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老者的道
眼看着星河的裂缝开始扩散，苏叶亦担心其余七颗主星回脱离西北天。
他周身散发出了不断燃烧的薪火，紧接着汇聚出了强大的力量。刹那，薪火犹如一条条火龙一般，纷飞燃向西北天中的七条星河！
轰！
七条星河在薪火的燃烧下，似乎变得赤红，彷佛随时都要被点燃一般。但是，那这燃烧终究只是外部的渲染，七颗主星并没有因此点燃。
虽说如此，随着苏叶的力量，缝隙开始渐渐地缩小。是的，他如今在以薪火道的力量，去填补星河之间的空缺，加紧西北天的联系，进而防止星河的破碎和坍塌！
他周身燃烧着火焰，薪火不断地被消耗。而在此时，钟山与西北大地处的“文明薪火”也自发闪耀了起来，意图加紧大地与星天之间的联系，以免西北天脱离束缚。
大地闪耀着文明的火焰，但在生民眼中看来，则似乎是被西北天的星光笼罩了一般。今夜的星空似乎美不胜收，尤其绚烂，以至于西北大地也异常美丽！
西北国中，每个人，都看到了这美不胜收的夜景，为此番变化赶到如梦如幻。
苏叶不断地消耗着龙首星和龙血星的薪火，这些薪火本就是昔年烛龙留下的，他消耗的同时，也在适应着的。这不但有利于星空的填补，也有利于他对烛龙薪火的消化和感悟。
直到渐渐地，两颗主星的薪火尽皆被消耗殆尽。但是，那主星的薪火虽然消耗灭尽了，转而却再次燃烧出了更加绮丽的烈焰。那是属于苏叶自己的“薪火”！
如果说，烛龙的薪火是深赤色的话，那苏叶的火焰，则偏澹一些。彷佛新生的幼苗，相较大树而言呈现嫩绿。
但这火焰，却让苏叶感到更加的得心应手。他的龙躯身上也逐渐燃烧起了这般的烈焰……
不知过了多久，星河的缝隙逐渐被填补了。苏叶回过神来，却发现隐隐地在缝隙之处，浮现出了一朵朵巨大的莲花光影。
他即刻意识到，这是老者出手，在缝隙处增加了莲花的力量。这些莲花本就是苏叶提前种好了的，如今有老者的帮助，更加散发出造化道的清澹光辉。乃至于一时间，主星之间的缝隙彷佛彻底愈合了一般！
如今苏叶的力量本就可以维持星河不坠，再加上莲花，西北天更加无虞。
他松了口气，轻轻闭合双眼，下一刻睁开眼时，已回到了天倾池！
“多谢师父！”
苏叶睁眼，便看到了老者，与此同时道谢。
老者却摇了摇头，笑道：“你谢我什么？就算老夫不出手，你如今也已能够阻止西北天的坍塌了！”
他说这话时，眼中满是欣慰。苏叶听了，也是不由开心。
这一次自己的收获太大了！
看似，自己只是炼化了龙血星这一颗星辰。但是，实则却是完成了道心的冲刷。
如今的他虽不认可薪火道，但在“明道寻道，不同而和”的理念下，却能够诞生属于自己的薪火力量。换言之，他的身心都拥有了成为一条龙的资质！
剩下的，便是按部就班地去炼化其它七颗主星，并将自己的薪火，持续燃烧成七片星河即可。
这对他来说并不算困难。因为对如今的他来说，随着未来诸子百家的兴起，随着自己的薪火不断地增添新柴，炼化那其余七条星河，也已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但是。
就在这个时候，苏叶忽然目光凝起，仔细盯着老者！
“师父你……”
他眼中浮现出惊色。
由于炼化了龙血星，如今的苏叶真正拥有了龙神的资质。他以往的力量，也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此刻，在他的“龙眼”看来，整个世界可以显露更多的真实。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发现了老者身上的一丝丝异常。
目光凝起，在苏叶的眼中，老者的躯体、血肉、骨骼、内脏竟然清晰可见。而在他的体内，苏叶看到了不合时宜的“腐朽之气”！
万物皆是由元气构成。但天地元气，也会腐朽。
腐朽的元气由新的元气替代，则构成一种循环。但老者体内的“腐朽”却愈发壮大，且并没有被替代。
以凡人的话来说就是……老者生病了！
而且，病入膏肓！
当然了。
这对苏叶来说，或许也不成问题。他见到此处，顿时周身散发出薪火的烈焰，只见一道道元气便由四面八方涌向老者的所在。
他要以薪火道的力量，吹散老者体内的腐朽！
但令人意外的是，老者竟然拒绝了。
只是轻轻一挥，那四面八方涌向老者的薪火力量，尽皆散灭！
“师父，你这是！？”苏叶不由开口。
老者看到苏叶眼中的感情，笑了笑：“鲤鱼儿，你这是要干什么？”
苏叶沉默。
他已知道老者的抉择，但半晌后，还是不由问道：“师父，你为何一定要寻死？既有道心，岂不闻：不惧死，不畏生之道理？既然顺其自然，何不继续遵从本心？”
老者微微摇头：“徒儿，你不是一直想问，为师的道是什么吗？这，便是为师的道。”
苏叶皱眉：“师父的道？”
老者道：“不错，为师只是一个凡人。五百年前，为师还未得道时，也曾经历许多。当亲爱之人罹患病症奄奄一息时，亦甚为痛心。那时我能看到源于本能的求生，也深感自己无法违逆大势的无力。”
“及至初得道时，为师试图救治大世，也不断地以天地元气强行增加人之寿元。但寿元虽增长了，人世繁芜却亦剪不断。活在世上不舍，活在世上又艰辛。人世本就是复杂且无奈地，为师深切因此而迷茫……”
“后来，我终于思索到了一个问题，我想起生命之初，生灵由元气而诞生，恍恍忽忽之际，阴阳二气交配，终于诞下生命。生命经历了种种苦难，又变成死亡，这恰似春夏秋冬时序的演变，人以居所为小家，以天地为大家。这是自然之理，是天地生死顺序之大道！我早在两百年前便应该顺从了，只是因俗世而拖延，才以养生之法延续，如今四个孩儿已然长大，又有了徒儿你继承为师的道，也该是为师逐道之时了。”
老者说着话，苏叶听闻，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他有些恍忽。
第七十五章 王松
老者很早以前就对他说过类似的事情。人生如梦，世事如棋。追求长生是一种道，顺其自然的死其实也是一种道！
仔细观看，苏叶便发现，其实老者也许早便已生病了，只是他并没有利用天地元气的力量去尝试治愈。
对他来说治愈人间疾病是很容易的，而以凡人的本能，想要去治病也是一种正常的情感。在这个过程中，老者或许始终并没有放弃养生调理，但亦没有用超凡的手段去彻底治愈。
这看似很矛盾，但却的确是顺从人之因缘生死的一种表现。
苏叶不知道该如何说好。
他想要劝一劝老者，但是……老者的道便是这种顺应生死的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劝？
而且，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叶觉得这种道也未必不好。
从心理上，老者是逍遥的。
在他的眼中，人世间犹如梦幻。世人的生老病死皆是尘世经历的种种派生。
老者平时也会有自己的情感。比如说愤怒、窃喜，或是一些小心思。甚至是“愿者上钩”那样的“无耻”的一面。
或许愿于本能，他也会不舍，也会执着，也会无奈何叹息。这是身为人的一面。也是“自我”的一面。但同时，他的“超我”，则已明悟了一切，顿悟了一切。而他的灵魂，也终将选择超我，顺应自然。
苏叶只好不再劝阻。
他问道：“姜儿和松儿怎么办？以及，乔儿和杨儿，也许未来还会回来。”
老者道：“他们也已经长大了，鸟儿总是要高飞的。缘法既然已到，便不必强求了。”
苏叶意识到了老者的意思：“他们也要离去吗？”
老者道：“王舆是个人才，如若他们能追随历练，也是一件好事。”
苏叶点了点头。
的确，这段时间松儿一直和王舆及其门人相处甚佳。而王舆，对松儿也是十分的赞赏，认为其有一颗赤子之心。
也许让松儿跟着王舆，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但是与松儿相比，姜儿则似乎很是怕生。和王舆及其弟子几乎从不说话，平时见到外人，也只是躲起来。姜儿似乎是不会追随王舆离去的。
当然了，这，其实也是没什么所谓的。
苏叶说道：“既如此，师父请早些休息吧。无论他们是否离去，弟子都会伴随身边。”
老者点了点头。他的眼中，很是欣慰。
……
……
苏叶的确想起了很多。尤其是曾经，他身为人的时候。
自从成为转生者以后，这种人类的情感，其实逐渐的在他的内心已经澹薄了许多。但是自从这一日，那一刻之后，他好像找回了身为人的情感。
那时他身患重病，求医不得，最终濒临绝望到释然的情感，重新浮现在心头。不，其实或许也得不到真正的释然吧。
身为人，对未知的死亡，总是恐惧的。而对人世，也总会是有留恋和不舍。
老者也是如此。
他本就不是一个厌世的人。因此在面临死亡，虽然选择了顺从，却还是有些不舍的情感。
那种情感，也好像并不是执念，而是源自某种依恋。
自从那一日过后，在苏叶的眼中，老者的情况便每日愈下了。他的病恶化的速度似乎很快，不足几日，就已瘦了不少。但他也并没有让松儿和姜儿察觉到。
但是，与两人不同，王舆有一次拜访老者时，却明显注意到了老者的变化。
于是王舆便找到了苏叶。而面对王舆的询问，苏叶也将老者的话大概告诉给了他。
王舆默然。
他的内心，愈发尊重老者。这种逍遥观念，王舆自己自认为是没有的。
王舆的确也可以做到放弃长生，顺从死亡。在西北天中时，面对苏叶给予的“星官”，那唾手可得的长生，最终王舆却坚定选择了放弃。
但是，他是为了心中的执念、理想。那是一种对信仰的追求而超越了一切。
是以圣人的视角，而“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执着。
但老者不同。
老者的视角，是以凡人的。
圣人和凡人……圣人是很值得敬佩，很伟大的存在。可凡人，才是现实中普遍而存在的。
因此王舆这个“圣人”，其实反而更加钦佩老者这样的“凡人”。
“松儿那里，今后就多多摆脱于你了。或许，你也可以收其为弟子。他的资质不差，日后必能衍生出独立的思想，壮大百家。”苏叶说道。
王舆闻言，沉默良久。良久后，他微微点头，轻轻执礼：“帝君所言，坤厚谨记于心。不过，收徒之语却未免过于夸张。他是季象公的孙儿，即便未正式收徒，也算得上是承继。坤厚难以当得，只让其跟随，或能教导一二便罢了。岂敢僭越？”
苏叶鱼头摆动：“你这夫子，有的时候当真是够迂腐的。不过，也罢。就按你说的办吧。但终究还是得有个身份的，日后在周朝行事方便许多。”
王舆听闻，想了想，说道：“帝君如此说……便让其以我宗弟之身份如何？”
苏叶道：“当无问题。”
王舆于是便去请问了老者的意见。对此，老者自然也是无异议的。
于是不日后，王舆便将松儿找来，与松儿商议。松儿确实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而且他对俗世规矩，也不甚明白。但却对王舆天生有一种隐隐地好感。
所以他是对于王舆的提议，很轻易地接受了。王舆便举行礼仪，昭着弟子。自此以后松儿便也有了姓氏，子姓，王氏，唤做王松。
王舆还给其取了个字：“长青”。其寓意，可见而知之。
继承了这个姓氏以后，王松也算是葛乔以后，钟山四人又一个拥有了自己姓氏的人。而他在王舆的影响下，逐渐地也开始有一种想要造福于世的畅想。
终于，又半月后，王舆决定告辞。在这三个半月他受益良多，此时也该回到大周了。而毫不意外的，王松也跟随王舆一同离去了。
姜儿直至王舆离开，都没有与其好好说过话。在得知王松要离开以后，更是对王舆心中讨厌得很，他是来骗傻子的。
但王松终究还是走了。
钟山，自一众离去以后，也变得更冷清了。
第七十六章 相逢却不识
大周，秦国。自从葛乔来到秦国，便力行变法，以严刑峻法治国。
而他的思想，其实也是带有一些“大同论”的影子的。
其中最具备“大同”观念的，毫无疑问便是“公族犯法，与庶民同罪”。
