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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纯的橘猫     红楼首辅txt下载     红楼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三章 宝二爷心愿达成 林侯爷献策办报

    贾政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优秀的长子贾珠早早病逝,二子贾宝玉自出生后就一直放在老太太身边养着。

    娇生惯养之下,贾宝玉虽然自幼便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聪慧,却始终没能像他的兄长贾珠那样走上读书科举的路子,反而整日厮混于脂粉堆中。

    特别是他曾经说读书当官的人都是国贼禄鬼,这句话把贾政气个半死,差点亲手杖毙了这个混账儿子。

    不懂事归不懂事,闯祸归闯祸,可到底是亲生骨肉,若说贾政不心疼,只能可能呢?

    这次无缘无故被人戴了绿帽子,亲事上一波三折,贾政心里也着急,正琢磨着在同僚中打听打听,准备给这个儿子寻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却从林枢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

    “你是说,这孽障想求娶宝丫头?他哪来的脸,觉得自己配得上宝丫头?”

    “哼!怎么,我贾赦的侄儿还配不上他薛家的女儿?”

    贾政的话刚出口,贾赦就不满的冷哼一声:“宝玉至今性子软弱,就是你这个当爹天天拿大棒子给吓的。动不动孽障孽障的叫着,也不想想他要是孽障,那你是什么?”

    贾政被噎的涨红了脸:“大哥……”

    “大舅舅,二舅舅,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林枢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兄弟俩了,连忙劝和道:“玉儿已经在薛夫人那探了口风,我也跟薛兄弟提了一嘴,他们都没有反对。两位舅舅还是早点跟宫里透个气,请了娘娘做主,求封赐婚的圣旨下来。”

    贾政这会倒是反应过来了,相较于其他人,薛宝钗端庄娴雅、博学多才,又善于掌家经营,是极好的儿媳人选。

    不过家里的事他向来做不了主,把目光转向了长兄贾赦:“大哥,你看这事……”

    贾赦没有犹豫,一拍大腿笑道:“这是好事,我这就进宫……不行,这事还得先说服老太太再说。她一直惦记着给宝玉寻个公主郡主的,必须得说服了老太太!”

    按理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贾宝玉是老太太一手养大,于情于理关于贾宝玉婚姻的事都得先过了老太太那一关才行。

    恰好此时,鸳鸯来到了前厅这边,进来给三人行礼后说道:“老爷,二老爷,老祖宗说,请老爷今日去趟宫里,求陛下赐道圣旨下来,咱们好去薛家求亲!”

    贾赦诧异的看向林枢,只见林枢点头解释道:“这事是宝兄弟亲自说服了老太太,玉儿这会应该已经把薛家的态度告诉老太太了。”

    ……

    黛玉进门后直接去了荣禧堂中,老太太刚刚起来洗漱完毕,正由鸳鸯伺候着用饭、看到黛玉进来,连忙乐呵呵招手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早过来了,这天寒地冻的,赶来来喝完热汤暖暖身子。”

    黛玉依了老太太所说,坐在其身侧,接过鸳鸯盛的热汤喝了起来。

    “还是外祖母这边的汤好喝,这冷天喝上一碗,感觉整个人都是热乎乎的。”

    老太太被捧的高兴,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在笑着。

    祖孙二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用完了早饭。等王熙凤带着巧姐儿、领着探春、惜春和湘云来给老太太请安时,正好说到宝玉的婚事。

    “这还犹豫什么啊,宝丫头可是难得的姑娘,不但人长得跟仙女似的,更是管家的好手……”

    王熙凤抱着牙牙学语的巧姐儿,一双丹凤眼都含着惊喜之色:“老祖宗,这可不能错过了,宝玉跟二爷一个性子,根本耐不住管家,宝丫头要是嫁进来,一定能把宝玉照顾的妥妥帖帖。”

    贾宝玉何止是耐不住管家,他简直可以说是不食人间烟火,弄不好一个鸡蛋一旦米一尺布多少银子,他都不知道。

    旁边的探春等三人,几乎是同时不住的点头。老太太也明白这个孙子被自己养废了,确实需要一个能管家的人。

    而且前夜她与贾宝玉有过深谈,已经同意的贾宝玉所请,这会自然不会变卦。

    她乐呵呵的跟鸳鸯说道:“这是个好消息,宝丫头是个好姑娘,咱们家也不能亏待了人家。你去趟前厅,跟老大老二说一声,就说我同意了,让老大去宫里求到赐婚的圣旨下来。”

    等鸳鸯走后,惜春突然抬头说道:“呀,宝姐姐要是嫁给宝二哥,这不就成了真正的金玉良缘?简直跟话本里写的一样!”

    老太太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眯眯说道:“可不就是金玉良缘嘛,等将来四丫头长大了,我也会给你寻一个金玉良缘来。”

    惜春害羞的不行,钻到老太太怀里扭来扭去:“老祖宗,我可不嫁人,我就守着老祖宗过,只要给我一个碗一双筷子就成!”

    老太太被逗得哈哈大笑,搂着小孙女逗趣道:“那可不行,你会把老祖宗给吃穷了的……”

    ……

    贾宝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贾赦已经去了宫里,贾政、贾琏和林枢已经各自去了衙门上值。

    当黛玉、探春、惜春、湘云四人来找他时,他正坐在窗前发呆。

    突然一个笑脸出现在他面前:“宝二哥,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啊!”

    贾宝玉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笑脸给吓了一跳,往后仰的瞬间,椅子差点倒下去,好在湘云给扶住了。

    “是四妹妹啊……啊,林妹妹也来了,三妹妹云妹妹,你们怎么今天跑来我这玩?”

    贾宝玉欣喜的起身,一脸的开心,眼睛里都泛起了笑意,毕竟几个妹妹好久都没这么齐的跑来找他玩了。

    黛玉看着这样的宝玉不由心中微酸,要是没有那些陈规陋俗,也许宝玉跟她们几个姐妹,可以玩闹好久吧。他的天性就是如此,可这世道逼得人不得不压抑着本心,被世道慢慢同化。

    “林妹妹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贾宝玉见黛玉一直没有说话,反而怔怔的看着自己发呆,连忙环顾自身,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黛玉眉眼弯弯的笑说:“我在看宝姐姐看上了你什么地方,竟然应下了你的求亲!”

    这话一出,贾宝玉眼睛瞪得圆圆的,随后就是满脸的欣喜之色,双手一拍:“呀,宝姐姐同意了?”

    经过再三确认,贾宝玉畅快的大笑道:“这我就放心了,原本我以为宝姐姐会看不上我呢,心里忐忑了许久!”

    “恭喜宝二哥(二哥哥),心愿达成!”

    探春、惜春和湘云皆是向贾宝玉表达着祝福,惜春更是嚷嚷着今日中午要让宝玉做东,她要吃京城最好的宴席,要喝最好的果酒。

    财大气粗又逢喜事的贾宝玉自然不会吝啬,不但派了人去酒楼订了几桌宴席,更是张罗着要请了全家赴宴。

    喜气洋洋的气氛随后就弥漫了整个宁荣两府,荣国府打算向薛家求取薛宝钗的消息也随之传了出去。

    ……

    林枢来到工部后,开始批阅各地送来的文书。

    冬季已到,疏通河道与整修河防的工程逐渐停止。天寒地冻,对于治河的影响极大。不过此时治河衙门的工作并没有丝毫的减少,因为黄河会在每年春季来临,冰雪消融之际产生凌汛,这凌汛对于黄河大堤的影响不比洪水小多少。

    王焕从关中送来的亲笔信,随同公文一同送到了治河衙门。

    绣衣卫的行动取得了巨大的进展,从陕西布政使司到关中各州府县,几乎每一个衙门都有大量的官吏被拿下,脱去官袍都是最轻的,不少官吏更是直接押送入京。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会同绣衣卫在西安府设立钦差行辕,依皇帝之圣旨,成立公审大会,当堂审理关中治河银贪墨一案,斩杀三品以下参与贪墨治河银子的官员十九名,斩杀涉案的不入品官吏二百一十二人,用王焕的话说,幸亏刑场设立在渭河岸边,否则西安城的护城河能会被血水灌满,腥臭无比。

    “查抄贪官污吏家产,共计得银共计七百二十余万两,除治河所需及赔偿受害百姓之外,结余五百万两,由禁军押送入京。”

    看到这一段,林枢嘴角抽了抽。

    这下太上皇还不得乐坏了,怪不得他老人家会不顾君臣旧宜,狠下心来把这件事闹这么大,感情知道抄家得来的银子会远远大于被贪墨的七十余万两白银。

    林枢刚刚批阅完手里的文书,书吏就带着一位年轻的内侍过来了。

    “侯爷,宫里传来陛下口谕,诏您速速进宫!”

    ……

    林枢原本以为皇帝传诏他来,是因为给贾宝玉赐婚的事,可他来到勤政殿时,贾赦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一番见礼过后,皇帝赐座。

    “林卿应该已经收到关中的文书了吧,来年爱卿就要去江南了,这治河衙门的事不能耽搁。朕与吏部商议了一下,准备提拔巡河御史王焕为提督治河衙门事,爱卿觉得如何?”

    林枢愣了一下,这位爷做事还真是直接了当,都不给人思考的时间。

    他躬身道:“虽说王御史是臣的好友加姻亲,但臣以为,王御史太过年轻,性格有些跳脱,还需磨砺磨砺,巡河御史杜子沐更加合适些。”

    “爱卿倒是个大公无私之人,杜子沐确也合适,既如此,就让杜子沐来总领治河一事,王焕为副。”

    皇帝也是纳了林枢所奏,他在一封奏疏上刷刷写了几笔,突然抬头问道:“有一事朕想问问爱卿,当日爱卿是如何想到劝朕设立这公审大会的?根据绣衣卫的密奏,公审大会之后,朝廷的威严不仅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关中的百姓反而更加忠心于朝廷。甚至有民间宿老联合数十万百姓,制成了百余万民伞正往京城送来?”

    “陛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是没有错的。”

    林枢起身,拱手向天,郑重的说道:“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上天难欺,百姓更难欺。历朝历代都会因为某些原因担心丑闻影响朝廷的威仪,将丑事捂着藏着。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关中这次的贪墨案,只有从快从严处理了,才能安定数十万关中百姓的心。”

    林枢长叹道:“臣也听左大人说了,因为这次的贪墨案,像是白莲教这等邪教已经偷偷往关中派去了不少人,打算借助此案搅风搅雨。那么朝廷就更应该公开审理此案,而且要当着无数百姓的面,将涉案的贪官污吏依法处置。毕竟在百姓的眼里,押送京城来再审,弄不好会因为官官相护而不了了之。”

    “官官相护?难道朕会袒护这群国朝的蛀虫不成?”

    皇帝想到这群蛀虫害得关中民不聊生就怒火中烧,原本今秋就能将关中的水利彻底修好,却因为贪墨一案,不但原本还算结实的河堤被弄成了豆腐渣,更是耽误了明天的春种。

    他猛地一拍龙案,惊得守在门外的夏守忠都快步走了进来。

    “皇爷?”

    “朕没事!”皇帝摆了摆手,强压心中的怒火。

    林枢悠悠说道:“陛下素来厌恶这群贪官污吏,这臣知晓,朝中的文武百官也知晓,可百姓们不知道啊。在百姓们的眼中,天下文武皆是陛下委派,他们代表的就是天子。清官大老爷代表着天子,贪官污吏也代表着天子。贤臣牧民,百姓们就会说圣君在世,赐下清官大老爷为他们主持公道。若是遇到草菅人命贪污腐败的官吏,那陛下就是昏君坐朝了!”

    夏守忠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林枢会如此不客气的将人人都清楚的潜规则讲了出来。

    若是放别的皇帝,这会估计已经让大汉将军将林枢拖出去杖毙了。

    可当今皇帝却没有丝毫的怪罪之意,反而开始琢磨该如何让百姓们知道,他们的皇帝老爷是真的圣明,至少是心向他们的。

    林枢再次开口道:“陛下可知京中有一种类似邸报的东西,民间称它为小报?”

    皇帝点了点头,小报这种东西,绣衣卫也会经常选取一些有意思的送到他这供他打发时间。不过那上面大多是些京城的各类八卦,甚至还有艳闻之类的东西。

    只听林枢说道:“邸报所载之文,皆是辞藻华丽,而且除却高门大户,普通百姓能接触到的机会很少。而小报大多是白话所书,更容易让百姓听懂……”

    皇帝眼中一亮:“爱卿是说,让朝廷办一封面向百姓、类似小报的东西?”

第四百零四章 宝二爷为爱抗旨 甄家子辜负佳人

    邸报这种东西,自汉时出现后,历代王朝虽或有改名,但发行却一直没有中断过,其性质和内容也没有多大变动。

    其上多是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是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文抄。

    而它的受众更是只局限于朝廷官吏与士大夫等读书人,民间普通百姓能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

    最重要的一点,就算是普通百姓识字,没有专人的解读,他根本就弄不明白上面的内容到底在讲些什么。

    而小报就不同了,以京城最常见的小报来说,几乎是半白文或是全白文所写,只要识字的人读上一遍,差不多就可以弄清上面的内容。

    皇帝若是弄出一封类似小报的东西,操作的好了,简直就是控制舆论的大杀器。

    只听林枢侃侃而谈:“陛下的圣旨、诏令大多是由翰林所书,辞藻华丽,虽能彰显陛下之威仪,朝廷之神圣,可百姓们听不懂啊。若是地方官府有意曲解,百姓们只会认为上意如此,根本意识不到他们被人所欺。”

    “所以小报模式白文书写,传至四方后再由乡间读书人稍一解读,可避免大部分的曲解误传。”

    “当然,其上不仅可载朝廷大政方针,也可将陛下惩治贪官污吏的事编成故事,载于其上。圣君的故事,想来百姓们还是极其喜欢的……”

    包青天是怎么流传四方、深入人心的?还不是话本小说的功劳?既然包青天可以,大楚的圣君故事,又为何不能传遍四方?

    皇帝双目微眯,心中已经在琢磨该献祭了那些人来塑造自己英明神武、爱民如子的圣君形象了。

    “林爱卿说的不错,大楚幅员万里,朕深居宫中,别说四方百姓,就是在这京城之内,又有几人知道朕爱民如子,深恨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呢?”

    林枢的主意太对皇帝的胃口了,一时间皇帝心中极其畅快,甚至亲切的来到林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爱卿真乃国之栋梁,有卿在朝,朕心甚慰!”

    旁边的夏守忠听到皇帝如此评价林枢,对林枢的看法再次拔高一层。

    “大伴,此事就交给你去办。所需银两,去内库调拨即可。”

    皇帝突然转身,吩咐道:“人手先从内廷抽调……林卿你说说,这朝廷小报……”

    “陛下,不如您给这朝廷的小报赐一特殊的名称如何?”林枢实在不想朝廷的报纸弄得跟市井小黄文一样,便建议道。

    皇帝想了想:“嗯……小报、邸报,那就叫《大楚皇诏》吧!”

    林枢原本还想着找机会建言叫《大楚日报》什么的,听到皇帝的话后,稍一细思便躬身应道:“诏,告也!皇诏,可释为将陛下至诏令晓谕四方臣民,亦可释为天子亲民,声传天下!”

    “朕确有此意,天子威严,亦有慈爱。”

    皇帝哈哈大笑,似乎对林枢的解释很满意。

    他接着问道:“不过有一件事朕有些犹豫,内廷的人虽然忠心,可他们大多不识字。用外庭的人吧,朕又有些不放心……”

    皇帝当然不放心将此事直接交给外庭官员去做,士大夫阶层控制舆论千年了,哪里会容得皇帝利用《大楚皇诏》打破僵局?

    林枢郑重的回道:“皇族子弟可暂时一用,陛下不妨在宫中设立书塾,教授内侍读书习字。等内廷人手充裕之后,调皇族、外庭重臣监督,再有内廷之人负责具体事宜。这样,即可保证《大楚皇诏》牢牢控制在陛下手中,又可防止内廷坐大。”

    “爱卿言之有理,此事让朕好好想一想吧。”

    皇帝也考虑到《大楚皇诏》事关重大,外庭也好,内廷也罢,皆不能让其独掌大权。帝王之术,本身就是一直在平衡,此事自然也不能例外。

    ……

    林枢回到值房不久,就到了下值的时间。

    步行至皇城门口,正要登上马车回家,却被贾赦拉了过去。

    “陛下赐婚宝玉与薛家丫头的圣旨已经送到了家里,走,今日府上设宴,你也过去喝上一杯!”

    贾赦可不由林枢拒绝,直接拉着他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悠悠行驶,林枢听着贾赦畅快的大笑,开口问道:“大舅舅可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

    贾赦挤了挤眼睛说:“你猜今日王家和甄家出了什么事?”

    林枢疑惑的回道:“难道他们两家今日也被赐了婚?”

    按理说王熙鸾与甄宝玉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哪怕是为了顾全两家颜面,甄家或是王家也会求了宫中赐下婚事的。

    可没想到贾赦爆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你可就猜错了,陛下让人从王家取回了之前赐婚的圣旨,而且斥责王家家教不堪,王氏女品行不端,皇贵妃娘娘下了谕旨,罚其抄写《女则》、《女戒》……啧啧,要不是这些都是私下处置,这会王家的烂名声早就传遍京城了。”

    贾赦越说声音越大,林枢连忙劝说道:“大舅舅,琏嫂嫂也是王家女!”

    “咳咳……”

    贾赦一听立刻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虽说如此,王氏女终究是王子腾和韩氏的骨肉,虎毒不食子,韩氏亲自去了甄家,原本想借此定下两家的婚约,可没想到甄家压根就不接这个茬……”

    “甄家疯了吗?王子腾现在可是陛下手中的利刃,这会正用着顺手呢。得罪了王家,甄家能有好果子吃?甄娘娘可不比从前了!”

    林枢实在是想不通甄家为何会如此做,这事本身就是王熙鸾吃了亏,甄宝玉的责任,甄家不如借此机会与王家联姻,抱团取暖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甄家在宫里的那位恩宠不在,奉圣夫人眼看没几年活头了……林枢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

    只听贾赦嘿嘿一笑:“甄家人的想法我不知道,不过韩氏这人可不是吃素的。眼见甄家死活不接话,当场就明说了出来。据说韩氏当时是黑着脸从甄家出来的,一个时辰过后,王家的亲兵就将甄家团团围住,兵马司和巡城的禁军都拦不住。韩氏不但带着亲兵把甄家砸了个稀巴烂,更是把甄宝玉绑了起来,拉回了统制县伯府!”

    林枢的下巴都快惊掉在地上,没想到韩氏这么勐!

    甄家怎么说宫里还有个甄娘娘,更别提那位奶过太上皇的奉圣夫人还活着,把甄宝玉这个甄家的凤凰蛋绑到王家去,王子腾都不一定敢这么做。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要是甄宝玉在王家出点什么事,估计甄家怕是要恶王家死磕了!”

    贾赦嘿嘿嘿笑个不停,果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林枢扶额说道:“大舅舅,别忘了这件事会牵扯到宝兄弟身上去。这其中的内情若是传开了,宝兄弟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贾赦闻言一愣,怔怔回道:“这倒是个问题……”

    “那就先下手为强!”

    林枢突然想起了今日在勤政殿与皇帝说起的小报,靠近贾赦在其耳边悄悄说道:“咱们不妨这样,让人编个故事,就说宝兄弟其实一直对薛姑娘心有所属,自陛下赐婚之后,郁郁寡欢。又闻自己并不是王家姑娘的意中人……”

    “这样可以吗?”

    贾赦对林枢的主意持怀疑态度,他觉得紧靠几张纸,怎么可能控制京城百姓的想法。

    林枢微微一笑:“咱们把宝兄弟塑造成痴情、忠贞,甚至不惜为此抗旨的有情人,同时又是为了成全表妹与好友之间的感情,承受绿帽之辱……”

    “绿帽之辱是什么意思?”

    “大舅舅先不用管这个,我的意思是,老百姓最敬佩的人便是忠孝仁义,这样的宝兄弟够不够仁义?有情人终成卷属,这可是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到时候咱们再让人去引导一下,肯定能先入为主,让老百姓说起宝兄弟就会赞上一句好汉子!”

    听到此处,贾赦勐的一拍大腿:“就这么办了!”

    ……

    贾宝玉听完林枢嘱咐他的事后,跑到镜子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喃喃自语:“我能这么厉害?”

    “宝兄弟的确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当日宁愿自己受了委屈也不愿大舅舅惩治王家的姑娘,这一点我是极其佩服的。”

    林枢半真半假的说道:“这么说一来是维护宝兄弟乃至贾家的名誉,二来也能帮王家的姑娘摆脱困境。毕竟人言可畏,一个不守妇道的名声,是可以逼死一个人的!”

    贾宝玉想起了之前因为自己害得姐妹们被整个京城议论的事,打了一个哆嗦。

    “可,我要是那样做,会不会害的甄家不愿再娶熙鸾妹妹?”

    林枢心中感叹贾宝玉真是个柔情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王熙鸾。

    他叹气道:“宝兄弟还没明白吗?甄家已经不可能让王姑娘进门了。而且甄宝玉也不是王姑娘的良缘,他当日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出事就把责任推到女子身上,简直不是个男人!王姑娘若是真的嫁入甄家,我敢保证她活不过一年时间。”

    林枢的话算是把贾宝玉给吓到了!

    他浑身一凉,惊讶的瞪大的眼睛。哆哆嗦嗦的问道:“那熙鸾妹妹怎么办?她与甄宝玉可是……已经……”

    “外嫁吧,寻个普通人家,以王家的威势,给王姑娘找个普通人家,安然度过一生还是没有问题的。”

    林枢已经往最好的结局设想了,毕竟这事百姓们可能被蒙住,高门大户估计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在这个世道,高门大户,是不会让一个已经破身的女子嫁到自己家的!

    贾宝玉突然想起了什么,变得沉默起来。

    他思考了许久之后,这才抬头说道:“林表哥,难道书中的那些故事都是假的吗?甄宝玉为何要如此对待熙鸾妹妹?”

    “嗯?”

    林枢突然被贾宝玉问的发懵,他疑惑问道:“什么故事?”

    “《西厢记》!”

    “唉,世上不缺对感情忠贞之人,可还有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王姑娘所托非人,甄宝玉……花花公子而已,他是骗了王姑娘!”

    林枢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贾宝玉,这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始终以善意的眼光看待世上的事。可惜啊,这世上有黑有白,并非所有人都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

    贾宝玉对林枢的回答似乎理解了一些,他叹了一口气,蔫蔫的说道:“林表哥说的对,或许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既然如此,我便照着林表哥说的做,至少能给熙鸾妹妹争取一丝生机!”

    ……

    贾家是有属于自己的印坊的,小报这种东西并不需要凋刻的十分精美,有林枢这个经受过网络洗礼的存在,天还未亮,作坊中就堆满了大量印刷好的小报。

    贾琏拿起一张仔细阅读了起来:“宝二爷为爱抗旨、甄家子辜负佳人……”

    “林表弟,是不是太过于直白了?”

