥的幽王幽鬼都能进入这一方世界，从过去中挣脱。”
“但结果呢？嘴上都是大义，心里都是生意。”
他嗤笑了一声：“就是因为我这样邪恶小人太少，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太多，才让上邪幽王的诞生就是失衡的，过于追逐理想和一腔热血，结果就是赔了自己，毫无结果。”
“改变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的事。”
鬼褚笑容渐渐敛去：“若是所有幽王团结起来，我相信幽族就能走向胜利。”
“但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从还是浮提世界时，这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家各有诉求，除非整个幽冥能够凝聚为一个无法分离的整体，那可是浮提世界都不曾做到的事。现在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实际一点吧。从眼前做起，从接受自身处境，适应环境开始。”
鬼褚道：“时代变了。我们也必须学会改变。先活下去，活下去，一切都有希望。”
公羊看着这位总是与自己有不同意见的同类：“你这么精明，怎么确定，吴道长会履行幽王的承诺？”
“当然无法确定。”
鬼褚低笑：“但我们可以证明，成为幽王之后，我们与他拥有共同利益，更能保障他的利益不受损。”
公羊一愣：“你越来越像妄周了……”
“不，我们不会成为妄周。”
鬼褚摇头：“因为妄周体内，都是我这样的邪恶、唯利是图的家伙。但未来的幽王，还有你这样的高尚家伙，你会遏制我的，不是么？”
“那么再见。”
他从瓷壶上站起来，扭了扭脖子：“别让人等久了，我先走了，希望还能活着回来。”
外面，重阳背负“神胜万里伏”，腰系“笞鬼鞭”与“双首蛇卣”，已等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