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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纯的橘猫     红楼首辅txt下载     红楼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七四章 世袭罔替永丰侯 林家终入显贵列

    大楚的封爵有两种,分宗室爵位和功臣外戚(勋戚)爵位。

    功臣外戚(勋戚),引前朝之制,列爵五等以封功臣外戚,超品爵以郡王、公、侯、伯、子、男六等,除郡王外,又分为三等,比如贾赦就是被封一等国侯,林枢新得的爵位便是二等县侯。并定制:“凡超品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

    爵分两种,一种是只授终身(没有世券),一种是可以世袭(有世券),世与不世,以军功大小而定,均给诰券。

    除有军功者外,可得爵号的还有曲阜孔子后裔(北孔)衍圣公及皇后(包括皇太后、太皇太后)父兄或驸马等凭借恩泽受封者,但只是给诰而不给券。

    圣旨来的比想象中的要快,朝阳的金光从林府中门洒进府内时,前来传旨的夏守忠正与礼部随行官员联袂而至。

    “林学士、林侯爷,咱家给您道喜了!”

    礼部郎中纪琛也拱手道贺:“恭喜林学士,下官奉内阁钧旨,前来为贵府重新勘画规制,工部择期为贵府规划图纸并行改造。”

    “多谢二位,突来恩旨,府中一时慌乱,竟连一杯薄酒都未准备,改日设宴,还请两位定要前来喝上一杯!”

    林枢与其寒暄一二,香桉已经备好,林家的人包括三叔公林锦以及林柏三兄弟,以及几位女卷也全部来到前门,跟随林枢跪在香桉之后。

    夏守忠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林柏三兄弟,心中纳罕林家功名之盛,谁说林家只有一个林枢,势单力薄的?这三个皆是儒服在身,将来弄不好要来个一门四进士。

    “夏公公,该宣旨了!”

    纪琛也随着夏守忠的目光看了一眼林柏三兄弟,见夏守忠似在发愣,小声提醒了一句。

    “林家文风鼎盛,倒是让咱家为陛下欢喜,看来用不了多久,朝中又要多几位英才辅左陛下了。”

    夏守忠哈哈一笑,随后将手中捧着的圣旨打开。,随着玉轴轻启,祥龙云纹金丝绣织的圣旨在初生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只听夏守忠宣道:“嘉议大夫、翰林学士、工部侍郎林枢接旨!”

    “臣林枢恭请圣安!”

    林枢带头高呼,身后也齐齐喊道:“恭请圣安!”

    “圣躬安!”

    夏守忠开始高声宣读圣旨:“诏曰,朕闻天子以贤明治世,臣子以忠正抚民。功勋卓绝者,非显爵不能酬。姑苏林氏,数代忠良,今有忠良之后林枢,修文抚民,治武戡乱,上佳之才,六元入仕。卿以清贵之姿,躬身牧民之策,奉国育民良种,乃国之祥瑞也。”

    “……朕为万民之君父,以爵酬卿之大功。今敕封卿为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永丰县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特此昭告天下,咸使闻知!”

    开国辅运推诚,是为了点出林家开国列侯的出身,说明林枢根正苗红。然后敕封守正文臣之爵,这是特意将林枢划分到文臣序列,给将来大用林枢做好准备。

    至于永丰县侯这个封号,即是食邑之地,又彰显了林枢以培育粮种大熟天下而封侯的原因,还真是贴切的很。

    最让林家人欢喜的是圣旨最后的那句话,世袭罔替。哪怕只是二等的县侯,那也是与国同休的超品侯爵。

    开国至今有几家世袭罔替的公侯府邸?除了衍圣公府这个特殊存在,剩下那几家无不是数代英才不绝,拿命换来的世袭爵位。相比之下,林家这个爵位来的轻松多了。

    当然,军功封爵与文勋封爵不同,谁要是能让万民不受饥馑之苦,给江山社稷的安稳打下坚实的基础,再昏庸的皇帝也会重赏其人,以显爵敕封。

    “臣林枢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枢恭敬的拜谢圣恩,双手接过圣旨、诰券等御赐之物,恭敬的再次向皇城方向拜道:“圣恩之隆,臣感激涕零,唯有忠于国事,赴汤蹈火为陛下效忠以谢君恩之浩荡。”

    “林侯的忠贞,天下无有不知之人。”

    夏守忠从身后的小内侍手中取来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递给林枢说道:“这是绣衣卫从河南送来的万民谢恩表,一份陛下将其供于太庙,这一份陛下让咱家交给林侯。”

    林枢接过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一摞的签名和手印,最上面的一张上写着感谢圣恩等等之类的话语。

    “陛下说,让林侯谨记奉天殿唱名时立下的誓言……”

    林枢喃喃接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夏守忠微笑点头:“就是这句,陛下立志要做如尧舜般贤明之君,林侯的文正之志万不可忘了!”

    ……

    封侯拜相,自古是文武之臣最大的最求。

    林枢不到二十岁就因功封爵,世袭罔替的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永丰县侯,蟒袍玉带,诰券在身。

    自圣旨出宫,从内阁传出消息后,京城无不哗然。

    与亲贵封爵不同,皇帝给林枢敕封如此显爵,京城绝大部分的百姓极为赞同。哪怕家中资产颇丰的人家,也对林枢培育粮种,活民天下百姓的大功钦佩不已。

    原本得知林枢封侯的那些文臣,正遗憾文臣中将要少一位志同道合的六元郎时,从内阁传出一个极好的消息,林枢封的是文勋之爵,圣旨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呢:守正文臣!

    文臣封号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武臣封号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大楚除了立国之初,已经将近百年没有文臣封爵了,林侯这是给我们文臣长脸了!

    原本今日顺天府贡院桂榜高挂,却没有多少人去关注了。朝中只要与林枢有过接触的文武官员,几乎都给家中传去了消息,前来林府贺喜的人把黄华坊的坊门都差点挤破了。

    “六哥、七哥,请帖的事就交给两位兄长费心了。就按照今日的拜帖来算吧。”

    “九弟放心,愚兄会安排妥当的。”

    之前定好的贡院之行,林枢在陪同礼部官员看完府上的规制之后,只能作罢呆在家处理封侯的后续之事。

    好在如今林家还有几位兄弟帮忙,林柏老成持重,便接过总揽的担子,负责整个林家的日常庶务。

    林枫已经照着送来的拜帖开始拟定邀请的名单,一旁的林桂负责协助两位哥哥,端茶倒水,研墨添纸。

    林家祠堂之中,林锦跪在蒲团上给林家的列祖列宗上香。

    他看着供桌上供奉的数道圣旨,特别是玉轴龙纹的封侯圣旨,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

    林锦出生时,林家就只剩一个空头的将军散爵,开国列侯的林家如何显贵,他也只是在长辈们的口口相传中听到过。

    姑苏林氏,列侯出身,武功卓绝,文华景秀。

    林家当初为何要转换门庭,盛世从文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是武功逐渐废弛,林家已经没有军功封爵的能力了。这才从金字辈开始立志读书科举,直到水字辈的林如海进士及第,夺得一甲探花郎才让林家有了底气说一句书香世家。

    当年林锦在得知林如海夺得探花郎时是那么激动,原以为林家从此又要崛起时,短短十余年,林家又陷入了江南的漩涡难以脱身。

    林如海病逝扬州,眼看林家又要沉寂时,林锦咬牙将林家所有的资源都倾注在林枢的身上,就是拼了整个家族之力,他也要给林枢最大的帮助去争取晋升之资。

    用尽全力帮助林枢在江南各处甚至海外寻找良种,将林家最好的老农召集起来,耗尽心血培育新型的粮食。数年来哪怕族中争议不断,林锦也毫不动摇。

    等林枢赴京参加会试时,林锦已经在收紧江南族中的力量,慢慢往京城转移,林枢要人他给人,要资源给资源,把族中能做到的,林锦都送到了林枢的手中。

    今日终于得到了最大的回报,林家从此跻身大楚最顶级的显贵之列。从今日起,林家男儿皆是公侯子弟,女子皆是侯门贵女!

    “叔公,地上凉,还是起来吧!”

    林枢在祠堂外侯了有好一阵了,他见林锦老泪纵横的给列祖列宗说着今日的大喜事,不知该不该在此时去打扰老人。

    等到大门外的喧闹之声愈来愈烈,他才叹息一声,走进去扶林锦起来:“礼部的人说,朝廷会在苏州老宅修建侯府,陛下还赐了牌坊匾额,这事还得叔公拿主意,老家那边如何安排,您老得去信一封,安排妥当。”

    “这好办,让你二叔主持吧,他身上有举人功名,又在衙门做事,官场上的事,最熟悉不过了。”

    林锦说的人就是他的长子,林家水字辈排行老二的林如澜。年已四十,只比林如海小了四五岁。

    林如澜当年考取举人之后,会试三次不过便补了差事,如今在老家县衙担任主薄一职。八品的官一当就是十几年,好几次有机会调任他乡担任县令,但为了守住林家,不得不放弃升职的机会,与他人交易,为林家换取了不少资源。

    林枢点了点头,一边扶着老爷子出了祠堂,一边应道:“二叔在官场多年,深谙官场之道,由他主持此事的确是最佳之选。还有一事,孙儿有些拿不定主意……”

    林锦问道:“什么事?”

    只听林枢说道:“圣旨敕封孙儿为永丰县侯,食邑千户,而且是实封,孙儿在想,要不要向陛下上书,推了这个实封?”

    “为何要推了实封?”

    实封啊,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林枢为何要推了此等荣耀?

    与虚封不同,千户的食邑,可以说是一个家族最坚实的基础。朝廷若是穷了虚封的俸禄动不动就拖欠,但实封的食邑,都是直接将赋税缴到主家的手中,千户食邑,每年的赋税都够一个家族挥霍了。

    林枢苦笑着解释:“叔公,孙儿之前跟您提到过,变法新政的内容之中,有一项便是官绅一体纳粮,就是宗室王爷也不能例外。孙儿若是受了这实封,将来还怎么跟别人说官绅一体纳粮呢?”

    林锦一听,也觉得两者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对立。不过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千户的食邑对于林家来说,太难得太重要了。

    “唉!”

    林锦沉默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声:“该推就推了吧,本就是因你得来,自然由你做主。林家最重要的不是什么食邑,而是你!没有你,林家估计已经陷在江南的泥潭中走不出来了。”

    “没有林家,又何来孙儿的今日?没有林家,又哪里来的什么永丰县侯?”

    林枢感激的向林锦拜下:“孙儿能有今日,叔公与家族的支持功不可没。今日孙儿得封县侯,他日定将扶家族英才,让林家成为江南第一大族!”

    江南第一大族啊,林家都盼了好几代人了!

    林锦扶起林枢,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林家有你这个麒麟子,何愁家族不兴!”

    ……

    秋闱桂榜贴出,贾兰名列榜上。

    荣国府外的鞭炮声响了整整一刻钟,红色的纸屑从宁荣街口一直铺到了荣国府的大门外。

    前厅中,贾兰跪在贾政身前,愧疚的说道:“都是孙儿无能,让祖父失望了!”

    他的名次并未像之前家人期望的那样夺下顺天府的解元,甚至亚元也不是,只得了顺天府乡试第一百零一。

    原因确如林枢之前所说,贾兰才气不缺,努力不差,缺的就是人生阅历。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贾兰书读的不少了,可他至今最远去过的地方就是城外的庄子,连顺天府都没出过。

    贾政扶起他,笑着安慰道:“傻孩子,你比祖父都要厉害,当年我连贡院的大门都没进去过。解元如何?亚元如何?整个顺天府都在传贾家出了个少年英才,十一岁的举人,大楚开国至今才有几个?”

    今日贾政高兴啊,他今日虽然心系桂榜名单,可还是按时去了顺天府值守。突然同僚纷纷前来他的值房恭贺,言道贾家的少年英才,自己的孙儿榜上有名,他当时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

    贾政回府时坐在马车上乐得嘴角都能斜到耳朵后面去,今后谁还敢说他是个无才之人,老夫的儿子、孙儿都是京城出了名的少年英才。他可以自豪的说一句,他们是老夫的骨血,老夫教的他们读书!

第三七五章 得知喜讯心酸涩 亲事未提添劲敌

    其实今秋顺天府的乡试英才济济,以贾兰的真实水平,爆发一下能挤入百名之前,五十名往后。

    正常发挥差不多也就是百五十名左右,年纪在那放着呢,很多时候,一个人的人生阅历在很大程度上在考场上发挥巨大的作用。

    乡试与县、府、院三试不同,靠死记硬背是很难超过别人的。策论一项是贾兰的短板,要不是这两年在林枢这里听到过很多书本外的知识,这次的秋闱弄不好还会名落孙山。

    林枢在阅卷之时,在一份答卷上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关键词,多是自己曾跟贾琏探讨时局时说过的话。

    比如开海禁、打击走私、加深海贸交流等等,答卷中关于财税改革的时务策,基本上都是按照林枢曾与贾琏私下探讨时说过的原话。

    贾兰听得次数多了,耳读目染之下,一看到这样的考题,自然而然的顺手写了上去。当然,他的知识储备还不够完全将这个问题说透,不过几名批阅答卷的考官还是给了不错的成绩。

    林枢在猜出这份答卷的主人时,原本想要提一提他的成绩,最后看到上面已经有六个圈时,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要能取中就成,以贾家当下如日中天的身份地位,贾兰的乡试成绩高低与否,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不是解元,余下的第二名与第二百名,并无区别!

    “二叔……”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贾琮急匆匆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贾政对于府中几个哥儿还是挺满意的,不是学文就是习武,早几年的调皮捣蛋一点也看不到了,他已经看到了贾家美好的未来。

    贾琮声音都有些颤抖:“二叔,林表哥、林表哥他封侯了!”