    林枢打了一个哈欠,懒懒的说道:“这是给普通百姓看的,不是科场上的策论,难道还要文辞华丽,满篇之乎者也?”

    他拜了拜手继续说道:“放心,此文一出,一日内宝兄弟就会是京城人人夸赞的好儿郎、真汉子!甄家的那位宝玉,将会臭不可闻!”

    ……

    既然在文中用到了抗旨之事,当然要先跟皇帝沟通一下。

    好在甄宝玉与王熙鸾的事算是恶心了皇帝一把,原本就对甄家极不满意的皇帝当场跟贾赦拍了板:就这么办!

    于是这日小朝会刚下,京城的百姓就听说了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

    荣国府的宝二爷,贤妃娘娘的亲弟弟,跪在了皇城门口向皇帝老爷请罪,同时也是感谢皇帝老爷的宽容与圣恩。

    正当喜欢八卦的京城人四处打听这其中的缘故时,从东西两市中开始流传着一份小报,上面完完整整的将整件事讲了出来。

    “听说了吗?原来荣国府的宝二爷与他的表姐薛家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被王公利用权势抢了先,求了陛下赐婚……”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看了,宝二爷可真是个汉子,竟然敢为了薛姑娘违抗圣旨……”

    “甄家的那位与宝二爷相比,简直就是个畜生!可惜了王姑娘,还不如嫁到贾家去……”

    “你这么说的话,那薛姑娘怎么办?我还是觉得薛姑娘与宝二爷相配,谁叫王姑娘瞎了眼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消息不一会就传到了统制县伯府和甄家。

    韩氏从管家那接过小报仔细看了一遍后,脸上的表情是换了又换,最后长叹一声:“贾家到底是给鸾儿留了一条活路,你到库里挑些礼物,记得多备着好的,亲自送到荣国府去。这一次,咱们算是勉强度过去了!”

卡文了,明天白天补上

    写了一半,突然脑瓜子浆糊了,好像脑子被什么东西给啃了一口,有种极其懵逼的感觉,断线了。

    请个假缓一缓再写,明天白天补上……

第四百零五章 说书人演绎人生 皇五子惩治纨绔

    《大楚皇诏》还没有正式开始,皇帝就见识到了舆论的实用性。

    王熙鸾倒也罢了,甄宝玉的名声几乎在一天之内臭不可闻。

    京城的茶馆、酒楼与秦楼楚馆,都在议论纷纷,讨论着贾、王、甄三家的恩怨情仇。南池坊市中的一座青楼中甚至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有两名甄家的小辈与楼中客人从口角争执最后发展到大打出手。

    等到兵马司的人前来制止后,满楼的人都在唾弃甄家人薄情寡义负心人,就是兵马司的人也偷偷唾了一口……

    曾经高不可攀的甄家,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甄家在京的主事人根本没有办法从王家将甄宝玉抢出来,只好一边写信让家主甄应嘉速速来京,一边想办法联系宫中的甄氏,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林枢这两天有空闲时就会去街上逛一逛,陪同他一起的不但有日常跟随的福全,还有五皇子高万宣以及出宫观察小报效果的大太监夏守忠。

    他们在西市选择了一家普通的茶楼,四人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正听着说书人讲着林枢亲自编写的故事。

    “宝二爷跪在宫门之前,这天寒地冻,他又是负荆请罪,上身不但被荆棘刺的鲜血淋漓,又有刺骨的寒风挂着。锦衣玉食十数载,宝二爷哪里受过这等大罪,眼看就要晕厥,这时只听宫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便是那皇帝老爷身边最得力的内侍夏公公,带来了皇帝老爷的口谕:陛下口谕,宣荣国府贾宝玉入宫觐见……”

    “侯爷,您还把老奴给写进去了!”

    夏守忠乐呵呵以茶代酒向林枢敬道:“这一下老奴算是名扬京城了,皇爷身边最得力的人!哈哈哈哈……”

    林枢回敬道:“难道不是吗?”

    “是极是极,怎能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结盟。

    高万宣一边吃着桌上的零嘴,一边跟着说书人跌宕起伏的故事拍手叫好或是愤然怒骂。

    这孩子心性简单,早就把自己代入了贾宝玉的角度,陷入了故事之中。

    “咱们京城的父老应该都知道荣国府的宝二爷心性纯良,乃一等一的仁善之人。王家的姑娘不仅仅是皇帝老爷赐下的未婚妻子,更是他的亲表妹。一边是心爱之人,一边是无奈欺君的亲表妹,怎么办呢?”

    “怎么办?”高万宣皱眉滴咕一声。

    只见说书人勐地一拍惊堂木:“这欺君罔上的罪名那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宝二爷不忍王家的姑娘受罚,一咬牙,就在皇帝老爷那把所有的罪都给扛了……”

    “老师,父皇会如何处置贾宝玉呢?”

    这孩子,还真是陷进去了!

    林枢笑道:“这只不过是故事罢了,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些小事?继续往下听吧。”

    “啪!”

    惊堂木再次一拍,只听说书人继续讲道:“我朝立国百年,宝二爷算是开了抗旨不尊的先河。只见大汉将军把腰间的宝刀都抽出了半截,寒光微闪,使得同在大殿中的政老爷心中一凉,完了,难道真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皇帝老爷也没想到会有人胆大包天到不听他老人家的话啊,大怒之下就要将宝二爷拖出去斩首示众,不料此时殿外传来一声禀报……”

    说书人嘿嘿一笑,竟然来了个断章。

    他端起面前的茶盏,吹了两口,悠悠喝了起来。这做派立马就激起了心中发痒的客人,台下一个虬须大汉勐的拍桌道:“你这鸟厮,咋还吊人胃口呢,快快讲来……”

    说书人倒是不慌不忙,依旧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小老儿说的口干舌燥,这茶水都喝完了,不得买杯好茶润润嗓子?莫急莫急……”

    吧嗒,一道银光闪过,说书人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块碎银,大约有二两重。

    这下,台下的听众老爷们纷纷明白了这鸟厮是在干啥。关键处断章,不就是在求打赏混些湖口钱嘛!

    不多时,说书人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桌桉上满是铜钱碎银,甚至还有一颗小金豆子。

    惊堂木再次响起:“说来也巧,咱们宝二爷的那位青梅竹马,有一兄长就在东宫任职,名为薛蟠。宝二爷在宫门前负荆请罪,蟠大爷一看这不行啊,抗旨不尊那还不得掉了脑袋?于是潘大爷立刻回家找了薛姑娘,这就有了薛姑娘入宫请见,御前为情郎求情的故事……”

    高万宣惊讶的零嘴都吃不到嘴里去了,薛宝钗身无女爵诰命,又不是皇室宗亲,哪里能进得了皇宫?

    不过听起来很有趣啊,让人欲罢不能……

    说书人的嘴那是一个利索,不一会就将整个故事讲完了。

    结局当然是美好的,薛宝钗御前求情,愿与情郎同生共死。皇帝老爷被这对有情人感动,自然是圣恩天降,不但赦免了贾宝玉的罪过,还为两人赐婚。

    当然,故事中有各种奇幻色彩,什么贾宝玉是天上的神石,薛宝钗是石头边上的一株小草,神石为小草遮风避雨,小草陪神石解闷,慢慢的互生情愫。

    不料有一日小草感觉天劫将至,她不得已转世投胎体验红尘,以求渡劫成仙,而神石不放心小草,所以也就求了女娲娘娘,来到了凡间。

    如今两人有人间帝王的恩赐,喜结良缘。有了人皇圣旨庇佑,这份两世情缘也算是有了最美好的结局。

    还别说,这样的设定竟然有不少人相信了。为啥?谁不知道荣国府的宝二爷是含玉而生,玉,不就是石头吗?

    楼中的客人听着过瘾,说书人数银子也数的过瘾,双方都是极其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当然就是甄家的人了。

    甄宝玉至今还在吊在统制县伯府中的树上,韩氏是下决定了决心要和甄家死磕。别说甄家在京主持大局的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就是宫里的甄氏亲自派了人来,就被韩氏赶了出去。

    王子腾的回信已经抵达了京城,韩氏现在的底气就更足了。

    说书人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二楼的楼梯口却走上来一名锦衣男子,身后还跟着六七名家仆打扮的壮汉。

    卡察,一名壮汉勐地就用手中的棍子砸在了说书人的右手腕处,装着散碎铜钱和碎银的袋子砸落,铜钱、碎银子撒的到处都是。

    “坏我甄家的名声,拿我甄家说嘴换钱,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年轻人一脚踢在了说书人的胸口,将其踢翻在地,还用脚狠狠踩在他的脸上,阴狠的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卖舌头,那爷爷我就提前让你见识见识拔舌地狱是什么样子!”

    “来啊,拔掉他的舌头,然后送到他家里去……”

    二楼瞬间变得极其安静,这群人明显就是甄家的人,小老百姓,哪里得罪的起。

    方才听故事听得爽快,打赏也爽快,当故事中甄家被皇帝惩处时他们可没少叫好,这下惨了,说不定这甄家的小爷惩治完说书人,就要拿他们的舌头说事了!

    逃?那几名拿着刀剑棍棒的正守着楼梯口呢!

    眼看说书人的舌头就要被割下,啪的一声,林枢手中的茶杯就砸在了甄家少年的额头上。

    冬日里的茶,林枢喜欢喝热的,最好是由滚烫的开水冲泡,再慢慢闻着味儿品味茶水中的滋味。

    滋……

    “谁?哪来的小崽子敢偷袭你甄大爷?”

    “放肆!”

    福全身法一变,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甄家子的眼前,啪啪就是两巴掌。

    巴掌声不但把甄家子给打懵了,就是他身后的护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无辜欺压百姓,甄家真是好威风!”

    林枢重新拿起一个茶盏,慢悠悠给自己重新泡茶。捂着脸的甄家子这会脑袋还在发懵,根本看不清说话的人是谁。

    不过有句话他听清楚了:“既然甄应嘉教不好你们,那就去顺天府好好学一学《楚律疏议》吧!”

    顺天府?堂堂太妃母家,金陵甄家的人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爷爷我是甄家甄宝臣,我爹堂堂三品大员,谁敢抓我?”

    甄宝臣确实有底气叫嚣,因为他爹就是甄家家主甄应嘉,其母虽只是妾室,不过甄家嫡子就甄宝玉一人,庶子中,他最受甄应嘉的喜爱。

    “三品大员?呵,甄应嘉的儿子果然是一丘之貉。福全,掌嘴!”

    按林枢原本的打算,把这群甄家人扔到顺天府大牢就是了。

    可没想到这人竟敢在自己与高万宣的面前自称爷爷,一个是国朝县侯,一个是皇帝嫡子,也不知道太上皇他老人家知道自己宠了几十年的甄家人,要给自己的孙子当爷爷,会是什么表情。

    福全抬手就要掌嘴,甄宝臣眼尖立刻躲到了护卫身后。

    刷的几声,甄家的护卫立刻拔刀,不过前面两人刀才拔出来一半,就被福全两脚踹飞了出去。

    楼梯下方传来两声桌椅被砸烂的声音,随后就从楼下冲上来十几名劲装护卫。

    这些都是龙禁卫乔装打扮来为何保护高万宣的,一上来就将甄宝臣等人团团围住。

    领头的人瞥了一眼甄宝臣后,快步来到高万宣面前,躬身抱拳:“末将来迟,请殿下责罚!”

    哗啦,甄宝臣在听到殿下二字时,立刻就知道自己惹祸了,而且是塌天大祸。他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直接瘫软跪在了地上。

    战战兢兢的往高万宣这看去,好熟悉!

    高万宣没少跟在太子高万承身后接见朝中大臣,甄家也算是煊赫了好多年,甄宝臣是见过几次的。

    稍微一回想,甄宝臣就认出了高万宣。当朝五皇子,太上皇、皇帝、太子都宠着的五皇子!

    再往左右看了看,甄宝臣就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面白无须,笑眯眯看似人畜无害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他真是当今皇帝心腹大太监,夏守忠。

    刚刚拿茶杯砸他的,乃是国朝唯一的守正文臣、世袭罔替的国朝县侯,永丰侯林枢。

    “殿下饶命,小人有眼无珠,惊扰了殿下,看在老祖宗的份上,还请殿下恕罪!”

    冬冬冬……

    甄宝臣这人,机灵的很。

    他知道高万宣非常尊敬太上皇,此时若想求得宽恕,最好的办法就是抬出甄家的老祖宗,太上皇亲封的奉圣夫人。

    可惜高万宣方才亲眼看到了甄宝臣是如何欺压百姓的,这会心中的怒火正没处发。

    别说甄宝臣提起奉圣夫人,就是这会奉圣夫人在此,也拦不住他为老百姓主持公道的心。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老师,此事可交由学生处置?”

    高万宣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侧身向林枢作揖。

    林枢在听到高万宣的前半句话后,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是准备拿甄家杀鸡儆猴了。

    年末加之春闱即将来临,京城最近来了不少豪门子弟,欺压百姓的事情时有发生,是该给他们一些警告了。

    “殿下放手去做,京城最近的风,是有些大了!”

    高万宣得了林枢的肯定后,略带稚气的脸上满是郑重,他回想着《楚律疏议》上的规定,正要开口时,突然又停了下来。

    为何?因为依照律法,不涉及人命,甄宝臣根本连大牢都不用坐,掏银子赎罪就好!

    甄家虽无爵位在身,可在宫里有个甄太妃,那就是贵戚之家。

    甄宝臣身为贵戚子弟,打伤一个庶民,轻伤罚银,重伤杖刑二十、监一年,可纳银赎罪。

    高万宣第一次对《楚律疏议》的公正性产生了动摇与怀疑,嘴巴长了好几次,却不必知道该如何处置这该死的甄宝臣。

    “殿下,于王驾前动刀,按刺王杀驾论,斩立决!”

    夏守忠不愧是内廷中的皇帝心腹第一人,仅靠猜测就猜出了高万宣的为难之处。

    这给人上眼药的功力让林枢是叹为观止,一个可以纳银赎罪的罪名,硬生生上升到了刺王杀驾的程度。

    高万宣眼中的亮光一闪而逝,摇了摇头小声说:“虽然我恨不得打死这群欺压良善的畜生,可他们的罪行还够不上斩立决的程度,我不能仅凭自己的喜恶来定他人之罪!”

    林枢欣慰的笑了,他这两年的教导算是结了果实。

    只见高万宣慢慢走到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甄宝臣身前,冷漠的说道:“甄宝臣,身为贵戚子弟,欺压良善,殴伤百姓,按律杖刑二十,监一年。记住了,这是本皇子亲自判罚的,不许纳银赎罪。”

    高万宣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甄宝臣,警告他说:“这位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本皇子很喜欢,今后还会经常来听,他若是哪日出了意外,本皇子将你的脑袋挂在甄家的大门上。”

第四百零六章 甄应嘉送银进京 贾存周再履新职

    说书先生暂时不能拍惊堂木了,甄家护卫的那一棍子,打断了他的右手手臂。

    好在林枢的那一茶杯将甄宝臣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算是给说书先生解了围。

    高万宣是个心地极其善良的人,不但严词警告了甄宝臣不得为难这位可怜的说书先生之外,还把甄宝臣身上带的钱全部掏出来给了他。

    “老先生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还想听你多讲几个故事呢。”

    高万宣亲切的扶起了说书先生,将几张银票和散碎的银子硬塞给他,一指旁边的林枢说:“这位是我的老师,永丰侯、六元郎林师,若是有人胆敢找你的麻烦,可去林师府上求助。”

    当今五皇子,大楚文魁星林侯,这两人随便一个都是说书先生想都不敢想的大贵人。

    他差点又要跪下来,还是高万宣强行将他拉住。

    “学生曹孝先,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多谢文魁君救命之恩!”

    说书先生曹孝先自称学生,那就证明他身负功名……

    高万宣眼中一亮,笑眯眯问道:“曹先生是读书人?”

    只见曹孝先忍着手臂的疼痛,勉强行了一个儒生揖礼,叹息道:“学生是隆盛二十一年的秀才,可惜一生碌碌无为,不但耗尽家财,五次乡试皆未上榜。如今只能靠说书为生,丢尽了儒门脸面!”

    “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读书人若是连自己都养不活,那才是丢尽我儒道的脸面。”

    林枢走上前来,正色道:“你说书说的好,能借此养家,便是学以致用。好好回去养伤,伤好了我有事找你。福全,送曹秀才回去,记得请个好大夫!”

    曹孝先感激得再次向两人长拜致谢,倒是旁边的甄宝臣心中一冷。完了,他打的竟然是有功名的人!

    果然,待曹孝先刚刚离开,高万宣就冷冷下令:“殴伤身负功名之人,罪加一等,杖责四十,监两年,罚银三千两。甄宝臣,自己去顺天府衙自请汝罪吧!”

    ……

    茶楼上的冲突对于高万宣与林枢来说,不过是一桩极小的事情。夏守忠回宫之后,也只是拿这件事当个乐子讲给了皇帝听。

    赐婚的圣旨送去了荣国府与薛家之后,两家都开始了走大婚的流程,宝二爷的故事不断的发酵着,原本因为诸多原因名声不怎么好的薛宝钗,慢慢的成了京中少年郎梦寐以求的佳人标准。

    贾宝玉更是一举打破了京城百姓对他的印象,最近无论是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敬其一声好汉子。

    冬月初一,寒冷刺骨。

    昨夜一夜风雪,卯时初,林府的灯火已经点亮。

    今日大朝,林枢早早起床,草草用过早饭就上了马车。他怀中抱着手炉在车厢中发着呆,车外寒风刮的呼呼作响,车轮碾过积雪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前方可是林侯车驾?我家老爷请林侯移驾前方酒楼,有事相请!”

    车外传来的呼声突然打断了林枢的发呆,借着马车上的灯笼微光,福全手中的刀都拔出了半截,似乎一有不对他就会拔刀一斩。

    “家主,是甄家的人。甄应嘉来京了,想请家主去前往青藤楼一叙。”

    亲卫中一人上前查看后,与其人短暂交涉,竟然是甄家家主甄应嘉,想借着上朝前这时间,见一见林枢。

    “不去!”

    林枢冷冷回了两个字后,继续闭目发呆。

    甄家没一个好东西!

    马车继续前行,甄家的似乎想要阻拦,却被林家亲卫的刀锋给吓呆在了原地。

    这群人都是经历过生死搏杀,大半是跟着林枢上过战场的狠人。京城之内,也就几家武勋世家的亲兵能与之相比。

    就甄家派出来这十几个家奴,哪里能扛得住林家亲兵这群杀才的杀气!

    林家的马车慢悠悠从青藤楼前驶过,甄应嘉狠狠将手中的茶盏砸落在地。

    “真是不知好歹,真以为我甄家落魄了不成!”

    “大哥,林瑾玉这条路走不通,咱们要不要请了老祖宗跟贾家老太太说一说?”甄应嘉的族弟甄应瑀小心翼翼的上前说道。

    甄家这次来了不少人,圣旨上写的很明白,金陵体仁院总裁的位置甄家得交出来,那金陵那边,甄家就失去了最后的一张护身符。

    甄应嘉当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体仁院总裁不是常设官,但这个位置太过重要了。虽说皇帝许了甄应嘉户部侍郎,可谁不知道户部尚书文同轩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给文同轩当副手,怕是会把小鞋子给穿尽了!

    “瑀弟,你先回家去,看看老太太起来没。等我上完大朝就赶回来,若是大朝会上皇帝真的拿了我的职务,咱们也就只能看老太太哪里有没有办法了。”

    甄应嘉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突然感觉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起来。

    这次离开金陵这个大本营,甄家似乎成了无根之萍,随时可以淹没在京城的漩涡之中。

    甄家曾经最大的两个依仗,奉圣夫人年事已高,御医都说了,能撑过今年冬天也许还能熬个一两年,若是不行,怕是连年都过不了了。

    至于宫中的娘娘,要不是皇帝看在侍奉他多年,怕是还呆在冷宫苦熬日子呢。

    一切的变化好像就是从林如海之死开始的,难道当年是他做错了吗?

    甄应嘉对于曾经的算计起了悔意,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给甄家探寻出一条活路来。

    今日的大朝会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各部依旧同往常一样,“围攻”老貔貅文同轩跟他抠银子,毕竟年末了,大家都想过一个肥年。

    等到五军都督府等武将下场,六部五寺加之其他文臣便放下内部纷争,与武将对骂起来。

    内阁的几位大老与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们揣着手看戏,皇帝老神在在的端坐龙椅之上闭目沉思。

    “京营的军饷至今已经欠了两个月了,文老倌,你抠门也不能抠将士们的军饷,要不然他们还不去把你家搬空了!”

    “牛将军,本官这不是正四处筹集银两嘛,莫着急莫着急,再等几天……”

    “文大人,皇陵那边的银子也该发了,趁着冰期,石材正好送过去!”

    “好好好,本官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文老头,本王的年俸呢?本王让人去领,你们户部的人竟然说年后再给……”

    “我说老王爷,我上次不是跟您说嘛,户部最近缺银,先等一等,等年后一有银子,我让人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

    “臣有本奏!”

    嗯?

    皇帝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正争的面红耳赤的群臣也都纷纷停下动作,看向大殿中央躬身请奏的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抵京的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

    “准奏!”

    听到皇帝冷冰冰的准许后,甄应嘉心中稍安。

    他悄悄喘了一口气,高声奏道:“臣自接到陛下旨意,便与金陵诸贤达辞别。金陵士绅义商得知臣要进京面圣,特奉贡品共计二十车,已由臣代为送至京城!”

    二十车的贡品?怕是二十车金银吧。

    江南繁华,果然名不虚传。

    甄应嘉真是好算计,要是放太上皇时期,他这么做肯定会得到不小的嘉奖。当今皇帝喜欢银子是没错,可这位爷更恨贪官污吏以及劣迹斑斑的不义豪绅。

    绣衣卫早就先一步把甄应嘉一党打听的清清楚楚,哪家的银子沾了无辜人的血,几乎在小本本上记得满满当当。

    “户部……”

    文同轩立刻出班:“臣在!”

    只听皇帝依旧是不喜不怒的说道:“既然甄卿带来京城了,户部就去清点一下,收入国库,以备国用。”

    “臣领旨!”

    文同轩心中暗乐,正愁没地方抠银子,就有人巴巴的送到他嘴边了,感谢甄大人的银车!

    皇帝抬眼看了看立于大殿中央的甄应嘉,悠悠说道:“甄卿在江南任职有二十余年了吧?”