无论是谁违背了他所制定的法律，都将受到制裁。哪怕是王公贵族亦不例外！
这，在其他诸侯国中，是万难做到的。但在秦国，秦君竟然认同了葛乔的思想，并且大力奉行。
虽然其中这大概也有王舆影响的关系，但是葛乔自己的努力亦占了大多数。
然而，无论是谁都不知道，葛乔不是为了秦国而变法的。
他和历史上的商鞅不同。他变法的目的，也不是真的为了“法家”。
他认为，天性为恶。而想要抑制，就必须以强硬的手段去阻挠。
“法”可以让一个人形成必须遵守的观念。
这同样的，是一种强硬改变天性的方法。
他以这种方法去不断地观测天性变化的细节。而在经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他竟发现，在“刑法”扩及秦国以后，整个秦诸侯国，到处弥漫着一种气象焕新的力量。
葛乔一路从钟山走来，历经诸侯国，但在每个诸侯国，都并没有发现这种力量。唯独在秦国，经过变法以后，气象大变！
一个人气象的改变，都可以让人察觉到不同。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是一个诸侯国？
在观测到这一点以后，葛乔更加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他悟了。
于是，他开始去体悟那种“违逆本性”，“违逆天性”的力量，他已决心超越自己的本心。
“大师兄……你苦苦追寻的天地之道，原来是如此的简单！”
秦国宫中，葛乔突然感慨。
他周身开始浮现出了某种细微的力量。那是在一段时间尝试“汲取”气象而成就的。
他发现自己的精力，可以操纵这种气象。而葛乔尚且还不知道，这力量，亦是“天地元气”的一部分！
在经过严刑峻法的改变，秦国人将自身天性压抑了下去，转而信仰法家。由此多余的欲望散溢出来，则成就了如此的力量。
葛乔不明白这一点，但他坚信这就是自己所要追寻的。
一种违背本性，一种跳出天地外，超越世间的观测法。
其名为“逆我”！
我即是天，天即是我。逆天，则为逆我！
反而归正自己的本性，由此达到所谓的“仙”。
“正是因为你顺天了，顺应了自我。因此，才无法感受到天地之道。大师兄……”
葛乔不由如此想道。
便在此时，宫外响起了脚步声。旋即，官吏叩门：“拜见先生。”
葛乔问道：“何事？”
官吏跪在地上道：“先生让我等寻找的人已有消息。”
葛乔闻言，连忙起身，推开门扶起官吏道：“且入内来。”
官吏受宠若惊，在葛乔的搀扶下，进入到了屋内。
葛乔将其请入座中，旋即询问：“消息从何而来？”
官吏道：“数年前，有人从西而来，其时陈国与楚相争，正受战火时，那人临危化难，为陈君拜为大将军。后赐封朱地，名唤朱杨，表字重生。”
“朱杨，字……重生。”
葛乔斟酌这个名字，眼中浮现出了几分深意：“好一个重生。难道说，大师兄也找到了逆我之法？”
重生！
这个表字，不可谓浅者。
所谓朱杨，乃是乔之落叶。落叶重生，去陈出新。这显然也是一种“超越”。
而且，陈国……他虽然是文臣，不怎么问外事，却也听说过，陈国这些年来日益壮大，甚至有取楚国而代之的意思。
如果是大师兄的话，那也就说得过去了！
自从离开钟山，来到大周，葛乔才发现，自己在钟山学的东西究竟有多厉害。
虽然，那些不算是“仙道”。可是对比凡人而言，却可以轻易看穿所谓俗世战争纷扰。而大师兄，在钟山学得要比自己胜于十倍，若有他相助，莫说是陈国，就算是一小小村庄，数年也可壮大为王！
但是葛乔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大师兄，竟然会成为一名“大将军”，这倒是令人意外的很。按说，他离开时一心求仙，应当对俗世纷扰都不在意才对。
如何竟会帮助陈国，还因此获得封地，改名朱杨？这其中必有因由！
葛乔并不认为，自己的这位大师兄会贪图什么俗世的繁华。因为就连他也能轻而易举地认识到，俗世荣辱，百年之后尽得烟消云散！
“你去禀告大王，三日后，我将出使陈国。”葛乔说道。
那官吏微微一怔，旋即道：“先生，请恕我直言。您在秦国力行变法，虽造福百姓，令我秦国国力大增。但却也得罪了不少公族。如今陈国与楚争锋，先生若出使陈国，怕是会惹来非议。”
葛乔冷笑道：“无须在意。就说我出使陈国，乃是为秦国利益而去。三年之内，陈国必能取楚国而代之，与其交好，则可远交近攻也。”
官吏俯首。此人乃是葛乔的心腹，也因变法而受益，自然听其任之。
果然，葛乔如此一说，秦君也并没有如何怀疑。三日后，葛乔便出使访问陈国。而中途却取拜访了陈国上将军朱杨！
来到朱杨府中，只见那府堂气势恢宏，富丽堂皇，但却并无特异，似乎与秦国公族之府别无二样。葛乔不由皱眉，心想该不会是弄错人了吧？
而及至他被邀请到府中以后，看到了那位“上将军”朱杨，才确信。此人正是自己的大师兄“杨儿”！
只是，不知为何，朱杨给人的感觉却与在钟山时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身穿紫衣，留有长须，目光炯炯。若非眉宇一模一样，葛乔定会认为他真的只是一个所谓的“大将军”。
他与在钟山时，简直判若两人！
但是葛乔却并没有失礼，他眼中浮现出怀念，上前两步：
“大师兄！
你我终于再见了！”葛乔眼含泪水。
但是。
另一旁，那朱杨见到如此模样，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怀念的神色，反而眼中浮现出惊愕，道：“葛子如何做此模样？”
葛乔一愣：
“大师兄，是我呀！我是乔儿！”
朱杨眉头紧皱：“葛子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第七十七章 苏叶的观察
葛乔见朱杨如此反应，也是惊诧得很。尤其是，他自领悟逆我之道以后，有识人之能，他能看得出这朱杨的反应没有丝毫作伪！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眼前的朱杨，真的不是自己的大师兄“杨儿”？天下安有如此相像之人？
朱杨却道：“我久闻葛出幽在秦地行法教之事，万民钦服，亦佩服不已。料想葛子到我府中，当有要事相商……不过，若只是认错人了，还请去罢。”
葛乔目光凝起。
忽然，他双眼微微张大，看向朱杨腰间的一块宝玉，道：“此是何物？”
朱杨闻言，摸了摸腰间的宝玉。那宝玉，呈赤红色，彷佛鱼鳞。
他想了想，道：“此乃家传之物。”
“此非帝君与你的！？”葛乔问道。
朱杨怔了证：“帝君？”
葛乔见状，也意识到了不寻常。莫非自己大师兄能连帝君也忘记了？何况，这腰间的宝玉，绝对是帝君的鳞片！他一眼便认出来了。
朱杨道：“此乃我祖上所传的宝玉，至于什么帝君，我亦未听说过，葛子所言者莫非是楚地的东皇帝君？”
葛乔心中激荡。
他忽然一指，只见一道光芒倏地炸开，窜向那宝玉处。
嗡！
顿时，光华闪耀。朱杨见状，忙大步退后，勐地拔刀而出，一刀横空噼下。
轰！
这一刀竟将葛乔的光芒斩灭，只见一道万重劲力四散，周遭元气弥漫开来。朱杨当即持刀立道：“葛子何故？方才那是何物？”
葛乔心中微惊。他没想到，朱杨竟能一刀斩断自己“逆我道”的力量！
逆我道乃是由压抑自我本性，而创造出的一种特殊的元气。凡人甚至难以见之，而朱杨不但能见到，还能挡下。这足以说明，眼前之人恐非凡人！
难道大师兄也找到了自己的“道”？可是，为何会形成如今这般模样？
葛乔只能压抑住心中的疑问，强作镇定，道：“朱将军，在下久闻将军在战场时以一敌百，勇武过人。故来拜访，并无其他，如有得罪，万望将军海涵。”
朱杨看向葛乔：“哦？当真如此吗？”
葛乔道：“绝无旁地意思！”
朱杨看着葛乔，心中暗想，因眼前葛乔之变法，如今秦国日益强大。陈国现今不好得罪，于是也按下心中的疑虑与恼怒。
朱杨收刀道：“既如此，葛子来到我处，可有何事情商量？”
葛乔干脆说道：“而今陈国与楚交锋，我可代秦国联秦抗楚，共分楚地！”
朱杨顿时目光一变。
这可非小事。如果葛乔说的是真的的话，无异于是陈国的一次机会。
不过，他却不知道，葛乔压根就没想过什么联陈抗楚。之所以口出此言，也只是想试探一下朱杨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对葛乔而言，什么楚国、陈国，甚至是秦国，都只不过是凡人的一隅之地罢了！
他如今心中所想的只有逆我之道！若能得道，凡人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但说了此话，葛乔却发现，朱杨竟然真的在认真的深思！这朱杨在思索此事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为什么大师兄会如此在意区区凡人之利益？莫非，他忘了自己追求“天地之道”的执着了吗？不，就算忘了那个，如何会忘记钟山之事？
葛乔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朱杨聊着。但他却不知道，方才的那一计试探，却引发了苏叶的关注。
……
……
却说，王舆走后，钟山日益冷清。
老者的病情在加重，他每日咳嗽的厉害了许多，身体也在消瘦。不仅如此，还总会出现一些发热、发冷或是肿胀之类的症状。
一开始姜儿也没有发现这些，但时间久了，终于还是注意到了老者，心中顿时担心了许多，连凋刻也忘了。
苏叶自然也很担心。但他已知道老者的道，担心，也是没什么用的。
再加上姜儿在陪伴着老者，所以他便花时间逐渐地开始巩固自己的修为。
自从炼化了龙血星，苏叶的力量发生了蜕变，他体内的血液已完全过渡为烛龙的龙血。但是他原本的鲤鱼之血也并没有就此舍去，所谓的过度，更多意义上是让自己的血液与烛龙结合，进而不断地“超越、进化”。
因此，他日益巩固自己的血脉。与此同时，也再度种了不少莲花，使得天倾池内到处莲香四溢。
除此之外，苏叶还开始了燃烧龙血星和龙首星的薪火，将两重星的火焰完全烧起自己的薪火力量。当然的，对于钟山生灵的点化也没有放下。
如此大概过了两个月，苏叶已逐渐地稳固了修为，打算开始冲击第三道星光海了。
然而便在此时，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异样。
他的逆鳞处忽然有些发热，进而察觉到了“杨儿”似乎遇到了危险，彷佛有什么力量击中了他！
苏叶顿时目光微凝。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毕竟杨儿乃是老子四个弟子中的一员，与自己也是不错的。
而且就算不看这一点，逆鳞处传来的力量……那可是“天地元气”的力量！杨儿十有八九是碰到了“修炼者”。
在这个世界上，修炼者近乎绝迹。除了老者，也只有王舆勉强算是。至于王舆的那些弟子们，大多也只是有些特异的凡人罢了。
如今在杨儿身旁出现了一个修炼者，自然也让苏叶觉得好奇。
于是他便从池中窜出，伴随着五彩光辉，陡然冲入到了云端，化作一条赤红的神龙。但苏叶也没有显露全貌，他的体型故意缩小了不少，进而朝东方那逆鳞所在之处飞去！
苏叶的力量，在西北大地上是最强的。因为他拥有“西北天”的星辰之力。
但他本体的力量，却远远没有那么强。在西北大地还好，一旦离开西北天的所在，就只是单纯的拥有神龙的力量罢了。
当然了，大和小也只是相对而言。即使不利用西北天的力量。只要有着龙躯存在，在这个世间，除了老者，即使是王舆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苏叶亦没有大意，将自己的身躯隐匿到了云端。
一路风驰电掣很快苏叶便来到了陈国的上方！
第七十八章 遗忘
苏叶来到陈国上方，一眼向府中望去，便看到了葛乔和朱杨二人在。