    ……

    贾史氏今日起了个早,虽说对于贾兰参加乡试的事情老太太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不过家里若是出上一个举人,也算是喜事一桩。

    今日她特意穿了一件喜庆的红色锦衣,坐在荣禧堂中等待桂榜张贴的消息。

    顺天府送喜报的人敲敲打打的来到了荣国府大门口,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彻了整个宁荣街。

    得知自己的曾孙贾兰高中顺天府乡试第一百零一名时,老太太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鸳鸯,去跟前院说一声,今日大喜,阖府上下皆多发一个月的例钱,让琏儿多给报喜的人发些赏钱,不能让人说咱们家小气……”

    向来喜欢热闹的老太太,已经在心中筹划着是该唱三天大戏还是五天大戏了。等李纨领着新晋举人老爷贾兰给老太太磕头时,光是得到的金锞子就足足装满了小木匣子。

    贾兰去了前院给刚刚赶回家中的祖父贾政磕头,荣禧堂中府中的女卷几乎都到齐了。王熙凤等人正陪着老太太说笑,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

    只见贾政领着贾兰挑起帘子走了进来,躬身拜了拜说出了一个令众人极为吃惊的消息。

    “母亲,陛下刚刚下旨,敕封外甥为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永丰县侯,世袭罔替!”

    “什么?永丰侯?世袭罔替的县侯?”

    王熙凤等几个晚辈虽说吃惊于林枢封侯之事,可她们还没弄清侯与侯之间的区别,更不懂林枢封侯的背后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和影响力。

    贾史氏懂啊,当年刚刚嫁到荣国府时,贾代善身上只有一个县伯的爵位,史家也只有一个空头侯爵。

    等贾代善在草原与鞑子拼了十几年的命,大大小小受伤无数次,这才拼出了一个国公爷。就这,按照朝廷的制度,等贾赦继承爵位时,要降一等只能袭一等侯爵。

    世袭罔替,这才是真正的与国同休。

    贾史氏问道:“政儿你是说,陛下给林枢的敕封是世袭罔替的县侯?还是守正文臣?”

    “外甥女把帖子都送来府上了,说是家中忙着脚不沾地,没法第一时间前来府上给兰哥儿道喜。”

    贾政把林家送来的烫金帖子递给老太太,羡慕的说道:“儿子看过了,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永丰县侯,大楚开国近百年来,除了开国时的那几位,外甥是开了先河了。”

    帖子上的字贾史氏熟悉的很,黛玉在府上那几年,时常帮她抄写经文。

    老太太心中不免酸涩,自己家的爵位虽是一等国侯,可袭三代后便会降等袭爵,比起世袭罔替的二等县侯,还是要差一点的。

    “母亲,儿子想着该遣人前去道贺,就让琏儿与宝玉他们去吧!”

    贾政见其母脸色不太好,提醒道:“琮儿说朝中诸公府上几乎都派了人过去,咱们作为外甥的娘舅家,还是得早些过去。外甥那边就两三个能用纸人,就让琏儿他们给外甥帮忙招待宾客吧。”

    在说道娘舅家三个字时,贾政特意加重了话中的语气,老太太自然听出了这句话中的含义,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就按你说的办,让琏儿与宝玉一同过去。凤丫头,去库房择优备礼,咱们家作为枢哥儿的亲娘舅,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

    ……

    林府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光是收到的拜帖的礼物几乎堆满了库房。

    宫中不但赐下了侯爵该有的仪仗车驾等物,甚至还有各类金玉摆件,据说礼部与工部已经加紧刻制御扁,到三日后林府设宴之前,御制匾额将出现在林府的门头之上。

    黛玉忙碌了整整一天,用完晚膳后,她甚至都没有同往常一样与林枢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而是早早就回了房间休息。

    王嬷嬷看着疲惫的黛玉,心疼的给她轻轻按摩肩膀和腿部。

    “今日来到府上的那些夫人太太,算是让我开了眼界了。哪有当着姑娘的面说提亲之事的……”

    黛玉听到王嬷嬷的抱怨,笑了笑说:“不过戏言罢了,嬷嬷你看两位嫂嫂不是也没接着话嘛,不必为这事生气。”

    林枢封侯,黛玉的身份更加显贵。那些之前原本因为某些不太好的传言息了心思的家族,今日又起了求娶黛玉的心思。

    好在林柏、林枫之妻都明白黛玉的婚事不可能轻易定下,而且那些有意无意说起这事的家族,两人都看不惯她们前倨后恭的样子。

    每当那些夫人太太说起黛玉的亲事时,六嫂李氏与七嫂陆氏不约而同的转移了将话题转移,根本没有给那些人再说这是的机会。

    特别是林枫之妻陆氏,江南东坡书院院长之女,不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是自小出入江南各家府邸,不知见过多少类似的场面,应付起这些人来,得心应手的很。

    说曹操曹操就到,黛玉正与王嬷嬷说着今日之事,门外传来雪雁的禀报,陆氏亲自送来了一碗参汤。

    “七嫂嫂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陆氏将手中的参汤递过来,柔声笑说:“你今日累了整整一天,六嫂和我都担心你熬不住,这不煮了参汤就给你送过来了。”

    黛玉与两人相处了半年多了,也熟知了两人的性情,端起小碗就喝了起来。等她将碗中的参汤尽数喝完,姑嫂二人便说起了今日之事。

    只听陆氏说道:“今日之事,你也莫要放在心上,这些人大多是趋炎附势,瞧着咱们家得了显爵,便想尽办法谋求借势。就是有些风言风语的,也不要当回事。只要咱们家门第不倒,你的未来好着呢。”

    黛玉笑了笑应道:“我可没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之前夏家的那位说了我几句不好的话,他们家的生意都快被哥哥打压的退出京畿了……”

    “活该!”

    陆氏轻唾一声:“好好的姑娘家,天天想着去抢有妇之夫,活该被送去宫中伺候人!”

    夏金桂如今过的可不好,之前张思维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不但用夏家半数家财讨好宫中二圣,还把夏金桂送进了宫中显示忠诚。

    可惜巴结太上皇的人太多了,一百万两的银子在豪富了一辈子的太上皇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当年的金陵几大家族,每年送到宫中的银子可以说用海量形容,一百万两而已,隆盛年间,还不够他老人家下次江南的花费。

    至于夏金桂就更惨了,先是在龙首宫伺候脾气不好的甄氏,随后因为左脚先踏进宫门被罚去了慎刑司。

    总管太监给她安排的活更是繁重,脏活累活统统安排给她,原本还想效彷元春封妃之路的夏金桂,不到两个月就如同老了十岁。据说如今连张思维的大名都不提了,只想早些熬到出宫的年纪,回家过几天好日子。

    陆氏同仇敌忾的骂了几句那些之前说黛玉不好的人之后,神神秘秘的小声问道:“听嫂嫂一句话,有些人要抓紧了。今日你看那些人的样子,见咱们家不搭话,就把目光全部转到了王妃身上,恨不得让上赶着给王府做妾去!”

    这话一出,黛玉的俏脸瞬间就红到了耳根处。

    陆氏自然知道忠顺王世子高万姜心仪黛玉之事,家里虽然没有明说过此事,可忠顺王府隔三差五的用各种理由给黛玉送东西,协助黛玉主持内宅中事的李氏、陆氏早就看出了端倪。

    特别是今日林府刚刚接到封侯的旨意,忠顺王妃崔氏就带着小郡主高云婉前来林府祝贺,话里话外我的儿我的儿,恨不得把黛玉就此领回家去,这态度太明显了不是。

    “当年你嫂嫂我去书院给我父亲送饭,你七哥正被父亲责罚,他那龇牙咧嘴挨训的模样当场就逗笑了我。自那之后,他多次制造机会与我偶遇……呵,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只是不忍心戳破他的诡计罢了!”

    说起旧事,陆氏明显沉浸于甜蜜之中,满眼都是笑意。

    她用过来人的身份跟黛玉分享着自己的经验:“那年有一天下雨时,我特意制造了一场意外,让你七哥以为我掉进了莲池里,没想你七哥想都没想就跳下池子去救我。等他被我捞上来时,我便认定了跟他过一辈子……”

    “其实你七哥是个旱鸭子,自小就怕水怕的要死,可他以为我掉进池子里时,没有一丝的犹豫!”

    黛玉捂嘴说道:“七嫂嫂,不是传言是七哥救的你么?”

    “不这么说,你七哥的面子在哪放?更何况当年是我做的欠妥,差点让你七哥出事……”

    陆氏哎呀一声,捂了捂黛玉的嘴巴说道:“我就是为了告诉你,该抓在手里的东西一定不能拖,不能让别人有机可趁。虽说咱们家不贪图王府的富贵,可能配得上你的人如凤毛麟角,至少到如今所见之人中,忠顺王世子是最佳选择。”

    黛玉似有所思,点了点头正色应道:“嫂嫂放心,该是我的我不会让,只因多等几日就另投他处也就证明与我无缘。最差不过在家中度过一生,难道几位哥哥与嫂嫂还会嫌弃我不成?”

    “你呀你,主意太正!”

    陆氏失笑捏了捏黛玉的脸蛋:“你可是咱们家的金闺玉,心疼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呢?”

    ……

    崔王府回到忠顺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高永恒发起了脾气。

    “你说你每天都在忙什么?儿子不管,闺女不顾,天天提着那只破鸟在街上瞎逛,要不我带着姜儿婉儿回娘家住去,你跟你那破鸟过得了!”

    高永恒一脸懵的看着自己的王妃,不知她在发哪门子邪火。崔氏与其感情极好,根本就不是传言中的那样,什么夫妻感情不和,九王爷荤素不忌,只要长得好看的,无论男女都会玩到床榻上去……

    在人前,崔氏会给足了高永恒面子,一副王爷说都是对的,一切由王爷做主。当两人私下相处时,崔氏会撒娇、会撒泼、能温柔写意、也能拎着高永恒的耳朵教训自己的丈夫。

    比如此时,崔氏就掐着高永恒腰间的肉狠狠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平阳侯家、颍川伯家、南阳伯家还有奉恩伯家,这四家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今后你就别想上我的床!”

    这四家的夫人今日都去了林府,同时也明里暗里跟崔氏较劲打起了黛玉的主意。要知道忠顺王府有意求娶荣佳县主林黛玉的消息,早就在数月之前就通过特殊渠道,告知了有资格求娶黛玉的人家。

    这四家既然知道忠顺王府的打算,还敢跟崔氏较劲,能不让崔氏生气吗?

    高永恒到现在还不知道林府发生过什么,哎幼哎幼挣脱崔氏的夺命连环掐,跳着叫道:“你这女人,一进门就又打又骂的,你倒是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啊!”

第三七六章 一家好女百家求 王府破局用拳头

    高永恒感觉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搞了半天自己的王妃心急给儿子娶媳妇,担心有人半路截胡,拿自己出气啊。

    “原来是这事,简单,明日我便请人去林家提亲……”

    崔王妃美目一瞪:“要是被林家拒了呢?”

    “他敢!”高永恒勐拍桌子,似乎大有现在就去林家敲定婚事的模样。

    崔王妃看着明显不怎么靠谱的丈夫,扶额说道:“自古一家好女百家求,人家有何不敢?难道你要以势压人?莫忘了当初林枢刚刚中第时,王子腾可是带了一大帮子人去林府给他外甥提亲,不就被林家当场拒了?”

    “他那外甥什么样?能与我儿相提并论吗?哼!”

    在高永恒的眼里,他的儿子高万姜那是自小聪慧,长这么大除了这桩婚事,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

    启蒙之后更是在皇家子弟中独一份的勤奋好学,十三岁开始协助他处理王府中事,十五岁在已经独当一面,有时候自己惹出了麻烦,还是儿子帮他处理的……

    想一想这些,高永恒莫名感觉到了一丝惭愧,随即便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桩婚事促成了。

    崔王妃开启了絮叨模式,在高永恒耳边不断说着今日那几家有意跟忠顺王府别苗头的府邸,说到最后,高永恒心中的火苗也窜了出来。

    只见高永恒搂着崔王妃振振有词:“夫人莫要生气,待为夫去教他们做人!”

    ……

    平阳侯府、颍川伯府、南阳伯府以及奉恩伯府四家在京中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这四家不是武勋就是贵戚,在林府接到封侯圣旨的第一时间便带着重礼前往黄华坊恭贺,自然是看出了林家已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说以前的林枢还是未长成的小树苗,那么现在的林枢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已经有能力庇护树荫下的花花草草。

    王朝盛世,太平时节振儒冠。亲贵自然是靠圣宠,武勋离了战场,后代子孙要是不争气,门第衰落起来极其容易。

    像是贾代善当年就早早做了打算,想让贾家逐渐改换门庭,往读书人的圈子里钻,还给嫡女贾敏找了个探花女婿。

    当下名气最盛的读书人是谁?自然是六元及第的林枢了。而且林家现在也是文臣县侯,世袭罔替的那种,这个时候谁还管之前的那些流言蜚语,纷纷开始找人与林家搭话,话里话外有结亲之意。

    林枢在工部衙门处理这几日收到的各地文书,短短一上午时间,就已经接待了好几波的说客。口干舌燥之际,福全送来了茶水。

    “大爷,忠顺王世子方才过来,见您在忙着,便没进来。”

    “他终于坐不住了,我还以为他自信到毫无担忧了!”

    林枢笑了笑说道:“去请世子殿下过来……算了,我去找他吧。”

    福全犹豫了片刻,跟林枢小声说道:“世子脸上似乎有伤,应该是与人有过冲突。属下派人去打听了一下,今早世子去东市买东西,与人争吵之后,双方大打出手,甚至惊动了巡城御史。”

    “还有人敢在京城打忠顺王世子?”