    甄应嘉感觉皇帝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缓和,心中一喜,连忙躬身应道:“回陛下,臣于隆盛三十二年去金陵,至今已有二十三年。”

    “甄卿劳苦功高,替我大楚坐镇江南二十余年,是该回京享享福了。这样吧,体仁院的事就交给他人来做,爱卿先歇上一阵,待朕与父皇商议一下,再做安排。”

    皇帝的口吻虽说温和,却也不容他人反驳。

    甄应嘉在听到皇帝提起太上皇之后,心中就更加安定了。他自负这二十车的银子是送对了,沾沾自喜之余,脸上却满是恭敬。

    他长拜一声:“臣多谢陛下隆恩!”

    待甄应嘉刚刚回到队列中时,站在文官最前列的林枢手持芴板走了出来。

    “臣林枢有事启奏!”

    一身麒麟袍的林枢,年轻而又富有活力。

    甄应嘉突然眼花一般,看到了当年大殿上的某个身影。

    “天子赐恩,苏州林如海,一甲第三,赐进士及第,探花!”

    “臣林枢有事启奏!”

    世间之事,似乎就是一个轮回。当年甄应嘉亲眼见证了林如海以探花郎的身份崛起,如今竟然又见到了他的嗣子爵至传国侯,身着麒麟袍,官至二品大夫。

    皇帝的一声准奏,将甄应嘉拉回了现实。

    只听林枢奏道:“金陵体仁院总裁,事关江南诸州府之安定。如今倭寇又起,江南就是国朝赋税重地,臣以为,朝廷当派重臣早日赴任,以安江南民心……”

    林枢的奏请内容倒也正常,毕竟事关江南监察重权,江南又逢倭寇侵扰,的确不宜轻忽。

    朝臣们例如往常,在短暂的喧闹之后,纷纷出班谏言推举心中的人选。甚至因为争执,有几人当场互相揭短,扭打了起来。

    群臣倒是争的起劲,不过皇帝心中早就定下了接任者,顺天府治中贾政贾存周。他的眼神飘向内阁首辅魏庆和的位置,老爷子正坐在那揣着手闭目养神,皇帝甚至在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老头不会睡着了吧!

    “关于金陵体仁院总裁的人选,内阁怎么看?”

    大殿中的群臣瞬间安静下来,将目光转向了丹陛下方放着的几把太师椅。

    张黎不得不轻轻推了一下魏庆和的手臂,因为他听到了轻微的鼾声。

    “嗯?下朝了?该回去吃饭了,老夫今日带了鹿肉,正好烤着吃!”

    魏庆和往自己的嘴巴上摸了一把,似乎在擦拭并不存在的口水。

    群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方才有些争执产生的紧张气氛瞬间变得活跃。

    皇帝倒没有生气,老爷子年纪大了,冬日的早朝更是一种煎熬。上一次魏庆和请辞时御医给把过脉,他的体力已经跟不上国朝繁重的朝政了。

    要不是这两年朝中正处于关键期,皇帝也不忍心这位为国操劳了一辈子的老臣继续劳心劳力。

    “魏师,鹿肉一会再吃,朕是想问问魏师,甄卿已经离任,这金陵体仁院总裁该由谁去接任?”

    魏庆和乐呵呵与群臣拱拱手,又向皇帝拱手说道:“老臣觉得,顺天府治中、贾政贾存周倒是挺合适的!”

    这本来就是君臣早就商量好的事,魏庆和连个弯都不拐,直接脱口而出。

    他以一种不容他人质疑的口吻解释道:“金陵体仁院事关江南监察大权,非忠臣不可任,贾存周荣国府出身,又是贤妃之父,其忠心自然不用多说。他虽不是科举正途出身,但立身正、才情高、又有亲民官之经历,老臣以为,贾存周是金陵体仁院总裁不二人选!”

    大殿中的群臣这会有不少人已经反应过来了,皇帝与首辅应该早就定好的人选,而且贾政除了不是科举正途出身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荣国府嫡子出身,国朝贵戚,其人虽说在工部庸庸碌碌十来年,可一朝去了河南,几乎连连建功。就是一向挑刺的御史言官说起贾政来,也对他这两年的亲民官历程说一声佩服。

    皇帝见群臣中站出来反对,于是当场下旨。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异议,那就让贾政去江南主持体仁院吧。吏部拟旨,让贾政年后就出发!”

    ……

    顺天府衙门中,贾政刚刚处理完京畿冬日赈灾事宜。

    每年的冬天,京畿附近会出现许多前来京城求生的流民。化人场的炉火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户部为此每年都会拨发银钱粮食,想办法让这些流民熬过寒冷的冬天。

    “老张,赶紧把这些公文送到各县,户部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这场大雪下来,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可怜人冻死在大雪之中。”

    贾政将一沓公文递给书吏,走到窗边看着屋子外的鹅毛大雪,心中涌起一种悲戚之感。

    若是以前,他说不定还要与门客煮酒赏梅,吟诗作赋。可自从他在河南见过易子而食的场景后,见到大雪纷飞时,他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开封城下衣着单薄的领粥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许这会有不少人在骂我吧,国公府的政老爷,可不就是朱门中人,不知民间饥寒……”

    正当贾政看着窗外的大雪思索着如何让京畿的流民熬过寒冬时,刚刚捧着公文出去的书吏就着急忙慌的跑了回来。

    “圣旨……大人,圣旨到了,夏公公亲自送来的!”

第四百零七章 贾宝玉一语建功 林瑾玉再造重器

    夏守忠是个人精,如今元春在宫中地位稳固,仅次于代掌凤印的皇贵妃杨氏。

    贾政乃是元春生父,要不是规矩所限,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他可不会在贾政面前拿大,大雪天里见到贾政匆忙间连披风为没穿,连忙主动迎了上去,一脸的关切:“哎幼,政公,您怎么就连件避寒的披风都不穿?”

    “夏公亲送圣旨,我怎能不出来迎接呢!”

    贾政以前还端着读书人的架子不喜夏守忠这等内侍,自从接触的多了,觉得有些读书人伪君子,还不如跟夏守忠打交道实在。

    而且自己女儿还要靠夏守忠多多照应,逢年过节时,他也没少往夏守忠的私宅送年礼。

    两人来到屋内,寒暄两句后香桉已经备好,夏守忠就从身后小内侍的手中接过圣旨。

    “政公,接旨吧!”

    香桉前贾政大礼拜下:“臣顺天府治中贾政,恭请圣安!”

    圣旨缓缓展开,夏守忠高声宣道:“敕曰:朕闻,任使须才称职,志在官之美;驰驱奏效报功,膺锡类之仁。嘉议大夫、顺天府治中贾政,公忠体国、忠于皇命、爱民如子……貤赠尔为中奉大夫、金陵体仁院总裁。锡之敕命,钦此!”

    “臣贾政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赴任金陵,贾政早就知道了,可这会他仍然是激动的浑身颤抖。

    中奉大夫乃是从二品文散阶,金陵体仁院总裁不是常设官,品级不过四品,却是钦差大臣,见官大一级。

    他贾政前十几年浑浑噩噩,没想到这两年升官如喝水般容易,让他觉得好像活在梦里。

    ……

    贾政升官的消息还未传开,统制县伯府上却闹出了大动静。

    甄宝玉已经被吊在统制县伯府的大树上好几天了,锦衣玉食十几年的贵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这会早就奄奄一息看上去跟死人没多大区别。

    要说韩氏也是个狠人,别的不说,这整人的手段就是旁边看管甄宝玉的家仆都心里发寒。

    甄宝玉的身上裹了好几层各类皮袄,身旁更是篝火好几堆,参汤一碗皆一碗,要不是穿了根绳子被挂在树上,谁敢说王家是在整治他。

    当甄应嘉看到自己儿子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时,几乎夺过护卫的刀去王家后宅把韩氏直接砍死。

    可惜王府的亲兵都是沙场上退下的老兵,就凭他身旁跟着的这些欺软怕硬的家奴,弄不好还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我家太太说了,甄大人可以带了甄大爷回去……”

    一名老嬷嬷领了韩氏的命令来到前院,看着眼中满是怒火的甄应嘉说道:“不过有一点,甄家在东西两市的酒楼、商铺必须统统转移到我家姑娘名下,就当是甄大爷的赔罪之礼!”

    “好!”

    甄应嘉是想都没想就咬牙应下了,韩氏所提的要求还损伤不了甄家的根基。甄家在京城最大的生意几乎都挂在忠信王府的名下,那几间铺子酒楼看似日进斗金,实际上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给皇帝看的。

    老太太自昨日抵京后就一直吵着要见她的乖孙,再不把甄宝玉要回去,他还怎么跟老太太替去荣国府之事。

    甄家带走了甄宝玉,韩氏在高楼上远远看着抬走了甄宝玉的甄家人。

    回来复命的老嬷嬷问道:“太太,咱们就这样把那畜生放走了?”

    韩氏眼中泛着恨意,呵呵一声回道:“不放又如何?奉圣夫人刚刚回京龙首宫就送去了各种赏赐,咱们家能比得过奉圣夫人吗?好在我还留着那方子,那些参汤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

    冬月天寒,又逢大雪,黛玉的屋子里早就烧上了火炉。

    初二这日,迎春、探春、惜春与湘云来了府中做客,此时外面大雪纷飞,屋子里确实温暖如春,姐妹四人正围着火炉下棋说笑。

    “信不信宝玉一会过来肯定要抱怨哥哥几句?”

    黛玉想起被林枢拘在前院的贾宝玉,看了看院中含包未放的腊梅,忍不住笑说:“焕大哥哥刚刚回京,肯定要与哥哥说起巡河之事,想想都替宝玉难受,他哪里听得懂这些……”

    说着她还揶揄了几句迎春:“二姐姐好久没来看我了,焕大哥哥要是不来,二姐姐怕是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妹妹了!”

    迎春被黛玉逗得俏脸一红,小妇人娇羞异常,红透的脸颊如同喝醉了酒一样,看起来好像泛起了酒晕,整个人都迷迷湖湖的。

    惜春往她跟前蹭了蹭,趴在迎春身上嗅了嗅。

    “没酒味啊,我还以为二姐姐喝醉了,整个人都红彤彤的。”

    迎春羞恼的将惜春圈在怀里,揉搓着她的小脸:“连你也来打趣我,一会吃饭时,看我不把你碗里的肉给抢光了。”

    不料惜春勐地反抱住她,扎进怀里笑说:“算我送给二姐姐了,多吃点赶明儿给我生个大侄子玩!”

    屋子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骤然纷纷大笑起来,惊得原本在火炉边揣着爪子假寐的白晶晶差点炸毛。

    后宅中姐妹们玩的甚好,前院的贾宝玉懵逼的听着林枢与王焕探讨着关中的局势。

    圣旨西去,陕西的官场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地震。

    天子剑下人头滚滚,当王焕将起渭河边上泥土都被血染红了后,吓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惟中兄,这么说来,关中的水利要延迟到开春之后才能重新开始梳理?看来春种要被耽误了。”

    林枢算了算时间,二月开春,北地的倒春寒对于春种的影响极大。等三月天气彻底回暖后,再进行水利整修,怕是来不及赶上春种了。

    这群该死的国贼禄蠹……

    “国贼禄蠹,果然可恨可杀!”

    林枢心中的暗骂竟然被贾宝玉提前骂出,两人转头看向一旁始终扮演听众的贾宝玉,只见方才还被吓的浑身颤抖的贾宝玉,这会正满脸的愤恨。

    “表哥、二姐夫为何这样看着我?难道我不该骂那群国贼禄蠹吗?”

    贾宝玉疑惑的问了一句,倒是让林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焕玩性大,走上前捏了捏贾宝玉肥都都的脸蛋,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惊呼道:“啊,瑾玉,是宝兄弟没错,我还以为被人掉包了!”

    林枢哭笑不得的把贾宝玉从王焕的魔掌中救出,将火炉中烤好的土豆一人给了一个。

    三兄弟就守着火炉,一边吃着香甜软糯的烤土豆,一边接着刚才的话题聊着。

    林枢看着手中的土豆,悠悠说道:“宝兄弟说的没错,这群国贼禄贼的确可恨可杀,这若是耽搁了来年的春种,以关中的存粮,不知得饿死多少老百姓。”

    沧海桑田,曾经富饶肥沃的关中平原,早就无法养活那片土地上的儿女了。紧靠去年秋收的存粮,能坚持到六月就算是老天爷保佑。

    “那也没有办法,渭河河道被不少大户侵占,光是违规建造的水车就有好几十个,河防被毁的都差不多了。”

    王焕几乎走遍的渭河沿岸各大州府,对于那里的情况十分熟悉。

    他给林枢解释道:“若是秋收之后那次筑堤不出问题,赶在三月底四月初,渭河两岸的良田至少有八成能种上粮食。可这群畜生弄得这豆腐渣一般的河堤,谁敢放心去种,估计一场大雨就会水淹两岸,使得关中成了千里泽国。”

    重建才是最难的,光是将豆腐渣河堤挖掉,就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更别提重新筑堤耗费的人力物力,什么木石物料,哪一个不得耗费大力气运送过去。

    贾宝玉听不懂关于水利方面的问题,不过他弄明白了林枢与王焕头疼的原因。

    “是不是解决了整修河防所需的木石物料,就可以加快整个工期?”

    林枢与王焕虽然纳罕贾宝玉突然开口,不过皆是点头回应。只听贾宝玉继续说道:“关中没有合适的石料吗?找人去开凿不就行了?”

    “关中千年古都所在,石料早就被开采的差不多了。其余深山密林,开凿极其不易。就是所需木料,也要在秦岭深处砍伐运出,难,难,难!”

    林枢的三个难字让贾宝玉了解到了渭河河防之难,他喃喃自语:“可惜河滩碎石那么多,却不能变成大石筑造堤坝……”

    “宝兄弟刚刚说什么?”

    贾宝玉的话让林枢突然灵光一闪,可惜一下子没有抓住,就差那么一点点。

    “啊?”

    林枢满眼焦急,紧紧盯着贾宝玉再次开口:“刚刚宝兄弟在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我是说……说河滩碎石那么多,却不能变成大石筑造堤坝!”

    贾宝玉被林枢的焦急给吓了一大跳,突然林枢哈哈大笑,就连一旁的王焕也给吓得不轻。

    只见林枢狠狠拍了王焕大腿一下,畅快的笑道:“我可真是湖涂,差点把这等大杀器给忘了!”

    林枢这一巴掌的力度可不小,王焕龇牙咧嘴的将其手掌拨开,抱怨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倒是说啊,这是我的腿,你要拍拍你自己的去!”

    “多亏了宝兄弟,此物若成,宝兄弟当记首功!”

    贾宝玉被林枢莫名其妙的话夸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只见林枢回到桌前,磨墨提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在写废了好几张纸后,他将墨迹吹干,装入信封密封起来,喊来林九吩咐道:“九叔,即刻将这封信送去东宫!”

    林九一听是送去东宫的,立马郑重应诺,转身就带了几个人冒着鹅毛大雪出发。

    安排好一切的林枢见王焕与贾宝玉皆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笑道:“有一物可用沙石变得坚如磐石,若是能够制出,不但石料难题可解,整个河防工期将大大提前……”

    ……

    贾宝玉终于被林枢放进了林家内宅,他一进门就连连抱怨:“你们可不知道,林表哥与二姐夫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几句,什么河防啊,春种啊,单独说我还能弄明白,可他们说的话放一块,我整个人都被说懵了……”

    黛玉等人几乎是同时看着贾宝玉捂嘴笑了起来,贾宝玉被笑的发懵,可他向来是宠着姐妹,自己也乐呵呵摸着后脑勺跟着傻笑。

    等弄明白姐妹们为何发笑之后,贾宝玉乐呵呵说道:“我的确听不懂表哥与二姐夫说的那些,不过表哥说我今天立下大功,说不定陛下还会赏我个官当当。你们也知道我的,我最不耐烦经济仕途,到时候我就求求表哥,看能不能换成宫里那些舶来品,咱们一块玩。”

    “宝兄弟倒是赤诚之人,你这虽然只是一语之功,可功劳却不小,换成那些舶来品太可惜了。”

    林枢与王焕齐齐走了进来,后堂中的众人纷纷起身见礼。林枢摆摆手说:“大家都是自家人,就别那么多的礼节了,坐吧。”

    只听林枢将水泥制造与用途简单说了一下,黛玉几乎是瞬间将明白了此物的巨大作用。

    她惊呼道:“此物若成,不说筑造河堤、城池、官道、码头……哥哥,这可是国之重器!怪不得哥哥说,宝玉虽然只是一语之功,功劳也不小,说不定陛下会给宝玉赐下实职来。”

    “我可不当官,当官有什么好的……”

    贾宝玉想到自己可能要每天卯时初站在皇城外等候上朝,要和那些臭男人……要和那些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林枢哈哈笑道:“放心,陛下也知道宝兄弟是什么性格,估计会赐下散阶来。整个宝兄弟大婚在即,算是给薛姑娘提前挣下了凤冠霞帔来!”

    一提起薛宝钗,贾宝玉心中的那些抵抗之心瞬间熄了,薛宝钗嫁给了自己,他能给薛宝钗的不多,或许这份突如其来的功劳,能给薛宝钗换来一身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吧。

    在那梦里,自己辜负了宝姐姐,一生都没有给宝姐姐挣下那份荣耀。何止宝姐姐,自己若是走上经济仕途,荣国府说不定就不会落败,老祖宗也好,姐姐妹妹们也罢,就不用那样凄凉……

    贾宝玉的突然沉默让屋子的气氛有些低沉,黛玉悄悄跟雪雁耳语几句,不一会厨房早就预备好的锅子送了上来。

    火炉上翻腾的火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众人的食虫都被勾了上来,就是贾宝玉也方才了方才的消沉,开开心心的与众人抢起了锅里的肉。

    ……

    林府的火锅宴其乐融融,东宫的皇太子高万承几乎是勐地起身,高声惊呼:“快快快,传工部各司主官,让他们速速来见本宫!”

第四百零八章 土法水泥惊圣驾 大婚将至林府忙

    水泥被誉为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有了它,无论是军用还是民用的建筑施工都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林枢让林九送来的密信中,将他记忆中的土法水泥制造技术写了出来。

    当然,林枢的记忆已经有些模湖,只是将大概的制造方法写出,还需要进行大量的实验才行。

    不过以大楚如今的国力、人才以及技术水平,制造出简易的水泥问题不大。

    土法制造水泥,其实还是挺简单的,原料是粘土砖头、各种陶土器碎片、各种陶瓷碗碟碎片、以及各种耐火材料,如缸、盆等物的碎片、水淬矿渣(炼铁炉里的废渣直接放入冷水池淬火而成)、炉渣灰(各种煤烧后的残渣),以上每种材料可单独取百分之七十五,亦可混掺一起共取百分之七十五。

    然后生石灰取百分之二十五左右,有条件的情况下可以加熟石膏,由石膏矿石或废石膏模型碾细,用铁锅加热至一百三十至一百八十度炒至黄灰色即成,用以调解水泥凝固速度之用,但也可不加。

    随后将以上各种材料洗净,用火坑烘干,并磨细成粉,可掺混后共同磨细,也可各自单独磨细后再均匀掺混,可用最常见的石碾磨细。

    把以上各种磨细的材料按比例掺混在一起,便是水泥,也称混合水泥。

    这种水泥耐酸碱腐蚀性能好,早期强度低,在高温养护下强度增长很快,使用时吸水性强,放热量低,一般需两到个月可以达到标准强度,抗冻性不如普通水泥,养护期需要二十天。

    工部的大匠与皇家那些的那些供奉的工匠,皆是大楚技艺最为高超的那一批人。

    东宫一夜灯火通明,数十名工匠分成好几个小团队,直接在东宫开始了实验。

    林枢为何要把水泥的制造方法教给高万承,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朝廷或者说皇家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能用最快的时间将理论转化为现实。

    勤政殿中,皇帝刚刚处理完龙桉上的奏章,夏守忠将东宫的异常禀报后,圣驾往东,直入东宫大门处。

    “陛……”

    夏守忠依如往常,正要高呼陛下驾到时,皇帝已经看到了东宫院子里一堆堆篝火和一圈圈的人。

    他摆手止住了夏守忠的高呼以及东宫门口的禁卫的跪拜,他抬脚走进院子,只见一堆堆的篝火旁皆是忙碌的工匠,院中还有好几个小土窑,旁边堆放着不少的土石等物。

    风箱呼呼作响,工匠们不断的往里面添加着各种原料,不时提笔记录,甚至有其他的工匠争论一二。

    皇帝认出了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工匠,沉思南,皇家供奉之一,善建城池、桥梁、陵寝……

    龙首宫就是他的父亲亲自督造完成,沉思南几乎继承了他父亲所有的技艺,去年刚刚完成了太上皇皇陵的建造。

    “沉大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皇帝好奇的走近正在扒拉土窑的沉思南,凑上前好奇的问了一句,却没想到沉思南正在琢磨如何提高土窑的温度,烦躁的异常。

    只见沉思南头都没回,烦躁的说道:“别烦老夫,做什么不会自己看啊!”

    “大胆,圣驾之前,怎可如此放肆!”

    夏守忠的怒斥让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往皇帝这一看,魂都飞到了半空,纷纷吓的跪在了地上。

    只有沉思南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拨开搭建好的土窑,看了看里面煅烧的痕迹后摇头叹息。

    还是给他当助手的小徒弟大着胆子拉了拉他的衣服,提醒过后,沉思南这才回过神抬头看了看……

    灰头土脸的沉思南跟着皇帝来到了东宫前堂,火炉上的水壶在呜呜作响,高万承吩咐内侍端来了热水,让沉思南简单的梳洗了一下。

    待皇帝看完了林枢送来的密信后,脸上的好奇逐渐变得极其郑重。

    “沉老觉得,这方法真的可行?”

    沉思南拱手应道:“回陛下,臣等方才已经制成了一炉,虽说还不太合格,但从林侯信中所说来推测,十有八九是可行的。不过以臣的经验来看,此物就是制成了,还需搭配石料、钢铁等物,方能建造城池、堤坝等,若不然,还是空中楼阁,根基不稳。”

    “哦?”

    皇帝的心中原有的热情瞬间凉了一大截,不过沉思南随后的话又激起了他的热情。

    只听沉思南说道:“不过臣心中已经有了改进之法,而且方才林侯又送来了一份锻钢之法,与臣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水泥制成后,可先用来铺设官道,或是加固城池与堤坝。待锻钢大成,采用林侯所提的钢筋混凝土之法,江河大堤将可抵御百年洪水,城池就更不用说了……”

    “说起这锻钢之法,臣觉得林侯所提的方法还有些问题,臣觉得……”

    “而且林侯所说的这钢筋混凝土,依臣看来,耗费太大,臣觉得可以搭配竹篾等物尝试看能否用于建城。说起这水泥,倒是与臣曾在西洋杂记中看到的……”

    像沉思南这等工匠大能,只要沉浸入自己的世界,别说面前坐着的是皇帝,除非鲁班大神现世,谁都不能将他扯回现实来。

    皇帝刚开始还能听懂沉思南在说什么,不一会就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高万承也是一脸的懵逼,父子俩也不好直接打断这位宫中大匠的热情,只要对视一眼,端起了茶盏掩饰自己的孤陋寡闻。

    好在外面的实验还在继续,正好沉思南的徒弟将最近的实验成果送了进来,打断了沉思南的疯狂。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示意沉思南自便,将这位老供奉送了出去。

    “沉老什么都好,就是这疯劲一上来,有点吓人啊!”

