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我是他妻子
石焱双手环抱胸前,神色阴冷:“与其担心你的胡子,不如担心一下你现在的处境。”
“什么都没我的胡子重要,你们究竟干了什么?”络腮胡子显然无法接受一觉醒来胡子不见了的沉痛打击,撕心裂肺吼道。
至于处境?
还有比胡子没了更糟糕的处境吗?
蔻儿不乐意了:“还能干什么呀,不就是把你胡子给剪了嘛。毕竟是要送去锦麟卫诏狱的,难不成想用胡须遮掩容貌?我跟你说,犯了罪想逃避是不行的呀……”
锦麟卫?
络腮胡子正被这三个字震撼着,又听那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什么犯了罪
他猛地跳了起来:“谁犯罪了!”
红豆撇嘴:“哟,合着进京路上打劫我们叫花肘子的不是你了。”
络腮胡子猛地涨红了脸:“我打劫的是真金白银!”
打劫肘子的是小七那个傻蛋。
等等,小七呢?
络腮胡子左右四顾,脸色由红转青:“你们把小七怎么样了?”
“你放心,那黑小子好好的。倒是你,跟我走一趟吧。”石焱伸出手,按住络腮胡子肩膀。
络腮胡子用力挣脱,却发觉那只看似轻飘飘落在他肩头的手有千斤重,根本无法脱身。
“你们真没伤害小七?”顾不得自己将要如何,络腮胡子追问。
“我们伤害一个半大孩子干什么,他可是受害者。”石焱冷冷道。
受害者?
络腮胡子听出不对来:“什么受害者?”
石焱指向站在角落的秀月:“黑小子是她的侄儿,从小就走丢了,多年苦寻不着,原来是被你们山匪给抢走当了小山匪”
“胡说,小七明明是于叔的侄子”络腮胡子激动反驳,意识到失言猛然闭嘴。
“于叔又是哪个?”石焱问。
络腮胡子闭口不答。
石焱冷笑:“既然不说,那就跟我去锦麟卫,想必到了那里你就乐意说了。”
络腮胡子一听锦麟卫,勃然色变。
他虽是山匪,也知道锦麟卫的厉害,进去了是有死无生,还会受尽非人折磨。
“你们,你们凭什么把我送去锦麟卫?”络腮胡子有些慌,“就算我是山匪,把我送去顺天府还不行么?”
他一个山匪,没资格去锦麟卫啊。
红豆噗嗤一笑:“凭什么?就凭我们姑娘的父亲是锦麟卫指挥使。不把你送去锦麟卫诏狱送哪里?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
蔻儿一扯红豆衣袖:“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这么用的呀。”
而络腮胡子已经吓傻了,喃喃道:“女魔头是锦麟卫指挥使的女儿?”
石焱加大手上力气把络腮胡子拍清醒:“我劝你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反正你是死是活,黑小子以后都有亲姑姑照顾。你想想有硬撑着的必要吗?”
络腮胡子一想也对呀,小七要是那丑女人的侄子,而他是小七的大哥,那不就成了一家人。
他为啥硬撑着不说呢?
这时骆笙走了进来。
“秀姑留下,你们先出去吧。”
等到红豆几人出去,骆笙施施然坐下,对秀月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秀月迟疑了一下。
骆笙微笑:“需不需要我也出去?”
秀月纠结一番,缓缓摇头:“姑娘不必出去。”
骆笙唇角笑意深了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秀月背负着王府灭门幸存者的秘密,戒心十足。
而这一次小小的试探,可以看出秀月潜意识里对她已经有了一定信任。
或许,秀月比谁都更希望她就是清阳郡主。
“你说一说于叔的事儿。”秀月竭力平静着说出这句话。
“于叔啊,是十二年前主动投奔咱们黑风寨的。说与家里人失散了,一个大男人不知怎么养活一个婴儿,所以投奔寨子寻一条活路……于叔能文能武,我识的几个大字就是于叔教的……”
骆笙与秀月静静听络腮胡子讲述“于叔”的点点滴滴,渐渐勾勒出那个男子的模样。
“他,他会用树叶吹曲子?”听到这里时,秀月再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对啊,于叔特别厉害,一片普通的叶子都能吹出好听的曲子来。”络腮胡子两眼冒光,已经陷入了对“于叔”的盲目崇拜。
骆笙突然发现络腮胡子脸上没了胡子后,丑是丑了点儿,瞧着却最多三十出头的样子。
“于叔比你大多少?”有了这个发现,骆笙问。
络腮胡子收回思绪,不好意思笑笑:“于叔只比我大八岁。”
大八岁?
骆笙皱眉。
她记得十二年前秀月的未婚夫二十出头,如果现在还活着也不过三十三四岁,要是这样年纪似乎有点对不上了。
“你”骆笙拧眉打量着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更不好意思了:“我其实才二十五……”
骆笙素来沉稳镇定,也难得惊了一下,不由深深看了络腮胡子一眼。
只有二十五岁吗?这可真不像啊。
络腮胡子显然对这样的目光不陌生,黑着脸敢怒不敢言。
当他留胡子是为了遮住俊美无俦的脸吗?
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常被人当成三十的,这才一怒留了胡子。
“你能唱出他常吹的曲子吗?”秀月沉默了许久,颤声问。
“让我想想。”络腮胡子回忆了一下,哼唱起来。
那是被络腮胡子唱出来后,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一首小曲儿,却跑不走其中的甜蜜与哀伤。
秀月眼中蕴了泪,颤声问道:“他,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络腮胡子也难过起来:“于叔五年前去的,去之前特意叮嘱我要照顾好小七哩。你们到底把小七藏到哪里去了?”
他望着秀月,满眼狐疑:“你真的是小七的亲姑姑?那和于叔是什么关系?”
秀月双手掩面,肩膀一直颤抖着。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心大如络腮胡子也能察觉到眼前这面貌丑陋的女子发自心底的悲痛。
络腮胡子不吭声了。
骆笙也没有出声。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秀月缓缓放下手,露出布满泪痕的脸。
她轻声说:“我是他妻子。”
这一刻,骆笙忽然湿了眼睛。
第136章 留下
四个贴身侍女,疏风三人死在了十二年前,唯一活下来的秀月毁了容貌,今日又得知未婚夫已逝,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而她,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以骆姑娘的皮囊伺机报仇。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从来如此。
她现在想知道的是小七的身份。
秀月的未婚夫既然在十二年前抱着襁褓中的小七当了山匪,从常理推测,小七必然与镇南王府有关。
难道说幼弟还活着?
这个念头升起,骆笙心神剧颤。
她眼前浮现出司楠的模样。
那个哪怕镣铐加身也掩不住绝代风华的男子,告诉她宝儿在那个血雨腥风的晚上就被摔死了。
他祈求她杀了他,给他解脱。
她还记得匕首刺入他心口,他对她道谢,他还想唤她一声郡主。
她实在难以相信司楠对她扯了谎。
那么现在就有两个可能。
一是司楠弄错了,当年被摔死的不是幼弟,真正的幼弟已经被秀月的未婚夫带着逃了出去。
另一种可能,小七是王府中某个人的孩子,恰好被往外冲的秀月未婚夫碰到,出于恻隐之心带了出去。
骆笙更倾向前一种可能。
于情,她比谁都渴盼幼弟尚在人世,让她在这人世间不是只有仇恨。
于理,秀月的未婚夫掌管王府一卫府兵,如果没有特殊任务在身,只会选择死战到底流尽最后一滴热血,而不是独自逃生。
骆笙还记得那个夜晚她摔倒在王府门前,抬眼是深深浅浅的红。
王府的卫兵一个个倒下,后面的人就算失去了武器,也会以血肉之躯顶上去。
王府的将士,没有孬种。
“原来于叔真的娶妻了。”络腮胡子听了秀月的话,一脸震惊,“寨子里的人都以为于叔推脱呢。曾经好些人排着队要给于叔说亲,于叔说他早有妻子,这辈子不会再娶……”
秀月终于失声痛哭。
络腮胡子无措看向骆笙。
骆笙没有打扰秀月。
这个时候,秀月需要痛哭一场。
而她也需要找一个恰当的机会,让秀月知道她就是清阳郡主。
她太想知道小七究竟是不是宝儿了。
掩埋在十二年前那个夜晚的部分真相,或许只有秀月才知道。
她需要秀月给她一个答案。
骆笙转身,缓缓往外走。
谁不想痛哭一场,可她没有痛哭的资格。
至少在家仇未报之前没有。
络腮胡子见骆笙不理会大哭的秀月,反而要出去,情急喊道:“那个,我怎么办?”
骆笙语气淡淡:“可以留下一起哭,或者随我出去。”
络腮胡子忙追了上去。
他还要脸,怎么能留下一起哭呢。
走出隔间,骆笙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儿?”
迎着少女漠然澄澈的眸子,络腮胡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忽然问起他的名字呢?
难不成是见他剃了胡子,还挺显年轻?
想到眼前少女的光辉事迹,络腮胡子瞬间打消了胡思乱想,老实道:“我叫杜飞彪。”
“你的同伙呢?”
“同伙?”络腮胡子后知后觉想到了壮汉,面色一变,“你们把我陆大哥怎么样了?”
红豆丢过去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还能把你同伙卤了吃不成?像个死猪一样还睡着呢。”
络腮胡子松了口气,这才道:“陆大哥叫陆虎。”
他一直觉得陆大哥的名字比他的气派,也难怪是十里八寨混得最好的一个。
而正被络腮胡子羡慕着名字的壮汉终于醒了。
“锦,锦麟卫?”壮汉听了石焱的威胁,眼都直了,“打劫一锅卤牛肉不至于送去锦麟卫吧?兄弟,咱商量一下,送去顺天府行吗?”
“送一个?那送我去,放过我两个兄弟!打劫是我策划的,他们才来京城,还什么坏事都没干呢……”
不久后,石焱走出来,压低声音对骆笙道:“两个人的话对上了。”
分开询问,不给通气的机会,算是审问的一点小技巧。
秀月整理好情绪去见了黑脸少年。
一番相认不必多言,如何安排络腮胡子与壮汉,这可成了盛三郎等人十分重视的大事。
“留下?不行,这两个饭桶吃得太多,不能留下。”盛三郎表示坚决反对。
石焱立刻附和:“我也不同意。”
络腮胡子抱着黑脸少年哭嚎:“我不能跟小七分开啊,我答应早死的于叔要好好照顾小七啊……”
与小七分开,还吃不着酒肆的酒菜,让他以后可怎么活。
黑脸少年可怜巴巴望着秀月:“姑姑”
秀月心头一软,看向骆笙:“姑娘,能不能让飞彪也留下来,他的伙食费我来担……”
骆笙其实早就决定把络腮胡子留下。
络腮胡子是小七最亲近的人,且因为小七与王府有关,她也不放心把这么一个人放到外头去。
但面上是不能痛快答应的。
见骆笙迟疑,络腮胡子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忙拍着胸脯道:“我不用姑姑养活,我可以刷盘子洗碗劈柴火。”
红豆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你一顿饭吃下去的银子都可以请个长工干一辈子了。”
络腮胡子眨眨眼,猛然想起了那些酒菜的价格。
一只烧猪头一百两,二十碗阳春面一百两……
他猛然拽住秀月衣袖,沉痛道:“姑姑,侄儿无能,暂时就靠您养活了。您放心,等以后侄儿有了出息会好好孝敬您的。”
黑脸少年目瞪口呆。
虽然大哥跟他的姑姑叫姑姑也没错,可适应的是不是忒快了些?