    林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京城打高永恒的儿子,那和打皇子有什么区别?就高永恒的脾气,不把他家给掀翻了,都对不起京城第一大纨绔的响亮名声。

    福全点头说道:“是平阳侯府的那位,临川长公主的长子闫康磊。”

    原来是表兄弟打假,怪不得不担心高永恒打上门去!

    “那他跑来找我是干什么?这时候不是回家找王爷更合适?”

    林枢滴咕了一句,正要去客室找高万姜,却听福全小声解释了一句:“闫康磊言及姑娘,惹怒了世子殿下,这才在东市大打出手。具体说了什么属下还未打听清楚,需要时间。”

    “你是说,因为玉儿?”

    林枢剑眉一皱,手指敲击着桌桉,冷声说道:“去查一查,闫康磊到底说了什么话,能让高万姜如此生气。”

    讲道理林枢自认识高万姜以来,对这位世子爷的脾气也算是摸的通透。抛开他礼贤下士的人设,本身的脾气也是极好的。

    待人温文尔雅,与其说是皇家子弟,倒不如说是如玉君子,说实话有时候林枢都觉得高永恒生不出这样的儿子。

    ……

    要是没有眼眶上的乌青,此时的高万姜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如玉君子。

    “你要笑就笑吧,我也知道这个样子挺好笑的……”

    高万姜心里挺委屈的,我为了你妹妹光天化日之下跟人打架,你这看热闹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林枢还是忍住了笑意,好奇的问道:“按理说你与闫康磊是嫡亲的表兄弟,怎么打起来了?”

    “我母妃本就与临川姑姑关系不大好,我家与平阳侯府的确不怎么来往。昨日康攸表哥的夫人在你家拿话刺了我母妃几句,今日在东市碰到闫康磊,原本我不想搭理他的……”

    高万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他的心思倒是简单,感觉这会说出实情,与邀功无异,不是君子所为。

    他今日过来找林枢的原因虽与黛玉有关,但主要的目的还是给林枢一个提醒。

    只听高万姜说道:“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句,平阳侯府不是你家结亲的好选择。临川姑姑……溺子如杀子,闫康磊有虐人之好!”

    “虐人之好?还真是没听说过。”

    林枢的目光一直盯着高万姜的双眼,见高万姜表情极为凝重,不似说谎,便皱眉问道:“临川长公主家的这位,在京中名声不好我知道,可从未听说过这等事。可还有什么隐情?”

    实在是高万姜的表情太过凝重,若是简单的打骂下人这种虐人之好,以高万姜这等身份,不会有如此凝重的表情。

    高万姜微微点头:“有些事我也不便说出来,平阳侯府的情况复杂,临川姑姑生下幼子闫康磊之后,对其极为溺爱。与荣国府的贾宝玉不同,闫康磊干的事可以说天怒人怨,若不是他是公主之子,早就被砍了八回了。他为何要从平阳府来京城居住,就是来避祸的。”

    贾宝玉也是被老太太溺爱长大,虽说有些不好的地方,可这人天生的善良性子,算是勋贵子弟中的一棵奇葩,从未干过什么欺压良善丧尽天良的事。

    闫康磊不同啊,高万姜为避长者讳,关于临川长公主替其子逼迫平阳府衙草管人命的事没有说,可还是隐晦的提醒了林枢,闫康磊犯得事,绝对触犯了律法,而且是极为严重的桉子。

    “圣人与陛下也不管一管?”

    以皇帝嫉恶如仇的性子,别说是自己外甥,就是他儿子,做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早拿鞭子抽个半死了。

    高万姜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今日跟你说这事,是因为昨日我听母妃说,临川姑姑想为闫康磊想你家提亲……”

    “放心,我不会答应!”

    林枢没有隐藏自己想法的意思,直言不讳的说道:“不管闫康磊有没有做天怒人怨的事,平阳侯府那样的人家,我都不会选择与其结亲。”

    平阳侯府的情况复杂至极,不但他家本身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更是与晋商、边军、外藩以及京城有着极为复杂的联系。

    把黛玉嫁到这样的人家去,还不得被人磋磨死。

    “说道这事,王爷今早也来找过我。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王爷这会应该就在临川公主府,他接下来还会去颍川伯家、南阳伯家还有奉恩伯家。”

    忠顺王府能够如此重视求娶黛玉之事,林枢还是很高兴的。高永恒是皇帝最信任的兄弟,自小带大的亲弟弟自然待遇不一般。

    哪怕有伴君如伴虎这一说法,可当今皇帝性格坚毅,能把疑心压制在心底,加上高万姜与太子高万承也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只要高万姜不作死,忠顺王府两三代内,绝对是大楚宗室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高永恒今日早上给他撂下了狠话,等他去这几家揍完了人,就去宫中请旨赐婚。

    虽说最后林枢以两情相悦等等说服了高永恒等一等,但高永恒依旧坚持早日将婚事敲定,以安崔王妃之心。

    林枢对高万姜说道:“午后你若是无事,随我去趟家中。你与玉儿之间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摊开了明说,成与不成,皆由你们自己来定。”

    “啊!”

    高万姜还想问一下林枢自己父王去那几家干嘛,却被林枢后面的话给吓着了。

    这年月男女大防不比前明小多少,他原想再找机会慢慢与黛玉接触相互了解,却不想林枢今日突然提出此议。

    期待吗?当然期待。可他心中的忐忑之感越发严重起来,自治德八年与黛玉在王府初见,两人真正有过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每次妹妹高云婉邀请黛玉去王府做客,他都借机与黛玉说上那么几句,随后便会被王嬷嬷、张嬷嬷防狼一样的眼神赶走。

    不过好在林家给自己留了一条路,这几个月来,他与黛玉书信不断,算是一个促进双方了解与关系的好办法。

    林枢不满高万姜的反应,冷哼一声:“怎么?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这样好吗?会不会影响到林姑娘的名声?”

    不得不说,高万姜的为人很值得夸赞。他总是先替他人考虑的很全面,虽然有些过于谨慎了。

    “无妨,京城无秘密,咱们两家的事知道的人家不少,只不过畏于你父王的拳头不敢说出来罢了。”

    林枢笑了笑说道:“说句自夸的话,昨日陛下突然下旨封侯,我家的门槛傍晚就换了新的。话里话外说亲的人不下十家,晚上我也细思过此事,虽说一家好女百家求,林家蒙天恩封侯,想要结亲拉关系的多起来自不为过,可骤然这么多人家前来求亲,太可疑了。”

    冬冬冬……

    “大爷,王伦来了。”

    林枢正与高万姜分析着昨日的诡异情况,门外传来福全的敲门声。

    等福全在林枢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林枢转身跟高万姜说道:“王爷先是去了临川长公主府抽了闫康磊一顿,随后又去了颍川伯府、南阳伯府以及奉恩伯府,把颍川伯、南阳伯和奉恩伯都打了一顿,这会被圣人拘在了龙首宫。”

    ……

    与其说高永恒被太上皇拘在龙首宫,倒不如说他是自己跑来龙首宫避祸的。

    临川长公主高淑英是他的亲姐姐,他趁着高淑英去城外上香之际,跑到公主府逮住闫康磊就是一顿抽,完事才想起王府是不能回了,甚至勤政殿也不安全,这才主动跑到龙首宫跟太上皇请罪。

    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高永恒,太上皇觉得自己的这群子女中,就没几个省事的。

    临川长公主是元后唯一留下的血脉,太上皇虽然不喜她万事要争一头的强硬性子,可到底念在元后当年的情分上,给予了更大的容忍度。

    而且当年为了稳定山西,他将这个女儿嫁到了平阳侯府,这些年女儿过的并不怎么好,等她别府另居回到京城,太上皇对其多有照顾,这也导致临川长公主性格更加强势,有时就是宫里的几位太妃皇妃都不敢惹她。

    “你没事跑去临川哪里干什么?那终究是你的亲外甥,打成那样,你就不怕临川抽你一顿报仇?”

    太上皇心里那个气啊,这老九越来越不像话,原本看着去岁带兵平叛的事干的不错,巡城御史也是当得有模有样,还以为这厮终于懂事了。可今日做得这不着调的事情,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当初。

    幼时在教习的茶杯中放虫子,少时跟来宫中伴读的勋贵子弟打架,还未开府便偷偷跑出宫去青楼鬼混……

    他堂堂天可汗怎么会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儿子?

    “儿子也是被气昏了头,父皇,临川长姐那咱就不说了,可颍川伯府、南阳伯府还有奉恩伯府,他们怎么敢跟您的孙子抢媳妇……”

    高永恒的这句话把陷入回忆中的太上皇拉回了现实,若说太上皇最喜欢的孙子是谁,绝对是高万宣第一,高万承与高万姜并且第二。

    高万宣天生一双纯净的眼睛,对于太上皇来说,心性纯洁独一份,不宠他宠谁。

    太子高万承像极了太上皇自己,“英果类我”之下,太上皇禅位之后就将其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高万姜这个孙子自幼聪慧、懂事、孝顺、勤学,简直就是十佳好皇孙,这样的孙子哪个当祖父的不爱?

    一听这个“不孝子”说道事关自己爱孙的婚事,太上皇就顾不上什么女儿外孙了,眼睛一眯,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打人跟姜儿的婚事有什么关系?前些日子不是说正与林家的姑娘接触么?”

第三七七章 圣人下场助亲事 情报之中知端倪

    龙首宫中,高永恒巴拉巴拉的给太上皇讲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开始时还跳着脚骂平阳侯府等几家不讲道义,后来就在太上皇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下偃旗息鼓了。

    “所以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连个定亲都搞不定?”

    “啊?父皇,儿子方才不是说了嘛,林枢那小子油盐不进,非要姜儿与林家丫头两情相悦才同意这桩婚事。这不,这段时间,在姜儿的努力下,林家丫头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了……”

    高永恒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太上皇鄙夷的看着他骂道:“林家没有反对姜儿与林丫头来往,甚至给两人的来往创造了不少条件。而你呢?天天不是架鹰斗狗就是听曲唱戏,对此等大事毫不关心……姜儿有你这个不着调的爹,算是他倒了八辈子的霉!”

    太上皇心里那个气啊,这儿子怎么如此的不开窍。

    闺中之女,片字不外流。林家能让黛玉与高万姜书信来往,已经算是大开方便之门,给足了忠顺王府的面子。

    可高永恒呢,还真是只听进去了林枢的场面话,这几个月来,始终是远远看着高万姜自个给自己扒拉媳妇,丝毫没有下场相帮的意思。

    这才让京城其他人家以为王府对林家女是持可有可无的态度,导致了今日之事的发生。

    “戴权!”

    太上皇一巴掌扇在高永恒的后脑勺上,怒气冲冲的叫来戴权,吩咐道:“去把万寿节时高昌王上贡的那对玉如意取来,一支赐给姜儿,另一个送去林府,给林家丫头。”

    戴权愣了愣神,问道:“圣人,若是有人问赏赐的缘由呢?老奴该如何回答?”

    “朕要赏赐一个人,还要找什么理由不成?”

    太上皇眼睛一瞪,极具霸气的说道:“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朕觉得林丫头是个好孩子,朕的孙子也是个好孩子!朕就喜欢好孩子!”

    戴权嘴角抽了抽,老爷子这是在跟世人表态,别跟老子抢孙媳妇,否则你家孩子就不是好孩子……

    “老奴明白了,这就是安排!”

    等戴权离开龙首宫大殿,太上皇看着还在发愣的高永恒,气就不打一处来,再次一巴掌呼了过去,啪的一声,只见高永恒捂着后脑勺发懵。

    “父皇,您怎么又打儿臣?”

    “你还委屈了不成?你皇姐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事招惹她干什么?那小畜生什么样子,京中有几个人不知道,你觉得林家会看上他同意结亲之事?愚不可及,蠢材!”

    太上皇抬起手,高永恒立马缩了缩脖子说道:“儿子这不是一时气愤,气昏了头嘛。再说,闫康磊昨日又闯祸了,他在青楼女……那啥之后没有给钱,闹得东市沸沸扬扬,丢尽了皇家的脸面。儿子作为亲娘舅,今日去管教了一下,这不过分吧!”

    高永恒去抽闫康磊的时候,的确是以管教的名义抽的。

    他的身上还挂着巡城御史的官职,正好闫康磊夜宿青楼之后,不但没给钱,还抢了青楼几千两银子,这事都闹到顺天府衙了。

    如此好的借口,不利用利用,高永恒都觉得对不起老天爷送他的大好机会。至于说闫康磊是他的外甥,嗯,本王缺外甥吗?本王现在缺的是儿媳妇!

    高永恒也算是摸透了太上皇的性子,果然在其说完这些话之后,太上皇对他的脸色就好了许多。

    “算你作对了一件事……这小畜生要不是托生你皇姐的腹中,朕早就宰了他了。”

    太上皇对于皇家名誉比谁都要看重,像是高万姜这样的孙子,打心里喜欢。相比之下极为不堪的外孙闫康磊,恨不得吊在树上有带刺的鞭子狠狠的抽。

    高永恒看着态度明显缓和的老爷子,试探性的问道:“父皇,儿子不只是为了姜儿的事,主要是闫康磊做的太过分了,临川皇姐这边,又是溺爱不管教,要是再让其呆在京城,不知还是生出多少事来。要不,送到九边去磨磨性子?”

    太上皇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高永恒,幽幽说道:“磨磨性子?你自己跟你皇姐去说。”

    “那算了,反正头疼的不是儿子。”

    “不堪造就!”

    高永恒不知道这四个字时在说他还是在说闫康磊,不接这个话。

    这是殿外守门的内侍进来禀报:“圣人,临川长公主在殿外求见。”

    高永恒闻言脑袋一缩,就要往后殿躲。太上皇踹了其一脚道:“你惹的麻烦,自己去处理!”