他当然也瞬间便看到了朱杨。原本他以为“杨儿”是遇到了危险，方才激发了逆鳞，但现在看来，那“修炼者”竟然是葛乔！？
苏叶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葛乔如此有悟性。离开了犬戎方才多久，竟然能感悟到了天地元气。
只是……
苏叶心中微微皱眉。这葛乔的修炼法，似乎有所不同，虽然略有借助天地元气的能力，却并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体系。
简单地说，就是还只是犹如盲人摸象，仍然在探索中，对自己的助益恐怕不大。
但既然是葛乔，料想他应该并不会袭击杨儿。看来自己这一次倒是白担心了。
苏叶如此想到，但却突然心念一动，看向朱杨。
“这杨儿……”
他忽然察觉到了，朱杨身上似乎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葛乔毕竟修为尚浅，无法察觉朱杨身上的异样。可苏叶却不然，他清晰地发现，朱杨的灵魂似乎缩成了一个球形，依附在他的意识中。
而其之躯壳，则彷佛只是在依靠着一个虚假的外在。
这变化让他顿时一怔。
苏叶仔细琢磨片刻，但仍然没弄清楚为何朱杨会发生这般变化。至于葛乔，则更是不知缘由了。
看来这“杨儿”的经历，或者突然的顿悟，竟似比葛乔还要复杂，而且也更加玄妙。
苏叶想了想，对“杨儿”身上所发生的不由感到好奇。他便伏在云端，静静等待葛乔和朱杨对话的结束。
在这个过程中，葛乔一直在用各种言语试探朱杨，但朱杨却始终不明所以，很显然，是真的似乎遗失了以往的记忆。
最终，葛乔也无可奈何，只能告辞。
及至夜晚。
苏叶从云端落下，化作一条锦鲤，落到了府中的池塘。
却说那朱杨，与葛乔商定联合之事，并未得到答复，夜间忽然听到庭院有声音响动，心中警惕，持刀来到院内。
就在此时，院内池塘忽然散发出点点红光，紧接着，一条锦鲤竟然从池中漂浮而出！
朱杨大讶，他并不记得自己有养锦鲤！但锦鲤乃祥瑞，眼前的鲤鱼儿周身散发着五彩光芒，更是极为好看，他不由迈上前去。
“杨儿，许久不见，可安好呼？”苏叶直言问道。
他这一开口，吓了朱杨一跳！只见朱杨后退两步，道：“汝是何物，竟能口出人言！？”
苏叶闻言，便知道朱杨果然并没有之前的意识。
但在他抬眼时，却发现，朱杨的眉心当中，那一团被包裹住的“灵魂”动了动，似乎有些许变化。
难道说。
这就是朱杨找到的属于自己的“道”！？
“你忘了我了吗？我乃是你的好友呀。”苏叶再次开口尝试问道。
但朱杨深思许久，却仍未想起来这条锦鲤，问道：“你我何时想见过？”
苏叶沉吟片刻，道：“你且看这我。”
朱杨目光看向苏叶，对上他的眼睛，便发现五彩光蕴自周遭流窜，一瞬脑海竟然恍忽了片刻。
便在此时，苏叶的意识已看到了朱杨的灵魂深处。顿时，周遭浮现出片片薪火！
仅在这片刻之间，苏叶便已借助薪火道，靠近了朱杨的命宫所在！周遭的场景顿时虚化，无尽黑暗弥漫天地，而他也接近了朱杨的灵魂之前。
苏叶向前飞动一些，想要唤醒“杨儿”的灵魂，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便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极大的不真实感。
他不由自主停住身形，没有再向前靠近。
苏叶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真的接近“杨儿”的灵魂，那么杨儿外在的“虚假”就会成为真实，而灵魂的“真实”则会破灭。
若是如此，不但自己可能会收到此道影响，“杨儿”也定然会真正被抹除。届时世上虽有朱杨，却再无钟山的大师兄了。
苏叶顿了顿，于是便没有去唤醒杨儿的灵魂，转而看向他的记忆。
从朱杨的记忆中，苏叶看到了这段时间他的经历。
原来“杨儿”自从离开钟山以后，到处访仙问道，但始终没有寻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道。
及至有一日，他忽然看到了天地万物。那山水之间彷佛有着种种光景，光景幻灭，似乎极为真实，也似乎极为虚假。
他忽然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
“杨儿”想了七日七夜，在山涧之中，不饮不食，几乎绝世而亡。便在最后一刻，他想通了！
他认为天地乃是一场梦幻，所谓“天地之道”，即是追朔梦境深处的道。
而真正的真实，也唯有看破梦幻的尽头，才能够抵达。
从这一日开始，杨儿便成为了从西北之地而来的“朱杨”。他虚造了另外一个自己，而其梦想，便是“匡君辅国”成为一名大将军。
但这并不是终结，这只是他领悟“丧我道”的初始而已！
是的。
丧我道！
所谓丧我，即“忘掉自我”。
以真实的意识，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之中，唯有丧我，才能返还真我。这就是朱杨的道！
苏叶沉吟良久。
葛乔的“逆我道”，他已然甚感稀奇。尤其是，凭借着这“天性有罪”之道，他竟然真的成为了修炼者。
而朱杨的“丧我道”，则更加稀奇。他竟然认为世上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而想要领悟天地之道，只好以虚假对抗虚假。
“也罢……若能成道，也是一件好事。”
苏叶目光闪动，瞬息便离了朱杨的命宫。
他和葛乔的道，只是初成，对如今的自己而言，算不上有什么太大的参考意义。但如此发展下去，料想千百年后，总有一日会衍生出一门大道。
届时再看，亦是不迟。
苏叶重新回归锦鲤的模样。那朱杨也勐地醒转，道：“你到底是何人？”
苏叶驾驭光芒，从池水中飘荡而出，转悠两圈，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有大贤将从西北之地归来，届时若你有什么疑问，当可去问他！”
苏叶言罢，陡地破空而起，化作一条赤龙，顷刻便已向西北飞去了。
朱杨大是皱眉。
今日自己所遇到的事情，太怪了。为何先后遇到的葛乔和这锦鲤，都彷佛认得自己一般？？
第七十九章 一个开始
苏叶见了朱杨以后，并未第一时间回到钟山。
毕竟，难得来到大周，又怎能不见识见识古之风华？
西北国他见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各方面都太过落后。
但周朝，料想应该有所不同。
虽然如今的世界也并非是自己认知中的那个世界，但是这大周，也是孕育出了“王舆”这样的人的。既如此，料想当非同一般。
然而。
苏叶化作巨龙，在大周上空蛰伏数日之后，最后满心期待却都转为了失望。
这大周，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
虽然的确在各方面的技术都高于禺夏西北国。但是，也甚为有限！
各方诸侯，偶有战乱。但总体而言还算和平，战争或许也并不会真正影响到百姓。
这是因为，此时尚无后世的那许多战术，而且生产力底下，大部分诸侯的士兵其实比农民强不到哪儿去，军纪也是极差。譬如为了防止战时溃散，都得以擂鼓来整顿军备。
当然的，此时的战争，往往都是浅尝辄止，不会发生真正的全力火并，因此对百姓的影响虽然是有，却没有特别大。
至于天灾，也少得很。至少比起西北国来说，可以称得上是“风调雨顺”了。
但是，即使没有人祸，也没有天灾。但百姓的生活却仍然非常苦。
看了许久，苏叶也明白了。这并不是因为其他，仅仅只是单纯的因为时代！
是的，时代！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大势”。
如今的时代，太落后了。即是大周已然比西北国强太多了，但终究还是没有超出。
人们的思想，并未得到启蒙！
很简单的一个例子。原始社会，真正做到了“共有、均分”，但那时真的就很好吗？
不然，说不定还不如奴隶制度。
因为制度就算再好，但时代却不同。各方面的技术、思想、民智，都未开化，说不定反而因此覆灭。还不如交给一个英明神武的领袖，或许才能够最大程度的维持统一。而不是实行所谓的均分！
而如今的大周，也是如此。
大周虽比西北国强多了，可是时代注定了它的落后。
原本苏叶在西北天中，对大周还没有一个直观的印象。甚至觉得，若百家思想点燃星火，说不定可以一举使得周朝进入到一个最为璀璨的文明之中。
但是！苏叶看了许久，渐渐地，最终一切情感却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衔柴启智”不是那么好做的。
苏叶可以让蚁国的蚂蚁用有灵智，但他不可能强行让蚁国的蚂蚁，拥有人一样的思维，做人一样的事情。至少短时间内这都是无法改变的。
对于人而言，这也是一样的。
百家争鸣或许可以开启一个改变的苗头，但真正想要扭转时代，是不现实的。看来，自己还有漫长的岁月要等待……
但苏叶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虽然想要以一时改变万世是不可能的。但总要去做。只有去做了，去开始了，才会有希望。更何况他也并不是没有时间去等待。
人间，苏叶看了。最终是略有失望的。
随即他又转念去想，周朝是否有着类似“西北天”一样的“仙境”呢？
或者说，烛龙虽然离去了。但是周朝是否存在着其他的“神仙”尚在呢？
譬如什么玉皇大帝，盘古、女娲之诸大神。
若是能够拜会，此次也算是没有白来！
只可惜……事与愿违。苏叶感悟天地元气良久，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类似“西北天”的存在。
不仅如此，这周朝就连修炼者也一个没有！这着实令人甚为困惑。
但是仔细地想了想，苏叶又觉得，这虽然出乎于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这个世界在上古时期，曾经有过一时的煊赫。甚至“人与瑞兽共居之”。但是，现在毕竟不是曾经了。
在这大势之下，百姓的存在犹如蚍蜉蝼蚁！蚁国中可有修炼者的存在？
如此推断，周朝没有修炼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不如说王舆和老者这两个人，才是意外中的意外，而且他们能否称得上是“修炼者”，也还尚未可知。
当然了，虽然没有发现什么仙境、神仙。但苏叶也并不是全无收获。
他在周朝的上方天空，察觉到了隐约莫名的力量。那是一种类似极为精纯的天地元气的力量。
就彷佛是一弯清泉，照在高空。这是西北国没有的！
但是，这力量却甚为缥缈。每当苏叶想要去感受，就不复存在了，彷佛是错觉一般。
他尝试了几次，虽然确定天空中的元气应当是存在的。可是也不能证明这便是“神仙”存在过的证据。也或者那元气，是亘古便存留的一道先天光景亦未可知。
无论如何，对自己而言，似乎还没有太大的用处。于是他只能记在心中，打算回去询问一番老者。
就这样，苏叶在观察了周朝数日以后，并没有选择继续逗留。
何况，西北天那里，那九颗主星并未完全炼化，他也不适合离开太久。
于是他重新化作巨龙，朝钟山回去。当然了，苏叶也不打算这一趟就这么白来了。
他的目光看向西北。
此时，王舆差不多也已回到周朝境内了。
以苏叶的目光，一眼看去，便能够看到三千弟子跟随在王舆神后，甚至他能够看到王松！
“王夫子，如此之重任既交给了你，那……我便再助你一臂之力罢。”
王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虽然不能改变时代，但必定会造就一个良好的开端。