秀月盯着那只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忍了又忍才没有甩开,默默等着骆笙的决定。
骆笙黛眉舒展,淡淡道:“既然这样,看在秀姑的面子上就留下吧。”
“多谢姑娘!”络腮胡子激动得眼前出现了幻觉。
一只烧猪头飞过去,一盘卤牛肉飞过去,一碟酱鸭舌飞过去……
他尝过的以及没舍得尝的美食一盘盘在眼前掠过,让他只剩下傻笑。
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有姑姑管饭!
决定了络腮胡子的去留,众人视线落在壮汉身上。
壮汉心一横,伸手拽住了秀月另一只衣袖:“姑姑,侄儿以后有了出息也会孝敬您的”
第137章 来迟
今日上朝的人发现赵尚书情绪不佳,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恰好有几桩麻烦事要商讨,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傍晚才散朝。
与赵尚书关系尚可的工部尚书凑过来,问道:“赵尚书怎么愁眉苦脸的,莫非是遇到了难解的案子?”
“没有。”赵尚书往外走着,没精打采搭了一句。
工部尚书笑笑:“也是,你有个得力属下,什么案子都用不了太久就能破了。”
“是啊,林腾很能干。”赵尚书想到林腾,就想到了去有间酒肆能算半价的林疏。
这么一想,越发心塞了。
要是能把林疏安排到刑部来就好了,可惜那孩子不入仕。
真是可惜了啊!
眼见赵尚书露出遗憾之色,工部尚书更加好奇了:“赵兄到底怎么了?要是遇到了难事,不妨与我说说。”
赵尚书看老朋友一眼,直接道:“缺钱。”
“啥?”工部尚书以为听错了。
走在二人周围正竖着耳朵听的几位大臣也以为听错了。
没听说赵府有什么亏空啊,赵尚书居然公然说缺钱。
这,这一定是遇到天大的难事了!
工部尚书脸色一正:“赵兄缺多少?我这里还有些私房钱可以应急”
赵尚书摇头叹息:“难说。”
眼见吸引了不少注意,赵尚书也没想着瞒着。
毕竟不能让他一个人把私房钱吃没了。
“是这样的,几日前,青杏街上开了一家酒肆……”
听赵尚书说完,众人齐齐咽了咽口水。
“赵尚书,那家酒肆的饭菜真那么好吃?”
“我闲着没事哄你们玩吗?”赵尚书一听别人质疑他的口味,立刻不乐意了。
工部尚书很是纳闷:“既然如此,去吃就是了,赵兄何必闷闷不乐?”
“贵呀!”赵尚书跌足长叹,“太贵了。”
吃一顿几百两银,就算他是二品大员也受不了啊。
毕竟年俸加铺子田庄那些产息都捏在夫人手里呢,他攒私房钱不容易啊。
他盘算着一个月最多吃一次,不能再多了。
可一想到一个月只能吃到一次有间酒肆的饭菜,剩下一日三餐全在吃猪食中度过,心情能好吗?
呵呵,能强撑着上朝不请病假已经很不错了。
工部尚书心想:一间酒肆能有多贵,看把老赵愁的。
他立刻开口相邀:“既然有间酒肆的酒菜那么好吃,我请赵兄喝一杯,正好也尝尝鲜。”
“钱兄请客?”赵尚书眼睛立刻亮了。
他连吃了三顿,前两顿都有人请客,只最后一顿自己掏的钱。
就这么一次立刻让他警醒了,忍痛决定今晚不去吃。
万万没想到还有人请客!
赵尚书握住钱尚书的手,声音颤抖:“钱兄,你真是够意思啊。”
“赵兄严重了,一顿酒而已。”钱尚书扫到四周的同僚,笑了笑,“人多热闹,不如同去”
“钱兄!”赵尚书一声喝,把钱尚书后面的话吓了回去。
“赵兄?”
赵尚书一脸严肃:“今日咱们两个好好说说话。”
老钱这么够意思,不能害了他。
毕竟工部没什么油水,老钱也不容易啊。
眼见两个尚书并肩走了,留下的人面面相觑。
“那个新开的酒肆真有那么好吃?”
“赵尚书最喜欢吃,能让他觉得好吃,应该差不了。”
“没听赵尚书说挺贵的,所谓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
“要不咱们也去尝尝?”
“走,去尝尝,反正青杏街离得近。”
先一步离开的赵尚书不知道,后面呼啦啦一群人正追随着他们的脚步而去。
与赵尚书等重臣不同,如林祭酒这般清贵的官员,是用不着耗在朝上争来争去的。
可林祭酒同样情绪不佳。
无他,连吃了两日有间酒肆的酒菜,一想今晚要回家吃就难受。
可没办法啊,兜里穷,就算带着二孙子算半价也不能每天去吃啊。
缓缓吧,等馋得受不了的时候再说。
国子监的官吏都很清闲,见长官心情不好,很快就打听出来缘由。
居然是因为吃不着一家酒馆的饭菜?
他们大人不是那等浅薄之人,不至于啊。
默默看着林祭酒没精打采下衙,数位好奇的下官相约去了青杏街。
此刻有间酒肆刚刚开门。
盛三郎把桌子抹干净,忧心忡忡:“今日多了三个饭桶,咱们会不会不够吃了?”
“不一定。连来三日的赵尚书恐怕不舍得来吃了,连来两日的林祭酒兜里应该没钱了,他们的夫人虽然手头宽裕,可当家主母不能每日跑出来吃吧。这么一算,说不准今晚就我们主子来。”石焱不知是安慰盛三郎,还是安慰自己。
盛三郎看石焱一眼,叹气:“你们王爷吃得也不少。”
石焱不由点头:“谁说不是呢。”
二人正忧心着,赵尚书就领着钱尚书走了进来。
“钱兄,就是这里了。”
石焱惊了:“您又来了”
赵尚书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钱尚书请客!快说说今日新菜是什么。”
听完价格的钱尚书嘴唇苍白,两眼发直。
他,他就是管着工部的一个穷老头子啊!
这边酒菜刚送上,突然涌进来七八个客人。
这下连红豆都坐不住了,快言快语道:“好叫几位大人知道,咱们酒肆的饭菜可不便宜呢。”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恼了。
他们好歹是朝廷重臣,这店小二瞧不起谁呢!
“上菜!”
“上酒!”
不多时又进来一批人。
闻着让人受不了的香味,听着娇俏可爱的店小二轻视人的话语,新进来的人只剩下一个反应。
“上菜!上酒!”
风卷残云,杯盘狼藉。
一桌桌酒客痛并满足着离去。
太贵了,太好吃了。
攒够了钱还来……
夜色渐浓,卫晗姗姗来迟,看着盛三郎几人面色铁青收拾桌子,微微诧异。
站了片刻无人招待,他喊了一声石焱。
因饱受打击而反应迟钝的小侍卫这才发觉主子来了,双眼无神走过来。
“主子,您来晚了,都没了……”
卫晗皱眉,不由去看骆笙。
都没了,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骆笙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酒菜售罄,王爷明日请早。”
第138章 名扬
酒菜售罄?
卫晗脸色沉了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骆姑娘在针对他。
当然,即便有这种感觉,他也不能如何。
堂堂亲王,总不能为了一口吃的与一个小姑娘计较。
再说,他其实也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
卫晗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胃,走向骆笙。
骆笙微笑:“王爷明日再来吧,我们酒肆要打烊了。”
卫晗没有理会这话,把一个木匣放在了柜台上。
骆笙随意扫了扫,不解看着他。
“骆姑娘的酒肆开张,我还未送过贺仪,实在失礼了。”
骆笙语气淡淡:“我与王爷并无深交,且男女有别,王爷未送贺仪本就理所应当,何来失礼之说?王爷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
卫晗还是头一次给女子送礼物,没想到被拒绝得干脆利落,给出的理由还是男女有别……
连心情正低落的石焱都听不下去了。
骆姑娘有点欺负人了啊。
跟谁讲男女有别都行,跟他们主子讲男女有别,这不是倒打一耙嘛。
石焱对着卫晗猛眨眼睛。
主子,把骆姑娘扯掉你腰带的往事说出来!
卫晗当然忘不了这段让他至今还是许多人茶余饭后谈资的往事。
但他不准备再提。
从进京路上到现在陆陆续续的接触,他已经能确定骆姑娘对他无意。
既然这样,再提那些就没意思了。
卫晗把木匣往骆笙的方向推了推,神色淡然:“在我心中,朋友便是朋友,只有品性之分,并无男女之别。”
石焱抚额。
苍天啊,主子这辈子大概只能等着皇上赐婚了,靠自己是不可能忽悠到媳妇的。
他居然对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谈品性,直言把人家当朋友。
这么说也行,你可表现得惹人遐想一点啊,端着一张光风霁月的脸干什么?
明摆着告诉人家姑娘你一点意思都没,就图一口吃的?
小侍卫绝望哀叹。
骆笙听了这话,眸光微闪。
朋友?
素手伸出,搭在木匣上。
“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我就收下了,多谢王爷的贺仪。”
她自然不可能把开阳王当朋友,不过话说到这里,没必要弄太僵。
毕竟她是收礼的,没什么损失。
见骆笙收下礼物,卫晗笑了笑:“那我告辞了。”
“王爷好走。”
见主子饿着肚子可怜巴巴要走,石焱看不下去了:“东家,您不是说给我们做油泼面吃么。”
油泼面?
卫晗脚步一顿。
他还没吃过骆姑娘做的油泼面。
这般想着,卫晗睇了石焱一眼。
石焱心头一凛,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今晚要是不能让主子吃上油泼面,他这临时店小二是当不成了。
“东家,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们主子来都来了,不如留下一起吃吧,反正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盛三郎轻咳一声。
果然还是向着自家主子,那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吗?
那是至少多五个大海碗的事!
见石焱满眼祈求,骆笙道:“倘若王爷不嫌弃,那就留下一起吃吧。”
卫晗颔首致谢,淡然坐下。
实则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万一说得不合适,骆姑娘改主意怎么办?
“王爷稍候。”骆笙转身离开大堂,去了后厨。
卫晗目光往留在柜台上的木匣上落了落,无奈笑笑。
不多时,一股浓烈香味从后厨的方向飘来,很快在大堂散开。
这种香味直接霸道,不断刺激着人的味蕾。
“我去端面!”盛三郎拔腿就往后厨跑。
卫晗端坐桌边,矜持等待。
就见盛三郎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并排摆着四只青花大碗。
在他后面是个壮汉,也是一个托盘四碗面。
再后面则是个不好判断年纪的男子。
卫晗盯了男子几眼,认了出来。
这是进京路上打劫骆姑娘的那伙山匪的领头人。
他看人,一贯看眼睛。
胡须或许会遮掩一个人的脸型,眼睛却变不了。
跟在络腮胡子后面的是个肤色微黑的少年。
随着这几人端着油泼面进来,那股辛辣的香味更浓烈了。
“主子,吃面。”石焱把端来的托盘往卫晗面前一放,一副邀功的语气。
卫晗垂眸,动作优雅吃起来。
吃完一碗又一碗,吃完一碗又一碗……
那边络腮胡子与壮汉争了起来。
“哥哥,吃太多面条肚子胀,伤胃,这最后一碗面就让弟弟吃了吧,伤胃就伤弟弟的。”
壮汉拽着青花大碗不放:“兄弟的好意我领了,不过当哥哥的怎么能让兄弟受苦呢,这是人干的事吗?伤我的,还是伤我的!”
红豆掐腰就骂:“你们知道一只青花碗多少钱吗?要是敢把碗摔了,就把你们卖到金水河去!”
吃过五碗面的卫晗放下筷子,陷入了沉思。
这么两个人都可以留下来,说真的,他觉得骆姑娘的喜好太难以捉摸了。
等到卫晗离去,见骆笙似乎把礼物给忘了,石焱忙抱起匣子凑过去:“东家,您不看看我们主子送了什么啊。”
骆笙伸手打开木匣。
匣中铺着红绒布,一物静置其上。
“这是”石焱声音发颤,似是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
红豆瞅了一眼,纳闷道:“一把菜刀啊,你认不出?”