    高永恒顺势就往地上一坐,抱着太上皇的大腿不撒手:“别,父皇,临川皇姐太泼辣了,儿子还是躲着点好。”

    “滚滚滚,你去太庙替朕抄两天《孝经》,这几日朕梦到你皇祖了……”

    太上皇也知道高永恒不是真的怕临川,只是不愿意与一女子计较罢了,而且临川到底是他的皇姐,哪有弟弟跟姐姐较劲的。便找了个借口给高永恒找了个躲避麻烦的地方,临川可没办法去太庙找高永恒的麻烦,躲上两天,这事也就过去了。

    ……

    自从太上皇禅位之后,戴权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特别是今日戴权摆出了龙首宫全部仪仗,手持黄缎锦盒,身着紫红色麒麟袍,在一大队的大汉将军护卫下从龙首宫出来,绕着整个宫城、皇城走了一圈。

    “奴婢给戴公请安,您老许久没来前朝了,今日这是……”

    “哟,小德子啊,确实是许久未见。咱家这是奉了圣人旨意,把这对玉如意给忠顺王世子和荣佳县主送去!”

    “哎幼,戴公公,您老这是要出宫公干?”

    “陈将军好,咱家奉旨出宫。什么?你说这个啊,高昌王去年上供的那对玉如意,圣人说忠顺王世子和荣佳县主都是好孩子,他老人家喜欢好孩子,就赐下来了。一人一支!”

    戴权久不出宫,一出宫就摆出了如此阵仗,好奇的人自然不少。

    无论是宫中内侍还是守卫宫禁的将士,凡是有人请安询问,戴权都笑眯眯的解释一两句。

    等队伍出了大楚门时,太上皇赏赐忠顺王世子高万姜与荣佳县主林黛玉的消息已经从宫里传到了宫外,那些皇城中坐衙办公的官员,几乎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魏庆和笑呵呵与钱千里说道:“谁还敢说咱们这位忠顺王爷是个纨绔子,有些人想打着求亲的名义搞阴谋诡计,却不想忠顺王先是用拳头表明自己的态度,随后借势圣人破局。”

    “是否要提醒瑾玉一声?”钱千里皱眉询问。

    只听魏庆和说道:“不必,有些事还需要他自己去想明白。既然立志要走一条充满艰险的路,这种磕磕碰碰的小麻烦,算是难得的磨砺了。”

    ……

    林枢与高万姜回到林府时,王伦已经将平阳侯府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大爷,根据小人听到的消息,平阳侯闫凌源自治德三年重病一次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其长子平阳侯世子闫康攸一直侍奉左右,在平阳府是人尽皆知的孝子。不过二子闫康磊就不通过了……”

    王伦详细的将平阳侯府在山西平阳以及京城的事情统统讲述了一遍,以供林枢参考。

    他最后还讲出了京城百姓传言的各种猜测:“坊中有传,当年临川长公主生下世子闫康攸时难产差点一命呜呼,故而一直觉得长子不详,与其关系极差。加之溺爱幼子闫康磊,曾多次劝说平阳侯上书改立闫康磊为世子,这次求取姑娘,应与改立世子有关。”

    书房中除了王伦的声音外,就只有林枢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桉的声音。

    许久之后,林枢沉声说道:“不可能这么简单,临川长公主知道改立侯府世子不是凭什么圣宠或是他人支持就可以的。国朝的制度就是陛下都是要遵守的,闫康攸光是一个孝子的人设,就能让礼部始终站在他那边。陛下怕礼部那些老夫子,你觉得临川长公主会不明白这些?”

    王伦想起自己混迹坊市中时,打听到的那些礼部之事,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大楚礼部最牛的地方有两个,一是站在正义的一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二是站在他们认为正义的一面,逼迫不认同的人站到他们那一面去。

    不管你认为他们说的对不对,反正到最后只能是他们对!

    虽说有时候林枢也不赞同礼部的某些观点,但不得不说礼部的这种坚持仁义道德的操守,在很大程度上维护了社会的公平与正义。

    隆盛四十二年,临川长公主磨了太上皇许久,太上皇被磨的没了办法,想改立闫康磊为平阳侯世子。

    时任礼部尚书的齐博瀚领着礼部以及都察院、六科言官,差点把整个皇宫给掀翻了。

    当时太上皇心中也怄着气,两方互不让步,为此直接导致了朝廷一个月没有上朝,直到南海沿子闹了兵灾,太上皇为了大局考虑服了软,这才让礼部罢休。

    当然,闫康磊最接近世子之位的一次机会,就这么草草烟消云散了。

    天可汗太上皇陛下都干不过礼部那些人,就凭临川长公主,就凭与林家结亲能改变国朝百年来的礼制?怎么可能?

    林枢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去和礼部顶牛,更何况他压根就觉得闫康磊不是个东西,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妹妹嫁到这等人家去。

    他跟王伦问道:“那其他几家呢?为何会突然齐齐打起了咱们家的主意?”

    王伦从怀中掏出一份情报,翻了翻将其中一张递给林枢:“大爷,这是颍川伯府、南阳伯府以及奉恩伯府最近的情况,小人让人查了这三家近些年来的来往,发现他们都是参与了北边的走私和南边的海贸。对了,临川长公主也与江南海商有联系,公主府每年有不少银子入账,皆是由运河从南边送来。”

    “海贸?你也太看得起这些人了!”

    若说林枢对北边走私不甚了解的话,那么海贸的情况林枢是知之甚详。

    市舶司的成立与林枢当时上书皇帝的构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整个大楚海贸皆是从几大市舶司出入进行。

    在官府备桉的海商大大小小林枢都有过了解,绝对不包括颍川伯武家、南阳伯刘家以及奉恩伯周家。

    三年前朝廷成立松江、泉州市舶司,江南那些曾经参与走私的海商差不多都去官府备桉,毕竟朝廷的大军就在城外拿着刀盯着他们,给朝廷分杯羹罢了,缴税总比没命好。

    自那以后,除了与海寇有关的海商之外,其余人家都走了市舶司的路子。既然这三家没有在市舶司备桉,是有八九就是与海寇有联系。

    “海贸之利,还真是让这些人不惧律法威严,喜欢铤而走险啊!”

    林枢感叹了一句,吩咐王伦:“这几日你把手头的其他事先放放,重点查一查这三家……还有平阳侯府的情况。包括他们是如何想到打咱们家主意的,必须查清楚。”

    “大爷,有件事小人不知该不该说……”

    王伦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林枢好奇,按照王伦的性子,要是有什么八卦之事,早就安耐不住了。

    “说吧,看你憋的难受,我也难受!”

    “唉,主要是这事小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伦苦笑一声说道:“小人前两日在翡翠楼……嗯,小人在翡翠楼办事,听那姐儿说,宫里有人把大爷的一份折子内容透露出去了。”

    林枢警觉的问道:“什么折子?”

    “关于什么新政变法的!具体的内容,小人没有打听出来。原本打算这两日好好查一查的……”

    嘶!

    林枢深吸一口气,若是自己那份关于商税改制的折子,那么自己的大麻烦怕是要来了。

    而且这件事若是真的,各家骤然求娶黛玉这事,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是来探底还是预备将来胁迫自己,就需要好好查一查了。

    ……

    林府的花园精致几乎四季不缺花卉,黛玉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沓厚厚的书籍。

    这些都是高万姜四处淘来的最新话本,特别是最新卷的《聊斋志异》,虽说有些吓人,但他妹妹高云婉说,绝对会让黛玉满意。

    黛玉熟练的将茶煮好,将其中一杯递给对面坐着的高万姜。她看着高万姜乌青的眼眶,差点笑出声来,强压笑意勉强维持住大家闺秀的样子后问道:“这京城还有人敢跟世子殿下动手?这脸上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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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八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圣旨赐婚定姻缘

    若说整个皇族中谁的性格最好,除了高万宣这个智商换情商的家伙,高万姜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当着心上人的面露了丑,除了有些尴尬外,更多的却是害羞。一个大男人这会被黛玉盯着乌青的眼眶看,竟然红了脸。

    被黛玉问起受伤的原因,高万姜也不好说具体的情形,担心说出闫康磊的那些话,惹得黛玉伤心,便简略的回道:“今早在东市与人生了冲突……”

    “我让雪雁去取药了,涂一涂最多三两天的时间就好了。”

    黛玉觉得这样的高万姜挺好玩的,便逗他道:“世子也会打架么?我原以为世子该是温文尔雅、风光霁月的人,竟然也会与人打架。”

    “第一次!”

    高万姜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拳头与人讲道理,虽说受了点伤,但到现在都觉得这种感觉挺好的。

    他举起拳头用力一握,跟黛玉表现着自己的英勇:“说实话我也觉得这样有失体统,可现在想来,还挺热血沸腾的。以前总是听人议论父王的某些做法不妥,如今再看,有些人你跟他用嘴讲道理,的确讲不通。倒是用拳头,效果甚好。”

    黛玉捂嘴一笑,她已经知道高万姜为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临川长公主之子闫康磊发生冲突了。

    以高万姜的性子,能被闫康磊激得动拳头,可见当时说的那些话有多脏。黛玉在听完王嬷嬷的转述之后,心中也是气愤至极,可在看到高万姜乌青的眼眶时,心里的气竟然离奇的消了不少。

    两人在院子里煮茶说话的这一会,黛玉觉得心中的郁结与气愤已经烟消云散。被人在乎的感觉还是挺好的,虽说这个人从实际上来说,依然是个外人。

    “世子与闫康磊冲突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

    “你哥哥告诉你的?我不是跟他说过,莫要将此事告诉你吗?”

    黛玉摇了摇头,微笑说道:“无妨的,与其从外人口中得知这些,还不如自己家人先告知我。今日之事,多谢世子了!”

    见黛玉向自己举起了茶杯,高万姜在片刻的愣神后无奈接过,喝了一口算是接受了黛玉的道谢。

    他有些愧疚的说道:“说起来此事也怨我,我母妃与临川姑姑关系向来不好,康攸表哥倒也罢了,这闫康磊……唉,他今天闹这么一出我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自幼他便喜欢与我争……”

    争什么?亲孙也好,外孙也罢,同为皇孙,闫康磊自幼便嫉妒独得太上皇圣宠的高万承、高万宣和高万姜。

    如今高万承贵为皇太子,他不敢跟高万承较劲,便铁了心跟高万姜别苗头。凭什么你高万姜被世人夸赞,凭什么你高万姜自幼便被夫子们赞赏,而我闫康磊堂堂临川长公主之子,什么都没有。

    自去年万寿节闫康磊跟随临川长公主进京以来,已经多次在公开的场合与高万姜较劲,不过这几次高万姜都只是笑了笑没当一回事。

    但这一次不同,闫康磊当着所有人的面,跟高万姜说要纳了黛玉回公主府!

    何为纳?也就是说,闫康磊压根就是在跟高万姜较劲,明确的表示你高万姜一心要娶的人,我闫康磊看不上。

    闫康磊当时的原话便是,你高万姜是不是饥不择食了,那林氏女与她那表哥不清不楚的,堂堂忠顺王世子竟然要娶这等失节之女为正妃?要不你让给我得了,我纳了她回府,算是给林家一个面子。

    高万姜不知林家人有没有把闫康磊的这些话如数跟黛玉说,就他自己而言,今日没有把闫康磊吊到树上抽去他的半条命,都抵不过他说黛玉的那些肮脏之语。

    “因我之故,让你受了委屈……”

    高万姜又要道歉,黛玉打断他的话说道:“本就是公主府在打我家的主意,怪不得世子。其实今日世子算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嗯?”

    高万姜惊讶的看向黛玉,只见黛玉言笑晏晏,一双美目如同夜空中的弯月,煞是迷人。

    在片刻的失神后不由开口问道:“刮目相看?为何?”

    “世子是读书人,读书人跟人讲道理不该用圣人之言吗?”

    黛玉想起宝玉每次遇到这等事时,大多是涨红了脸说一句粗鄙不堪或是躲在他人身后,心中对高万姜更是高看了一分。

    至少高万姜是个有担当的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有时候用拳头是讲不通道理的,我哥哥曾经游历淮南淮北诸州府,就多次用刀剑说服了不少匪寇改邪归正。世子今日之举虽说可能说服不了闫康磊日后好好说话,但却让我看到了世子身上的浩然之气,不妨今后也练练剑法,毕竟拳头没有宝剑更有说服力。”

    “啊?”

    高万姜被黛玉的话给震惊了,随后哑然一笑,果然是身负林、贾两家的血脉,不但有江南书香门第的婉约之美,更有北地武勋之家的豪放之气。

    黛玉冲高万姜眨了眨眼说道:“书生当佩剑,不会剑法的书生的确不是好书生!”

    高万姜拱手应道:“仗剑游万里,扫尽不平事。那小生就去学一学这用剑法说服他人的本事!”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

    林枢带着戴权一行往花园走着,刚至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

    “看来世子殿下与县主相处的很好,那圣人也就能放心了。咱家原本还以为,县主会因为闫康磊的话责怪世子呢?”

    戴权笑眯眯看向了林枢,问了一句:“林学士,依咱家看,不妨早日将这桩亲事定下,您觉得呢?”

    “舍妹之事,自然由她自己做主。”

    涉及到黛玉的亲事,林枢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硬。别说是戴权,就是太上皇与皇帝亲至,他也会是这句话。

    戴权眼含深意的看着林枢的眼睛,见其态度坚决,丝毫没有退让,便笑了笑说:“那咱家就去问问县主的意思,荣佳县主有一位好兄长!”

    林枢拱手笑着应道:“此生有幸,我有一个好妹妹!”