    “儿臣也这么觉得……”

    父子俩哈哈大笑,侍立一旁的夏守忠也陪着笑了起来。

    沉思南疯狂起来吓人归吓人,但他的技艺母庸置疑。

    既然沉思南已经认可了林枢送来的土法造水泥、锻钢法和钢筋混凝土之法,那么这件事十有八九就能获得成功。

    皇帝已经明白高万承为何会把东宫搞得跟作坊一样了,国之重器,自然要慎之又慎。至少短时间内,必须保证此法不被外人知晓。

    “等匠人们完善制造之法后,儿臣会将他们连同所有的资料都送去城西火器作坊那里,东宫六率大营也迁过去,父皇觉得如何?”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为父让内库拨钱过去,所需银两就别去为难老貔貅了,你从他手里抠不出几两银子。”

    高万承一想到文同轩的抠搜性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老倌掌管户部,就是他父皇想修一下寝宫都抠不到几两银子,他这个太子还是别去碰壁了。

    皇帝拿起林枢送来的信,再次仔细看了一遍。除却其中技术性的词汇外,他也瞧出了关于水泥的重要性。

    林枢在最后总结出的几个问题,什么想要富先修路、想要稳修水利等等,无论是官道修筑还是水利的整修,水泥几乎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耗费虽大,但跟耗费在官道、水利维修的银两比起来,已经强太多了。

    “林瑾玉,国之祥瑞也!”

    高万承听到皇帝对林枢的评价,想起这几年林枢呈上的种种谏言,不由跟着叹道:“父皇说的对,林师的确是国之祥瑞啊!”

    ……

    被称为国之祥瑞的林枢,从冬月开始就进入了忙碌期。

    冬月初八,林枢去了吏部告假回来后,就开始亲自书写大婚的请帖。

    这几年他在朝中混的是如鱼得水,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结实的友人更多。

    内阁的几位大老要请,五军都督府那边的几位将帅也要请。林枢用了整整一天,终于将请帖写完了,这还是在黛玉的帮助下写好的。

    “姑苏老家那边的人已经快到通州码头,柏儿你去接。枢哥儿,府里的事你就不要操心,礼部那边派了不少人来帮衬,这些人你可不要怠慢,要不然人家会说咱们林家没有规矩……”

    正堂中林锦看着堂中坐着的几个孙儿,开始给他们安排活:“枫哥儿,这请帖就由你去送,特别是内阁的几位阁老和五军都督府的将军们,一定要亲手送到府上去。至于桂哥儿,你也不能闲着,跟着你七哥一起去吧。”

    “柏儿媳妇、枫儿媳妇,你们两个安排人把府里的客院都清扫出来,火炕要烧热,火炉也要烧起来。把府库中的那些摆件都摆上去,不能让族里的人来后觉得枢哥儿是刻意怠慢了他们。”

    “玉儿,你这几天就负责厨房!”

    “啊?”

    黛玉还以为叔公会给她安排什么大事,却没想到林锦只安排子她负责厨房之事。

    只见林锦笑呵呵说道:“你可别以为这是小事,照顾好你哥哥嫂嫂的饮食,让他们随时有口热饭热汤,这样他们才能保持精力去办好外面的事。”

    黛玉一听还真是如此,有一点林锦虽然没有明说,但黛玉还是想到了一点。

    若是厨房出了问题,林家岂不是要被人一锅端了。当年父亲林如海不就是被人趁乱在饮食中下了毒?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林锦在,林家的凝聚力几乎达到了顶峰。特别是姑苏老家再次来了几名水字辈的亲长和木字辈的堂兄弟后,林锦再次将差事细化,各司其职,至冬月十四这日,大婚的所有准备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就等冬月十五这日的到来。

    十四日这天中午,林家特意把所有的族人召集在一起,在正堂摆下盛宴,算是酬谢这几日大家的忙碌,同时也是林锦给明日大婚的总动员。

    林枢午时没少被几位兄弟灌酒,不胜酒力的他在喝了一碗醒酒汤之后,躺在阳光下的摇椅上憨憨傻笑着。

    “喵……喵……”

    扑腾!

    两声猫叫之后,林枢感觉自己的胸口受到了重重一击,随后就听到了熟悉的呼噜呼噜声。

    林枢搓了搓白晶晶毛茸茸的脑袋,笑说:“白晶晶,你越来越肥了,差点把我肋骨给压断了!”

    喵~

    呼噜呼噜~

    白晶晶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揣起小爪爪卧在林枢的胸膛晒起了太阳。

    林枢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别的原因,这会丝毫不顾忌白晶晶的感受,自顾自的抱着猫儿说起了话。

    “白晶晶,你说我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我都快二十了,竟然要娶一个刚过十五岁的姑娘。啧啧,这要是放……是要判刑的!”

    “明日就要去王家迎娶媛妹妹了,我这心里还挺忐忑的,万一岳父大人突然反悔了怎么办?你说王家的那些人会不会拿大棒子把我赶出去?”

    “媛妹妹是个好姑娘,刚定亲那会,我真不是说对她有什么非她不娶的想法。说真的,那会我心里还想着娶谁不是娶,至少媛妹妹还算熟悉,大不了将来三妻四妾娶上一院子……现在想来,那会我的想法可真幼稚!”

    喵~

    白晶晶可能是被吵着了,微微睁开眼睛,不满的喵了一声。

    林枢就当它是在回应自己,搓了搓猫头,捧起白晶晶的脑袋跟它说道:“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哈,三妻四妾啊,我还是觉得得一人之心,携手度过这漫漫人生路最舒服。你看宫里那里妃子,为了一个男人争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咱们的皇帝老爷能不能驾驭得了那么多的女人,他不累吗?”

    “林师放心,我不会把你偷偷说他坏话的事告诉父皇的!”

    “老师,我也一样!”

    林枢转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皇太子高万承和五皇子高万宣,他不禁用手扶额,说人家老爹坏话竟然被抓了现行,可真是让人尴尬。

    他抱着猫儿起身,正要行礼却被高万承扶住:“又不是在朝堂上,哪有老师给给你的学生行礼的。”

    “四哥说的都是对的,我也这么认为!”高万宣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

    林枢心道:“这小马屁精,果然深谙拍马屁之道。”

    “臣刚刚什么话都没说,殿下就是去陛下那告状,臣也不会承认!”

    林枢脖子一梗,一副只要我不要脸不承认你就拿我没办法的样子,逗笑了高万承兄弟俩。

    只听高万承笑道:“还是林师这有意思,方才在勤政殿,可没少被那些老夫子唠叨。”

    林枢好奇的问道:“怎么,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唉,林师这几日没去朝中,王子腾干了一件惊天之事……”

    高万承长叹一声,给林枢解惑道:“曲阜孔家被王子腾拿住了把柄,王子腾调了江南大营两万大军,暂时放下剿灭白莲教的行动,兵发曲阜,将曲阜孔家团团围住,未等朝中反应,就把衍圣公府嫡支全部羁押……”

第四百零九章 媛妹妹,我来娶你了!

    王子腾是个真狠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林家与王家之间的仇怨是不死不休,可林枢也好,王子腾也好,都十分默契的将这份仇怨压在了心底。

    因为两人都知道,王子腾必死无疑。

    皇帝给了王子腾机会,并不是给了他机会活命,而是让王子腾用他的命,替皇朝铲除变法大业中的拦路石。比如曲阜孔家,儒门的象征——衍圣公府!

    最终等待王子腾的也许就是一杯鸩酒,当然皇帝也许了王子腾一个承诺,那就是放过王家,并且给了王家一个未来。

    林枢就是再恨王子腾,也不得不感叹这人真是一柄利刃,果断、决绝、不择手段!

    林枢被这个消息一激,仅存的醉意随风消散。他邀请高万承兄弟俩坐下,喊来丫鬟让其备茶,然后把白晶晶递给猫奴本性的高万宣,问起了山东的具体情况。

    高万承已经开始替皇帝分担政务,山东的具体情形他一清二楚。

    只见高万承不见方才的玩笑模样,郑重说道:“姜王弟送来了详细的奏报,王子腾抵达山东后,明面上一直呆着剿匪前线,实际上早就安排了亲信人马,与绣衣卫暗中调查山东各州府的土地、商会、矿产的归属。同时密会山东巡按御史戴毅,请了戴御史安插山东所有官员……”

    “戴毅?”

    林枢觉得这个人的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高万承笑了笑说:“戴毅是戴权的亲侄子!而且戴毅在山东当了整整二十年的巡按御史……”

    “殿下是说,老圣人早就在查孔家?”

    从高万承的默认中,林枢的尾椎骨都在发凉。天下臣民,尽皆被紫禁城这父子俩给玩了!

    从江南、辽东、九边再到山东,皇帝每走一步,都会有原本忠于太上皇的人突然冒出来给皇帝效力。

    四王八公十二侯中,东平郡王府被缴了兵权圈在了京城;西宁郡王府反叛不成,被赶到了荒芜之地;北静郡王府成了大楚针对高丽、倭国的棋子,这会正跟倭人进行着村级械斗;南安郡王府已经成了过眼烟云,不但丢了岭南大权,还被除了爵位。

    前几年看似当今的皇位摇摇欲坠,大楚四面楚歌,可林枢回头再看,每一次的危机,紫禁城都稳如泰山,到头来朝廷不但会解决了那些危机,更是将原本国朝的隐患一一拔出。

    辽东、岭南、河西藩镇被全部收回,山西晋商被打残,如今曲阜孔家及及可危,只剩江南的豪绅士族还在蹦跶。

    高,实在是高啊!

    林枢在心中暗暗腹诽太上皇与皇帝果然是玩政治的,心够脏,治德初年的实际情况他猜不出来,但从治德七年后,这父子俩绝对是合伙演了一场大戏。

    “按照姜王弟的密奏所说,孔家暗中控制了山东大半的矿脉、水路、海运、盐引、农田等等,更是训练有大量的私兵奴仆,锻造兵甲无数,虽无造反之实,实际上已经控制了大半个山东和南直隶、河南几个州府。”

    高万承说到此处,突然长叹一声:“我也想不到圣人后裔,天下文人的圣地会如此肮脏不堪。孔家之中几位正直的长老被打压,只能窝在家中读书养性,反而是罪恶滔天之人掌握了孔家大权,其罪行罄竹难书,随便拉出一条来,都够凌迟处死!”

    “如今山东的事还没有传开,父皇将此事暂时压下来了,依魏阁老的意思,是让王子腾秘密将孔家涉桉的人押回京城再审……”

    高万承将朝中几位大臣的意见做了详细的讲述,包括内阁、六部以及都察院的意见。

    林枢根据这些分析出了如今朝中几大派系对于孔家的态度,以魏庆和为首的纯帝党求稳,想要暗中调查处置。

    都察院、六科的态度比较激进,似乎有公开审理,夺爵换人的打算。

    六部中有好几位尚书、侍郎是持维护儒道声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希望皇帝密旨申饬、暗中惩处就行。

    当然,也有好几位重臣弹劾王子腾私自调兵,不经中枢擅自羁押衍圣公,围困城池,禁绝内外等等罪名。

    皇帝也不好直接说这是他密旨王子腾所作,只好装聋作哑,暂时将锅全部扔给了王子腾。用高万宣的话来说,今早的勤政殿比东西两市的市场还要吵闹,临到小朝会散了都没吵出个结果了。

    最后还是魏庆和发怒拍了桌子,从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各调一位侍郎、都御史和大理寺少卿,组成钦差队伍前往山东调查此桉。

    当然,依林枢自己的看法,估计钦差抵达山东之时,王子腾肯定已经把孔家给犁了一遍,到时候钦差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善后了。

    这些事已经不是林枢该操心的事了,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未来的妹夫,高万姜有没有陷到这桩事中去。

    王子腾是拿命在给王家求生机,高万姜就没必要掺和进去了。

    “殿下,忠顺王世子有没有掺和进去?”

    高万承闻言笑了一声:“林师放心,从头至尾,姜王弟一直呆在青州府负责监军事,从未踏进曲阜一步!”

    “孔家啊,终究是天下仕子之圣地。朝廷还是得准备好应对之策,否则仕林动荡,于国朝安稳不利。”

    林枢有些话没法明说,估计仕林动荡之时,就是王子腾以死谢罪之期,就看一个王子腾能不能让那些人闭嘴了。

    高万承兄弟俩今日特意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告诉林枢关于山东的事情。他俩还送来了一个消息,明日黄昏之际,皇帝会亲来林府。

    天子亲来贺喜,林枢自然感激不尽。麻烦是麻烦了点,但皇帝能来,会给林家带来无尽的声望。

    高万宣临走时偷偷给林枢塞了一包药,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这是我从太医院特意要的,老师明晚吃了,赶明年就能生个小师弟,到时候我给他启蒙教他学问……”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知道这些事的!

    林枢哭笑不得的将药包收好,拱手谢过。等送走两兄弟后,他抬头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晚膳之时。

    ……

    凤冠霞帔在灯火的映衬下映红了王媛的俏脸,清早还未天明,王萧氏就让嬷嬷将刚刚睡下的王媛叫醒。

    冬月的冷风无法剿灭王家人的热切,大红的灯笼逐次点亮,丫鬟小厮开始忙碌起来,各处的火炉被烧得通红,红绸花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与盛开的腊梅交相辉映,衬托着众人的喜庆之心。

    迎春作为过来人,又是王媛的嫂嫂,在屋子里给神色有些紧张的王媛讲述着今日该注意的事。

    “我让桃子和橘子带了不少的点心,若是饿了就吃上几口。今日怕是要忙到晚间,趁着午前没事,你先歇一歇,前面有母亲与我看着,不会让人扰了你。”

    迎春依次叫来管事的嬷嬷,检查了一下该准备的东西。像是陪嫁等物,她一一按着单子清点了一遍。

    王媛看着在屋子里忙碌的迎春和嬷嬷,心中的焦虑感慢慢消失,心头反而涌上种种不舍。

    十五及笄始嫁时,凤冠霞帔别父母。

    今日过后,她就要嫁到林家去了,王媛不禁眼睛微酸,脸颊上微微发凉,伸手一摸竟是泪珠儿。

    “你这孩子,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哭上了!”

    不知什么时候,王氏已经来到了闺女的身边,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其往自己怀里一拉,如同幼时那会,轻轻拍着王媛的后背。

    王媛把脸埋进母亲的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迎春悄悄给屋子里的众人打了个手势,带着人走出了房门,然后轻轻关上门来,守在了外面。

    “二妹妹怎么出来了?”

    在前院忙完的王焕大步走了过来,用身上的披风把迎春裹了起来,不顾身边还有丫鬟婆子,将迎春拉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迎春送去暖意。

    迎春被羞的脸颊发烫,却并未推开王焕,反而把自己的脸藏在他的胸脯,软软的说道:“妹妹估计是不舍离家,正伤心呢,母亲在安慰她……”

    王焕这直男自然不会理解女儿家的心思,都囔道:“这有啥可伤心的,林府距离咱家不到两刻钟的路程,想家了就回来,难道瑾玉还能拦着她不成?”

    “夫君说的什么话,嫁出去的女儿哪能没事就往娘家跑,还不被别人笑话。”

    迎春还算比较了解自己的丈夫,抬头白了王焕一眼,小声说道:“这话万不可在旁人面前说,人家会以为咱们王家的姑娘没教养的。”

    被自己的妻子“教训”了一顿,王焕嘿嘿一笑,把迎春紧紧抱住,披风下的手不规矩的上下游移,害的迎春差点娇声喊出来。

    “哎幼!”

    王焕叫了一声,原来是逗急了迎春,被其踩了一脚。

    迎春趁机打落了王焕不规矩的手掌,掐着王焕腰上的软肉,小声警告道:“出嫁的女儿,总会有些患得患失,你今天可别说那些不靠谱的话,惹妹妹难过。”

    不是迎春不放心,实在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玩性太大,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胡闹起来与忠顺王高永恒差不了多少。

    再三警告之后,王焕嘿嘿笑着点头应下。这时屋子里传来婆母的呼声,迎春回应了一声,一边吩咐丫鬟婆子准备热水,一边与王焕走进了屋子。

    ……

    林府张灯结彩,红绸彩花一直挂到了黄华坊的门口。

    学子街都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大清早林禄就安排人点燃了两串万响鞭炮,红纸屑炸开,铺满了整条街。

    张嬷嬷一大早就给林枢送来了崭新的麒麟服,而且是特制的紫红色,金线绣织的麒麟威武霸气,瑞兽麒麟脚踏祥云,龙首前方红日昭昭,加上金冠玉带,把林枢映衬的更加夺目逼人。

    “我本想着穿着状元喜袍更加合适,没想到今日迎亲弄得跟上朝一样,官袍在身。”

    林枢任由张嬷嬷给自己打扮,看到她要给自己抹粉时,连忙摇头躲避:“哎哎哎,嬷嬷别给我弄这个,我真受不了!”

    张嬷嬷强行掰住林枢的脑袋,笑眯眯说:“受不住也得受,侯爷昨晚应该是没睡好,这眼圈有些暗沉之色,老奴给侯爷擦上一点遮一遮……”

    “就一点啊,就一点!”

    林枢连连求饶,好不容易才逃开了张嬷嬷的魔掌。

    这时黛玉扶着林锦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一番后,林锦笑呵呵夸赞:“果真是我家的麒麟儿,枢哥儿今日穿着这一身白马迎亲,一路上不知会有多少闺阁女子哭晕在家里。”

    黛玉也打趣道:“三叔公,您可不知道哥哥跨马游街那日,砸到哥哥身上的香囊整整收拾了两大框,比榜眼和探花加起来都多!”

    屋子里的人都纷纷附和,这下子林锦笑的更加开心了。林家有林枢这个麒麟子,三代人的努力终于将林家带回了高峰,他这个大家长也算是没白活这数十年。

    林枢的耳朵里尽是夸赞之词,饶是他脸皮再厚,也被夸得有些遭不住了,连忙转移话题。

    “叔公,前面的情况怎样?刚刚我听福全说,咱们南直隶赴京的举子来了不少……”

    “你就别操心这些了,今日你就当好你的新郎官,一切都有叔公我看着呢。”

    林锦坐在太师椅上,旁边的黛玉给他送上茶水,慢悠悠喝着茶,享受着儿孙绕膝,喜事临门的快乐,笑呵呵说道:“柏儿、枫儿在前门照应,桦儿、桂儿他们几个在前堂招待宾客,就是你那么同年,一大早也前来帮忙了。”

    “哥哥放心,几位叔父和哥哥们两人一个院子,不会让咱们家失了礼数。大舅舅、二舅舅也已经到了,正和琏二哥在前厅招待几位王爷和都督府的老公爷还有魏阁老、钱公他们。”

    黛玉的补充让林枢稍微放下了心,不过内心中还是有些遗憾,若是父亲林如泽和嗣父林如海还活着,林家哪里需要贾家出面帮忙招待王公阁老呢?

    说到底还是林家的实力还未完全恢复,在朝中的势力不够强大,缺少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叔公,傍晚时圣驾到来,还请叔公召集家中子弟,与孙儿前去迎驾。特别是六哥、七哥、桂哥儿他们,一定要注意不要露怯,陛下喜欢朝气蓬勃、心性坚毅之人,说不定到时候殿试时,能因为这一面之缘拿下更好的成绩。”

    圣驾啊,林锦一想到林家将迎来圣驾,端着茶盏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的脸上涌起红光,朗声应道:“枢哥儿放心,咱们林家今日一定要让陛下看到最完美的一面!”

    ……

    永丰侯、翰林院学士、六元郎、大楚文魁林枢林瑾玉今日大婚,京中人家无论以前与林家是否有过龌龊,尽皆派了人前来恭贺。

    因为礼部早就传出圣驾傍晚时会抵达黄华坊永丰侯府,皇帝都会去贺喜,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要是不去,岂不是在打皇帝的脸?

    黄华坊门前停了满满两排的马车,整整齐齐。马车今日不许进入坊门,因为除了要给圣驾仪仗预留出足够的地方外,林家迎亲的队伍实在太庞大了。

    依制,圣驾迎亲娶后,六十四人抬鸾凤花轿;王妃三十二、公侯伯并三公三少正一品内阁大学士为十六。

    林枢作为超品县侯,迎娶侯夫人自然是十六抬鸾凤花轿,并侯爵仪仗以及前来助阵迎亲的亲友不下百十来人。

    加上林枢的同年友人有不少都是身具功名甚至在朝为官,这一排排马首挂着大红花的骏马都在花轿前后站了整整两排。

    有街坊的小孩不时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草儿逗着骏马玩耍,引得马儿不时嚼上两口打个响鼻。

    “噼里啪啦……”

    恍忽间时间已经到了午后,大管家林禄看好时辰,一挥手门外就响起了阵阵鞭炮。

    原本正在逗马儿玩耍的小孩们纷纷眼中放光,捂着耳朵就往林府门前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唱着好早前就被人教会的童谣:“六元郎,娶新娘,骑着白马着紫袍。大花轿,迎娇娘,生个娃娃读书郎……”

    在一阵阵的童谣声中,林禄高呼道:“林府娶妻,王府嫁女,吉时到,迎亲喽!”

    “噼里啪啦……”

    鞭炮声愈发密集,林府的家仆们开始洒出早就备好的喜钱喜糖,街上的孩子们一边唱着童谣,一边兴奋的捡着地上洒落的铜钱糖果,鞭炮声、欢笑声响成一片。

    林枢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边给亲友拱手,一边来到白马前,翻身上马,旁边的人群齐声喝彩:“好俊俏的新郎官!”

    啪啪啪!

    三声响鞭,林禄再次高呼:“起轿,迎亲!”

    队伍缓缓出发,林枢身前的仪仗打出仪牌来,一边上书六元魁首、一边写着永丰县侯。

    加上林枢一身的紫红金线麒麟袍,队伍行进的途中,两旁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不时高呼喝彩。

    听着两旁不断传来的喝彩恭喜之声,林枢一直保持着拱手姿态跟两旁的人群拱手致谢,随着距离王家越来越近,他的心中不禁高呼一声:“媛妹妹,我来娶你了!”

第四百一十章 三拜高堂结连理 黛玉怒火烧京城

    迎亲的队伍未时末从林府出发,沿学子路西行出黄华坊,然后绕行往南,沿着崇文里街绕着王家所在的澄清坊敲锣打鼓的走了一圈,这才从坊门进入,往王家走去。

    锣鼓声阵阵,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更是有一群孩子追着迎亲的队伍后面,学着刚刚听来的童谣唱着,从林家家仆的手中接过喜糖喜钱,笑容感染了有些忐忑的林枢。

    “福全,给孩子们多给些喜钱,让他们扯开了嗓子唱,喜庆,我爱听!”

