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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纯的橘猫     红楼首辅txt下载     红楼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七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冬日的夜晚来的很快,风雪交加之下,城头上的血早就凝固了。

    城中的青壮们抬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送了过来,高万姜随意的洗了把脸就与将士们挤在一起,端着粗陋的陶瓷碗呼噜咕噜的吃起了汤饭。

    羊肉、羊骨头、羊杂煮的稀烂,泡上饼子吃进肚子里,这群在城墙上与敌人厮杀了一天的糙汉子们瞬间恢复了些许精神。

    “老刘,听说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怎么样,回京后是不是该请兄弟们吃顿酒?”

    高万姜将空碗扔进篮竹篮,一抹嘴就跟一旁扒拉饭的中年军汉闲聊起来。

    老刘名叫刘万,刚过而立之年,在禁军中混了个总旗,前些日子家中来信,在家待产的媳妇给他又生了个带把的大胖小子。加上原来的大闺女,这下真是儿女双全了。

    高万姜特意提起此事,就是见城头上的士气低迷,想要活跃一下气氛,最好能借助老刘的喜事将士气提一提。

    果然,当四周的人听到高万姜说起老刘家的大胖小子,气氛立马就变得热烈,纷纷出言附和。

    刘万黝黑的脸庞露出憨憨的笑容,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油渍,挠了挠后脑勺说:“那等咱们回了京,就请兄弟们来我家喝酒……世子爷要是不嫌弃我家酒浊,也请世子爷赏光,到时候正好请世子爷给我家那小子起个名,也好沾沾世子爷的贵气!”

    “那感情好,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被人邀请给他家娃儿起名字。你觉得刘狗蛋这个名字怎么样?”

    高万姜的打趣引得城头上一阵哈哈大笑,刘万也是挠着后脑勺陪大家傻笑着。

    “刘狗蛋,狗蛋,好名字啊,老刘,就叫刘狗蛋了怎么样?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狗蛋狗蛋,叫起来也顺口。哈哈哈……”

    “行了行了,我就是逗逗老刘。”

    高万姜笑了笑说:“老刘昨晚做梦都喊着让儿子考状元,哪有状元叫狗蛋的。老刘你放心,等回京之后,我去请我那大舅哥给你家娃儿取名字,绝对起一个文气十足、寓意深刻的好名字!”

    柳湘莲一拍大腿,笑呵呵跟刘万说:“还不谢谢世子,世子的大舅哥就是咱们大楚的文魁,文曲星下凡的那位!”

    “哇哇哇,我想起来了,世子爷的未婚妻可是林家的那位郡主!六元郎林侯爷的亲妹妹!”

    这下子城头的气氛就更加热烈,当年圣旨明发天下,谁不知道大楚出了个文曲星。

    特别是这群厮杀汉,谁不盼着自己娃儿将来能像林文魁那样东华门外唱名,从自改换门庭,不再像父辈这样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或许是高万姜这些日子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为人不摆架子,这群糙汉子此时也就彻底放开,顺着话题继续讨论了起来。

    其中一名较为年轻的禁军说道:“小人可听人说了,世子爷的未婚妻林郡主,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姑娘。不但有仙子般的容貌,更是菩萨心肠。两年前小人带着妹妹从辽东逃难来京,就是靠着林郡主在城外设的粥厂捡回了一条命……”

    旁边坐着的一个禁军校尉也插话道:“林郡主的确菩萨心肠,小人出身养济院,这几年有时也会带着些粮食粗布回去看看。嬷嬷说,郡主每年都会送去好多粮食肉蛋和布匹。世子爷,咱有一说一,将来您若是对郡主不好,很可能在京城待不下去……”

    大楚禁军一般都是良家子,但也有很多人都是朝廷自己养大的孩子。比如京城的养济院,这些人打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碗里的米是朝廷给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朝廷发的。

    虽说日子肯定比较清贫,但他们大多都知道,他们的的确确是朝廷养大的。这群人去了禁军之后,往往是最忠诚朝廷的那批人。

    例如此时,随着这名校尉说完,竟然有至少八九人点了点头,高万姜的几名亲兵强忍着笑,看起了自家少主的笑话。

    “我哪敢对她不好,你们是没见我那大舅子,当时赐婚的圣旨刚下,他就当着我父王的面警告我,若是我敢对他妹妹不好,他就会上门打断我的狗腿!大伙可要相信我,娶了林郡主回家,当然要捧在手心里是不是?”

    “我当然相信世子爷,但我更相信林郡主!大伙说是不是?”

    “是,我们相信世子爷,但我们更相信林郡主!”

    哈哈哈哈……

    城头上的笑声随着寒风吹过,一直传到了城南海寇大军的营帐中。

    正在伏桉写信的惠进忠先是惊诧片刻,随后嘲讽的往北方的星星点点看了看,继续低头写了起来。

    ……

    在高万姜想尽办法坚守胶州县城的时候,京城终于收到了最新的山东战报。

    皇帝紧急将林枢招进皇宫,当然,内阁的诸位大学士、五军都督府的将帅、忠顺王高永恒早就坐在了勤政殿中。

    等夏守忠念完胶州送来的求援信和高万琸的密信后,魏庆和率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陛下,既然义忠亲王已经抵达了夏河寨前所,那就再等等吧。或许是因为大雪的原因,世子与义忠亲王还没接上头。从京城调兵也好,其他卫所调兵也罢,均不如义忠亲王去的快。”

    英国公张岳作为武将之首,看了看舆图上的标识后也点头附议:“魏阁老说的不错,北地这场大雪绵延数日,京畿至河南山东皆是大雪冰封。京营就是急调兵马,也来不及了。倒是粮草与御寒之物要赶紧想办法送过去!”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高万姜的信中明确的提到过,山东的粮食早在白莲教攻打胶州城之前,就已经被江南的粮商抽调一空,现如今胶州城的粮草,还是从鲁王府借的。

    信中高万姜已经明言,城中粮食仅仅能维持二十日左右。这封求援信乃是六日前发出的,也就是说,京城要赶在十五日前,将粮草想办法送到胶州县,最关键的一点是,要突破海寇的封锁。

    “户部银钱粮食倒是不缺,可怎么送过去?如今冰封万里,运河都冻上了……”

    文同轩的脸上尽是苦涩,以前哭愁银子,现在是愁怎么把钱送出去……

    这时林枢拱手道:“陛下,阁老,诸位大人,粮草的事交给臣去办!”

    “嗯?林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高万姜麾下兵马加上高万琸带去的两万大军,再加上胶州县的数万百姓,所需的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

    皇帝提醒了一句后,只见林枢信心十足的说道:“那个……世子之前给臣写过一份信,说起了江南粮商将山东粮食抽调一空之事。臣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就小小谋划了一番……”

    说到此处,高永恒也反应过来了。林枢可是从王府要去了不少银子,准备在江南搞一波大的,看来粮食也是这次林枢谋划的目标之一。

    果然,随着林枢的讲述,勤政殿里的人都被林枢的大计划给惊着了。

    听完了整个计划后,文同轩有些不解的问:“林侯,江南那帮粮商,真的会大肆囤积粮食吗?商人逐利,林侯把粮食的价格定的这样高,万一他们不买怎么办?”

    林枢呵呵一笑:“文大人,他们肯定会买的。山东的白莲教和围攻胶州的海寇,还有游弋在东海上的十数万海匪,此时可还等着粮食吃呢。只要赦公按计划抢走他们筹集的第一批粮食,他们定要想尽办法去筹粮,与虎谋皮,他们可不敢饿着那些老虎!”

    江南不缺粮食,可林枢让薛蟠与林禄抵达江南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所有的存银,用最快的时间将江南的所有粮食尽全力搜集买下。

    再加上贾赦抵达金陵后,只要按计划领着松江水师劫走江南奸商送去海寇的第一批粮食。到时候哪怕市场上还有零星存粮,可要供养十几万兵马的消耗,仅凭那零星的粮食,根本就不可能供养得起。

    等海寇们发现本该送至的粮食没来,这个时候他们定然会拿着刀逼迫那些奸商筹集粮食了。

    毕竟飘在海上这么多年,这些人可不会心善到白白替他人卖命!

    文同轩继续问道:“那这些人库中的存粮呢?他们可不是普通百姓,哪一个不是粮食堆满了粮仓。”

    “文大人,晚辈早就让人准备了大笔现银,这些人如今是惊弓之鸟,山东乱起之后就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谁跑路的时候会带着运输不便价值不高的粮食,当然是金银之物比较方便可靠了。”

    林枢躬身向皇帝行礼:“陛下,绣衣卫应该已经密奏吧,此时江南的粮食应该都进了忠顺王府、薛家、贾家还有臣家里的铺子里了。”

    “的确如此!”

    皇帝恍然道:“原来是林卿的手段,朕正琢磨呢,江南的粮价怎么翻了近一倍,原来爱卿是如此打算的!”

    林枢微笑着给众人继续解释道:“三天前臣便收到了赦公来信,义忠亲王明面上带着松江水师去援助山东,实际上乘上了汪家的海船出发。同日松江水师潜伏在崇明岛外的海上,借着大雾之天,一举歼灭了这些奸商给海寇运送粮食的船队。截获粮草无数,而且并未有半点消息传出。接下来,这些奸商怕是要用数倍的价格从臣的手中购买粮食了!”

    文同轩大喜道:“那些截获的粮食是不是送去了山东?”

    林枢点了点头:“却如文大人所想,松江水师不宜路面,薛家的船队已经出发往山东去了!”

    ……

    忠顺王世子高万姜被数万海寇围困于胶州之事,随着战报抵京很快传扬开来。当然随之传开的还有高万姜面对强敌不忍抛下百姓,誓与胶州城共存亡的豪迈志气。

    黛玉听闻此事后,沉默许久后打起了精神,当天就乘车去了忠顺王府。

    林枢回到家中时,从王媛口中得知黛玉的情况后,既是心疼又是欣慰。

    “玉儿长大了,她不愧是我林家之女,列侯林家女,当如是也!”

    高万姜的事,京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崔王妃与小郡主高云婉自然也已经知晓了胶州的情况。

    坊间已经有了各种猜测,近半数的人都觉得高万姜虽然不负豪迈英雄之气,却也很难在数万大军的围攻下安然回来。

    林家的马车辗着路上的积雪缓缓前行,午时前就抵达了忠顺王府。

    这是她与高万姜正式定亲之后第一次登门,往日都是高云婉跑去林家找她玩。

    门子在看到黛玉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时,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黛玉被迎入王府后堂时,红着眼睛的崔王妃将黛玉拉到自己跟前,用自己的双手给黛玉暖手:“你这傻丫头,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干什么?”

    “世子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黛玉的脸上并没有挂着担心,反而一脸的笃定:“娘娘放心,哥哥早就有过安排,估计这会江南的援兵已经到了……”

    这时后堂的门帘子给人掀了起来,只见一身蟒袍玉带的忠顺王高永恒面带喜色,大步走了进来:“林丫头说的不错,林枢这精猴儿把江南那帮人统统算计了进去,不但来了个暗度陈仓,还唱了一出釜底抽薪之计。琸儿的大军七日前已经抵达山东海边,估计这会已经与姜儿取得了联系!”

    ……

    轰轰轰……

    胶州城的城墙已经千疮百孔,五千官军如今活下来的不过两千之数。

    江南大营的那批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陪在高万姜身侧死守胶州城的,只有一千不到的禁军将士和八九百的江南兵以及胶州城卫。

    高万姜的手已经握不紧手中的长剑了,不得不撕下一块布将其绑在手上。

    柳湘莲更是凄惨,浑身上下光是箭头就拔出来四五个,胳膊还被砍了一刀,脸上也被划了一个口子。原本俊秀异常的柳二爷,这会看上去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杀神,正冷冷注视着城下不远处的敌军主帅惠进忠。

    高万姜解下绑在手中的长剑,整理了一下满是鲜血的衣袍,扶正金冠。

    他环顾四周,与周围的将士们颔首致意。众人都明白了高万姜的意思,终于到了最后一战的时刻,世子殿下这是打算与兄弟们共存亡了。

    城头上的人纷纷与身边的兄弟们道了一声保重,用刀剑拍打着身上的胸甲。

    金戈之声响彻云霄,就是协助守城的青壮也不由的抹起了眼泪。肃杀之气激起了将士们的死战决心,同时也激怒了城外的敌人。

    火炮声刚落,敌人就高呼着屠城抢钱抢粮抢女人冲向了胶州城。

    高万姜重新将长剑绑在了手上,大吼一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第四百一十八章 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

    两千对阵两万五千人,无论是高万姜还是普通将士,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城头上寒风刺骨,刀剑敲击胸甲的声音、战鼓的声音、将士们吟唱的声音以及城外的喊杀声点燃了整个战场的肃杀之气。

    “柳兄弟,若是你能活下来,记得帮我去趟林家,告诉林妹妹,是我食言了……”

    “末将肯定会死在世子爷的前面,可惜世子爷之前还说,要给末将介绍一位姑娘的……”

    高万姜脸上露出一丝落寞,随后挂上微笑,目视城下不远处的惠进忠。

    身边的柳湘莲一手持着帅旗,一手紧握鸳鸯剑,站在高万姜的身侧,与十几名王府亲兵组成了最后的防线,时刻等待着高万姜的命令。

    轰!轰!轰!

    哗啦!

    坚持了半月的城门最终还是倒下了,海寇蜂拥而入,城内早就准备好拼死一搏的三百骑兵远远大喝一声,直直冲杀而去。

    大楚禁军装备精良,特别是骑兵,人马具甲,锥子型的战阵冲入敌军阵营之后,瞬间带出一条血痕。

    城门处的步卒紧随骑兵杀出,将冲进城中的敌人慢慢往外赶出。此时的高万姜却没有欣喜之意,反而满是悲戚,因为作为主帅的他将要做出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封堵城门!”

    躲在一旁的青壮们立刻抬着大石、巨木往城门口涌去,而杀出城外的数百将士却已经来不及返回了。

    “击鼓,为我大楚勇士助威!”

    冬冬冬冬!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战鼓声声,城墙上的将士们拍打着自己的胸甲,齐声唱着无衣,城门处的青壮也跟随吟唱起来,被攻破的城门暂时堵住了,城内的百姓又有了喘息的时间。

    “骑兵营,威!”

    骑兵营的旌旗早已被鲜血染红,三百骑兵在冲杀了一个来回之后,只剩不到五十人还活着。

    五百步卒尽皆战死,总共八百壮士,硬生生拼掉了对方一千多人。悍不畏死的大楚将士吓得海寇连连后退,面对剩下这不到五十的起兵,没有一个人敢往前踏上一步。

    高万姜大吼一声:“威!”

    “威!威!威!”

    城墙上将士、城墙内的无数百姓皆是抹了一把眼泪,高声为死去的、活着的勇士喝威。

    听到城头上、城内的喝威之声,不到五十人的骑兵营将士皆是面露笑容,哈哈大笑。

    领头的校尉突然高声吼起了铁骨铮铮的曲调: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

    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

    壮士出秦岭水寒风萧萧,

    大好山河间狼烟纷扰。

    男儿当杀人杀尽倭奴宵小,

    拼却腔中血去将青史描。

    大国和小家完卵与覆巢,

    我辈赤子心如日昭昭……”

    一人吟唱百人随,随着领头的校尉的开腔,在他身后的兄弟纷纷往西遥望,用拳头砸响了胸甲。

    “爹!娘!儿不孝咧!”

    “满仓哥,如果你能活着,替额给额爹娘磕个头!”

    “满仓哥,还有额!”

    “满仓哥,还有额!”

    ……

    高万姜没有听懂城下骑兵满带方言的话,可他看到了突然朝城下拜倒的中年汉子。

    他的左臂早已剩下了一半,连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冲城下大喊:“兄弟们走好,额给你们送行!”

    “大丈夫忠义在肩有仇必报,

    孤军鏖战从不眨眼。

    死后只当还乡走一遭,

    待到北风起再唱杀寇谣……”

    冬冬冬冬……

    敌人的战鼓已经擂响,城墙上的单臂男子还在嘶吼着:“杀寇!杀寇!杀寇!”

    柳湘莲在高万姜耳边轻声说道:“他叫李满仓,与这三百铁骑皆是三年前从陕西征调的平倭军,他们唱的是关中名儒王建房为平倭军所创的秦腔《金沙滩》!”

    “皆是我大楚好儿郎啊……”

    高万姜的眼前已经模湖了起来,城下的骑兵营已经杀进了敌人的战阵之中。

    数十人的队伍刚刚冲进去就陷入了重重包围,转瞬之间,城外的喊杀声已经消失,唯留城头上单臂汉子的孤影与哽咽的嘶吼:“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

    战事刚刚起头,胶州城的兵力就损失了八百。

    敌人虽说也损失了一千余人,可城外密密麻麻的海寇就像是一只只饿狼,正打算撕开胶州城最后的防护,好将胶州城的男人杀光,女人抢走,财货搬尽……

    高万姜走到那名还在吼着秦腔的汉子身边,用手攥住了左边空荡荡的衣袖。

    “活下去,尽全力活下去,你还要代替兄弟们回去给父母磕头!”

    李满仓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臂,又看了看慢慢向城内压过来的敌人,突然咧嘴一笑:“额不敢回去,我没脸回去。额们一起出的潼关,咋能额一个人活着回去?”

    他从胸甲中掏出一个册子,硬塞给高万姜:“世子爷,你是贵人,这个册子是额们平倭军乙字营的名册,额是乙字营最后一个活着的人,额死了,请世子爷将这册子送回长安县!”

    “八百儿郎出潼关,今日魂归长安县。额、额的弟兄们没给关中爷们丢人!”

    高万姜极其郑重的收好了册子,向慢慢走下城头的李满仓遥遥一拜。

    平倭军乙字营最后一个活着的人站在了阵前,大楚的亲王世子又怎么可能躲在将士们的身后?

    胶州城头的旌旗在呼啸的北风中猎猎作响,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杀!”

    嗖嗖嗖……

    一支支羽箭从耳边飞过,跳上城头的第一批敌人刚刚露头,将士们的刀剑就狠狠砍了过去。

    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没有人会保留,残肢断臂早就铺满了城墙下的护城河。

    这一仗,早就听不见伤兵的呻吟声了,因为活着的人顾不上喊疼,死了的人更是没有机会喊疼。

    王府的亲兵死伤殆尽,高万姜的胸前插着一支箭,要不是胸甲护着,此时的羽箭就不会只扎进半个箭头。

    卡!

    他忍着疼砍掉了露在外面的箭杆,与柳湘莲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城门外。

    胶州城的守军已经只剩两百余人,几乎是人人带伤。原本组织起来的青壮也死伤了数百,活着的被高万姜遣散,命令他们回家带着家人想办法躲起来。

    不管有没有用,至少让他们在最后一刻与家人呆在一起吧!

    惠进忠没有着急着继续攻城,他在亲兵的护卫下缓缓骑马往前,在距离高万姜等人五十步的距离停下。

    “忠顺王世子,你知道本王为什么万里迢迢从东海赶来山东吗?”

    高万姜没有回应,只是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惠进忠像是抓住了一只老鼠的猫,眯着眼睛戏耍着。他呵呵一声,自问自答道:“因为本王姓惠,敬惠贵妃的惠,要不是你的父亲,本王的姑姑怎么会死在冰冷的紫禁城中?本王的父亲更不会因为调查姑姑的死因被万氏那个女人的手中!”

    这人怕是个疯子吧!

    高万姜虽然震惊于惠进忠与敬慧贵妃之间的关系,可他此时根本没空去想这其中的隐秘。

    “不用这么看着本王,你的命就当是本王先收取的一点小小的利息吧!”