石焱眼神呆滞,忽觉刚刚吃下的香喷喷的油泼面都变得索然无味。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柄菜刀。
可是,主子给人家姑娘送礼物,为什么要送一把菜刀?
刀柄包了金,它难道就不是一把菜刀了吗?
离开了酒肆的卫晗则在想:骆姑娘喜欢钱,还喜欢做菜,那份礼物她应该还算满意吧?
……
有间酒肆开张第四日之后,名声彻底打了出去。
如此大半个月后,京城上层圈子差不多都知道青杏街上有家酒肆是骆大都督的掌上明珠骆姑娘开的。
贼贵,贼好吃!
而安国公府二姑娘朱含霜则听说,开阳王是有间酒肆的常客。
“郡主,听说有间酒肆的酒菜一绝,不去尝尝太可惜了。”
小郡主卫雯摇头拒绝:“天热,我没什么胃口。”
自从母妃寿宴上发生了命案,母妃心情不佳之下就不大爽利,她哪有心思出去吃饭呢。
何况,那是骆笙开的酒肆,她为何要赏脸去捧场。
第139章 小虾
卫雯最终没有拗过朱含霜的劝说,点头应了。
朱含霜说:“没有胃口才该去尝尝,若是吃着好吃,还能给王妃带些回去。”
正是这句话打动了卫雯。
而朱含霜在卫雯点头后,轻轻扬了扬唇角。
有间酒肆她一定要去,能和郡主一起当然比一个人方便。
她好歹是大家贵女,独自跑去酒馆吃饭有些惹眼,万一给开阳王留下轻浮的印象怎么办?
若是与身份比她还高的手帕交过去,自又不同。
何况她听说已经有不少贵女结伴去过。
二人赶到青杏街,在一间看起来寻常的酒肆外驻足。
“这就是有间酒肆?”卫雯看着进进出出的酒客,一时有些震惊。
以她的眼力当然能瞧出这些人非富即贵,甚至认出几张熟悉的面孔。
“咦,那不是太仆寺王少卿的两个孙女么,竟然也在这里。”朱含霜说得平淡,态度更随意。
太仆寺少卿不过正四品官,放到京城实在排不上号,他家姑娘在朱含霜这等贵女眼中自然算不得什么。
也就极少的聚会,双方才有交集。
“先进去吧。”卫雯见人来人往,轻声道。
二人走到门口,被红豆拦下来。
“二位客官对不住,咱们酒肆今日的号已经发完了。”
“发号?”朱含霜听得一愣。
红豆心中虽讨厌朱含霜,当了这么久伙计面上还是能沉住气的,解释道:“咱们酒肆晚间只接待十桌客人,再多就要等明日了。”
这可是他们几个拼死谏言,姑娘才定下的新规矩呢。
来太多饭桶,他们这些辛苦干活的吃什么?
而柜台边的素衣少女留意到门口动静,往外扫了一眼。
见是卫雯,骆笙心中一动。
等了这么久,大鱼没有来,先来一个小虾也不错。
女儿吃过了,还愁当爹的不来吃么?
至于晚市只接待十桌酒客,当然不是因为红豆几个闹才定下的,而是她早有打算。
她开这家酒肆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杀人。
所以一开始就定了高价,直接把酒客圈定在非富即贵的范围,甚至就算这些人也承受不起时时来吃。
京城非富即贵者多如牛毛,她洗手作羹汤,不是天天伺候他们的。
如赵尚书等人在一开始的狂热后,荷包使他们冷静,这几日都没来了。
不过酒肆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不愁有新客人登门。
民以食为天,永远错不了。
观察这些日子,限定十桌刚刚好。
有时候一晚上十桌未满,也有如今日这样有人跑空。
朱含霜已经瞥见大堂角落里独坐的那道绯色身影,哪甘心就这么离去,当即脸色微沉:“限定十桌?从没听说酒肆限号的。”
“不好意思,咱们酒肆就这样。”红豆板着脸解释,“酒肆地方小,大堂只能坐六桌,雅室只有一桌。一旦坐满,再来的就要等先前的人吃好了,这样等第二拨客人吃完酒,正好到了酒肆打烊的时候。”
打发走这些饭桶,他们就能好好吃饭了。
这时蔻儿对着两位少女福了福:“二位客官可以进去了。”
朱含霜见王少卿家两位姑娘起身,不由出声:“等一等。”
两名少女看过来,忙向卫雯屈膝见礼。
其中一人客气问朱含霜:“朱姑娘叫我们有事么?”
朱含霜矜持笑笑:“我与郡主来晚了,不知”
她眼角余光往那道绯色身影上落了落,本想说能不能把号让给她们,话到嘴边改了主意:“不知可否拼个桌?”
把号要过来,落到他眼中未免显得霸道。
两名王姑娘还能说什么,自是不敢犹豫便同意了。
四人正好坐了一张方桌。
听蔻儿报完菜名与价格,朱含霜忍着震惊问卫雯:“郡主想吃什么?今日我做东。”
她听说这家酒肆死贵,可万万没想到贵成这样。
“就一盘酱鸭舌,一碟蓑衣黄瓜,再加一碗阳春面吧。”卫雯这些日子确实没什么胃口,有大堂里酒菜的香味刺激着,随意点了几样清爽的。
“再加一份卤牛肉,一盘水晶肴肉,一份鲅鱼水饺。”朱含霜微笑着看向两名少女,“二位吃什么?”
年纪稍长的少女忙道:“朱姑娘不必管我们。”
朱含霜狠狠松口气,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同桌吃饭,难道还分开结账?二位王姑娘想吃什么点了就是,一同算在国公府账上。”
两名少女坚持着拒绝。
朱含霜暗道一句还算懂事,倒是瞧着二人顺眼了些。
“那二位王姑娘请自便。”
两名少女明显松了口气,年纪稍长的少女对蔻儿道:“两碗阳春面,一碟蓑衣黄瓜就够了。”
阳春面五两银子一碗,蓑衣黄瓜三两银子一碟,就这样也要吃去十几两银子,于她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了。
她们姐妹月钱不过二两,已经包含了与小姐妹礼尚往来等事。
大王姑娘望着妹妹,神色温柔。
都说有间酒肆的酒菜极好吃,她想请妹妹尝一尝。
只可惜囊中羞涩,只能吃一碗阳春面。
倘若味道真如传闻那般好,等过了年手头宽裕她还要请妹妹来吃,到时候也要吃卤牛肉和水晶肴肉。
蔻儿记下来,对朱含霜甜甜一笑:“客官要不要尝尝橘子酒?这是咱们酒肆独家酿制的,澄澈清亮,入口极佳,与常喝的橘子酒完全不同。”
“那就来一壶橘子酒吧。”朱含霜心中滴血,面上淡淡。
“好嘞,几位稍等。”
而在蔻儿招呼这桌客人时,坐在柜台边的素衣少女却不见了身影。
“秀姑,我来做一道小菜。”不知何时出现在后厨的骆笙开口道。
秀月让开来,顺口问道:“姑娘要做什么?”
“琥珀冬瓜。”
秀月眼神一缩。
琥珀冬瓜?
冬瓜有几种做法,都可以称为琥珀冬瓜,可在她心中真正的琥珀冬瓜只有一种。
当初教郡主做这道菜的厨子曾说过,整个南地会这种做法的不超过三人,一个是她的师父,一个是她的师兄,再一个就是她。
“姑娘准备做明日的新菜?”
真正的琥珀冬瓜,需要至少四个时辰才能完成。
“不,等会儿端出去给一桌客人,所以要用个取巧的法子。味道虽差了些,却也能入口。”
秀月心头巨震。
第140章 鱼饵
琥珀冬瓜是十分耗时的一道菜,花上四个时辰都是少的。
她记得平南王妃最爱这道菜。
那是郡主与平南王世子定亲后,有一日平南王妃来王府做客,王妃得意于郡主的孝心,向平南王妃提起来。
平南王妃大为意外,说她未出阁时吃过一次琥珀冬瓜,后来就寻不到会做这个的厨子了,一直念念不忘。
王妃不懂琥珀冬瓜是耗时耗力的一道菜,便叫郡主做这道菜请平南王妃一尝。
做母亲的,总是忍不住向人炫耀女儿的出众。
郡主不忍让王妃失望,就去请教教她做琥珀冬瓜的厨子,那位女厨子便告诉了郡主一个小窍门,能大大缩短做这道菜的时间。
只不过味道稍逊。
“取巧的法子是什么?”秀月望着骆笙,喃喃问。
或许是她想多了,骆姑娘要做的琥珀冬瓜并不是她认为的那道琥珀冬瓜。
王府还有一位会做琥珀冬瓜的厨子,是用甜橙与冬瓜制成,炎炎夏日当作消暑甜点十分不错,却被那位女厨子鄙视为上不得台面的街头小食。
骆笙冲秀月嫣然一笑:“你看着就知道了。”
秀月不再吭声,目不转睛盯着冬瓜从切花到最后成为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装盘。
“骆姑娘从何处学来的?”秀月急切问道。
骆笙扫了扫蹲在后厨刷盘子的络腮胡子,以及在院子里劈柴的壮汉,笑道:“教我做这道菜的是一位女厨子,等得了闲我再与你仔细说。”
秀月清醒过来,胡乱点头:“好,好……”
骆笙喊住进来传菜的红豆:“把这盘琥珀冬瓜端到朱姑娘那一桌,记得这般说……”
听完骆笙的交代,红豆端着盘子飞快去了大堂,一路上不知咽了多少口水才忍住没偷尝一块。
此时王二姑娘已经喝干净最后一滴面汤,冲王大姑娘甜甜一笑:“姐姐,阳春面真好吃。”
王大姑娘悄悄捏了捏荷包,咬牙道:“小二,再上一盘卤牛肉。”
她们与人拼桌,哪能闻不到满桌佳肴的香味。
尤其在吃到阳春面之后,连一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面条都如此美味,可以想象卤牛肉那些该有多好吃。
王二姑娘一听,慌忙摆手:“不用,我都吃饱了。”
一盘卤牛肉二十两银呢,姐姐哪有这么多钱。
即便有,也不能花在这上面。
王大姑娘愈发心酸。
有间酒肆确实贵的出奇,然而味道也好的出奇。
倘若母亲还在,带她们花上几十两银尝个新鲜算不得什么。
只可惜母亲早逝,她们在继母手下讨生活,除了按季裁衣裳打首饰,也就是月钱可以支配。
带妹妹来这里,真正敢尝一尝的只有阳春面与蓑衣黄瓜。
偏偏超出意料的好味道打乱了她的计划。
罢了,来都来了,难道看着妹妹吃个半饱回去?
再贵就吃这么一顿。
“我想尝尝呢。”王大姑娘对妹妹笑笑,吩咐蔻儿上菜。
这时红豆走了过来,把盘子往二人面前一放。
盘中堆砌着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琥珀,全然看不出是什么食材,只有那诱人的色泽与独特的香甜气令人心生不安。
这一盘得多贵啊!
王二姑娘险些跳起来:“我,我们没点这道菜。”
王大姑娘也悄悄捏紧了荷包。
这盘菜看着就好吃,一定不便宜,说不准比卤牛肉还贵呢。
她荷包里的钱只够再买一盘卤牛肉了。
要是记账,回头酒肆把账单送到继母面前,她可受不起继母的笑里藏刀。
再者说,吃肉多实惠……
红豆甜甜一笑:“这是赠菜。”
赠菜?
这话一出,立刻多道目光投来。
这其中就包括卫晗。
上一次别人吃赠菜他没有,还是林祭酒带孙子来吃饭的时候。
这一次,为何又有赠菜?