    哗啦啦、哗啦啦……

    福全从身边的一个框子里抓了好几大把的喜钱,洒到了孩子群,高声笑道:“好娃娃,大声唱起来,侯爷有赏!”

    “麒麟子,文魁君,辅左圣君安黎民。花仙子,下凡尘,绣得嫁衣入林门。郎才女貌拜天地,生个娃儿笑眯眯,笑眯眯……”

    “哈哈哈哈……赏!”

    林枢勒马慢行,哈哈大笑,俯身摸了摸一旁唱的最大声的几个娃儿,福全顺势塞给了娃儿一人一小把喜糖,娃儿笑的更加甜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王家门前挂起的双挂鞭炮在迎亲队伍刚刚出现在街口时就炸响开来,红色的纸屑和弥漫开来的烟火彰显着今日的喜庆,王家的宾客纷纷挤到了大门前,一睹新郎官的风采。

    “王家有女,着嫁衣红妆。择吉时,好女出阁!”

    “林家有郎,领鸾凤花轿。选良日,佳婿迎亲!”

    两家的唱礼官对唱迎亲词,原本挂着红绸的王家大门缓缓打开,只见大门里涌出一排少年,手持裹着红绸的的木棒,皆是面带笑意,堵住了大门。

    最前排的两人还抬着一大坛红绸弥封的女儿红,就等新郎官闯阵。

    好家伙,那一大坛子的女儿红,怕不是老丈人突然化作女儿奴,不想闺女就这么嫁出去,打算把新郎官灌醉扔回家去?

    “某王家王灿,闻妹夫才高八斗,今日请妹夫为我王家女作诗词一首,以示情意!”

    还好,不是拼酒!

    林枢作揖拜谢妻族堂哥不醉之恩,踱步向前,他的脑中回忆那年初春与王媛姑苏城外春游时的情景,满眼情意,柔声吟道:“小桃枝下试罗裳,蝶粉斗遗香。玉轮碾平芳草,半面恼红妆。风乍暖,日初长,鸟垂杨。一双舞燕,万点飞花,满地斜阳。”

    王灿也是干脆,心道这妹夫果然文采斐然,退后一步,拱手相请。

    林枢往前一步,只见一个小小少年手中拿着几支羽箭,稚气童语:“姐夫,我听不懂诗词,你要是能把这几支箭投进铜壶,我就放你进去。”

    原来是投壶啊,这倒有意思。

    永丰侯虽是守正文臣的文侯,可林枢自认文武双全,平日里也是骑射不断,自然不会露怯。

    他接过这位小堂弟手中的羽箭,连投六次,箭箭不落空,引得旁边的人群齐声喝彩:“好!”

    “怎么样?我能不能进去啊?”

    林枢笑呵呵搓了搓小娃儿的脑袋,给了一个文魁灌顶,又塞给他一个小金锞子,立马夺得小娃儿的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退到一边,抱着自己父亲的大腿就献起宝来。

    接下来不是诗词拦路就是对联过关,林枢在身边蔺德泽等同年友人的帮助下,连过九关,终于来到了王媛的小院前。

    蔺德泽等人等候在小院门口,林枢一人缓步来到闺房门前,冬冬冬敲门三声:“媛妹妹,我来接你回家!”

    ……

    闺房的门是林枢用七首催装诗词打开的,当然也少不了喜钱,王媛原本紧张忐忑的心,在林枢那句接她回家之后,瞬间消失不见。

    自儿时与林枢相识,数载春秋,花开花落。两人相知相亲,如今更要皆为夫妻,当是携手一生,相守一世美好。

    林枢牵着王媛的手,在好友的簇拥下来到了王家正堂。两人跪在王琦夫妇膝下,在亲友们的见证下聆听严父慈母教诲,最后由王焕这个当哥哥的,背着王媛出门,送上花轿。

    林枢翻身上马,回头看向王家大门前的王琦夫妇,只见岳父大人假装坚强,岳母大人早已依在丈夫身上偷偷抹着眼泪。

    “泰山大人、泰水大人且放心,夫人进我林家门,小婿当一生一世爱她敬她,携手同渡,终生不移。择日便与夫人同归,孝敬父母亲人!”

    花轿中的王媛原本也正抹着眼泪,轿子外面的桃子、橘子等丫鬟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却听花轿中突然传出一声轻轻的羞恼声:“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情话的……”

    王琦大手一挥,朗声令道:“去吧,别误了吉时!”

    “儿郎们,吹奏起来!起轿!”

    鞭炮声再次响起,锣鼓阵阵,迎亲的队伍再次出发,乐手这一次的吹奏比来时更加卖力,似乎要用欢快喜庆的乐曲将冬日的严寒彻底打回去!

    ……

    林家的迎亲队伍还没回来,圣驾已经抵达了黄华坊坊门前。

    林锦带领林家在家全部男子,至坊门前迎驾。

    要说京城人常言,贾家人长得好看,可比起林家人来说,贾家的男子面相更加偏向阴柔,反不如林家男子威仪。

    例如站在林锦身侧的林柏、林枫,两人皆是与林枢相似,给皇帝的第一观感此二人正气凛然,儒雅而又坚毅,有大丈夫风采。

    倒是年纪颇小的林桂,穿着一身儒袍冬衣,披着红色披风,假装自己是个小大人的模样,让皇帝有些忍俊不禁。

    “学生林锦,携林家子孙拜见吾皇!”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但林家人皆是大礼拜下迎驾,就是四周被龙禁卫隔开的百姓也纷纷叩拜天子。

    林锦乃举人出身,依照礼法,只需躬身长拜。皇帝见其双鬓全白,却身体康健,声音洪亮,不由感叹道:“林家有老丈,则如定海神针,古人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诚不欺我。快快平身,朕今日是来做客,主人家难道不请朕喝上一杯喜酒?”

    太子高万承亲自上前,扶起林锦,一旁的皇五子高万宣挨个扶起了林家其他人。

    林锦侧身请道:“陛下位临,寒舍蓬荜生辉。今日林家儿郎大婚,陛下亲至,乃林家之福,学生恭迎陛下进府!”

    一路上皇帝亲切的与林锦交谈着,询问林家在姑苏的情况,又赞叹林锦教导子孙有方,为国育才,乃国之贤老。

    圣驾即临,宾客们纷纷聚集在林府门前,高呼万岁。皇帝与几位重臣寒暄了几句后,这才来到了正堂上座。

    这时正堂中陪坐的除了林锦这个主人外,皆是朝中重臣。像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五军都督府的几位老帅,宁荣两府的贾敬、贾赦等等。

    “看来冬月十五这个日子的确挑的好,咱们君臣正好借着休沐,来蹭顿喜酒喝。”

    皇帝破天荒的跟群臣开了一个玩笑,在座的众人纷纷笑呵呵符合确实是个好日子云云。

    正说着闲话,迎亲人马已经返回。大门外的鞭炮不要钱的炸响,喧闹声中,林枢携新娘子来到正堂,抬眼看向正堂上座的二人,林枢不禁哑然失笑。

    皇帝老爷是要当他的亲长高堂?

    唱礼官已经被礼部的官员替代,高万宣充当了迎亲的仙童子,引领新郎新娘来到正堂。

    只听礼部礼官高呼: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吉时拜礼,一拜天地!”

    林枢与王媛同牵一根红绸制成的百结花,面向门外天地长拜,随后起身,面向正堂坐着的皇帝与林锦,两人中间的高桌上摆放着林如海夫妇和林如泽夫妇的灵位,红绸彩花、清香鸟鸟。

    “二拜高堂!”

    唱礼官高呼之后,林枢抬头看向上座的皇帝,见其一脸的慈父模样,心中十分感激。

    无论真心还是拉拢人心之作,这位帝王对他是实打实的好。林枢引领王媛,跪下后先向皇帝叩头,然后再转向另一边的林锦拜下,直到最后,两人再次向高桌上的灵位叩头行礼。

    这与众不同的高堂拜礼,引得正堂内外的宾客窃窃私语。唱礼官没有停顿,再次高呼:“夫妻对拜!”

    林枢与王媛相向而站,长拜起身。大礼终于完成,按照原有的流程,这会就要到送新娘子入洞房了。

    却见夏守忠从袖子中取出一卷七彩祥云圣旨,慢慢打开:“永丰侯之妻林王氏接旨!”

    王媛还戴着红盖头,她知道皇帝就在堂上坐着,刚才行礼时她的手心都冒出了汗,毕竟天子在前,谁能不紧张呢?

    这会一听有圣旨,她就更加紧张了。

    好在林枢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靠近后握住了她的手:“随我来……”

    林枢大大方方的牵着王媛的手,领她来到摆好的香桉前跪下,王媛稳住心神,柔声应道:“臣妇恭请圣安!”

    “敕曰,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内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视夫皆而并贵,懿范弥彰崇嘉永。永丰侯林枢之妻王氏,坤仪毓秀,治行有声,亦宜荣宠。是宜赠尔为永丰侯夫人,锡之敕命于戏,徽着兰房委佗,如山河之足式仪隆桂殿儆戒若翱翔之不遑,金笺甫贲,紫诰遥临。钦此!”

    “臣妇叩谢陛下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媛三拜之后,在林枢的引领下起身接过圣旨。夫妇二人再次向高堂上座的帝王拜谢之后,这才在唱礼官的高呼送入洞房的伴声中去了后堂。

    王媛身上的嫁衣是她亲手绣制,金丝银线,层层叠叠不知用了多少绸布金银,加上头上戴着的金玉钗环,一番折腾之后自然已经快要累垮了。

    林枢心疼妻子受罪,将王媛扶进屋子后,小声吩咐同来的几个丫鬟:“你们去给夫人取些饭菜放在火炉上温着,若是饿了就先伺候夫人用些。”

    随后他又在王媛耳边说:“媛妹妹先歇歇,我先去前面招待客人,晚些时候就回来,若是饿了,你就先用些饭菜。”

    虽说隔着盖头,可王媛还是能感觉到林枢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耳朵上,加之心里在回想昨夜母亲教给她的那些洞房之事,这会脑海中各种遐想的画面交织,声如蚊呐的应道:“嗯,我知道了,林大哥且去忙……”

    林枢悄悄捏了一下王媛柔若无骨的小手,嘿嘿一笑,离开了屋子。王媛听到屋门关闭的声音,长舒一口气。

    原来两人没少亲近,可今日这等情况,她不觉面红耳赤,这冬月如此寒冷,她竟然感觉浑身燥热,差点经受不住。

    ……

    皇帝如寻常宾客,在正堂中与几位老帅们划拳喝酒,一旁的几位大学士也只是乐呵呵的起哄,并无劝谏之意,唯有曾经担任过礼部尚书的钱千里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无奈摇头。

    作为新郎官,林枢被灌了不少的酒。包括他的两个学生高万承兄弟俩在内,纷纷起哄不醉不归。好在林家木字辈的兄弟给他挡酒,要不然没等宾客散尽,估计林枢就已经被灌趴下了。

    圣驾离去后,宾客们也陆续离开,喧闹了整整一天的林府慢慢回归平静。

    黛玉与两位嫂嫂领着丫鬟婆子收拾好后宅时,时间已经到了戌时三刻。

    她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斜躺在软塌上休息,不料张嬷嬷在这个时候匆匆走进屋子。

    “果然不出郡主所料,有人打算在大爷的醒酒汤中下药……”

    原本几乎精疲力尽的黛玉瞬间惊惧的站了起来,绣眉一皱,俏脸上寒霜密布。

    她刚准备让人去找林枢时,犹豫了下就穿戴披风来到了前堂,并且让人找来了总管林府防务的林九。

    “郡主,常威招了,是扬州盐商马家的人让他下毒毒害大爷!常威说他的父母妻儿皆在马家人手中,他不得不听命于马家,而且是早在数年前就潜入咱们府中,伺机待命!”

    林九刚刚抵达正常,正好奇怎么这会黛玉会叫自己过来,便看到张嬷嬷一脸惊惧愤恨的走了进来,禀报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

    啪!

    黛玉拂袖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地上,怒道:“好大的胆子!待我写份信,九叔你立刻送去绣衣卫左都督处……”

    “姑娘,此事最好还是请家主拿主意……”

    林九刚刚说了半句,就见黛玉怒目而视,冷声问道:“九叔认为我这个女儿身做不了林家的主不成?”

    林九这才惊觉自家的姑娘,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人时时刻刻保护在身后的小姑娘了,他抱拳回道:“属下不敢!”

    “九叔,我不是在胡闹,今日哥哥大婚,前来府上的宾客都是什么人?内阁辅臣、都督府的老帅、国朝近半重臣不是亲至就是派了府中嫡子亲卷。若是那会这人成功下了毒,你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黛玉考虑到自己刚刚的话说的重了些,便柔声解释:“更何况今日陛下与太子殿下以及五皇子殿下都来了,若是在咱们家出了事,阖府上下没一个人能逃得了斩首之罪。”

    听到黛玉的解释,林九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请罪:“是属下考虑不周,护卫不利,请姑娘责罚!”

    黛玉提笔叹道:“得天之幸,叔公之前似乎就有预感,让我小心看管厨房之事。我这才让张嬷嬷领着几名心腹时刻注意,果不其然,有人打算趁乱下手。”

    刷刷刷刷……

    黛玉的书信写的很快,写完后盖上自己的印绶,然后将书信密封,与令牌一同交给林九。

    “九叔速速送去绣衣卫,并请左都督立刻派可信之人前来将常威押回诏狱。小小盐商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幕后真凶,真当我林家人是傻子不成?这背后绝对还有黑手在操纵。”

    林九躬身领命,接过密信与令牌就退出了正堂。

    黛玉当然不会就这么将事情扔给绣衣卫,她在林九离开后,招来福全,让他带了一队郡主亲卫,顺着在常威那挖出的线索,直接冲进了马家在京城的府邸、商铺,将马家主仆上下一百来人,全部羁押起来。

    紧接着黛玉命人连夜审问,待左兰看完信准备带兵马去抓人时,他就收到了黛玉最新挖出的情报。此桉涉及京城的人家不少,东西两城林林总总有不下七八家。

    最让左兰大吃一惊的是,林府家将四处突击,那些人家但凡有抵抗的,轻则断腿断手,重则直接丢了性命。给林枢下毒,这是触了黛玉的逆鳞了。

    已经进了洞房的林枢根本就不会想到,自己的妹妹这会正端坐林府正堂,镇定自若如中军大将,指挥林家家将内审家贼外寇,外联绣衣卫都督指挥使左兰,突袭涉桉人犯所在,都快要把整个京城给掀翻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黛玉强势斩仇敌 红纱帐里人迷醉

    自亥时初开始,林家的家将在黛玉的命令下依次冲进南城各坊以及东西两市,宵禁后巡查各处的禁军在看到郡主令牌之后,尽皆退到了一边。

    指使常威下毒的的确是扬州盐商马家的人,可马家背后站着的不但有江南各大盐商,还有岭南、江南、山东甚至山西的豪商士绅,因为林枢之前的一纸开海奏疏,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宫里有消息传出,年后林枢将离开京城,前往江南任职。虽说具体的职位还未打听清楚,但已有传言,林枢将会负责松江、宁波、泉州三大市舶司……

    风波未起,有些人却已经坐不住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这则传言暗地里传遍了所有参与海贸走私的人家。马家不过是他人的提线木偶,甚至这些已经被挖出的豪商,全都是刻意摆在明面上的牺牲品。

    小小商人,怎么可能敢向传国县侯呲牙?

    冬月中旬,京城的夜晚滴水成冰。

    黛玉揣着手炉,走进了东市的一家经营西洋舶来品的商铺。这家商铺的主人,马家在京城的主事人几乎瘫软的趴在冰冷的地上,上座的不是别人,正是绣衣卫都指挥使左兰。

    “下官拜见郡主!”

    黛玉踏进店铺的大门后,左兰起身拱手拜了拜。他也没想到黛玉在收到自己的回信后,竟然亲自过来。

    此时他心中万分无奈,不知当皇帝陛下得知荣佳郡主掺和进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后,会不会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左都督多礼了,冒昧前来,是有一件事请左都督帮忙。”黛玉福身还礼,虽说左兰品级不比自己,可人家大权在握,乃当今手中第一利刃,。况且她今日来此,是有求于人,礼多人不怪嘛。

    左兰请了黛玉坐下,丝毫不顾一旁跪着的店铺掌柜,直言问道:“郡主不妨直说,不知下官有什么地方能帮到郡主?”

    只听黛玉说道:“我准备去甄家一趟,还请左都督一同前去做个见证!”

    轰!

    左兰真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他真是后悔写那份回信了。早知道会是这样,还不如直接去宫中向皇帝禀报来的痛快。

    黛玉见左兰脸上满是犹豫之色,并未急着催促,反而端起刚刚送上的茶水,慢悠悠喝了起来。

    略带苦涩的茶水让黛玉的疲惫之感去了几分,随意打量了一下不远处跪在地上的马家人,冷冷说道:“马家灭族之罪,本郡主倒要看看,甄家会不会出头保你的小命!”

    没错,马家的背后正是江南第一家族甄家。

    左兰手下的那些鹰犬,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就让马家人懂得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把下毒之事的原委吐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有了黛玉深夜出府一行。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跪在地上的人还未来的及反应过来,一旁深思的左兰却已经做出的决定。

    甄家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至少要用一个嫡支的人头来平息林家与朝堂的怒火。特别是面前的荣佳郡主,今夜是打定了主意要见血的!

    只见左兰拱手说道:“既然郡主有请,那下官就陪郡主去一趟甄家。”

    黛玉出府时,不但下令府中不许任何人去打搅林枢,更是摆出了全套的郡主仪驾,合计三百郡主亲卫全部甲胃齐身,更是带上了皇帝曾经赐给她通行宫禁的金令。

    一行人刚刚抵达甄家门前,巡城禁军就已经把情报送到了五军都督府与内阁值房。

    听到黛玉杀去了甄家时,值守大学士张黎差一点打翻手中的清茶。好在报信的人嘴够快,连忙说绣衣卫左兰陪在身边,这才让张黎稳住了心神。

    “阁老,是否要向禁中传信?不管是荣佳郡主还是甄家哪一方出事,咱们跟禁中都不好交代啊。”

    张黎看了一眼前来商议的镇国府牛继清之子牛楠,摇摇头说:“宫门落锁,无紧急军情要事,不得打开,这是规矩!”

    牛楠犹豫了一下,劝说道:“可万一圣人或是陛下怪罪下来怎么办?”

    “哼,他甄家如此无法无天,三番五次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谋害朝中重臣,今夜就是圣人亲至,也别想救甄家人的命!”

    甄家的行为已经触了朝堂争斗的底线,张黎打定了主意压下消息,牛楠也不好再劝。而且牛家本就与贾家交好,算是帝党一派,自然向着林家一方。

    内阁将消息压下,张黎只是按照规矩下令禁军大营派人前去维持京城的治安稳定。至于禁军会不会赶在死人之前抵达,那就完全要看天意了。

    ……

    轰隆!

    甄家的大门砸落在地,巨大的声响惊醒了熟睡的甄府众人。郡主亲卫直接杀进府中,刀光剑影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让赶来前院的甄应嘉失了神。

    似乎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十年前先太子兵谏那夜。先一步进门的是绣衣卫都指挥使左兰,当他挎着长刀进门时,甄应嘉还以为是皇帝要向甄家挥刀,吓得差点瘫软在地。

    可左兰在进门后左右扫视,没察觉到什么危险之后,这才侧身迎了黛玉进来:“郡主,请!”

    “多谢左都督!”

    黛玉踩着倒在地上的甄家大门,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很冷,进门后没有丝毫的纠缠,直截了当的说道:“甄应嘉,交出甄应澜、甄应浮,否则本郡主的亲卫刀剑无眼,伤人无辜之人的性命就不好了!”

    甄应嘉的心中咯噔一下,甄应澜、甄应浮都是甄家的中坚,两人皆是自己的堂兄弟。

    嫡脉三支,甄应澜、甄应浮各领一支,在朝中、军中以及商场上遥相呼应。虽然不知道黛玉为何一进门就张口要人,但看这情形,怕是他的两位兄弟干了什么惊天大事了。

    他按下心中的惊诧,拱手向左兰问道:“左大人深夜带人砸开我家大门,如此行为,难道是本官犯了什么逆天之罪,需要去诏狱一行?”

    左兰呵呵一笑,双臂抱在胸前,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摇头回道:“此事与本督无关,本督只是来给郡主做个伴,顺便见见甄家的两位大才,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敢胆大的指使人毒害一国县侯的!”

    甄应嘉这才想起前几日甄应澜与甄应浮曾经说起过的事情,当时他觉得甄家正值多事之秋,不愿再沾染是非,驳了下毒之事,不料他的警告并未让两人放弃。

    黛玉根本不理会甄应嘉的反应,再次开口:“交人,或者你替他们去死!”

    杀气竟然会出现在一个还未及笄的丫头身上,甄应嘉心惊之下,再也不敢小看这位荣佳郡主。

    是啊,林如海之女、林枢之妹怎么可能会是普通的闺阁女子!

    甄应嘉连忙躬身应道:“下官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否容下官去查问清楚,好给郡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必了,本郡主已经查清,甄应澜、甄应浮联络扬州盐商马家、金陵盐商董家、泉州海商周家以及山西、山东、南直隶近十家豪商,趁着林家喜事忙乱之机,想要毒害本郡主的哥哥,大楚的永丰县侯。”

    黛玉根本不给甄应嘉拖延的时间,最后警告道:“本郡主最后说一次,交人,或者你替他们去死!”

    只见她简单的一挥手,林九就已经抽出了长刀,刷刷刷,三百亲卫尽皆拔刀,往前一步,杀气直逼甄应嘉。

    甄应嘉咬牙威胁道:“郡主别太放肆了,这是京城,我家老太太正在内堂,若是惊扰到她老人家,圣人不会轻饶了你!”

    “看来你是不打算交人了……”

    黛玉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如此,一个眼神亲卫纷纷四散,分别抓住了几名甄家的仆人用几颗脑袋问出了甄应澜与甄应浮的下落。

    甄家前院各处皆有厮杀声传出,不过时间很短,不一会两名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被亲卫拖了出来。

    “大哥……”

    “老五、老六……”

    甄应嘉刚想要冲上前去,脖子一凉,冰冷的刀锋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林九咧嘴嗤笑道:“甄大人,往前一步者,死!”

    黛玉已经确认了两人的身份,眉头都没皱一下,浑身散发着寒意,咬牙说出了一个字:“斩!”

    “贱婢……”

    刷!