    因为高万姜的无视,惠进忠似乎觉得有些没意思。他挥挥手令道:“杀了吧!”

    随后他便躲回了亲卫营中,高万姜嘲讽的看了这人一眼,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准备着最后的一战。

    呜呜呜……

    身侧的传令兵立刻举起号角就吹了起来,敌军保持着围杀的阵型,不紧不慢的往前压着。

    高万姜与身边不到三百人的队伍相互搀扶,挺直了胸膛,最后吟唱着无衣,拍打胸甲为自己助威。

    两方的人马距离不断拉近,高万姜都已经能看到舔舐着嘴唇的海寇面容时,正前方的海寇阵营中突然火光四现,伴随而来的就是轰轰轰连声炸响。

    “是火炮……不对,这不是海寇的火炮,他们的火药炸不出这么响的声来!”

    东宫六率对于火器的熟悉程度要远远大于其他卫所,特别是柳湘莲,他没少跟着太子高万承去城西火器作坊巡视。

    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他就反应过来了,惊喜而又悲戚的喊道:“是援军,是援军来了。那是咱们大楚最新制的火炮!”

    就像是证明柳湘莲所说一般,火炮的炸响将敌人的阵型打散之后,两支黑甲铁骑如同蛟龙如海一般,直接将两万余人组成的阵型给凿穿了。

    领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应该坐镇松江府的义忠亲王高万琸。

    杀声骤起,原本围杀高万姜的海寇被另一帮人给围了起来,冲到胶州城门处的高万琸掀开面甲看了一眼高万姜后,长舒一口气。

    这一次因为各种原因,他差点误了大事,要是让自己这个堂弟死在这里,估计他今后的日子将再次回归到半囚禁的状态中去。

    “三弟少待,待为兄去宰了这群畜生为三弟报仇!”

    没等高万姜回应,高万琸留下五百人守在了城门处,随后将面甲一方,举起长刀就大喊一声:“兄弟们,随我杀!”

    黑甲蛟龙再次展现了大楚铁骑的威力,三千五百人汇聚成一条线,硬生生从敌人的阵型中撕开了一条缝隙,直捣黄龙般朝着地方帅旗杀去。

    惠进忠手底下的人的确都是不要命的疯子,可面对装备到牙齿的大楚铁骑,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紧紧两次冲阵,就留下了两道猩红色的血路,寒风一吹,血腥味飘散到了四处。

    在高万琸带兵厮杀的同时,外层的包围圈也慢慢将惠进忠的兵马压缩到了极致。

    惠进忠看着不远处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男子,一脸的不敢置信。

    “三海海王汪有兴,竟然是你!”

    原来高万琸与汪有兴乘船北上,好不容易才赶在最后一刻抵达了胶州城外。高万琸带着四千铁骑先一步冲阵为汪有兴组织包围圈争取时间,如今近六万的人马已经将惠进忠的人给团团围住了。

    只见汪有兴一身大楚制式兵甲,身后的大旗上更是绣着一副字:“三海水师总兵官汪”!

    “本帅大楚三海水师总兵官、明威将军汪有兴,惠进忠,你今日死定了!”

    所说京城中朝廷与汪家的谈判还没有正式开始,可汪有兴已经先期接受了高万琸的金令敕封。

    太上皇给了高万琸便宜行事的上皇金令,凭借这个令牌,可敕封有意投靠朝廷的汪有兴三品以下官职。

    高万琸为表示诚意,甚至从松江水师的库中调拨了数千兵甲给了汪有兴。

    方才在高万姜面前当了一回猫的惠进忠,这会变成了被猫抓住的老鼠,顾不上汪有兴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了,驱赶着麾下的人马勐攻一处,似乎想要打开一个缺口用来逃命。

    可惜,汪有兴的人马战力之高,不必大楚禁军要弱多少。战事仅仅过去了不到两刻钟,惠进忠麾下的人马死伤三成之后,便有人将惠进忠的人头给割了下来,当做投名状,器械投降。

    余下一万多人的海寇纷纷扔下了刀剑跪在了地上,整个地面都在流淌着血水,混杂着残肢断臂。

    高万琸在看到海寇中跪地投降之后,没有丝毫的兴奋,反而一脸愁容的偷偷往身后的城门处看去。

    汪有兴似有所感,催动战马来到高万琸的身边,小声说道:“这些人留不得,他们和下官的人不一样,他们的心中只有烧杀抢虐,待下官将他们悄悄压回海上,然后……”

    高万琸看到汪有兴悄悄做出的割喉动作,犹豫了一下后,微微点头。

    汪有兴说的对,肆虐在海上的几支海寇中,唯有汪有兴的人马始终把自己当做中原人,其余的人马,手上都沾染过中原人的血。

    这些人留不得!

第四百一十九章 闲来无事赏花去 路逢捷报论英魂

    腊月开始,京城的各个衙门已经开始对衙门中的事情进行收尾处理。

    作为治河衙门的领头人,林枢当然也是早晚不见太阳的忙碌着。

    各地巡视河防的官员已经赶着年末全部回京,作为未来的治河衙门的最高主官,杜子沐这几天一直跟在林枢的身后,与林枢开始进行工作上的交接。

    黛玉这些日子没少往忠顺王府跑,虽说有些不符规矩,可有家里人的支持,外面偶然出现的风言风语根本就微不足道。

    倒是贾宝玉这回出息了,在陪老太太出城上香时联合贾琮、贾环把一名出言嘲讽黛玉的公子哥打了个半死。

    没过几天,在诗会上当着众人的面,驳斥了几名讽刺黛玉没规矩的腐儒。甚至在第二天南池文会上光明正大的带着未婚妻薛宝钗畅游梅花花海,惹得不少年轻仕子酸的不行。

    原本贾宝玉只是想通过自己的行为,反驳腐儒禁锢女子思想的那些陈规陋俗,没想到竟然带动了一个新兴的风尚。

    既然宝二爷都这么讲义气,林家自然也不会落后。腊月初六,大报恩寺法会之日,林枢带着妻子王媛、妹妹黛玉,与林柏夫妇、林枫夫妇尽皆出动,前往大报恩寺上香祈福。

    与之一同前往的当然少不了王焕与迎春,王熙凤忙着家中之事,贾琏又在宫中当值,便委托林枢与王焕带上了家中的几个姑娘。

    黛玉与探春、惜春、湘云挤在贾家的马车上,给林枢夫妇二人留足了二人空间。

    林枢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冰糖葫芦,掀开帘子喊道:“福全,去买几支糖葫芦……算了,全买来吧!”

    妹妹多了,几支糖葫芦明显不够吃,特别是小馋猫惜春……

    王媛不由笑道:“我还记得当年咱们在苏州逛年集的时候,夫君就给我和林妹妹把人家所有的糖葫芦给买下了,害的我和林妹妹牙都快酸倒了。”

    “难道不是你们自己贪吃的原因?为这事岳母大人没少怨我和惟中兄。”

    林枢挑了挑眉,将王媛拉到自己怀中,把自己的下巴搁在王媛的头顶,吸了吸鼻子,嗅着妻子身上传来的澹澹幽香,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心中满是充实与幸福。

    甜食果然能带给人快乐,有了糖葫芦的加持,贾家的车厢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就连一直担忧山东之事的黛玉,这会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宝二哥交了好多朋友,今天他与人约好了在大报恩寺的梅林开诗会呢,等咱们上完香就过去找他玩。宝姐姐也是一大早被他拉走了,原本我和宝姐姐说好的和咱们一起。”

    探春将剩下的几支糖葫芦放在食盒中,打算给宝玉与宝钗送去。

    贾政在宝玉的再三提醒下,已经给探春四下相看婚事了。家中的几个姑娘中,如今就只剩惜春年纪还小,还可以继续当小孩子好好玩上两三年。

    湘云与卫家的婚事已经敲定,就剩走流程了。只有探春至今还没个着落,说她自己心中不着急、不期盼,那是假的。

    惜春左右手各拿一支糖葫芦,圆鼓鼓的小脸已经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吃货。

    “我**********,嗝……真好吃……”

    她将嘴中的糖葫芦咬碎咽下去后,这才将话说清楚了。

    “我听蓉哥儿说,宝二哥现在可有名了,京城不少大家闺秀都在憧憬能有宝二哥这样的良人!”

    黛玉掏出手帕来,掰过惜春的小脸,帮她擦干净脸上的糖霜碎渣:“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小心呛着。对了,二舅舅没有责怪宝玉吧?”

    探春摇了摇头应道:“没有,父亲回来后还夸了宝二哥,说宝二哥终于有了担当。”

    “我也觉得宝二哥和以前不同,他都敢带头打架了!”

    惜春举了举自己的小拳头,一脸的憧憬:“那些人要是让我碰到,一定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其实贾宝玉惹出的争议还是很大的,打架不算什么,主要是贾宝玉在南池诗会上驳斥的那几位大儒皆是京中宿老,在仕林的影响力一点都不比荣国府的影响力小。

    贾政原本还担心此事会引起仕林公愤,却没想到首辅魏庆和亲自下场为贾宝玉说话。

    当日魏庆和闲来无事,正好在南池同友人喝酒,听闻诗会中的争议后,派人将贾宝玉请了过去。

    虽说并未公开表态,但在第二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奖贾宝玉赤子之心云云。这一下,原本正在酝酿的云雨瞬间消失不见,反而使得更多的年轻仕子学起的贾宝玉。

    从那日开始,京城的各大诗会、文会中都有年轻人带着自己的妻子或是红颜知己,到处撒着狗粮。

    七夕未至,京城却已经被红鸾星的光芒覆盖了!

    马车刚出京城不久,突然嘎吱一声停到了一旁。

    林枢正要询问,却听福全靠近后说道:“大爷,是八百里急报!”

    “赶紧让路!”

    随着林枢的一声令下,车队全部避到道路两旁。附近的人群也纷纷退到一边,只听一阵马蹄声瞬息而至。

    “八百里加急,速速退开!”

    “山东大捷,官军阵斩海寇三万,灭白莲教匪五千……”

    信使疾驰而过,林枢耳朵微动,立刻派人回京询问具体的消息。

    王媛轻轻推了一下林枢:“夫君,要不你还是回京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林枢将王媛搂在怀中,刮了一下她的小翘鼻:“既然是捷报,高万姜那厮定然没事了。军武之事自然有内阁和五军都督府操心,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

    了然大师又出去游玩了,据知客僧所说,了然大师闲来无事,打算去龙虎山跟大天师一起伦伦天地之道,于腊月初一出发,往江西去了。

    上完香之后,林枢将黛玉叫到身边,跟她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回京去打听消息了,既然是捷报,那就说明高万姜这小子没事,你也就不必再担心了。”

    黛玉扬起俏脸,甜甜一笑:“我知道的哥哥,方才我跟三妹妹她们也是这么说的。今日既然出来了就先不着急去探望娘娘了,等明日我再去,正好我给王爷、王妃、婉儿姐姐还有……嗯,求了平安符……”

    林枢一听这话,不由有些发酸。

    他假装伤心,长叹道:“还没嫁出去呢,你这丫头就只惦记着情郎,把哥哥扔到一旁了。唉……”

    “哥哥尽瞎说,我给你和嫂嫂也求了,你看看你看看……”

    黛玉红着脸急切的从荷包中掏出两个平安符,举起来给林枢看。

    一旁的王媛都看不过眼了,瞪了林枢一下,将黛玉手中的平安符接过来,摸摸她的俏脸说道:“别听你哥哥瞎说,走,不理他,咱们去梅花林玩。”

    ……

    林枢等人来到梅花林时,诗会还没有正式开始。

    这次的诗会是顺天府的举子们共同举办,当然,前来参加诗会的也有不少外地赴京赶考的人。

    贾宝玉果真如探春所言,结交了不少新的朋友。而且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他结交的大多都是有志于功名的年轻举子。

    当然,这也不是说他自己打算参加科举考试,宝二爷还是那个不喜欢经济仕途之道的宝二爷,不过是不再强求他人认同自己的观点了。

    “夫君你看……”

    王媛伸出纤纤玉指,指着不远处的梅林:“竟然有这么多的女子前来参加诗会,这可是举子们举办的啊!”

    林枢笑道:“看来宝兄弟是开了先河,就这一点,他可比我强多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薛宝钗正和几位姑娘说笑,突然面前出现了一支糖葫芦,一看竟然是湘云,这才得知林枢等人到了。于是她向众人暂时告了个恼,与贾宝玉迎了上来。

    “林表哥、表嫂、二姐夫、二姐姐还有诸位妹妹,我都把地方给你们留着呢,火炉什么都烧好了,快随我来……”

    贾宝玉本身就是个爱热闹的人,之前得了林枢与王焕的信,早就给众人留下了一处赏梅最好的地方。

    不但扎好了营帐,更是将火炉等取暖之物统统准备妥当了。

    这次的诗会不仅仅是诗会,据说会有京中名儒进行讲学论道,而且还有美食美酒,算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野炊。

    薛宝钗做事面面俱到,这场别开生面的诗会就是诸位王公府邸以及薛家等商家共同出面举办,作为主事人之一的薛宝钗,今日算是让知道内情的人好一顿感叹。

    怪不得荣国府会舍了脸面给嫡子贾宝玉求取薛家姑娘,光是这份干练与端庄大气,就是给个普通的郡主县主都不换啊。

    薛家的姑娘,果然是做当家夫人最好的人选!

    营帐就扎在小河不远处,梅林傲雪,冬日里守着火炉喝酒赏梅,果然是最让人享受的事情。

    远处的举子们或许是早就认出了文魁君林枢,偷偷摸摸往林家这边看。林枢微笑的向他们拱拱手,众人惊诧间红了脸作揖回应。

    还有几名国子监的学子来到林枢这边寒暄了几句,毕竟国子监可以说是林府的邻居了,林家有喜事时,这群学子没少跑来贺一声喝一杯喜酒。

    “六哥七哥,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桂哥儿?”

    不远处一群身着学子等挤在河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其中有一人被裹得跟个狗熊似的,林枢一眼就认出了那件狐裘正是六嫂今日硬披在林桂身上的。

    林柏恩了一声,林桂玩心大起,起身说道:“嘿,这小子一大早就说同窗喊他去玩,没想到也来到这了,我去看看他们在玩什么?”

    “老七去看看,别让他下水。这寒冬腊月的,沾了水还不得冻坏了。”林柏无奈只能警告了一句,任由林枫去疯。

    家里几个兄弟,除了老九林枢自有老成持重外,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七哥为人洒脱不羁,有太白之风!”

    林枢不由羡慕了,林枫活得潇洒,是整个林家最乐观的人。而且其人才学也是顶尖,就是性子有些跳脱。

    用林柏的评价来说,林枫这一科要么高中一二甲,要么名落孙山。至于说成绩平平三甲上榜,几乎没有可能。

    主要就看他的答卷上的内容,能不能让主考、阅卷官接受了。

    林柏远远看着同一群学子蹲在河边不知在干什么的林枫,头疼道:“老七都二十多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真不知道若是他当个官,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无碍,大不了让七哥在翰林院多呆几年,有六哥看着,应该不会有事。”

    林柏才是林家最有机会冲击一甲的人,相比林枫的跳脱性子,林柏不但文风老辣,性格更是稳健如同仕宦多年的老人。

    林家四兄弟曾去钱千里府中拜访,在与林柏、林枫、林桂交谈之后,钱千里曾对林枢说过,林家四兄弟中,林柏才是真正的林家麒麟子。

    林枫性格跳脱,当个左官闲差还行。林桂年纪尚小,虽然聪明,却也张扬。

    就是林枢自己与林柏相比,也要差上一两分。一是没有林柏老成持重,二来性格略有焦躁,嫉恶如仇、做事直来直去,不知变通。

    只有林柏说话办事滴水不漏,要不是林枢先一步名扬天下,林柏当是林家诸子中第一人。

    两兄弟一边喝酒,一边零零散散的说着今后的安排。待年后春闱大比之后,林枢就要去江南上任了。有六哥林柏在京城坐镇,他也能够更加安心些。

    温酒赏梅,闲谈风云,福全送来了从京城打听来的最新消息,果如林枢所猜,山东已安!

    高万琸带着三海海王汪有兴的数万大军,将围攻胶州县城的白莲教和海寇一举歼灭。

    不但解了胶州之围,更是兵分六处,正分头清剿山东各处的白莲教余孽。

    高万姜已经被送去了济南府暂时休养,根据信使所说,年前高万姜就可以回京了。

    当然,捷报之后还有高万姜送来的数封书信,林家自然也有,已经由人送去了黄华坊永丰侯府。

    福全说完捷报的内容后,长叹道:“跟随世子的五千大军,在义忠亲王带人赶到之时,仅剩不到三百伤兵,其余尽皆战死。世子上书请旨,想在京城刻碑立传,彰表供奉。可……”

    “是朝中有人不同意?”林枢见福全吞吞吐吐,反问了一句。

    只见福全表情凝重,点了点头回道:“不是一两位,而是几乎近半的文官公开反对。大爷,难道那些为国战死的英魂,配不上国朝的祭祀供奉吗?”

第四百二十章 英魂不朽

    与大报恩寺梅林诗会的轻松写意不同,勤政殿中气氛极其紧张。

    皇帝微眯双眼不开口,五军都督府的老帅们与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也没有亲自下场表态,但殿中的其他文武争的面红耳赤,火药味都能将勤政殿给炸没了。

    “陛下,刻碑立传并无不妥,可若是由朝廷负责祭祀供奉,那就有些太过了。我朝开国至今,除开国诸公与历代贤臣入太庙供奉,虽说将士们为国捐躯,可……”

    “老匹夫,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忘了我大楚不是前宋,难道真就只要东华门外唱名方是好男儿?”

    “混账!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酸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什么心思?不过是想把我大楚也变成刑不上大夫的弱宋罢了……”

    “放肆!”

    “闭嘴!”

    啪!

    英国公张岳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把手上,呵斥道:“岳破军,向几位大人道歉!”

    岳破军是羽林卫指挥使,堂堂三品武将,可平日里去兵部办事的时候,兵部五品文官就敢冲他吆五喝六。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承平百年,国朝的风向已经趋于好男不当兵,东华门外唱名方是好男儿了吗?

    今日忠顺王世子的奏疏,提议为战死的将士刻碑立传,让岳破军原本快要沉寂的心再次燃起了烈火,不但燃烧着自己,同时也想把反对的文官给烧死在大殿上。

    “大帅,请恕末将今日放肆了!”

    岳破军没有听从张岳的命令,反而单膝跪在大殿中央,向皇帝恭敬的拜下:“陛下,前宋殷鉴不远,重文轻武之下,国朝将士的腰杆子将会逐渐弯曲,直到最后再也抬不起头来。狄青之憾事,终有一天会出现在我大楚的朝堂之上……”

    重文轻武四个字一出来,五军都督府的那些老帅和内阁的诸位大学士眼中皆是露出担忧之色。

    这本就是大家心照不宣却也从不公开提及的事,文武之争自古如此,不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特别是他提到的前宋名将狄青,这件事能在公开场合提及吗?

    可岳破军今日把这事摆到了明面上,这是在打文臣的脸,也是在激化文武之间的矛盾。

    “岳破军无状,罚俸半年!”

    “兵部侍郎娄炎彬、工部侍郎聂缙御前失礼,罚俸半年!”

    皇帝突然开了口,各打五十大板,暂时将殿中的火药味压了压。

    岳破军满脸不服的跪下喊道:“陛下……”

    不过无论是岳破军还是两位侍郎,皆是一脸的不服。特别是岳破军还要上前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张岳冷哼一声:“咆孝御前,岳破军,你是越来越出息了。滚回大营,自领二十军棍!”

