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骆姑娘又抢人啦
回府?
许栖一瞬间有些茫然:回府是什么意思?
石焱倒是听懂了回府,不过同样茫然:扛上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而红豆就不一样了,她全都听懂了。
小丫鬟搓搓手,兴冲冲道:“让婢子来!”
见骆笙没有反对,红豆矮下身去一个倒栽葱把许栖扛在了肩上。
“走吧。”红豆对石焱露出个得意的笑。
她就说她才是姑娘最贴心的大丫鬟,别人想抢她的差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有没有那个脸。
石焱傻眼去看骆笙。
他不信是这个意思!
骆笙淡然点头:“回府。”
见石焱还在发呆,红豆轻巧扛着许栖啐上一口:“还傻愣着干什么,吃饭时怎么不见你反应这么慢,轮到干活就装傻了。”
总算回过神来的小侍卫差点哭了。
这能一样吗,吃饭积极是因为好吃,骆姑娘做的饭菜飘出来的那个香味傻子都知道扑上去啊,可突然把一个少年说抗走就抗走,这是正常人干的活儿?
走在前面的骆笙轻叹口气。
她到底不是骆姑娘,总是忘了红豆力气不比成年男人小,还十分好用。
许栖反而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
没办法,他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丫鬟扛在肩头,青天白日走在大街上。
“放开我!”许栖愤怒大喊。
一时还没注意到这边动静的路人听到这声喊,呼啦围了过来。
骆笙放慢脚步走在他身侧,笑吟吟道:“你再喊大声一点,这样来看的人就更多了。”
许栖憋得脸通红,险些背过气去,真的不敢喊了。
“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么?”骆笙温声问。
许栖恨恨瞪着她不说话。
石焱忙竖起耳朵听。
他也想知道该怎么做,这也太让人好奇了。
红豆嘴一撇:“这还用想,这种时候就该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啊。”
石焱忍不住问:“这样就能脱身?”
骆姑娘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啊。
红豆甩过去个白眼:“不,这样能体面点,说不定旁人以为你昏过去了不能自主呢,不就没这么丢人了。”
石焱竖起大拇指。
说得可真他妈有道理。
他以同情的眼神看向被扛在肩头的少年。
少年双目紧闭,看来是听进了红豆的话,装昏过去了。
骆姑娘在前面走,身后跟着个肩扛少年的小丫鬟,这般情景立刻引来无数人关注。
街道两侧的小楼纷纷有人推开窗来看,就别提街面上的人了。
人们跟在后头指着这行人议论纷纷。
“瞧见没,骆姑娘又抢人了,这一次是谁这么倒霉啊?”
“看穿戴是个公子哥呢,不像上次抢的一看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子。”
立刻有人比较一番:“要说起来,还是上次那个俊啊,那是真正生得好。”
红豆听了不大高兴。
这些看热闹的人真是不懂事,司公子死了让姑娘好几日不得展颜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街面上正好有几名身穿常服的锦麟卫经过,领头的正是骆大都督的义子平栗。
“平爷,那好像是三姑娘。”一名锦麟卫低声提醒。
平栗脚步一顿,目光从骆笙身上扫过,落在被红豆扛在肩头的许栖面上。
许栖闭着眼,正竭力控制着表情不要有变化。
太过分了,这些人怎么这么坏,见他这样不搭手解救也就罢了,竟还津津有味议论他与骆姑娘以前抢的面首谁更好看。
最难堪的是,他竟然还没比过!
这一刻,少年完全忘了先前放言遇到麻烦也不需要人解救的话。
“平爷,三姑娘抢的好像是长春侯府的大公子。”
长春侯府这一辈有三个公子,世子之位却没有定。
据说当年镇南王府因谋逆灭门,华阳郡主抑郁而终,长春侯当时还只是世子,后来老长春侯过世袭了爵位,因着长子母族的尴尬迟迟没有请封世子,一拖拖到如今。
可再怎么样这是长春侯府的大公子,不是几年前一副平民打扮的司楠,这要是抢回大都督府,那就有热闹了。
平栗紧抿着唇,面色冷凝。
他既然撞上了就不能当不知道,不然回头义父得到消息就该斥责他了。
骆笙似有所感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与平栗眼神相撞后淡漠收回视线。
平栗本想过去,留意到默默走在最后的石焱,瞳孔一缩。
如果他没认错,这应该是开阳王的亲卫。
开阳王的亲卫为何跟着三姑娘?
石焱察觉到平栗的视线,再次放缓了脚步,心中默念:我和骆姑娘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不认识他们……
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石三火,你还不快点儿,我扛着人都比你走得快。”
石焱:“……”不知道现在冒充石还来得及吗?
确定了石焱与骆笙是一起的,平栗转身往锦麟卫衙门赶去。
无论是三姑娘抢了长春侯府大公子还是开阳王亲卫,此事需尽快禀报义父。
而此时追在骆笙一行人后面看热闹的人正在激烈猜测许栖的身份。
混在其中的有几名少年,个个脸色复杂。
“许栖被骆姑娘抢了,我们怎么办?”
一个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道:“我们不是已经被打过了吗?”
难不成挨了打还不够,还要送上去让骆姑娘抢?可那个贱婢嫌他们丑呢。
一名少年打他一下:“笨,让许栖丢脸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看我的!”
其他同伴纷纷看他。
少年深吸口气,大喊一声:“不好了,骆姑娘把长春侯府大公子抢啦”
这声喊完,他身子一矮,低低道:“跑!”
其他少年见他拔腿就跑,下意识就跟着跑了。
等跑到无人角落,那名反应不怎么快的少年后怕道:“骆姑娘要是发现是我们喊的怎么办?”
“你是不是在巷子里吓破胆了?看热闹的人山人海,怎么可能发现是我们喊的。”
“没错。”其他少年附和,也是在安慰自己。
喊话的少年望着人群涌动的方向,露出冷笑:“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许栖身份了,看他以后在我们面前还如何抬头!”
而骆笙听到少年那声喊,扬了扬唇角。
很好,看热闹的人终于知道外甥身份了。
第106章 亲娘后娘
许栖身份被叫破,看热闹的人一听这是侯府公子,气氛登时越发热烈,如同烧开了的油锅滴入沸水。
天啦,骆姑娘连侯门公子都说抢就抢,这也太可怕了。
天啦,长春侯府知不知道自己家的公子被骆姑娘抢了啊?
有些眉眼灵活的悄悄往长春侯府赶去。
赶紧去给长春侯府报个信,说不定能得些赏钱呢。
因一开始是送许栖回府,骆笙一行人所走的路本就是前往长春侯府的路,后来说把许栖扛回大都督府,路线也没改。
这就意味着骆笙一行人注定要经过长春侯府大门口。
石焱快步走到骆笙身侧,小声提醒道:“骆姑娘,咱们要不走那边?”
“走那边?”骆笙顺着石焱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不解,“为何走那边?”
石焱抹了一把汗,无奈道:“骆姑娘,您就算带人回去,也没必要从人家大门口路过啊。”
真的不会有一群人在那里等着拼命吗?
是,他身手还不错,可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对方人手太多怎么办?
他虽然不怕死,可别的亲卫都是为了护主尽忠而死,别人一问石焱怎么死的啊?
呃,石焱啊,帮着骆姑娘抢面首被打死的啊这不是让他无颜见列祖列宗嘛!
骆笙可没体贴小侍卫的心思,淡淡道:“已经走到这里了还绕路干什么,反正长春侯府早晚会知道。”
被红豆扛在肩头的少年睫毛轻轻颤了颤。
是要到长春侯府了吗?
可会有人来救他?
少年正想着,忽觉停了下来。
他不敢睁眼,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捏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骆笙停住身形,冷眼望着横在长春侯府门前的一群人,神色平静。
为首的人一副管事打扮,确定被一个小丫鬟扛在肩头的真是大公子,对着骆笙一拱手:“敢问可是骆姑娘?”
“是。”骆笙言简意赅,气定神闲。
乌压压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屏住呼吸,谁都不说话。
这么精彩的时候,听不清就可惜了。
啧啧,骆姑娘真沉得住气啊,抢了人家公子路过人家大门口,脸色都不变的。
“骆姑娘,是不是我们大公子不懂事冲撞了您?若是这样,我们侯爷回头定会亲自登门致歉,还望您莫要与我们公子计较,把他放下来吧。”
骆笙扫量管事一眼,问道:“你是侯府管事?”
“小的正是。”
“我是谁?”骆笙问。
“您是骆姑娘啊。”管事有些迷茫。
刚刚不是已经承认了吗。
骆笙脸色微冷,淡淡道:“既然知道我是骆姑娘,那就换你们侯爷出来说话。”
管事登时一阵脸热。
这是说他没资格出面了。
看热闹的人发出笑声。
倒不是刻意嘲笑管事,而是觉得今日情景实在太精彩,作为看热闹的总要给个反应才合格。
阵阵笑声令管事有些受不住,冷着脸拱手道:“还望骆姑娘见谅,我们侯爷不在府中。”
“那就让你们侯夫人出来。”
“这恐怕不合适”管事未加思索拒绝。
这么难堪的场面,侯夫人怎么会抛头露面呢。
“不合适?”骆笙冷笑一声,不再理会管事,“我们走。”
长春侯府的家丁挡在前方,个个神色紧张。
红豆见状忙把许栖甩麻袋一样甩在地上,一脚踩着不让人跑了,恶狠狠喊道:“你们敢拦着我们姑娘?我告诉你们,我们姑娘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长春侯府众人不由后退一步。
这可是锦麟卫指挥使的掌上明珠,真要得罪了,别说他们这些下人,侯府恐怕都要脱下一层皮。
若是不信,看看陈阁老一家就知道了。
陈阁老能如此快倒台,落得个黯然回乡的下场,怎么少得了骆大都督的手笔。
而起因,就是陈阁老的孙女诬陷骆姑娘。
骆笙默默看了一眼被红豆踩在脚下的小外甥,嘴角微抽。
这孩子,今日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养歪了的孩子不能娇惯,该收拾还是要收拾。
骆笙示意红豆不要再说,突然对着看热闹的人群扬唇一笑:“各位都看到了,长春侯夫人宁可他们府上大公子被我抢去当面首,也不愿意露面呢。”
听骆笙这么说,管事脸色顿变。
骆笙笑容越发张扬,丝毫不遮掩鄙夷:“我听说长春侯夫人是继室,不是许大公子的亲娘,是真的吗?”
“是真的。”人群中有不少人喊着。
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逮不着。
骆笙叹了口气:“难怪都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后娘就是后娘,为了自己一点脸面哪里会管原配子女死活呢,殊不知这样才是没脸没皮、德行败坏的做派!”
“骆姑娘,还请慎言!”管事不由急了。
骆笙淡淡道:“要我慎言就让你们侯夫人出来说话,你一个小小管事也配与我理论。”
许是骆笙那番亲娘后娘的话激起不少人的认同,此话一出,竟有不少人躲在人群中起哄。
“就是,让你们侯夫人出来。”
“是啊,孩子都要被人家抢走当面首了。从家门口路过呢,居然不露面……”
“骆姑娘有句话说对了,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后娘跟亲娘就是不一样啊。”
“我以前还觉得长春侯夫人不错啊,对着下人说话都和和气气的,没想到”
许栖趴在地上,闭着眼睛,听着这些议论心头茫然。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母亲还在,听闻他如此遭遇会毫不犹豫出来?
管事一见场面变成这样不敢再耽搁,匆匆对骆笙拱了拱手:“骆姑娘请稍后,小的这就去禀报夫人。”
再任由骆姑娘胡说八道下去,侯夫人的名声就要被败坏干净了。
听到管事禀报,长春侯夫人杨氏险些掰断了精心保养的指甲。
听闻许栖被骆姑娘抢了,她一边打发人去给侯爷报信,一边吩咐管事多带些人拦着,本以为面面俱到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骆姑娘怎么能在侯府大门外胡说八道坏她名声呢!