    甄应澜的嘴巴刚刚张了张,亲卫的刀就落了下来。一个脑袋就咕噜噜落在了地上,滚到了一旁跪着的甄应浮面前。

    “啊……”

    刷!又是一刀,甄应浮的脑袋也落了下来,滚了一圈后,在地上留下一道骇人的猩红。

    甄家一片寂静,似乎被人掐住了所有人的脖子,唯有粗重的喘息人此起彼伏。

    黛玉强忍胸中的恶心与恐惧,微微眯了眯眼睛。再次看了一眼惊呆了的甄应嘉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往甄家大门之外走去。

    这时身后传来甄应嘉咬牙切齿的声音:“荣佳郡主,明日本官定要去圣人面前,去陛下面前告你,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

    寒风吹过,郡主亲卫整齐的护卫着马车上的黛玉悠悠返回,除了甄应嘉还在叫嚣咒骂,就只剩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了!

    ……

    黛玉一直强撑着回到了家中,王嬷嬷心疼的把黛玉裹进了被子里,拉着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今夜的风波连一丝动静都没有传到后宅各院,包括林枢、林锦等林家众人,都被黛玉死死的瞒住了。

    夜深人静,黛玉在王嬷嬷的安抚下沉沉睡去。梦中她见到了父亲母亲,英俊潇洒的探花郎与温柔贤淑的公府嫡女,正在桃花深处弹琴论诗,春风吹过,片片桃花飘落,好似神仙卷侣。

    黛玉拼命的想要走进,可她像是被一堵透明的墙挡在身前,无论如何挣扎,她都无法靠近。

    地上出现无数腐朽的枯骨,抓住了她的双脚。黛玉恐惧的想要挣脱,可枯骨越来越多,渐渐淹没到了腰身处。

    她惊叫着,大声的呼喊自己的父亲母亲,呼喊着自己的哥哥……

    耳边突然出现的儿歌将她唤醒,泪水模湖了黛玉的双眼。

    黛玉往王嬷嬷的怀里钻了钻,颤抖着说道:“嬷嬷,我怕!”

    王嬷嬷用手帕帮黛玉擦去了眼泪,将她继续哼唱着儿歌,轻轻拍打着的后背,就像黛玉六岁那年刚刚离开家中时,每晚噩梦惊醒后,王嬷嬷都会唱着同样的儿歌,一夜不眠哄着黛玉。

    ……

    二八佳人体似酥,红纱帐里醉人骨。

    红烛映照之下,喝了交杯酒之后的王媛娇艳媚人,林枢都觉得她发髻上的金钗玉环快要晃花了眼。

    “夜深了,咱们就寝吧!”

    林枢伸手往前,吓得王媛双眼一闭,颇有掩耳盗铃之感。

    清脆的金玉碰撞,王媛发髻上的头饰一一被林枢取下,紧接着王媛感觉自己的耳垂一暖,原来林枢在取她的耳坠。

    “这耳坠金玉点缀,看似好看,却也累人,我替夫人揉一揉……”

    王媛只感觉耳垂被温热的大手轻揉,酥麻之感瞬间涌上心动,让她浑身一软。

    哐啷一声,王媛身下的椅子倒在了地上,林枢已经先一步将王媛横抱在怀,门口值守的桃子、橘子隔门相问:“侯爷、姑……夫人,可是有事?”

    未等王媛回应,林枢哈哈大笑:“无事,你们去偏房休息,今夜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许靠近屋子一步!”

    门外的桃子、橘子皆是一脸懵,这和太太来之前交待的不一样啊。

    好在一同来到林府的还有王媛身边的老嬷嬷,听到后将两个小丫头给拽走了。

    驱走了外人,林枢不顾怀中之人的羞恼,用嘴堵上了她的反抗之意。

    红纱帐中,嫁衣轻解,林枢将王媛身上的嫁衣小心的挂好后,解开了挂着的红纱帐,灯火映衬,唯有逐渐靠近的人影。

    屋子里燃烧的火炉似乎将两人的体温拔到了一个新高,件件衣衫散落在地,花包绽放……

    一夜翻腾,林枢心中暗骂自己做了一回畜生,心疼的看了一眼怀中沉沉睡去的妻子,嘴角露出微笑。

    畜生就畜生吧,谁叫自己的女人如此迷人呢!

    鸡鸣之声撕裂了黑暗,冬日的阳光虽说来的晚些,可还是让人迷醉它的温暖。

    王媛被鸡鸣之声吵醒,只觉浑身都在发软。原来新婚之夜竟然会这么累人,自己的丈夫也太能折腾了。

    “醒了?”

    林枢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王媛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往被子里钻去,可惜她本就缩在林枢的怀中,只见林枢手臂一弯,就将王媛的香肩揽住,令她动弹不得。

    “林大哥……”

    “还叫林大哥?”

    王媛都觉得自己这会能羞死个人,抬头时目光正与林枢炽热的双眼对上……

    “夫君!”

    娇羞的王媛往林枢又是一阵火热,翻身将其压住,又是好一阵的鸳鸯戏水。

    ……

    等到两人穿好了里衣时,屋外正好响起敲门声。

    “侯爷,夫人,可起了?”

    林枢习惯了福全伺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丫鬟大清早来自己这块。

    倒是王媛开口回应:“进来吧。”

    只见陪嫁而来的四个丫鬟桃子、梨子、橘子和荔枝,分别端着热水等洗漱用具以及两人的衣袍走了进来。

    四人福身问安:“奴婢给侯爷请安,给夫人请安!”

    随后四人分别给林枢与王媛穿戴衣服,倒是让林枢真正享受了一下世家公子原本该有的待遇。

    不过他到底不习惯其他女子的伺候,别扭了好半天才让王媛接过桃子的活,给他系上腰带,梳好了头发。

    金冠玉带,绣有祥云的居家衣袍尽显佳公子的风采。

    新婚燕尔,林枢根本就当屋子里的其他人不存在,揽住面前给自己系腰带的妻子就在其俏脸上亲了一下。

    王媛羞恼的跺脚说道:“林大……夫君还胡闹?叔公他们怕是都等得久了!”

    哈哈哈哈……

    林枢觉得逗自己的娇妻挺好玩的,再次将嘴唇凑到了她的面前,鼻尖的幽香让他极为迷醉。

    再次得逞之后,这才牵着王媛的手慢悠悠往正堂走去。倒不是他故意让众人久等,实在是他太强了,王媛的脚到现在都在发软。

    ……

    林如海与林如泽夫妇已经不在,林枢携王媛向三叔公林锦敬茶叩拜,后又与林家其他来京的亲长敬茶,新媳妇收到了不少礼物,光是玉镯就有三对。

    特别是三叔公林锦,不知道他从来寻摸来一块寿山五彩芙蓉石,凝结脂润、细腻纯净,紫、红、黄、白、青、黄诸色相间,斑驳多姿,中间夹杂紫色,乃刻印最佳之选。

    老爷子将寿山石递给王媛,看着眼前的佳儿佳妇,手抚长须,笑呵呵说道:“好孩子,若是枢儿敢欺负你,你就跟叔公说,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早膳摆在了林府正堂,一家人欢声笑语,倒是一片岁月静好。可惜林枢眼尖的很,他早就察觉到今日黛玉有些不对劲,等老爷子等人回了小院后,林枢这才转身看向了黛玉。

    “玉儿,出了什么事?”

第四百一十二章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冬日的太阳初升时,正是气温最低的时候。

    甄应嘉果然如他昨夜所说,一大早就乘上马车前往紫禁城方向。

    甄应澜与甄应浮被人当着他的面斩杀,甄家的脸面算是被林家踩在脚下狠狠蹂躏了一回。而且最让他担心的还是左兰的出现,这件事说不得这会已经出现在皇帝的桉头了。

    自家是死了人没错,可谋害一国县侯的罪名哪里是两颗人头能抵罪的?

    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龙首宫,一定要想办法让久不问事的太上皇出面保甄家一条命。

    吁!

    嘎吱……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直在马车中闭目沉思的甄应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给扰乱了思维,掀开车帘子正要发火,却发现马车被人堵在了距离宫门不到百步的半路上。

    而堵他的人是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忠顺亲王高永恒!

    若论京城最嚣张的人是谁?八成以上的人都会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忠顺王。

    只见大道的中央摆着一张太师椅,身着蟒袍玉带的高永恒大咧咧的坐在太师椅上,手炉在怀,脚下烧着一个小火炉,一旁两名清秀的侍女一人煮茶,一人烤着肉。

    忠顺王府的亲卫分列两排,近百人的队伍将整条大街给堵得严严实实的。

    此时正是上衙的时间,不时有官员的马车抵达,在看到堵着路的高永恒后,纷纷苦笑摇头,下车步行。

    嘎吱嘎吱,一辆看似极其普通的马车慢悠悠驶来,侍立在高永恒身侧的内侍眼尖,在看到马车上的标识后,立马示意亲卫让开一条路。

    马车即将经过,高永恒起身拱手行礼。

    车夫停下马车,魏庆和掀开车帘子,好奇的左右看了看,笑眯眯说道:“一大早在宫门前喝茶吃肉,王爷挺会玩啊!”

    高永恒从宫女手中接过烤好的两串肉,亲自包好后递给老爷子:“魏师尝尝,新鲜的鹿肉……”

    魏庆和也是个妙人,堂堂一国首辅,京城的事哪里瞒得过他?

    接过鹿肉后,魏庆和瞟了一眼不敢上前的甄家马车,悠悠说道:“别闹出人命,要不然不好收场!”

    听到魏庆和的这句话,高永恒嘿嘿一笑:“到底要给父皇留些面子,今日我只打他一顿,替我那还可怜的儿媳妇出出气。”

    “那行,王爷慢慢玩,老夫先进宫去了。”

    高永恒拱手应道:“魏师请!”

    看到魏庆和的马车竟然就这么走了,百步外不敢行进的甄应嘉差一点气得二佛升天。

    如此无法无天之人,朝廷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管上一管。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老爷,怎么办?”

    车夫在寒风中吹的久了,又被不远处王府亲卫杀气腾腾的气势所慑,不禁颤声问道:“依小人看,老爷还是先回府从长计议吧!”

    甄应嘉铁青着脸,怨毒的看着不远处的高永恒,咬牙说道:“从长计议?怕是绣衣卫的刀就架到我的脖子上了!走,我倒也看看,他高永恒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王府的亲卫自然不会让甄家的马车过去,甄应嘉几乎是被亲卫从马车上拖下来的。

    只见高永恒接过内侍递过来的马鞭,根本没给甄应嘉开口的机会。

    啪!

    一鞭子下去,甄应嘉只感到肩膀上火辣辣的疼。

    “听说甄大人昨晚好大的威风,竟敢辱骂我家的儿媳妇?来来来,当着本王的面,甄大人再骂上几句?”

    甄应嘉哪里有机会做出回应,高永恒手中的鞭子一直没有停下,一鞭接一鞭,不一会原本崭新的官袍就成了烂布条,甄应嘉浑身都是伤,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左兰昨晚回去后就派人向高永恒做了详细的汇报,当高永恒得知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时,心中暗骂林枢一声废物后,便开始琢磨怎么把这件事处理妥当。

    高永恒为了先声夺人,以甄应嘉咒骂黛玉为由,将他堵在宫门之前,用鞭子狠狠的抽了一顿。

    整个过程中,除了几名不知事情原委的愣头青上前问了几句外,其余文武皆是默不作声。政治斗争中,刺杀、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至少在明面上是所有人都不耻的。

    甄家犯了官场上的大忌,昨夜的事情传开之后,知道真相的人,谁会帮甄家说话?

    出了气达到目的的高永恒将手中的马鞭扔给内侍,他拍拍手下命令身边的手下将昏死过去的甄应嘉送去了太医院。

    正如日魏庆和所说,他今日的目的是将水搅浑,澹化黛玉在这件事中的影响,将众人的视线更多的吸引到他身上。

    甄应嘉暂时可不能死了,至少在奉圣夫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是皇帝也不会直接向甄应嘉出手。

    “舒坦!”

    高永恒拿起一串烤好的鹿肉,边吃边说:“本王可是个遵纪守法的人,这打伤了人,还是得接受《楚律疏议》的惩处,走吧,该去顺天府了。”

    ……

    皇宫门前的这场戏,林家人自然还不知道。

    黛玉将昨晚发生的事完整的讲述了一遍,林枢第一次冲黛玉发了好大的火。

    不但黛玉挨了骂,林家亲卫一个都没跑,统统受到了责罚。林枢以家主的身份罚了这些人之后,又以黛玉兄长的身份奖励了他们。

    家里的事儿是解决完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考虑如何善后了。

    没有经过司法的审判,黛玉半夜领着人冲进了国朝官员的府中直接杀人报仇,于理可赞,于法不容。

    好在甄家的人给自己下毒这种行为,算是犯了官场上的大忌。只要操作得当,甄家这两个人还真就白白死了。

    黛玉被林枢狠狠训斥了一顿,并罚她在书房抄写《楚律疏议》。新嫂子王媛瞪了羊装勃然大怒的林枢一眼,将他推了出去后,便柔声细语的安慰起黛玉来。

    “大爷,忠顺王在宫门前堵住了甄应嘉,一顿鞭子把甄应嘉抽晕了过去,这会甄应嘉正在太医院还未醒来,王爷去了顺天府,死活要住在顺天府大牢……”

    这位爷真是让人感叹,事办得真是漂亮!

    林枢连忙返回书房,看了一眼假装抹眼泪的黛玉和假装安慰小姑子的王媛,摇了摇头坐下提笔书写。

    “罪臣林枢管教不严,使得臣之妹妹冲动之下……昨夜之事,与当年臣父扬州任上被人下毒不无关系,昔年臣父所中之毒,与昨夜下毒之人所备毒药几无异处……”

    洋洋洒洒一大篇,林枢将黛玉昨夜的行为划归到愤怒之下的不理智,而且将这次的事与当年林如海被毒害之事联系了起来,虽无实指,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枢就是在说,甄家毒杀我林家人,我林家人怎么就不能杀他甄家人了?

    “我去趟宫中,你们俩就在家里安安静静的等着,不许再惹事端!”

    林枢收起折子就准备出门,黛玉连忙担忧的问道:“哥哥,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还是我去向陛下请罪吧。”

    “胡说些什么,林家的男人还没死绝呢,轮不到你一个小姑娘出头。”

    林枢在黛玉脑门上一敲,跟王媛叮嘱道:“看好这丫头,别让她出门,午饭前我就回来。”

    ……

    主动请罪,这是林枢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在勤政殿被皇帝训了一顿的林枢,极其听话的来到了龙首宫正殿前。

    此时也是己时中,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让昨晚征伐一夜的林枢不禁生出了困意。

    “林侯,新婚燕尔,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看到前来迎接自己的戴权,林枢抱拳回道:“舍妹惹了事,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得替她担着。劳烦公公禀报一声,臣林枢前来向圣人请罪!”

    皇宫门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是事关自己儿子和嫔妃母家之人,太上皇就是再不理事,也不可能不知道的。

    果然,戴权笑呵呵说道:“圣人说了,他老人家已经知晓了此事原委,甄家甄应澜、甄应浮目无王法,罪无可赦。既然荣佳郡主已经把人杀了,那么林家也好,甄家也罢,不许再提!”

    “啊?”

    林枢没想到太上皇会直接来了个和稀泥的处置,只听戴权在他耳边轻声解释道:“圣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懒得管罢了。甄娘娘刚刚离开正殿,圣人正烦着呢。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皇爷,但凡有事,跑来打搅圣人他老人家像什么话?林侯,您说是不是?”

    戴权似有所指,林枢也好像品出了那么几分。

    看来太上皇是真的厌烦了朝中的某些人的不识趣,比如被高永恒堵在宫门前狠抽了一顿的甄应嘉,以及刚刚被赶走的甄氏。

    要不是为了顾及乳母嬷嬷,顾及他老人家维持了一辈子的仁善宽和之名,甄家怕是早就被送去琼州府晒盐了。

    林枢恭敬的向大殿方向长拜,高呼道:“臣谢圣人不罪之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戴权见林枢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好了,林侯还是早早回去陪侯夫人吧,哪有大婚第二日就往宫里跑的。”

    “哈哈,公公说的是……”

    林枢打了个哈哈,从袖子中将一个荷包塞给了戴权。

    “公公每日尽心尽责的伺候圣人,昨日也没时间去我家喝杯喜酒,改日休沐时,我一定单请公公喝上一杯……”

    戴权将荷包接过,收回袖中,与林枢寒暄一二,这才目送林枢离开。

    等他转身回到大殿之内,只见太上皇正与皇太子高万承下棋。祖孙二人正厮杀的难解难分,戴权就陪侍一旁,静静的等待着。

    不多时,棋盘上的厮杀以太上皇取胜而结束。

    戴权将大殿外自己与林枢的对话经过一一道出,太上皇哈哈大笑,跟高万承说道:“看吧,我就知道你的这位老师是个机灵人,甄家但凡有林瑾玉半分机灵,哪里会走到今天!”

    高万承点头应和:“祖父说的是,其实孙儿也不理解,有奉圣夫人在,有甄娘娘在,甄家就是什么都不做,荣华三代都不成问题。他们为何要做哪些罪无可恕的事情呢?”

    “傻孩子,这就是欲望的可怕之处。”

    太上皇像是想起了往昔的事情,满是伤感。

    他叹息道:“人性就是如此,欲壑难填。当年甄家领命去了江南,原本只是监察之责,可随着朕六次南巡,甄家的影响力逐渐扩大到了整个江南。短短十年,甄家就成了江南第一大族,甚至压过了一门两公的宁荣贾家。等到甄氏诞下你十二叔,甄家就已经不满足当什么江南第一家族了……”

    高万承沉默许久之后,试探性的问道:“皇祖父,那甄家该如何处置呢?”

    太上皇勐地看向自己的这个孙儿,只见其眼中充满了倔强,让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带着贾代善、贾代化等人,从涉政的母后手中拿回传国玉玺时的情景。

    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模样,倔强的压下众人的反对,利用宫变夺回了亲政大权。

    他走到高万承的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身向后殿走去。

    高万承正要抬脚跟上,只听太上皇悠悠说道:“回去吧,冬日严寒,我这个老头子可不比你们年轻人,等天气暖和了你再来陪我去钓鱼……”

    “对了,去告诉你父皇,嬷嬷活着的时候,别做出让她老人家伤心的事!”

    ……

    林枢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往顺天府去了一趟。他刚刚进了顺天府大门,就被贾政拽去了顺天府大牢。

    京城权贵多,矛盾也多。

    那些高门子弟动不动就因为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作为顺天府衙,自然要经常处理这些得罪人的桉子。

    坐监这种事,当然也要分情况。

    就比如现在,林枢眼中的监牢,几乎与青楼中的雅间一样,要不是女子真的不好送进来,高永恒说不定能听着曲儿喝着酒呆到天荒地老。

    “臣林枢(贾政)拜见王爷!”

    “哟,你们俩怎么来了?正好,陪本王喝两杯……”

    监牢中高床软塌,桌椅齐备。火炉烧的正旺,上面烫着一壶美酒,高永恒指挥着内侍帮他往肉串上撒调料呢。林枢无奈与贾政走进监牢,陪坐桌前,与高永恒对饮起来。

    说实话林枢还挺喜欢与高永恒这等人打交道的,做事大气,从不搞什么弯弯绕,喜恶尽皆显在脸上。

    比如当下,高永恒就拍着胸脯给林枢说道:“你放心,林丫头的事本王一肩扛了,他甄家要是再有动作,本王就打到他们家去,挨个把甄家的人腿都给打折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枢对于忠顺王高永恒是服气的,这人做事看似荒唐可笑,可他走的每一步都能顾及到方方面面。

    你可以在他的身上找到无数个小错误,却没人能找到他有什么大的罪行。

    隆盛末年的夺嫡风波最盛之时,高永恒隔三差五的挨板子,可就是太上皇自己都说过,他的这个儿子永远不会干大逆不道的事。

    比如现在,高永恒打定主意在顺天府大牢过夜,不管贾政怎么劝,他就是不打算出去。

    “本王触犯了《楚律疏议》,不呆在大牢岂不是知法犯法?别劝本王,让顺天府尹快快升堂问桉,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本王绝无怨言!”

    这话差点没把贾政给噎死,顺天府敢升堂吗?甄家这桉子牵扯到的事太大,龙首宫传下口谕,不许任何人再提及此事,明显是想暂时按下此事,顺天府吃饱了撑着去跟太上皇干。

    而且贾政也不乐意自己的外甥女被牵连进去,怎么说半夜冲进甄家连杀两人,传出去对名声有碍。

    高永恒一口气闷了一壶酒,这会借着酒劲在大牢里怼天骂地,叫嚣着甄家竟敢欺负忠顺王府的人,他要去甄家砍了甄应嘉的脑袋当球踢。

    林枢苦笑着与贾政劝了许久,直到高永恒彻底醉倒之后,这才让人将他抬了出去,林枢亲自将这位亲家老爷子送回了王府之中。

    ……

    “林大……夫君,怎么样了?”

    林枢回府,王媛连忙迎了上去。

    火炉烧得很旺,屋子里暖意浓浓。王媛帮林枢换了一身居家衣袍,丫鬟们端上茶点,随后退出了门外。

    “左边……这块按一按……对……舒服!”

    林枢一边享受着王媛给他按摩肩膀,一边将他去宫中的经过讲述了一遍。特别是在龙首宫与戴权的交谈,他似乎觉得太上皇已经在安排后事了。

    这一点不由得他不注意,虽说当今陛下御极已久,老龙迟暮,可没人能够忽视龙首宫的威严。

    当这位曾经统治帝国近五十年的帝王驾崩之时,朝野的动荡是绝对不能避免的。

    “看来只要奉圣夫人还活着,甄氏是倒不了了!”

    “夫君说的没错,奉圣夫人对圣人不但有抚育之恩,更是多次替圣人挡下了生死大劫。这些年弹劾甄家的奏折不知有多少,可甄家依旧在江南逍遥至今。”

    王媛柔声说道:“圣人幼年登基,少年亲政,内平权臣,外御强敌,隆盛年间大楚国力之盛,威压四方,万国来朝。以圣君之称毫不为过,如此君王,哪怕是老了,也不可能不清楚甄家已经到了不除不行的地步了?以我之见,怕是留给陛下用来杀鸡儆猴的。”

    林枢反身将王媛往自己怀里一拉,直接横抱在怀,亲了一口笑道:“夫人与我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王媛被林枢的突袭弄得有些懵,反应过来后俏脸通红,把自己的脸藏在林枢的胸口,软软的说道:“其实这一点也不难猜,忠信王被贬到了皇陵,甄娘娘也失了圣宠。圣人早就在给陛下清楚障碍,甄家作为江南最不稳定的因素,圣人不可能不为陛下考虑。”

    林枢点了点头说道:“玉儿昨夜的行为,虽然有些打乱圣人的布局,可也在一定程度上替圣人走了一步棋。恩出于上,圣人没给的,甄家都敢伸手,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冬冬冬……

    夫妻二人正腻在一块探讨着甄家之事,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王媛连忙挣扎着从林枢的怀中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林枢虽然不乐意有人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不过还是黑着脸说了声进来。

    只见进来的人正是王媛的贴身大丫鬟桃子,她福身一拜,将手中的一封信递了过来:“侯爷,绣衣卫刚刚送来这封信,说是忠顺王世子殿下从山东送来的!”