    在张岳的冷哼声中,一时头脑发热的岳破军也回过神来,他今日喊出的重文轻武与狄青二字,算是彻底把文臣给得罪狠了。

    作为武将之首,张岳不得不替岳破军擦屁股。他先一步加重了对岳破军的处罚,虽然是委屈了自己的部下,可也算是在皇帝面前给这些文臣上了次眼药。

    果然,皇帝在看到岳破军的委屈后,冷冷说道:“既然咱们的朝廷不愿意,那就由皇家负责对战死将士的供奉吧。英国公……”

    “臣在!”张岳起身应道。

    “于五军都督府前立英魂碑,设祭祀堂,供奉自开国至今所有战死将士名册。由皇家每年正旦、清明大祭,平日里由五军都督府负责日常香火供奉,大楚臣民皆可入祭堂拜祭!”

    皇帝的话音刚落,武将这边皆是高呼万岁,文臣那边则急赤白脸的出班准备反对。

    这时内阁首辅魏庆和出声道:“陛下,老臣以为如此做不大妥当……”

    ……

    山东大捷的消息传得很快,就是梅林诗会这边也在午时左右就收到了具体的消息。

    原本吟诗作赋赏花听曲的诗会逐渐转向了时政讨论,特别是高万姜提议的为战死将士刻碑立传的奏疏,成为这些学子的讨论重点。

    林柏看了看不远处挣得面红耳赤的那些学子,询问起林枢的看法:“九弟,你觉得这件事朝廷会怎么处置?”

    “今时不同往日,国朝内部逐渐安稳,对外的扩张已经是大势所趋。陛下需要武将为他卖命,故而此议必成!”

    林枢几乎可以想到高万姜上书此议的原因,估计是之前二圣有过这样的想法,高万姜只是顺着皇帝的意开这个口罢了。

    至于文臣的反对,有魏庆和这个老狐狸在,再加上出身将门的大学士张黎,文武皆修的钱千里,完全可以将文臣中的反对之意压制到最低。

    “为兄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世子奏疏上的内容也不会传的这么快了。”

    林柏看着手中誊抄的奏疏,轻声吟唱高万姜附在末尾的那首秦腔戏文:“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

    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

    壮士出秦岭水寒风萧萧,

    大好山河间狼烟纷扰。

    男儿当杀人杀尽倭奴宵小,

    拼却腔中血去将青史描。

    大国和小家完卵与覆巢,

    我辈赤子心如日昭昭……”

    秦地好男儿,向西遥拜父母亲人,吼着秦腔冲向了敌人……

    高万姜的奏疏与以往的所有奏疏有很大的不同,他借用说书人的口吻将最后一战的整个过程写了出来。

    当京城的百姓得知平倭军乙字营只活下来一名断臂的汉子后,没有人不是热泪盈眶。

    包括此时在梅林中的大部分学子,这群还没有被朝堂上的歪风邪气污染的热血青年,几乎都在传唱这首《金沙滩》。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

    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

    琴声、琵琶声、笛声、萧声……梅林中的女子们纷纷拿出了自己带来的乐器,经过短暂的磨合之后,重新编好了曲调,开始吟唱起来。

    高万姜送来的奏疏没有原本的秦腔曲调,可今日来梅林参加诗会的几乎都是才华出众的女子。

    如果这首《金沙滩》原有的曲调是高亢中带有悲戚,那么被这群京中才女的演奏吟唱下,变得更加凄婉。

    那种为国赴死的坚决、与亲诀别的不舍惹得梅林中四处都是感叹之声。

    “或许,就是文官们不答应,百姓们也会逼着文官答应!”

    林柏微微叹道:“我觉得京城的戏园子怕是要上演新戏了!”

    ……

    虽说是在室外,可火炉的存在并未让林枢等人觉得有多冷。梅林诗会给众人准备了不少的食物,大报恩寺也应约送来不少可口的素斋。

    酒足饭饱之后,京中的名儒开始了原本就定好的论道。众人围成了一个圈子,中间搭好的高台上有四位大儒端坐其上。

    此时就是那些京中才女们围了过来,能听到名儒讲学论道,机会可不多。哪怕她们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但好学之心可一点都不必那些男子少。

    因为参加此次诗会的学子们大多都是要赴试春闱的人,这四位名儒也就更多的偏向了春闱大比中的内容。

    林枢也认真的听完了他们的讲解,基本上都是妥妥的干货,没有讲什么似是而非的内容。

    正当最后一人讲完自己所准备的内容后,台下突然传来一阵吵杂。

    随后有人起身向台上作揖后大声问道:“四位贤师如何看待忠顺王世子所提之事,这英魂碑该不该立?朝廷该不该供奉祭祀?”

    轰然之间,梅林中原本的和谐被骤然打破。

    台上的四位大儒也是皱起了眉头,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人说道:“英魂碑之事该由朝廷操心,尔等当以举业为重。在其位谋其政,等你踏上奉天殿之时,才是你考虑这些事的时间。”

    “学生以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贤师以为如何?”

    “范公之语乃是我等读书人毕生之追求!”

    “既如此,学生等打算联名向朝廷上书,请求朝廷为我朝英烈刻碑立传,四时供奉,不知贤师以为可行否?”

    台上的四名大儒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哪里是问他们怎么看待,说白了就是想要借助他们的名声提高这封联名上书的力量。

    他们都是京城的宿老名儒,与朝中文官的关系相当的紧密。特别是他们所供职的几大书院,背后站着的人皆是朝中重臣。

    如今朝中还未传来具体的消息,他们几人怎么敢随意的表态呢?

    未等四位名儒回应,台下却有学子站出来进行了反驳。只见有一名少年学子起身说道:“山东之战,战死的将士的确让人惋惜,可若是因刻碑立传使得朝中重武之风大起,唐时藩镇之变会不会出现在我朝呢?以小弟看,朝廷只要抚恤得当便可,刻碑立传就有些过了!”

    “蒋汝强,杯弓蛇影,只会让我朝武备废弛。终宋一朝,燕云不复,难道不是重文轻武的原因吗?”

    这蒋如强刚刚说完反驳之语,立马就有人出言反驳他的话。

    林枢不禁扶额对林柏说道:“七哥怎么啥话都敢说出口?他这重文轻武四个字一说出来,春闱之时怕是要有一番波折了。”

    反驳蒋如强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家老七林枫。

    只见林枫向四周的人拱手一圈:“诸位贤兄,在下出身将门,犹记得幼时曾问族老,为何我家祖祠会供奉那么多的刀枪剑戟。”

    唉!

    林枫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族老将一本名册翻开,上面密密麻麻皆是我林家战死在阵前的族人。那些供奉起来的刀枪剑戟,实际上是因为那些族人战死沙场后,已经无法凑出完整的尸身。最后袍泽带回来的只有他们的随身兵器。”

    “像我林家这种大家族还好,至少族中能够祭祀供奉。可军中不知有多少好汉子战死沙场时,还是孤身一人,没有子嗣香火。他们又该由谁来祭祀供养?难道要让为国捐躯的英魂做孤魂野鬼吗?”

    林枫的这番话引得不少人点头赞同,与朝中的大臣不同,年轻人更加热血,同时也是更加容易与他人共情。

    之前那首传唱的《金沙滩》早就将气氛营造的差不多了,此时再被林枫调动了一下情绪,立马就把在场七成的学子给拉到了他们这一边。

    “林侯,您也赞同刻碑立传,朝廷供奉吗?”

    不知什么时候,台上的一名大儒将目光转向了林枢这边,他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了一句。

    询问的声音不小,使得梅林中顿时鸦雀无声。林枢无奈起身,与众人拱手一圈。

    “不止为国捐躯的将士应该刻碑立传,就是那些为国为民呕心沥血的百官殉职于任上难道不该被朝廷所供奉吗?”

    林枢不等众人回应,继续说道:“泱泱天朝,佛道鬼神,我们所拜的神佛到底是谁呢?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这些我们时常去上香跪拜的神仙其实大多数就是我们的先祖。或是教化之功、或是大功于世、或是为民牺牲被百姓铭记传唱。今日我们将为国捐躯以及为民殉职的文武官员供奉起来,不就是再敬拜天地,敬拜我们所信仰的道吗?”

    华夏的百姓其实很实在的,天上的神仙基本上在人间都是有原型的。像是道祖太上老君,化名李耳传道天下,骑着牛的老爷子就成了天下道门之祖。

    更别提那些老百姓眼中能够夜审阴日审阳的包拯包青天了,他不就已经成了阴间的五殿阎罗王?

    过年的时候门上贴的门神不就是唐是大将秦叔宝和尉迟敬德?

    那等过上百年之后,大楚的某位战死沙场的将军或者殉职任上的大臣被老百姓供奉成某位神祇,没什么毛病吧?

    梅林中的气氛逐渐缓和起来,在场的几乎都是有才学的人,细思道观庙宇中所供奉的神像,被林枢这么一引导,立马就意识到原来他们经常去拜谒的神祇,都能从历史中找到原型。

    嘿,那自己将来若是为国为民一辈子,说不定也能混个某某神某某仙当当?

    “诸位贤兄,京中有消息了。魏阁老向陛下奏请,于大楚门前立先贤祠和英魂殿,供奉为我朝战死之英烈与有功于世之先贤,陛下已经同意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游南池偶遇落水 大朝会伺机上眼药

    山东大捷的消息像是春风早来,提前将新年的气氛给炒热了。

    特别是那首《金沙滩》,已经由京城各个戏班子编成了各种不同的风格传唱。

    林家的几个小妇人小姑娘已经跑遍了京城几乎所有的戏园子,每一次回来,黛玉都会把自己感动的不停抹眼泪。

    例如腊月十六这天,正值休沐。黛玉摇着林枢的胳膊要他带自己去南池玩。再加上王媛也眼巴巴看着自己,原本打算宅在家中烤着火炉撸猫的林枢只好领着两人往南池走去。

    临近新年,南池坊市极其热闹。

    加上明年有春闱大比,摩肩擦踵的南池中挤满了各地的客商和前来置办年货的百姓。

    黛玉非常喜欢这种极具烟火气息的环境,一会儿摸摸街市上的花灯,一会瞧瞧小摊上的钗环。

    林家每年都会给她打造好多精致的饰物,可她兴致勃勃的跟摊主讨价还价,最后硬是从摊主手中抠下了十文铜钱,将一根银簪收入怀中。

    自感得了便宜的小丫头用这十文铜钱买了三根糖葫芦,与林枢夫妇分享她的快乐。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逛到了南池边上。

    据说是因为除夕开始宫中要在南池举办花灯展,礼部与工部已经开始在南池布置。

    顺天府划定了一段禁区防止百姓误入打搅到官府的布置,林枢掏出官凭寻了个无人之地,打算借地休息片刻。

    此地有腊梅十几棵,正值花盛之时,与南池波光粼粼的水面交相辉映,甚是美丽。

    正当三人欣赏美景之时,只听扑腾一声,不远处的亭台中一道人影跌落水中,炸起水花一片。

    “好像是位姑娘!”

    扑腾扑腾,掉进水中的人似乎还在挣扎,可冰冷的湖水慢慢在榨干她的力气。

    不远处负责保护林枢三人的福全等人在收到命令后,立马冲了过去。

    “什么人?站住!”

    林獒水性很好,由他负责下水救人。福全转眼间突然发现亭中好像还有一人,在众人飞奔过去时掩面就逃。

    此人身着儒服,明显是读书人的打扮。福全冲到亭子边的时候,那人已经跑到了一个拐角处。他正要冲过去将人抓住,却听林枢喊了一声:“别追了,救人要紧!”

    落水的的确是位女子,而且年龄与黛玉相差不大。寒冬腊月,虽然这几日天气晴朗,可南池都结了一层不薄的冰,这姑娘此时脸都在发紫了。

    好在附近不远处就有一家酒楼,林枢让酒楼烧了两桶热水,酒楼的嬷嬷侍女找来了两身干爽的衣裳,好一番折腾后,林獒和这位女子才慢慢缓过劲来。

    呜呜呜……

    被救回一名的姑娘裹在被子里不停的痛苦抹眼泪,哭的林枢脑仁都在发疼。

    “你是哪家姑娘?可要我们去找了你家大人来好接你回去?”王媛柔声问了一句。

    原本很正常的一句问话,却引得这姑娘哭的更加伤心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应道:“不,不,不敢,我爹知道会打死我的!”

    林枢与王媛对视一眼,黛玉则是小声在林枢耳边说道:“怕是偷跑出来的,我方才看她身上的衣服像是哪家的丫鬟,可她的双手白皙滑嫩,明显不是下苦之人。”

    林枢哪里还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又不是所有的人家都会像宝二爷一样,把院子里的丫鬟当小姐养。

    只见王媛上前轻轻握住这姑娘的双手,劝慰道:“这样哭也不行啊,方才可是差点闹出人命,不远处有礼部和工部的大人也看到了,还是我夫君做主暂时将事压了下来。事关人命,顺天府肯定会派人来查验,到最后终究是瞒不过去的。”

    王媛的话半真半假,方才的确有工部和礼部的官员看到了有人落水,最后见到林枢救下了人,寒暄询问了两句就离开了。

    顺天府每年那么多的桉子破不了,哪里会没事给自己找事,跑来问林枢这桩事情。

    不过这姑娘明显是不谙世事,被王媛这么一下,犹豫了片刻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这姑娘名叫于颖儿,户部右侍郎于蒲和家的千金。今日偷偷跑出来是私会情郎,却不料与情郎产生了争执,那人情绪失控之下,不小心将于颖儿给推下了亭台,砸破冰层掉进了南池里。

    要说也是于颖儿遇人不淑,她那小情郎非但没有立马救人,反而在惊慌失措之下呆愣片刻,随后一走了之了。

    要不是林家众人恰好偶遇,于侍郎怕是要痛失爱女了!

    可能是于颖儿心有顾忌,说道最后也没说清楚她的小情郎是谁。林枢不禁开口询问:“推你入湖的人姓甚名谁?于姑娘看年岁家中应该也给你相看过来,为何还要换成丫鬟的衣裳,偷偷跑来南池……”

    “夫君!”

    王媛开口打断了林枢的询问,因为于颖儿在听到林枢开口之后,突然又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黛玉在看到王媛眼神示意后,跟林枢耳语几句,随后林枢便退出了雅间,与福全等人在另一处雅间等待。

    估计是屋子里没有异性,于颖儿在痛哭了一阵后,终于在王媛与黛玉的安慰下缓缓将整件事讲了出来。

    ……

    根据黛玉的陈述,林枢终于弄清楚了整件事的始末。

    那个逃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甄家甄宝玉!

    林枢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他的惊讶,甄宝玉还真是人才,与王家王熙鸾的事才过去多久,竟然又出来招惹姑娘?他就不怕被于蒲和吊起来抽死吗?

    于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读书人狠起来王家的狠都不够看的。

    “大爷,要不要去给于家说一声?”

    林枢听到福全的问话,哑然失笑:“肯定得说啊,你去吧,就跟于大人说,于姑娘不慎落水,被咱们所救。至于甄宝玉之事,想来于姑娘这会已经想清楚该如何跟于大人解释了。”

    ……

    于蒲和来的很快,五十岁刚刚出头的于蒲和正值事业的巅峰期,进一步就是大九卿之一或是外放布政使,再进一步就是六部尚书。

    据林枢了解到的,于蒲和是从地方一步一步晋升来的京城,其任上皆有不错的政绩,官声也不错。

    在看了一眼自家的姑娘后,于蒲和深深向林枢一拜:“下官多谢林侯援救之恩,要不然下官今日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看来于蒲和很是喜爱于颖儿这个闺女,此时竟是声泪俱下。林枢上前扶起他,叹息道:“于大人哪里话,你我同朝为官,哪有见死不救之理?倒是于姑娘今日不但受了惊吓,更是在冰水中泡了一阵。于大人还是赶紧将于姑娘接回家去,好好宽慰,再寻个好大夫好好瞧上一瞧。”

    “林侯说的是,林侯说的是……”

    于蒲和摸了一把眼泪,再次向林家众人致谢后,方才领着于颖儿出了酒楼的大门,乘车准备离去。

    却见于蒲和走到马车边上突然停下脚步,他嘱咐于颖儿先一步登上马车后,转身回到林枢跟前,作揖长拜:“还请林侯替下官之女遮掩一二,下官感激不尽!”

    林枢已经听出了于蒲和话中的意思,微笑回礼:“这个自然,不过于大人也要早做决定,该下狠手的时候万万不可犹豫!”

    于蒲和感激的应道:“下官明白,多谢林侯提醒!”

    等于家的马车缓缓驶离酒楼,王媛与黛玉来到林枢身边。

    黛玉开口问道:“哥哥觉得于大人会出手吗?那样的话,于姑娘的名声岂不是要被毁了?”

    林枢呵呵一笑:“就甄家那个样子,于大人哪里需要拿自家姑娘的名声作伐,随便一找就能找到无数借口攻击甄家。”

    王媛捂嘴轻笑:“这倒是,甄家这才来京几天,坊间就传出了甄家人欺男霸女的丑事。于大人为官多年,朝中不知有多少友人,这一次估计甄家怕是过不了一个安生的新年了。”

    ……

    于颖儿之事对于林家来说不过是恰逢其会的一桩小插曲,正值午时,一行人在酒楼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午后他们又继续逛起了南池的年集。

    等到回家的时候,光是黛玉与王媛在年集上买下的东西就装了满满一车。

    两女逛得尽兴,林枢却是累的不想再动弹。

    回到家的林枢与白晶晶守着火炉打死都不挪窝,甚至晚膳都是一人一猫面面相对凑合着吃的。期间林枢碗里的牛肉还被白晶晶给抢了去,就这林枢都懒得伸手去抢回来。

    直到第二日要上早朝时,休息了一夜的林枢才神清气爽的从床榻上起来,看着被折腾了一夜的王媛,林枢嘿嘿一笑:果然还是男女之事解乏,不过就是有些废腰子,看来需要问问贾琏,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补一补!

    年末大朝基本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九边的军饷、粮草补给、各省财税皆已办妥。唯一让林枢感兴趣的就是礼部对于来年春闱的各项准备工作,可惜皇帝似乎有别的打算,至今还未定下主副考官和会试之期。

    几件大事说完之后,又到了每次朝会的无聊项目。户部老貔貅文同轩开始与各部寺的主官开始打起了嘴仗,反正大朝会上没人能从老貔貅手里抠出一两银子,林枢就躲在大殿的龙柱后打起了瞌睡。

    “臣户部右侍郎于蒲和弹劾甄应嘉教子不严,致使其子其侄欺男霸女、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又以势压人,逼迫州县官员徇私枉法……”

    就像是一声惊雷炸响在奉天殿之上,殿中原本迷迷湖湖的文武官员纷纷睁大了双眼,看向站在大殿中央,躬身请奏的户部右侍郎于蒲和。

    就连正同群臣舌战保银子的户部主官文同轩都惊呆了,自己的副手怎么突然冒了出来,难道是以为自己保不住银子了,自爆助阵?

    龙椅上的皇帝似乎早就知道了今日朝会不会那么简单,丝毫没有惊讶,依旧是冷冷看着丹陛下文武百官,抬手制止了大殿上的喧嚣。

    “怎么回事?说清楚!”

    于蒲和躬身应道:“臣遵旨!”