感受到卫晗投来的视线,朱含霜一下子紧张又激动。
他是在看她吗?
刚刚郡主去向他问好,也没见他对郡主如何热络……
朱含霜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连拼桌的王家姑娘为何有赠菜都忽略了。
王大姑娘却保持着清醒:“不好意思,请问为何只有我们有赠菜?”
即便是至亲,对待子女还会分个手心手背,何况外人。
天下本就没有白来的便宜。
大堂里的酒客耳朵不由竖起来。
对呀,为何两个小姑娘有赠菜?
传说不是只有带林祭酒的二孙子来才打半价吗?
据说赵尚书还把自己孙子带来试过呢,一文钱都不给少。
好像就是被带来的孙子吃垮了,赵尚书有一阵没来了。
“这份赠菜是给客官愿意拼桌的补偿。”红豆解释道。
众人眼一亮。
还能这样?他们也乐意拼桌的。
红豆紧跟着道:“当然啦,只此一次,所以还是两位姑娘人美心善运气好。”
王大姑娘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多谢了。”
无视那些投来的目光,王大姑娘举箸夹了一块琥珀冬瓜放入王二姑娘碗中:“妹妹尝尝。”
王二姑娘见碗中之物晶莹剔透,一时竟不敢动筷子,问道:“请问这是什么呀?”
“这道菜叫琥珀冬瓜,是咱们酒肆的独门菜呢。”
王二姑娘不可思议睁大了眼睛:“竟然是冬瓜做的?”
她不由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姐姐,你也吃。”
眼见两个小姑娘你一块我一块吃起来,众人那个着急。
到底好不好吃可说一声啊,怎么只顾着吃呢!
呜呜呜,一定很好吃,然而是赠菜,掏钱也买不到的。
小郡主卫雯则在琥珀冬瓜端上来之后就再没开过口,直到盘中只剩下三两块晶莹琥珀,才道:“给我们上一盘琥珀冬瓜。”
母妃提过多次这道菜,遗憾王府中的厨子无人能做,还说她小时候也喜欢吃。
幼时吃过的菜是什么味道她早就记不得了,然而母妃喜欢最重要。
“抱歉,咱们酒肆的赠菜不卖。”红豆干脆利落拒绝。
姑娘早就交代过了,酒肆的规矩不能破。
朱含霜面色一沉:“不卖?你们开门做生意,哪有这样的规矩!”
红豆撇嘴:“规矩是我们东家定的呢,就连开阳王想买都不卖的,朱姑娘难不成比王爷脸面还大?”
第141章 上钩
大堂里的人又齐齐去看独坐一桌的绯衣男子。
开阳王也打过赠菜的主意却被酒肆拒绝了?
真看不出,开阳王是为了吃这么拉得下脸的人呐。
卫晗捏着银箸,面不改色。
他看出来了,那日送的金菜刀似乎没讨骆姑娘欢心。
他也想起身便走,然而他的胃不答应。
感受到开阳王周围的寒气,众人忙收回视线。
开阳王就算拉得下脸,那也不是对着他们。
他们可惹不起这位王爷。
而朱含霜听红豆这么说后,一下子被堵住了嘴。
换作与别人比较,她还能说几句,可偏偏这贱婢把开阳王拉出来。
到这时,满桌佳肴已经无法让朱姑娘满意。
她恨恨想着:以开阳王的身份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为何非要来骆笙开的酒肆受闲气。
他,他就不能争气一点么!
这般想着,她含怨扫了那人一眼。
卫晗并没往这边多看一眼,正面无表情吩咐石焱:“再上一盘卤牛肉。”
朱含霜:“……”
“既然只赠不卖,那便罢了。”见引起众人注意,卫雯淡淡道。
因为一盘菜被人关注议论,没有必要。
不过琥珀冬瓜她是一定要让母妃尝到的。
“这道菜形如琥珀,令人心动,酒肆不准备加入食单么?”
红豆道:“今日赠给这两位客官吃,如果吃着好,明日就加入食单。不过琥珀冬瓜做起来麻烦,即便加入食单也不会每日供应。”
众人眼一亮。
这么说,明日就能吃到这道琥珀冬瓜了?
然而随后又沮丧起来。
吃过这一顿,明日哪还有钱来吃啊。
卫雯当然不担心银钱的问题,含笑问王家两位姑娘:“不知这道菜如何?”
王大姑娘还算矜持,由衷赞了一句好吃。
王二姑娘则连连点头:“入口即化,特别好吃,我根本尝不出来这是冬瓜做的……”
听王二姑娘形容完琥珀冬瓜的味道,众人默默吞了吞口水,又理智去摸钱袋子。
忍住,没钱!
红豆似是想起什么,扬声道:“对了,明日咱们酒肆将要推出一道新菜扒锅肘子。扒锅肘子各位客官知道吧?”
众人齐齐点头,又齐齐摇头。
肘子当然知道,扒锅肘子又是什么做法?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就觉得好吃。
红豆得意一笑:“扒锅肘子可是一道大菜,不是每日都供应的。各位听说过烧猪头吧?”
众人再次齐齐点头。
太听说过了啊。
赵尚书不知遗憾多少次只在酒肆开张头一日吃了那么一回呢,他们听得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能吃一次赵尚书口中那样的烧猪头,一百两银子算什么。
不就是钱么,千金散去还复来。
红豆忍着心痛道:“所以各位把握机会,莫要再错过了。”
她其实一点不希望这些饭桶把握机会,最好明晚没有客来,全留给自己人吃。
众人猛点头。
已经错过了烧猪头,不能再错过扒锅肘子了,明日一定来吃!
钱?反正能记账,先吃了再说。
而小郡主卫雯也坚定了明日再来的决心。
父王喜欢吃肘子。
“郡主吃好了吗?”琥珀冬瓜引起的骚动过去,朱含霜问卫雯。
卫雯点头。
“那就结账吧。”
听蔻儿报出账单,朱含霜心尖颤了颤,面上竭力保持淡然:“记在国公府账上。”
等蔻儿记完账,卫雯这才道:“给我打包一份黑蒜酱鸭舌。”
酸中带甜、辣度适中的鸭舌,母妃一定喜欢吃。
蔻儿抿唇一笑:“好叫客官知晓,咱们酒肆不外卖。”
“不外卖?”卫雯微微挑眉,看了柜台边的素衣少女一眼。
“对呀,先前开阳王有事不能来,想要外送到王府,咱们酒肆照着规矩都没答应呢。”蔻儿柔声道。
正吃卤牛肉的卫晗:“……”
卫雯看了卫晗一眼,眼神复杂。
小王叔在太子面前都能端长辈的架子,怎么就让一间酒肆吃得死死的?
然而不管如何不满,有开阳王的例子在先,卫雯不好再强求。
论身份,父王与小王叔相当,既然有间酒肆不买王叔的账,就没必要提起父王。
一旦被拒绝了还是平南王府丢人。
“既然这样,我提前预定明日一桌,这总可以吧?”
蔻儿微笑:“抱歉,咱们酒肆概不预定。”
这条规矩也是姑娘定的,虽然苛刻了些,但他们十分支持。
这些人愤而不来才好呢。
卫雯忍无可忍,拂袖而起走至骆笙面前。
“骆姑娘,这真是酒肆的规矩?”
骆笙淡淡一笑:“自然是酒肆早就定下的规矩,郡主难道以为我针对你?”
听到这话的卫晗抬眸看她。
他近来对“针对”二字有些敏感。
骆笙似有所感,眼波一转与之对视。
那一瞬间,卫晗心头一跳,生出不妙预感。
望过来的少女嫣然一笑,对着卫雯微扬下巴:“郡主若是不信可以问问王爷,看我有没有针对你。”
卫晗举杯饮了一口烧酒。
烈酒入喉,好似火烧。
别问他,他本来就一直被针对着。
卫雯当然不敢过去问。
小王叔的脾气可没看起来这么好,也就是骆笙投其所好抓住了王叔的胃,才能如此嚣张。
她要是过去问,就傻了。
“骆姑娘如此说,我怎么会不信。”卫雯忍怒笑笑,对朱含霜微微颔首,“含霜,咱们走吧。”
朱含霜起身,心中颇为不舍。
他还没走呢。
奈何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拖延的借口,只好作罢。
骆笙目送二人背影消失在酒肆门口,懒懒收回视线。
预定是不可能的。
她的目标是平南王,若是行动之日是平南王府提前定好的,岂不是给人怀疑到她身上的可能。
尽管以大都督之女的身份被怀疑到的可能性很低,她也不愿冒一丝风险。
她不需要通过预定来确定平南王会不会来。
酒菜投其所好,不愁对方不照着她的安排来。
酒肆中食客渐渐散去,只剩卫晗一人独坐。
石焱讪笑:“主子,要结账么?”
“结账。”
总算等到其他酒客离开的某人起身走至骆笙面前,把蓝布包裹之物递过去。
骆笙看了一眼,微微抿唇。
难不成又要送她一把菜刀?
第142章 礼物
“这是什么?”骆笙倚着柜台,语气毫无波澜。
卫晗语气同样没有波澜:“送骆姑娘的礼物。”
石焱站在角落猛挤眼睛。
您送礼物,不管送的是啥,好歹语气温柔一点啊,能让女孩子觉得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就对了。
就这语气,还以为是让对方结账呢。
“石三火,你眼睛抽筋了?”红豆嫌弃睨着石焱。
石焱摸摸鼻子,去收拾桌子。
“王爷已经送过贺仪了,为何还送我礼物?”骆笙看着卫晗,漫不经心问。
眼前男子似乎偏好绯色,一袭绯衣衬得他肌肤如玉,冷硬又冷清。
可这样一个人却以平淡语气说了一句足够撩人的话:“在王府无意中翻到此物,觉得骆姑娘会喜欢,所以就送了。”
擦桌子的小侍卫险些感动哭了。
主子终于有那么一丝长进了!
骆笙不由笑了:“王爷这话容易引人误会。难不成只要我喜欢的,你就会送?”
卫晗望着她,道:“我力所能及之处,只要你喜欢。”
骆笙挑眉:“为什么?”
石焱又忍不住挤眼睛了。
主子,大胆说出来,说你倾慕她!
他就不信了,以主子的相貌与身份,骆姑娘真的不考虑那么一下下。
在小侍卫的心急火燎中,卫晗坦然道:“我很满意酒肆的酒菜,对骆姑娘心存感谢。”
与那双墨玉般冷然的眸子对视,骆笙能看出对方真心实意这么想。
她不由笑了:“王爷付过钱了。”
“很多中意之物不是付钱就能买到的。”卫晗把蓝布包裹之物推到骆笙手边,“还请骆姑娘收下。”
骆笙目光往那物上落了落,面无表情道:“即便王爷额外送礼,也是不能享受半价的。”
卫晗滞了一下,才道:“我并无此意。”
能不能半价无所谓,倘若骆姑娘看在他诚心送礼的份上有菜相赠,这才是目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骆笙终于点头。
卫晗唇角微扬,笑意真切:“那我回去了,明日再来。”
“王爷好走。”
骆笙望着转身往外走的绯色背影,随口问了一句:“王爷为何一直穿绯衣?”
卫晗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石焱迫不及待解释:“我们王爷每天至少换一套衣裳的,只是颜色款式差不多而已”
后面的话被如刀眼神逼了回去。
石焱委屈擦桌子。
他不是怕骆姑娘误会主子不勤快洗澡换衣裳嘛,主子怎么就不懂他的心呢。
卫晗与骆笙对视,以十分平静的语气道:“以前常杀人,穿绯衣溅上血迹不会太惹眼,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石焱拎起抹布捂脸。
主子再让他绝望,他就不养鹅了,努力争取一下面首的身份说不定能延长待在骆姑娘身边的时间。
“原来如此。”骆笙颔首示意知道了。
卫晗看了看她,道:“骆姑娘回京后喜欢穿素衣。”
他还记得那个冲过来拽掉他腰带的少女是一身明艳的红。
此时想来,竟有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骆笙听到这话,眸光冷下来,凉凉道:“王爷关心姑娘家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做什么?”