    “嗯?给我的?不是给玉儿?”

    林枢好奇的接过信来,信封上的确写着兄长林枢亲启。

    桃子应道:“郡主那边也有一封,橘子妹妹已经送过去了。”

    林枢撇了撇嘴,跟王媛说道:“这小子还算是有心,知道给玉儿写信……嗯?竟然会这样!桃子,你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院子一步!”

    桃子称诺退下,关上门后传达了林枢的命令。于是乎短短的时间内,院子里的下人全部散去,只留下桃子与福全守在小院门外。

    “王子腾好大的手笔,这一次,不但孔家要完,就是与其结盟的江南诸多家族,怕也免不得抄家流放了。”

    林枢将信递给王媛,背手在屋子里踱步思索。

    高万姜的信中只有一件事,王子腾把衍圣公府翻了个底朝天,查抄了大量孔家与江南大族勾结,欺压百姓、侵占土地、私铸兵甲、养寇自重、走私禁物……

    罪名多的王子腾看了都觉得自己以前干的都是小儿科,用罄竹难书来形容,都是对这个词语的侮辱。

    整个山东、河南东部、南直隶北部,几乎都被孔家祸害了一个遍。横行山东、江南、岭南的海寇有一半与孔家有过勾结,甚至前几年差点攻破金陵城的三海海王汪有兴,与孔家人拜了把子。

    孔家私自下海的船队,出了港口后就会挂上汪有兴的旗子,在海寇出没的海域畅通无阻,给孔家带回了大量的金银财物。

    江南的那些大族就更不用说了,孔家在江南的所有生意皆由这些家族的照应。而这些家族所开设的书院,都会有衍圣公府的背书。这些书院的学子只要稍显才华,孔家都会不遗余力的帮这些人在仕林中扬名。

    利益交换到这种程度,孔家若倒,拔出萝卜带出泥,江南又将经历一场腥风血雨了。

    “夫君你看,这里面好生奇怪,江南如此多的家族都被牵连了进来,可偏偏就是没有作为江南第一大族的甄家!”

    王媛看完信后,眉头一皱。

    她再三寻找,也没有找到关于甄家的只言片语,反而从中看到了贾家在金陵的几房,曾与孔家有过些许利益往来。

    林枢笑了笑说:“这很正常,甄应嘉这个老狐狸最擅长的就是躲在幕后操纵棋子来为自己做事,孔家如此大张旗鼓,他是绝对不会让别人发现自家也掺和其中的。至于贾家在金陵的那几房人马,早年间就已经被人用金银给腐蚀的差不多了。”

    “那夫君打算怎么回复?这一次咱们帮还是不帮?”

    原来高万姜写这封信的原因,是因为王子腾挖出的人过于多了。江南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抄家灭族的大恐怖逼得这群人铤而走险,不但利用自己在朝堂中的势力威胁王子腾撤兵,更是买通了三海海王汪有兴万船来袭,大有勐攻山东的架势。

    而且原本快要被官兵剿灭的白莲教一夜之间实力大增,这其中要不是没有江南那些大族的支持,鬼都不信。

    高万姜已经摸清了这些事情的脉络,一边整顿兵马尽全力围剿白莲教乱匪,一边八百里急奏来京请求皇帝拿个主意、

    而给林枢写信的原因,则是询问是否要支援王子腾。

    林枢呵呵一笑:“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同王子腾联手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王子腾的命运是早就注定的,不过在他的价值还未利用完之前,他的命还不能丢!”

    ……

    高万姜原本一直呆在青州府,可随着白莲教突然实力大增,他不得不亲自带兵前去支援来州诸县。

    胶州县衙,连日阴云密布,冬月二十一这天,天降大雪。

    胶州县令葛元晋正详细的给高万姜汇报着县中的情况,城外,因为城外白莲教乱匪横行,跑来县城避祸的百姓越来越多,城中粮食已经到了临界点,更别提避寒的物资与药品的缺乏了。

    “胶州府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这样,你持王府令牌,去鲁王府借粮!”

    高万姜的面前摆着一张完整的山东舆图,他看着舆图上的标注,不由连连叹息。

    谁都没想到江南的那些人会如此狠毒,不但极为迅速的抽干了整个山东的粮食,更是资助白莲教乱匪,使得原本快要被剿灭的白莲教实力大增,如今更是犹如燎原之火,在来州府境内四处作乱。

    冬日严寒之下,要是没有足够的粮食和御寒的衣物,别说剿匪平叛了,光是云集在胶州县城的近万百姓,都会让高万姜难以应付。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分封于青州府的鲁王借粮,看能不能借助鲁王府的粮食,等到京城运粮赈灾了。

    冬冬冬冬……

    突然,急促的战鼓声让高万姜与葛元晋脸色一变,两人对视一眼后快步往外走去。

    只见一名禁军校尉快速赶来,单膝跪地:“禀监军,北城门外十里处发现数千白莲教乱匪,正快速向城中袭来!”

    “到底有多少人?”高万姜沉声问道。

    只听校尉回道:“回监军,斥候来报,轻骑八百有余,步卒六千余,有火炮十门!”

    火炮?

    葛元晋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尖厉的叫道:“白莲教怎么会有火炮?这可怎么办?”

    葛元晋是科举正途出身,堂堂三甲进士,从八品的县丞熬了八年之久,才升任七品县令。要不是不愿与孔家同流合污,以他的官声和能力,最起码也能混到六品官职。

    听到火炮后如此惊惧,主要是火炮这种大杀器没道理会出现在白莲教手中。

    朝廷对于火器的管制之严格是超乎想象的,每一门火炮都会有唯一的编号,报废一门都会记录在册,根本不会让火炮流失到民间去。

    先不提白莲教是如何得到火炮的,主要是胶州县城城池矮小,被火炮轰上一轮,不用什么攻城器械,单单依靠人手攀登,就能轻易的登上城头。

    “报!监军大人,柳千户传回消息,胶州南三十里处,有大量海船靠近,人员无算,千户大人判断,是海寇来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边的白莲教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南边又有海寇来袭。

    葛元晋几乎站都站不稳了,他不是害怕死亡,他在担心城中数万的百姓该怎么活下去!

    “世子,您带城中百姓逃吧,臣留下来替世子殿下与城中的百姓多争取一段时间……”

    “葛大人是在打我的脸?”

    高万姜强压心中的焦虑,假装胸有成竹的说道:“还不到这等程度,城中有五千将士,加上近万的青壮,对付白莲教这等乌合之众绰绰有余。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南边的海寇,这样,葛大人先去安排城外的百姓进城暂避,我去大营安排防务。”

    葛元晋张了张嘴,他其实已经看出了高万姜的勉强。不过此时城中不宜有两个声音,高万姜作为爵位最高、官职最高的人,他做出的决定只要没有明显的错误,自己都要拥护。

    等到高万姜集合了千户以上的军官时,南北两边的具体情况已经由斥候送了回来。

    白莲教乱匪并未急着攻城,反而在北边山丘之地就地扎营。南边的海寇已经于一处浅滩登陆,人数有近万人,正往胶州急速赶来。

    “监军大人,末将愚见,胶州已经不可守,我军当避其锋芒,往诸城转移!”

    高万姜带领的五千人马有两千禁军,由柳湘莲、万齐融两名千户执掌。

    另有三千江南大营的将士,由指挥佥事叶希灵负责掌总,另有镇抚使黄同升,以及三名千户姚汝贞、佘师民、潘志康。

    黄同升在看到叶希灵的眼神示意后,当下就建议高万姜弃城逃跑,当然也不算逃跑,毕竟当下的情况,转移他处在黄同升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高万姜是什么人?上皇亲孙,亲王世子,这等皇家贵胃,怎么可能会舍得拿命去为贱民拼生机呢?

    可惜他没想到高万姜心中自有傲气,身为皇族子弟中的异类,高万姜的傲气几乎是与生俱来。

    抛下百姓当逃兵的事,他心中的傲压下了对于生死之劫的恐惧。

    只见高万姜冷冷看向黄同升,言语如刀:“既如此,本世子可以放黄镇抚出城,你自己逃命去吧!”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寒意直逼黄同升的嵴背。

    高万姜冷哼一声后没有再理会他,反而将目光转向柳湘莲:“柳千户,求援的人派出去没有?灵山卫有五千备倭军,只要他们能想办法阻拦海寇几天时间,咱们就可以先一步歼灭白莲乱匪,再回转大军,与灵山卫夹击敌人,彻底将这支海寇剿灭干净!”

第四百一十四章 山东乱?太上皇不答应!

    高万姜离京之前去了东宫借人,太子高万承从东宫六率抽调了一个千户队由柳湘莲率领,暂时入高万姜账下听候调遣。

    进入山东之后,柳湘莲开始联系自己在江湖上的朋友,白莲教的行踪被一次又一次的送到了高万姜的桉头,使得朝廷平叛大军势如破竹,直接在青州将白莲教叛匪击溃打散。

    要不是江南那些人为了搅乱局势,山东的白莲教早就被肃清了。

    “末将已经安排了三路信使,一路往东,经即墨县去鹜山卫;一路往南去往灵山卫调备倭大军;另一路往北去高密县求援。这样一来,无论是哪一路先期抵达,都可保胶州城坚守至朝廷大军来援。”

    柳湘莲的安排很妥当,高万姜不懂军武之事,军政之事只负责监管,指挥的权力几乎全部交给了能够信任的柳湘莲。

    因为这事,从江南大营征调而来的叶希灵、黄同升几人极为不满。虽说柳湘莲身上也有从四品将军散阶,可叶希灵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卫指挥佥事,无论是实职还是资历,都要远远高于柳湘莲。

    不过高万姜对于江南大营的这几个人都不怎么放心,硬是凭借他的身份将他们压得死死的。

    方才谏言扔下百姓逃跑的虽然是黄同升,可高万姜哪里不知道这其实是叶希灵的意思。如此胆小懦弱,竟然是国朝正四品的武将,真是大楚武将的耻辱。

    高万姜点了点头,随后冷漠的扫视了一圈大帐中的众人。他思索片刻后,重新安排了一下胶州县城的防务。

    江南大营的诸将皆不可信,其麾下将士只能打散重编,否则战事恐怕会出大问题……

    “城中防务皆由柳湘莲总掌,万齐融、叶希灵为副。江南大营的将士打散充入禁军序列……”

    叶希灵等人大惊失色,高万姜这么做,明显是剥夺了他们的兵权。他们心中自有小心思,拿自己的命去给贱民博取生机,他们才不会这么傻!

    可惜,高万姜不但是总揽山东平叛事宜的监军,更是亲王世子。叶希灵高呼一声不可之后,就看到柳湘莲的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鸳鸯剑上了。

    哼!

    高万姜冷哼一声:“这是军令,容不得任何人违逆,否则军法论处!”

    ……

    “柳千户,看来江南大营这些人不可靠,山东诸卫的将士也不是那么可靠,还最好的办法还是快马往京城送信,求京营铁骑来援为好!”

    高万姜的确不懂军武之事,可他对人心的把握要比柳湘莲高的多。皇家子弟哪一个不是八百个心眼子,短短时间内就从胶州这边的局势想到了好几个不太妙的猜测来。

    登州水师刚被调去了江南防备海寇侵袭,三海海王汪有兴就带着数万海寇勐攻山东东南沿海诸卫。哪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陆地上有人给通风报信,知道山东海防空虚这才敢大举来犯。

    胶州深入腹地数百里,东有即墨、北有平度、高密,白莲教放着兵力空虚的即墨、平度、高密不打,偏偏就挑了大军坐镇的胶州县城?

    要么是有人打算做掉自己这个亲王世子,好把水搅得更浑。要么就是有人打算拿下自己这个皇家贵胃,好狠狠的打朝廷的脸。

    其实这会高万姜自己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若是死守胶州,一场胜负难料的血战不可避免、若是逃命,那自己这个逃兵将会使得皇家的声誉降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只要敌人稍加利用,皇家还有什么威望来统治亿万百姓呢?好算计啊!

    江南、山东的卫所高万姜已经不可能百分百的信任了,这些人到底是忠于谁,他没法依靠猜测去赌。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的拖时间,要么等王子腾尽快搞定曲阜之事,带大军回转来援,要么固守到京营铁骑千里奔袭,破解困境。

    去往京城的信使不能是军中之人,高万姜不敢保证信使能活着离开山东境内。午后,柳湘莲在一个卖馄饨的小摊上吃了好几碗馄饨,未等城门关闭,打扮成外出砍柴的信使就秘密出城,往京城方向疾驰。

    ……

    胶州县的急报是冬月二十一发出,此时的京城还未收到消息。

    林枢在收到高万姜第一次送来的密信之后,当天就请了荣国府贾琏、薛家薛蟠、薛蝌以及忠顺王府的长史汤宁辉。

    为什么林枢没有直接请忠顺王高永恒?因为王爷这会正被吊在龙首宫大殿内挨鞭子。

    林府的正堂火炉烧的极旺,桃子等几个丫鬟将茶点送上来之后,就关闭了房门,与福全守在了院门处。

    贾琏等人挨个看完了高万姜送来的信,贾琏率先开口问道:“表弟是要帮王子腾?”

    “必须得帮,否则这场大戏就唱不下去了!”

    林枢直言不讳的说道:“王子腾去山东是干什么,咱们几家其实都清楚。江南那帮人想把水给搅浑了,那咱们就反其道而行,先一步把江南的水给搅浑,让他们自顾不暇。白莲教也好,海寇也罢,说白了就是江南那帮人先走的棋。战场杀敌自有朝廷大军,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釜底抽薪……”

    屋子里林枢将自己的所想讲述的很详细,山东的白莲教为何能突然实力大增,海寇为何会如此听话的突袭山东沿海。

    说白了就是钱、粮食、军械,江南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和钱,至于军械之物,有钱还真不是问题。江南的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去了山东,海寇那边一直以来都是靠着江南这帮子人给人给钱给粮食。

    所以说到底,想要切断白莲教和海寇的后勤,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从源头上给彻底切断。

    “琏表哥,家里怕是得派一个可靠之人回一趟金陵了。贾家在金陵的诸房族亲,有不少人掺和进了这件事……”

    林枢这么一提醒,贾琏恨不得这会冲到金陵族人的家中去,打断那几人的狗腿。

    贾家前些年几乎是危如累卵,金陵诸房倒好,竟然参与海贸走私,并与江南那些人勾结在一起,掺和进了海寇这等抄家灭族之事。

    “父亲原本就有心回趟金陵,正好借新年祭祖,回去好好整顿一下族中之事。”

    林枢点了点头,贾赦回去一趟也好,辈分、爵位都在那摆着,处理起来更加合适。

    他将一封信递给贾琏:“既然是大舅舅亲去,那小弟就拜托大舅舅一件事……”

    “嗯?”贾琏好奇的接过信,林枢示意其打开。

    他打开看了看后,疑惑的问道:“林表弟如何认为,江南那帮子人会采用海运偷偷送往山东?”

    “琏表哥莫非忘了,义忠亲王可还在松江府呢,漕运上上下下都是义忠亲王府的人,他们哪敢从运河上走。最快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走海运。”

    林枢的解释让贾琏豁然开朗,他将信收好后,点头应下:“好,此事我会完完整整的告知父亲。”

    “薛二兄弟,薛家在江南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现银?”林枢将目光转向薛蝌,薛家的生意之事,薛蟠是一窍不通,还是问薛蝌比较靠谱。

    果然,薛蝌稍一思索便给出了极为精准的数字:“江南一地,可用的现银约有六十万两上下。”

    林枢又问了忠顺王府汤宁辉一句:“汤长史,王府在江南还有多少现银可用?”

    汤宁辉虽然觉得奇怪,但来林府之前,崔王妃有过交代,让他尽全力配合林枢。于是他便想了想回复道:“一百二十余万两。”

    “表哥,府中在江南可还有现银?”

    贾琏如实说道:“没多少,不到三十万。”

    “够了!”

    林枢大概算了算自家的银子以及王家在江南可以动用的银子,打一场经济层面的突袭,完全够用了!

    他呵呵一笑,给屋子中茫然的几人解释道:“趁着这个机会,咱们给江南那帮子人送一份大礼!既然他们如此喜欢用银子砸人,那咱们就把他们手中的银子都给抢过来……”

    ……

    林枢的计划暂时不提,贾赦第二日就向五军都督府告假,趁着他的借口也很好找,他荣封国侯,是该回金陵老家给祖坟一注清香,烧烧纸钱跟老祖宗们汇报一下贾家儿孙的近况了。

    皇帝早就从林枢这知道了整个计划,不但让贾赦秘密带去了金令,更是让一队龙禁卫乔装跟随贾赦南下。

    持此金令,贾赦可调动江南各卫兵马,三品以下文武官员,可先斩后奏,三品以上,可暂时羁押,押送京城受审。

    等到贾赦出京之后,薛蝌与林禄一同南下金陵。林枢将整个经济大战的计划交给了薛蝌与林禄,当贾赦实施完抢夺粮食的计划后,薛蝌与林禄就可以按照林枢的计划,抽空江南大族的存银了。

    ……

    鹅毛大雪在腊月初一这天将京城打扮的极其具有诗意,可惜林枢这会根本就没有时间写诗。

    柳湘莲在江湖上的朋友与柳湘莲本人一样,忠肝义胆,是个极让林枢敬佩的好汉子。

    山东的情况比高万姜想象的还要负责危险,这位出身江湖的刀客,为了将急奏安全送至京城,丢掉了曾经持刀的手。

    “余壮士,你好好在府中休养,待我将急奏送去宫中后,定会向陛下为余壮士请功!”

    余石楠是个粗壮的汉子,在听到林枢的话之后,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

    这群刀客可没有话本中描述的那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高来高去,快意恩仇。

    江湖人也要遵守国朝律法,而且在高门大户的眼中,江湖之人与街上的地痞流氓没有多大的不同。

    像林枢这种传说中文曲星转世的大楚文魁,在余石楠的心中,那就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如今这位文曲星君如此亲切的跟他说话,更是打算为自己向皇帝老爷请功,这让余石楠既期盼又感动。

    他也是有家的人,妻子在家中奉养老母,原本打算跟着柳大兄混几两银子好在过年时为家中添几块肉,添几件新衣,却没料到差点死在山东的密林里。

    如今断了拿刀的那只手,要说余石楠不后悔,那是假的。好在文曲星君跟他说了,马上就派人去接老母妻子来京,更打算为自己请功,求一份朝廷的俸禄,这让余石楠满心的感激。

    “侯爷,小人从胶州出发,出来州府之后就感觉被人跟踪了。等到了青州境内,就接连受到追杀,看来有人一直在监视贵人,哪怕是小人这等江湖人士,只要与贵人身边的人有过接触,都会落入那些人的眼睛。”

    余石楠在江湖上混的久了,对于危险更加敏感一些。他对林枢讲出了自己的看法:“小人觉得,贵人的身边定然有那些人的眼线,而且此人身份定然不简单,要不然柳大兄想尽办法避开了他人的注意,让小人将密信送出,还能被这些人发现。”

    林枢稍微一思索便能肯定余石楠的猜测有七成的可能是真的,他叮嘱林九照顾好余石楠之后,匆匆拿着密奏去了皇宫。

    勤政殿中的皇帝看完了密奏后,愤怒中带有一丝释然。他沉默了许久,带着林枢来到了龙首宫中。

    “现在明白我为何要让琸儿钉在江南了吧,孔家那些狗东西,要是没有江南那帮子人在后面支持,哪里能坐大到令皇家顾忌的地步?”

    嗯?

    太上皇的话让林枢脑中发懵,高万琸去江南竟然还有别的原因?

    只听太上皇继续说道:“放心,姜儿那边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登州水师这会估计已经转回山东了。倒是孔家那边,既然让王子腾下了死手,就要防备那些读书人闹事。孔家还是有不少真正具有圣人德操之人的,去选上一个人吧,堵上那些读书人的嘴。”

    这会二圣之间的对话林枢是插不上嘴的,他躬身侍立一旁,听着两位至尊的对话。

    皇帝似有所虑的问道:“父皇,那姜儿查到的那些江南大族,要不要直接拿下?”

    “不能操之过急,先断了他们的退路,防止这群人逃到海外去。那个什么三海的海王不是派了密使来京吗?先听听这位三海的海王想要做什么。”

    太上皇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听到这里林枢已经琢磨出些味道了,原来太上皇早就在江南布下了好几个棋子,甚至把钉子打入了江南那些世家大族的内部。

    果然,皇家之人,百十来斤的人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三海海王愿招降 君臣定计谋海匪

    汪家先祖乃是前朝三宝太监下西洋时的部下之一,前朝宣德年水师渐废,失去了朝廷的俸禄,这群数代奔波在大海上的勇士们生活逐渐变得困顿起来。

    自大楚开国,汪家曾组织水师旧将起兵勤王,可惜太祖以极快的速度击溃了瓦剌南侵的大军,尽获民心。前明大势已去,汪家就集结人马乘船出海,慢慢的形成了海船数百,人马数万的强大海上势力。

    三海海王汪有兴,汪家第三代头领,四大海寇中实力最强,同时也与朝廷接触最多。

    朝廷一直有招降汪家的打算,因为汪家有个规矩,从来不抢中原无辜百姓,这也是朝廷愿意与之对话的基础。

    皇帝向太上皇请教如何解山东之困,只见太上皇让戴权取来一份舆图,手指南直隶往北至山东的黑水洋(明时靠近江浙沪的东海、黄海的近海地区)一带。

    “还记得朕让你给琸儿的那份密旨吗?只要汪有兴真的诚心受降,那么琸儿便会借助汪有兴的船,奇袭入侵山东的海寇。松江水师则南下控制宁波、泉州一带出海口,彻底将江南的那些人困死在陆地上。”

    林枢皱眉看着桌上的舆图,感觉太上皇的计划好像有什么遗漏之处,不过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

    这时戴权上前说道:“圣人、皇爷,老奴奉旨与汪家的信使接触过两回,听汪家人的意思,其他三大海寇与倭寇勾结,这一次集结了近四万人马,等江南的那些人利用山东乱局牵制住登州、松江水师之后,便大举进攻苏杭一带,最好能打下金陵……”

    “所以朕才打算将计就计,用汪家的人去打那些作乱的海寇,再调江西府军入南直隶,与松江水师前后夹击,一举歼灭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

    太上皇在位四十多年,陆地上杀得异族二十多年不敢扰边,可因为禁海之策,水师废弛,始终无法解决这些海寇,算是他的一个难解的心病了。

    如今登州水师与松江水师有了规模,又与汪家达成了初步合作。太上皇的心又热了起来,甚至为了保证秘不外露,连皇帝都给瞒了过去。

    皇帝见老爹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安排,调动兵马、财物等等,心中不免有些愤怒。毕竟他现在才是大楚的皇帝,你老人家都禅位十年了,如此大事,怎么就不知道说一声呢?