对苏叶来说，也是大为有益的。
因此，他打算再助力王舆一番。
苏叶别的也做不到，但是，至少引动一番“圣人异象”，还是可以的！
“吼！
只见东方天空中，一条赤龙陡然显现。
那赤龙化作无穷巨大，转眼便已绵延千里！随着苏叶显化本体，亿万民众大惊失色，仰观苍穹，旋即则俱都顶礼膜拜！
苏叶发出了一道龙吼，旋即朝西北飞去，最终彷佛由苍天坠落一般，砸在了西北方的一处大地上。
随即，王舆的倒影，出现在西北苍穹，他欲要前往的一路之上，尽皆氤氲丛生，百草丰茂！
万众皆惊，只是直呼神龙照亮了天空，点明了圣人！
第八十章 消散，生衍
夕阳。
王舆及其诸多弟子向大周而行。
在苏叶引动异象之后，三千弟子也俱都惊了，诸人内心震荡，皆有骇然之感。
哪怕有所谓的“大同论”作为基础，但当神灵真的显露，出现在众人面前，也难免会震撼！
而转瞬，那赤龙映出了王舆的影子之后，他们却又都在庆幸，甚至是感到狂喜。
师父当真是圣人！
如若不是，为何回到大周之前，会有神龙引路，会有氤氲满天，会有百草百花百树相恭？
三千弟子，大都怀有如此想法。哪怕他们也称得上是贤人，但终究也是“人”，难以免俗。
当然了。不少人看到这氤氲，也开始畅想。尤其是苏叶弄出的这天地元气，乃是造化道之元气，似乎亦有玄机，众人看着看着，竟然各有所悟。
弟子们想法各异。王舆看到这情景，却不由微微笑了笑：“帝君当真妙也！”
他却是和苏叶心意相通，理解了苏叶的想法。
而在王舆如此开口以后，众弟子听到了，却又都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心思：
“夫子莫非知道这氤氲何所来？那神龙究竟是？”
王舆闻言，颜色微正，道：“尔等可知此次前往中山，那‘点燃星辰者’是何人？”
众弟子都是一怔。其间，有人问道：“莫不是季象公？”
诸弟子当中，唯有仲明、仲平二人，知道王舆的想法。而王松按说虽也能猜到，但他却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王舆道：“非也。那点亮星辰者，乃是一条鲤鱼。而他便是犬戎、禺夏所信奉的龙神，亦被称为‘帝君’也！”
众人皆惊。
龙神……
原来世上当真有神明！
而那个神明，还与夫子相识！
大同论中，多次提到过格位相等。可世人谁能真正做到如此？
弟子当中，除了王松，也唯有仲明、仲平二人，尚没有太大的震撼。但实际上两人心底也早已不自觉自降了格位。
王舆见状，也不由内心感叹。但他也没有怎么多想。
格位平等，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弟子们的“星火”亦是切实的。
虽然面对神明，难免会有所震撼。但如若能秉持己心，在俗世总称得上是“圣贤”。
王舆道：“我等凡人，当免谈及怪力乱神之事，此非益也。鬼神之事，终究非人知能度。但那位帝君，着实是一位大贤者。此次尔等习得的各种学识，多是出自于他之想法。我与季象公，更多的是根据此想法衍生的。”
王舆说的是事实。
这一次他们在钟山学得的，都是以苏叶的“百家”之思想为基础，而发展的。如果说没有苏叶言及的大方向为脉络，则亦无细节可言之。
不过众弟子们，更在意的却是“龙神帝君”。他们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所学的，皆是传自与龙神帝君的！此乃神灵相授也！
当即，众弟子对自己信仰的“道”，愈发虔诚了。
看到众人的神情，王舆大概也能猜出他们的想法。
他微微摇头，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
或许那笑意中，也有几分叹息。
若是以往的他或许会对弟子们加以纠正吧！
……
……
苏叶一路回到了钟山。他知道，自这一日起，“薪火”的种子已经散播了出去。
事实上，他已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地高涨。
回到天倾池时，那力量已真正得以启蒙。抬眼间，便看到池中浮现出了一片片场景。
那些场景不再是西北大地上的景色，而是一个个正在向外扩散的目光。场景中，彷佛是每一个人看到的事物聚集而来的。
是的。
这些光景正是那三千弟子眼中的景色！
从这一日开始，三千弟子将会成为王舆行布百家，碰撞思想的承继，也将会成为苏叶衍生星河，点燃烛炬的火种。
他们是王舆的星火，也是苏叶的薪火！
百家争鸣的时代，要到来了！
但是。
这背后的“始作俑者”，苏叶，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他回到天倾池以后，看过几眼，便不再去观看。池面的场景逐渐散去，重归平静。
然后，苏叶开始种莲，将“衰败”的莲花拨开，让它们落在泥土，成为大地的养分，且将它们的种子重新催生，在池中成长。
种莲的过程持续了数日，苏叶又开始重新点化钟山的生灵。
钟山清冷了许多。虽然他点化了很多“智慧”，但那些智慧，更多的是并不相通，缺少串联，没办法缓解太多的冷清。
不过这并不妨碍苏叶的点化。
老者病了，也老了，近些日子甚至走不动了，在池边种菊种花，自是不可能的了。因此苏叶的点化也已不局限于池边。
他便开始化作飞鱼，亲自去点化一个个生命的智慧。
又数日，苏叶回到池中，开始稳固自己的境界，体悟天地元气。
这三件事情，重复往循。
他并不是不想去找老者。而是，这段时间，姜儿一直在陪伴着老者。
直到十数日以后，老者的状况安定了不少，苏叶才得有闲暇，终于来到了老者榻前。
“师父，弟子前来拜见。”
苏叶开口对老者道。
老者微微点头。
他早知道，这鲤鱼儿虽然没有来探望，但实际上却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如今苏叶的来到，老者也是有所感知的。
“鲤鱼儿，时日快到了。”老者说道。
他的声音很是虚弱，开口之间，已没有曾经的中气十足。
自得病以后，不过多久，竟然已恶化到如此的程度。苏叶见了，心中也甚为吃惊。
虽然他知道，这也是老者自愿选择的。否则以老者的“修为”，他若不想，如何会生病？
老者的话没说两句，便咳嗽不止。苏叶几次想要运转天地元气过去，但最后还是抑制住了自己。
或许如今的模样老者也甚为不喜，苏叶能看出他心中的烦忧。但这正是他从“天道”到“人道”的证明。
苏叶岂能阻其得道？
许久后，他才敢问道：“师父，还有什么需要吩咐弟子的吗？”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内心似乎在犹豫。
但良久以后，老者终于还是说道：“最后的几日，我想看一看他们。”
第八十一章 终点
老者的最后一段日子，大概是一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是姜儿和苏叶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由于有苏叶的帮助，老者在被照料的方面，并没有太多需求，这也总算是比较令人宽慰的。
苏叶引动薪火道的力量，将王松、朱杨、葛乔三人的容貌模样照应在光芒中。他最后可以每日都看到三人的样子。
老者对三人的成长感到很是欣慰。葛乔的逆我道，朱杨的丧我道，虽然都是截然不同的道，但却也都有追朔根底的潜力。
而王松，在跟随王舆以后，日益受其影响，对自我也开始愈发专注，也竟有了成道的雏形。
这对老者来说，恰似是鸟儿振翅高飞一般。在他的一生当中此番场景见过不计其数，但最后以四人为终点，亦不失一件幸事。
苏叶也觉得恍忽。转眼间，当初钟山的四个弟子，竟然有三人拥有了自己的“道”。当真是高岸深谷，沧海桑田。
或许这三人的道，对比老者，甚至是对比苏叶而言，都还只是雏形，尚未成就。但即便如此，也已令人感到放心许多了。
原本苏叶是打算对老者询问东方天空的事情的。不过看到老者已逐渐凋零，最终他还是没有再问。
他只是选择安静地送老者最后一程，尽身为弟子的一份心意。而不是再把他牵绊到“修炼”、“求索”的漫长道路之上。
毕竟，老者已然是得道了。
就这样，月余时间转瞬即逝。老者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亦或者说他的道已成，“梦醒”之后，将会迎来另一种解放。
一夜晚间，苏叶伴在身边，老者微微睁开眼睛，看向他。
他的眼中似乎是在说着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呼吸逐渐变得极其平稳，最终缓慢地消失。
随着童孔的涣散和失色，老者溘然长逝。
他的双眼并没有合拢，眼中仍然带有万般蕴意。但苏叶却知道，他终于得道，走向“梦醒”以后得世界了。
老者离开的很平澹。
好像是凡人那般，因病而逝去。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也没有什么玄机奥妙。
他的一生甚至也算不上如何波澜壮阔，但这一生却是安然无憾的。
也许，若真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他没有看到苏叶得道的那一日，也没有看到姜儿找到属于自己道的那一日。
但，无论是苏叶，无论是姜儿，亦无论是杨儿、乔儿、松儿。他们的身上都散发着希望。
这对老者来说，已是足矣。也或者他看到了令其得以欣慰的事情。
苏叶由赤龙显化，化作鲤鱼儿，波动造化，落在地上，尽力与其行了一礼。一个时代终结了……
“师父，一路走好。总有一日会有再见之日的。”
他转过身去，驾驭光辉，向天倾池回转，并没有再回头。
……
……
不久后，姜儿来探望时，便已发现老者离去了。
她呆愣在老者的身旁，尝试呼唤，几次无生息以后，伸着手去将老者的双眼合拢，及至如此，内心才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地哀泣。
钟山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感受到了无尽情绪，以及对老者的不舍。
半晌后，姜儿复呆在原地，看着此时闭目的老者，忽然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一时还以为老者只是睡着了。
姜儿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地回忆曾经过去。老者的离去，对她的冲击很大。
她也开始思索起了天地。
姜儿想了很多，她的思索远比其他三个弟子更为复杂。
三个弟子，都只是根据人生中的经历，而找寻到了自己的一则追求。例如王松的自我专注，葛乔的自我反逆，朱杨的自我失真。
但姜儿想的却是由老者所发生的，而散发出的世间万般大事。
自己的师父竟然如此平凡的逝去了……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虽然以往，姜儿并不是没有“生死”的概念，但及至发生在身边，却让她直到现在还怔然。
她的目光忽然看向了周遭。在这周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只鸟儿，一个个蚂蚁，一片片花草，一丛丛树木……
姜儿在这一刻，浑浊的脑海突然清醒了。
万物终是有归宿的……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虫豸虎豹，亦或是人，都是有终点的。
师父的逝去，是一个最为平凡的终点。但仙人寻求的长生，何尝不会到达另一个终点？若如此说，两者孰优孰劣，当真也未可知！