再顾不得其他,杨氏匆匆向府门外赶去。
第107章 扯下遮羞布
一名气质温婉的美貌妇人走了出来。
“出来了!”人群一阵骚动。
长春侯夫人杨氏面上带着适度的焦急与凝重,一眼就看到了骆笙。
阳光下,少女面无表情,乌湛湛的眸子与微微抬起的白皙下巴,令她从发丝到裙角都透着神采飞扬。
“杨夫人终于出来了。”骆笙定定望着走近的妇人,似笑非笑。
杨氏心生恼火。
骆姑娘这般挤兑她,实在用心险恶!
继母难当,再让骆姑娘胡言乱语下去,她好好的名声都要败坏了。
“骆姑娘,可是栖儿冒犯了你?”杨氏语气焦急,饱含对继子的担忧。
骆笙勾唇,指了指被红豆踩着的可怜外甥:“杨夫人觉得许大公子能冒犯我?”
杨氏脸色发白:“既然如此,骆姑娘为何……为何如此对待栖儿?”
许栖闭着眼睛逃避一切,睫毛却轻轻颤了颤。
继母这是关心他吗?
他就知道,真的让家里人知道他受了委屈,怎么会不管他呢。
以往……只是他没有告状罢了。
骆笙没有接杨氏的话,而是吩咐红豆:“不要把许大公子踩在地上。”
“是。”红豆应一声,再次把许栖扛了起来。
骆笙这才看向杨氏,反问:“杨夫人觉得我怎么对待许大公子了?我是打他了,还是骂他了?”
杨氏心中气怒,面上却不好流露出来,沉着脸道:“我听说骆姑娘要把栖儿带走当面首。”
骆笙讶然:“杨夫人听谁说的?”
杨氏一滞。
她自然是听管事说的,而管事是听许多来侯府报信的人说的,再看许栖被一个小丫鬟扛在肩上,难道还误会了不成?
骆笙摇了摇头:“杨夫人好歹是高门贵妇,怎么能把人想得这么不堪?你问问这些看热闹的人,我可有说过把许大公子带回府上当面首?”
杨氏下意识看向乌压压的人群。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纷纷喊:“骆姑娘没说。”
杨氏用力攥拳,看向骆笙。
骆笙扬唇一笑,指了指被红豆扛在肩头的许栖:“我呢,是送许大公子回家的,不然怎么会走这条路?大家说对不对?”
“对!”这热闹看得过瘾,人们乐得配合起哄。
杨夫人脸色难看,快要压不住心头火气:“既然是送栖儿回家,为何把他扛在肩上?”
“杨夫人不知道?”骆笙惊讶更甚,“因为许大公子被几个不知道哪家的公子给打了啊,打得昏过去了呢,幸亏昏过去之前自报了家门才知道是贵府大公子。我心善,就把人送来了。”
被红豆扛着的许栖险些跳起来。
她胡说,她撒谎,她瞬间的激动过后,许栖冷静下来。
不能揭穿她的真面目,比起被抢走当面首,因为打架昏迷被送回家至少没那么丢脸。
许栖把脸埋在红豆肩头,把表情藏严实了。
装晕太难,不能让人看见他的脸。
人群中,几个少年更是目瞪口呆,望着那个眉眼镇定的少女像是见到了神奇的新天地。
她,她,她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说瞎话?
什么被他们打晕了啊,就是以前他们怕出事也没下过这种狠手,真要说起来他们刚刚在那条巷子里才是要被打昏了呢。
“要不要揭穿她?”那个反应不大快的少年跃跃欲试。
一名少年给了他一巴掌:“揭穿个屁,揭穿了就知道是我们打的了,你是不是傻!”
挨了打的少年喃喃道:“骆姑娘真聪明。”
当众扯谎却无人能揭穿,这是何等境界啊!
“既然如此,骆姑娘让侍女把栖儿放下来吧。”杨氏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骆笙拧眉:“杨夫人都不问问许大公子伤势如何?”
杨氏颇沉得住气:“我把栖儿接进去,自然会请大夫诊治。”
“那么杨夫人知不知道许大公子经常挨打呢?”
杨氏担忧看了许栖一眼,满是懊恼:“我不知道,我从没听栖儿说起过……栖儿怎么会与人打架呢”
骆笙毫不客气打断杨氏的话:“不是与人打架,是被好几个人殴打。杨夫人的爱女年方十二就才名远播,可见杨夫人也是个有才华的女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准确呢?各位说说,与人打架与被人围殴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啊。”
“没想到啊,侯门公子也会挨打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哪里都少不了这种事,谁让许大公子没有亲娘护着呢……”
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话可谓字字如刀,直戳杨氏心窝。
“杨夫人为何不知道许大公子经常被欺负?”骆笙一字字问。
杨氏再沉得住气,面对无数异样的眼光与指点也有些受不住了,白着脸道:“栖儿从来没提过……再说,这是长春侯府的家事,骆姑娘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骆笙挑眉冷笑:“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杨夫人一句家事,难不成许大公子哪日被人打死扔在街头,也不许旁人说道吗?”
无视杨氏难看的脸色,骆笙嘴角挂着讥讽:“杨夫人不要拿许大公子没有提过当遮羞布。我问过那几个打他的人了,许大公子挨打不是这一次,而是家常便饭。你一次不知道,能次次不知道?长年累月不知道?你当着侯夫人是吃干饭的吗?”
骆笙一连三问,让看热闹的人议论更热烈。
“没错啊,要是孩子经常挨打,当娘的能不知道?”
“啧啧,若是养了一堆孩子的穷苦人家顾着生计没注意也不奇怪,可这样膏粱锦绣的人家,伺候许大公子的下人都有不少,怎么就能一点不知道呢?”
“许是大公子不让下人们说?”
有人听了嗤笑:“你若是伺候许大公子的下人,见主子时常挨打,知道当家主母心疼主子会怎么做?”
更多人摇头叹息。
肯定会上报主母啊。
一次或许听主子吩咐不往外说,要是经常如此,怎么敢瞒着侯府主母。
除非下人心知肚明,当家主母其实没有那么真心疼爱主子。
杨氏听着这些议论,眼前阵阵发黑:完了,她多年的好名声被骆姑娘几句话给毁了!
望着摇摇欲坠的杨氏,骆笙微勾唇角。
这点小打击就受不住了,事情还没完。
第108章 扛回府
“杨夫人怎么不说话?”骆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吗?”
“你,你实在欺人太甚”
杨氏白眼一翻,祭出了贵妇们惯爱使的绝招:昏迷大法!
“夫人!”身侧一众丫鬟婆子惊呼着把杨氏扶住,纷纷怒视骆笙。
骆笙摇头叹气:“都说为母则强,没想到我才说了几句话杨夫人就气昏过去,全然不管继子死活了。可见我刚才说得没错,后娘就是后娘。”
杨氏双目紧闭靠在一名婆子身上,把这些话听个清清楚楚,登时一阵心塞。
她佯作昏迷是想让世人瞧瞧骆姑娘多么飞扬跋扈,竟把一位侯夫人逼昏过去,可没想到这小贱人实在牙尖嘴利,句句不离后娘,直戳她心窝子。
如今骑虎难下,总不能再睁开眼来。
侯爷怎么还不回来呢,管事又是干什么吃的!
杨氏正心中怨怼,就听那个冷清清带着几分揶揄的声音再次响起:“本来是送许大公子回家的。既然许大公子没人管,那我就好人做到底把他带回大都督府诊治吧。红豆,我们走。”
把人带回大都督府?
杨氏一听哪还能装昏,嘤咛一声睁开眼,急道:“骆姑娘,你把栖儿放下!”
骆笙眨眨眼:“咦,杨夫人没事了?”
杨氏站直身子,竭力摆出正义凛然的模样:“骆姑娘要带走栖儿,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骆笙一双眸子睁大了几分:“杨夫人宁死也要拦着给许大公子诊治,用心太歹毒了吧?”
杨氏气得险些咬碎银牙。
这个小贱人为何有这么多歪理?
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杨氏暗吸口气恢复了几分冷静,冷冷道:“骆姑娘莫要颠倒黑白。栖儿是长春侯府的大公子,也是我的儿子,要医治自然在家中医治,岂有被骆姑娘带去大都督府医治的道理?”
见杨氏如此,骆笙彻底冷下脸来:“好了,杨夫人莫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更别寻死觅活惹人笑话。刚刚我把人送回来你迟迟不露面,跟你讲道理你昏倒,现在又说许大公子是你儿子了,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人我带走了,想把人领回来,叫长春侯亲自去大都督府。”
说完这话,骆笙看也不看杨氏,拂袖便走。
被红豆扛着的许栖一听这话,登时急了。
这怎么行,他不要被带去大都督府!
看来不能为了脸面继续装昏了。
察觉到扛在肩头的人蠢蠢欲动,红豆面无表情一个手刀斩在许栖后颈。
许栖颤了颤,真正昏了过去。
红豆露出个欣慰的笑。
许久没这么干,还是挺有准头的嘛。
想坏姑娘好事?哼,有没有问过她红豆!
长春侯府众家丁手握棍棒紧盯着骆笙一行人,随着骆笙往前走,拦在前方一边退一边等着杨氏指示。
杨氏神情僵硬,只能装作没有反应过来。
骆姑娘的霸道她是清楚的,就连得罪了开阳王也只是被骆大都督送离京城两三个月,而长春侯府比之开阳王又如何?
真要命家丁死拦着对方,骆姑娘定会动手。
把人拦下来伤着碰着,长春侯府就得罪了骆大都督,指不定哪日会被算账。
若是拦不住人,长春侯府更加丢脸。
既然左右都不是,不如暂退一步,等着侯爷去与骆大都督交涉更稳妥。
骆大都督再爱女如命,也不可能放任女儿抢了侯门公子当面首。
当家主母一时没有指示,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骆笙几人就摆脱长春侯府的人走远了。
杨氏似乎才反应过来,颤声道:“快,快追上去,把大公子救下!”
众家丁应一声是拔腿就追,奈何看热闹的人浩浩荡荡挡在前面,哪里还追得上。
骆大都督在衙门里正忙着,就听门外响起一道声音:“义父,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骆大都督放下手上卷册,看向走进来的义子,“有事?”
平栗抱拳:“义父,孩儿刚刚在街上碰到了三妹妹。”
骆大都督语气尚算镇定:“是不是你三妹妹又惹祸了?”
说起来笙儿安分守己好久了,他还有些不习惯。
平栗迟疑一瞬,道:“孩儿见到红豆把长春侯府大公子扛在肩膀上,应该是要带回大都督府。”
骆大都督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丫头,真是胡闹!”骆大都督以手撑桌站起身来。
怎么能把侯门公子抢去当面首呢,早知如此,开个小倌馆也没这么让他头疼啊!
“义父”平栗喊了一声。
“怎么?”
“还有一名年轻男子跟着三妹妹,好像是开阳王的亲卫。”
骆大都督缓了半天,咬牙:“你三妹妹还抢了开阳王的亲卫?”
平栗神色有些复杂:“瞧着倒像是自愿的。”
骆大都督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外走去。
从长春侯府到大都督府本就不远,骆笙脚下不停,没用多久就到了。
站在骆府门前的石狮子旁,骆笙转身对看热闹的人笑笑:“各位散了吧,我还要尽快请大夫给许大公子诊治,这样等长春侯来了,才能把活蹦乱跳的儿子领回家。”
人群中,不知谁大着胆子喊了一句:“骆姑娘不是把许大公子带回家当面首?”
红豆听不下去了,啐一声道:“面首?想都别想。我们姑娘要求高着呢,怎么可能要许大公子当面首!”
这,这是没看上许大公子?
看热闹的人登时惊了。
小丫鬟一手扛着许栖,一手插着腰,撇嘴道:“想当面首怎么也要有开阳王的姿色吧,不然我们姑娘岂不是亏了。跟你们说,我们姑娘带许大公子回府医治纯粹就是人美心善,不忍心许大公子那个后娘耽误了他的伤情……”
“好了,红豆,清者自清,不必对外人解释这么多。”默默等红豆说得差不多了,骆笙淡淡道。
“是。”红豆脆生生应一声,随着骆笙跨入骆府大门,把热闹没看够的人们挡在门外。
回到闲云苑,骆笙看一眼许栖:“还不醒么?”