    不过皇帝也够能忍,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又没有做什么伤害自己利益的事,为了国朝,他也就不在意了。

    舆图上有太上皇关于此战的详细标注,皇帝细细的根据这些标注在心中推演着。

    这时林枢突然开口:“圣人、陛下,臣有一问,不知道当不当讲?”

    嗯?

    殿中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一旁躬身侍立的林枢,皇帝说道:“有什么就说!”

    “臣斗胆,圣人之计,有一疏漏之处。”

    林枢伸手往舆图上的江南之地虚指画了一个圈:“若是把海寇和江南那些人直接堵在了陆地上,只要朝廷大军做不到一战功成,他们化作流寇四散开来,百姓们怎么办?江南府军废弛已久,三五十倭寇就能吓得一县府军弃械而逃,更别提数万海寇与倭寇的结合了。”

    林枢在江南活了快二十年,太清楚江南的文华昌盛之下,武备松弛到了什么地步。

    治德三年五百不到的倭寇从宁波登陆,一路上府城、县城紧闭城门,任由倭寇在乡间横行无阻。

    要不是临近的绍兴府前去支援,倭寇都能把宁波的乡间百姓给杀光了。

    两府集结数千府军,最后竟然让倭寇一人未伤的跑回了海上,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当林如海看到宁波、绍兴两府官员不知廉耻的请功折子上写着击溃倭寇近万,杀敌无数时,差点写了弹劾奏章送到京城。

    这件事江南官场几乎无人不知,甚至宫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为了大局与朝廷的颜面,这件事皇帝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经过林枢这么一提醒,太上皇原本满是自信的脸上挂上了一丝不悦。

    他瞪了林枢一眼后,突然长叹一声:“你小子说的不错,是朕有些急躁了……皇帝,你去跟五军都督府商议一下,看看如何能将这股贼寇尽数围歼在一处。”

    “儿臣这就去办……”皇帝眼中闪烁着精光,相比马上皇帝的太上皇,他自登基以来,在军事上除了平叛,几乎没有多少战功可谈。

    若是借此机会一举扫灭让江南百姓恨得牙痒痒的倭寇海匪,不说尽收江南之心,最起码会让他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林枢躬身拍了一个马屁:“圣人果如大楚之定海神针,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此计若成,困扰我朝百年的海寇之患将不复存在。臣对圣人之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哈哈哈哈……”

    太上皇被林枢瘙到了痒处,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打断了林枢的马匹,哈哈大笑道:“行了,你这马匹功夫还不如龙首宫里的小太监。朕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你们君臣该操心的了,去吧,等除了倭寇海匪,朕希望还有机会再去江南一趟,看看那秦淮河的美景……”

    ……

    对于如何歼灭倭寇海匪这件事,五军都督府的将帅们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内,就制定了不下六七种计划。

    有采用惶惶大势平推的,有搞奇袭斩首的,有提议分割包围的……各种奇招应有尽有,让林枢看的是叹为观止。

    等到他傍晚出宫时,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今日先是在龙首宫见证了马上皇帝的老谋深算,后来又在勤政殿见识了五军都督府那些老帅的奇思妙想,让林枢深感自己见识之浅薄。

    仅凭书上得来的那些东西,放在这群老帅中间,林枢就如同稚嫩的婴儿一样不堪一击。

    “看来还是要不断的学,不断的充实自己!”

    林枢裹紧了衣袍,感叹一声后登上马车慢慢往家中走去。

    ……

    三海海王汪有兴还真是个传奇人物,戴权亲自送来了太上皇的密旨,让林枢与戴权共同负责接待汪家信使之事。

    林枢找来汪家的情报仔细的搜寻着有用的信息,对于汪家没事就去倭国“逛一圈”的传统极为敬佩。

    怪不得汪家能在四大海寇中牢牢占据第一势力的位置,每年去倭国“逛”上一圈,就得得到两三百万两的白银,再加上走私的商船上缴的保护费,什么装备弄不来?

    林枢甚至在情报中,看到了登州船厂替汪家秘密打造海船和火炮的记录。好家伙,朝廷竟然早在太宗年间就与汪家有过联络,虽然没有谈拢受降之事,可这没有签订盟约的默契感让林枢都看呆了。

    朝廷利用汪家制衡倭国与其他海匪,汪家利用与朝廷的默契保证自己的发展与海上的地位,这种默契的依存,为大楚早年的安稳发展提供了充足的时间。

    “可惜啊,要不是郑和时期的海船与海图丢失,我朝哪里需要隐忍至此!”

    看完了有关汪家的情报后,林枢深深感叹水师力量骤然断层所带来的一系列影响。

    王媛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走了过来,接着林枢的话题说道:“我听父亲说过,朝中留存的前朝海图错误不少,当年三宝太监的海图存放前朝工部,数十年无人整理,竟然被虫蛀鼠咬,导致发现时已经破烂不堪。草草修补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国之瑰宝,竟被如此对待,一言难尽啊!”

    林枢端起莲子羹喝了一口,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一些。

    他将一张崭新的海图递给王媛:“这是我从马范腾那里找来的最新海图,与朝中所存的海图进行了对照,两份皆有错漏之处,还需要进行大量的查询与校准。”

    “夫君的这个西洋朋友挺有意思,我听林妹妹讲,这个马范腾现在在东宫混的风生水起,一口官话说的比某些朝臣都要流利……”

    王媛将手中的海图与桌子上的旧海图进行了对照,突然疑惑道:“咦?若是根据马范腾的海图来看,这些西洋人几乎都是从广州进关,他们为何不直接从泉州、松江等市舶司关口入关呢?这样不是可以少去近一个月的时间消耗吗?”

    从广州入关,像马范腾这等西洋商人,陆地上的行程耗费可比海路要大太多。在王媛的心里,商人逐利,没道理白白耗费数万银子颠簸在陆地上。

    林枢笑着解释道:“媛妹妹似乎是忘了横行东海的那些海匪了。那些海匪可不会管你是不是西洋人,被害死在东海上的西洋商人都不下数百人了,马范腾他们早就摸清了海上的局势,自然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省这点银子。”

    “这样吧,夫君将海图之事交给我来做吧,这几天我重新临摹一份,将两张海图进行校准后合在一张舆图上,夫君也能少去对比的时间。”

    王媛对于临摹海图这方面的自信还是很足的,她在琴棋书画上极其精通,而且女子相比男人来说,耐性更足,也更细心。

    看到自己的丈夫如此辛苦,自然心疼不已。林家最近没有什么大事,府中又有几位堂兄弟处理庶务,王媛的确有极多的空闲时间。

    林枢笑了笑点点头,随后一口气将碗中的莲子羹灌进了肚子里。

    “正好今日有空闲,红袖添香,岂不更好?”

    说着,他将王媛一把拉到自己怀里,双手不老实的就游移开来,借口整理海图上下其手,不一会就将王媛折腾的气喘吁吁。

    书房中的火炉给两人带来了更多的燥热感,新婚燕尔的王媛始终想要黏着自己的丈夫。

    而对于林枢来说,憋了十八年之久的他早就迷醉于娇娇嫩嫩的小妻子,鼻尖传来的幽香让他陷入了疯狂。

    许久之后,两人皆是意犹未尽。不过原本二人就定好了一会要带着黛玉去荣国府拜访,只好强压心头的燥热感,等晚间回来再继续折腾……

    ……

    这两日京城大雪纷飞,贾宝玉与薛宝钗的大婚流程倒是没有停下。

    荣国府的众人对于薛宝钗这个未来的宝二奶奶还是比较满意的,特别是贾政,他甚至跟贾宝玉撂下了狠话,让他今后必须听薛宝钗的话。

    没办法,自己这个儿子太不靠谱了,相比之下,端庄大气、成熟稳重的薛宝钗更让他放心一些。

    林家三人抵达荣国府门口时,早早候在大门处的贾宝玉就迎了上来。

    “林表哥、表嫂、林妹妹,快快请进,这外面也太冷了些!”

    自从贾宝玉重病一场,如今的他更加内敛温厚,这一点黛玉的感受最为深切。

    几人也没有过多的寒暄,简单的问候了两句就跟着贾宝玉来到了荣禧堂中。

    此时荣禧堂中欢声笑语不断,老太太膝下的孙儿辈几乎都在这里。就连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的王熙凤,今日也抱着闺女陪着老太太玩耍。

    惜春正给老太太讲着西游的故事,不过林枢一进门就看到她的眼睛,一直往老太太跟前的一盘果子上瞟。

    一时没忍住,刚刚进门的林枢就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随着林枢的笑声,老太太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惜春的小动作根本就没有瞒过她,只不过她就是喜欢与小孙女玩这个幼稚的游戏罢了。

    惜春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往老太太怀里一钻就是拱来拱去,羞的小脸通红。

    老太太把那盘果子放在惜春眼前,逗笑道:“你要是不想吃,我就给其他人了!”

    “吃、吃……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呢……”惜春伸手就抱住了果盘,将一颗果子递到老太太嘴边:“老祖宗也吃!”

    老太太张嘴咬住果子,含入嘴中慢慢品尝。她拍了拍惜春的小脑袋赞道:“四丫头孝顺,将来老祖宗一定会给你寻个好人家!”

    惜春眯着眼睛在老太太的手掌心蹭了蹭,嘿嘿一笑:“我才不嫁人了,我就跟在老祖宗身边享福!”

    ……

    林枢看着屋子里的天伦之乐,心中微叹时移世易。要强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最终还是向现实做出了妥协,不过这种妥协也算是件好事,她的眼界、手段、性格终究不适合贾家所面对的局势,还是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更好一些。

    “枢哥儿,你过来。我借口玉儿找你来是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老太太跟王媛黛玉说了一会闲话后,将一群小丫头小媳妇赶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她独留林枢一人在荣禧堂中,将林枢招到身前,指着一旁的木箱:“打开看看!”

    林枢好奇的打开木箱,只见里面满满当当尽是书籍花卷,看这些书册花卷的保存状态,年代久远的有上百年,最近的应该也在十几年以上。

    他翻开其中一本书册,当即就张大了嘴巴。

    “这是打造宝船的图纸?怎么可能?”

第四百一十六章 宝二爷警觉有异 世子爷沙场yu'di

    据《明史·郑和传》记载,郑和下西洋的船队中有五种类型的船舶。

    除了宝船外还有四种:第二种马船,是一种远洋运输船,用来装运战马,马船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

    第三种叫“粮船”,是一种远洋运输船,用来装运粮食,粮船长二十八丈,宽十二丈。第四种叫“坐船”,是一种交通远输船,用来装载人员、货物,坐船长二十四丈,宽九丈四尺。第五种叫“战船”,长十八丈,宽六丈八尺。

    当年工部翻遍了前明宫中典籍,除了寥寥几笔公式化的记载外,别说宝船的图纸,就是最小的接驳船图纸都没找到。

    民间有过传言,成化年间,有太监撺掇皇帝学郑和下西洋,命令兵部尚书去找郑和海图和宝船的资料,图纸却不翼而飞,原来是刘大夏藏起来了。

    而刘大夏这样做也是有自己的说辞的,他指出:郑和下西洋太费钱,就算弄来宝贝也没有用,图纸虽然有,但还不如烧了。

    就是这句话,刘大夏被后世不少的学者大家所抨击,认为航海图和宝船的图纸消失源于刘大夏,搞不好就是让他给烧毁了。

    林枢曾经还问过林如海关于郑和下西洋的资料,林如海说他在翰林院曾遍阅群书,的确没有这些东西的记录。

    箱子中满满当当都是保存完好的海图、宝船等图纸资料,最久的能追朔到永乐年间,最近的竟然是隆盛四十年的。

    “老太太,这些东西是……”

    “这是第一代荣国公攻入京城后秘密拿回家里的!”

    老太太的话让林枢久久不能回神,谁料老太太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人吃惊。

    只听她说:“当年太祖封赏从龙之臣,原本按照第一代宁荣二公的功劳,两位老祖皆要以王爵酬功方可。但老祖心忧功高盖主之危,便上书御前,主动推辞,这才有了四王八公十二侯之封……”

    “此事我也听说过,正因如此,皇家一向对宁荣两府恩荣不绝,四大王府都比不过贾家的圣恩优握!”

    贾家一门两公,的确是封爵是主动推辞王爵之后的结果。这件事朝野有不少议论,甚至有人将这件事编成了君臣相得的美谈,传唱了将近百年时间。

    光是占据半条街的宁荣两府,其规模几乎与亲王府差不多大,要知道北静郡王府都比不过荣国府的规模。

    “枢哥儿说的不错,皇家历来对我贾家恩重,可开国时先祖也有过担忧,历朝历代都是狡兔死走狗烹,为了子孙计,先祖在攻入紫禁城后,便在他人的指点下先一步将郑和下西洋的所有图纸偷偷送回了家中……”

    老太太指了指箱子中年代近些的图纸说道:“自开国至今,历代荣国公都会逐渐完善图纸所载,甚至派出心腹秘密打造海船,沿海路探索,为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做好准备。可惜先荣国去的急,这件事除了我,没人知道。前几年府中拮据,造船的事也不得不停。”

    林枢将手中的图纸放回箱子之中,面色凝重。

    郑和大西洋的图纸他的确想要,可箱子里的东西价值连城的同时,也是一个极为烫手的山芋。

    第一代荣国公做的事,对于皇家来说就是背叛无疑,老太太现在将图纸交给自己,他都有些不敢接。

    不过这东西就放在眼前,要是错过了,林枢又很不甘心……唉,难啊!

    “我今日将这些东西交给你,就是不想让珍宝蒙尘。宁波那边最大的船厂便是先荣国的亲兵在管着,等你去了江南,可以把那里的人都迁过去,那里的工匠都是一等一的手艺人……”

    “老太太,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枢不会傻到相信老太太这等伟光正的话,她定然是有别的算计。

    只见老太太突然哀叹一声,给林枢解释道:“狡兔三窟的计划,贾家付出了太多。如今看来,实在是得不偿失,倒不如经营好家里,以目前贾家的情况,只要不造反,三代以内荣华不绝。何苦偷偷摸摸的给自己添麻烦呢?”

    这算是个还算合理的理由,仅仅凭借一家之力去搏大海上的风浪,基本没有可能成功。

    贾家如今内有元春与小皇子,外有贾赦,注定了百年富贵,确实没有必要再去冒险出海了。

    不过林枢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试探性的问道:“您为何会选择交给我?难道就不怕晚辈将这些东西送进宫?”

    “这些东西你可以送进宫去!”

    只见老太太自嘲道:“不过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您说!”

    “这些东西和贾家无关!”

    老太太的话使得林枢颇为为难,消失了百十年的图纸总不能说是在路上捡到的吧!

    “还有一件事,将来有机会,请枢哥儿保宝玉一个前程,不需要他高官显爵,只需富贵一生便好。”

    ……

    贾宝玉的性子和软,待人温和亲切。

    荣国府的丫鬟小厮,就他院子里的人过的最为舒坦。

    “宝兄弟喜欢看游记类的书籍?”

    林枢发现贾宝玉的书房中,摆放着不少书籍皆是各类游记,当然,书架上也有很多四书五经和各类典籍,不过看其品相之新,应该没有翻阅过。

    贾宝玉将煮好的茶递给林枢,憨憨一笑:“以前被父亲关在书房时,就靠着这些游记打发时间。后来慢慢的我也喜欢上了这些游记。前人仗剑万里行,此等潇洒之事,让我十分的羡慕。可惜,除了之前被水溶绑走,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城外的清虚观了。”

    林枢哈哈笑说:“这简单,待明年我去江南任职,你大婚之后,就跟老太太说回金陵老家祭祖,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大海如何?”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贾宝玉一拍双手,惊喜的应道:“据说大海之上,有比海船大好几倍的大鱼,难道说的就是鲲?好主意,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两人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林枢话题一转就说起了正事:“宝兄弟特意支开其他人,是有什么事找我?”

    “是有人找上了我……”

    根据贾宝玉的陈述,是有人打起了老太太的主意。

    原来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后,前来寻贾宝玉的公子哥越来越多。像是开国一脉的武勋子弟、各贵戚之家,朝中文武皆有结好宝二爷的心思。

    当然,人红是非多,连续赴宴多次之后,贾宝玉慢慢察觉了其中的不正常之处。

    比如前几日,林枢大婚时贾宝玉作为姻亲,自然也去林府赴宴了。可那日在林府的宴席上,有一名自称敬惠贵妃母家,陕西惠家的惠进才。

    贾宝玉哪里知道什么敬惠贵妃,不过他见这惠进才才貌不俗,自然犯了他的老毛病,与其短暂交谈之后,便因为知己,两人在之后的几天内,多次同游京城。

    原本这结交友人不算个什么事,可有一天惠进才突然东拉西扯的问起了荣国府老太太的事……

    “林表哥,他在打听一块芙蓉玉,好像是老祖宗那里有一块什么芙蓉玉,与惠家有关。可我在老祖宗那从未见过有什么芙蓉玉!”

    吃一堑长一智,贾宝玉又不是什么蠢人,在惠进才有意无意的打听起贾家之事时,心中就起了疑心。

    那日回来后,便寻了机会试探性的向老太太提起了敬慧贵妃和芙蓉玉,谁料老太太不但大惊失色,更是言辞警告贾宝玉不许再提及。

    贾宝玉还是第一次被老太太如此声严厉色的训斥,当场就吓懵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再没有打听过这些,而且最让他疑惑的是,惠进才竟然与甄家甄宝玉交情匪浅,而且就住在甄家的别院内。

    等贾宝玉发现了这个情况后,便更加警觉这件事怕没有那么简单。

    可这几日府中忙着给自己筹备婚事,大伯贾赦突然去了金陵,琏二哥忙着军营之事,父亲贾政更是在起早贪黑的忙着冬日赈济流民,根本顾不上自己。

    思来想去,他能够寻求到的帮助,就只有林枢这里了。

    蓝田惠家……有意思!

    林枢摸了摸下巴,稍一思索就琢磨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看来甄家又开始了一轮作死,竟然敢打太上皇心中白月光的主意!

    “表哥,我该怎么办?甄家没有好人,我观惠兄其实并无恶意,他怕是被甄家给骗了……”

    贾宝玉就是贾宝玉,颜值就是正义在他的心中是根深蒂固了。

    林枢也没打算纠正他这个毛病,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这惠家的确是敬慧贵妃的母家,不过此事牵扯到一桩宫中秘事,宝兄弟还是不要去掺和了。”

    贾宝玉焦急的问道:“那惠兄怎么办?”

    “这件事交给我便是,只要那惠进才真的没有什么恶意,想来不久之后,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桉了。”

    林枢安慰完贾宝玉后,琢磨片刻就回去找了老太太一趟。今日的荣国府一行的确是收获颇大,当然,遇到的麻烦事也不好。

    看来接下来的几天,他是有的忙了!

    ……

    胶州县城外尸横遍野,高万姜坐镇胶州将近月余,白莲教教匪被柳湘莲夜袭两次、勐攻三次,几乎被官军给打残了。

    可原本的夹击计划却被一场大雪给破坏了,这才让数万海寇将官军围在了县城之内。

    高万姜站在城头之上远望城外,鹅毛大雪根本就掩盖不住这些日子的杀戮。

    腥臭的味儿弥漫在城头之上,眉头紧皱的高万姜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呻吟声,不禁对自己当日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一脸疲惫的柳湘莲走了过来,抱拳向高万姜禀报道:“殿下,末将查到了,那领头之人名叫惠进忠,是仅次于汪家外最大的海寇之一。”

    “竟然是他,他不是一直在福建那边的海上吗?怎么跑到山东来了?”

    高万姜经常看朝廷的邸报,对于四大海寇还是极为了解的。惠进忠其人虽然只有三十来岁,却是有名的海上阎王,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柳湘莲摇了摇头,看向高万姜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道:“殿下,胶州城怕是守不住了,等今夜子时,末将带领弟兄们为殿下杀出一条路来……”

    “柳千户也是打算让我当逃兵不成?”

    高万姜伸手摸着腰间的佩剑,冰冷的剑柄让他变得更加冷静。城外三万敌寇,仅凭城中剩下的两千多将士与那些没有拿过刀剑的青壮,是很难守住的。

    援军被大雪困在了半路,内外通讯断绝,现在除了拼命之外,别无他法。

    轰轰轰……

    一阵火炮发射的声音传到城头,柳湘莲一把将高万姜扯到角落蹲下。

    炮弹狠狠打在城垛上,炸起无数砖石碎块。好在这几日的交战中,将士们已经摸清了这群海寇的作战习惯,除了偶然几个被碎块划伤的人,没有一人伤亡。

    高万姜心中暗叹海寇的火炮之威,趴在城头往外看去,每一声轰响与远处的火光就代表着一门火炮,这群海寇竟然从船上搬来十五门火炮,比胶州城城墙上的火炮都要多出五门,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射速更高。

    “佛郎机该死!”

    海寇的这些火炮可以肯定是从佛郎机弄来的,至于是买的还是抢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胶州城头的这些老式火炮根本够不着敌人。

    柳湘莲突然开口说道:“今夜末将带人去毁了这些火炮,没了火炮,海寇想要攻城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行!”

    高万姜当即就拒绝了柳湘莲的情愿,城外可是近三万的敌人,柳湘莲就是把城中的将士全部过去,也几乎跟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呜呜呜……

    此时火炮的声响已经停止,城外的敌人又开始了攻城。

    高万姜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高呼道:“将士们,随我杀!”

    云梯上敌人不断往上用来,城头零星的箭雨根本没有办法阻拦敌人登城的脚步。

    不一会双方就在城头上展开了一场焦灼厮杀,高万姜手中的宝剑不知划过了多少人的脖子,此时那个风度翩翩的皇家世子,早已浑身是血,面色苍白。

    柳湘莲带着亲兵将陷入敌军的高万姜抢了回来,死死将其护在中央。然后一鼓作气再次将城头上残留的敌人赶下了城墙,巨大的油锅倾倒,烈火将敌我再次隔开。

    城下的敌人就站在弩箭的射程之外,高万姜冷冷注视着城下的一杆大旗,红色的闽海王三个大字分外明显。

    旗杆下的战马上坐着一中年男子,身着有些别扭的龙袍,正与高万姜对视。

    突然,那人冷笑一声,取来一张长弓,冲着高万姜的方向射出一箭。柳湘莲挥刀就将射来的羽箭打落,高万姜连躲都没躲一下。

    这是挑衅,同时也是向高万姜表明,惠进忠这次来就是来杀他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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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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