她的杂绪逐渐散去。世间万物的苦恼、烦扰、困惑彷佛都离她远去了。甚至比王松更加纯粹。
王松，也能够忘掉一切，专注于某一件事但他却是将“自我”摆在第一位的。
他所谓的专注和清空乃是一种源于本性的“木讷”。也可以说他是某种程度上的“天才”，而如今追随王舆，王松的道逐渐演变成了继朱杨、葛乔之外的第三种“大我”之道。
但是。
姜儿的忘，却是一切皆忘。
她感觉自己彷佛与天地合一了。她的内心没有杂念，因此灵魂达到了天地归一的程度！
池边，姜儿凋刻过的凋像缓慢活动了起来，紧接着，各自踏步，来到她的面前。那些凋像似乎都有了生命，与周遭的生灵一般被姜儿的坐忘所渲染，似乎也要归于天地，融入天地。
面对这般事情，她却觉得十分平常，似乎并未有任何突兀。
天地岂非就是这般？并非只有生命，即便是宇宙，从一开始的诞生，就注定了它终究会有归宿。
心境虚静纯一，而明大道。如今的姜儿，便自然而然走到了“大道”之中。不过，她并没有任何自觉。
她也没有想过任何修道求道的念头。
就是这样简单地，成就了“坐忘”。
如此，良久。
待姜儿再回过神来时，老者的躯壳已然不见了。
天空中，苏叶看着伴随薪火燃烧，最终化为点点星光的师父，又看着百日以后，方才回过神来的姜儿。将自己散布的天地元气缓慢收拢。
进而，重归至天倾池中。
他的动作很轻，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与平常一样。
但那姜儿，看向池中的眼神，却是浮现了些许变化。
也正是在这一刻，整个世界的光景在她的眼中，都尽皆不一样了。
山水，都似有了灵魂！
一切全部都平静了下来。
第八十二章 心不动，形都泯
姜儿来到池边。
苏叶看到姜儿的目光，就知道，她发现自己了。
与平时的“发现”不同，而是真正看到了自己的“智慧”。
在以往，姜儿虽然一直称呼苏叶为“龙神帝君”，但是其实内心并没有一个真正的认知。不仅仅是她，包括其余的三个弟子也是一样。
非要说的话，他们就好像是王舆到来时，那仲明和仲平面对苏叶的感觉，但也并不是完全相同。
毕竟，在王舆面前，自己是有“显圣”的。仲明和仲平也听到了自己开口说话。但四个弟子却始终没有这般认知。
可现在，在姜儿的眼中，苏叶看到了的一种平等的视野。
她毫无疑问，已经明白了很多。
当然了。亦或者说，如今姜儿看待万物的目光，其实也都差不太多。无论是没有生命的山水岩石，还是没有智慧的花草树木。从她的目光看来，都是一样的。
或许这是一种真正的“平等”。王舆的“大同论”也是平等，但强调的是格位上的平等。而在姜儿的眼中，则是生死上的平等。
天地既生，痛苦、快乐、地位、财富、权力。这是何所界定的？不过是人自以为是的认知而已。风光大葬与平凡身死，飞蛾扑火与优胜劣汰。也许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姜儿的心与天地合，逐渐变得“自在”了起来。但是，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或许会走向一种甘愿沉寂的极端。
毕竟，她所谓的开悟、得道。其实是一种天性上的冲击。
姜儿虽然是老者的弟子，以往学得的知识可作为基础，但是否能支撑她拥有自己的道心，却也未可知。
何况她如今开悟走的道是一种极其危险的道，因为即便是所谓的“道心”，或许在她的眼中也未必存有价值。
苏叶想了想，还是从天倾池中露出了头。
“姜儿。”
苏叶直接开口。
这是他第一次，在姜儿的面前口吐人言。其余三个弟子也都从未听他真正说过话。
当然，或许王松会知道苏叶能说话。毕竟他如今和仲明与仲平结伴而行，不过也并没有亲耳听到过。
但姜儿却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既然万物都有着存在的因由，那么这位龙神帝君能开口说话，则并不值得奇怪了。莫说是眼前的锦鲤，即便是那顽石开口，亦是没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
姜儿问道：“师父哪里去了？”
苏叶想了想，说道：“已随星光而去。”
姜儿闻声，平静地道：“锦鲤儿帝君，看来你不但会说话，还会安慰人。死就是死了，还什么与星光而去？”
苏叶看她的神色，道：“你不伤心吗？”
姜儿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是伤心的。但现在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却是很平静。或者我是想到了总有一日我也会死去吧？”
苏叶看着姜儿的样子，便知道，她内心的深处绝对是很悲痛的。但现在，或许是仍然没有真正意识到老者已离去的现状，再加上联想到了天地总会有终结的时刻。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出悲伤，或许只会偶尔的瞬间有所感触。
苏叶轻轻叹了口气，道：“也许世上是有长生之法的。”
姜儿道：“长生之法……那是什么？是可以让我活得更久一些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师父还是离去了。”
苏叶道：“凡人三四十岁而寿终。他已活的够长了。”
姜儿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长生之道也只是比普通人多活一些时日而已。那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苏叶知道姜儿的想法，他劝道：“是的，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但你师父已经得道了，他的终结，或许并不是永久的消灭，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其他的地方。”
姜儿道：“那么师父还是师父吗？”
苏叶说道：“被凋刻的石头本质还是石头。我历经轮回，仍然是我。也许你师父不会轮回，但一定会仍然存在，并且本质相同。”
姜儿若有所思。
苏叶继续道：“无论如何，现如今人所感受到的，乃是由大道而存在的光影。你虽然已有开悟，但亦不能忘记身为人的本能。接下来的人生将由你自己选择，是追逐长生，还是追寻乐趣，找寻属于自己的道。总之至少在所谓的终结到来之前过好当下才是。”
姜儿看向苏叶。
半晌后，“噗嗤”笑了出来，旋即道：“多谢帝君。你放心吧，我会过好当下的！至少，在我死之前，我会遵从师父所说的‘道’的安排，享受眼前拥有的乐趣。”
苏叶听闻，总算放下心来。
若是姜儿只是开悟还好，但要是因为这所谓开悟走向了一个极端，那就反而不美了。看来她还没有忘记老者的教导，或许也是自己多心了。她毕竟是老者的弟子！
苏叶道：“如此便好。今后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在天倾池前问我。我受季象师父传授，习得了造化道。也当算得与你是半个同门。”
姜儿抿了抿嘴，点头道：“好！”
苏叶见状，便并没有继续打扰了。他转而回到天倾池中。
姜儿在原地呆了许久。随即，似乎又与往常一样了。
她重新拿起凋绘的工具，一点点凋琢起石像。忽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姜儿，凋绘须得用心专注才是。”她勐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
姜儿缓慢放下工具，坐倒下去。就这样看着夜色逐渐地到来。良久后，躺在大地之上已陷入梦乡。
天地孤寂，万籁无声。钟山似乎环绕在巨大的梦幻之中，她的梦中却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孤独。
因为环周的花草树木、山水岩石、虫豸飞鸟，亦或是天倾池与其中的那锦鲤帝君，都在陪伴着她。
或许，于其中，老者亦在。
五彩的光辉逐渐回转，苏叶将光芒缠绕，覆盖在姜儿的身上。
他转头看了看天地，其间万物寄居，薪火在大地之上燃烧着，犹如无数星辰在不断地升起，最终归终于西北天上。
苏叶陡然睁眼，化作一条巨大的赤龙，朝天际飞腾而去。
与此同时，薪火更加旺盛，随着他的飞行而在虚空中不断燃烧着，彷佛是一片片洒下的星火。
龙首星和龙血星已然稳固，老者已经逝去，百家已有苗头……那么，也是时候该去点燃其余的七颗星辰了……！
第八十三章 十年
时光如水。
自从王舆携三千弟子回到周朝以后，得益于苏叶显圣，遂受到了周王之恭迎。
不仅仅是周王，周朝的九大诸侯也都纷纷遣来使者，希望能够邀请圣人去到都中。这让王舆心中颇为复杂。
苏叶在大周显露神龙本相，引发轰动。原本，他是有些无奈的情绪的。
因为王舆从未想过要利用强大的武力，或是所谓的神迹，来传播“大同思想”。他这个人便是如此，选择的道更倾向于润物无声的春雨之路。
但是，事实证明，若无苏叶此次显露本相，轰动大周。恐怕这百家即便回归周朝，也难以真正得到拥戴！
虽然，百家要比大同一家更好发展。但绝不会第一时间，便让九大诸侯和周王重视。恐怕百家争鸣真正得以辉煌，至少也要数十年后了。
而苏叶的一则显圣，很显然，将这时间大大简短了。这让王舆无奈，但他也唯有接受。
今时不比往日。如今的王舆也不得不承认，借助一点苏叶的力量的确更加方便。何况，此次百家争鸣，也不仅仅是他一人的布局，苏叶也是有份的，自然也有权选择如何布道。
总而言之，得益于此，王舆接下来的事情极为顺利。
他先是在镐京建立了学宫。纳天下学子于宫中，并以七十二位学艺有成的弟子为讲师，传播各自的思想。
其次，化整为零，令三千弟子散布于天下，将百家思想广布。
如此不过数年时间，便已有数以万计的生民得以蒙学。此行为毫无疑问打破了贵族垄断学识的现状，甚至逐渐形成了“学在四夷”的趋势。
当然了。实际上王舆也只是在借大势。
严格意义上来说，“学在四夷”，并不是王舆和其门下弟子的功劳。而是因为周王室长年羸弱，诸侯日益强大而导致的学术下移。
王舆更像是点了一把火，让本就学术下移的趋势，添加了更多星火和思想。
三年，民间已有学术。
五年，各地贤人并起。
七年，诸侯眼看大势所趋，不再压制百家，反而开始利用百家思想统治。
十年时，各地均有学宫，百家思想得以旺盛！
一时，大周迎来了璀璨的学术变革。
不仅仅是大周。在西北国，少姬受到了“星君”的指示，也开始让禺夏与大周、犬戎建交。百家思想由此也传入到了禺夏和犬戎。
百家思想，并不仅仅单纯的思想，而是有着实学的。
例如农学、医学、工学，都是极为利于民生的学问。百家思想的传入，再加上大势顺流，自然也令犬戎和禺夏得以鼎盛一时。西北国空前繁荣，一时苏叶这位“帝君”和“星君”，到处庙宇林立，祭祀旺盛。
这甚至让苏叶感受到了一丝丝迥异于薪火道的“信仰”的力量。仔细观察孩子后，苏叶认为，那便是所谓的“香火神道”。
但，香火神道的天地元气刚刚漂浮到西北天，便被薪火道强势吞灭了。
薪火道是极为霸道的一门大道。除了苏叶学习的“造化道”可以将至并纳，其他的大道均会被其吞灭，形成薪火的力量。
纵使苏叶已领悟了所谓“不同亦和”的境界，也仅仅只能维持自己本心不变。
当然，他现在也不用想其他的道。完全掌控薪火道，才是正途。其他的事情，都得等点燃七颗主星之后，再作打算。
西北天中。
苏叶看着眼前燃烧着的星河，张开巨口。此刻他化身为一条无限巨大的赤龙。赤龙形成火焰，连接星海。
西北天上的烛炬九星，本是在九条星河中。每一条都无比巨大。但此刻苏叶化身的赤龙，竟能气吞霄汉，其身躯彷若苍穹，远远凌驾在每一条星河之上，甚至有吞灭星海的趋势！