王府满门被灭,大婚之日含恨而死,她不穿素衣难道欢天喜地穿一身大红吗?
卫晗无辜动了动眉梢。
是骆姑娘先问他的,他以为对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而已。
怎么又生气了?
想了一瞬想不通,只好作罢。
“只是随口一问,如果骆姑娘觉得唐突,那我道歉。”
骆笙端起茶杯:“王爷慢走。”
卫晗在心中叹口气,转身离去。
石焱把抹布一扔,凑上来求情:“东家别生我们主子的气,主子是没有与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谈不上生气。”骆笙随口敷衍一句,视线落在蓝布包裹之物上。
这一次,开阳王送了什么?
实在是那把金菜刀印象太深刻,骆笙干脆把蓝布一层层揭开,露出真容。
是薄薄的一册书,封面几个大字:潘氏食珍集。
竟是一本食谱。
北地有潘姓厨师世家,擅长炖菜,只可惜多年前的战乱使潘氏断了传承,被许多名厨视为憾事。
这些事,还是她身为清阳郡主时从一位北地来的厨子口中知道的。
这册潘氏食珍集,莫非就是北地潘家失传的食谱?
骆笙打开翻看,果然不出所料。
这礼物,确实合心意。
不过礼物虽合心意,人却不行,谁让他姓卫呢。
骆笙面上不露喜怒,对一脸绝望的小侍卫笑笑:“先是菜刀,再是食谱,看来你们王爷不是给我送礼物,而是希望我做出更好的饭菜,好让他吃得满意。”
“不,我们主子不是这个意思”石焱还想替主子辩解一下,可目光落在那册食谱上,登时无话可说。
“姑娘,咱们吃饭吧。”红豆等得不耐烦,催促一句。
一个男人有什么好提的,她们姑娘缺男人么?
赶紧吃饭才是正经。
酒肆很快迎来一日里最惬意的时候,天边的月悄悄躲进云层。
卫雯踏着月色回到王府,换过衣裳直接去了平南王妃那里。
“今日在外头吃的?”平南王妃捧着茶杯,随意与女儿闲聊。
“青杏街开了一家酒肆,味道特别好。母妃,明日咱们一起去吃吧。”
平南王妃笑着摇头:“你想去,多带些下人陪着就是了,母妃去不合适。”
卫雯劝道:“母妃不知道,那家酒肆去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连小王叔都是常客呢。”
“呃,开阳王是常客?”这倒引起了平南王妃的兴趣。
“是呀,王叔常去的,还有六部尚书以及他们的女眷,许多人都去过了。”
“看来那家酒肆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母妃近来胃口不佳,回头再说吧。”
卫雯抿了抿唇:“母妃,那家酒肆的厨子还会做琥珀冬瓜。”
“琥珀冬瓜?”平南王妃一愣,这下子是真的来了兴趣。
“母妃,您就答应吧,明日叫上父王与二哥,咱们一起去。”
平南王妃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回头我问问你父王有没有空。”
琥珀冬瓜啊,真是许久没有吃过了。
第143章 鱼来
翌日上午,骆笙就去了酒肆。
真正地道的琥珀冬瓜,是十分耗时的一道菜。
去皮切花的冬瓜上了糖色,要用小火耐心上四五个时辰才成。
其中冬瓜的重量、糖汁的比例以及火候的调整都十分讲究,稍一不慎就会使受到长时间加热的冬瓜软塌化掉。
至于扒锅肘子,更是一道名副其实的大菜,同样非短时可成。
盛三郎搬了个小杌子,干脆守在汤桶旁边不走了,闻着香味问骆笙:“表妹,已经快两个时辰了,还没卤好吗?”
他可是亲眼瞧着表妹与秀姑一起处理好数十个一斤多重的肘子,齐齐整整放入汤桶开始卤制,从处理到卤制用了快三个时辰了。
这也忒讲究了,卤肘子花工夫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先在冷水里浸泡一个时辰?
这不是耽误工夫嘛。
盛三郎等得心焦,忍不住嘀咕。
秀月淡淡解释道:“浸泡足够时间去掉血水,肘子才不会有腥味。”
解释完,秀月小心翼翼揭开桶盖,一股浓香立刻涌了出来。
“好了吗?”
“是不是可以吃了?”
红豆几人全都围过来,迫不及待探头去看。
袅袅蒸气中,可见数十个红汪汪的肘子一个挨着一个,别提多讨人喜欢。
石焱吸溜一声:“看着就好吃。”
红豆撇嘴:“能不好吃吗,肘子里的大骨头都抽出来了,吃起来全是肉。”
盛三郎巴巴问骆笙:“表妹,要不咱们先尝尝?”
红豆等人猛点头附和。
先尝一口也好啊,这肘子闻着忒香了。
骆笙笑了:“表哥知道这道菜为何叫扒锅肘子吗?”
“不知道,我就知道好吃。”盛三郎答得很实在。
秀月正把卤好的肘子往外捞,骆笙则解释道:“先卤后扒,才是这道菜的妙处。”
木桶旁边是一口大铁锅,锅底垫着一个只比锅盖略小的大盘,那些被捞出来的肘子一个挨一个摆在其上。
秀月指挥络腮胡子把木桶中的原汤倒入其中,盖上锅盖以小火慢扒,这才算暂时闲下来。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秀月揭开锅盖看了一眼,对骆笙道:“姑娘,差不多了。”
众人登时来了精神:“好了?”
骆笙也不解释,亲自把一个个肘子小心铲出来放入托盘,等到留在铁锅中的汤汁熬到浓稠,拿一只刷子蘸上汤汁一层层刷到肘子上。
如此反复刷上数遍,冷却下来的肘子就变成了亮红色,像是凝固了一层琥珀,与那道琥珀冬瓜有异曲同工之妙。
到这时,天色已是暗下来,快到了酒肆开门的时间。
盛三郎拼死抵着门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表妹,今日要不让我们先尝一尝,就不开门了!”
石焱几人想点头,然而东家就是东家,可不是他们表妹,只能以沉默表达对表公子的支持。
骆笙笑笑:“红豆,去跟秀姑说切两个肘子给大家尝尝。”
红豆飞快跑进后厨,不多时端着两个盘子回来。
盘子才往桌上一放,几人就饿狼般争抢起来。
骆笙见状笑着摇摇头,亲自拉开了酒肆大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让她惊诧后退半步。
“是不是吓着骆姑娘了?”卫晗问。
他也没想到才到酒肆门口,门就突然打开了。
骆笙不由多看了门外的男人一眼。
原因无他,一直一身绯衣的开阳王今日竟穿了一件竹青色直裰。
比之往日的夺目,倒是多了几分清雅。
察觉骆笙注意他的衣裳,卫晗有那么一分不自在,面上却半点不露。
“王爷今日来得早。”骆笙侧开身子,随口说了一句。
卫晗举步走入酒肆,听了这话微微抽动嘴角。
昨日就知道今日有新菜扒锅肘子推出,能不早点来么?
毕竟他既不能预定,也不能享受任何优待。
再然后,卫晗就顾不得想这些了,乌湛湛的眸光往抢食的石焱等人那里一扫,彻底冷下来。
他想过石焱这小子跟着骆姑娘没少吃好的,却没想到过得这么美。
这混账是忘了本来该干什么吧?
熟悉的杀气袭来,石焱猛然转身,见到卫晗的瞬间惊恐睁大了眼睛。
小侍卫飞快把嘴里香喷喷的肘子肉咽下,扑到卫晗面前。
“主子,您这么早就来了,快这边坐!”
卫晗坐下,语气淡淡:“若不是这么早来,怎么看到你吃肘子。”
石焱都快跪下了:“主子您听我解释啊”
这是第一次先饱口福啊,平时都是等打烊才有饭吃的。
“不必解释,上菜吧。”卫晗语气更冷。
听这混账解释每日吃得美滋滋,而他还要担心能不能吃上吗?
“您今日想吃什么?”小侍卫含泪问。
“肘子三个,琥珀冬瓜一份,再来一壶烧酒。”
石焱立着没动。
卫晗睇他一眼。
石焱顶着如山的压力,坚强解释道:“东家说扒锅肘子限量,一桌最多两个。”
“这样么?今日一共有多少只肘子?”卫晗随口问。
石焱脱口而出:“三十个。”
“呃?”卫晗挑眉,“只接待十桌,一桌限量两个?”
还有十个肘子哪去了?
“明日让石”
没等卫晗说完,石焱就跪下抱住了他大腿:“主子,卑职已经和大白有感情了啊,您不能这么残忍啊”
眼见骆笙看过来,卫晗脸色发黑:“起来。”
这时门口有声音传来:“十一弟也在?”
卫晗看过去,就见平南王立在门口,旁边站着平南王妃,挽着平南王妃手臂的是小郡主卫雯。
骆笙这时也把视线投过去。
她看的只有一个人,便是平南王。
钓了这么久的鱼,这条大鱼终于来了。
她的仇家是平南王府与太子,以目前的情况对太子动手难度太大,先找平南王府算账正合适。
平南王、平南王妃、世子卫丰、小郡主卫雯,平南王府的主人有四位,要保证无人怀疑到她身上,至少在与酒肆扯上关系的地方只选一人解决最安全。
首选自然是平南王。
开一间酒肆,杀一个人。
这笔生意不亏。
“红豆,还不去招待客人。”骆笙平静道。
第144章 满意
先尝为快的店小二红豆精神抖擞走了过去:“几位客官里面请。”
三十个扒锅肘子,刚刚他们尝了两个,等打烊还有八个等着呢。
姑娘与秀姑一般不吃,表公子一个,石三火一个,蔻儿一个,掌柜一个,小七一个,陆虎和杜飞彪分一个,她能吃两个!
这般一想,红豆自是精神十足招呼客人。
平南王不由多看了红豆一眼。
他自来了京城当着尊贵闲散的亲王,加之太子那层关系,无人不捧着敬着,还是头一次听人叫他客官。
听来竟有几分新鲜。
“可有雅室?”平南王问。
红豆甜甜一笑:“客官来得早,雅室还空着。”
“那就去雅室。”平南王向卫晗提出邀请,“十一弟一起吧。”
卫晗淡淡拒绝:“不打扰三哥、三嫂一家人吃饭了。”
“十一弟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亲兄弟,不就是一家人么。”平南王笑呵呵道。
骆笙冷眼看着,心中冷笑。
多年前的平南王在父王面前也是这般好脾气,令人如沐春风。
岂料这副模样下是多么狠毒的心肠。
她转眸,看卫晗如何回答。
卫晗神色依然冷淡:“主要是我习惯了坐在大堂。”
平南王面上还是那般亲热的笑:“既然这样,就不勉强十一弟了。”
“客官请吧。”红豆扭身引着平南王一家上了楼梯。
骆笙视线追随一瞬,垂眸端起茶杯。
清茶苦口,令人神清。
她当然不会选择在平南王第一次来就动手。
门内,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门外,有平南王带来的护卫,甚至暗卫。
想要杀一个王爷,岂是那么容易的。
鱼来之后,根据鱼儿的特性完善布局才是正道。
骆笙放下茶盏,起身走向后厨。
“扒锅肘子,琥珀冬瓜”石焱端着托盘过来,一边报菜名一边把盘碗往桌上放。
卫晗却罕见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菜,而是目光追随着那道素色身影,若有所思。
“主子,您看什么呢?”石焱纳闷了。
香喷喷的肘子摆上桌,主子都不瞧一眼么?