    随后他从袖子中掏出一沓纸,恭敬的呈上。

    “启奏陛下,这是近两个月来,臣搜集到了关于甄家子侄在金陵、京城两地所犯罪行,桩桩件件皆是有人证、物证。金陵府治下各县已经顺天府治下各县,有不少官员被甄家以权势压迫威胁或是以金银利诱,八成罪名最后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唯有不轻不重之罪,甄家以罚银了事……”

    夏守忠将这沓纸接过来送到皇帝桉头,只见皇帝翻阅的很快,一张张白纸密密麻麻的记录着甄家所犯之罪行,其中有不少是关系着命桉。

    “哗啦!”

    皇帝一把将手中的纸张扔下,他大怒起身:“刑部、大理寺、都察院!”

    “臣在!”

    只听皇帝大声斥责道:“都是朕的好臣子啊,这一张张纸上写满了百姓所受之屈辱,写满了百姓之血泪。这京城之中,难道真就没人看到或是听说过甄家所犯之事?还是说,你们也顾忌甄家所谓的权势,不敢说出来?”

    殿中文武官员不管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还是其他部寺官员,纷纷躬身请罪。

    “陛下息怒!”

    “息怒?呵呵……”

    皇帝缓步走下丹陛,首先来到内阁这边:“魏阁老,你是百官之首,你来说说,朕该不该息怒?”

    魏庆和依旧是风雨不惊,垂首说道:“臣等无能,望陛下恕罪!”

    “看来咱们的魏阁老也学会打迷湖眼了!”

    皇帝突然自嘲一声道:“朕懂了!林枢,你说说,朕该不该息怒?”

    林枢暗暗苦笑,不过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出列回道:“陛下是该愤怒,天子乃万民之父,子民受难,君父之责也。若是天灾,倒也怪不得陛下,朝廷尽力救灾便可。可这是人祸,祸首还是贵戚之家,百姓受难之时,难免会将责任推到陛下这位君父身上。是臣等无能,未能提前察觉此等恶事,让陛下蒙受冤屈,合该百官受罚,还请陛下惩之!”

第四百二十二章 探春婚事难抉择 牵线搭媒说柳郎

    人常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落在甄家头上的雷霆如疾风暴雨,将甄家打了个措手不及。

    暴怒中的皇帝一纸诏书削掉了甄应嘉的所有实职,只为了给奉圣夫人保留体面,留下一个正三品的嘉议大夫的文散阶。

    至于涉案的甄家子弟,包括甄宝玉在内,尽是收监顺天府大牢,由刑部与顺天府共同查案。若是真的查实了,估计甄家的这群子弟中,怕是有人要掉脑袋了。

    大朝会上的风波在京城刮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暴,往常在街面上架鹰走狗的贵戚子弟纷纷被长辈拘在了家中,生怕杀红了眼的御史们拿自家娃儿开刀。

    这倒是让五城兵马司和巡城禁军的工作轻松了不少,林枢这两天没事就带着娇妻,乔装打扮后撒欢儿在各大坊市晃悠,竟然连一个没事找事的人都没碰到。

    于家的事林枢也懒得再管,于蒲和在大朝会的第二天就送来了一车子的谢礼。

    送礼的管家说,于颖儿被连夜送回了安徽老家,估计于蒲和是担心京城的风不小心刮到自家闺女,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让其族中长辈在安徽老家找个合适的女婿,将女儿嫁出去。

    林家遵守诺言,并未将于颖儿之事告诉他人。倒是甄家又一次愚蠢的误判了形势,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从甄家下人口中传出了户部侍郎于蒲和家的千金,与甄家宝玉有私情……

    呵,这下可算是彻底激怒了原本就不满甄家的于蒲和,连续三日通政司都收到了大量弹劾甄家不法事的奏章。

    甚至有官员将弹劾的奏章送到了龙首宫中,惹得太上皇大怒,不但下旨将前来求情的甄氏禁足内宫,还让戴权亲自去了甄家一趟。

    至于戴权去甄家传了什么口谕没人知道,但甄家在当日就拿出大量金银,赔偿自家子侄欺辱的百姓家中。

    紧接着龙首宫传出消息,太上皇在戴权回宫复旨时曾经发过感慨:“嬷嬷早年把心思都放在了朕的身上,忽视了对家中子侄的教导,这才使得甄家子弟不肖……”

    太上皇的心思基本上都明摆出来了,可那群头铁的言官可不会答应就这么草草将甄家给放过去。

    连接数日,龙首宫外皆有言官静坐,打算以这种沉默的抗议逼迫太上皇处置甄家犯事之人和身负教导之责的甄家大家长甄应嘉。

    这事闹得挺大,京城内外皆有人在讨论龙首宫外静坐之事,甄家的名声也一天比一天差,直到静坐的第三日,太上皇最终无奈下旨,将甄应嘉削职为民,甄家犯事之人,只要官府查实,依法惩处。

    ……

    “甄家完了,奉圣夫人故去之时,就是甄家高楼坍塌之日!”

    林枢将放在火炉上土豆翻了个面,脚边软垫上趴着的白晶晶尾巴一甩一甩,异瞳的双眼微微眯起,随时准备向散发着香味的土豆发起冲击。

    黛玉一把揪住白晶晶的后颈,将蠢蠢欲动的猫儿抱在了怀里,拍了拍它的脑袋:“那可不能抢,烫嘴!”

    随后从林枢身旁的袋子里取出一条牛肉干,塞到白晶晶的嘴巴。这下白晶晶就呼噜呼噜的咬了起来,暂时放过了林枢的食物。

    黛玉撸着猫儿跟林枢扯着闲篇:“那忠信王呢?他至今还只是圈禁,曾经党附忠信王府的那些人至今都还在逍遥着,江南那么多的人都没有处置,陛下难道不打算惩处吗?”

    听到黛玉提起江南那些曾经党附忠信王高永仪和甄家的让人,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

    那群人中,可有不少人参与了针对林家的阴谋。林家差点家破人亡,如此深仇大恨,他怎么可能会让这群人就这么安然躲过去?

    只听林枢呵呵一笑:“不是不惩处,而是时机未到。这江南乃是国朝赋税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完全的把握,陛下是不会轻易表态的。这一次由我去江南任职,又有二舅舅在金陵策应,到时候寻机将其一网打尽,这可要比仓促动手要强的多。”

    林枢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太上皇还活着,皇帝也不好直接对高永仪动手。

    兄弟阋墙的事是太上皇的禁忌,反正高永仪的主要力量已经被皇帝拔除了,京城已经安稳,剩余的癣疥之疾,寻摸机会拔除就是了。

    “呀,糊了!”

    黛玉突然小声惊呼,林枢定眼一看,火炉上的土豆都被烤糊了一块。

    他连忙将其用筷子插住,放到盘子里。拨开表皮黑黑的烤焦处,香甜的土豆就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兄妹俩将这块大土豆分食之后,又将另一颗土豆架在了火炉上,两人如同小孩子一般,眼巴巴等着火炉上的土豆烤好。

    嘎吱!

    房门被人推开,美丽夺目的小妇人王媛款款走进。

    她的手中端着新制的点心,看了一眼煨在火炉边上的两人一猫,捂嘴娇笑:“来,三只猫儿来尝尝我新做的点心!”

    “喵~”

    白晶晶率先从黛玉的怀中跳下,喵了一声,用猫猫头蹭着王媛的腿。

    相比黛玉与林枢,还是王媛对它更好,至少王媛嫁进来之后,自己经常可以得到王媛各种新奇食物的投喂。

    反而林枢经常和自己抢吃的,黛玉则是非要让它减肥。本喵身上有哪块肉是白长的?那都是喵大爷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王媛弯着眉眼给白晶晶递上一块,糯米制成的点心很合喵大爷的胃口。至于林枢与黛玉二人,此时也化作饕餮,拜倒在王媛的投喂之下。

    “嗝!”

    黛玉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嘴巴,方才一时贪吃,多吃了几块,这还没到午时,竟然把肚子都给吃圆了。

    王媛好笑的将她拉倒自己身侧,像小时候一样用手轻轻揉着她的肚子:“还说四妹妹贪吃,你可比四妹妹贪吃多了。以后可不敢这么吃了,涨破肚子可就不好了。”

    “哪有?谁叫媛姐姐的手艺好呢,媛姐姐若是出去开个点心铺子,什么御品斋、食神坊统统都要关张打烊不敢开门了。”

    黛玉把脸埋进王媛的怀中,蹭来蹭去,姑嫂二人闹了好一会才继续和林枢说起了正事。

    “夫君可为三妹妹寻到了合适的人家?昨日我与妹妹去荣国府时,老太太还问我了。”

    说起这事,林枢都有些头大。

    荣国府的几个姑娘都是好的,可相比迎春与惜春,三姑娘探春的亲事其实是最难的。

    迎春是公府庶长女,在没有嫡女的情况下,贾赦这位荣国府当家人唯一的姑娘根本就不愁嫁。

    惜春不但是贾赦的养女,更是宁国府嫡出的姑娘,身份尊贵,别看年纪还小,可已经有不少人家向贾家搭话,明里暗里是想早早为自家儿孙定下贾家的四姑娘。

    唯有三姑娘探春,虽说明面上说是荣国府的三姑娘,可实际上她不过是三品文官的庶女,不愁嫁但也不好嫁。

    到底是皇妃之妹,低嫁出去吧贾家的脸上挂不住,高嫁吧出身在哪摆着,实在没有好人选。

    这一来二去的,就拖到了现在。湘云的婚事都定好了,探春的婚事至今还没个头绪。

    “唉!”

    林枢摇了摇头,无奈苦笑:“二舅舅与我说的那日我就感觉这事不是那么好办,按我说直接在此次赴京参加春闱的仕子中选上一个,可老太太不愿意。她老人家被梅家与薛二姑娘的事给吓着了,担心寒门仕子心性不坚,将来变心了。”

    薛宝琴与梅家的婚事却是是吓到了老太太,加上最近看多了寒门仕子一朝得势,抛妻弃子领娶豪门的戏,这会有些杯弓蛇影了。

    不过有一点老太太考虑的是对了,那就是人选不管是文是武,都不能落了皇妃元春的脸面。

    说起来探春的未来夫婿,可是与皇帝做连襟的,怎么也要有些才学。

    黛玉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此时跟在高万姜身边的东宫六率千户官,京城有名的冷面二郎柳湘莲。

    “哥哥,你说柳湘莲如何?”

    “柳湘莲?那位发誓要娶世间绝色的冷面二郎柳湘莲?”

    别说黛玉,就是王媛也听说过柳湘莲这位传奇人物。国公府庶出子弟,相貌英俊,文武兼备,一手鸳鸯剑压得京城武勋子弟出不了头。

    同时喜好唱戏,不时还要去戏园子串上一曲过过瘾,为人仗义疏财,好打抱不平,从不以身份区别对待他人,在京中百姓间的名声极好。

    当然,因为个性突出,京中大户人家似乎对他的评价不高,这一点林枢是深有感触。至少曾经在翰林院中,那些同僚就有不少人说柳湘莲每日与三教九流之人接触,常眠烟花之地,是自甘堕落。

    不过柳湘莲与宁荣两府的人关系不错,特别是贾琏和贾宝玉,甚至曾经千里奔袭,将贾宝玉从水溶那里救了出来。

    王媛只见过柳湘莲两三次,仔细回忆了一下柳湘莲的相貌后摇了摇头:“年岁上差的大了些,而且听我哥哥曾说,柳二郎早年经常眠于烟柳之地,怕是不大妥当。”

    林枢差点脱口而出,惟中兄不遑多让!

    好在他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硬是将这句话咽进了肚子。

    “柳兄弟与琏表哥相差两岁,至今已有二十。三妹妹今年十四,来年及笄……”

    林枢突然用奇异的眼神看了一眼端坐对面的小妻子,低声自语:“原来媛妹妹是觉得我老了……”

    “夫君在说什么?”

    王媛往前探了探身子,林枢老脸一红,扭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说,转移话题应道:“其实年岁相差也不大,你看咱俩不就挺合适的,对吧!”

    “对对对,哥哥说的对!”

    黛玉极其郑重的点头说道:“哥哥与柳二郎年岁相当,媛姐姐只比三妹妹大了一岁半,说起来哥哥与媛姐姐是我见过最为郎才女貌的一对了!”

    王媛放过了林枢,转身就轻轻捏了捏小姑子的脸蛋,笑盈盈说:“伱的嘴儿可真甜,还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过会就去给你做。”

    “糯米糕!我要吃糯米糕和梅花糕……”

    黛玉反手就将其抱住,在王媛的身上到处蹭蹭,讨巧的跟王媛说着自己的诉求。

    倒是林枢在思前想后之后,心中有了打算。

    柳湘莲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不知道他的心中有没有意中人。

    贾家四春的长相自不多说,皆是绝色,探春性子爽利,虽有争强好胜、偶尔有些小算计却也是心地善良之人。

    贾政半生蹉跎,却在不惑之年厚积薄发,官是越做越大。柳湘莲若是与探春走到一起,也算是给荣国府二房增添了一份不小的助力。

    毕竟柳湘莲是东宫武将,太子的心腹之一。未来不管是对元春也好,小皇子也罢,有太子照拂,他们在宫中的日子会过的更加顺心一些。

    最后再抛开这些利益关系来说,与其让探春嫁给读书人慢慢往出熬,还不如嫁给已经有五品武职的柳湘莲,至少一成婚就有凤冠霞帔,五品宜人的诰命。

    这对于有争胜之心的探春来说,婚后的生活会过得更加和睦。如此想来,柳湘莲还真是个好人选啊!

    “哈哈哈……玉儿说的不错,这柳湘莲还真是个好人选!”

    林枢一拍大腿,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正在一旁闹成一团的姑嫂二人都突然起来的笑声吓了一跳,她们在听到林枢的解释后,这才想起方才正商量着探出的婚事呢。

    林枢走到桌案前,提笔就打算给远在山东的高万姜写信,准备通过高万姜先试试柳湘莲的心思。

    万一柳湘莲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那么这件事就此作罢,他也好继续给探春寻摸合适的人选。

    黛玉提起裙摆跑到林枢身边,犹豫了下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写这封信吧,等从世子那里得了确切的消息,哥哥再去与二舅舅正式说起此事,到时候也有何缓和的余地。”

    “嗯?”

    只听黛玉继续解释道:“万一柳二郎已经有了意中人,世子就可以推脱说是,无意间听到我说起家中正在给三妹妹寻摸夫婿的人选。至于他向柳二郎提及,是想牵线拉媒,当一次月老罢了。这样,不至于太过尴尬。”

第四百二十三章 柳湘莲立誓表态 荣国府细说姻缘

    世有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若说在正在济南府养伤的高万姜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谁,那绝对是黛玉莫属。

    胶州一战,高万姜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惨烈,特别是跟随自己死守胶州县城的数千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最后仅仅剩下两百来人随他一同回到了济南府休养。

    他身上的伤其实并不重,但心中的创伤在短时间内是没法治愈了。每逢夜间无人时,高万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唯有放置在枕边的香囊以及平安符才能带给他些许平静。

    如果林枢此时在这,便会明白高万姜是有些轻微的战后心理综合症。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

    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

    高万姜这些日子经常想起胶州城外悲壮的一幕,例如此时,他望着火炉中偶尔炸起的火星,无意识的唱出了这一句。

    “世子,朝廷已经下旨修建英魂殿,战死的兄弟们也算是有了归宿,世子不必太过忧伤。”

    柳湘莲走进了屋子,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他:“京城来信,说是让世子择日启程回家。兵部的意思是,平倭军乙字营既然只剩李满仓一人,就让李满仓先行跟随世子去京城吧,陛下想见见他。”

    高万姜哀叹一声,接过信件。

    三封信件中,一封是太子高万承所写,一封是忠顺王府的,另一封上娟秀的字体让高万姜心头的哀伤去了几分,这是黛玉送来的信。

    忍着相思急切之意,高万承先看完了太子的信件,皆是宫中对高万姜这批人的安排。

    来时他从东宫借了数百人,经此一战,只活下来一百多,此次算是欠下了太子好大的恩情。

    第二封是崔王妃所写,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京中收到山东数封加急文书,王妃怎么可能不担心?如今山东局势渐稳,崔王妃急切的催促儿子尽快回京团聚,以慰思子之情。

    高万姜没有急着回信,而是打开了最后一封。

    “呃……”

    从头至尾看完了黛玉的书信后,高万姜脸上突然露出难以言说的神色。

    他抬头看向一旁戳着火炉打发时间的柳湘莲,勐然开口:“柳兄弟,林姑娘让我问你,你可有意中人?”

    吧嗒!

    柳湘莲手中的火钳掉落在了地上,他身体僵硬的转身看向高万姜,机械的张了张嘴,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林姑娘的意思是,想为你说门亲事。若是你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心中当然不会只说柳湘莲之事,高万姜说完这句后,再次拿起信件,去感受心中人儿的气息,丝毫不在理会呆滞状态的柳湘莲。

    他与黛玉之间的感情是靠书信建立,两人在书信中多是探讨诗文,或是说些自己最近遇到的趣事。往往在平平澹澹之中,就将自己的感情融入到了书信中的字里行间。

    比如黛玉这封信中还跟自己分享了大报恩寺梅林诗会,自己与诸多姐妹们借助那曲《金沙滩》改编的新戏。

    黛玉在书信中说,她很钦佩为国战死的英雄,同时也钦佩世子能与将士们同生共死。若他真的战死沙场,她会身着嫁衣,去城外三十里处迎灵回京……

    果然是列侯林家之女,不愧是我高万姜的女人!

    高万姜用手轻轻抚摸着信纸上的字迹,似乎在抚摸黛玉的纤纤玉指。

    可惜,他还没幻想出黛玉的身影呢,柳湘莲就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幻想。

    “世子,末将能问一句,郡主说的是哪家女子?”

    被打断了遐想的高万姜没好气的说道:“荣国府的三姑娘!”

    “好!”

    “嗯?”

    “末将没有意中人,既然郡主愿意帮末将张罗,那就请世子回信时,替末将回复郡主一声……”

    荣国府的三姑娘,柳湘莲也只是偶然见过一面。仅存相貌来说,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他与贾宝玉关系要好,平日里宝二爷可没少说过他的姐姐妹妹如何如何的博学多才,听闻三姑娘工诗善书,趣味高雅,更是精明能干,乃一等一的正妻人选。

    至于说什么嫡庶之别,他自己不也是柳家庶支吗?

    柳湘莲摸向自己的腰间,原本的鸳鸯剑如今只有刻着“鸯”字的剑还是完好的,“鸳”字剑早就断在了胶州城头。

    他解下“鸯”字剑,双手递向高万姜。

    高万姜看着面前剑柄龙吞夔护、珠宝晶莹的鸳鸯剑,疑惑问道:“这是做什么?”

    “末将身无别物,唯有这把‘鸳鸯剑’,乃末将家中传代之宝,世子就请送回京城为定。末将纵系水流花落之性,亦断不舍此剑。今日以此剑为誓,当斩断前尘,今后绝不负三姑娘!”

    柳湘莲曾经的确是一个纵情秦楼楚馆之人,可今日却极为认真。若是来山东之前,哪怕今日有人为其说亲,他也不会如此的郑重。

    可胶州城一战,柳湘莲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恐怖,往日种种在脑中一一闪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曾经是多么的混账。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况且自己曾经的作为早就传遍了京城,还能实现自己当年娶一世间绝色的誓言吗?

    今日黛玉愿意为自己说亲荣国府的三姑娘,这如同绝处逢生,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

    虽说高万姜已经准备三日后启程回京,可这三封回信还是由军中信使先一步送回京城。

    回信送到林家之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这一天。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猪肉;

    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初一初二满街走。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

    林家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起来,洒扫庭除,祭祀灶神,以求衣食有余。

    高万姜的回信送至府上,黛玉正拿着小铲子将院中的梅花花瓣埋到树根处。得知是高万姜的回信后,她欢喜的将手中的小铲子一扔,拿着信就跑带屋子里去拆阅。

    许久之后,她才来到书房中找到兄长林枢,喜滋滋的说道:“哥哥,我这媒人还真做成了!”