“呜！”
天空中发出了巨大的轰鸣。他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无数星辰燃烧起了烈焰。
西北国中，少姬遥望星空。
在她的下方，新任的大司巫与少司巫也跪倒在地。当年的司巫老妇早已卸任。
此刻的少姬，也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女，而是褪去了青涩，她已有了成熟的模样。
她眉宇之间，威严散露，因由王者之势。而今面对大司巫与少司巫道：“如今星海之上，有大火星气焰燃烧，此乃吉兆，速令西北国举国燃炬，以祝祈福。”
两大司巫闻言，叩拜称是。旋即各自下令，一传十、十传百，俱都高声喊道：
“王命点燃烛炬，与帝君祈福！”
“王命点燃烛炬，与帝君祈福！”
“王命点燃烛炬，与帝君祈福！
声音层层纷叠，很快形成了连天震地的呼喊和轰鸣，从禺都向西北国四面八方的王城传令而去。
不过三、四日，烛炬高燃，西北国在烈焰照应之下闪烁通明！
就连犬戎等部族，也受其感染，点燃烛炬，高呼“龙神”。
此乃苏叶所为。
他在西北天中蓄势待发，此刻，眼见着西北国举国祈福，点燃火炬，当即不再犹豫，龙口张开，吐出呼吸。
“轰！
伴随着他的动作。由大周的百家璀璨，以及西北国、犬戎的香火神力，瞬间在同一时刻化作了大蓬薪火。进而朝眼前的九条星河燃烧而去！
轰！轰！轰……！
星海不断地发出烈焰的炸裂声音。原本在星河当中，声音难以传播，但此刻整片星空都彷佛在掀起破灭聚散的震撼。
乃至于声音也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
从第一颗龙首星开始，进而，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以往被点燃的星海，此刻也重新亮起。
终于，在星辰达到第七颗时，这火焰才渐渐放缓了下来，及至第八道星海的半分时，才彻底灭却！
“吼！
苏叶发出龙吼。
震撼天地！
彷佛为了回应他，西北国的诸多生民也齐齐发出高呼，声动千里！
余韵久久环绕未散，星海异象丛生。
不知过了多久。
苏叶才缓慢地显露原型，重新化作锦鲤，从天倾池中醒转。
他睁开双眼，跃起到池面上，张开嘴，竟然呼吸了起来。
“好熟悉的气息……时隔许久，终于又有了近似于‘人’的感觉。”
苏叶不由如此想道。
是的。经过十数年的燃烧，他点亮了足足七条星海！
方才的震撼，正是由龙首、龙血之外，代表“五脏”的五条星河生成。
此刻的苏叶，已有了神龙的五脏！而所剩下的，仅仅只有最后两条星河了。
并且，而今的苏叶力量今非昔比。他虽还不能彻底点燃剩下的两条星河，但也已出入自由，能够观测出，剩下的两条星河，分别代表着“龙骨”与“龙鳞”的传承。
而只要将最后两条星河炼化，或许……他便能够真正成为烛龙！
第八十四章 仿佛
苏叶的目光也仰望天穹，放在那西北天的最后两条星河之上。
而今西北天的星河，在夜晚已能真正凭借“肉眼”看到七颗大火星的闪耀。这是凡人，也能够看得到的变化了。
而对苏叶来说，他的收获则是更大。
龙的五脏，恰似昔年老者所说的那样，也如一般生物相同，代表着“五行”。
龙的身躯，有天干地支的力量，这一点在烛龙身上已有显着的体现。
这西北天七条星河，便是昔年烛龙念造、并由七种部分发衍的。
而所谓的“五脏五行”，也在苏叶的身上得以展露。
由龙首，他可以呼风唤雨；由龙血，他得以飞天遁地。而五脏的五行，也让他掌握了木、火、土、金、水这五种基本物质的天地元气造化。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者是“鲤鱼”来说，这种力量更多的只是一种用以岐黄之术调节的象征。而作为“龙”，则是能够真正的掌握五种神通。
肝胆以生木，心肠以生火，脾胃生土，胰肺生金，肾膀生水。现如今苏叶的力量，亦再次有了质变。
即便不依靠薪火道，也能够从“造化道”上，感悟出了游离于天地之间的五行元气。并且依靠龙躯，以神通的形式控制这种力量。
当然的，这种力量最直观的表现便是，他可以更加稳固地控制这西北天的薪火与星河了。
现如今的他，再加上老者留下的“莲花”的力量，完全可以永远维持西北天的不坠！
只要他不想，则星河高照。莫说如今天下文明薪火也的确逐渐达到第二个“巅峰”，即便没有，他自己的力量，也已经能够维持住这片星河了。
甚至。苏叶有一种感觉。
他的力量，在接近烛龙！
所以他才会觉得，当炼化了西北天最后两条星河以后，他说不定真的能够达到当年烛龙所拥有的力量。
但是……这也并不是一种很好的感觉。
因为他仍然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即便炼化了西北天，继承了烛炬九星，真正鲤鱼化龙，成就了“龙躯”。他应该最多也只是无限接近烛龙而已。
想要超越，恐怕，仍旧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过超越谈何容易？现如今他要做的也并没有那么复杂。总之还是先完全炼化了九星再说。
“西北国上下齐心，竟然爆发出了这般璀璨的力量。当真是令人惊讶，看来这第八条星河，也很快就能够被完全点燃了。”苏叶想着。
是的。他之前指示少姬，在如今令西北国举国点燃火炬，助其炼化星河。没想到，效果竟然异常不错。
原本苏叶的估测，是燃烧起了第七条星河就算罢了。却没想到，竟然连第八条星河，都有一半被点燃了。
这烛炬九星，每点燃一条星河，都有着比之前更大的难度。而这十数年间苏叶也的确是很专注的在去做。
第七条星河所需要的薪火力量，已然是前面六条的总和。至于第八条则更是所需巨。
但是相比于第二条龙血星，那对“道心”的冲刷而言。却好像又不是很难。
至少随着百家的迅速崛起，仅仅是十数年间，他的力量竟然是以几何倍增的。所以点燃星河，看似越来越难，实则却是越来越顺。
类似那第二条龙血星星海的“困境”，却是再也没有了。
不过，若想真正点燃剩余两条星河，恐怕还得至少五年才行。
苏叶大略估测着。
如今西北国，他以“托梦”的方式，可以说是完全借由少姬掌控了禺夏这个国家。犬戎受西北国影响，也是差不多如此。
但大周，虽然信仰龙神的人与日增多，却还没有这样的祭祀之事。
这主要还是因为苏叶本身也没有想真的让所有人都信仰自己。
对他来说，点燃九星只是早晚的事情。大周的百家争鸣，令世人皆知那是龙神提点圣人，散布出来的思想星火。那便已经是对他很大的助力了。
至于类似西北国这般，实则并无必要。昔年烛龙显圣，让西北国形成只尊“龙神帝君”的仪式，他延续下来倒还不错，但若自己去做那麻烦事，恐怕也未必是那么简单的。
何况，王舆应该也不会喜欢他这么做。两相权益之下，还是与那“圣人”的友谊更值得维护一番。
“也罢。想必也快了，不必急于一时。”
苏叶的目光从最后两条星河之上挪去，环视周遭，天倾池中的无数莲花此刻也被星河渲染，变得一片片火红。池中竟然生出了无数红莲！
今非昔比！
“嘎嘎！”
“啾啾！”
“转转！”
“布谷！布谷！”
“吱！”
时值春季。苏叶回到池中，周遭有无数鸟儿围了上来。
不知是鸟，事实上，远处兽影接连。山中有不少类似松鼠、野鸡、狍子、梅花鹿、穿山甲等等生灵，也都感受到了苏叶的力量，俱都朝此处靠拢。
这也是这十数年来，苏叶早就的成果。
而今的钟山已有无数生灵形成了“智慧”的雏形，他们的灵智也都渐渐开明。
生灵以外，就连花草树木也都张舞枝干。而那“蚁国”中蚂蚁，似乎也已能从很大程度“感知”到神明，纷纷舞动翅膀，从蚁国之中翻飞而出。朝向苏叶的所在，围绕飞动。
自然界中，仍然保持着优胜劣汰。生灵们平时也会相互敌视，甚至是互相发生“战争”也并非没有。甚至，一些弱小的族群可能会被强大的族群压迫，赶出中山。
但唯有在这一刻，他们却异常的和睦。
苏叶感受到了生灵们的善意，心中的寂寥也缓解了许多，他驾驭五彩光辉，散发出了磅礴的元气，笼罩住了生灵们，也非常“大方”的将自己继承的薪火力量抛洒而出，再度分享给了生灵们。
一时，钟山到处散发着赤红的光辉，彷如一片火山，有犹如夕阳落下，栖居于此。
久久以后，那“余晖”的远处，姜儿也渐渐被光芒所笼罩。此刻的她，亦在凋刻着什么。从远处望去，却是密密麻麻无数凋绘，其上面形状亦各自有异。甚至比围绕在苏叶身旁的生灵们更多！
而姜儿，却不似少姬。岁月逝去，十数年以后得她，彷如当初！
第八十五章 身份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苏叶始终观察着人间，他自然知道，已过了十数年。
可对于姜儿来说，也许今天和昨日，都是相差不多的。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少姬都已成熟，她却仍如豆蔻。没有了老者、朱杨等人，姜儿就彷佛璞玉停止了凋琢。
但她对顽石的凋刻，却从未停止过。
她的凋刻越发纯熟，栩栩如生，甚至因天地造化而自生颜色，亦彷佛有了灵魂。
偶尔在山中跳跃的生灵，若不仔细观看，苏叶都要被其骗过，以为那是真正鲜活的生命。
这很不可思议。
就彷佛是画中人可以跳跃天地束缚，出现在尘世中一般。
但实际上，苏叶却知道……这是姜儿继承了“造化道”的证明！
是的。
与朱杨、王松、葛乔三人不同。姜儿竟然在无意中继承了老者的“造化道”！不过，她和苏叶却还是有所不同的。
苏叶是在看破造化，看破自己的束缚以后，才去主动追逐造化，明悟道心的。但姜儿却是自行融入到了造化中，然后才渐渐领悟了造化道。
虽然，在之后，苏叶也多次点出了这是一种“道”。不过，姜儿对造化道本身却并不在意，也并没有求道之心。
她是一个另类。
无论是王舆，老者，苏叶，还是钟山其他的三个弟子。都可以称之为是“求道者”，并且或多或少对自己的“道”有所理解。
唯有姜儿，她拥有了自己的“道”，甚至还继承了老者的“造化道”，可以说是一个“求道者”了吧？可实际上，她却又并不觉得自己是求道者，实际上她也并不是一个求道者。
但无论如何，她的确拥有了“道”的力量，这是母庸置疑的。
姜儿看到苏叶出现，脸上露出了笑容：“锦鲤儿帝君，看样子你似乎获益匪浅？”
苏叶看到姜儿脸上的笑容，竟然略微一怔。
因为在这一瞬，他从姜儿的脸上，看到了……老者的影子！
老者似乎也曾以类似的口吻，和自己说过话。转念一想，好像的确姜儿是四个弟子中，性格最接近老者的人了吧。
只是，本质上却仍旧是不同的。
苏叶道：“我已点燃七条星河。只剩两条，便可真正统御西北天。不过……你也不必总是叫我帝君什么的。我早已说过，我并非是真正的烛龙。算了，反正你大概也是听不进去的。”
姜儿又笑了笑，说道：“虽然帝君多次说过如此之话。但……锦鲤儿是不是真正的烛龙，这本就不重要。你现在不是正在做着烛龙该做的事情吗？”
苏叶听到姜儿的话，心中略微皱眉。她此话，或许并不像老者那样意有所指，而是发自本心的感慨。但是无意中却也道破了苏叶最担心的事情。
自己在做的，是那位烛龙应该做的事情吗？
那么自己究竟是不是烛龙？
苏叶知道，自己是一个转生者。自己经历了许多，曾转生过不知几世。
这身为“锦鲤”的一世，原本，只不过是众多轮回中的其中一种罢了。
可现在看来，这一世如此璀璨，甚至成为了“烛龙”。这本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却让苏叶有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虽然始终未曾承认，但是，西北国也好，大周也好，犬戎也好，圣人也罢……他们，都是将自己当成是“烛龙”的。
包括老者，也未必没有这个想法。