“看骆姑娘。”卫晗收回视线,语气坦然。
石焱愣了一下,压低声音:“主子,您这种超常发挥最好留到骆姑娘在的时候,别在卑职这里浪费了啊”
“滚。”卫晗冷冷扫了石焱一眼,举箸夹菜。
一个肘子切成薄薄大片,依然维持着完整装盘,看起来并不算多。
卫晗夹起一片吃下,不舒坦了整个白日的胃这才熨帖了。
今日,骆姑娘多看了平南王一眼。
一般来说,有酒客进门,骆姑娘只看一眼。
卫晗压下这丝疑惑,夹起第二片肘子。
雅室里,酒菜已经摆上。
卫雯夹起一块琥珀冬瓜放入平南王妃碟中:“母妃,您尝尝这家酒肆的琥珀冬瓜味道如何。”
真的磨着母妃一同过来,她又开始担心会令母妃失望,毕竟她没尝过这道菜。
平南王妃没动筷子,盯着碟中的晶莹琥珀神色复杂。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她记忆中的琥珀冬瓜。
地道的琥珀冬瓜,她只吃过两次。
一次还是少时,她随着母亲去外祖家给外祖母贺寿,小住期间吃过一次。
听母亲说,外祖家的那个厨子制这道琥珀冬瓜有独门秘法,是祖上传下来的。
回来后不过半载,外祖母便过世了。
外祖家与自家相隔数百里,那是记忆中唯一一次母亲带她去外祖家,外祖母的慈爱连同那道甜蜜的琥珀冬瓜从此留在她记忆深处。
再后来,就是去镇南王府做客,与镇南王妃闲谈时听对方提起清阳郡主会做这道菜。
她尝了,或许是少了一层温情回忆,比之在外祖家吃到的琥珀冬瓜味道稍逊。
但也十分不错。
可以说,从某些方面,她对清阳郡主这个准儿媳还是满意的。
当然,不满意的地方更多。
第一任镇南王与太祖帝本是结义兄弟,起于乱世,一同平定天下。
镇南王为兄,太祖帝为弟,二人携手打下天下,按说本该兄长坐上那个位置,但第一任镇南王自认治世才能不及太祖帝,把皇位拱手相让。
太祖帝感念其恩,把二人起家之地分与义兄,封义兄为镇南王,世袭罔替。
镇南王,可称八千岁,比之寻常亲王还要尊贵。
那时王爷在镇南王面前尚且要小心客气,她在镇南王妃面前自是矮了半头。
甚至可以说,公主若与镇南王府的郡主相处,都要让上几分。
公主乃帝王之女,皇上出于多方考虑有时还会委屈女儿,但镇南王府有着那样的渊源在,反而要客客气气。
清阳郡主是好,可这样尊贵的出身,成为儿媳就不那么好了。
她当婆婆的总不能以后哄着儿媳妇吧?
“母妃,您不尝尝吗?”
平南王妃回神,面上复杂之色褪去,微笑着夹起那块琥珀冬瓜。
“我儿的孝心,当然要尝尝。”
再尊贵又如何呢,如今坐在这里享用美食的是她,而需要她打起精神应酬的镇南王妃却早已成了一黄土。
盘亘在南边的庞然大物,已经灰飞烟灭了。
一块琥珀冬瓜入口,平南王妃仔细品味。
“母妃,您觉得好吃吗?”卫雯问。
平南王妃眉目舒展,神情惬意:“当然好吃。”
这次吃到的琥珀冬瓜,比清阳郡主做的味道还要好一些。
或许还是心情不同了吧。
愧疚?
平南王妃拿起帕子轻拭唇角,微微一笑。
愧疚能让她的长子当太子?还是让平南王府比其他王府更尊贵?
愧疚既然不能当饭吃,不要也罢。
若说唯一遗憾的,就是羌儿与他们离心。
不过想成大事哪有毫无遗憾的,等羌儿坐上那个位置享受到至高权力,自会慢慢理解他们的做法。
“我也觉得好吃,可惜二哥没来。”卫雯说完,眸子睁大几分,“父王,您怎么一眨眼半个肘子吃完了?”
平南王夹起一片肘子放入平南王妃碗中:“你们都尝尝,这肘子味道一绝。”
等到杯盘狼藉,平南王满足叹口气:“雯儿真是找到一个好地方啊。”
明日再来吃。
第145章 客官慢走
有间酒肆的常客渐渐摸索出一个规律:逢五会有烧猪头吃,逢十会有扒锅肘子吃。
至于卤牛肉、酱鸭舌这些每日都供应的下酒菜,不必多提。
平南王喜欢吃扒锅肘子,也喜欢吃烧猪头,近来酒肆又推出新菜梅花大肠,有大肠的口感却无大肠的脏器味,来得就更频繁了。
常来有间酒肆的酒客还达成一个默契:不拼桌,不请客。
这家可恶的酒肆有些菜它限量啊,拼桌怎么行。
请客?请客就更不行了。
虽然都是熟人甚至亲戚关系,可请不起啊。
客气一次还行,客气两次勉强撑住,客气三次短期内自己就来不了了。
所以大家都懂事点,各吃各的。
上午,骆笙照例在演武场度过。
好在以前的骆姑娘也喜欢舞枪弄棒,除了上街找乐子,大半时间也是泡在这里。
“这个时候,肘子已经卤上了吧。”红豆坐在场地边,托腮叹气。
扒锅肘子很耗时间,需要从早上开始卤制,这样经过四五个时辰等到菜成,刚好快到酒肆开门的时间。
现在姑娘全都交给秀姑来做这道菜,去的太晚,害她想闻个香味都闻不着。
“吃冰碗吧。”蔻儿把一份撒了菱角、杏仁、鲜桃粒的冰递过去。
吃着凉丝丝甜蜜蜜的冰碗,红豆不抱怨了。
这么热的天,吃着冰碗看姑娘骑马射箭也不错。
皮毛光滑的骏马停下,骆笙利落翻身而下,走向场边。
红豆与蔻儿忙起身,接弓的接弓,递帕子的递帕子。
“姑娘,这么热的天就别练了吧,实在无聊不如去街上看看啊。”瞧着骆笙额头上的汗珠与湿透衣裳的后背,红豆很是心疼。
这么热的天,去大街上瞧瞧有没有生得好的美少年不好么?
蔻儿也心疼,跟着劝:“是呀,姑娘,闷了去逛逛也好,整日在演武场晒黑了不行呀。”
只看看不抢回来,其实也是没问题的,总比姑娘把自个儿晒黑了好呀。
“这么热逛什么?休息一下也该去酒肆了。”骆笙把擦过汗的帕子随意扔到蔻儿手中,大步离开演武场。
休息好了,也该去杀人了。
沐浴过后,换上干净柔软的雪白中衣,骆笙打发红豆与蔻儿退下去。
她独坐床头许久,从床下摸出一张弓。
那弓正是她每日练习最为熟悉的一种,普普通通毫无特色,却不是同一张。
这把弓,是她专为平南王准备的。
骆笙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弓弦,一遍又一遍,直到心静如水,才把弓收好。
已经进了六月,天黑得很晚,有间酒肆开门的时间也比五月延后了半个时辰。
说是天热,太早了影响大厨做菜的心情。
这也是无数酒客敢怒不敢言的一点:就没听说酒肆开门时间还一个月一变的。
天色终于暗下来,酒肆外大红灯笼亮起,为陆陆续续到来的酒客撑起一片温暖橘光。
从有间酒肆飘出的香味越飘越远,那些早已知晓这家宰人黑店价格的寻常人捂着鼻子加快脚步,片刻不敢停留。
听说有个家资丰厚的外地人吃得连房租都交不起了,他们可不能步了后尘。
骆笙坐在柜台边,如往日一般懒散安静喝着茶水。
酒客三三两两走进来,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很快大堂就坐了半满。
直到这时,平南王终于来了。
平南王是带着平南王妃一起来的。
近来平南王常带王妃同来,到现在京中人已经开始称道平南王夫妻恩爱,那些有女儿的府上对平南王世子兴趣大增。
到平南王这个年纪还与王妃如此恩爱和睦,儿子自然差不了。
对于这些风声,平南王妃早已耳闻,心中自是得意。
一开始,她只是想多吃几次这家酒肆的琥珀冬瓜罢了。
她以前只是对这道与少时温馨记忆有关的菜念念不忘,自从来酒肆吃过,才发觉还能在这道菜里尝到不可言说的快意。
细嚼慢咽着这道菜,让她有种终于彻底把镇南王妃踩在脚下的满足。
且是对方永不能翻身的那种畅快。
这让她怎么能不喜欢这道菜呢。
没想到与王爷来了几次还传出夫妻和睦的美名,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这样的名声,于儿女嫁娶上自然有利。
见到平南王夫妇进来的那一刻,骆笙心中终于松口气,唇角微扬。
尽管今日平南王不来还能等下次,可她已下决心今日动手,自是忌讳一切变故。
出变故,总让人觉得不大吉利。
招待平南王夫妇的还是红豆。
“客官今日来得有些晚,雅室已经没有了。”
“无妨,大堂就好。”平南王很是随意。
来的次数多了,也就不执着雅室了。
毕竟这么多有身份的人都在大堂大吃八喝,连开阳王都不例外。
“客官请随我来。”
骆笙默默听平南王点好菜,起身走向后厨。
根据平南王夫妇的饭量,用饭的速度以及加菜的习惯,她大概可以推算出从酒菜摆上平南王那桌,再到平南王夫妇出门所用时间。
走到院中,正遇见络腮胡子往外走。
“东家,我去接小七。”
骆笙微微颔首,语气如常:“早去早回。”
考虑到小七还小,骆笙征求过秀月意见,从上个月开始就把他送去了一家不错的私塾。
络腮胡子欢喜得不行,主动揽下接送的差事。
而对骆笙来说,送这个很可能与镇南王府有关系的少年读书识字十分必要。
此外,也是为了这一日尽量支开不相干的人,比如杜飞彪。
等络腮胡子一走,骆笙便给正劈柴的壮汉安排了新活计:“等劈完柴记得把豆子磨了,明日做豆腐吃。”
壮汉眉开眼笑应下来。
出把没处使的力气算什么,明日有豆腐吃了。
呵呵呵,他喜欢吃豆腐。
壮汉动作熟练劈着柴,陷入了对明日晚饭的美好幻想。
进厨房与秀月闲聊几句,骆笙再次回了大堂。
如往日一般在大堂与后厨之间来回数次,大堂里的酒客对此熟视无睹。
“记账吧。”酒足饭饱,平南王照例说了这么一句,带着平南王妃往外走。
红豆面上挂着称职的笑,在平南王夫妇身后微微屈膝:“二位客官慢走。”
第146章 留下
对于店小二的客气话,平南王当然不会理会,而是在将出门时对卫晗打了声招呼:“十一弟还没吃完呢?”
卫晗端坐窗边桌前,这日穿的是一件鸦青色的袍,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目深邃。
对于平南王这句废话,卫晗很不想理会,然而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他冷淡点头:“嗯。三哥、三嫂慢走。”
“那十一弟慢慢吃。”平南王笑呵呵走出酒肆大门,神色冷了下来。
没人乐意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对于这个油盐不进的十一弟,他当然有意见。
皇兄却最器重十一弟。
他甚至都想不明白原因。
若说十一弟是难得的将才,大周就找不出比他强的么?
可皇兄从十一弟少时起就精心培养,更是早早送去北地磨炼。
难道在十一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皇兄就看出他是个武可定国的好苗子?
平南王翻起遥远的回忆。
他怎么记得十一弟小时候是个傻子呢?