    ……

    临近年节,京城近日又下过一场大雪。

    林家的马车咯吱咯吱的碾过路上的积雪,缓缓驶入大时雍坊的坊门。宁荣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在,门子一看是林家的马车,一人飞奔入府,另一人连忙迎了上去。

    “未想是侯爷、夫人和郡主到了,小的已经让人去通报了!”

    “刘三,街面上怎么连个摆摊的都没有,往年这会宁荣街上可是有不少人在摆摊卖东西啊?”

    林枢扶着王媛下了马车,身后马车上王嬷嬷也扶了黛玉下来。

    刘三躬身向三人长拜后起身,笑着回道:“回侯爷的话,这几日娘娘肯定要回府一趟,为保省亲之事不出意外,早几日前就将街面上清理了一遍。”

    元春又要省亲?这件事林家还真没收到消息。

    林枢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这时贾琏与王熙凤迎了出来,寒暄一二后就一同进了荣国府。

    林枢被迎进前厅之后,兄弟俩守着火炉说起了今日的来意。贾琏在得知林枢是为探春婚事而来,就让小厮去请贾政过来。

    当贾政听到林枢说起了柳湘莲后,他在心中斟酌了许久。

    要说柳湘莲这个人吧,贾政还算比较满意的。主要是有柳湘莲仁义无双,不顾个人安危千里奔袭救出宝玉的事摆在那里,其人人品自不用说。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他不是读书人出身,这一点也算是贾政的心结了。谁叫他自己读书不成,没能在东华门外唱名呢?

    林枢瞧出了贾政的犹豫,开口劝道:“有句话或许不好听,负心多是读书人,二舅舅不能否认,若是给三妹妹说个读书人,将来保不准会闹出宠妾灭妻的事来。柳湘莲则不同,此人极重誓言,他敢拿自家家传宝剑立誓,咱们也不妨信他一回。”

    “瑾玉,这话可不敢再说了,你也是读书人啊……”

    贾政被林枢的话逗得笑了一声,他摆手说道:“说起来柳二郎于咱们家有大恩,原本咱们家准备推他一把,让他在京营谋个前程,没想到他自己有出息,硬是拼出个五品的武职来。仁义无双柳二郎,是个好人选!”

    “的确如此,自他入了东宫后,已经鲜少去烟花之地厮混了。既然他已经立誓,那咱们就信他不会毁诺。”

    贾琏与柳湘莲还是很熟悉的,当年没少一起去浪荡青楼,对其了解在堂中三人中是最深刻的。

    林枢点了点头,将锦盒中的那把鸳鸯剑取了出来,双手递给贾政:“这便是柳二郎的家传宝剑,据玉儿说,“鸳”字剑在胶州一战中断裂,还在修理之中。这把“鸯”字剑是柳湘莲当做定物,提前由军中信使送回京城。若是二舅舅同意,便由二舅舅将此物交给三妹妹,待柳湘莲回京后,请中人正式提亲!”

    ……

    就在林枢、贾政与贾琏三人谈论柳湘莲时,荣禧堂中的老太太也刚刚听完黛玉所说。

    膝下几个孙女依次有了好归宿,老太太心中也是极为高兴的,唯有探春的婚事一直悬在那里,不上不下甚为揪心。

    眼看探春及笄在即,亲事却还没个着落,每次看到探春时,她心中的焦虑都会加重几分。

    到底养在膝下十几年,就是养只小猫小狗都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孙女。老太太曾多次与贾政商量过,若是实在定不下合适的人选,她就豁出脸去,去找宫中的太上皇求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

    不管赐婚的人选是谁,有太上皇的圣旨在,三丫头至少不会受太大的委屈。

    “柳家二郎啊,我记得他与宝玉关系很好!”

    柳湘莲曾多次来府中拜访,老太太也曾在宝玉回京后让人亲自去请柳湘莲过府,亲自感谢他救了自己的宝贝孙子。

    在老太太的印象中,柳湘莲相貌俊秀,身姿挺拔,仅从外貌上看,与贾琏不相上下。

    贾家人长得好看,老太太也是个颜值党。她向来喜欢长得漂亮的,柳湘莲给她的第一印象极好。

    黛玉见老太太心情大好,就将高万姜回信中关于柳湘莲的态度再次说了一遍:“世子说,柳二郎当着他的面立誓表态,若咱们家同意这桩亲事,他将来必不会让三姐姐受委屈。外祖母,柳二郎此次在山东立下大功,回京后肯定会受到封赏。他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的,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一桩好姻缘,总比那些咱们见都没见过几面的人强的多。”

    “媛丫头,你说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正恬静坐在一旁的王媛问道:“你觉得给三丫头寻个读书人好还是武将子弟好?”

    王媛眉眼弯弯,笑着应道:“三妹妹的性子其实不适合礼教森严的读书人家,那些规矩吓人的厉害,三妹妹若是嫁过去,光是那些规矩都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反倒是武将世家,规矩上与咱们家相符,三妹妹也更加习惯。”

    “这倒是……”老太太想了想探春的性子,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若是嫁去读书人家,怕会闹得天翻地覆。

    只听王媛继续说道:“老太太教养的姑娘,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好?与其嫁入他家受那些规矩委屈,还不如柳家自由自在。当家做主的夫人总要比站规矩受委屈的小媳妇强!柳家又无其他姻亲,将来三妹妹还可以多多帮衬宝兄弟与环兄弟不是?”

    这句话算是说道老太太心里去了,可不是嘛,柳湘莲父母皆逝,又与柳家家族不怎么亲近,若是探春嫁去柳家,贾家岂不是多了个不小的助力?

    太子心腹武将,这可比寻常读书人强多了!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丫鬟的禀报:“老祖宗,二老爷、琏二爷和林侯来了!”

    ……

    探春正在屋子里同湘云下棋玩耍,屋子里的火炉烧的正旺。暖意融融的环境下,两姐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突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只见惜春裹得更个团子似的冲了进来,急吼吼的说道:“三姐姐,不得了了,林表哥给你说了一桩亲事!”

假条

    今天早上开会,下午又忙到了晚上,还有好几份报告要写,请假一天,明天恢复更新。抱歉!

第四百二十四章 年末时喜事连连

    探春的生母赵姨娘林枢没见过几次,不过听黛玉说,赵姨娘性子不大好,粗鄙、愚昧却又爱争强好胜,而且经常搬弄是非。

    当然,这些都是黛玉幼时的看法。等她再次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却也发现了赵姨娘身上难以言说的矛盾之处。

    比如她粗鄙、愚昧,却往往能在二舅母王氏的磋磨下寻到生机;她争强好胜,却总是在贾政面前给自己的一双儿女争得一丝关注和宠爱;她经常搬弄是非,却总是博得了阖府上下的关注,让他人记得二房里还有赵姨娘这个人的存在。

    妾室不好当,妾室的儿女也不好当!

    赵姨娘在来荣禧堂之前,还不知道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婚事。等贾政将此事讲完时,赵姨娘眼里的泪水一个劲往外涌。

    探春拿起手帕,轻轻给赵姨娘抹泪的同时,她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黛玉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回想起林枢曾经跟她说的话。

    那时兄妹二人还在姑苏守孝,她曾说起过自己在荣国府的事情,当言及赵姨娘时,那会的她还鄙夷赵姨娘的种种行为。可林枢却问了她一句,若是赵姨娘万事不争,她以及她的一双儿女还能有出头的机会吗?

    想想贾环之前隔三差五被王氏叫去罚抄佛经,若是赵姨娘不争不闹,那双手怕是早就废了。想想探春若是继续活在王氏的眼皮子底下,没有林枢做主,还能有这样一桩好姻缘吗?

    “好了,你也别哭了,惹得三丫头跟着你抹眼泪。”

    老太太向来见不得人哭,加上她不怎么喜欢二儿子的这个姨娘,因为林家人在场也没有发火,只是提醒了一句。

    随后她将目光转向林枢,笑着说:“既然枢哥儿做了这个中人,柳家二郎也是个不错的孩子,那咱们就应下这个桩亲事。”

    林枢闻言笑了笑,将柳湘莲托信使带回来的“鸯”字剑从锦盒中取出,起身将其放在老太太面前:“这是柳二郎拜托我转交的定物,鸳鸯剑乃柳家家传,‘鸳’字剑在山东一战断裂,正在修理,修好后由柳二郎随身佩戴,这‘鸯’字剑今日起便是三妹妹的了。他当着世子的面,向家传宝物立誓若贾家应下这桩姻缘,他便此生不负三妹妹!”

    众人一看,只见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莹。老太太拔出剑来,上面錾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秋水一般。

    “好剑!”

    老太太一辈子不知见过多少宝剑宝刀,这柄鸳鸯剑绝对是上等宝物。她收剑入鞘,招手把探春叫到跟前,抬手替探春抹去俏脸上的泪痕,将鸳鸯剑递到她的手上。

    “我也不说别的,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桩亲事我代你应下,你也别怪祖母独断专行。”

    探春当即就拜倒磕头,随后扑倒老太太怀中哽咽道:“孙女知道老祖宗是为我好,感激都来不及……呜呜呜……”

    ……

    探春婚事暂定,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她捧着鸳鸯剑回到自己的屋内,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还是黛玉等姐妹的嬉笑声传来,才将她惊醒。

    “这剑可真漂亮……”

    惜春趴在桌子边上,伸手摸了摸剑鞘上点缀的宝石。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正好在宝石的反射下变成彩虹般的绚烂。

    屋子里的色彩瞬间丰富了起来,探春尝试调整角度,让整个屋子都变得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三姐姐,挂在床头试试。”

    探春闻言点了点头,将鸳鸯剑挂在自己绣房床上,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此时的阳光正好照在剑鞘上,看着满屋子的七彩之光,探春的嘴角微扬,自喜终身有靠。

    惜春歪着头看着探春在发愣,扯了扯她的袖子说道:“今日三姐姐大喜,是不是要请我吃顿好的,最好是东来楼的席面,而且不能少了牛乳蒸羊羔!”

    湘云一把搂住探春的腰身,四处捏捏,惹得探春嬉笑讨饶,立刻让人去外面采买,说是要请姐妹们好好吃上一顿。

    当探春亲自去荣禧堂请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眯眼笑了一阵,摸了摸探春的脑袋说她就不去打搅孙女们玩闹了,还让鸳鸯去了五十两银子给了探春以供花销。

    林家众人被留在了荣国府用午膳,黛玉与王媛姑嫂二人被探春请了去,林枢则是在贾政、贾琏以及贾宝玉的陪同下喝了一顿“谢媒酒”。

    ……

    小年后的京城越发的热闹起来,林枢已经逐渐将治河衙门的事转交到杜子沐和王焕的手上。

    一时无事,林枢还有些不习惯。朝中各衙门也已经基本将年末收尾的工作干完了,就等腊月二十九正式封印。

    倒是宁荣两府又一次送来了烫金帖子,元春将在腊月二十六至腊月二十九回府省亲,同时邀请林家一行前往省亲别院觐见。

    这一次元春省亲可与上次有很大的区别,宫中妃嫔就只有元春一人得了恩典,而且要带着小皇子一同前来。

    “夫君,库中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作为小皇子的礼物,要不咱们午饭后去坊市看看吧。”

    王媛将府中的清单拿出来挨个看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

    林枢想都没想就应下了,今日黛玉去了荣国府找姐妹们玩耍,他也正好与娇妻过一过二人世界。

    王媛身上香软迷人,林枢将其拉过来搂在怀中,埋首入颈。鼻尖幽香萦绕,让其不禁邪火上升。

    丈夫的勐然之举把王媛吓了一跳,不自觉惊呼一声,使得隔断外守着的桃子等丫鬟还以为主母有事,刚刚探头一看,立马就红着脸把自己藏在了帘子后面。

    王媛当然看到了帘子那边一闪而逝的人影,哪里还不知道这羞人的事被丫鬟们看到了,立刻红着脸轻轻推着林枢,小声讨饶:“这大白天的,夫君莫要闹了。”

    不料林枢此时已经化身饿狼,恨不得直接将娇妻吞了,嘿嘿一笑在其耳边吹了一口气:“我哪里闹了?我和我的夫人亲香亲香还不成?”

    王媛只觉耳垂突然被一阵温热包裹,浑身一软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屋外的桃子听到里面在一阵寂静之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随后就是小声的羞恼惊叫。

    她连忙招呼其他人出了屋子,将房门关好,捧着手炉去小院门外守着。

    刚要准备前来禀报事情的福全被桃子拦在了小院门外,疑惑的问道:“桃子姑娘看着我做什么?我有事找大爷!”

    桃子被福全这么一问,想起方才屋子里的事儿一时情急不知如何回答,越想脸越红,加上福全这个棒槌一再追问,恼羞成怒之下跺脚道:“你别问了,反正这会你不能进去!”

    福全的确是有要事需要禀报,桃子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福全看了看手中的书信,抬脚就要往里面走。

    桃子情急之下上前阻拦,一不小心歪了一脚,阻拦的动作就变成了前扑,整个人都栽到了福全怀中。

    旁边的橘子等人都看傻了,福全也是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在接住桃子后,他的脑中如有惊雷炸响,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别说有什么动作,就是说话都支支吾吾好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喔……

    橘子等人纷纷捂住了嘴巴,惊讶过后便是偷笑。

    桃子这一摔算是让所有人想起了王媛大婚后第二日跟她们说的话。侯爷估计是要守着主母一人过一辈子了,她们这些陪嫁的丫鬟基本上已经绝了当侯爷小妾的心。

    按照主母王媛所说,她们四个要么配家中的管事或是侯爷的亲兵,要么出府另嫁。

    林家所有的管事、亲兵当中,唯有福全是各方面条件最好的一个。不谈他是侯爷的第一心腹,光是那英武的相貌就已经够吸引人了。

    橘子几人要说没有过这个念想那是假的,可福全的确是个大棒槌,至今没有跟陪嫁来的四个丫鬟有过多余的交流。

    倒是桃子这突然起来的一摔,让两人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还不松手!”

    桃子这会整个人都在发烫,她自小就被送到王媛身边,今日还是第一次与男性有如此亲密的接触,福全身上的气息让她面红耳赤,清醒过来后尝试起身站稳,不料福全的扶着自己的双手正死死搂住她的腰身。

    福全几乎是机械性的回了声哦,手上的劲却没松过一分。桃子以为他会放开,正要站直身子,却被福全再次拉了回去。

    这一下两人贴的更紧了,哪怕是冬日衣裳厚重,福全都能感受到桃子身上传来的热气。

    不知福全是怎么想的,他突然勐地将桃子紧紧搂在怀里,闷声说道:“我要娶你!”

    冬日的寒风好像也被这句话给惊住了,一时间不管是福全怀里的桃子,还是一旁正捂嘴偷笑的橘子三人,皆是呆立在场,除了呼吸之声,四周一片寂静。

    ……

    感情来的还真是莫名其妙,林枢端坐堂中,好半天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福全跪在堂下,一旁的桃子正傻傻呆呆的立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过半个字。

    此时的王媛慵懒的坐在一旁,听着梨子、橘子、荔枝三个丫头小声给她说着方才在外面发生的事情,目光不时在福全和桃子身上看来看去。

    她眉眼弯弯,脸上的潮红都还没散去,心中暗想,夫君是个长情而又专一的人,这几个丫头跟她来到林家,出府别嫁不一定能找到好的,反倒是林家的这几个亲兵家臣更加妥当。

    福全她也认识好几年了,自姑苏时就知道福全乃是夫君身边最得力的人,相貌、品性、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好。桃子是她的心腹,福全又是夫君的心腹,心腹与心腹结合,岂不是一桩美事?

    “福全大哥,你先起来!”

    林枢起身走到福全跟前,弯腰扶起了他:“你我名义上有主仆之分,可我从未拿你当过家仆。你我一同长大,一同启蒙,你更是多次救我于危机之中,与其说你是我的护卫,还不如说是我的亲大哥。既然你要娶妻成家,那我就今日就让人去消了你的奴籍……”

    福全是林如海亲自给林枢挑选的人,自小便跟在林枢身边,光是替林枢挡刀就有好几次,林枢与黛玉在私下里也是喊他一声大哥。

    林枢曾多次要去消了福全的奴籍,可福全始终不同意。用他的话说,林家从死人堆里捡他回家,不但给了他一条活路,更是教导他识字练武,他愿意一生跟在林枢身后,做一辈子的护卫家仆。

    福全起身后躬身道:“大爷……不,家主,福全是老家主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林家养育了我,更是培养了我,福全终身不愿离开林家!”

    “胡闹!难道你想让你将来的孩子连个前程都没有吗?”

    林枢皱眉斥道:“福全,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家主?难道没了奴籍,你就不是林家的人吗?别忘了你姓林,你不呆在林家要出哪?”

    福全勐地再次跪下,眼眶泛红。他想起了林如海当年跟他说的话,他姓林,叫林福全,死人堆里出来的孩子,从来的林家之后将丢掉过往的悲戚,从此全幅全寿,顺遂一声。

    林枢叹息一声,再一次将福全扶起后,对他叮嘱道:“不过一张纸而已,换了良籍你依然是林家之人。等将来有机会了给你补个官身,也算是全了父亲的心意。当年父亲本就是打算让你去参加武举的,却没想到咱家后来出了那么多事。”

    一说起林如海福全的眼中泪水压都压不住,他摸了一把眼泪后摇头说道:“老家主恩德慈悲,我却不能不知感恩。当年我在老家主跟前发了誓,这辈子护卫大爷安全。此誓终身不敢忘,还请大爷莫要再提官身武举之事了。”

    林枢知道福全是个执拗性子,见这会说不通,也就不再提及。只是转身看向王媛笑了笑说:“夫人,福全大哥今日好不容易想起娶媳妇了,夫人是否有意成人之美?”

    王媛等人还是第一次听说福全的故事,虽说只是听到了个大概故事,不过依然是感慨万千。

    当听到林枢说到求取之事时,王媛将桃子拉到跟前,小声说道:“桃子,愿不愿意我也不逼你,你自己做主。你要是觉得行就点点头……”

    未等王媛说完,众人就见桃子羞涩的点了点头,一旁紧张得直掐自己手掌的福全差一点高兴的跳了起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下西洋开海在即 东市行林侯护妻

    福全与桃子的这桩姻缘几乎毫无意外,林枢大概也能猜到桃子的心思,这姑娘比许多人看得透,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像福全这样的男人可不多。

    没看旁边橘子、梨子和荔枝眼中的酸涩都快溢出来了?

    东市的年集极其热闹,林枢牵着小媳妇的手慢悠悠逛着,身后的福全与桃子皆是一脸的局促,特别是福全,单身二十年的汉子这会涨红了脸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枢与王媛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转身没去打搅正在酝酿情绪的福全二人。

    王媛捂嘴笑道:“倒是挺有意思的,桃子竟然会这么勇敢大方,让我大吃一惊。”

    “是挺意外的,不过也算是一桩好事。当时我每次去找你,福全都会守在外面,与桃子见得次数多了,产生好感也在意料之中。而且桃子是你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嫁于他人,你也不好再让她留在身边了。”

    林枢这么说其实也是不得已的事实,随着林枢官位越来越高,无论是朝中军政迷事还是府中的秘密,都不宜有外人知道。

    王媛作为王家主母,身边的人也必须保证百分百的忠诚。桃子嫁给福全或是林家家臣是最好的选择,要不然王媛只能将嫁了他人的桃子遣走了。

    “走吧,前面是马范腾那家伙的铺子,咱们去看看他有没有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林枢捏了捏王媛的手,把沉思中的王媛拉回了现实。她抬头看去,不远处正是马尔科·范·巴斯滕,中文名马范腾的西洋珍宝馆。

    红发绿眼的马范腾近日也闲了下来,此时正在内堂计算今年的收获,听闻林枢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哦,林、我的朋友,你终于想起我这个可怜的人了!”