第109章 好坏
被红豆放在矮榻上的少年一动不动。
骆笙蹙眉。
难道今日太过简单粗暴,把小外甥吓着了?
红豆在一旁提醒道:“姑娘,许大公子是真晕过去了。您说带他回府的时候婢子察觉到他想挣扎,就给了一手刀。”
一直没吭声的石焱默默摇头。
许大公子这倒霉孩子今日真是流年不利啊。
骆笙则对红豆点点头:“干得好。”
她还以为小外甥有些醒悟才没反抗,没想到是被红豆打晕了。
由此看来,教导小外甥任重道远。
“蔻儿,去请大夫来。”
红豆忙道:“不用大夫,让婢子来!”
就见小丫鬟快若闪电伸出手,对着少年人中狠狠一掐。
许栖闷哼一声,悠悠醒来。
看一眼全然陌生的环境,许栖猛然坐起身来。
“这是哪里?”
“这是大都督府呀。”红豆笑眯眯解惑。
“大都督府?”许栖喃喃念着,骤然变了脸色,瞪着骆笙眼冒怒火,“你竟然,竟然真把我带到这里来!世上怎么有你这么厚颜无耻的女子”
石焱听得直摇头。
这小子脑子不行,胆子不小。
果然就见红豆一巴掌打了过去:“放肆,敢这么说我们姑娘”
“红豆。”骆笙淡淡喊了一声。
红豆住了嘴,气鼓鼓瞪着许栖。
骆笙侧头吩咐蔻儿:“去请大夫来给许大公子看一看伤势。”
“不用!”许栖脱口拒绝。
蔻儿一个眼风都没给许栖,扭身便出去了。
骆笙看着神情凶狠的少年,语气冷淡:“你别闹腾,等看过大夫,你父亲来接,我便放你走。如若不然,就留下好了。”
“你以为你家真能一手遮天?我好歹是长春侯府大公子”
“天天挨揍的侯府大公子。”骆笙淡淡接话。
许栖气得脸色煞白:“关你什么事!”
骆笙坐下来,神情淡漠:“你挨揍不关我的事,你让个后娘当傻子哄,就关我的事了。”
“就算我被继母当傻子哄,又关你什么事?”许栖吼道。
今日听骆笙与杨氏一番对话,外加那些看热闹之人的闲言碎语,少年对杨氏的看法隐隐有一丝动摇。
但这点动摇还不足以转变他对继母的认知。
许栖以为会问住骆笙,谁知对面少女懒懒一笑,理直气壮道:“因为我没有娘呀,最见不得没了亲娘被后娘养成傻瓜还不自知的蠢货。”
这是什么歪理?
许栖气急:“我继母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他什么时候被养成傻瓜了?
“我问你,你小时候犯了错,你继母待你如何?”
许栖一听来了底气:“继母待我温柔和善,从来没高声说过我一句。”
“那你不好好读书,你继母又待你如何?”
许栖更来了精神:“我逃课被父亲打板子,继母亲自替我上药。”
“哦,那你一次次调皮捣蛋把先生气跑,你继母又是如何做的?”
“继母会替我请更好的先生!”许栖越说越觉眼前少女可恶,明明他与继母感情不错,非要挑拨。
就算是生他的母亲,恐怕也不会比继母待他更温柔了。
见少年梗着脖子辨不清好赖的样子,骆笙在心底长长叹口气。
难受,生气,更替大姐心酸。
可越是如此,越要把这不成器的外甥教好了。
“那你继母又是如何对待你两个弟弟与妹妹呢?”这一次,骆笙放缓了语气。
许栖一怔,不由想起妹妹小时候没耐心弹琴,继母罚她数豆子,数到最后妹妹哭着主动要求弹琴。
他又想起有一次三弟调皮把墨汁弄到先生胡子上,继母把三弟手板都打肿了,让他跪在先生面前道歉,直到先生点头愿意继续教导,这才允许丫鬟给三弟上药。
那一次连二弟都挨了罚,继母说二弟没有带好三弟。
这些本来都湮没在记忆长河的深处,当时发生时他视而不见,甚至因继母对他的不同而心生感动,可当这个面目可憎的少女提起,他却一下子全都想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继母待他与弟妹确实是不同的。
放在小时候,他会毫不犹豫觉得继母待他好,可是现在迎着少女讥讽的眼神,他却犹豫了。
“你犯了错没有被批评,从此不怕再犯错;你逃课被温柔相待,从此视逃课如家常便饭;你气走先生又有新先生来,从此不懂尊师重道,成为一个只懂打架不学无术的蠢材。”
骆笙说到这里,凉凉一笑:“你认为继母待你好,你却长成一个连自己都不满意自己的人。你觉得继母待亲生子女严苛,他们却变得出类拔萃。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旁人多说无益,你不妨好好想一想。”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许栖突然没了争执的力气,皱眉思索起来。
蔻儿很快领着一名大夫进来。
“给他看看。”骆笙起身出去。
外面依然阳光明媚,正是最好的时节。
“笙儿”骆大都督脚步匆匆,跨入闲云苑的院门。
“父亲走得这么急,可是有事?”骆笙迎上去,体贴问了一句。
骆大都督猛抽嘴角。
笙儿真是越发沉得住气了,那次扯掉开阳王腰带还知道赶紧跟他坦白呢。
“笙儿啊,听说你把长春侯府大公子带了回来?”
骆笙面不改色点头:“嗯。”
“胡闹,快些把人送回去。”
“父亲放心,女儿只是做好事带许大公子回府治疗伤势,省得被他后娘给耽误了。等长春侯来接,我就放人。”
“真的?”
骆笙微笑:“女儿什么时候骗过父亲,您不是知道我最讨厌后娘吗?”
骆大都督摸了摸鼻子。
这个他信,几年前曾有媒人给他说亲,笙儿知道后杀去媒人家直接把媒婆扔邻居家猪圈了。
从那之后,再没有媒人登过骆府大门。
笙儿乐意放人就行。
想到这,骆大都督扫了石焱一眼,试探道:“为父瞧着那个年轻人眼熟,是不是开阳王亲卫?”
“是。”骆笙不料话题怎么突然扯到石焱身上了。
骆大都督干咳一声:“为父看着他虽是自愿的,毕竟是开阳王的人,还是一并送回去吧。”
石焱:??
谁是自愿的了!
第110章 拖后腿
石焱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他好生生当着王爷的亲卫却被打发来给骆姑娘养鹅,这也就算了,居然还被骆大都督误会成面首。
还以为他是自愿的!
哪怕认为他是被强迫的,心里也好受些啊。
骆笙摇头:“送回去恐怕不妥。”
“为何?”
“开阳王主动送的,拒收不是得罪人么,女儿觉得不要白不要”
开阳王主动送的?
骆大都督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深深看石焱一眼,颔首:“既然如此,那就收着吧。”
反正闲云苑已经住着两个面首,再多一个也住得下。
不过开阳王为何给笙儿送面首?
骆大都督死活想不透,问了出来。
骆笙蹙眉深思:“许是想送个礼物示好?”
石焱:礼物??
骆大都督一听来了精神,无视开阳王的小亲卫在场,干咳一声道,“笙儿,为父一直不解,那日神医在咱们府上与开阳王府之间来回数次,究竟是为了什么。”
骆笙神色淡淡:“那日父亲不是问过么,神医是来给您复诊的。”
骆大都督摇头:“那样没必要去了王府又复返。”
“那父亲觉得是什么原因呢?”骆笙干脆把皮球踢了回去。
“神医该不会想做媒吧?”
“咳咳咳”正竖着耳朵听的石焱被口水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骆大都督扫他一眼,漠然收回视线。
已经成了女儿的面首,就无关紧要了。
“父亲想多了。”
骆笙不承认,骆大都督却越发肯定开阳王对女儿有想法。
对女儿有意却不正儿八经托媒人上门,居然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也就罢了,送一匣子珍珠之类的虽然普通也不算出错,送个面首算怎么回事儿?
一个大男人,讨心上人欢心也要有点原则啊!
骆大都督一想开阳王就摇头,并暗暗下了决心:开阳王若想求娶笙儿,必须经过严格考验,他才会把女儿嫁给他!
什么,这么看不上开阳王还会点头?
别傻了,好不容易有人求娶,难道真把女儿砸手里?
“父亲不如回衙门吧。”
“为父去前边花厅等着,想必长春侯用不了多久就要到了。”
“正是这样,父亲还是避开为好。”
骆大都督警惕看着骆笙。
难不成笙儿说放人只是哄他?
骆笙笑笑:“长春侯见到父亲,父亲为了这事还要向他赔不是,甚至为此欠个人情多不值当的。不如避而不见,由女儿出面打发他回去就好。”
“那长春侯府大公子”
骆笙弯唇:“自然是由长春侯带走,女儿留着也没用啊。”
骆大都督不禁扫了石焱一眼。
二十来岁的年纪,出挑的身材,英气的面庞……再想想闲云苑那两个,嗯,确实没必要把许大公子留下。
“既然这样,那为父就避避。”
骆大都督一走,石焱就忍不住了。
“骆姑娘。”
“嗯?”
迎着少女清清淡淡的眼波,石焱犹豫了一下。
想想还是忍不住!
“咳咳,骆姑娘,主子派卑职来是养鹅的,不是……不是当面首的!”
“我知道。”骆笙表情丝毫未变。
“那您刚刚怎么对大都督说”
骆笙反问:“那怎么解释开阳王专门派亲卫来给我养鹅?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大白对你主子的重要性么?”
石焱一听神色一凛,抱拳道:“卑职惭愧,卑职一时没想到”
幸亏骆姑娘机智!
转念一想要背上面首的名分,石焱默默叹口气。
罢了,为了主子暂且委屈一下吧。
“蔻儿,领石焱去看看大白。”
“是。”蔻儿冲石焱微微屈膝,语气温柔,“请随我来。”
石焱呆呆点头,有种不真实感。
骆姑娘身边的丫鬟还有这么正常的?
蔻儿端着温柔似水的微笑,领着石焱前往西跨院,一路上话不停。
“对了,有件事要你知晓,目前有两个人专门伺候大白,他们与大白一同住在西跨院。”
石焱神色郑重听着。
活了十多年的大白鹅果然不简单,居然有专门的下人伺候着。
“他们一个叫明烛,一个叫负雪。负雪养大白最有经验,你记得多听他的呀。”
石焱摸摸下巴。
没想到照顾白鹅的下人连名字都这么雅致,倒衬得他更像养鹅的。
穿过月亮门进了西跨院,就见院中树冠亭亭如盖,一只半人高的白鹅正在树下纳凉。
背对着院门的是个单薄少年。
蔻儿扬唇喊:“负雪”
单薄少年转过身来,一见蔻儿露出浅浅笑容:“蔻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蔻儿一指石焱:“我领他来”
察觉身边的人反应不对,蔻儿停下来,纳闷看着石焱。
“怎么不走啦?”
石焱直愣愣盯着负雪,如同泥塑。
他看到的少年是专门养鹅的?
负雪见一个陌生男子直勾勾盯着他瞧,不由有些慌。
恰好这时明烛从屋中走了出来。
“明烛哥哥!”负雪喊一声,闪到了明烛身后,探头打量奇怪的来客。
石焱看到明烛那张脸,更愣了。
这也是个养鹅的??
明烛大步走了过来,警惕看一眼石焱,轻轻皱眉:“蔻儿,这是”
“他叫石焱,姑娘说了,以后与你们一同照顾大白。”
明烛精致的桃花眼眯起,仔细打量石焱。
这一刻,石焱居然有点羞愧。
他长得丑,他拖后腿了!
负雪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你是姑娘的新面首吗?”