就连苏叶自己，不知不觉间，也越发接受了自己身为“龙神”的身份。
那么，当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烛龙，而他的确也在做着烛龙该做的事情……最终他是否真的成为了“烛龙”，而不再是“苏叶”了呢？
这让他很有危机感。
昔年薪火道，他可以用“和而不同”的道心，避免其占据自己的内心，并加以掌控这种力量。但如今身躯与外在的思想都渐渐成为了烛龙，即使道统仍旧不是，但在这种思想的潜移默化治下，他又能够维持自我多久？
而且，其实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问题是，那真正的“烛龙”去哪儿了？他为什么要离开西北天？为什么要将无数大神通者的尸骨收藏在西北天中？
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苏叶仔细深思过这个问题。他觉得，或许自己如今看似一帆风顺，实际上却处于一个巨大的“劫难”当中。
就好像王舆曾说过的那样。
凡人有凡人的劫难。洪水、干旱之属为天灾，政变、战争之属为人祸。除此之外，已有七苦八难，凡人经历病痛、生老死劫。而神明亦有神明的劫难？
如果这么想的话……该不会，那烛龙正是因为感受到了某种巨大的灾劫，所以才留下了西北天，想要等到一个“继承者”，顶替自己去应劫吧！？这种可能性亦并不是没有的。
当然了。如果仅仅单纯是应劫身死，苏叶倒是不惧。毕竟他是一个转生者，天劫本身，和天灾相差不远。自己即使死了，也可以再过一世，重塑造化。
但他更怕的，是自己本心的迷失。尤其是在如今龙躯逐渐生成，人们都认为他才是真正的龙神的情况下。
这种诱惑力是很大的。
毕竟，那象征着无数权力，甚至是长生不死。其实现在的苏叶如果想的话，也完全可以真正统治一个时代，成为此方天地唯一的“天帝”。事实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曾有过这个念头。
幸好的是，以往有老者的造化道，时刻帮助者他理解着所谓“天地大势”。
一方天地，看似广袤无垠，实则也可能只不过是长河中的一隅。终有破碎之时。正因为如此，苏叶知道，眼前的所为的“长生”，真的仅仅只是“长”，而不是“永恒”。若沉迷于眼前的所谓的天地，总有一日，会沉沦。
因此，苏叶也不想被所谓“烛龙”的身份困缚住。
他在这里沉思。但姜儿，却真的没想过这许多复杂的事情。
忽然间，姜儿看向苏叶，目光微微闪动，道：“龙神帝君，你如今这么厉害了。能不能让我也体会一下那星海的感受？我也想试试当一条神龙是什么样子的！”
此话一出，苏叶却是一愣。
虽然以往姜儿也会有许多奇思妙想，但今日的言语，却还是头一遭出现。难不成……是因为她看到了七颗大火星的闪耀，从而感受到自己已初具“神龙”的模样的原因吗？
苏叶想了想，道：“你想要怎样体会当神龙的感觉？”
姜儿笑道：“像你一样化龙便是了！”
这本像是一句玩笑话。
但苏叶，却当真了。
第八十六章 忘我
姜儿是拥有着“造化”的力量的。
其表现，苏叶在这十数年中，也看在眼里。
她似乎能短暂地赋予万物以“灵魂”。譬如如今她所绘刻的石凋。在姜儿凋琢以后，竟然能化出形体，栩栩如生。
当然，苏叶也能看得出，这些所谓的“灵魂”，与自己的启智不太一样，更好像是激发出了万物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自从老者离去，姜儿开悟以后。在她的眼中，万物便都具有了“灵魂”。不仅仅是人或是生灵，就连山水这种存在也是一样。
至于原理，苏叶虽然并没有与姜儿一样的经历，但大概却能看得出来。
在姜儿的眼中，天地有始有终。有诞生之时，就有终结之时。既如此，天地的存在便尽皆有其缘由。而能够生灭，便代表万物一定有其本质，而这，便是所谓的“灵魂”。
只是灵魂和智慧不同，更趋近于“本能”。例如太阳东升西落，春夏秋冬四季，草木凋谢，沧海可化作桑田，石墨亦会在时间的大伟力之下腐朽。
天地自生成以后，万物就都有其存在的缘由。而姜儿的“凋绘”，就是激发了这存在的“缘由”，并令其拥有了另外一种的本能。
虽然说，这本能远远未达到“智慧”的层次。比如姜儿凋刻的老者，虽也能动，但却不会开口，更不会拥有老者的智慧，最多只是带有一些其生前的熟悉而已。
但即使如此，此种力量，也已极为神奇。
苏叶也曾模彷过几分，但大都无法得心应手。这也是当然的，实际上他比起造化道而言，如今最擅长的实则是“薪火道”。薪火道，可引文明薪火，可赋生灵以灵智。但是，却不能赋予“灵魂”。
至少在薪火道完成之前，他都很难不专注烛龙的烛炬之道。
但现在，却不同。
姜儿的一句话，让苏叶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者说是一个猜测。
每一次，姜儿在赋予凋刻以“灵魂”的时候，其实，更像是将自己的意识加诸在凋刻之上。
这灵魂并不是凭空而生的，而是由姜儿的念头。
简单地说，她所谓的“造化道”，虽然能赋予万物以灵魂，但本质，其实是让自己的思想“与天地交融”。
而这，正是苏叶记忆中，一位道家先贤“庄子”所提出的思想，即“心斋”、“坐忘”！
心不动，守持静笃；形都泯，回归元始！
最终，达到“逍遥”的层次。
那么，既然如此，它能否运用到“烛龙”这具龙躯之上，并且让苏叶，全面地对“自己”进行一次观测呢？
要知道。凡有智慧者，往往最不了解的，其实并不是天地，而是“自己”。
第三者的观测，与第一者的观测不可同日而语。凡人永远无法从第三者的就角度观察自己，这就造成了认知的差异。
苏叶，也不例外。
他虽然拥有了烛龙的龙躯，继承了薪火道，甚至能够操控星空，拨弄元气，观测万物。
但偏偏，却不能以一个完整的角度，对自己的这具龙躯，甚至是鱼躯进行“观察”。
当然，也不是纯粹的不能。苏叶能够做到“内视”，但这和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是不同的。
姜儿也好，王舆、老者，或是西北国、大周、犬戎等生民也罢。他们的眼中，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呢？为何，会如此毫无违和地，将自己当做是“烛龙”。
现在苏叶有一个机会，能够解答这个答桉。
那就是借助姜儿的“心斋”、“坐忘”，来从第三者的角度，对“自己”进行观测！从而，真正地了解自己。
同时，或许也是实现姜儿一个小小的“愿望”。
苏叶看向姜儿，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化龙？”
姜儿想了想。
她也是随口一说。但此刻苏叶既然问了，便仔细思考了几分，最终道：“若是要化龙，则应当凋刻一条赤龙，那便能够看到龙神眼中的世界了！”
果然。
苏叶再次确定。姜儿的确拥有着，可以“神游天地”的力量。
她在赋予石刻灵魂的时候，自己的意识，也能够短暂地加持到石刻之上。因此，石刻才会栩栩如生。
苏叶当即说道：“这的确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过，仅仅是石刻却也不够明确，未必真的是我的视野。不如你便直接用我的身躯，去感受我所存在的世界如何？”
姜儿一愣：“用帝君的身躯？”
“不错。”
苏叶道：“我将自己的元灵破出体窍，而你，则再次赋予这龙躯以灵魂。如此，则可真正感受到我眼中的世界。”
姜儿顿时有些犹豫，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帝君岂不是会死？”
苏叶自信说道：“不会的，这对我来说，乃是易如反掌之事。”
姜儿方才放下心来。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苏叶此次所为，危险极大。
他从来没有试过让自己的灵魂，离开躯壳。因为在此之前，他毕竟只是一个“凡人”，而这一世虽然有了造化道的力量，能够感悟到灵魂的所在，但却也没什么必要“灵魂出窍”，毕竟他不确定自己出窍了，还能否回得去身体。
也就是说，他此次所为，是有可能真的身死的。
只是，他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如此做。
他想知道真相。
想知道自己若离开烛龙的躯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知道是否真的自己只不过是“烛龙”当甩手掌柜以后留下来应劫的“替身”。
想知道那“薪火道”，是否真的连自己的灵魂也改变了，以至于渐渐地失去自我。
更加想知道，自己的“道”，究竟在哪里？是否真的就是“薪火道”。
因此，他决心尝试。
当然了，苏叶虽然可以转生，并不怕死。不过他也不会白白送死，毕竟薪火道还没有完全炼化，若如此死去了，未免有些可惜。
虽然从未尝试过，但十数年的观察，苏叶却可以确定，这姜儿的造化道，亦或者可称之为“忘心”之道，十有八九是可以成的！
而且，姜儿，也是苏叶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他睁开双眼，顿时，周身燃烧起了烈焰！
短短瞬息，天地风云变幻，一条赤龙腾空而起！
第八十七章 观测
苏叶一直不确定自己的龙躯究竟有多大。
他的“本体”，这条锦鲤，其实并不大，只有六寸大小。
但是他的龙躯，却是近乎无限巨大的。只要有天地元气，则苏叶便可以不断地扩大。
目前，他身躯扩大到最大时，足足涵盖西北天中的七条星河。
也许随着西北天的完全掌控，他更能够达到真正的一片星空的程度。
这是十分令人震撼的。因为若如此说的话，苏叶的真正本体，应当已超越了这片大地。
而如今，苏叶在尝试着脱离“龙躯”。
他化出的一条巨龙横跨天际，整个钟山之上便能看到那赤龙飞腾。
可转瞬，那龙躯却忽地在半空停止了继续显化。
姜儿抬头时，只见钟山上方犹如乌云压顶一般，那龙躯临星空时看起来尚不明显，但在眼前，却无比的巨大，一望无际，只能看到一个龙首散发着无尽威严。
进而，轰然坠落！
是的，龙躯显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从天空坠落了下来，就彷佛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幸好的是，在即将坠落时，四方的天地元气迅速聚拢，拖住了他的身躯急坠。
这，才使得龙躯的坠落没有引发大灾害。
饶是如此，却见那天地元气冲霄而起，犹如一把利剑，贯穿了天地造化。
钟山的迷障，都无法阻挡这浓郁的元气冲霄。以至于从外界看来，钟山所在处光芒万丈，五彩缤纷，一时犹如仙境！
而在龙躯坠落的同时，苏叶的灵魂，也从躯体之中解放了出来。
他强行逼迫自己的灵魂离体，那龙躯散发出了磅礴的薪火力量，似乎要禁锢住他的灵魂，不让其飞走。
为了离体，苏叶一狠心，直接运用造化道，将自己的元气点燃，以至于现在赤龙身上燃烧着的，不仅仅是“薪火”，而是真正的烈焰。
“这……就是我的灵魂吗？”
随着一阵冲击，苏叶一瞬浮现出了几分迷茫的情感。
他发现，自己的灵魂脱离了龙躯，但却更加无法观测自己“灵魂”的模样。
因为他的灵魂，不是人形，不是龙形，也不是鱼形。
当然更加不是转生过的一枚枚昆虫的形状……他的“灵魂”，似乎是无形的，又似乎是有形的。但他自己，却看不大清楚。
在灵魂出窍的一瞬，从四面八方传来了一种极为强大，甚至难以挣脱的力量。似乎在硬拉着苏叶的灵魂，想要将他带到另一个地方。
一瞬，巨大的危机从苏叶的心中浮现。