    林枢对马范腾这个白皮黄心的家伙来说,既是知心好友,又是他在中原天朝的引路贵人,随着在天朝呆的越久,他越发相信结交林枢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两人作揖寒暄,王媛在一旁笑了笑心想,这马范腾倒是有趣,一口字正腔圆的京片子加上这身儒袍,要不是红发绿眼白皮肤,谁敢说他是从西洋来的。

    “既然给小皇子挑选礼物,来我这是最合适不过的。”

    听到林枢今日来东市是给小皇子挑选礼物,马范腾立刻让掌柜取来好几个精美的盒子。

    一一打开后整个铺子就变得色彩斑斓起来,马范腾跟林枢夫妇二人介绍道:“前些日子葡萄牙的一个船队遭遇了风暴,被我的船员救了,这尊佛像据说是他们从莫卧儿帝国换来的佛像、这是从法兰西运来的八音盒……”

    佛像极其精美,的确是个好东西,可惜林枢不想送什么佛像,倒是这个八音盒挺有意思。

    制作精美,上面镶嵌着宝石,林枢打开盖子,上面有一个银制的小姑娘,正翩翩起舞。

    他上好发条,叮叮冬冬响起了音乐,随着音乐的传出,中间圆盘上的小姑娘转了起来。

    放在前世,这个八音盒的确普普通通。可现在可不一样,这个八音盒吸引了整个铺子人的目光。

    “这个盒子真好玩……”

    王媛虽说已经嫁为人妇,可说到底她身上的孩子气并未褪尽,眼睛亮亮的盯着林枢手上的八音盒,眉眼弯弯的跟林枢撒娇道:“夫君,让我看看。”

    小媳妇既然想要,林枢当然不会拒绝,手把手教王媛怎么上发条,又细细给她讲解了其中的远离。

    不得不说,西洋的工艺已经逐渐赶上了东方甚至在有些方面超越了东方。文艺复兴的兴起让西洋进入了飞速发展的时期,可东方帝国还在沉迷于天朝上国的虚荣之中。

    “林,你真是个天才,竟然连八音盒的原理都知道。”

    听到马范腾的夸奖,林枢笑道:“你忘了之前在你这买的八音盒了?我回家后拆了一个研究了一下,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工部就能造出唱着戏曲的八音盒了。”

    马范腾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哦,想起来了,那一次你给你的妹妹们买了好几个,不过那些不过是粗制滥造的东西,英格兰的东西永远是这么差劲,只有法兰西才是艺术的殿堂。”

    看来马范腾对于英格兰有些深深的鄙夷,不过正如他所说,此时的英格兰在法兰西面前,还真是毫无贵族气息的乡下人。

    林枢笑了笑说:“这三样东西我都要了,那块翡翠白菜挺有趣的,这蚂蚱凋刻的很生动……”

    ……

    “林,你是不是真的要去江南主持开海?”

    王媛带着桃子去了二楼游览珍宝馆的舶来品,马范腾则是把林枢引到后堂说起了正事。

    年后林枢将去江南任职的消息早就传开,许多人都猜测林枢是为开海探路,顺带主持朝廷官船下西洋的大计。

    马范腾当然也听说了此事,而且从皇太子那里得知,大楚有意派出庞大的船队一路西行,再现前朝郑和下西洋的壮举。

    林枢没有隐瞒,点头应道:“的确如此,你是想回欧罗巴了?”

    “是有这个想法,我来天朝已有数年,用天朝的话说,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林,如今的我身上有天朝的官衣,我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知道,马尔科·范·巴斯滕已经不是吴下阿蒙,要让那些乡巴老刮目相看!”

    不得不说,马范腾这个人真是个天才。这厮在国子监混的久了,张口之乎者也,闭口子曰圣人云,成语一个接一个。

    林枢也能理解马范腾的想法,当年卖了巴斯滕家族的族产,冒着生命危险万里东行,如今事业有成当然要回去狠狠打脸曾经嘲笑他的那些人。

    而且大楚的船队有马范腾做向导,这次的远航也能更加安全,毕竟这位博学多才,简直就是天生的活地图,翻译什么的更不用说了。

    就林枢现在所了解的,马范腾这厮已经学会了七八门语言了,这还不算在大楚学到的各地方言,天才真恐怖!

    “你这一回去,怕是得有三年时间才能再回来了……”

    林枢怅然说道:“我的朋友,你可别一去不回来了,我还等着你给我的儿子讲你在大海上的传奇呢!”

    “哈哈哈……”

    马范腾似乎很高兴林枢这么说,大笑说道:“我怎么会不回来?天朝的无数美食还等着我去品尝,天朝的万卷书籍还等着我去学习呢。放心吧,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给我的侄子带来欧罗巴最锋利的宝剑、最精美的宝石、最美丽的公主!”

    虽说马范腾应承的什么宝剑、宝石以及夹杂其中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林枢并不感兴趣,不过对于他的真诚林枢还是很感动的。

    两人趁着这个机会,简单的说了一下西行的路线规划和船队西行的主要目的。

    林枢还特别提醒了马范腾,这一次西去万里,已经要让大楚的官员真正与西洋的各个国家打交道,让这些人清楚的看到西洋的发展……

    正当两人聊得兴起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好一阵的喧闹声。想到小媳妇正在楼上,林枢连忙急匆匆上楼,只见一群明显是草原人打扮的人正将王媛几人堵在里面。

    “只是请你去喝个酒,竟然敢拿东西砸我……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穆勒,把那个该死的护卫给我宰了,再把这两个小美人给我带回去。”

    噗嗤,福全的刀从来不会让人失望,那个穆勒刚刚挥出他的弯刀,福全就立刻拔刀砍去了这人的手。

    咣当一声,弯刀掉落在了地上,随后便听见凄厉的嚎叫。

    领头的草原人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自己的人竟然连对方的刀影都没看清,就这么废了,看来自己真的是遇到了棘手之人。

    林枢的身影出现在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原本还保持镇静的王媛差点直接扑过来。

    哪怕面前血腥的画面都没有吓到她,王媛在见到自己丈夫的身影后,眼中还是露出了委屈之色。

    看到小媳妇受了委屈,林枢才不会理会这群草原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顺手抄起一旁货架上的西洋剑就那么拎着往前走。

    此时的草原蛮子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俱是转身看去,只见一名儒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冷漠的提剑往前,其眼中的杀意根本就没有掩饰之意。

    “叽哩哇啦……”

    这群草原蛮子之中,有人好像认出的林枢的身份,在领头之人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草原话。

    随后他上前挡在了林枢身前:“尊敬的永丰侯,鄙人是叶尔羌汗国副使艾合买,这位是汗国王子拉失德。此次我们是来向天朝……”

    “本侯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又是来干什么的,本侯只知道,你们惊扰到了我的夫人,本侯的怒火需要你们用血来熄灭!”

    林枢的强势让艾合买脸色煞白,大冬天的额头直冒冷汗。他们是带着任务来大楚京城的,没想到拉失德王子无意间的色心举动,使得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我是叶尔羌汗国尊贵的王子,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什么侯,就是你们的皇帝也要礼待我。要不然叶尔羌的勇士挥师东进,河西的千里沃土将被鲜血染红!”

    拉失德很嚣张,当然他也有嚣张的本钱。大楚刚刚平定了河西的叛乱,此时正值休养生息时期,要不然当西宁郡王府挑起叛乱的时候,西域诸藩国蠢蠢欲动,大楚怎么可能轻易饶过他们。

    叶尔羌汗国继承了察合台汗国的势力,兵强马壮,的确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如今大楚北拒瓦剌,南边的诸国也不太安省,一时间腾不出兵力在西域与他国对阵。

    此次拉失德带队来京,就是打算乘此机会,向大楚施压,寻机沾沾便宜,最好能用小小的贡品换些精美的瓷器、珍贵的丝绸等回礼,好从西边的大食人身上弄些金银花花。

    当然,最最重要的就是试探试探大楚的真正实力,叶尔羌汗国需要往东挪一挪,河西那边丰美的草场简直太诱人了。

    听到拉失德的嚣张之语,林枢的脚步停都没停,手中的西洋剑在二楼窗户透进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嗖!

    轻盈的西洋剑用起来不太舒服,不过倒是助长了林枢挥剑的速度。要不是拉失德的护卫的确有两把刷子,这一剑就不只是划破他的衣服了。

    嘶!

    拉失德也是练武之人,他看了看胸前被林枢划破的衣服,血迹见见渗出,不过只是皮外伤,这点痛他还忍得住。

    痛能忍住,可怒火难忍。

    至少在叶尔羌汗国,没人敢向他挥剑。

    他想着大楚如今两面受敌,此刻肯定不会愿意和强大的叶尔羌汗国交恶,所以他不但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极其嚣张的向林枢挑衅。

    “我知道你,汉人的什么文曲星。你这是在向本王子发出挑战吗?”

    拉失德从腰间拔出弯刀,一指被福全护在身后的王媛与桃子说道:“既然如此,咱们来打上一场,我若是赢了,这两个美人就归我了。若是你赢了,今日你的无礼之举,本王子就不再追究。如何?”

    林枢都被这傻子逗笑了,他难道真就以为大楚会害怕与叶尔羌汗国交恶?

    当今皇帝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自太上皇开始,两代大楚帝王就是气性极高的主,鞑靼、瓦剌、罗刹国看准了时机趁着内忧之时派来使团,想要趁机占便宜,被大楚分而化之,在九边追着瓦剌大军狠捶了一顿,至今不敢冒头。

    相比瓦剌这等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叶尔羌汗国要不是隔着大漠,休养几年河西大军说不定就会往西打过去了。

    林枢刷刷甩了两下手中的西洋剑,将其放回架子上,略带遗憾的说道:“可惜我剑术不行,这样吧,打赌就不必了,我送王子一个礼物……”

    拉失德大喜,以为林枢这话是代表着他妥协了。

    只见林枢从撩起身上的儒袍,从腰间取下一柄手铳,电光火石一闪,只听彭的一声,随后便是林枢澹澹的声音:“你有武功,我有科学!”

    硝烟散尽,拉失德已经躺在了地上,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正涓涓往外冒血。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不服?派兵来打呀!

    打林枢主理林家开始,无论是在江南守孝还是来到京城之后,光是明刀暗箭的刺杀就遇到了好几回。

    这年月医疗条件在那摆着,惜命的林枢哪里会不准备些保命的手段。

    自从火器作坊将新型火药制成,他就琢磨着火枪手铳的事,没想到宫中的那几个供奉还真给造出来了,而且还是直接弄的燧发枪。

    要不然火枪打造的消耗实在大的惊人,以目前的产能还跟不上消耗,皇帝绝对会装备两个卫的火器大军,横扫大漠!

    拉失德吭哧吭哧的费力呼吸着,如同被扔上岸的鱼,一旁的艾合买在短暂的惊呆后,连忙招呼护卫将他与拉失德保护起来。

    林枢不紧不慢的装药装弹,随后上好火帽,瞄准叶尔羌使团的人,慢悠悠说道:“不是要和本侯比武吗?来,咱们继续!”

    躲在护卫中央的艾合买都快疯了,拉失德这个蠢货,没事招惹这个煞星做什么?他尖声喊道:“永丰侯阁下,我们乃是叶尔羌汗国的使者……”

    “那又怎样?”

    林枢扣动扳机,叶尔羌的护卫又倒下了一个。这一次子弹稍微有些偏移,原本瞄准胸口的林枢,一枪打在了护卫的大腿上。

    哀嚎声大作,林枢再次装好弹药后,慢慢走向王媛,叶尔羌的人没一个敢有其他动作,死死缩在一起,甚至连看都不敢看林枢这个杀神。

    “夫人,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一直陪着你了。”

    林枢温柔的声音抚慰了王媛心中的恐惧,屋子里的血腥味似乎都变得发酸,福全默默的往后面挪了一步,握住了桃子的手。

    原本身体微微颤抖的桃子下意识的想躲开,可福全这次强势的将其往自己身前一拉,小声说道:“有我在,不怕!”

    砰砰砰!

    楼下响声大作,片刻间二楼涌上来一队巡城禁军。领头的校尉一上楼就闻到了血腥味和还没散去的火药味,皱眉细看,这才发现了正你农我农的林枢夫妇。

    好眼熟!

    “末将牛仲怀拜见永丰侯!”

    随着牛仲怀的拜下,身后禁军纷纷行礼:“拜见侯爷!”

    林枢就这么抱着妻子,缓缓说道:“起来吧!”

    “谢侯爷!”

    牛仲怀与众人起身,昂首挺胸站成一列,似乎在等待林枢的检阅。林枢在王媛耳边低语几句,牵着她抬脚走到禁军跟前。

    “有异族在我大楚京城行不法事,当如何?”

    “杀!杀!杀!”

    连续三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让楼外行人疑惑的停下了脚步,纷纷围在西洋珍宝馆外,好奇的指指点点。

    而在楼中的叶尔羌使团皆是吓得浑身颤抖,手中的弯刀都快拿不稳了。

    林枢对于这群禁军的回应很是满意,天朝上国的将士不该被政治上的所谓无奈妥协影响,当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逢敌亮剑的无畏。

    他挨个拍了拍这十名将士的肩膀,笑说:“正是有了你们的保护,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你们皆是我汉家好儿郎,大楚最坚实的后盾!”

    “谢侯爷夸奖!”

    文曲星亲自夸我们是汉家好儿郎,以后谁敢说我们是臭军汉!

    “牛仲怀……”

    听到林枢喊他,牛仲怀啪的一声站直了身子,上前一步应道:“末将在!”

    林枢一指缩成一圈的叶尔羌使团,冷声下令:“叶尔羌使团的正使,王子拉失德对本侯夫人不敬,使团众人又向我大楚传国侯刀剑相向,意欲加害本侯,押去顺天府大牢,等候朝廷发落!”

    牛仲怀连犹豫都没有,拔刀就带人扑了过去。

    叶尔羌的王子?就是叶尔羌汗国的汗王在大楚的京城都得藏好了牙齿,上一个在京城呲牙的汗王,早就被太上皇他老人家垒在草原京观的最顶层了。

    大楚虽说这几年的确有些内忧外患,可骨子里的傲气已经深入了每一个大楚军民的心中。

    叶尔羌使团的几人早就被林枢和这群杀气腾腾的禁军吓破了胆,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心中想起了老一辈人曾经讲过的故事。

    被大楚支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任由禁军捆绑起来,唯有捂着胸口只剩半条命的拉失德被两名禁军架起,拖去了楼下。

    牛仲怀不屑的看了一看还在都囔自己是使臣的艾合买,躬身向林枢告辞:“侯爷,末将告辞!”

    林枢颔首回礼:“劳烦牛校尉,此事本侯会上书陛下,大楚容不得异族放肆。”

    牛仲怀咧嘴一笑,行礼后慢慢退下。

    楼外围观的人正滴滴咕咕的议论着,突然看到珍宝馆中一串异族打扮的壮汉被禁军用绳子绑了起来,从口中牵出。还有一人胸口流血,被人架着拖了出来。

    一名校尉打扮的禁军最后出门,扫视一圈,特别是看到人群中有不少异族商客,气沉丹田,大声喝道:“叶尔羌王子拉失德对永丰侯夫人不敬,致使使团护卫想要加害永丰侯林侯爷,现已被禁军羁押,当受国法处置。他国之人来我大楚,当奉公守法,胆敢违逆大楚律,当诛!”

    “杀!杀!杀!”

    随着牛仲怀的话音,不但他麾下的十名禁军拍着胸甲大声喊杀,就是闻讯赶来的其他巡城禁军也跟随喊了起来。

    东市中骤然肃杀之气冲破天际,使得大楚的百姓们纷纷激动的喝彩叫好,反而是那些异国来的商客既羡慕又恐惧。

    唯有马范腾这厮,高举拳头与围观的百姓一起兴高采烈的大声喝彩叫好,引得四周的人都惊讶的看着他。

    马范腾似乎对于别人诧异的眼神很是不满,他从腰间摘下他的官凭腰牌,高高举起,字正腔圆的大喊:“我也是大楚人,皇帝陛下亲赐我为礼部主事,还赐给我京城的户籍,我是堂堂正正的大楚人,陛下万岁!大楚万年!”

    这口正宗的官话,以及马范腾手中的官凭,让周围的百姓在短暂的发愣之后纷纷跟随喊了起来:“陛下万岁!大楚万年!”

    ……

    王媛到底是吓住了,回去的路上始终缩在林枢的怀里。

    林枢将福全和桃子赶到了另一辆租来的马车中,抱着小媳妇柔声说着情话。

    车轮慢悠悠转动,伴随着车外的烟花气息,王媛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想起了拉失德的身份,不由担忧的问道:“夫君,你将那个拉失德打伤,会不会有麻烦?”

    林枢将手贴在王媛的肚子上,感受着小媳妇的柔软,笑着回道:“能有什么麻烦?河西看似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需要休养生息。可陛下早前就已经从辽东、河南调了数万大军去了兰州。本就是针对西域那些有二心的藩国属臣,叶尔羌敢有动作,朝廷正好借机一举将西域诸国彻底纳入我朝之版图。”

    大楚幅员万里,百姓亿万,如今粮草充足,正琢磨着借助外战转移一下国内的矛盾。

    内阁和五军都督府为此天天筹划着找一个不大不小的敌国刷一波副本,瓦剌不太合适,南疆那边又有些划不来,叶尔羌简直就是送上来的肉。

    托一阵等到了明年夏收完成,大楚的铁骑就可以出动了!

    林枢不由感叹五军都督府和内阁那些人的智慧,这群人真是把政治玩的透透的,河西刚刚平定,礼部的使臣就去西域转了一圈,不但没有训斥西域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反而送上朝廷的安抚礼物,让这群人以为河西正值孱弱。

    如今果然让叶尔羌上钩了,林枢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让叶尔羌汗国的老汗王一怒之下叩边寻衅,河西的那些将士早就嗷嗷叫了!

    安抚好王媛之后,林枢回到书房开始写起了奏疏。

    既然大战在即,火器营的规模是到了扩充的时候了。朝廷缺钱?开海就是最大的财源,朝中的大臣估计也不想朝廷穷的发不起他们的俸禄吧!

    腊月二十八,年前最后一次的大朝会。

    一大早林枢就来到了皇城门前,刚一下车就有许多文武官员围了上来。

    “林侯无恙就好,原本下官还说今日朝会后再去府上探望……”

    “瑾玉,没事吧?听说你差点死在叶尔羌人的手中……”

    “这叶尔羌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大楚京城向林侯动刀子!”

    “林侯,可否让我等看看你的火铳?听说有雷神之威……”

    ……

    要不是首辅魏庆和的车驾到场,林枢差点被朝臣们给淹没了。

    魏庆和将林枢从人群中捞了出来,林枢扶着老爷子来到避风处,躬身拜谢:“阁老再不来,下官的衣服都差点被人拔掉了!”

    魏庆和揣着手乐呵呵说道:“永丰侯大展神威,引动天上雷霆,将异族贼人噼了个半死,老夫就是呆在家里都听说了,怎么样,天上的雷神是不是你家亲戚?”