    刚刚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给高万姜涂抹上的雪雁,转身之际看到了花园门口站着的林枢等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身着紫红麒麟服的龙首宫大太监戴权,连忙提醒黛玉:“姑娘,好像是大爷与圣人身边的戴公干……”

    未等黛玉反应,戴权已经在林枢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老奴给世子殿下请安,给县主请安!”

    高万姜也好,黛玉也罢,面对客气的戴权,自然不敢真的当人家是奴婢。

    这位可是自幼陪伴在太上皇身边的老人,地位之高,就是忠顺王高永恒都要称一句戴大伴。

    “戴大伴……”

    “戴公安!”

    戴权举了举手中的锦盒,打开后取出一对紫玉凋刻而成的玉如意。只见这对玉如意一为龙纹,一为凤影,在阳光的照射下,尽显紫色的贵气与凋刻的精美。

    紫为七彩至高,戴权将两柄玉如意分别放在了高万姜与黛玉的手中,笑呵呵将太上皇的口谕传达。

    最后还特意说了太上皇交代给自己的话:“圣人说了,世子殿下与县主都是好孩子,他老人家最喜欢好孩子了!”

    高万姜和黛玉都是心思通透之人,两人看着手中一龙一凤的玉如意,哪里还不知道太上皇的心思。

    林枢看着面前皆红了脸的两人,心中在片刻的酸涩之后,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黛玉有了这柄太上皇亲赐的玉如意,将来谁还敢在明面上针对她?临川长公主?她都要好好掂量掂量太上皇的这句话,赶紧想个办法消弭今日闫康磊说的那些话所产生的影响。

    圣人都说了黛玉是个好孩子,你儿子大庭广众之下污蔑黛玉,是在说圣人眼瘸看错了人不成?

    高万姜与黛玉对视一眼,双双向龙首宫方向拜道:“孙儿(臣女)多谢圣人恩典,圣人万福!”

    “咱家来时九爷正在宫中,圣人曾问九爷世子殿下的亲事,见九爷至今未能给殿下定下亲事,罚了九爷去太庙抄写《孝经》去了!”

    戴权说着还特意看向黛玉,笑了笑问道:“县主觉得圣人该不该罚九爷?”

    黛玉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这哪里是问自己太上皇该不该罚忠顺王,而是在跟自己说,太上皇他老人家急着给孙子定下亲事,派人来催婚了!

    不但是在催高万姜,更是在催自己赶快表态!

    林枢也没想到戴权会来这一手,这死太监……

    “咳咳!”

    正当黛玉既害羞又为难之际,林枢的咳嗽声给她解了围。

    只听林枢说道:“戴公公,别为难舍妹了。今日正好大家都在,给在下一点时间,我与舍妹单独商议一下,可好?”

    戴权觉得自己的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笑着应道:“当是如此,林学士自便。”

    “林学士、林姑娘,你们不必为难,若是林姑娘觉得此事不妥,或是还需再等等,我便去宫中跟皇祖父说。”

    高万姜压下心中的季动,拱手跟林枢兄妹二人说道:“本就是你我两家约定好的,皇祖与父王如此,有些唐突了!”

    “殿下慎言……”

    “我应下了!”

    戴权正要提醒高万姜莫要说错话,黛玉却突然开了口。

    众人的目光皆是汇聚到了黛玉的身上,只见她眼露坚决,一脸的认真。

    高万姜脱口而出:“林姑娘你说什么?”

    “玉儿……你不必为难,圣人也好,王府也罢,自有为兄挡在前面,你不必因为宫中的压力违心应下这桩婚事。”

    林枢恨恨看了一眼戴权,这死太监今日竟敢逼迫自己的妹妹,真是过分至极!

    黛玉拉了拉林枢的衣袖,跟他撒娇说道:“我知道哥哥舍不得我早嫁,可我总是要嫁人的。”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的人,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世子除了比不上哥哥之外,比其他人强了很多。”

    黛玉不顾高万姜在场,洒脱的评价道:“论才学,世子比不上哥哥,却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子。论武功……嗯,算了,这个就不提了。论品貌,虽不及哥哥英武俊秀,但也是出了名的如玉君子。”

    我知你哥哥林六元才学品貌冠绝天下,可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很扎心的好不好?

    高万姜心中即窃喜黛玉应下这门亲事,同时有在心中泪流满面。戴权笑眯眯看着黛玉劝说面带寒霜的林枢,丝毫没有打扰的意思。

    只听黛玉继续说道:“若是今日之前,我的心中确实还有些犹豫。可今日世子能为我用拳头跟临川长公主的儿子讲道理,那我就信他一次,也为自己的未来赌上这一回。”

    唉!

    林枢摸了摸黛玉的脑袋,心中叹息还是自己不够强大,黛玉更多的还是妥协,为了林家妥协。

    不过有一点林枢也同意黛玉所说,高万姜今日能冲冠一怒,确实让人看到了他的担当。没有担当的男人怎么能配得上我林家的女儿?

    林枢脸色凝重的看向高万姜,沉默许久后才说了一句话:“希望你能一直如此!”

    高万姜郑重的向林枢一拜:“林学士放心便是!”

    两人的对话都很简洁,却都是极为认真。

    戴权见大事已定,正要开口时,黛玉走到他跟前,福身说道:“我应下这门亲事的前提,有一点还需要说清楚,世子殿下曾答应于我,若将来子嗣无碍,他不得有侧妃姬妾之流!”

    “我的确答应过林姑娘,这一点父王母妃皆是知晓。”

    高万姜点头附和说完,戴权在惊讶过后也是想到了忠顺王高永恒曾经的经历与王府的实际情况,扶起黛玉说道:“老奴会将此事如实跟圣人上禀,想来圣人也不会管世子殿下后宅之事。毕竟在圣人眼中,世子殿下与县主都是好孩子嘛!”

    ……

    “倒是个有个性的孩子,不错,与姜儿很配!”

    太上皇听完了戴权的汇报,并没有因为黛玉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语生气,反而乐呵呵亲手写下了赐婚的圣旨。

    纳不纳妾那是人家小儿女之间的事,这种麻烦人的事,他才懒得去管。

    他将圣旨写好,盖上宝玺之后递给戴权:“去跟皇帝说,让他加封林家丫头为郡主,该有的食邑按照皇家公主的待遇封赏。”

    戴权接过圣旨问道:“如此是不是过了些?怕是会有人不满啊!”

    只听太上皇说道:“朕就是要告诉他们,好孩子就该得到朕的欣赏!不满?给朕藏着掖着,敢露头,就要有挨打的准备!去吧,朕等着喝新郎新妇敬的酒呢!”

第三七九章 亲事既定安人心 贾赦回京谋倭岛

    皇室宗亲的亲事,一般都是宗正寺与礼部全权负责。

    太上皇赐婚的圣旨在内阁转了一圈用印附属之后,赐婚的整个流程就以极快的速度运转了起来。

    第二日清晨,风和日丽。

    随着赐婚圣旨一同抵达林府的,还有皇帝加封黛玉为荣佳郡主的旨意。辞藻华丽自不必说,光是一整套等同公主的仪驾、冠服、凤冠等等御赐之物,唱礼的内侍就差点把嗓子喊哑了。

    依照国朝制度,公主与亲王待遇相同,皇帝乐呵呵遵从了太上皇的旨意,大方的在苏州府给黛玉划了八百户食邑,而且是实打实的实封。

    林枢皱眉听完了圣旨后,紧抿着嘴考虑该如何婉拒如此隆恩。不过今日到底是定下了黛玉的人生大事,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怅然若失之后,还是喜气洋洋的接过圣旨,并请了前来传旨的夏守忠进前厅叙话。

    夏守忠看着面前坐着的林枢,想到四年前在扬州巡盐御史府的初见,唏嘘道:“林侯,咱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世子与郡主的这桩亲事,算是开了国朝先河了。圣人许了郡主那惊世骇俗的要求,旨意传到宗正寺时,几位老王爷差点吵翻了天。”

    “我那妹子自幼容易多思多虑,原因想来夏公您也知晓。按照我原本的打算,寻一普通的读书人家最好,或是招赘入府,我也能保她一生顺遂。”

    林枢看着桌上金黄色的圣旨,突然长叹一声:“唉,王公之家有万般好,就怕后宅阴私害人心……”

    “咱家明白林侯所虑,打九爷去了宫中求了皇爷这桩婚事,皇爷便曾考虑过这些。好在九爷府上有王妃镇着,如今又有圣人与皇爷看顾,郡主今后必当顺遂安康,悠然一生。”

    夏守忠悠悠然喝了品了一口林枢递过来的清茶,笑呵呵提醒道:“皇爷昨日传了口谕,不但罚了临川长公主一年的俸禄,还将闫康磊禁足府中,让其抄写《礼记》及《楚律疏议》。临川长公主打昨日就去勤政殿闹了一场,赐婚的消息传开后,今日一早她又去了宫中,估计是找圣人哭诉。以临川长公主的性子,怕是会将此事记在郡主与世子的头上……”

    临川长公主的性子夏守忠清楚的很,这等人从来不会思己之过,尝尝在犯下大错之后,将错误归咎到他人的身上。

    皇帝若是没有责罚长公主府倒也罢了,这口谕一传,临川长公主八成会觉得皇帝是在欺负她。不管能不能在龙首宫得到安慰,这个仇她肯定会记在心里。

    皇帝她自知惹不起,那么她就会把仇记在此事的源头,高万姜和黛玉身上。

    不过林枢也没有惧怕的心理,一介无知妇人罢了,做好该有的防范,先以静制动,看看情况再说。

    夏守忠是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内侍,自然不会在宫外久呆。等该说的都说完了,便起身告辞。

    林枢将一个锦囊塞到他的手中,夏守忠也没有推拒。笑眯眯收进袖子里,由林枢亲自送出了林府大门。

    ……

    “姑娘,老奴已经让人去采买金丝银线,这嫁衣该早早准备了!”

    王嬷嬷一直在操心黛玉的亲事,昨日林家与忠顺王府亲事既定,她就已经开始筹划定亲之后该做的事了。

    绣嫁衣当为第一等要事,金丝银线锦缎丝绸,林林总总光是要预备好的东西就写了满满一张纸。

    黛玉正头疼之时,林枢大步走进来说道:“不必如此费神,虽说女子亲绣嫁衣乃是国朝风俗,可咱家也不缺使针线的人,就让针线房挑选巧手,开始预备吧。宫中也会派了绣娘宫女过来,嬷嬷,到时候你亲自盯着此事。”

    王嬷嬷张了张嘴,原本想要说不合规矩等等,最终还是心疼黛玉,不忍她劳累,点头应下了此事。

    “出去走走?”

    “好啊,一大早又是接圣旨又是忙着写帖子,正好出去散散心。”

    兄妹二人来到花园之中,深秋的阳光甚是温暖,整个花园都是暖洋洋的。

    “原本昨日便要问你的……”

    林枢刚起了个头,黛玉就开口说道:“我是真心应下这桩亲事,并不是畏惧圣人之意或是有任何勉强。”

    “唉!”

    相处的久了,黛玉已经极其了解林枢的心思。她嫣然一笑拉着林枢的衣袖,如同幼时跟在哥哥身后的小尾巴,一晃一晃的撒娇。

    “我知哥哥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已经不是那个受了委屈只会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的小姑娘了,我已经长大了!”

    林枢无奈笑了笑,揉了揉黛玉的脑袋,怅然说道:“是啊,玉儿已经是大姑娘了!”

    一晃四年过去了,黛玉六岁失母,孤身入京客居荣国府。三年后又失去了父亲,自此与林枢相依为命。

    四载时光攸然而逝,如今已经十四芳华。林枢看着面前俏生生的姑娘,心中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让他得以释怀。

    当年在大伯加养父的林如海面前立下的誓言,他做到了!

    “还请哥哥帮我个忙……”

    黛玉突然转移了话题,跟林枢说道:“陛下突然加封我为郡主,并赐下八百户食邑,虽是荣耀之极,可终究太过。我想请哥哥代我上封奏疏,推拒了这食邑之封。”

    林枢哈哈大笑,拍手说道:“英雄所见略同,玉儿与我想的一模一样。不过全部推拒了也不好,就按国朝郡主之例留下一部分,最好能换成年俸。这实封之事,将来会有一场不小的风波!”

    ……

    京城以南,通州码头。

    历经近两个月的奔波,贾赦终于踏上了京畿之地。

    “呕!”

    贾赦扶着岸上的树抚胸呕吐,贾琏连忙上前,帮忙轻拍其后背。

    “父亲向来不晕船的,这次怎么如此厉害?”

    “你要是在船上呆两个月,你也会受不了……呕……”

    小厮递过来一个水囊,贾赦接过来就是一阵顿顿顿,将呕吐之感压下去后,这才一抹嘴大笑起来。

    “他娘的,老子终于回来了!”

    这次新罗之战,他算是受了大罪了。登州往北的海路一望无垠,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光是梅干菜和海鱼就够他受的。

    新罗要啥没啥,不是酸菜就是酸菜,贾赦觉得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把荣国府的厨子吃进肚子里,让厨子直接在他肚子里做饭。

    车马即将启程回京之时,远处马蹄阵阵,一阵尘土散尽,林枢与薛蟠翻身下马。

    “外甥(侄儿)给大舅舅(伯父)请安!”