明烛则露出轻松的微笑:“这么说我们以后多一个兄弟了。”
石焱恍然。
原来这两个就是骆姑娘的面首。
望着风华无双的男子伸出来的手,石焱正色道:“兄台误会了,我只是来养鹅的。”
虽然在骆大都督面前没否认,可他绝不与这二人同流合污。
明烛轻笑出声:“我们也是养鹅的,所以还是多了一个兄弟。”
石焱沉默着。
听着不对劲,可又无从反驳。
罢了,反正就半年,爱是啥是啥吧。
而这时,长春侯匆匆赶回了长春侯府。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栖儿被骆大姑娘带回大都督府了!”
面对着红了眼圈的杨氏,长春侯却没了以往耐心安慰的心情,冷着脸问:“怎么没拦下?”
第111章 再开源
“怕闹大了不好收场,给表哥惹祸。”杨氏从长春侯语气中听出责备,一声表哥就喊了出来。
长春侯听到这声表哥,一路听来的风言风语积累的怒气不由散了大半。
他爱的就是杨氏柔情似水的性情。
杨氏是他表妹,他们算是青梅竹马长大,他早从表妹的眼睛里看到了对他的爱慕。
后来,华阳郡主成了他的妻。
华阳郡主高贵美丽,气度非凡,管家也是一把好手,原本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可时日一久,对妻子中意归中意,到底有些可惜不够柔顺。
后来郡主有孕,竟婉拒了母亲把丫鬟开脸伺候他的提议。
那是第一次他与妻子有了争执,之后就是多日冷战,直到他低头去哄。
长女出生后没过两年又有了长子,因为郡主不愿,他就只好守着她一个人。
那时候,他才发现表妹那样温柔似水的性子更得他喜欢。
表妹没有郡主貌美,没有郡主出身高贵,却对他百依百顺,服侍周到。
“表哥”察觉长春侯走神,杨氏喊了一声。
她十分清楚什么时候喊他侯爷,什么时候喊他表哥。
每一声表哥,都能让他想起死去的华阳郡主。
她不怕他想起一个死人,因为那个女人留给他最深刻的是骄傲冷硬,是无数个难熬的漫漫长夜。
他每回忆一次,就越发想到她的好。想到她的好,再大的气也要消去一半。
长春侯回神,语气果然缓和许多:“我去一趟大都督府。”
杨氏柔顺点头,一直把长春侯送到院门口望不到背影,这才回了屋。
“大都督不在府中?”听完骆府门人的话,长春侯有种扑空的憋闷。
不在府中,那么就是在衙门了。
一想要去锦麟卫,长春侯有些怵头。
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去逛锦麟卫衙门。
“我们大都督虽然不在府中,但三姑娘说了,若是侯爷来了就请进去。”
长春侯沉吟片刻,点头:“如此就劳烦通禀一声三姑娘,说长春侯来接犬子回府。”
骆笙等在花厅里,听到脚步声,握着茶盏的手不由收紧。
那一次在林府她没有见到二姐夫,没想到今日在自己家中倒是要见到大姐夫了。
大姐夫骆笙默念着这三个字,一想到被养成那个样子的许栖,只有讽刺。
“姑娘,长春侯到了。”
长春侯随着领路下人步入花厅,就看到一名素衣少女正垂眸喝茶。
少女雪肤乌发,安静得像是一幅画,怎么都不像传闻中那个飞扬跋扈啊的骆姑娘。
长春侯有瞬间的犹豫。
他本是上门要人,要是找错了人,那就尴尬了。
骆笙淡淡扫了长春侯一眼。
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值壮年,比之十八九岁去镇南王府迎亲时竭力掩饰却不能完全掩去的局促,只剩从容。
一看这些年就过得很舒心。
骆笙沉下脸来。
她姐姐死了,她小外甥被养傻了,这个男人却红光满面志得意满,她看着就不舒心!
骆笙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放,不满道:“侯爷怎么才来接令郎?”
长春侯愣了愣。
现在他可以确定这就是骆姑娘了,强带人家儿子回府还如此理直气壮先发制人,没有哪个大家闺秀做得出来。
“是来晚了些。不知犬子现在何处?”
“大夫刚刚给他看诊过,现在正在我院子歇着。”骆笙对立在一侧的红豆微微点头,“红豆,拿账单给侯爷过目。”
账单?
长春侯又是一愣。
好在没有困惑多久,小丫鬟就奉上一张单子。
长春侯下意识接过,粗略一扫声音都变了:“五千两?”
骆笙微笑:“这里面包含给令郎请大夫的诊金,药费,床榻使用费,下人服侍费……五千两不多吧?”
五千两不多?
长春侯险些气笑了:“骆姑娘,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过了?”骆笙挑了挑眉,“侯爷恐怕不知道,令郎受了严重内伤,吃了我珍藏多年的一枚药丸才无事,单这枚药丸就值四千两。令郎看诊时躺的是上好檀木床,往少了算也值一千两。令郎睡过的床我总不能再用,这损失侯爷你当爹的不管,难道要我这好心做善事的人担着?”
长春侯已经听傻了。
骆笙鄙夷看他一眼,接着道:“药丸加上床费就有五千两了,算下来诊金和下人服侍费都是我贴的,侯爷莫非还有什么不满意?”
“骆姑娘,什么药值四千两?”长春侯忍不住问。
这是敲诈!
骆笙嗤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看铁公鸡:“侯爷,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难道在你心里,救你儿子一命的药不值四千两?”
“可”长春侯说不下去了,脸色十分难看。
若是救命仙丹,说值多少钱就能值多少钱,可只是几个孩子打架受伤怎么就需要救命了?
偏偏这话没法说。
如今栖儿在骆姑娘手里,哪怕等会儿见到人活蹦乱跳,对方咬定是吃了救命仙丹才好的,上哪儿说理去?
骆笙瞧着长春侯变幻莫测的脸色,弯唇笑笑:“侯爷舍不得出这笔钱也无妨,那就把令郎留在骆府好了,反正我养得起,省得跟你回去后因为没钱吃药年纪轻轻丢了性命。”
长春侯骤然变色。
他来大都督府接儿子,却没把儿子带走,人们一打听是他舍不得出钱被骆姑娘留着养了,长春侯府里子面子就真的丢干净了。
撞进少女似笑非笑的眸光里,长春侯沉着脸点头:“五千两侯府出。”
骆笙露出欣慰的笑:“侯爷舍得出就好,我还以为许大公子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一个心疼的人都没有呢。”
“骆姑娘莫要红口白牙坏我夫人名誉。”
红豆啐了一口:“你才少冤枉我们姑娘呢。我们姑娘打跑了围殴你儿子的人,还送你儿子回家,没想到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见你那个夫人出来接。后来总算等到你夫人舍得出来了,我们姑娘告诉她你儿子受了欺负,她居然说这是侯府家事,嫌我们姑娘多管闲事。”
小丫鬟啧啧有声:“不道谢反而这么说,这是当娘的该有的反应吗?连那些瞧热闹的人都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公道话,没想到你夫人就昏过去了。我们姑娘一看你儿子没人管了,好心救人救到底,只好带回家请大夫诊治。可万万没想到呀,当爹的上门来接人,居然舍不得掏医药费!”
“红豆,不得无礼,侯爷已经说过会出这笔钱。”
长春侯片刻都待不下去了,沉声道:“本侯打一个欠条,现在就带犬子回府。”
“欠条?”红豆声音拔高,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堂堂侯爷给我们姑娘打欠条?这合适吗?”
啧啧,真以为都能像开阳王那样给姑娘打欠条了。
又老又丑,也不好好照照镜子!
长春侯攥拳,青筋直冒,咬牙道:“那我写一封信,骆姑娘派人带着信去侯府取钱。”
“好。”骆笙笑眯眯点头。
买脂粉铺子花的钱这不就赚回来一半了,所以开源还是很重要的。
派人盯着家中动静的骆大都督得到消息也惊了。
“笙儿没向长春侯说软话,还收了长春侯五千两银子?”
第112章 心疼(求月票)
五千两对长春侯府来说不是小数目,伤筋动骨谈不上,但也足够感到肉痛。
长春侯带着许栖回了府,心疼又心塞,等到入夜与杨氏一同休息,忍不住把火发了出来。
“骆姑娘带着栖儿到了侯府门口,你怎么没出去?”
杨氏心情也不好。
她是当家主母,一下子少了五千两比长春侯还心疼呢。
心情虽不好,面对一家之主的男人还是要忍着。
杨氏垂着眼帘压住恼火,柔声道:“我哪想到骆姑娘是那样的蛮人,想着有管事带了那么多家丁出面,我再出去由着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指点又是何必”
奈何这一次杨氏的温柔却不管用了。
毕竟五千两银子呢。
“要是换了楠儿他们,你会不出去?”长春侯沉着脸问。
当时要是出去了,骆姑娘还能有什么借口把栖儿带回大都督府。栖儿没被骆姑娘带走,他又怎么会拿出五千两银子赎人。
杨氏猛地睁大了眼睛:“表哥,你这是说我偏心?”
这么多年,侯爷只说她贤淑纯善,对待继子与亲子一视同仁,何曾这样指责过。
万万没想到骆姑娘闹了这一出,竟把火气撒在她头上了。
“偏不偏心先不说,终归是你有没做到的地方,才让人抓到了把柄。”长春侯语气不佳。
这一次,喊表哥也不管用了。
杨氏虽是续弦,除了刚嫁给长春侯的头两年谨小慎微,后来就称得上养尊处优。
多年来有婆婆护着,夫君爱着,下人敬着,温婉柔顺只是她戴惯了的面具,实质上早已与十几年前那个柔顺表妹判若两人。
被长春侯连番指责,再加上心疼长春侯大笔一挥送出去的五千两银子,杨氏的火气也压不住了。
“我知道后娘难为,多年来对栖儿比对楠儿他们还要好,没想到到最后侯爷还是觉得我偏心”
长春侯起身,面色沉沉:“今日我不想听这些,你先睡吧。”
见他披衣往外走,杨氏一时愣了,直到人快要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
“表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长春侯推开门,没有回头:“我去翠娘那里看看。”
眼睁睁看着长春侯推门离去,脚步声渐远,杨氏险些咬碎银牙。
她好歹是侯爷的妻子,只是多争执了两句,他竟然甩脸去妾室那里!
杨氏回到床边坐下,靠着屏风气得浑身颤抖。
她与华阳郡主不同,也深知表哥对华阳郡主最不满意在何处。
因此,她嫁进来后十分痛快就把陪嫁丫鬟开脸给了表哥当通房。
后来表哥当了侯爷,有人送美妾当贺礼,怕被外头来的人拢去表哥的心,她又主动物色美人送到他身边。
一来二去,表哥的妾室就有四人,更别提那些通房。
她不曾后悔,表哥虽有这么多女人可最爱重的还是她,大半时间都在她这里。
可是今日,杨氏却憋屈得喘不过气来。
她是表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那些妾室,难道就不能高声说一句话,只能一辈子做小伏低?
长夜孤寂,这一晚杨氏睁着眼失眠许久,多了许多以往不曾有的情绪。
比之长春侯府的沉闷,夜色笼罩的闲云苑就如它的名字一般,轻松惬意了。
蔻儿替骆笙卸下钗环,随口提起白日的事:“姑娘真是生财有道呢。”
红豆得意点头:“那是。蔻儿你是没瞧见长春侯夫人那个柔柔弱弱的样儿,一看就是表里不一,憋着一肚子坏水儿。”
蔻儿一听不干了:“柔柔弱弱怎么啦?柔柔弱弱招谁惹谁啦?红豆,我说过多少次,以貌取人是不行的呀……”
“行啦,别念了,我又没说你。你是真柔弱行了吧,长春侯夫人一瞧就是块黑心石头披了一层烂苔藓,装的呢。”
蔻儿这才满意了,替骆笙顺着头发:“姑娘是不喜欢长春侯夫人吗?”