十一弟是在他离京就藩多年后才出生的,直到父皇过世皇兄继承大统,他们这些藩王进京朝贺,才见过那么一次。
那时候十一弟不过三四岁大,瞧着可不大灵光。
据传,十一皇子有些痴傻……
许是年幼灵智开得慢,谁成想现在人模人样了呢。
平南王想着这些心头不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王爷小心。”平南王妃忙把他扶住。
平南王回过神来,站稳身子:“我没事。走吧。”
酒肆外已是万家灯火。
一轮残月细如蛾眉,伶仃冷清挂在天上。
平南王略略站定,呼出一口气:“难怪有间酒肆只做晚市,这么热的天要是换了大晌午吃饱喝足走出来多难受。现在一出来就能吹着夜风,还是舒服多了。”
平南王妃笑着附和。
“王爷,咱们走吧。”
守在酒肆外的护卫无声跟上平南王夫妇。
走出数丈的距离,平南王回头望了一眼。
酒肆依然灯火通明,青色酒旗迎风招展。于夜色中这么认真看着,熟悉又陌生。
“王爷?”平南王妃纳闷唤了一声。
平南王回过头来,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道:“有间酒肆的扒锅肘子真是百吃不厌。下次有这道菜是什么时候?”
平南王妃笑道:“今日是月末了,下次要初十才有。”
一想还要等十来日才能吃到钟爱的扒锅肘子,平南王皱眉:“也不知哪来这么多臭规矩,初十、二十、三十,算下来一个月只能吃三次。”
“其实这样正合适,良医正说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不能常吃这些……”
平南王显然没听进去平南王妃的嗦,迎着夜风叹口气:“幸亏还有烧猪头、卤牛肉卖,就没那么难等了。不知道骆大都督的女儿从哪里找来的厨子,做菜真是一绝。回头你打听一下,若是有同门,就请到王府来。”
能直接把有间酒肆的厨子弄到王府最好不过,然而酒肆是骆大都督的掌上明珠开的,王府没必要因为一个厨子得罪骆大都督。
“知道了,明日我就派人打听一下。”
夫妇二人不再多言,悠闲踱步往平南王府而去。
街边一棵树上,一身黑衣的骆笙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手握弓箭静候目标的到来。
她不能太久不出现在酒肆中,所以也是刚刚藏好身形。而时间显然拿捏刚刚好,能看到平南王夫妇正往这边走来。
这就是她走遍西城大街小巷,最后选择把酒肆开在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
酒肆离平南王府的距离,恰好是坐马车不值当的,步行正好消食的距离。
吃饱喝足,乘着夜风踱步回府,可要比坐车坐轿舒服多了。
再然后,就是这棵树。
这一段光线稍暗,躲在枝繁叶茂的树上不会被人察觉。而再往前走,仍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光线又明亮起来。
十分适合她找准目标,一箭解决。
骆笙抬头,隔着茂密的枝叶看了一眼天空。
天上残月如勾,月光稀疏,几乎起不到照亮的作用。
初十、二十、三十,选在月末这一日动手刚刚好。
天时、地利、人和,唯有人和让骆笙不大满意。
今日赵尚书来了,还带着得力属下林腾与大外甥林疏。
外甥大了,应该不至于吓坏,林腾则让她有些忌惮。
平南王妃寿宴那日林腾的表现让她印象深刻。
不过她不准备再拖了。
再合胃口的吃食频繁吃上几次也会降低兴趣,到时候平南王来不来酒肆,时间上就不好掌控了。
权衡之下,林腾在与不在也没那么重要。
对此,骆笙只有一个想法:酒肆价格还是定低了。
赵尚书那次不是让孙子吃垮了么,谁知扒锅肘子与梅花大肠一出,居然又敢来了。
平南王夫妇已经走了过去。
本来这个距离最方便动手,但是也正因为最方便,骆笙不能动。
干掉平南王是其一,顺利脱身是其二。
两个她都要做到。
因为一个平南王把自己搭进去,那可不划算。
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临街店铺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来回摇曳,光影一阵晃动。
平南王在前,平南王妃稍稍落后半步,二人眼看便要走到拐弯处。
在平南王夫妇身前有两名下人挑灯照亮,身后则跟了四五个护卫。
骆笙藏在树上,居高临下,倒是不愁避开那些人对准目标。
手中的弓已经握得有些发热,弓弦渐渐拉满。
一步、两步、三步……
骆笙在心中数着步子。
这不是她第一次藏在这棵树上,也不是第一次默数对方的步伐。
在灯火通明的酒肆里,在酒客吃得畅快时,在红豆几个为了酒菜还能剩下多少的忧心忡忡中,她一次次从酒肆悄然离开躲在这棵树上,目送平南王离去。
一次次举弓,一次次放下,调整着每一处细节,摸索出最佳的时机。
今日,她要把害了她家上下数百口的仇人之一留下来。
骆笙唇角紧绷,眼睛眯起。
手松,箭出。
那支承载着她痛苦与决心的羽箭如一道流星,一往无前飞出。
正中平南王后心。
第147章 脱身
平南王只感到后背一凉,就倒了下去。
他们恰好要走到拐角处的一处店铺。
店铺外高挂的大红灯笼散发着橘光,与走在前面的王府下人手中灯光交融,把倒下来的平南王照得清清楚楚。
平南王妃看到了那支没入平南王后背的羽箭,以及蔓延开的鲜血。
她发出一声短促高昂的尖叫,随之软软倒了下去。
挑灯的王府下人大惊,立刻把灯笼一扔,扑到平南王夫妇面前大声疾呼起来。
跟随的护卫有的俯身查看平南王情况,也有的拔刀向外,警惕打量四周。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窜起一道黑影,直奔骆笙隐藏的方向而去。
对于平南王有暗卫相随,骆笙早有所料。
毕竟到了这样的地位,又是丧尽良心得来,哪有不怕死的。
射出那支羽箭之后,她立刻从树上跃下,拔腿便跑。
大树栽在临街的一处店铺后,跳下来就是一条长巷。
这条巷子,她也是熟悉的。
巷子是由一排临街店铺与一排民宅背向形成,没有门开在巷子里,不必担心突然有人推门而出,撞见这一幕。
一口气跑到巷子尽头,左前方就是一棵老树。
老树不知在此处生长了多少年,依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骆笙从那棵树旁边掠过,手一扬把弓往树杈间一塞,那把专为平南王准备的弓就不见了。
树杈间有个树洞,是她事先探路时发现的。
从栖身暗杀的那棵树,到跳下来后要跑过的长巷,直到进入有间酒肆,路过的每一处她都仔细查看过。
这把弓绝不能带回酒肆。
藏在这里,即便被人发现也无妨。这么一把再寻常不过的弓,无人会怀疑到她身上。
可一旦在酒肆被人发现,那就难说了。
骆笙没有停留,脚下速度更快。
她身手或许不及追在后面的暗卫,但论对此处的熟悉,甩暗卫八条街也不夸张。
前方就是灯火通明的有间酒肆,平南王遇刺传来的动静已经使酒客走出酒肆,站在门口张望。
骆笙贴着墙角停了下来。
从此处到酒肆只隔着一条青石路,却全无遮挡。
迎面就是跑出来看热闹的酒客,身后则是追赶的暗卫。
停下来的骆笙却不是真正停下来,而是伸手推开一扇门,闪身而入顺势把门拴上。
这是一处普普通通的宅子,里面空无一人。
仿佛对此处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骆笙直奔柴房。
柴房里杂乱堆着柴火,绕过去是许久不用的一口大米缸。
米缸里自然没有米。
骆笙揭开盖子跳了进去。
这处宅子的主人也是她。
她当时买下的不只那家脂粉铺,还有这个宅子。
平南王遇刺的动静传到酒肆这边时,后厨听到风声要滞后一些。
秀月走进酒窖,抱起一坛酒正准备出去,突然听到角落里有声响。
秀月站定,皱眉寻觅声音来源。
莫非酒窖有老鼠?
她抱着酒坛往那个方向走了数步,忽然发现墙根处的酒桶盖子正一点点移开。
秀月后退半步,双目瞪大。
因为太过紧张,嘴角不受控制抽动着。
好在这些年的磨难让她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夺门而逃,或是失声尖叫。
最初的惊恐之后,秀月反而上前一步,举起了酒坛。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
到现在,秀月当然明白不是老鼠作祟。
酒盖被彻底揭开。
骆笙冲着正要把酒坛子砸下来的秀月低声道:“秀姑,是我!”
秀月高举着酒坛,看着从酒桶中跳出来的骆笙大惊失色:“姑娘”
“嘘”骆笙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阻止了秀月说下去。
站定后,她把酒桶重新整理好,飞快脱下一身黑衣,甚至连鞋子都脱下来,全都塞在秀月怀里。
“把这些拿去厨房烧掉,回头细说。”骆笙理了理鬓发衣衫,穿上先前脱下藏起的绣鞋,接过秀月手中酒坛大大方方向外走去。
平南王遇刺的动静已经传到这边来,她不能长久不出现。
而选择在秀月面前从酒桶中出来,是她有意为之。
她的身份,也该让秀月知道了。
只能说一切赶巧,恰好秀月在这个时候进了酒窖。
她揭开桶盖的一条缝隙看见秀月,干脆直接出来。
当然,除了秀月也不会再有旁人能进酒窖。从一开始她就交代过酒肆的人,酒窖只许秀月出入。
理由也很简单,酿酒重地,除了她就只能参与酿酒的秀月进去。
而那些卖给酒客的酒都是提前取出放在厨房,倘若不够,秀月再去酒窖取。
骆笙抱着酒坛从酒窖走出,见壮汉正站在院里往大堂张望,淡淡问道:“看什么呢?”
壮汉吓了一跳的样子:“东家,我没偷懒,豆子都快磨完了呢!”
“有客人闹事?”
“不是,好像是外头出事了。”
骆笙越过壮汉走进大堂,把酒坛随手往桌上一放,扫量着大堂。
大堂里已经空了,只剩一桌桌杯盘狼藉。
不,临窗那一桌还有一个人。
他一袭青衣,独自饮酒,仿佛丝毫不受外头动静的影响。
似是察觉到什么,男人忽然抬眸看过来。
与对方视线相撞的瞬间,骆笙心头一跳。
那双平静幽深的眸子,仿佛不动声色看透一切。
“外头是不是出事了?”骆笙面不改色走过去。
比沉得住气,她自信不输于人。
卫晗往门口处扫了一眼,平静道:“似乎是有歹人作乱。”
骆笙已经走到近前:“我也是听到动静出来的。王爷怎么不出去瞧瞧?”
卫晗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二人离得有些近,淡淡的酒香瞬间把骆笙包围。
骆笙没有因为过近的距离后退,而是疑惑望着他。
近在迟尺的男人笑了笑:“热闹不及酒肆的美酒佳肴吸引我。”
这个理由骆笙听不出是真,也听不出是假。
她不动声色看唇畔含笑的男人一眼,抬脚往外走去。
“骆姑娘。”身后响起男人的唤声。
低沉清澈。
骆笙停下,回眸看他。
“珠花歪了。”他抬手,从少女浓密如云的发间把唯一一朵珠花扶正。
骆笙平静看着他,心往下沉。
第148章 珠花
这个男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晃过这个念头,骆笙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微闪的眸光泄露了一点点恼怒。
她抬手把珠花从发间取下,随意扔在桌子上,淡淡道:“歪了就不要了。”
这时盛三郎从门外闯进来:“表妹,平南王遇刺了”
后面的话因见到骆笙与卫晗站得那般近,戛然而止。
平南王遇刺带来的震惊瞬间被八卦之火压下去。
表妹与开阳王怎么站那么近?
嘶难道正准备拥抱?