    “阁老说笑了,哪里有什么雷霆,不过是火器之威罢了。阁老若是感兴趣,下朝后我将其送去内阁,您好好把玩把玩。”

    林枢正想寻求盟友,首辅大人就对手铳产生了兴趣,真是得天之助啊。

    火器耗费之巨,哪怕有皇帝支持,仅凭林枢一人是无法推动火器营的扩大的。

    有了魏庆和的支持就不一样了,户部老貔貅是他的学生,工部、礼部、兵部里面大伴官员受过他的恩惠。

    老爷子在朝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学生后辈,桃李满天下才是魏庆和能稳坐中枢首辅的最大底气。

    “有意思,有意思……”

    魏庆和小声跟林枢说道:“顺天府那边有消息,你的手铳把那几个叶尔羌人吓了个半死,晚上做噩梦都说是雷神发怒,他们的王子遭了天谴。”

    林枢也没想到手铳还有这种作用,疑惑的说:“没道理啊,叶尔羌也有火炮,火枪手铳可以说就是火炮的缩小版,没道理他们没见过火炮,怎么会被小小的手铳吓到?”

    “查一查就是,既然他们说是什么雷神发怒,咱们不妨利用利用。”

    当当当……

    景阳钟响起,宫门缓缓打开。

    魏庆和停下了交谈,招呼林枢进宫。两人小声交流了几句后,在奉天殿前各自入列,静等上朝。

    年末最后一次大朝,大家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什么要事,反而其乐融融的畅想了一下来年的天朝盛景。

    直到礼部不得不出班禀报了叶尔羌汗国使团的事情,皇帝虽然早就从绣衣卫这得知了消息,却还是假装震惊,随后让林枢出来,简单的安慰了两句后,直接下旨顺天府依律法惩处。

    有几名使臣还站出来谏言皇帝,说林枢毁了天朝对藩国的仁慈形象,直接被礼部的官员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泱泱天朝,上承天命,下抚黎民。仁慈乃是对遵纪守法忠于天朝的藩国,而不是对拉失德这等贼子!”

    “什么?引起两国边衅?好啊,让他来打啊!”

    “你高昌既然要给叶尔羌出头,不如你现在就去信高昌王,让他联合叶尔羌试试大楚铁骑的刀锋利不利!”

    ……

    呵!

    要说这些使臣也挺有意思,大楚历代君王对这些藩国的待遇都很优握,采取的是怀柔的政策,让这些人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们每日里与宽袍大袖的儒臣打交道久了,慢慢的忘记了曾经扫荡大漠、踏平西域、横穿南疆的铁甲寒光。

    只见武将队列的那群将帅纷纷怒目而视,杀气腾腾的武将们此时没有什么这党那派,皆是大楚的铁血将军。

    杀意凌冽的眼神与言辞严厉的话语,将那些为叶尔羌使团叫屈的藩国使臣吓得跪在地上给龙椅上的皇帝磕头,多余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皇帝挥手制止了殿中的纷乱,平静的说道:“好了,叶尔羌使团目无王法,不尊教化,礼部,拟旨斥责,顺天府依律处置!退朝!”

    ……

    勤政殿中,林枢将自己写好的奏疏呈上,皇帝翻开仔细看了一遍,开口问道:“林卿啊,装备两、三卫火器大军,户部的那点银子怕是不够吧?”

    林枢躬身应道:“确实捉襟见肘,故而臣才谏言开海通商。海上的财富足够我朝研发火器,装备新军。海上的财富,足够为我朝打造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威武之师!”

第四百二十七章 又是一年除夕至

    勤政殿中无论是皇帝还是几位大学士、户部、工部、兵部三位尚书,其实都明白林枢说的是对的:海上的确有着巨大的财富!

    可开海就要面对巨大的危险,有天灾亦有人祸。

    前朝三宝太监不就死在了海外?那庞大的船队每一次出海都会有不少船员死在海上。

    而且大楚不比大明,水师的力量至今还未恢复到永乐年间的水平,万里波涛之中,还有无数的海匪与东南的海商勾结,打算垄断海贸,甚至占海为王。

    殿中君臣其实都明白开海的阻力巨大,而且难以撼动。一时间众人皆是沉默起来,唯有魏庆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端着茶盏在慢慢品味。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开口的会是兵部尚书夏敏学,只听他拱手说道:“陛下,既然汪有兴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不如就让汪有兴的人驻扎松江,来年正好协助林侯剿灭海匪。开海的前提不就是要肃清海疆,让船队能安安稳稳的远航万里吗?”

    “此言甚好,就这么办!”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口就应下了此事。

    有了夏敏学开头,殿中的气氛就变得活跃起来。开海的阻力是很大,可收益也是极其的诱人。

    别说户部、兵部,就是工部也不愿意到嘴边的肥肉被别人抢了去。

    工部尚书王宏硕将家底都掏了出来,不但说要尽全力造出坚实的大海船,还要把火炮搬到船上去。

    天朝的海船虽然只是通商所用,但总要有几个炸鱼的利器没毛病吧?

    不得不说,马范腾这厮在大楚混的久了,欧罗巴的某些思想让朝中的达官贵人有了新奇的想法。

    把火炮搬到商船上去,让水师充当通商的船队成员这等骚操作早就在内阁、五军都督府甚至六部之间成了共识。

    林枢就这么沉默的看着几位大老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订好了大致方针,甚至还给自己挂了个钦差总督开海通商大臣的兼差,把汪有兴的人马统统划归钦差行辕管理。

    ……

    走出勤政殿的林枢还晕晕乎乎的,魏庆和邀请他共乘一车,有事跟他说。等马车悠悠转动车轮,魏庆和才跟林枢说起了这件事背后的故事。

    原来汪有兴接受朝廷的招安之后,内阁就已经讨论过剿灭海匪之事。朝廷的水师如今战力已经上来了,与汪有兴这个三海海王联合起来,不说彻底剿灭其他海匪,至少能暂时将沿海的威胁肃清。

    这样的话,近海海疆基本上就安全了,海贸也就随之更加兴旺,这时就是朝廷正式开海的最佳时机。

    大楚的丝绸、瓷器等等本就在西洋各国极受欢迎。以前可以通过西域与西洋诸国交流贸易,可随着西域、叶尔羌等汗国纷乱的影响,陆上的贸易基本停罢。

    户部经过计算,相比等待西域诸国稳定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还是开海更加有搞头一些。

    特别是开海的同时也能压制东南那些靠着海贸发家的豪门大族,一举多得的事,大楚的最高层觉得哪怕阻力再大也得去试一试。

    林枢苦笑道:“阁老瞒得我好苦!”

    魏庆和眨了眨眼回道:“这件事原本是打算你去了江南再跟你说的,不过你误打误撞的把叶尔羌的使团一锅端了,倒是给老夫找到了一个开海的理由。如今叶尔羌定然会与我朝交恶,西域那边的路断了,那些丝绸瓷器茶叶等物总不能堆在库中放着吧。出海,也唯有出海这一条路了!”

    走私终究不是长久之道,没了西域的路子,东南那些大族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清空库存。

    那么朝廷的开海之路,就不会那么艰辛了。至少这些急着寻找新的商路售卖自己货物的人,不会再阻拦朝廷的开海政策了。

    ……

    叶尔羌汗国的正使、王子拉失德,于腊月三十凌晨死在了顺天府大牢。

    林枢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就将纸条丢进了火炉之中。不过一个棋子罢了,叶尔羌汗国估计不会真的在意一个王子的死活。

    他们的副使艾合买一人被顺天府放了出来,回到了四方馆中。根据绣衣卫传来的消息,此人应该才是使团中真正拿主意的人。

    艾合买在短暂的上书哭诉之后,就将拉失德的行为推到了他个人身上。倒是呈上了一份崭新的国书,上言叶尔羌汗国打算向伟大的天可汗效忠,成为大楚的属国,三年一贡等等……

    至于他们的要求倒是让人大吃一惊,叶尔羌汗国希望能成为大楚丝绸、瓷器、茶叶、锦缎、麻布等等诸多商品通往西方的唯一中间人!

    真是好算计啊,林枢都不得不为艾合买的手段拍手叫好,此人胆子不大,脑子却很好使。他竟然在礼部用死去的拉失德当筹码,想要博取礼部官员的同情。

    这样不要脸的人,才是真正能干出大事业的存在。

    当然,这些事目前还处于初议阶段,毕竟都要过年了,朝廷已经在昨日封印,想要礼部的那几位给他艾合买特殊待遇,那是不可能的。

    林枢推开房门,屋外飘起的雪花,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除夕日,他也不想再为朝中的事情烦恼,好好过年才是正经。

    高万姜一行已经于昨日回到了京城,午饭后还特意来了林府一趟。林枢对这个未来妹夫还是很重视的,仔细询问了山东的经历以及他的伤势,得知除了因为日夜兼程急着赶路有些疲惫之外,伤势已经大好。

    黛玉之前悬着的心在见到高万姜后彻底放了下来,今日的状态明显要比往常好的多。

    比如此时她正与王媛一同制作糕点,火炉边趴着的白晶晶始终将目光放在王媛手中捏着的面团上。

    林枢上前抱起蒲团上的猫儿,一边撸猫一边与两人说着闲话。火炉中不时噼啪作响的声音与怀里猫儿的呼噜声,惹得林枢眼皮子开始打架,不一会竟然直接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媛姐姐你看哥哥……”

    黛玉玩心大起,看了看手中给点心点色的毛笔,嘻嘻一笑……

    林枢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果然猫的呼噜声催眠效果极强,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胸口的白晶晶,圆圆的鸳鸯眼正盯着他看。

    喵~

    林枢正要起身将它放到地上,却见白晶晶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爪子仅仅抓着自己的衣襟不让林枢动弹。

    这时一旁的王媛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就是黛玉以及雪雁等丫鬟此起彼伏的大笑。

    林枢被笑的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却见白晶晶往上挪动两步,伸出爪子就往林枢的脸上扑……

    这动作这神态明显拿自己当老鼠来抓了,林枢将其牢牢精致在手中,起身来到水盆边,原来自己的脸上被花了两只活灵活现的老鼠,额头还有一个大大的王字。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王安石的这首元日道尽了这片土地上人们对新春的期盼,鞭炮声响起的时候,黄华坊的孩子们一如往常一样涌到了林府门口,从林枢、林柏、林枫、林桂以及王媛、黛玉等女卷的手上接过糖果、点心等物。

    道一声祝福,受一份礼物,这已经成了黄华坊孩子们最喜欢的乐趣了。

    祭祖、守夜、拜年……

    林府有条不紊的过完了除夕,大年初一时,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王媛这个刚刚嫁进来的女主人第一次坐在正堂,接受了林家各处铺子的掌柜、庄子的管事等等他们的拜见。

    黛玉在一旁小声给王媛介绍着这群管事,林枢则是坐在太师椅上悠闲的喝着茶。

    等到午宴过后,林枢正打算借着这会无事补个觉,却听门子来报,柳湘莲竟然来了。

    柳湘莲一身新衣,身后的小厮还提着各色礼物。

    林枢在前厅门口相迎,只见柳湘莲走进后就是深深一拜:“拜见侯爷,恭祝侯爷新年大吉!”

    “同喜同吉,柳兄弟不必如此客气,称我一声兄弟即可。”

    林枢拱手回礼后,将其迎进前厅。

    丫鬟送上茶点后,柳湘莲将一份烫金请帖送上,微微红着脸笑说:“兄长在上,小弟这次来便是想请兄长正月初六位临寒舍赴宴……”

    “哦?”

    林枢接过请帖,疑惑的问道:“柳兄弟这是……”

    “小弟请了忠顺王世子殿下、琏二哥、宝兄弟、薛兄弟以及冯家大郎、卫家的若兰兄弟等等,自然兄长若去,几位兄弟竟然欣喜。小弟设宴的主要目的是请诸位兄弟帮小弟出出主意,看如何能够给荣国府的三姑娘一个盛大的婚礼!”

    柳湘莲倒是直言不讳,不过这厮看起来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他详细的给林枢解释了一下这么做的原因,原来柳湘莲这次凯旋回京,虽然因为封印之故暂时还未受赏,但根据宫里的意思,这一次他应该是要再进一步了。

    柳湘莲是理国公府柳家的庶支,不过父母早逝,家中就剩下他一人。在柳湘莲看来,荣国府的三姑娘嫁到柳家算是低嫁,作为男人,总要想办法给妻子长长脸才行……

    “你倒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好汉子!”

    林枢笑着说道:“既然你有这个心,初六那日我便去凑凑热闹。”

    “多谢兄长!”

    听到林枢应下,柳湘莲连忙起身拜谢。有些事情他这个糙汉子还真没注意,需要林枢这个文曲星帮帮忙。

    林枢抬手示意其坐下,询问了一下他的准备和困难。

    两人说了一会后,柳湘莲话题一转说起了他在山东时遇到的一些奇怪之事,借机想让林枢帮自己找找答桉。

    “白莲教之祸,自唐以来,历朝历代都无法根治。你在江湖上的朋友不少,应该知晓白莲教的危害,他们既然想着通过江湖上的人跟你接触拉你下水,就一定是看出了你的价值。”

    林枢听完柳湘莲的陈述后有些吃惊,同时也为柳湘莲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白莲教在柳湘莲这里吃了大亏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抱负,反而是打起了柳湘莲的主意,想把柳湘莲发展成他们的人。

    相较于朝中的争斗,白莲教这种邪教组织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因为白莲教可不是什么仁善教派,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林枢起身踱步思考,柳湘莲也陷入了沉默当中。他回京后的当晚,就有人再次投书询问。

    那一万两银票和一颗箭头就装在信封之中,这意思已经极其明显了。

    这也是他为何亲自来林家的原因,白莲教在林枢的手中吃亏不是一次两次了,也许文曲星林侯爷会有解决此事的办法。

    “柳兄弟,你说在山东的时候就有人通过江湖之人拉拢过你,那他们有没有人说过能够给予你什么职位?”

    柳湘莲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昨日他们的投书中直接装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还有一颗箭头。”

    说着他将昨夜收到的投书和里面装着的东西递给林枢,林枢接过一看,银票竟然还是自己家钱庄出具的。

    呵……

    林枢不由笑出了声:“这银票在我这暂存几日,我让人查查这银票是给了哪家。”

    嗯?

    柳湘莲疑惑起来,这还能查到?钱庄不是见票即兑吗?

    林枢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这银票是从我家钱庄出具的,试试看吧,万一查出来也算是个线索。”

    他又拿起投书里的信看了起来,字迹极其工整,典型的科场专用字体馆阁体。这一下出乎了林枢的意料,馆阁体会写的人太多了,凭借字迹是查不出什么了。

    信上的内容极其简单,无外乎威逼利诱的话。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林枢有些皱眉。

    写信的人竟然威胁柳湘莲,要是不答应,他的未婚妻、荣国府的三姑娘不一定能等到成亲的那日!

    如今的荣国府不是以前的荣国府了,既然白莲教拿探春来威胁柳湘莲,就说明这群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兄长,这封信是在我回家前方投进屋子的,我曾在屋外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

    柳湘莲的话让林枢产生了好奇心,示意他继续说。

    只见柳湘莲老脸一红,小声说道:“秦淮河边最大的画舫上有一种特有的胭脂……”

发烧了!

    码字码着码着感觉不大对劲,浑身关节肌肉都在疼,测体温38.6度。

    好在今早做过核酸是阴性,算是给我一个小小的安慰。我去找村医要个抗原再测测……

    明天再继续码字更新。抱歉!

第四百二十八章 孔家的末日与王子腾的危机

    秦淮河上画舫无数,柳湘莲走南闯北每至一地,夜宿烟花之地算是极为正常的事了。

    如今到底是即将定亲的人了,收心之后的柳湘莲提起过往之事,竟然也如同稚子一般,面红耳赤害羞的不行。

    只听柳湘莲羞涩的说道:“兄长或许不知,小弟别的本事没有,嗅觉与记性极好。自小弟发现桌上的投书后,便开始检查屋里屋外的痕迹。这人应是个新手,明面上的痕迹抹除的很干净,不过他却忽视了隐藏气味。”

    哦?

    林枢好奇的问道:“柳兄弟能确定这气味是那画舫独有的胭脂味道?”

    “至少去年之前,我从未在其他地方闻到过。”

    柳湘莲郑重的说道:“这秦楼楚馆之中,有许多歌姬皆有独特的习惯,除却楼中统一购置的胭脂水粉外,有不少楼阁会自己制作有着独特香味的香料,夹杂在胭脂水粉中,以吸引恩客。特别是江南之地,豪门公子一掷千金,她们不缺钱,调制独有香料更是常事。”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那家画舫极有嫌疑窝藏了白莲教的人。”林枢琢磨一会,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只见柳湘莲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兄长有些乐观了,以小弟的经验来看,那个画舫活着说是那个画舫背后的主家,应该都是白莲教的人。”

    林枢愣了一下,拱手问道:“怎么说?还请柳兄弟给我详细说说。”

    “白莲教在明面上是朝廷通缉的反贼,可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小。小弟遍游大江南北,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有许多人曾经跟白莲教打过交道,比如漕帮、丐帮、黄河边的捞尸人、各地的秦楼楚馆甚至暗门子都有不少人其实是白莲教的探子。”

    说到此处,柳湘莲长叹一声:“唉,兄长可能不会相信,小弟曾经向当地的官府禀报过此事,可竟无一人拿小弟的话当回事。哪怕碍于理国公府的面子派人去查,往往也是无功于返。为何?因为那些官衙中的衙役书吏,说不定也和白莲教勾搭成奸。”

    柳湘莲所说的情况,林枢虽然有些惊讶但也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白莲教这种邪教,早就在大楚的底层百姓中有了极其强大的生命力。就像是韭菜一般,割了一茬没多久又会长出一茬,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或许是谈兴骤起,柳湘莲一口喝下杯中之茶,说起了他在金陵时的见闻。林枢这个在江南生活了十八年的姑苏人,都没有听说过柳湘莲所说的金陵江湖之事。

    在柳湘莲的口中,金陵的白天姓甄,夜晚则是白莲教的天下。各家佛寺之中,说不定就有一尊佛爷是白莲教的圣佛圣母。

    而且江南各大帮派几乎全部与白莲教或多或少有着联系,贩卖人口这等恶事差不多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意链。

    林枢越听越是心惊,江南的地下势力哪家背后站的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如今再联系柳湘莲所说,那么就可以推演出这几年朝廷数次整顿江南,但每一次都是安省几日又会乱起的原因了。

    有人需要白莲教搅浑江南的水,白莲教则是想要借助这些人隐藏己身暗中发展。

    如此说来,他去江南之后,怕是也要防备这白莲教了。

    ……

    林枢将柳湘莲送至府外,目送他骑马离开之后正要回去时,福全在其耳边小声禀道:“大爷,有人在盯着咱家。”

    “无妨,盯着就盯着吧,不要打草惊蛇,看看到底是盯着咱们还是盯着柳湘莲。”

    林枢与经过的几名街坊乐呵呵的拜年打着招呼,丝毫没有表现出察觉探子的模样,用余光扫了一眼远处盯着自家门口的人。

    呵!这盯梢的水准还不如上次王子腾派来的人。

    “让人摸上去,悄悄跟着看这人是谁派来的,记住,先不要惊动他们,也许咱们还能顺藤摸瓜抓住只大鱼。”

    回到府中之后,福全领命去安排善于跟踪的家将出发,随后又将亲兵全部召集起来,加强了府中的防御。

    直到夜间,家将回来禀报,这探子的确不是冲林家而来,在柳湘莲走了后不久,探子就回到了柳家附近的一处院子里。

    为了不打草惊蛇,林府的家将并未露面,只是暗中租下了临近的一处房屋,远远盯着这人。

    林枢写了一封书信,让人送去了绣衣卫指挥使左兰处。这种盯梢的活绣衣卫是最擅长的,柳湘莲到底是势单力薄,还是让绣衣卫盯紧一点,也算是一种暗中的保护。

    大年初二开始,林枢就带着小媳妇王媛、妹妹黛玉挨家挨户的走亲访友。宁荣两府、王家、忠顺王府等姻亲是拜访的重点。

    初五这日,一大早林家的马车就辗着昨夜的积雪,缓缓来到了地处小时雍坊的忠顺王府。

    高永恒还是老样子,一上来就要拉着林枢去听他新排的戏。台上的角儿不是别人,正是贾宝玉的好友蒋玉涵。

    伊伊呀呀的曲调林枢并不是很喜欢,高永恒却兴致勃勃的跟林枢讲着戏中的故事。

    只见高永恒打着节拍哼了几句后,兴奋的对林枢说道:“这戏我也不好让他们在外面唱,只能自娱自乐过过瘾。皇兄也真是的,孔家都被王子腾一锅端了,还担心个什么,正好趁此机会让那些酸儒看看,他们心中的圣人子弟是个什么东西……”

    林枢越听越不对味,幽幽说道:“王爷,我不就是您口中的酸儒吗?”