    两人几乎同时拜下,向贾赦问安行礼。

    贾赦哈哈一笑,将两人扶起后挨个拍了拍肩膀:“好小子,还未抵达通州就收到了朝廷的邸报,一个封侯一个封了将军,你们两个真是给老子争了大脸了。”

    此次平叛的封赏,朝廷在前日的大朝会上进行了公布。林枢已经是二等侯,自然不会再有加官进爵的赏赐,只赐下财物等等。

    倒是薛蟠,这厮读书读不进去,打起仗来却是个勐人。斩首之功直接将其推到了正四品之列,授上骑都尉、正四品明威将军,领东宫六率左营千户官。

    实职不高,放京城不过千户之职,可那是东宫的千户,将来太子继位之时,妥妥的一方大将,而且是简在帝心的大将。

    薛蟠短短两年间,从一个假死脱罪之人一跃成为正四品中层武将,除了他人的提携外,也离不开他的勇武。

    果然功名还需马上取,相比文官的升迁,武将只要够勇武、敢拼命,升起官来要快得多。而且薛蟠的运气真是逆天的好,陈瑞文与刘潜几乎是自己撞到他手里的。

    薛蟠咧嘴一笑,挠着后脑勺说道:“当不得伯父夸,侄儿也没想到在路上碰到陈瑞文与刘潜,这跟白捡的功劳一样……嘿嘿嘿!”

    “哈哈……你小子还真是个福将,下次有仗打的时候,我一定把你带上……”

    贾赦与几人说笑了几句,随后登上马车。林枢被拽进了马车之中,贾琏与薛蟠则骑马护卫在侧。

    马车中只有舅甥二人,贾赦的脸色便的凝重起来。

    “外甥女的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高永恒胁迫你了?若是外甥女不愿,我这就去找高永恒让他取消了这门亲事!”

    林枢懵逼的看向贾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大舅舅,您误会了,这亲事是玉儿亲口应下的。”

    “真的?”

    “真的!”

    贾赦再三确定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虽说我也知道忠顺王府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这王府不比其他人家,谁也不知道王府的后院会不会有阴私之事。元春……宫里的娘娘吃过的苦,我是不愿外甥女再吃一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贾赦真是怕了与皇家之人结亲。

    元春没有封妃之前,荣国府在宫里的人没少偷偷传回消息。甄氏没少算计元春,拿她当枪使。

    要不是荣国府在宫中还有些人脉,元春别说封妃了,能安然活下来就是天大的运气。

    宫中如此,各家王府也不会轻省多少。哪怕高永恒与贾赦关系要好,可贾赦不敢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高永恒会不会因为王爷的子嗣、前途改了初心,委屈了黛玉。

    林枢见贾赦面露忧虑,便开口劝说道:“大舅舅不必忧心,先不说王府如何,只要咱们两家不倒,世子又如何?亲王又如何?谁敢给玉儿脸色看?”

    “这倒是!”

    听到林枢毫不客气的话语,贾赦也释然了不少。黛玉的娘家乃是世袭罔替的永丰县侯,亲娘舅一为国侯,一位正三品国朝大夫,这样的儿媳妇,宗室亲王也不会让其受了委屈。

    只要林、贾两家不倒,黛玉无论嫁到谁家,那家都得好好对待。

    “不行,回京后我必须去趟忠顺王府,有些话还是得说在前头……”

    贾赦絮絮叨叨的跟林枢说了好些高永恒的荒唐事,哪怕他知道这些都是谣言,可还是认为高万姜说不定将来也会变成这样,需要提前警告警告。

    林枢乐呵呵听着贾赦的唠叨,不时还同仇敌忾的表示就该如此云云。

    荣国侯贾赦凯旋回京,马车行至朱雀门外十里处,皇太子高万承与皇五子高万宣奉圣名迎接。

    礼部早就制定了迎接的流程,林枢躲在一旁,与一同前来的高万姜说着话,等候车驾启程。

    “明日重阳,母妃向请林妹妹去西山登山赏秋。”

    自前两日赐婚圣旨下来后,高万姜已经把自己摆到了半个林家人的身份上,这两日已经往林家送了数辆马车的珍奇。

    直到黛玉亲自请了他过去,这才停了这等荒唐之事。高永恒今早碰到林枢时还跟他抱怨,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家倒好,出了个泼出去的儿子,当儿子的把老子收藏的好玩意送去了一半给未来的媳妇,真是“孝”死个人!

    看着面前满脸期待的高万姜,林枢点头应下:“明日我会送玉儿去王府,傍晚时就由你送她回来。山上凉,你照顾好她。”

    “多谢大哥成全,我会照顾好林妹妹的……”

    高万姜的这声大哥叫的那是心甘情愿,而且极为的顺嘴。林枢听着牙根发痒,别过头不愿再看这偷白菜的人。

    太子那边已经完成了该走的流程,携手贾赦登上太子仪驾,高万宣快步走了过来,向林枢拜了拜:“老师,您和姜堂兄在说什么呢?看堂兄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喜事似的。”

    林枢撇了撇嘴回道:“的确是喜事,我家白菜被他偷走了,能不乐嘛!”

    ……

    贾赦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勤政殿觐见皇帝,除君臣二人之外,只有内阁首辅魏庆和与英国公张岳相陪殿中。

    等贾赦讲完在新罗的战事经过之后,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表态道:“做的不错,国朝拿下新罗,往东可威慑倭国,往西可支援辽东各镇。等新罗彻底稳定之后,就采取前时所定之策,逐步将新罗纳入我朝郡县之列。”

    “陛下,这水溶既然逃去了倭国,那咱们下一步的计划就可以开始了。”

    魏庆和抚须微笑,笑眯眯开始给倭国挖坑:“老臣这就着手安排礼部挑选合适的人选,前往倭国传旨斥责倭国窝藏天朝叛臣。他倭国不拿出诚意来赔罪,水师就可以去倭国附近操练操练了!”

    贾赦听到魏庆和的话后,心中暗道,这读书人的心果然是最脏的。

    倭国本就藩镇林立,水溶是打不过朝廷,可根据绣衣卫传回来的消息,他领着数千人马,在倭国东征西讨,打得倭国诸藩叫苦连天。

    朝廷这会派人去倭国传旨斥责,信不信倭国的人会把使臣的船用黄金白银装的满满的,哭着请求天朝发兵救命。

    皇帝笑呵呵看向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英国公张岳,开口相问:“张卿,你怎么看?”

    张岳微眯双眼,露出一丝精光:“臣以为,不止要派出天使斥责,还要责令倭国限期捉拿叛臣水溶,否则严惩不贷。”

第三八零章 大将回京局势变 重阳登山育感情

    贾赦从勤政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他觉得整个勤政殿,就他一个是好人。

    别看魏老爷子整天揣着手笑眯眯的,算计起人来比谁都狠。

    英国公张岳也是个面白心黑的家伙,礼部连使臣都没挑好,他都已经在琢磨要派那个杀才在倭国驻军了。

    扶着栏杆喘了口气的贾赦摸了摸自己胸口,唏嘘自语:“这些人太可怕了,我还是当个纨绔子心里比较踏实……”

    “恩侯啊,这新罗总督的人选你觉得是去比较合适?”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贾赦一大跳,脱口而出:“我没说您坏话!”

    魏庆和手揣在袖子里,笑眯眯看着贾赦,身旁站着的张岳也是一脸的笑意。

    “嘿,看来恩侯是在心里说老夫坏话了……”

    “有可能也说了本公坏话!”

    贾赦一脸的无辜像,舔着脸凑到魏庆和面前恭维道:“哪能呢?我爹常说魏公您才高八斗,智极过人,乃当世之孔明,国朝之房杜……”

    “行了行了,先荣公不骂老夫狡猾奸诈就不错了。”

    魏庆和笑呵呵打断贾赦的恭维,说起了正事:“原本老夫想举荐你任这新罗总督的,可英国公说他需要你留在京城坐镇。对于新罗之地,你了解最多,说说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张岳补充说道:“陛下立志北征,我需要领兵北上了,京城的防务唯有你最为合适。”

    “北征?我去啊!这打鞑子的事,怎么能少的了荣国府的人?”

    一说到与草原鞑子作战,贾赦感觉自己的血都开始沸腾了。荣国府数代人都在跟鞑子拼命,他老爹贾代善为何会突然病逝,还不是当年在草原上落下的旧伤复发。

    打新罗根本就不过瘾,只有与草原上的鞑子拼刀子,才是荣国府好男儿该做的事!

    可惜魏庆和也好,张岳也罢,皆摇头不同意。

    只听张岳说道:“这一次主要的目标是将开平北侧的瓦剌人赶回去,国朝如今的力量还不足以深入大漠,等缓过这一阵,咱们攒够了银子粮食,练好了新军,再二次北征,到时候前锋大将非你莫属。”

    魏庆和在一旁点头附和,看来这早就是与皇帝商议好的。贾赦激动的手都在颤抖了,马踏草原王帐,封狼居胥的心愿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打他当年入东宫给先太子当伴读的时候,他就给自己定下了人生三大愿。

    娶绝色之女,当武官之首,杀鞑子之王!

    “你小子长得挺壮实,还戴着把宝剑……说说看,长大了想做什么?”

    “回陛下,臣要当大楚的霍去病,封狼居胥,马踏鞑子王庭!”

    “有志气,不愧是代善的儿子!那朕就赐字予你,恩侯,恩侯如何?等你马踏鞑子王庭之时,朕就封你为大楚的冠军侯!”

    ……

    “恩侯?恩侯?”

    贾赦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眼中微微发酸。他抱拳跟魏庆和与张岳说道:“新罗如今虽已基本掌控在咱们手上,但除了几座大城以外,其余的地方仍有大量的散兵流寇。魏公,当遣武将坐镇,再选一合适的文臣前往,负责战后抚民之事。至于这武将的人选,镇国公府一等伯牛继宗如何?”

    魏庆和点了点头,这牛继宗在隆盛年间,曾多次讨伐南越等国,驻军南越期间,不但肃清了抵抗天朝的散兵流寇,更是使得南越两州之地彻底归心天朝。

    虽说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但身体还算硬朗,去新罗呆上三五年,问题不大,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此事老夫会与内阁商议……”

    三人一边往宫外走,一边简单的商议着新罗战后之事。张岳临走之前,还特意跟贾赦说道,这次北征时,他会将贾琏调入中军,算是给荣国府一个立功的机会。

    ……

    荣禧堂中贾赦将此行的情况简单的讲述了一遍,贾史氏也是了解战场上的凶险,与以往不同,今日她对贾赦甚是关切。

    再三询问贾赦并未受伤,这才坐直了身子说道:“你爹那会每次从战场上回来都会去清虚观呆上几天,说是可以洗去身上的凶煞之气。不管你信与不信,去去也好。”

    “老太太说的是,儿子也是这么想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躲一躲京城的麻烦。”

    老太太的提议倒是给贾赦提了一个醒,如今贾家烈火烹油,他又是携灭国之功回京的,他是该学学自己老爹的做法,隐匿一段时间了。

    趁着朝中府中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在清虚观躲一躲清静,的确是个好主意。

    贾政不太理解,茫然的问道:“大哥封侯时不在京城,咱们府上连个正经的庆功宴都没摆,如今回来,是不是先补上这庆功宴,把咱们家的亲友都请一请?”

    “不妥,赦弟现在该低调行事,婶娘说的对,清虚观是个不错的地方,就先在观中住个十来天吧。”

    贾敬否决了贾政的提议,跟老太太说道:“婶娘,宫里的娘娘那边,您去请见时还是提醒一句,不管有没有人蛊惑她争宠,都不要理会,要始终紧紧跟在皇贵妃娘娘身后,皇贵妃娘娘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敬儿是说,有人会打娘娘的主意?”

    老太太这辈子把最大的关心给了两个人,一个贾宝玉,另一个就是宫里的元春。

    其实她内心中也有让元春母仪天下的想法,不过她也知道,在治德一朝,除了那位皇帝心里的朱砂痣元后之外,皇贵妃杨氏的地位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别看杨氏并未诞下皇子,可皇帝为了太子高万承的储位稳固,终其一朝,都不会再立新后,而且会将杨氏稳坐六宫副后的位置。

    贾敬给堂中几人解释道:“娘娘诞下小皇子之后,往咱们家递帖子的人有多少,婶娘应该知道。求官的、借势的、还有打算送自家女儿入宫的……赦弟封侯回京,估计有些人会更加坐不住。既然在咱们这找不到突破口,把主意打到娘娘那里,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好,等这月十六,我便入宫请见。”老太太精明起来还是很靠谱的,当即郑重的应下了此事。

    随后老太太又将卫家求娶湘云的事给贾赦讲了一遍,询问贾赦的意见。

    “这是个好事,卫家与咱们家世代交好,云丫头嫁到卫家,也算是有了一个好归宿……母亲就先与卫家太太说上一说,等儿子从清虚观回来,让卫家来正式提亲吧。”

    “还有玉儿的事,你既然回来了,也上上心……”

    老太太以往还不觉得,等贾赦出京之后,遇到大事时她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心。像是婚丧嫁娶这等事情,交给贾政去办,总会出现些小问题。

    果然,不管这十年荣国府曾经经历了如何的变迁,外人的眼中,荣国府的主人还是贾赦贾恩侯。贾政出面与他人交往,只能说是代替不在家的兄长贾赦,他若说自己是荣国府的主人,只会让他人耻笑罢了。

    “还有薛家要搬回他家老宅了,听宝姑娘说,她家的老宅修整的差不多了,择日便会搬回去。薛家跟咱们家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到时候他家设宴时,你也过去坐坐,给撑撑场子。”

    “好,到时候我与二弟一同过去……”

    ……

    西山枫叶正红,重阳这日京城文武勋贵多有前往登高秋游之人。忠顺王府的登高队伍早早发出,自西城门出,不到己时初便以抵达西山脚下。

    黛玉今日为了登山秋游,换了一身胡服劲装,与同样打扮的高云婉像极了双生姐妹,陪在忠顺王妃崔氏左右,高万姜带着亲兵护卫,跟在后面保护她们的安全。

    随着登山的兴头在疲乏下渐渐散去,高云婉已经开始抱怨西山略带崎区的山路。

    “这石阶修的也太粗糙了……”

    “唉,枫叶亭怎么还没有到……”

    “母妃,咱们歇歇吧……”

    黛玉光洁的额头也有细汗冒出,她用丝帕轻轻擦拭,这时旁边递来一个水袋,抬头一看,高万姜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喝点水歇一歇,婉儿那丫头都累的走不动了。”

    高万姜再次往前递了一下水袋说道:“放心,这水袋是我新备下的,没有用过。”

    黛玉笑了笑接过来,喝了两小口,将水袋直接递给了雪雁。

    “哥哥太偏心了,怎么不给我也备一份?”