“嗯。”
“婢子打听过了,长春侯对长春侯夫人很爱重呢,夫妻二人从没红过脸。”
“这次不一样了。”骆笙微阖的双目睁开,望着梳妆镜中长发披散的少女淡淡道。
“哪里不一样呀?”蔻儿顺口问。
镜中少女嘴角微勾,笑意凉薄:“五千两银子呢。”
平日里无关利益,自然是你好我好,举案齐眉。
五千两银子对拿珍珠当弹丸玩的骆姑娘来说不算什么,对任何一家府上都不算小数目。
她要了长春侯五千两,等于咬了他一块肉。
知道疼了,火气也就生了。
有了火,当然要找人宣泄。
想到长春侯府,骆笙不由想到许栖。想到许栖,心情便沉了几分。
镜中少女笑意敛去,眼波深深。
她不指望小外甥成为人中龙凤,可至少不能稀里糊涂做人。
好在来日方长。
过了几日,骆笙带着红豆等人出了门,前往脂粉铺子改造成的酒肆查看情况。
对于改造好的酒肆,骆笙尚算满意,盛三郎更是兴致勃勃。
“表妹,酒肆是不是要开张了?”
“还要等一段时间。”
盛三郎左右看看,一脸不解:“为何还要等?我看收拾差不多了啊。”
他等得,他肚子里的馋虫等不得啊。
“我酿了几坛酒,要过些日子才能成。”
“表妹还会酿酒?”盛三郎一听,眼都亮了。
男人岂有不好酒的!
表妹为了几坛酒宁可延迟酒肆开张时间,可见这酒一定好喝。
看着盛三郎渴盼的眼神,骆笙笑了:“酒肆岂能无酒。”
盛三郎兴奋抚掌:“对,酒肆岂能无酒。那咱们酒肆到底什么时候开张啊?”
红豆忍不住提醒:“表公子,您是小二。”
明明是姑娘的酒肆,怎么就成咱们的了?
盛三郎压根不理会小丫鬟的胡说八道,巴巴等着骆笙给个准话。
“就下月初八吧。”
下月初八?
盛三郎忙掰起手指算起来。
度日如年,他得算算为了吃上表妹做的菜还要等几年。
“请问是骆姑娘么?”骆笙几人走出酒肆,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凑过来小心翼翼问道。
“我是。”
丫鬟屈了屈膝:“我们姑娘在对面茶楼里,想请您喝一杯茶。”
第113章 靠近
骆笙扫量丫鬟一眼,并未开口。
红豆眼一瞪:“你们姑娘是谁呀,想请我们姑娘喝茶我们姑娘就要赏脸?”
丫鬟低声道:“我们姑娘姓许,是诚心”
“带路吧,”骆笙一听姓“许”,直截了当道。
丫鬟不料如此顺利,愣了愣才道:“请随婢子来。”
骆笙对盛三郎道:“表哥,你先在酒肆坐坐,我带红豆过去看看。”
“行。”盛三郎迟疑了一下,点头。
本来担心表妹的安全,一想到进京路上遇到的那次打劫,他觉得多虑了。
目送骆笙随丫鬟进了对面茶楼,盛三郎这才走进酒肆随便拣了一条长凳坐下,起了好奇心。
“蔻儿。”盛三郎冲不远处站着的蔻儿招招手。
蔻儿绷着小脸走过来:“表公子有事儿?”
“知不知道是谁找你们姑娘?”
蔻儿扯扯嘴角:“婢子哪知道呢,姑娘又没带婢子去。表公子,您一个大男人这么八卦是不行的呀……”
盛三郎摸摸鼻子,不吭声了。
看出来这小丫鬟心情不太好,他还是不招惹了。
茶楼雅室里,骆笙见到了丫鬟口中的许姑娘。
许姑娘瞧着十七八岁,明眸皓齿,乌发如云,是个明艳的美人儿。
可她黛眉下意识轻蹙着,气质与样貌有些格格不入。
见骆笙进来,许姑娘忙起身相迎,有些局促道:“我还担心骆姑娘不来……”
骆笙深深看许姑娘一眼,唇畔含笑:“许大姑娘相请,我怎么会不来。”
眼前少女正是华阳郡主留下的女儿许芳,骆笙的外甥女。
许芳冲骆笙福了福身子:“舍弟的事儿我一直想亲自对骆姑娘道谢,奈何现在才得了机会,还望骆姑娘勿怪。”
“先坐下再说。”骆笙径直走至茶桌旁坐下来,悠然自得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许芳在对面落座。
骆笙捧着茶盏看着她,越看越觉得与长姐相像。
血脉传承就是这么神奇,当那个人不在了,她的骨血孕育出来的孩子总会有着她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痕迹。
被骆笙这般看着,许芳越发局促。
骆姑娘的凶名她是知道的,以前连阁老家的千金都打过,更别说刚把她继母弄了个灰头土脸。
也正是因为继母在骆姑娘这里吃了瘪,才有她鼓起勇气的这次邀约。
骆笙把玩着茶盏,语气随意:“许大姑娘为何谢我?我以为你会怪我,毕竟我把令弟强带回了大都督府。”
许芳望着她,神情郑重:“可以后没人欺负我弟弟了。即便有人欺负,也会有人替他做主。”
经过骆姑娘这一闹,就算弟弟被人欺负了不吭声,父亲和继母也不可能再视而不见。
骆笙眸光微闪,有那么一点点庆幸。
比起被养歪的外甥,外甥女瞧着倒是个通透的。
“我还收了你家五千两银子。”骆笙啜了一口茶。
许芳笑了:“骆姑娘也说,是收了我家的。”
即便不收,五千两银子也不会落到她手中。
骆笙黛眉舒展:“那我就收下许大姑娘的谢意了。”
许芳端起茶杯,冲骆笙举了举。
骆笙喝了一口茶,似是随口提起:“听说许大姑娘不常住在侯府?”
许芳不料骆笙问起这个,略一迟疑点了点头:“嗯,表姨时而会接我去国公府小住。”
许芳口中的表姨就是宁国公夫人,与华阳郡主是远房表姐妹的关系。
勋贵百官关系错综复杂,随便拎出来两家都沾亲带故,是以镇南王府以谋逆罪灭门并没有牵连到这样的远亲。
骆笙还在王府时,从华阳郡主的来信中就知道长姐与宁国公夫人关系不错。
“干嘛总跑人家家里去住呢?”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无礼。
许芳脸上难堪一闪而逝,维持着平静道:“自小表姨就疼我,小时候母亲常领我去表姨家玩,习惯了。”
骆笙缓缓点头:“想起来了,你们姐弟与我一样,都没有娘。”
她说得随意,甚至有些冷淡,却莫名触动了许芳的心弦。
是啊,他们都没有娘……
骆姑娘养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也是因为没有母亲好好管教吧。
许芳怅然想着,对骆笙刚才尖锐的问题没了芥蒂。
“许大姑娘知道令弟经常被欺负吗?”对面少女又一个尖锐问题抛了出来。
许芳脸色微红,压下尴尬:“曾经撞见过一次,他不愿让别人知道……”
沉默了半晌,她垂眸道:“弟弟与我不大亲近。”
“那么你呢?”
“我?”许芳一愣,抬眼与骆笙对视。
骆笙面上没有多余表情,静静看着她。
许芳轻轻牵动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言下之意,她自然是愿意与弟弟亲近的。
骆笙捏着茶杯,心中微动。
通过这番谈话,至少可以看出外甥女不笨。
一个挺聪明的小姑娘跑来对她道谢,又透露出不少讯息,是为了什么?
她那些问题十分尖锐,对方若是不愿,完全可以避而不答。
骆笙心念微转,隐约有了答案。
许芳在小心翼翼试探着向她靠近。
而向她靠近的目的不言而喻:想要借助骆姑娘的威风对抗继母。
骆笙对此自然欢迎。
她决定再问一个问题。
“许大姑娘就这么一个弟弟,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留在侯府,而自己时常住在国公府?”
“我没有办法”许芳似乎察觉到失言,咬了咬唇。
至于是真的失言还是其他,那就说不好了。
骆笙没有追问。
当一个人主动向你靠近,你要做的是表达出一丝善意,给对方继续靠近的勇气。而不是太过热情急切,把人吓跑。
骆笙放下茶杯,淡淡笑道:“这家的茶不大好喝。”
见骆笙没再问,许芳神色有些复杂,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有些遗憾。
“是么?我鲜少出来喝茶,不大了解。是我失礼了,回头选一家上好的茶楼向骆姑娘赔罪。”
骆笙摆摆手,指向窗外:“何必那么麻烦。许大姑娘看到对面的酒肆了么?”
许芳向外看了一眼。
那是一间还没有招牌却粉饰一新的酒肆。
“那是我的,下月初八开业,许大姑娘有时间可以去捧个场。”
第114章 有间酒肆
五月初八,宜开市、出行,忌安门、修坟。
青杏街上,原本售胭脂水粉的铺子终于换上了新招牌,满足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有间酒肆”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字字念出幌子上的四个大字,连连摇头。
一个不识字的壮汉好奇打量着酒肆,顺口问读书人:“请教一下,这家酒肆叫什么名儿啊?”
“有间酒肆。”
“我知道是酒肆,我是问酒肆的名字。”
“就是有间酒肆啊!”读书人摇头叹气,背手走了。
这么粗俗直白的名字,一看就是开给那些目不识丁的粗人的。
罢了,罢了,还是去对面茶楼喝茶吧。
留下的壮汉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大步走进去问道:“掌柜的,你们酒肆叫什么名儿?”
正低头算账的女掌柜一抬头,壮汉眼睛立刻亮了。
呦,竟然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有眼福了。
还没等女掌柜开口,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你不识字吗,幌子上写着呢。”
壮汉一听就黑了脸。
哪来的小丫头说话这么难听?
他闻声望去,不由呆了呆。
这间酒肆有点邪门,有个漂亮的女掌柜就罢了,居然还有个娇俏可爱的女小二!
女掌柜一见不对,忙打圆场:“好叫客官知晓,咱们的酒肆叫有间酒肆。”
“这名字……”壮汉想了半天,憋出三个字,“真直白。”
女掌柜听了这评价,嘴角飞快抽了抽。
她也觉得太敷衍了啊,奈何店名是新东家取的,其他人都叫好,令她一度怀疑自己有问题。
看这位客官的反应,明明她才是正常的。
壮汉环视酒肆,见大堂窗明几亮,桌椅崭新,不由点了点头。
店名虽古怪,但看在整洁干净的份上可以尝一尝,第一个客人说不定能半价呢。
壮汉坐下来,摆出豪气干云的姿态:“有什么酒菜,拣拿手的上来。”
他虽然不识字,但他有钱!
女掌柜又飞快抽动了一下嘴角,才道:“咱们酒肆午间不开张,客官想吃酒菜不妨等晚饭时来。”
“啥?”壮汉都听愣了。
作为一个八面玲珑,把脂粉铺子打理得红红火火的能耐人,女掌柜都有些羞愧了,好脾气解释道:“咱们有间酒肆只做晚市。”
她脾气也不是一直这么好的,奈何新东家规矩太赶客啊。
壮汉用力一拍桌子,虎着脸道:“掌柜莫不是拿我开涮?”
他就没听说过不做午市的酒肆。
一定是欺负他不识字,不招待他!
越想越气,壮汉又拍了一下桌子。
一道旋风冲过来,喝声响起:“谁来砸场子?”
壮汉看清冲到面前的少年又是一愣,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连打手都眉清目秀,这真的是一家酒肆?
想到只在晚市开张的古怪规矩,壮汉恍然大悟。
“我懂,我懂,晚间我再来。”壮汉冲俊美少年拱拱手,笑嘻嘻走了。
盛三郎摸了摸下巴,问女掌柜:“掌柜的,你有没有觉得这砸场子的恶棍笑得有些不对劲?”
女掌柜面无表情:“没有。”
最不对劲的明明是这间酒肆!
盛三郎见女掌柜这么说,呵呵一笑:“那我回后厨了。”
红豆把汗巾往桌上一甩:“我也去看看。”
眨眼大堂只剩下女掌柜一个,女掌柜沉思许久,默默关上了酒肆大门。
不行,她要好好与新东家谈谈。
盛三郎没有跑进后厨,而是停在后厨外头,眼巴巴看着并排三口大锅。
三口大锅足有半人高,上面锅盖压得严实,能听到咕嘟咕嘟的声响传出来。
盯着第一口大锅好一会儿,盛三郎扯着嗓子问:“表妹,卤牛肉什么时候好?”