骆笙唇角紧绷。
平南王遇刺,换作别人跑回来报信不奇怪,表哥这么心急火燎干什么?
吃了那么多肘子与卤牛肉,也不见灵光。
因担心被卫晗察觉到什么而产生的情绪就这么暗暗迁怒到盛三郎身上。
骆笙大步往外走:“去看看。”
盛三郎隐隐觉得表妹生气了,琢磨着可能是打扰到了表妹好事,当即冲卫晗不好意思笑笑,拔腿追出去。
“表妹,等等我”
卫晗留在原地,视线落在被随意丢到桌上的那朵珠花上。
珠花是浅粉色,粉到近乎白,就如骆姑娘平日衣着那般素净。
更如她对他的态度,冷冷清清。
卫晗拈起珠花盯了一瞬,收入怀中往外走去。
外头已是闹翻了天,负责巡视的西城兵马司一队官兵匆匆赶过来,而受骆大都督吩咐暗中守卫酒肆的锦麟卫也悄悄回大都督府报信。
赵尚书在第一时间就带着林腾兄弟赶了过去,此刻正望着地面上一滩血迹发呆。
完了,完了,刑部摊上大事了。
他茫然扭头,看向正与一名年轻人交谈的林腾。
还好带着林腾,大事就交给这小子操心吧。
什么?让他操心?
他操心也没用啊,难道当好林腾的上峰还不够吗?
摸了摸鼓起的肚子,赵尚书深深叹气。
喜欢的酒菜那么贵,负责的差事这么让人头疼,人生真是艰难啊。
“追到巷子口就追丢了?”林腾问那年轻人。
年轻人样貌寻常,眼神却十分锐利,正是追赶骆笙的平南王暗卫。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暗卫点点头。
一道低沉声音传来:“我三哥出事了?”
卫晗的出现使场面一静,连原本要与暗卫一同去察看的林腾都停了下来。
“有歹人躲在那棵大树上,用弓箭刺杀平南王。”赵尚书忙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卫晗。
卫晗再往前走了两步,借着灯笼的照亮打量地上那摊血迹。
骆笙一言不发,也盯着那摊血迹看。
她听到刚刚帮她扶正珠花的男人问:“我三哥人呢?他如何了?”
“王爷被送回王府了。”
“人有没有事?”
赵尚书摇头:“难说啊,送走时还有气息。”
骆笙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还有气息?
她自信没有失手,一箭正好没入平南王后心,到护卫反应过来把人送走怎么会还有气息?
“赵尚书随本王去平南王府看看吧。”卫晗淡淡道。
赵尚书一愣:“这里”
卫晗语气依然很淡:“歹人既然已经跑了,交给兵马司的人搜查就是,捉拿凶徒本来也不是刑部职责。赵尚书不如与我一同去看看平南王伤情,顺便向平南王妃了解一下情况。”
赵尚书一听也对啊,刑部是断案的,不是追凶的,他干嘛把别人的事揽过来?
当然,断案他也不擅长,不过有林腾啊。
带林腾走一趟平南王府,向平南王妃等人了解一下情况才是正事。
赵尚书立刻喊住林腾:“林腾,随我去平南王府。”
林腾应一声是,走到赵尚书身后。
卫晗转身来到骆笙面前。
“骆姑娘。”
骆笙压下心中波澜,抬眼看他。
夜色笼罩着青衫,使他的眉目越发清晰。
“今日有歹人行凶只是一场意外。骆姑娘不要太担心,早些回府吧。”
夜风把这些话送到骆笙耳畔,能听出其中的安慰之意。
甚至于因为那个猜测,让她听出另一层意思。
可她难以被安慰到。
倘若平南王未死,她这么久以来的谋划算什么?
卫晗冲骆笙微微颔首,算是道别。
骆笙注视着一群人越走越远,那道青色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在她眼中却最鲜明。
“姑娘?”看够热闹的红豆见骆笙伫立着不动,喊了一声。
他们还饿着肚子呢。
才想到这,红豆猛然跳起来:“坏事了!”
酒肆众人齐齐看向她。
红豆急得跺脚:“那些酒客跑出来瞧热闹,还没结账呢!”
这么多吃霸王餐的,这得损失多少钱啊!
女掌柜一听松了口气:“这个不怕,我都在脑子里记着呢,凡是来吃的一个都少不了。”
当掌柜的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凭什么享受酒肆包吃包住的好待遇。
“那就好。”红豆松口气。
蔻儿则摇了摇头:“打着看热闹的幌子吃霸王餐,这批食客人品不行呀。”
“这倒是。”石焱趁机替自家主子说话,“我们主子就不一样了,都是提前交一笔银钱慢慢扣。”
骆笙无视了这些声音,一步步走向酒肆。
从来不出后厨的秀月正静悄悄立在酒肆门口。
骆笙走过来,被她轻轻抓住衣袖。
“出事的是平南王?”
骆笙脚步一顿,看着秀月。
“姑娘,出事的是平南王么?”
骆笙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出事的是平南王,但是不是有事,目前还不知道。”
“那,那”秀月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随后走来的红豆等人让她把疑问咽下去,默默松开手。
她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个问题:刺杀平南王的是不是骆姑娘?
可惜一直到回大都督府,秀月也没找到询问的机会。
骆大都督正等在大门口。
“父亲怎么在这里?”
“听说酒肆附近出了事。”骆大都督打量着骆笙,见她面色苍白,不由一阵心疼,“笙儿别怕,天子脚下敢犯下这种事的歹人一定会被抓到的。”
骆笙拽住骆大都督衣袖,泪盈于睫:“父亲,女儿真的好怕,您去打听打听平南王到底如何了……”
等到第二日早上,骆笙终于从骆大都督这里得到了准信。
平南王因心脏偏右并未丧命,而是命悬一线,平南王世子天未亮亲自去请李神医。
第149章 遭拒
神医门前的茶棚里,人越发多,人们的求医之心丝毫不被炎热天气所阻。
生死面前,其他就变得可以忍耐,或是无关紧要。
第一个赶到此处却无法敲开这扇普通大门的平南王世子卫丰用力攥着拳,神色十分难看。
神医的架子未免太大了。
他赶来时天还未亮,上前敲门却被守门童子说时间未到,请在门外茶棚等候。
置病人危急情况于不顾,所谓神医还有没有一点医者仁心!
他又急又怒,本要砸门而入,却被带来的管事劝住。
管事说:“就连开阳王前来求医都数次碰壁,世子还是忍一忍吧。”
听管事提起那位王叔,他不得不忍下来。
如果神医可以不买王叔的账,当然也可以不买他的账。
皇伯父对李神医的礼遇,他也是知道的。
可是父王危在旦夕,万一有个好歹卫丰简直无法想象那个后果。
他紧紧抿唇,摆在面前的茶水碰都未碰过,一双眼死死盯着那扇门。
心中煎熬,是顺风顺水二十年不曾有过的。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
领到号牌的人一拥而入,守门童子喊领了一号牌的人进去。
拿到第一个号的自然是卫丰。
卫丰被领进屋内,把带来的礼物交由守门童子送到屏风后。
不多时,守门童子带着礼物从屏风后走出,对卫丰作了一揖:“世子抱歉,神医没有看中您所带之物。”
“不可能!”卫丰失声,猛然看向那扇神农尝百草的绣屏。
他的情况与王叔不同。
王叔来求诊据说是为了患病的乳娘,神医不给这个面子不足为奇。
可他是为了父王求医,父王可是太子的生父,皇伯父的亲兄弟!
卫丰对着屏风喊道:“神医,是我父王受了箭伤,如今命悬一线只等着您救命。”
屏风后没有声音。
守门童子替李神医回道:“世子,这是我们神医的规矩,不管求医者是什么身份,只看他所带之物能否引起神医兴趣。”
卫丰哪里听得进去这样的话,扬声道:“神医若是瞧不中我带来之物,但凡平南王府所有,只要神医想要都可以奉上。只要您现在移步王府,救我父王!”
片刻后,屏风后终于传来声音:“不去。茯苓,让下一个进来。”
干脆利落的拒绝令本就焦急暴躁的平南王世子再也按捺不住,抬脚就往屏风后走。
“世子留步”守门童子忙阻拦。
“让开!”卫丰伸手把守门童子推到一旁。
父亲危在旦夕,一个小小守门童子也敢拦着他。
就在卫丰要走到屏风处时,一把未出鞘的刀横悄无声息横在他面前。
卫丰猛然停下,这才发现角落里站着一个男子。
许是太过心急,他竟不知这名男子是一直在这间屋里,还是何时进来的。
那把刀虽未出鞘,却莫名令人胆寒。
卫丰心中生怯,又有种被冒犯的怒火升腾而起,狠狠瞪着那人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男子抱着刀,语气平淡至极:“无论是谁,强迫神医者格杀勿论。”
“你敢!”
男子面上平静无波:“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先帝说的。”
卫丰一下子没了胆气。
守门童子趁势对卫丰笑笑:“世子还是请回吧,明日可以再带一样物件来试试。”
“抱歉,是小子失礼了。”卫丰对着屏风赔了个不是,沉着脸走了出去。
明日再来?
父王随时都有可能出事,哪里等得了明日。
可是他没有请动神医。
勉强支撑着离开神医住所,卫丰沮丧捶了捶拴马桩。
管事脸色也不好看:“神医不答应出诊?”
卫丰点头。
“这可怎么是好……”管事也慌了。
“该死的神医,到底对何物感兴趣!”卫丰拽紧缰绳,脸色阴沉吩咐管事,“你速速打探一下,看能否找出神医偏好。”
管事摇头叹气:“京城专门有人整理了打动神医的那些物件,根本毫无规律可言。”
“难道就这么算了?”卫丰十分不甘,骑在马上甚至没有回平南王府的勇气。
他怕踏入家门,听到父王不测的消息。
“对了!”管事眼睛一亮,“世子,小人想到一个人!”
“少嗦!”
管事声音放低:“骆姑娘。”
“骆姑娘?”卫丰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就是骆大都督的那位掌上明珠骆姑娘。您忘了么,当初骆大都督病危,神医放言大都督府送来何物都不会理会。骆姑娘亲自去请,却把神医请动了……”
卫丰也想起了此事,听着管事的话神色不断变幻。
“不止如此,小人还听闻前些日子神医去了大都督府之后就去了开阳王府,而那时正是开阳王几次求诊碰壁的时候,有传言是骆姑娘帮了开阳王的忙”
卫丰迫不及待打断管事的话:“你是说,骆姑娘很可能知道神医的偏好?”
管事严肃点头:“小人觉得有这种可能。”
“去大都督府!”卫丰用力一夹马腹,直奔骆府而去。
此时骆笙正坐在闲云苑中的树下喝茶。
天很热,知了藏在树梢一声接一声叫。
石桌旁的地面上摆着几个冰盆,给这方小天地送来丝丝凉爽。
“姑娘,您心情不好吗?”红豆见骆笙许久都没说话,亦没有碰茶杯,纳闷问道。
一旁蔻儿叹气:“怎么能心情好呀。咱们酒肆好不容易红红火火,谁知碰上了这种事。你瞧着吧,今晚估计没有客人来了。”
“没有客人来?”红豆眨眨眼,嘴角不受控制翘起来,“这岂不是说今日准备的食材只能靠咱们解决了?”
这明明是好事啊!
没客人不能赚钱?呵呵,她们姑娘又不差那几个钱。
被红豆一提醒,蔻儿也反应过来。
咦,似乎是好事呀。
那为何姑娘看起来不大开心呢?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红豆撸了撸衣袖:“姑娘,是不是知了吵着您了?婢子上树把它们捉下来。”
“别上树。”骆笙端起茶盏,语气淡淡,“当心摔着。”
这时一名下人前来禀报:“姑娘,平南王世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