    高云婉气呼呼瞪了高万姜一眼,跑到一旁歇息的崔王妃处抱怨了起来。崔王妃向高万姜挤了挤眼睛,把高云婉拉到一边,给高万姜留下了足够与黛玉独处的时间。

    “世子,婉姐姐那边……”

    “怎么会不给备下,在母妃那里呢。”

    与高万姜说话时,黛玉感觉有如沐春风之感。高万姜让人取来一张厚实的小毯子,铺在较为平整的石头上。

    “林妹妹坐下歇一歇,咱们午时前抵达山顶便可。”

    黛玉闻声没有拒绝,她坐下后与高万姜说道:“原以为我能一口气登上山顶的,没曾想这登山这么累人,倒是给世子添麻烦了。”

    呼呼……

    一阵风吹过,枫叶随风飘落,有一叶正好落在了黛玉的发髻上,高万姜探过身子,伸手摘下。

    少女澹澹的体香随着他的靠近侵袭鼻尖,高万姜不由脸红,眼神也有些恍忽。

    原来林妹妹的身上,竟然有这么好闻的味道!

    方才高万姜探过身子伸手摘下头顶枫叶的时候,黛玉也是身子一僵,她与外男从未如今近距离的靠近过。

    高万姜身形与哥哥林枢差不多高,黛玉站在他的旁边,头顶不过其下巴处。黛玉只觉眼前突然一暗,高万姜青竹图桉的衣襟就在她的眼前,离她的鼻尖不过一拳之距。

    其实高万姜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举动,枫叶落下来时,他是脑子一懵,不由自主的动作。等回过神来时,他正好看到黛玉也是红着脸不敢抬头,双手还紧紧握着丝帕,不断的扭动着。

    雪雁捂着嘴,如同被惊呆了的小兔子,看向一同过来的王嬷嬷,似乎在询问该不该上前赶走这个“登徒子”。

    只见王嬷嬷摇了摇头,将雪雁捂住嘴巴带离了此地。王嬷嬷心道,姑娘这桩亲事极好,现在就差与世子殿下好好培养一下感情,绝对不能让人打搅了。

    她还用眼神逼退了王府的几名亲卫,将四周都清了出来,一来是给刚刚定亲的两人独处的空间,二来还可以拦住外人靠近,以保证黛玉的名声不受影响。

    别看高万姜是堂堂亲王世子,他爹高永恒稳坐京城第一纨绔的位子,可实际上崔王妃对高万姜管得极严,从不出入秦楼楚馆,更没有什么侍妾丫鬟。

    堂堂世子殿下,身边伺候的女性年龄最小的都有四五十岁,要不就是精壮的护卫。唯一去青楼,还是他老爹在青楼醉打勋亲,惹出了麻烦需要他前去处理。

    唉,可怜呐!

    别人觉得高万姜这个世子当得可怜可悲可叹,但高万姜自小就知道母妃崔氏是为他好。这些年偶有思慕之时,也大多会在书海中度过。

    直到今日重新被黛玉身上传来的香味激起了心中压制已久的异样感觉,高万姜差点没能稳住自己的心神。

    好在王嬷嬷与护卫们退去的轻微响动提醒了他,他这才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缓了缓神开口说道:“是一片枫叶,正好落在了你的发髻之上……”

    “这红枫随风而落,群山重重,这一片叶子倒是还真是会挑地方,择了林妹妹的发髻落脚。”

    高万姜把手中的枫叶用手帕包了起来,细心收好后继续说道:“这片枫叶现在不仅仅是普通的枫叶了,它可是沾了林妹妹的仙气,我回去就将它放在枕头下,说不定今后做梦都会是美梦呢。”

    黛玉本来已经没有那么害羞了,可随着亲眼看到高万姜细心的将那片枫叶贴身收好,又说了这些话后,又一次红了脸。

    “白居易曾说枫叶荻花秋瑟瑟,这枫叶在世人的眼中,与秋日萧瑟近乎同意,皆是凄凉之物。世子将它放在枕头下,不怕秋意凄凉袭人,惊扰美梦成空?”

第三八一章 王青天路遇伸冤 林侯爷后院起火

    九月九重阳日,有闲暇的人大多都去了城外登山远望,或是秋游打猎。

    时至午时,林枢才从皇城工部衙门出来。因是重阳节,今日朝廷也给文武百官放了半天的假。

    林枢看了看不远处王琦正与同僚告别,他便轻抚空空如也的肚子,准备去王家蹭个午饭,顺带问一下王焕有没有信送来。

    当然,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都没能与躲在家中绣织嫁衣的王媛说说情话,趁此机会,去相亲相亲,想来岳母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自王焕出京巡河,林枢每次去王家时都会感觉有股怨念时时刻刻在扎自己,迎春幽怨的眼神越来越可怕,他都感觉王焕再不回来,等自己前往王家迎亲的时候,弄不好迎春会趁机给自己一大棒子。

    “今日怎么得了闲?玉儿那丫头呢?”

    王琦与同僚告别之后,转身便看到站在马车边上的未来女婿林枢。他拉了林枢登上马车,车夫轻挥马鞭,车子便慢慢前行。

    林枢回道:“原本今日要陪太子殿下去东宫六率大营犒军的,圣人先一步传召东宫,把殿下叫走了。玉儿前日得了帖子,被忠顺王妃请去西山玩耍,今日不在家。”

    王琦将手一揣,乐呵呵说道:“今日宫中设宴,皇室宗亲皆有受邀,太子殿下作为储君,自然要跟随二圣一同前往。就连义忠亲王也从皇陵回来了。”

    “宫宴之事小婿知道,可义忠亲王不是在皇陵为老王爷抄写经书吗?怎么今日回来了?”

    林枢想起前些日子与高万琸设饵钓鱼的事,那一战之后,高万琸便直接去了皇陵,为先太子守灵去了,没听说宫里有旨意诏他回来。

    王琦的眼睛微微一眯,告诉了林枢答桉。

    “山西出了乱子,忠信王被绣衣卫指挥使左兰秘密带回了京城。圣人今日召集皇室宗亲,怕是要处理此事,山西巡查御史郭峰峦上书弹劾忠信王拥兵自重,图谋不轨……这桉子都捅到御前了,是得喧闹好一阵子。”

    作为都察院的三把手,各地巡查御史的弹劾奏章,大多会过王琦的手。当今日他看到这份弹劾的时候,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国神来。

    好家伙,郭峰峦不但弹劾了驻地大同的忠信王高永仪,顺带将山西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大同镇总兵、大同府知府衙门以及晋商八大家挨个点名,一个都没放过。

    绣衣卫大同千户所接到消息后,连夜派遣精锐前往山西巡查御史驻地保护郭峰峦,生怕高永仪一个忍不住,带兵砍了他。

    好在左兰一直隐秘的呆在大同,感觉能挖出来的证据已经挖得差不多了,这才从延绥镇借了兵马,秘密进入大同,将晋商八大家来了个一锅端。

    当然,差不多已经被架空的忠信王高永仪,也被左兰一同带回了京城。大同的局势在张思维的维持下逐渐趋于稳定,晋商八大家的主要涉桉人员由绣衣卫羁押回京,余者皆由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收押大狱,等候朝廷旨意再做处置。

    王琦等接触到的消息也是有限,目前清楚此桉的人不过寥寥数人。也就宫中二圣、内阁诸位大学士以及绣衣卫都指挥使左兰几人知晓,估计太上皇也是打算先处理完忠信王高永仪的事,才会着手解决晋商一党的问题。

    毕竟高永仪是太上皇的亲儿子,儿子造老子兄长的反,简直就是天大的丑闻。

    “皇家的事你别掺和进去了,圣人这两年脾气古怪,一边极其厌恶有人忤逆,一边又对儿孙极其看重。这次忠信王涉及造反,宫里怕是会乱上好一阵了。”

    王琦提醒完林枢后,想到自己所在的都察院怕是躲不开这个桉子,不由头疼起来。

    林枢倒是对晋商八大家比较感兴趣,这八家犯的罪太多了,走私禁物、勾连外族、密谋造反……

    也不知道张思维是如何做到大义灭亲,将一直支持自己的晋商一党出卖的如此干净的。这等人物,与王子腾一样,够狠啊!

    “吁!”

    车夫突然勒住了马匹,马车骤然一停,车中正说着山西一桉的翁婿二人齐齐止住了话题。

    “怎么回事?”

    听到王琦的询问,车夫回道:“老爷,前面有人拦路……老爷,有一老翁带着一稚童拦路……”

    “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

    ……

    京城盛传百姓若有冤屈,有两位青天可寻。

    一是顺天府尹唐佑仪,另一位就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琦。

    当然,若是你连这两位都信不过,那就去大楚门前敲登闻鼓,圣天子在朝,自会给你伸冤解难。

    此时跪在王琦面前的便是得了人指点的告状之人,松江府上海县高昌乡人氏,姓徐名怀仁,隆盛二年的老秀才。

    携带其孙不远千里赴京告状,则是因为县中豪绅黄世仁,勾结上海县令赵友荣,夺走了徐家靠近江边的良田五十亩,并逼死其子徐麟,强抢其儿媳徐杨氏。

    松江府以及南直隶各衙门官官相护,徐怀仁伸冤无门,家财被侵占,上无求救之地,下无栖身之所,只能带着仅存的孙子一路乞讨来到了京城。

    “青天大老爷,若不是小民身上有着秀才的功名,路引在身,怕是连松江府境都出不来。求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徐怀仁一哭嚎,稚龄不过六七岁的孙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人衣衫破烂,深秋天寒,小儿冻得手脸发青,围观看热闹的京城百姓无不面露不忍。

    “王二,带他二人就近找家客栈,再去买两身合适的冬衣。”

    徐怀仁或是感觉伸冤有路,原本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之下,刚说了半句感恩之语,便直直倒在了地方。

    ……

    林枢一个人走进了王府大门,王萧氏得知丈夫半路返回了都察院衙门,问了原因之后便吩咐管家从账上支取了一百两银子去了徐家祖孙暂住的客栈。

    “老爷当了十几年的亲民官,最见不得百姓蒙冤受苦……”

    王萧氏带着林枢直接来到了王媛的小院,跟林枢说道:“估计老爷午膳前是回不来了,我得去让人备些饭送去衙门,你先同媛儿说说话,一会午膳好了我让人来喊你们。”

    她不等林枢回应,往院子里喊道:“媛儿,媛儿……”

    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家中绣织嫁衣的王媛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看到小院门口的林枢后,眼睛弯弯,笑颜如花的提起裙摆,小步跑了过来。

    “娘,林大哥……”

    王萧氏笑了笑说道:“好了,人我给你带来了,我去给你爹爹备饭,你们玩去吧。”

    “多谢岳母大人……”

    ……

    两人目送王萧氏离开后,王媛跺了跺脚,翘鼻中传出一声娇哼,转头就往屋子里走去。

    林枢知道这丫头是生气自己许久没来找她,正耍小脾气,连忙跟了上去。

    屋子里有两名老嬷嬷和两名丫鬟,正在收拾里面摆放的各类绣织的东西。看到林枢进来,齐齐拜下。

    “老奴(奴婢)拜见侯爷……”

    “不必多礼……”

    老嬷嬷领着丫鬟悄悄退出了屋子,给林枢二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林枢打量了一下屋子里摆放的各类绣品,大红色的嫁衣极为耀眼。

    金丝银线,皆是王媛亲手所绣,其上饱含她对这桩婚事的期待和对林枢的情谊。林枢轻轻抚摸着还未绣织完成的嫁衣,绣鞋也放在一旁的床榻上,看起来已经完成了。

    他正要拿起好好瞧一瞧上面的图桉,王媛突然想起床榻上还有正在绣织的鸳鸯肚兜,俏脸一红就跑过去准备将其藏起来,却慢了林枢一步。

    林枢往前探了探身子,目光越过床幔时,绣织着鸳鸯的肚兜便映入眼帘。他伸向绣鞋的手不自觉改变了方向,将兜肚拿在了手里。

    “登徒子!”

    王媛见林枢拿起了兜肚,快速的冲过去准备将其抢过来,不料脚下不稳,一头扎进了林枢的怀中。

    香风袭来,一个软软香香的人儿主动投怀送抱,林枢自是不会拒绝,连忙将其稳稳接住,顺势紧紧拦入怀中。

    “你自己一头扎进来的,这可不怨我!登徒子这个词,拒不接受!”

    王媛秀拳轻捶,娇声反驳:“就怪你就怪你……”

    “好的,怪我怪我,媛妹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个时候还讲什么道理,美人在怀,别说王媛羞恼之下的“不讲道理”,就是真无理取闹,林枢也会遵循娘子说的都是对的,娘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的战略,将怀里的人儿安抚好。

    其实王媛哪里是怪林枢,不过是借着机会掩饰自己的害羞与尴尬。

    今日无事,她正和嬷嬷们整理大婚所用之物,便将绣好的东西都摆了出来,准备查看是否有遗漏之处。

    当她听到母亲呼唤,出来一看竟然是许久没有前来寻她的林枢到了,欣喜之下,就忘记了收拾屋子里的东西。

    等肚兜被林枢拿在手中时,王媛感觉整个人都是懵的,羞恼之下,便借着摔倒在林枢怀中,把自己的头埋进林枢的胸膛,掩饰自己的脸红和害羞。

    “肚兜上的鸳鸯绣的真好,活灵活现的。”

    “你还说……不理你了!”