骆笙从后厨走出来,拿手帕擦着手:“这是为明日准备的,牛肉要浸泡足够时间才能入味。”
盛三郎遗憾叹口气。
他可是亲眼瞧着表妹把一根牛筒子骨敲断飞水后放入锅底,再加上数十斤牛肉与秘制调料一起煮的。
想一想小火慢炖把牛骨髓熬出,再被大块牛肉一点点吸饱鲜美的汤汁,就知道有多香。
盛三郎又扑向第二口大锅:“表妹,这锅烧猪头呢?”
表妹带着秀姑一起做烧猪头时他也盯着了。
这锅五香酱汤是昨日一早熬好的,一直放置到今日,再放入炸得红亮的数个猪头继续小火熬煮。
这么热的天,他一直怀疑这锅酱汤会不会放坏了。
虽然香味让他迈不动腿,可良心让他必须问清楚。
恰好秀月走出来,听到这话正色道:“本来就要把汤放酸,烧出的猪头才会更加香糯软烂,这是这道菜的诀窍。”
说到这,她不由看了骆笙一眼。
昨日一大早骆姑娘吩咐她熬一锅五香酱汤留到开张备用,她就有所预感,果然今日的活计就是处理数个猪头。
她比谁都想知道骆姑娘从何得知的这个诀窍。
卤猪头的秘法是王府一位厨子从一本古籍上学来的,按说根本不会流传开来……
秀月知道自己又想远了。
“没有坏?”盛三郎听不得“香糯软烂”四个字,当即吞了吞口水。
香成这样,就算坏了他也吃,大不了再请大夫!
“表公子,您就别添乱啦,这锅烧猪头是酒肆要卖的下酒菜,怎么可能是坏的?”红豆丢给盛三郎一个白眼。
“我就是问问。”盛三郎默默咽下口水,遗憾看了第三口锅一眼。
这口锅就更令他心痛了。
他不错眼珠瞧着表妹往锅里放了老母鸡两只,肥鸭两只,肘子数块,猪骨十数根……
可最后居然把这些全都捞出去不要,只留下这锅汤。
表妹说,这锅汤是用来浇阳春面的。
阳春面明明不是这样的!
盛三郎眼神发直,只有一个念头:饿。
这时女掌柜走了过来,缓了缓神才坚强抵挡住肉香味的腐蚀,义正言辞道:“东家,关于酒菜的价格,我想跟您谈谈。”
“谈吧。”骆笙举步往大堂走去。
女掌柜忙跟上。
“烧猪头一百两银子一个?”
“嗯。”
“酒十两银子一小碗?”
“嗯。”
女掌柜深吸一口气:“这也就罢了,阳春面五两银子一碗?”
骆笙敛眉:“定低了?”
第115章 酒客
女掌柜一口血险些喷新东家脸上。
她终于懂了,当初新东家甩出一万两银票买下这间铺子根本不是豪气干云,而是不谙世事。
“东家,您……知道街边摊上一碗阳春面多少钱吗?”
骆笙想了想,道:“十文钱?”
女掌柜泪流满面。
这不是挺明白的,怎么轮到自家酒肆就胡来了呢?
感觉趁着酒肆尚未开张还能挽救一下,女掌柜委婉道:“东家,那咱家的阳春面五两银子一碗是不是贵了点儿?”
五两银子啊,吃外头的阳春面能一天吃一碗,吃上一年还有富余呢。
骆笙扬了扬眉梢。
原来是嫌定价太高。
这个定价是她盘算过的。
要长久开下去的酒肆,如进京路上那样收开阳王一百两银子一碗臊子面肯定不行。
毕竟,那样人傻钱多的也不多。
她开酒肆是为了引某些人上钩,不能把鱼吓跑了。
而正是因为开酒肆是奔着某些人去的,不需要客似云来,所以也不能把价格定低了。
五两银子一碗味道绝佳的阳春面,这个价格刚刚好。
“我们的阳春面值这个价钱。”
女掌柜颤着嘴唇还想说道说道。
啥面值这个价啊,里面放了颗金鹌鹑蛋吗?
红豆不耐烦翻了个白眼:“掌柜的,你能不能大气一点儿?五两银子一碗阳春面贵吗?还有人花一百两银子买我们姑娘做的一碗臊子面呢。”
“一百两?”精明沉稳的女掌柜声音都变了。
这是说笑话吧?
女掌柜下意识看向骆笙。
东家一脸淡然。
女掌柜又看向店小二打扮的盛三郎。
盛三郎伸出一只手掌:“一百两银子一碗的臊子面,有人一口气吃了五碗。”
女掌柜双目发直:“还有这样的傻子?”
盛三郎乐了:“没人是傻子,愿意出这个钱自然是因为值。”
说到这,他扭头问跟来帮忙的石焱:“对吧,石焱?”
石焱面无表情:“对,我觉得阳春面也该卖一百两银子一碗。”
他吃了三碗一百两银子一碗的臊子面怎么了?
女掌柜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都说隔行如隔山,她一个脂粉铺的掌柜或许就没资格当酒肆掌柜。
后边传来的肉香味越来越浓,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酒肆正式开张。
来往行人好奇驻足,有一些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步入酒肆。
此时日头将落未落坠在天际,大堂中正是光线暗淡之时。
可这间酒肆却不同,大堂里格外亮堂。
一张张桌子、一条条长凳摆放整齐,干净爽利。
加上若有若无传来的肉香味,让好奇进来的人一下子走不动了。
走不动,那就坐下尝尝吧。
不少人抱着这样的想法纷纷落座。
“客官要吃什么?”盛三郎肩膀上搭着条雪白的汗巾,笑呵呵问道。
见店小二俊得有点不像店小二了,坐下来的人犹豫了一下,才道:“来一壶酒,有下酒菜端一盘上来。”
这酒肆不大,菜价肯定比酒楼便宜不少,花点小钱尝个新鲜也不错。
“好嘞。”盛三郎笑着应了。
虽然心疼要被卖出去的烧猪头,可一名优秀的店小二不能只盼着卖不完留给自己吃。
见盛三郎要去上菜,女掌柜坐不住了。
“盛……盛三,先跟客人说一下价钱啊。”
“呃,一壶酒三十两,一盘烧猪头肉十五两。建议客官买一整只烧猪头,只要一百两银子就够了呢。”盛三郎十分贴心道。
他说完这番话,大堂里登时针落可闻,随后点菜的以及未点菜的全都拍桌而起。
“你们这是黑店不成?”
石焱面无表情出现:“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见石焱身材高大,眼神锐利,想要闹一闹的人们歇了心思。
好在不是结账的时候知道这家店死要钱,犯不着打起来。
一群因好奇进来的人骂骂咧咧走了。
不多时又进来数人,听了价钱又骂骂咧咧走了。
进进出出,眼见着日头落下月亮升起,愣是没有一个酒客留下来。
红豆托腮,很是纳闷:“怎么没人尝尝呢。”
女掌柜只想翻白眼。
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算了,她一个掌柜做不了东家的主,落个清闲也好。
大都督府,骆大都督问属下:“酒肆还没客人?”
“没有。”
骆大都督叹口气。
笙儿不知人间疾苦,酒菜价格定得太高了啊。
说起来还是请来的掌柜不懂事,笙儿不懂,掌柜难道也不懂吗?
一想女儿酒肆开张第一日眼巴巴守到打烊一个客人都没,委实有些可怜,骆大都督有了主意。
赵尚书好像还在衙门里忙着。
“去刑部跟赵尚书说,青杏街新开了一家酒肆,他今日得闲可以去尝尝,算是我请客。”
属下领命而去,骆大都督又是一叹。
怕伤女儿自尊,他不好出面,也不好吩咐锦麟卫的人过去。
至于平头百姓要是过去大吃八喝,那就更假了。
赵尚书正合适,笙儿肯定猜不到是他找的托儿。
赵尚书确实还没下衙。
近来有个案子令人焦头烂额,事情一下子多起来。
一听骆大都督请客,赵尚书乐得给这个面子。
反正再忙也要吃饭,青杏街离着又近。
揉了揉眉心,赵尚书把得力属下喊上:“林腾,吃酒去。”
林腾默默跟上。
酒肆里,依然没有一个客人。
盛三郎摸了摸肚子,笑道:“表妹,要不……咱们自己吃了吧。”
骆笙十分淡定:“等到打烊。”
女掌柜旧话重提:“东家,咱还是把酒菜的价格降一降吧。”
“不必。”骆笙眸光淡淡投向门口。
以她这些日子对骆大都督的了解,今日酒肆开张却没有客人,骆大都督至少会找个托儿给女儿捧个场。
找的托儿是谁不重要,反正吃过后托儿也会变成真酒客。
有一个真酒客,自然就能有第二个,第三个……
门口传来脚步声,光线一晃,走进来一名男子。
骆笙看清来人是谁,迟疑了一瞬。
这个可能不是骆大都督找来的托儿,是真酒客。
第116章 再来一份
男子很年轻,一袭绯衣衬得他肌肤如玉,把大堂的明亮都压暗了几分。
女掌柜小心肝一跳。
今日来来去去只好奇不吃酒的客人不少,这是第一个比店里小二还俊的。
石焱颠颠就过去了,小声道:“主子”
卫晗拧眉:“你怎么在这里?”
石焱下意识缩缩肩,讪笑道:“今日骆姑娘酒肆开张,卑职来帮忙。”
被主子这么一问,为什么有了不务正业的感觉?
不,他要坚定信念,当店小二比养鹅正经多了!
“既然是帮忙,就做好你的本分。”卫晗淡淡道。
石焱忙改了口:“客官里边请,客官想吃些什么?”
他养鹅也是很认真的,每日都会送信回王府,告诉主子在骆府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
果然今日骆姑娘酒肆开市,主子就来捧场了。
“三火,这位客官是你的熟人?”女掌柜察言观色,觉得进来这位没准能留住吃一碗阳春面,殷勤凑上来。
“啊”石焱一时没想好怎么介绍。
女掌柜笑如春风:“既然是三火的熟人,那就给客官算便宜点儿。”
“多谢,不必。”卫晗淡淡道。
女掌柜不由看向石焱。
石焱也道:“真不用。”
女掌柜看向石焱的眼神顿时变了。
没想到这位还有当奸商的天赋,专门杀熟。
“客官要吃什么?”石焱学着盛三郎的样子问道。
“有什么?”卫晗眼风从不远处懒洋洋坐着的少女身上一扫而过,随口问道。
“呃,烧猪头。一盘烧猪头十五两银子,一整只烧猪头只要一百两。”
女掌柜抬眼望天。
得了,她还想推荐一下五两银子一碗的阳春面,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坐下来的客人要被烧猪头吓跑了。
卫晗面色平静捏着茶杯,实则内心正在一盘烧猪头与一只烧猪头之间挣扎。
一整只倒不是吃不下,就是显得有点多。
不过吃起来应该不多。
卫晗不是在意旁人看法的人,何况大堂里这些人大半见识过他的饭量。
“一只烧猪头。”
“好嘞。”石焱应一声,扭头扯着嗓子喊,“一只烧猪头”
女掌柜呆了呆,怀疑男子听岔了,确认道:“客官,您是要一整只烧猪头?”
卫晗想了想,道:“若是不够再说。”
女掌柜:“……”
很快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烧猪头来喽”
就见肩搭汗巾的盛三郎端着一个托盘快步走来,到了近前把托盘往桌上一放,掀开长条铜罩,一股奇香立时在大堂飘开。
木质长板上铺着一层细白油纸,一只红亮油汪挂着酱汁的猪头摆放其上。
旁边是两个瓷碟。
长条瓷碟分了数格,依次放着翠绿的瓜条,细细的葱丝,色泽漂亮的甜酱。
圆碟中叠着一摞薄如纸的小春饼。
女掌柜见烧猪头已上桌就不担心了,热情介绍道:“客官若是喝酒,就直接用小刀随割随吃,一口猪头肉一口酒,给个神仙都不换。客官若是不吃酒,小二会替您把烧猪头切成薄片,裹在春饼里配上瓜条、葱丝与甜酱,照样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流着口水的盛三郎扫女掌柜一眼。
他怀疑女掌柜背着他吃过了!