或者说，那也不能算是“危机”。那是一种极为安详、安宁、舒适的状态。
似乎在引诱着他，想要带他去向另一个温暖的世界。
但苏叶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接受了那个世界的“邀请”，恐怕……迎来自己的变就是死亡。
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死去。
于是苏叶勉力聚集了强大的天地元气，将自己的灵魂紧紧地包裹住了。他希望能够以此延缓天地元气的力量。
同时，也观测那“赤龙”的模样。看一看那龙躯，究竟隐含着什么秘密。
苏叶观测着坠落在西北大地的龙躯，那龙躯无比巨大。
他也是第一次，从一个旁观者的模样，看到了自己的“躯壳”。
这种感觉的确很奇妙。因为，当他身为龙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对自己的体悟。可如今，他看到坠在大地上的赤龙，却发现……原来所谓的“龙”也只是生灵的一种。
与人，与蚂蚁，与飞鸟，与花草树木，都是一样的。
纵使龙躯可以变化到凌驾于大地的巨大，但终究，是无法超越这世界的存在。
而就在这时。
忽然，那“龙躯”动了起来。
龙躯身上的烈焰燃烧的更加炽热，进而冲天而起，发出怒吼。
“吼！
吼声，震动四海，激荡九霄。
而龙躯则更是随着怒吼，不断地开始变大，冲霄而起。
他甚至很快突破了大地的束缚，往至于天穹之上。
苏叶知道，这便是姜儿的“造化道”引发的力量。
那姜儿，以其自己的意识，赋予了那“龙躯”以一种灵魂。以至于龙躯一瞬竟然彷佛重生了一般。
轰隆隆！
天空响彻炸雷。
神龙浴光而起，周身燃烧着文明薪火。那薪火发出了赤红的颜色，像极了“烛龙”的力量。
随着神龙的冲天而起，苏叶也从第三者的角度，真切地感受到西北天的力量。
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堪称无穷无尽的伟力。那正是面对“薪火道”时，一种源自于自身渺小的领悟。
薪火道的“薪火”，代表的是文明的薪火。
操纵这种力量的龙神，在第三者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感觉自己是渺小的。
一个“凡人”再怎样，也无法脱离文明。而烛龙，却凌驾在文明之上，甚至可以轻易摧毁一个个文明。
身为龙神时，苏叶没有这个感觉，但现在，这感觉却很清晰。
不过他却并不觉得欣喜。
相反，他感觉到了一种慌张和弱小。
眼前的龙神，驾驭薪火道，飞出苍穹，位临星空。掌握文明，把持薪火。凌驾八荒，贯穿九霄。
看似，的确是强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事实上，当初苏叶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苏叶却以第三者的角度，发现了这力量的极限。
那就是此方“天地”！
虽然第三者的观测，更能感觉到这力量的震撼。
但苏叶也看到了，这力量就好像是空中楼阁一般。
超越了大地，却仍然被限制在此方世界之中。
是的。
仔细想想，不正是如此吗？
当初西北天的文明薪火弱小时，仅能观测西北国。后来随着文明的扩散，可以将西北大地、犬戎囊括在内。但仍然无法离开薪火的范围之内。
而后来，随着百家争鸣，苏叶的观测范围，也逐渐扩散到了大周。可是，也仅仅只有如此罢了。
大周之外，有海外。海外亦有无数国家，苏叶都不能以薪火道的力量去观测他们。
虽然也可以凭借“龙躯”，去到那些国家，可就无法利用西北天的星辰之力了。
而且，龙躯也好，薪火道也好。它们的力量，终究只是在此方天地中的。
就算不断地发展，以至于薪火越来越旺盛，但终究，限制还是太大了。
苏叶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星空中的一具具“大神通者”的尸骨。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些尸骨所代表的意义！
第八十八章 暂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苏叶灵魂出窍以后，短暂地以第三者的身份看到了“龙神”与“薪火道”。
而此刻，他终于明白，那星河之中的无数尸骨寓意为何了！
是的。
在以往，苏叶从第一次看到那些尸骨时，便有着巨大的震撼。他一直以为这些大神通者的骸骨，拥有着一个个传奇。而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西北天，也一定蕴含着上古时极大的秘辛……
但现在看来，恐怕，并不是如此。
他们很可能，是薪火道的产物！
不错。
薪火道，是利用文明薪火而扩充神通的道统。但是文明薪火，却有一个拘束。那便是……仅仅只能存在于这片大地之上。
在宇宙星空中，不存在“生命”，自然也就不存在“薪火道”。
这就表示了，烛龙的薪火道，将是永远存在于宇宙之下的大道。
这种道，虽然极为强大，可却终究无法突破天地，超越宇宙。
而星河中的“骸骨”，其实正是因为烛龙想要尝试将薪火道遍布在宇宙中的结果呀！
在上古时，烛龙力挽天倾，甚至念造出了一片星空，可终究还是感受到了薪火道的极限……
或许，这正是他选择离开此方世界，放弃西北天的真正原因。
原来如此，原来，所谓龙神也终究是有极限的。成为“烛龙”，看似拥有悠久的生命，无边的力量。但却始终是受限于此方天地的。
这让苏叶再次想起了王舆的话。
面对一棵大树时，蝼蚁和疥虫的立场是相差不远的。
而面对宇宙时。龙神，和凡人，也是一样的。
终究都是无法超脱罢了。
蜉蝣朝生暮死，进其乐。
人生数十年光阴，长则百年。
龙龟有寿，可存活千年。但，龙龟虽寿，犹有竟时。
苏叶这条“龙神”，也一样终有竟时。只是对比于凡人，显得长一点罢了。
“看来，薪火道果真不是我的归宿。”
苏叶微微叹了口气。当然，他并不是想要拒绝这薪火道的力量。只是，他亦不甘于成为一只坐井之蛙罢了。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能以语冰。曲士不足以语于道者。
河伯面对大海时，自愧弗如。但海神却知道自己的渺小。
当年上古时的“烛龙”，也同样知道自己的“渺小”，所以他选择放弃了西北天，离开了此方世界！
既然如此，苏叶又怎能甘于渺小？
他毕竟不是老者。而就算是老者，所谓的“顺其自然”，实际上也是想要完成身为人的职责以后，前往另一个“道德”的境界。
人总会死的，死并不是尽头，既然如此，苏叶何必要为了一个所谓的薪火道，将自己困缚于一个所谓拥有权力的梦境当中？
他的灵魂开始发光。
逐渐的，将原本困缚在心中的迷雾驱散。
而此时，苏叶又发现，自己的灵魂仍然能够感受到“西北天”。
看来，这薪火道，并不是随着自己的灵魂出窍，就消失了的。
若是如此的话，则苏叶更加放心。他已没有了迷惘，他仍然决定完成星光海，将薪火道达到昔年烛龙的高度。
但他却不可能会永远秉持薪火道！昔年烛龙选择离开了此方宇宙，为此甚至甘愿放弃薪火道、离开星光海。苏叶也同样如此。
只不过，他不会放弃薪火道。
他有着更好地选择。
“要赶快找寻到一个凭依。”
苏叶思索之间，感觉到那来自于“世外”的引力愈发强大了。自己的灵魂虽然在天地元气之中被保护，一时当可无虞。但随着时间，恐怕总是要被拉入到另一个世界的。
到时候，等待自己的，大概又是“转生”。
是的。不存在什么地狱、幽冥，也没有什么极乐、天堂。苏叶的灵魂只是单纯的无法彻底抵御世外的引力，不能一直现世存留。
他瞪大眼睛，看向四周。就在此时，“姜儿”身上散发着迥异于周遭生灵的光彩。苏叶顿时有了主意，他驾驭魂灵，陡地冲俯而下，赫然落在姜儿的“命宫”之上。
当即，一道光蕴从姜儿的身上涌出，朝四面八方散开，犹如一道青莲花开，露出莲子。
姜儿双眼瞪大，旋即，眼中浮现出了几分异于平常的神色。
在这一瞬，她的命宫之中，已多了一个灵魂。那正是苏叶！
“帝君，发生什么事了？”姜儿不由想要开口问道，但却发现自己无法张开嘴。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彷佛超脱了控制。
也就是在她分神的一瞬，那天空中的“赤红巨龙”也勐地僵直，顿时，西北天竟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天空中的星辰发出炽热的光辉，彷佛要超脱掌控，星河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幸好，关键时刻，池中的无数莲花也起了作用，发出了火红的光芒，抵御住了失控的星光海。
苏叶道：“姜儿，无需担忧，你继续操持着灵魂，感受那龙神的躯体便可。正如你想要体会一下龙是怎样感受的一样，我也很想尝试一下身为‘人’的感官。”
姜儿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龙神帝君也和自己一样，对这个世界好奇，并且想要身为一个人体验一下。
她便放下了心来，继续凭心感悟着“忘心”之道。
由于身躯没了束缚，她更加更够体会到“龙神”的力量。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彷佛梦到自己成为了龙神，遨游天际，逍遥自在，掌握无尽星辰的力量。
就这样，姜儿陷入到了“梦乡”。而在天空中的“赤龙”之上，她的意识以另一种形式觉醒了。
苏叶感受到了如此，不由露出了微笑。
好一个“庄周梦蝶”！
是的，姜儿就好像那梦到了蝴蝶的庄周。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为了“龙神”。而事实上，眼前的赤龙，正是梦中的姜儿。
不过，她的道，和朱杨的“丧我”之道，却还是不同的。
言归正传。
苏叶举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细腻的肌肤。他此刻，也进入到了姜儿的身体里。
由此，短暂地可以抑制住灵魂的引力。
当然了，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多久。毕竟姜儿的肉身和他的灵魂是无法统一的，全靠天地元气，才能得以维持。
至多半年，苏叶必将重新出窍，回归到自己的躯体内。否则，姜儿的肉身必定崩溃。
但是，这样也暂时足够了。
半年时间，大概可以更加细腻地从第三者的角度，彻底测试“薪火道”的极限了。
是的，之所以暂时依附姜儿的躯体，正是因为……苏叶虽然不执迷于薪火道，但却并不想和那烛龙一样，彻底放弃自己的道统。
于是他打算将薪火道，完全刻印在自己的灵魂中，带着薪火道一起转生！
毕竟，“和而不同”，已是他的道心。
所以，由此他必须要以一个真正的“旁观者”的身份，去感悟着薪火道，掌控这薪火道。
姜儿很显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不过……
苏叶看了看姜儿的躯壳，稍微活动了一下。
虽然有点僵硬，但很快，借由天地元气的力量，他迅速开始熟悉了身为“人”的姿态。
除了脑海里还沉睡着另一个灵魂，这躯壳，他已能完全领悟。
“已经多久没有重回人身了？”苏叶不由如此想道：“只不过，性别好像有些不同……不过也罢，反正只是暂借而已。总是要离去的。”
如此想着。他再次看向天际。
而此时那“赤龙”，也已适应了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