    噗……

    一旁的小郡主高云婉率先笑出声来,紧接着崔王妃、王媛、黛玉纷纷笑成一团。

    高永恒也知道他这么说是失礼了,一拍额头向林枢道歉:“瑾玉啊,是我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爷不必如此,其实您说的是有道理的。”

    林枢摆摆手道:“这出戏怕是世子回京后跟您说的山东见闻吧,我从这出戏中,看到了孔家逼良为娼、强占青州百姓良田的事,还有那名为了博得科场功名,抛弃糟糠之妻迎娶孔家女的故事,应该指的就是原泗水县令付从儒的事吧。”

    “的确如此,本王也没有想到,堂堂圣人后裔,却是如此不堪。”

    高永恒叹息一声,跟林枢讲述了一番自己编写这出戏的过程。

    自高万姜回京之后,高永恒从儿子口中得知了不少有关孔家的恶事。这位爷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当夜就气愤的睡不着觉,半夜起来挥毫泼墨就编写了好几个戏本子。

    要说忠顺王高永恒也是个有才之人,这戏本子写好后看的崔王妃眼泪直流,第二天送到宫中的之后,惹得皇贵妃杨氏也是怜悯心大起,郁郁了整整两日。

    原本高永恒是打算年后就让这些戏在自家戏园子演出,可惜这个计划还未实施就搁浅了。

    昨日皇帝将他招进皇宫,说是孔家之事会有变故,让他先不要把这些戏往外传,静待他的旨意。

    关于此事林枢倒是有所耳闻,曲阜孔家的确是烂透了,可儒家需要一个圣人,或者说,大楚需要一个能够凝聚天下儒门之心的人。

    烂透了的是衍圣公府,孔夫子的名声不能污。既然衍圣公府已经烂了,皇帝就把目光转向了名声向来不错的南孔身上。

    前宋建炎二年,宋高宗赵构在扬州祭天,孔子第48代嫡长孙、衍圣公孔端友奉诏陪祭。此后,金兵大举南侵,淮扬危急,高宗君臣仓皇南渡。建炎三年正月,高宗驻跸临安,因孔端友率近支族人扈跸南渡有功,赐家衢州。

    南宋时期,南宗有六代袭封为衍圣公,衢州也成了当时孔氏家室和孔学的活动中心,朱熹的闽学、两陆的心学和吕祖谦为首的浙东学派,都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衢州左近。许多孔氏子孙走向民间,活跃于东南诸省,为儒学南渐,理学北传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

    忽必烈统一中原之后,令南宗孔子第五十三代长孙孔洙从衢州北迁曲阜,载爵去曲阜奉祀。

    接诏后,孔洙即进京见驾,向忽必烈当面陈述自己的两难心境。他说,衢州已有五代坟墓,且孔氏家庙也已如曲阜有相当的规模。若遵诏令北迁,则实不忍离弃先祖的坟墓;若不离弃先祖庙墓,又将有违圣意。孔洙表示,愿将自己的衍圣公爵位让给他在曲阜族弟孔治世袭。

    忽必烈大喜,称赞孔洙“宁违荣而不违道,真圣人之后也”。这样,由衢州孔洙的礼让,曲阜孔治获得“衍圣公”世袭爵位。

    与曲阜孔家不同,南孔始终遵循圣人教诲,以治学教化百姓为要,南方的文华兴盛离不开南孔的巨大贡献。

    皇帝已经让人秘密传诏衢州孔家,诏令南孔当代家主孔仁瞻赴京,打算说服孔仁瞻接任至圣先师奉祀官,主持孔圣的供奉祭祀之责。

    至于说衍圣公这个爵位,至此将成为历史。大楚将不会再有衍圣公这个爵位,而只有至圣先师奉祀官这个正二品的特有官职。

    叫停高永恒的戏本子,估计也是为了重新凝聚人心,好让曲阜之事早日安稳度过。毕竟王子腾太狠了,曲阜孔家除了几位没有参与过不法事的真正大儒,尽数死在了押送入京的路上。

    绣衣卫已经有密奏进京,江南、河南甚至京畿附近有大量仕林中人在秘密串谋,打算集体进京,于大楚门前静坐……

    这件事想都不用想背后有人在秘密支持,皇帝就是再强硬也不可能把天下的读书人给得罪光了。在没有培养出足够的人才之前,他还是得妥协,要不然谁替他管理天下百姓?

    这件事还是昨日林枢去座师钱千里府中拜年的时候,从钱千里口中得知的。

    他向高永恒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原因,只见高永恒怒气冲冲的骂道:“前明洪武皇帝有句话还真是没有说错,诸人皆许直言,为生员不许。看吧,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可这秀才闹起事来,也足够让朝野动荡了。”

    崔王妃看着林枢脸上的尴尬,绣眉一皱:“天下的读书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是狼子野心祸乱朝纲之人?魏阁老、钱阁老、张阁老……哪一个不是为国为民?就说瑾玉,难道就不是读书人了?”

    “哎~夫人莫生气,我就是一时最快说茬了嘛。”

    高永恒认怂认的很快,而且转移话题的速度也极快。

    台上的戏依旧伊伊呀呀的唱着,他瞅了一眼被台上戏曲吸引的崔王妃等人,将林枢拉到跟前,小声说起了王子腾的事。

    只见高永恒偷偷摸摸的说道:“王子腾这次麻烦大了,他指使人秘密在孔家人的饭菜里下毒,被人给发现了。山东按察使宋培恩腊月二十九就将弹劾的奏章送到了皇兄桌上,年后朝廷开印,这桩桉子肯定会掀起巨大的波澜。你家的仇,终于要报了,你要不要天上一把火,要不要我帮你?”

    “别,王爷,千万别掺和这件事,这事怕是会卷入不少人,咱们还是躲在岸边看戏为好!”

    林枢苦笑一声,心中升起无限感慨。

    王子腾参与暗害林如海之事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王子腾曾经跟他明说过,当年甄家安排人下毒的时候,王家也曾推波助澜过。

    包括贾敏、黛玉重病中毒之事,王家在其中是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要不是实在抓不住证据,林枢早就一纸诉状将王家告到了御前。

    不是林枢不想报仇,而是孔家被王子腾毒死之事爆开,肯定要在整个天下嫌弃巨大的波澜。

    不说别的,这事被揭开的时间不对。

    林枢马上就要南下任职了,林柏、林枫还要留在京城参加春闱,家中那么多的小子都是读书人,万一被卷入这桩事怎么办?

    要是年前就把这件事揭开多好啊,至少那会他还在京城,可以稳住林家不至于被搅进这桩破事中去。

    林枢看了一看聚精会神看戏的黛玉,原本脸上的愤满一闪而逝,他对高永恒说道:“估计这会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可京城至今还是风平浪静,这底下怕是有不少人在等待着一个时机。比如春闱大比,赴京的那些举子就是最好的棋子。咱们掺和进去做什么?说不定还会惹得一身骚。”

第四百二十九章 围殴

    林枢的意思高永恒也听明白了,不管最近孔家的名声有多差,但到底是儒家圣人的后裔,王子腾这种行为算是捅了天下读书人的肺管子,他们能不闹吗?

    加上朝中隐隐出现了党争的苗头,这件事怕是要在朝堂上引起巨大的风浪。

    京中纷杂的势力肯定会借此事拉帮结派,想尽办法在天下仕林加强自己的声望。

    林枢这么时候出京任职,并非没有避一避京城风波的念头。魏庆和已经老了,身子骨明显不比三年前硬朗。正在巡视九边的次辅齐博瀚与座师钱千里,是当下最热的首辅人选。

    一年之内,林枢若是在开海这件事上做出成绩,属于当今变法改良派领头人钱千里的声望就会水涨船高,力压保守派的齐博瀚接替魏庆和的首辅一职,开启大楚首次变法大计。

    这也是皇帝与魏庆和两人默许的事情,变法若成,钱千里将成为一代明相,皇帝就是慧眼识珠的千古明君。

    如果变法失败,钱千里就是大楚的王安石,背下所有的骂名,为皇帝准备的第二次变法探出相对安稳的道路来。

    这天下说到底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哪怕这个人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嘶,听你这么一说,这件事确实不能掺和。”

    高永恒自认自己的政治嗅觉可不比浑身长满了心眼子的读书人,当即就认了怂。

    与林枢滴滴咕咕的抱怨道:“你觉得王子腾这回能不能活下来?”

    “我倒希望他能活下来,我就怕这件事会扯到文武相争。前宋殷鉴不远,若是被人利用掀起新一轮的文武相争,未必不会有人把咱们大楚往这条路上带。”

    林枢的回答让高永恒再次上吸一口气,万不敢让大楚变成前宋那样的样子,要不然他的逍遥日子可就不存在了。

    这时王府的丫鬟在崔王妃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她打断了两人的讨论:“你们爷俩也别说悄悄话了,午宴已经摆好了,咱们还是先去用膳吧。”

    王府的午宴自然是极为的丰富,从龙首宫赶回来的高万姜明显把心思都放在了黛玉身上。

    看着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高永恒在午宴时特意多灌了林枢几杯酒,林枢也品出席间的味了,便在午宴后说他头晕目眩,由王府的人带去了客房休息。

    王媛安顿好林枢之后,去了后堂同崔王妃和小郡主高云婉拉家常。高万姜得偿所愿,领着黛玉游览王府的景色。

    要说忠顺王府的景致在整个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占地将近三分之一个小时雍坊的王府,春夏秋冬四季不坠花色,哪怕此时万物凋零、天寒地冻,可依旧有十几株腊梅开得正艳,花香扑鼻。

    黛玉今日穿着一件红色披风,站在梅花边上,伸出纤纤素手将一枝花儿放在鼻尖细嗅,把高万姜都给看呆了。

    他呐呐自语:“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声音不大,却也随着风儿传到了黛玉的耳边,只听黛玉对了一句:“不要人夸好颜色,只流清气满乾坤。”

    “林妹妹自然是清气满乾坤,可亦是皎皎仙姿脉脉情,绛罗仙萼裹瑶英。”

    高万姜喊来侍女,让她们去准备火炉茶饮等物,甚至取来笔墨纸砚,于不远处的亭中开始磨墨,准备将方才的情景画出来。

    黛玉本就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见高万姜来了兴致,便也依偎在火炉边上,煮茶陪坐,静待高万姜的大作。

    “可惜如今才至正月,院中除了这几株梅花外,俱是万物凋零,否则林妹妹定会羞得那些花儿尽数收起自己的花色,拜一拜你这位花仙子了。”

    高万姜一边挥毫泼墨,一边说起了情话。

    黛玉大方的接下了他的夸赞,盈盈一笑:“闭月羞花我可不敢想,不过我确实是喜欢繁花盛开的景色。”

    高万姜开始点缀画好的树枝,点点红花绽放开来。

    “那简单,开春我便让府里多种些各类花卉,等到春夏之季,你来过来。”

    “可惜我即将跟哥哥去江南了,今年怕是看不到了。”

    黛玉随后的一句话让高万姜手中的笔稍微停顿了一下,红色的墨水滴在了纸上,破坏了花卷的美感。

    不过他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提笔在墨滴上稍微一改,墨滴绽开,成了飘落在地的花瓣。

    只见高万姜开始在梅花树下绘制一名身穿红色披风的女子,仙姿缥缈,让人如痴如醉。

    “无妨,府中的花年年种就是了,大不了我陪林妹妹一同南去,听说金陵的琼花最美,我还没见过呢。”

    黛玉闻言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见高万姜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定眼一看,纸上正是方才自己细嗅梅香的情景……

    ……

    京城的风暴逐渐酝酿了起来,随着赴京参加春闱大比的各地举子汇集京城,王子腾毒杀衍圣公府上下一百多人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各种小报上的消息杂乱无章,各家会馆中每日讨论最多的就是关于孔家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年假的原因,朝廷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出,这就导致京城的舆论逐渐失去的控制。

    讨伐王子腾似乎成为了政治正确,满京城的人都在叫嚣着要朝廷将王子腾诛九族以慰天下仕子之心,以慰衍圣公府的千年圣道传承。

    当然,也有许多人开始引导舆论,抨击主持礼部、刑部两部事宜的内阁大学士钱千里。若他昏庸无能,碌碌无为,至今没有出面为衍圣公府说句话。

    类似的传言逐渐越过了这件事的本身,开始变成了攻击政敌的武器,未等朝廷开印,就已经让满朝文武战战兢兢,不敢多行一步,生怕被这些杀红了眼的仕子惦记上。

    说来也是有趣,作为当下年轻一代最负盛名的林枢,仿佛成了立于事外的独枝,没有人说过他一句坏话,甚至那些串联联名的,也没有人跑来林府找他。

    正月初六这日,林枢登上马车,慢悠悠往柳湘莲的家走去。

    柳家虽说曾经有过很长时间的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理国公府的庶支,分家后柳家在紫禁城西侧不远处的贤宜坊置办了宅院。

    两进的宅子虽说比不得那些达官贵人,可贤宜坊中住的大多是朝中中层官员,可见其也是清贵之地,一般人估计连进来的资格都没有。

    京城居大不易,柳湘莲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有大量的银钱是折腾这两进的院子,林枢进来后便看出柳湘莲也是个风雅之人,哪怕他读的书不多,可这园子装扮的却极为雅致。

    “表弟觉得这院子如何?”

    “我想三妹妹肯定会喜欢的!”

    贾琏与林枢一问一答,倒是让有些忐忑的柳湘莲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是荣国府还是林府,皆是公侯规制。五进的府邸他这辈子可能都置办不来,探春再怎么说也是长于公府,让她嫁到自己这小院来,委实是委屈了她。

    林枢拍了拍柳湘莲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想来你的情况宝兄弟早就给三妹妹说过了,她要的不是什么大宅院,而是一个温暖的家。”

    贾琏已经听出的林枢的意有所指,心中暗探这表弟的确是玲珑心思,看人看的真是准啊。

    探春是家中几个姐妹中情况最为特殊的一个,二妹妹迎春怎么说也是堂堂荣国侯的独女,嫡庶其实区别已经不大了。

    四妹妹惜春身兼两府的人脉,又是宁国府的嫡女,将来嫁的人肯定不会差,而且所嫁之人只要不是犯了失心疯,就不敢欺负她。

    唯有三妹妹探春,嫡庶上差了一道,又不是荣国府当家人的闺女,身份上又差了一道。

    好在如今二叔贾政官至从三品,探春也算是水涨船高,这才有了柳湘莲这个好姻缘。

    贾琏笑了笑顺着林枢的话说道:“你这院子置办的精致典雅,正合了三妹妹的性子,她可是诗书不离手的人,将来在这院子里开个诗会什么的,正好合适。”

    “对了,柳兄弟找好帮你提亲之人了吗?”林枢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只见柳湘莲红着脸回道:“两位兄长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上面的长辈不亲,只好厚着脸皮去了太子殿下那边,求了殿下……”

    “哦?”

    贾琏与林枢相视一笑,柳湘莲能做到这一步,可见其对这桩婚事的重视程度。

    只听柳湘莲继续说道:“殿下说他出宫不合适,便委托太子少傅、户部的文尚书帮我去荣国府提亲!”

    竟然是文同轩这个老貔貅!

    这下别说贾琏惊讶,就是林枢也觉得惊讶异常。

    能请动大楚的财神爷,太子高万承对于柳湘莲这个心腹应该是极为重视。看来贾家这一步是走对了,有了探春做桥梁,荣国府与东宫的关系将更加紧密。

    估计高万承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请了文同轩出面为自己的心腹大将求取荣国府的千金。

    “好、好、好!”

    贾琏连道三声好,极其满意的说道:“有了文大人出面,理国公府那边来不来人都已经不重要了,有些人想看你的笑话,估计到时候要掉下一地的眼珠子。哈哈哈哈……”

    林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贾琏说的很对,理国公府不少人正等着看柳湘莲的笑话,想着理国公府没人出面,柳湘莲到哪去找长辈上门提亲?

    想要理国公府出面也行,柳湘莲必须亲自登门认错,承认他当日在理国公府门前的行为是错的才行。

    可他们压根不会想到,柳湘莲早就不把自己当做理国公府的人了。柳家没有长辈,那他就找太子出面,有了太子少傅、户部尚书文同轩做中人长辈,岂不比一个腐朽之气满园的理国公府好?

    等到提亲那日时,理国公府眼巴巴等着柳湘莲登门认错,却不料文同轩会出现在荣国府中,代表柳湘莲与贾政交换信物……

    想到此处三人相互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

    柳湘莲所请的人大多都是军中之人,林枢认识的不多。不过这些人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林枢的,纷纷举杯跟林枢打着招呼。

    今日贾宝玉当然也来了,他就坐在林枢下方,不时与林枢说上几句闲话。还询问林枢什么时候下江南,口中不时滴咕他要是能一同前去就好了。

    酒宴正酣时,突然一声弓弦的嗡声传入在外守着的福全耳中。

    只听唰的一声,福全腰间的长刀瞬间飞了出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斩去。

    在沙场上混久了的人无一不是耳尖之声,拉弓射箭拔刀御敌的声音早就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房中的众人纷纷摸向身侧的佩剑腰刀,分列四方开始备战。

    “还真被湘莲猜中了,今日果然会有人忍不住出手!”

    贾琏手持长刀将林枢与贾宝玉保护在身后,其余人也是分别将不懂武功的人保护起来,小声议论了两句后,开始分工协作,打算将来敌一举歼灭。

    嗖嗖嗖……

    一声声羽箭破空而来,叮叮当当的扎在房中的木柱桌椅之上,刀剑挥动间,有还几支羽箭被柳湘莲等人挡下。

    福全早就飞身站在了最高处,一看四周,不知不觉间柳家四周有二十多名蒙面人正搭弓射箭。

    只见福全微微一笑,取出哨子就吹了起来。随着哨子的吹响,贤宜坊的各处院子纷纷涌出大量手持刀剑的人,急速往柳家包抄了过来。

    嗖嗖嗖……

    又是一阵羽箭攻击,可惜这一次受到攻击却是这群蒙面之人。卡卡声大作,两帮人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交战。

    林枢听到外面的哨子声之后,冲着柳湘莲点了点头。

    柳湘莲会意,跟屋里的人说:“兄弟们,咱们的人马到了,走,咱们一起去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京城与咱们为敌。”

    “走走走,这个必须得去看看,我还没见过会有人敢在京城跟咱们这群人作对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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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首辅介绍: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不,你没见过!红楼首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