“一壶酒。”卫晗看着占满半张桌子的长板,再想想这些只要一百两银子,竟觉得不大真实。
女掌柜忙道:“一壶酒三十两银子,若是吃一小碗,十两就够了……”
说清楚,省得结账打起来。
卫晗听明白了。
一壶酒只有三小碗。
“那来两壶吧。”
女掌柜凌乱了一瞬,决定不多话了。
原来这位与东家一样,是不差钱的主儿。
说起来,这位客人是什么来头?
可惜以前管的是脂粉铺,她见的男客不多。
红豆端了两只碧玉壶上来,笑吟吟道:“客官,今天咱们酒肆还有阳春面呢,等您吃了烧猪头喝了酒,可以再来一碗阳春面,只要五两银子一碗。”
卫晗不由看向骆笙。
骆笙微笑:“客官是不是觉得物美价廉?”
女掌柜抚额。
就算这位客官不差钱,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卫晗回以微笑:“确实物美价廉。”
一百两银子一碗的臊子面,五两银子一碗的阳春面。
这种差别对待,他记下了。
女掌柜默默走回柜台,开始发呆。
她可能真的不适合当这个掌柜……
卫晗拿起放在烧猪头旁边的小刀,割下一片猪头肉放入口中,眉目舒展开来。
香而不腻,五味俱全。
“好吃么?”盛三郎立在桌边,咽着口水问。
卫晗矜持点头,再割下一块猪头肉吃下,体会着香糯软烂的美妙滋味。
盛三郎险些看哭了。
到底怎么个好吃,您可具体说一下啊。
“盛三,你还不去后厨看看。”女掌柜又情不自禁履行起掌柜的责任。
一个店小二,站在客人身边流口水像什么样子!
盛三郎哪里顾得上搭理掌柜的,满眼羡慕道:“您可是第一个吃上表妹做的烧猪头的食客呢。”
卫晗手里没有停过的小刀难得顿了顿,看向骆笙。
他是第一个吃到骆姑娘做的烧猪头的人?
悠闲坐在柜台不远处的少女微笑:“之前进来的食客都嫌贵。”
卫晗:“……”
面无表情垂眸,继续吃烧猪头。
盛三郎与石焱就这么立在桌旁,眼巴巴看着。
以至于赵尚书闻着香味带林腾走进门,第一反应是:这酒肆够周到的,一个食客有两个店小二伺候着。
再然后,赵尚书才认出埋头吃猪头的是谁。
“王爷?”赵尚书一脸意外,抬脚走过去。
啧啧,骆大都督连开阳王都请来当托儿了?
赵尚书已经从传信的锦麟卫那里得知这家酒肆就是骆姑娘开的。
说白了,骆大都督就是请他来给爱女捧个场。
然而林腾不知道。
赵尚书走出数步,发现林腾没有跟上,纳闷回头。
“林腾,杵在那里干什么,见到王爷也不过来打声招呼?”
林腾眼里只有不远处那个眉眼沉静的素衣少女,心中惊骇至极。
骆姑娘原来不是说说的,她真的开了一家酒肆!
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等会儿骆姑娘要是开口让他以后带堂弟过来怎么办?
卫晗顺着林腾视线看了一眼,微微拧眉:“赵尚书也来吃酒?”
赵尚书笑道:“忙到这时候还没吃饭,顺着香味就过来了,没想到巧遇了王爷。王爷赏脸一起喝一杯,下官请客。”
反正是骆大都督出钱,借花献佛也不错。
卫晗深深看林腾一眼,点头:“好。”
他虽然不差吃这顿饭的钱,但有人请客也不错。
赵尚书招呼林腾一起坐下。
盛三郎与石焱还在咽口水,是派不上用场了。
红豆与蔻儿立在骆笙身后嗑瓜子,也不中用。
可怜女掌柜还晕乎着,都不忘给新来的两位食客奉上碗筷。
王爷?尚书?
苍天呀,新东家开的是一间什么酒肆呀。
赵尚书一看就知道桌上摆着的烧猪头适合他的牙口,举箸便夹。
“这份我已经吃过了,赵尚书不如另要一份。”
赵尚书觉得他这把年纪一份烧猪头吃不下,想着有林腾分吃,就道:“小二,照着王爷的再上一份。”
烧猪头端上来后吃了两口,赵尚书一指埋头猛吃的林腾:“给他再上一份。”
第117章 只有烧猪头
夜色已凉,弦月高悬。
一名壮汉做贼般看看左右。
五月的夜晚正是京城人消遣的好时候,何况这繁华热闹的青杏街。
街头依然人来人往,酒旗招展。
卖油酥饼的、煎白肠的、炸馄饨的、槐叶冷陶的摊位上都坐满了人。
壮汉绕过这些,在一家酒肆门前停下。
这家酒肆就不同了,门口一只麻雀都没有。
想一想白日那风韵犹存的女掌柜的委婉暗示,壮汉露出一丝笑,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嘿嘿,他特意带足了银钱!
还没进门,壮汉就闻到一股奇香。
乖乖,这是什么香味?
壮汉忙走进去,看清大堂内的情景就是一愣。
一张桌子,三个人。
一人面前摆着一个长木盘,一时看不清木盘上堆的是什么肉。
但他知道,在门口闻到的那股让人吞口水的肉香就是这个传出去的!
更令壮汉纳闷的还不是这个。
那三个人明明同坐一桌,却既不交谈,也不碰酒,自顾自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动作还飞快。
要不是整个大堂就这么一桌酒客,他还以为这三人是拼桌的。
更奇怪的是三人周围并排站了两个男小二,一个女小二,目不转睛守着三位食客。
壮汉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一个食客还配一个店小二的?
听到动静,三名店小二目光艰难从饭桌上移开投向门口,面露挣扎。
走开,舍不得;不去招呼客人,又不合适。
立在骆笙身侧的蔻儿无奈摇摇头,快步走上去:“客官里边请。”
就知道红豆他们三个不行的,哪有她靠谱儿。
看着站在面前的娇美少女,壮汉登时回过神来,眼一下子亮了。
他错了,他刚刚居然怀疑这是一间真正的酒肆。
店小二一个个都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酒肆!
蔻儿把神色奇怪的食客领到一张桌前,笑靥如花问道:“客官要吃些什么呀?”
壮汉不由瞄了旁边桌子一眼,问道:“他们吃的什么?”
“烧猪头。”
“那给我也上一只烧猪头。”
看着怪好吃的,再说就算是去那些明晃晃的地方,也不能上来就睡觉吧。
总得先吃点儿,先喝点儿……
“一只烧猪头一百两银子。”蔻儿尽责先把价钱说了,觉得新来的酒客神态实在古怪。
壮汉音调一下子变了:“一,一百两?”
如同先前进来又吓跑的酒客一样,他拍桌而起,怒道:“你们怎么不去抢?”
埋头猛吃的三人看过来。
卫晗借着这个间隙拿出雪白手帕,动作优雅拭了拭嘴角。
一百两银子一只烧猪头就叫抢么?
那一百两银子一碗臊子面算什么?
他不由看了坐在柜台不远处的少女一眼,神色莫名。
骆笙察觉到卫晗的打量,懒得看他。
她坐在这里当然不是对酒客们的吃相感兴趣,更不是在大都督府闲得无聊。
她只是需要有间酒肆的酒客习惯骆姑娘的在场。
只有这样,当她干掉平南王出现在酒肆时,才不会显得突兀。
这间酒肆,专为平南王而开。
卫晗默默收回视线,啜了一口酒。
配烧猪头的是烧酒,入喉似火烧,偏偏不灼嗓,等吞入腹中又有一股冷冽余韵,正适合这个夏日的夜晚。
截然相反的口感完美相融,使这酒不似人间可得。
三十两银子一壶,确实便宜了。
卫晗的目光又忍不住去追寻那个能做出这般好菜、酿出这般好酒的少女。
最后,他硬生生忍住了。
赵尚书胡子上沾了酱汁,并没听清蔻儿刚才的报价,嘴里含着肉问林腾:“怎么了?”
林腾倒是听清了,割猪头肉的小刀抖了好几抖,坚强把一片肉切下来。
一百两!
他活这么大吃过最贵的烧猪头!
然而也是最好吃的烧猪头……
林腾内心一番挣扎,平静道:“卑职也没听清。没想到大人请卑职吃这么好吃的酒菜,卑职敬大人一杯。”
一百两银子一只的烧猪头呢,赵大人请客……
他没有别的意思,赵大人吃得这般开心,现在知道了价钱多扫兴。
还是接着吃吧。
烧猪头好吃,酒也好喝,赵尚书一见林腾敬酒,立刻端起酒杯与之相碰,把新来的酒客抛到了脑后。
吃不起酒还瞎叫唤的穷鬼他见多了,不值得上心。
盛三郎快步走过去,脸色发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客官若是觉得贵,可以不点。”
就开阳王那一桌,已经点了三份烧猪头,心疼死他了!
石焱也走过去了,冷着脸不说话。
以他对主子的了解,那一桌至少还要再上一份烧猪头。
等到打烊如果全卖完了只要一想这种可能,小侍卫就心如刀割。
躲在柜台后的女掌柜看着这番光景已经无力说话。
她要好好捋一捋,看以后怎么当好这个掌柜的。
壮汉是奔着美色来的,不是奔着打架来的,见过来两个虽俊美不凡但身材高大的店小二,声音一下子低了不少。
“还有什么下酒菜?”
烧猪头这么贵,换别的就是。
蔻儿依然笑靥如花:“还有烧猪头。”
壮汉皱眉:“我问还有没有别的下酒菜。”
这黑心的店,怎么只向客人推最贵的呢。
蔻儿面上依然端着笑:“别的下酒菜也是烧猪头,咱们酒肆今日准备的下酒菜只有烧猪头。客官您看那一桌的客人就知道了,咱们的烧猪头特别好吃呢,您这么挑剔不行的呀……”
壮汉嘴角抽搐。
他是挑剔吗?
他是嫌贵!
“那就上一壶酒,一碟花生米。”
“一壶酒三十两银子,只有烧猪头。”蔻儿发现当店小二很好,可以仔仔细细把情况讲给客人听。
壮汉又想拍桌子了。
一壶酒三十两?
如果他没看错,隔壁桌上摆着的酒壶最多只有巴掌高!
女掌柜忍无可忍走过去,挤开蔻儿。
“客官若是觉得酒菜价钱不合适,不如吃一碗阳春面。这个点了,其实吃一碗清淡爽滑的阳春面对肠胃好呢。”
“阳春面五两银子一碗。”蔻儿板着脸道。
她总算看出来了,原来是嫌贵。
壮汉本想再拍桌子,却被娇美可人的店小二眼中的鄙夷激怒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喊道:“来一碗阳春面!”
五两银子他有!
第118章 明天还来
喊完,壮汉就想哭了。
五两银子啊,要不是为了别的,他疯了才花五两银子吃一碗阳春面。
“阳春面来喽。”不多时,店小二打扮的盛三郎端着一个大小适中的托盘上来。
托盘上是一只青花碗,正冒着热气。
壮汉认真看了一眼。
五两银子一碗的阳春面,必须好好看看。
银丝一样的面条盛在清汤里,上面只点缀着一些葱花。
葱花翠绿,瞧着倒是喜人,可再绿也只是葱花,不是翡翠。
真的没有一块肉!
壮汉悲愤拿起筷子,突然一愣。
这筷子……好像是银制的!
他有点不敢相信,又不好意思问,挑了一筷子面条就往嘴里送。
面条入口,壮汉立刻呆住了。
韧糯爽滑又说不出来的鲜美,这真的是阳春面?
心中怀疑着,手上反应却快。
一时间只听到壮汉哧溜哧溜吃面条的狼吞虎咽声。
咕咚咕咚,壮汉捧着青花碗把最后一点汤汁喝完,连葱花都没放过,随后开始发呆。
他怀疑他吃的不是阳春面。
阳春面十文钱一碗,他常吃的。
“客官还要点什么吗?”蔻儿笑吟吟问。
壮汉回神,低头看舔得干干净净的碗。
说得好像他能随便点,不就只有烧猪头嘛。
想到这里,壮汉有点想哭。
阳春面都这么好吃了,那该死的烧猪头到底有多好吃!
“再来一碗阳春面!”壮汉咬牙切齿喊出这句话。
喊声有点大,引起了埋头吃烧猪头的老尚书的注意。
“还有阳春面?”胡子沾着酱汁的赵尚书茫然问红豆。
烧酒太好喝,烧猪头太好吃,他一时竟忘了点别的下酒菜。
骆大都督请客,他只点烧猪头,这不是看不起人嘛。
“还有什么下酒菜,一样端一盘上来。”
红豆看赵尚书顺眼极了,笑容都甜了些:“除了烧猪头,还有阳春面。”
赵尚书:“……”
这不是等于没说?
女掌柜快步走过来:“对不住了,小店刚开张准备不足,今日的下酒菜只有烧猪头。”
“那明日有什么?”赵尚书下意识问。
卫晗举箸不语,实则对这个问题也很关心。
“明日”女掌柜含怨看了骆笙一眼,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明日有卤牛肉。”
“别的呢?”
“没有了。”
赵尚书默了默。
今日只有烧猪头,明日只有卤牛肉,既然都是只有一个菜,这和准备不足有半点关系吗?
不过看在烧猪头的份上,明天他还来。
“王爷,要不要尝尝阳春面?”作为做东的人,赵尚书十分周到。
卫晗言简意赅:“一碗。”
赵尚书对红豆道:“三碗阳春面。”
本来觉得一只烧猪头吃不了,可现在隐隐觉得不够吃,那就再吃一碗阳春面吧。
三碗阳春面端上来不久。
赵尚书对红豆矜持点头:“再上一份烧猪头吧。”
“两份。”卫晗语气平静纠正。
赵尚书愣了一下。
没想到开阳王也这么能吃。
林腾忍着脸热看向上峰:“大人,卑职觉得还能吃一份。”
赵尚书果断道:“三份烧猪头。”
盛三郎扑过来,神情严肃:“客官,三份是不是有点多了?”
“不多啊,正好一人一份。”赵尚书倒是没有多想,因为吃得开心,好脾气解释着。
“可您……毕竟烧猪头吃多了不好消化”
一把年纪的老尚书了,这么吃好意思吗?
赵尚书一脸淡然:“上菜就是,吃不完可以打包。”
盛三郎浑身一震,向石焱投去求助目光。
石焱懂,可是主子在这里呢,他能说什么?
见石焱指望不上,盛三郎心一横,道:“好叫客官知晓,咱们的烧猪头一百两银子一份。”
赵尚书胡子一抖。
毕竟驰骋官场数十年,忍下失声尖叫的本事还是有的。
缓了缓,赵尚书一字一顿问:“一百两银子一份?”
“对,少一文钱都不卖的。”为了保住自己那份烧猪头,盛三郎也是豁出去了。
女掌柜跺脚:“盛三”
盛三郎面无表情:“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不能等人家吃完了才说价钱。”
女掌柜两眼发直回了柜台。
而赵尚书沉默不语,正盘算着眼下三人一共吃喝了多少钱。
这么一算,老尚书差点昏厥过去。
他虽官至尚书,却是个发了俸禄就交给夫人的正经人,私房钱没有多少啊。
完了,完了,他付不起饭钱,回头被御史弹劾,皇上一问怎么回事啊?
呃,刑部尚书吃霸王餐。
苍天啊,他一世英名都丢尽了啊等等!
赵尚书精神一振,突然想了起来。
他是托儿,这顿饭有骆大都督出钱!
缓过来的老尚书对盛三郎矜持点头:“上三份烧猪头,再加三壶酒。”
盛三郎痛心疾首去上菜。
林腾诧异看了上峰一眼。
真没想到赵尚书这般豪爽。
赵尚书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酒肆是骆大都督的掌上明珠开的,骆大都督当然知道什么价儿。
既然如此,他好歹是堂堂正二品高官,何必扭扭捏捏,反而显得骆大都督小气了。
就三个字:痛快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太贵,以后再想吃就只能自己掏钱,不能这么敞开肚皮了。
秉着少吃一口就亏大了的精神,赵尚书干掉了第二份烧猪头。
到最后,红豆实在受不住了,黑着脸道:“三位客官可以明晚再来,明晚有卤牛肉。”
赵尚书擦擦嘴,忍痛道:“结账吧。”
明日来掏的就是自己腰包了,能一样吗?
红豆拿着账单念道:“六份烧猪头六百两,十壶酒三百两,八碗阳春面四十两,诚惠一共九百四十两。”
赵尚书淡定如山:“记在尚书府账上,账单给我,明日来人结账。”
“赊账?”红豆声音陡然拔高。
这时骆笙开了口:“红豆,把账单给赵尚书。”
红豆不情不愿把账单塞给赵尚书,嘀咕道:“怎么能赊账呢。”
赵尚书佯装听不见。
不赊账,把他抵在这儿刷盘子吗?
一直坐在柜台边的骆笙款款走过来。
“赵尚书吃好了?”
“吃好了。”
骆笙点点头,看向林腾:“林公子吃着可好?”
被跳过的卫晗:“……”
第119章 有间黑店
林腾也没想到骆笙问过赵尚书就问他,当即耳根一红。
难不成他比开阳王还重要?这多不好意思。
“饭菜好吃么?”骆笙问。
林腾犹豫了一下。
答案显而易见,可面对骆姑娘不能掉以轻心。
见林腾犹豫,卫晗眸光冷了冷。
如果他记得不错,这小子吃了四碗阳春面,比他还多吃一碗。
林腾头皮一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开阳王有杀气。
“好吃。”林腾最终没办法昧着良心否认。
“是不是十分好吃?”
林腾点头:“嗯。”
骆笙微微一笑:“那以后林大公子可以常来吃。”
说到这,她顿了顿,语气认真:“林大公子如果带堂弟来,可以算半价。”
还没等林腾说什么,赵尚书果断道:“林腾,明日带你堂弟来。”
他要来吃卤牛肉,他要享受半价。
一千两银子一顿饭的半价优惠,足以让林腾牺牲一下他堂弟了!
“大人”林腾有些急。
骆姑娘指明要堂弟来,这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尚书脸一沉:“烧猪头不好吃?”
这混小子,刚吃完他请的烧猪头就忘了?
林腾:“明日卑职带堂弟来。”
吃人嘴短。
不过有赵尚书在,想必骆姑娘也不能拿堂弟如何。
骆笙笑意真切:“我明日还在店里。”
林腾也不敢与之对视,胡乱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骆笙不再难为这面冷心热的青年,对卫晗微微欠身:“王爷好走。”
卫晗沉默了一瞬,颔首。
“王爷,请”赵尚书伸出手。
“赵大人客气。本王还有些事,赵大人先走。”
赵尚书下意识看了看骆笙,咳嗽一声:“既然王爷还有事,下官就不打扰了。”
出了酒肆的门,夜风把赵尚书胡子上的肉香味给吹散了一些,令他登时多了几分清醒。
“大人,怎么了?”见赵尚书突然停下,林腾问道。
赵尚书神情严肃:“林腾,你说开阳王明日还来吗?”
万一还来,万一又碰上,难不成他还要请客?
想到这种可能,赵尚书倒抽口冷气。
这可万万不行,明日他花的是自己的钱!
林腾可不知道慷慨大方的上峰在担心什么,有问便答:“卑职觉得开阳王还会来。”
那么好吃,他一时意志不坚定连堂弟都要带来,开阳王怎么会不来。
“那你觉得开阳王是像今日这般快打烊才来,还是早早就来?”
林腾摇头:“卑职不知。”
赵尚书不满:“就当是破案。”
林腾一惊:“莫非有案子要发生?”
赵尚书抖了抖唇,没好气道:“算了,明日咱们早早就来,记得带着你堂弟。”
与林腾分开后,一名锦鳞卫出现在赵尚书面前。
赵尚书忙把账单塞过去。
锦鳞卫把账单带回大都督府,呈给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皱眉:“明日带着账单以尚书府的名义去结帐就是,怎么还带过来?”
一顿饭钱,值当让他费心?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有没有真酒客去笙儿的酒肆。
锦鳞卫面色古怪:“卑职觉得还是请您过一下目”
见属下态度有异,骆大都督随意瞄了账单一眼,随后眼睛就直了。
一阵沉默后,缓过来的骆大都督问:“赵尚书今日吃的龙肝凤髓?”
偷偷留意着酒肆动静的锦鳞卫回道:“赵尚书吃的烧猪头。”
“还有呢?”
“没有了,下酒菜只有烧猪头,然后就是烧酒和阳春面。”
“这些要将近一千两银子?”骆大都督声音都高了。
他不是差这个钱,可赵尚书真的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发财致富?
请客可以,冤大头不能当。
等等。
骆大都督仔细看了一眼账单,看到烧猪头、烧酒和阳春面的各自价钱,忍不住挠头。
笙儿开的店不应该叫有间酒肆,应该叫有间黑店。
不过一千两还是太过分了。
“赵尚书带着一个属下吃了六只烧猪头?”
锦鳞卫低头解释道:“赵尚书恰巧遇到了开阳王,邀开阳王一起吃的。开阳王也吃了两只。”
骆大都督摇了摇头。
说真的,他以前真没发现开阳王是这种人。
明明瘦瘦高高,仗着有人请客居然猛吃两只烧猪头。
啧。
被骆大都督鄙视到尘埃的卫晗正把石焱叫出酒肆问话。
“这些日子照顾大白是不是不够用心?”
石焱心头一凛,忙道:“卑职绝对用心!”
“那是言行不妥,得罪了骆”卫晗本想说骆姑娘,又觉太明显,遂换了说法,“得罪了骆府的人?”
“也没有啊,卑职和骆府的人都相处融洽。”
卫晗沉默了。
明白了,骆姑娘纯粹是对他有意见。
可每次二人打交道,吃亏的明明是他,如果硬要说得罪骆姑娘之处
卫晗想到了那个夜晚,那座荒宅。
那晚拿石头砸他并向他眼睛撒辣椒面的女子蒙着面,他后来认出那是骆姑娘。
而那时他没有遮掩样貌,骆姑娘自然也认出了他。
也就是说,骆姑娘对他的敌意与那座废宅有关。
卫晗眼神耐人寻味起来。
“主子,以后卑职能不能每日来酒肆帮忙?”石焱趁机问出当前大事。
来酒肆帮忙管饭的,主子要是不许,他要哭死了。
卫晗点头允了。
酒肆人多事杂,有个他的人在也好。
石焱登时精神抖擞,劝道:“主子,时间不早了,您早些回去吧。”
卫晗回眸看了酒肆一眼。
酒肆依然灯火通明,却驱不散他心中疑团。
不过酒肆就在这里,骆姑娘也在这里,不急于一时。
目送卫晗离去,石焱飞一般冲回了酒肆。
酒肆里只剩下埋头吃面的壮汉,这时候正问红豆:“小娘子,在你们酒肆用饭的客人,还要互相叫诨号么?”
红豆被问愣了:“诨号?没有啊。”
“那怎么一个喊尚书,一个叫王爷?”
还真敢叫。
红豆噗嗤一笑:“因为他们一个是开阳王,一个是刑部尚书啊。”
啪嗒一声,壮汉手中筷子掉到桌子上。
“客官小心点,一副筷子十两银呢。”
壮汉默默擦擦筷子,大口吃面。
都和王爷、尚书一个屋吃饭了,五两银子一碗阳春面太正常了。
吃了二十碗阳春面的壮汉结帐走出酒肆,流下泪水。
二十碗阳春面,都够他听金水河上的花魁唱一晚小曲儿了。
说起来,他一开始打算干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