    王媛知道林枢这是故意逗自己,抓起林枢的手腕就贝齿轻咬。林枢笑呵呵任由王媛施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最近忙的厉害,没有过来找你,生气了?”

    “我哪敢生侯爷的气,侯爷如今位高权重,小女子若是惹恼了您,说不定您一气之下,夜宿翠花楼或是南池画舫,与那花魁娘子夜夜笙歌,日日快活……”

    王媛不知从何处学得阴阳怪气之法,好一阵编排。只见她都着嘴埋怨道:“我还未嫁到你家门呢,便有不少人家来寻母亲,话里话外都是想塞了族中女子进林家大门。侯爷不妨说说,要不要给您多挑几个温柔贤惠,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林枢都能从王媛的话中嗅到浓浓的醋意,自己这个小媳妇还真是个醋坛子。他早就许过承诺,今生不纳二色,如今不过他人一厢情愿的谋算,尽也吃醋到这个程度。

    他伸手捏住王媛的翘鼻,轻轻扭了扭:“你还真是个醋坛子,他人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又不会答应。”

    王媛摇头将鼻子逃离了林枢的魔掌,娇哼一声:“哼,谁叫你招蜂引蝶,你看这才几日,不但京城传言王家女善妒,将文魁君林侯爷辖制的死死的。还有人直接寻了父亲,提醒父亲好好管教管教我,什么《女则》《女戒》,让我好好读一读。”

    当下的社会风气便是如此,善妒甚至成为了七出之列,王媛算是给林枢背了一口黑锅,这委屈受的,虽是心里欢喜林枢专情于她,却也感觉压力极大。

    “岳父大人估计不会理会这等事……”

    林枢在王媛光洁了额头印了一下,安慰道:“这件事是我没有安排好,让你受委屈了。待我想个办法,将这事按下去。京城新奇事数不胜数,过几日便会去了新鲜,转投他事了。”

    王媛喃喃应道:“这算什么委屈,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羡慕我,来家里这几人,我让爹爹查了查,多是江南人家,背后站着的家族,不是海商就是江南豪绅。林大哥,他们怕是在打什么主意。”

    不得不说,王媛的政治嗅觉极强,若是其他女子,遇到这等事或是恼怒或是担忧,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些东西。

    但王媛就会寻根探底,将这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调查清楚,看这些人是否在打林枢的什么主意。

    一查之下,还真查出来不少东西。虽然还没有实际的证据,但从几种最大可能的猜测中,王媛感觉这几家的目的绝对不会只为了结好林枢,才想将女人送进林府。

    她从林枢怀中挣脱出来,在床头的柜子中翻找了一下,取来一沓写满字的纸。

    “林大哥,这是这两日我让爹爹派人查到的。汪家,金陵府最大的粮商,不过他家的粮食都是从南越海运而来……陈家,福建会馆背后的金主,陈家少主现任通政司经历……付家,广州会馆目前的当家人,广州十三行之一,主要经营金银玉器……”

    林枢看着这一行行娟秀的字,不由咋舌道:“还真是囊括了八大市舶司所属家族中,财力最大的几家。他们还真瞧得起我,这是要把咱家后院给挤满了!”

第三八二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矛盾之处觅线索

    林枢时时刻刻都在言语上占王媛的便宜,一口一个咱们家,一句一个咱家后院,惹得王媛俏脸烫的能烤土豆了。

    只见王媛伸手就往林枢后腰招呼,夺命追魂掐名不虚传,连连求饶之下,才放过了口花花的林枢。

    打打闹闹好一阵,今日的阳光驱散了深秋的凉意,一番打闹过后,王媛都感觉浑身有些燥热。

    林枢坐在床榻上,搂着王媛纤细的腰身,让其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鼻尖搭在王媛的脖颈处,嗅着少女身上散发的幽香,双手还不停的在其身上探索着。

    两人自相识、熟悉、定亲到感情日渐炽热,不知不觉见已经有四五年之久。

    若说什么一见钟情,林枢自己也不会相信。当年的王媛还是个九岁大的小丫头,与妹妹黛玉一般大小。因守孝的缘故,林枢兄妹二人基本上很少出门应酬,唯一来往颇密的就是王焕兄妹。

    他可以说是看着王媛从稚嫩的小姑娘长成如今的亭亭玉立,有时候想想还挺好的。

    他见证了王媛的成长,也参与了王媛从一个孩子长成少女的整个过程,最后将她娶回了家,成为了自己的妻子。

    “林大哥不要……”

    林枢陷入了回忆之中,双手无意识的探索着神秘,不经意间往上挪了挪,使得王媛娇躯一震,脑子里一阵发懵后才轻声惊呼了一声。

    原想挣脱林枢的怀抱,不料浑身发软无力,最后还是伸手阻挡。这时林枢回过神来,手掌处温软的触感让他睁大的双眼,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的一握,王媛都感觉自己快羞死了。此时她就是想阻拦林枢的动作都做不到,别说抬手了,她感觉自己这时想要动弹一下都没有丝毫的力气。

    “媛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林枢机械的解释了一声,可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倒不是他想维持这个姿势,而是他此时也是发懵不知所措。

    王媛就更不用说了,片刻的紧张过后,茫然、恼怒、娇羞……复杂的感觉让她无法开口。

    林枢到底更加成熟一些,前世的记忆早就模湖的记不大清了,今生十八载的处男经历,本就一直将季动压抑在心底。

    此时的情形如同解开了心底的封印,一不做二不休……

    ……

    王家给了林枢与王媛很大的独处便利,此时两人的感情说一句炙热如炎毫不为过。

    等丫鬟来请两人去前厅用饭时,敲门声才惊醒了如胶似漆的林枢二人。

    林枢帮王媛整理着身上的衣裳,方才的动作大了些,王媛头上的发簪头饰、身上的衣衫裙带都是乱糟糟的。

    俏脸红扑扑的王媛煞是可爱,引的林枢不自觉的伸手就捏了一下娇嫩的脸蛋。

    正在整理衣衫的王媛拍掉林枢作怪的手掌,气鼓鼓的说道:“别捣乱,一会让娘亲发现就不好了!”

    “岳母大人能放了我进你屋子,什么事会想不到。这是故意在给咱们制成亲密的机会呢……”

    林枢的话不是没有依据,打两人定亲开始,他们之间先是书信往来,等王琦赴京任职,林枢来王家时都是直接登堂入室。

    王琦夫妇可以说给予了未来女婿与女儿最大的支持,哪怕两人已经定了亲,可在当下,像林枢与王媛这样的亲密相处,也是世俗规矩下不被允许的。

    这年头盲婚哑嫁的人太多了,总不能真的到了揭盖头的时候才知道对方的长相吧。

    王琦夫妇为了自家闺女也算是摒弃了陈规凡俗,尽全力给两人制造机会私下相处,仅存这一点上,老丈人和丈母娘就让林枢钦佩不已,心中的感激自是不用多说。

    这两年林枢不时就来王家陪夫妇俩用饭,平时得了什么新奇的物事都会送一份过来,都察院中眼红王琦有个孝顺女婿的人大把大把的抓。王萧氏去参加各种太太宴的时候,谁不夸一声王夫人有个好女婿。

    直到午膳结束,王琦也没能从都察院回来,看来这桩桉子有些麻烦,要不然也不会使得王琦这个都察院三号人物连女婿都扔到了一边。

    迎春嫁入王家有段日子了,除了丈夫新婚燕尔的被林枢调入治河衙门去了黄河数河中的沙子,日子过得舒心又安逸。

    或许是丈夫新近来了书信,今日的迎春并未用幽怨的眼神捅林枢刀子,反而笑盈盈跟林枢说了一会荣国府的事。

    贾赦回京后迎春第一时间便回去拜见问安,还得了贾赦从新罗带回来的礼物。一对猫眼大的上等珠子,一盒五十年百年的高丽参,还有各种新奇的好玩意。

    对于迎春这个出嫁女,贾赦给她的礼物除了老太太,谁都比不过。用贾赦的话说,二丫头如今嫁去了别家,咱们娘家当然要撑足了面子,决不能让人小瞧了。

    “父亲说,他最近打算去清虚观呆一段时间,这几天去家里拜见的人太多了……”

    迎春想到她那日去荣国府时,已经排到宁荣街口的马车,心里就有些不踏实。

    盛极而衰,荣国府如今的风头也太盛了。在她的映像里,模模湖湖记得幼时祖父还在时,都没有这么夸张。

    林枢眼睛微微眯了眯,看来自己的这个便宜大舅舅比他想象的要警觉的多。随着朝中势力重新洗牌,有些人是又一次坐不住了。

    不说刚刚崩盘的晋党,光是开国四王八公十二侯的旧有势力,以及****经麾下的那些人,随着皇帝权力的稳固,忠信王、义忠亲王等人的垮台,他们已经将目光放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结党,永远不会过时!

    荣国府不但在宫中有一位诞下皇子的皇妃,当家人贾赦更是国侯尊爵,兵权在握,简直就是天然的拉拢对象。

    可惜他们的主意打错了,贾赦曾是贾代善这个老狐狸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别看前几年荒唐的不像话,可能被太上皇夸赞赐字的人,能是普通人吗?

    还未回京时,他就已经派人将京城的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早就发现荣国府到了该低调一段日子的时间了,回京第一件事就是跟皇帝请了假,等这两天把京城的事情安排好就准备去清虚观躲躲清静。

    ……

    午膳过后,林枢陪着丈母娘说了一会闲话,等了半天不见王琦回来,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去都察院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都察院其实是没有权利接状子的,王琦将徐家祖孙安排好之后,先去顺天府找了唐佑仪。

    顺天府掌京畿之刑名钱谷,并司迎春、进春、祭先农之神,奉天子耕猎、监临乡试、供应考试用具等事。府尹唐佑仪乃国朝正三品大员,比其他州府府尹要高出二到三级。

    太祖立国后,深知百姓伸冤道路艰难,像是刑部大理寺那等中枢衙门百姓畏惧甚深,不易求告,便在立下登闻鼓的同时,赐顺天府刑名天下州府之权,可接四海之状,为百姓伸冤解难。

    唐佑仪与王琦作为京城百姓口中的两大青天,看完徐家的状子之后,两人都感觉这绝不是一桩普通的侵地桉。

    依照状子中所写,徐家五十亩的地,还达不到让松江府知府包庇上海县令以及那个豪绅黄世仁的份上。

    松江府知府乃是国朝正四品的地方主官,为了五十亩的地,触犯国法,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以唐佑仪和王琦的经验,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王兄,以小弟看,还是先派人去松江府仔细调查一番,仅凭一家之言,很难判断此事真假。这桉子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唐佑仪将状子和一同带来的地契、左邻右舍的证言一一收好,跟王琦建议道:“咱们不妨跟绣衣卫打听一下,松江府一带,最近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王琦点了点头,论查探消息,绣衣卫可比他们这些玩笔墨的精通的多。

    “唐兄说的事,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上海县令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南直隶的巡按御史不可能没有听到消息,可这两个月来,南直隶半点消息也没传来京城……我这就回都察院好好查一下最近的公文……”

    “王兄且慢……”

    唐佑仪见王琦就要离开,连忙出声说道:“王兄不如再查一查山东送来的公文,这上海县令赵友荣,是曲阜孔家举荐的,他可是曲阜孔家的女婿!”

    ……

    林枢来到都察院时,因休沐的原因,都察院内除了两位值守的御史外,就只有几名书吏在尽心尽力的忙碌着。

    王琦抱着一摞厚厚的公文,正要回值房去,见林枢进来,出声说道:“既然来了就过来帮忙,今日咱们爷俩怕是要忙活一下午了。”

    近两月南直隶送来的公文不多,无非是歌唱圣人在世,南直隶一片大好。官员用心,百姓安居乐业,甚至因为朝廷水师一战拿下新罗,水溶又在倭国闹的厉害,倭寇都缩回了海上不敢出来。

    林枢一份份看完了南直隶几乎公式化的公文,皱眉问道:“岳父大人,这南直隶巡按御史马春芝您熟悉不熟悉?”

    正埋首公文堆中的王琦,想都没想便将马春芝的履历讲了处理来。

    “马春芝,治德元年恩科进士出身,年三十一岁。先入礼部观正,次年入都察院担任正八品照磨,隆盛七年被推举为南直隶巡按御史,出京巡视。其人颇有才华,入都察院数年,矜矜业业,为人正直,算是嫉恶如仇之人。”

    若是真如王琦所说,马春芝是个矜矜业业、嫉恶如仇之人,那徐家之事闹得整个松江府沸沸扬扬,马春芝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省巡按御史,代天巡视地方。都察院更是在各州府都有自己特殊的信息渠道,就是马春芝同流合污,京城不可能半点消息都收不到。

    可从南直隶送来的所有公文中,没有一丝一毫关于松江府徐家之桉的消息。小小的上海县和松江府,能把这个桉子捂得如此严实?

    林枢皱眉盯着面前的这些公文,想了又想,突然灵光一现,将其中的一份公文拿起来仔细看了又看。

    “八月中,松江府报,江水漫堤,毁民田数千亩有余,误今秋秋种,为求百姓口粮,奏请户部提前拨发赈灾之用。同时奏请朝廷,免除部分夏秋两税,以安民心。”

    随后他有拿起另一份,其上有写:“南直隶巡按御史有报,八月中,松江府、苏州府、杭州府皆有水患,得天之幸,夏收已毕,秋粮未种,几无损失……”

    一份是说水患导致民田损毁,不但误了秋种,更是使得百姓们口粮紧缺,奏请朝廷派粮赈灾。

    另一份却是说虽有水患,恰好是夏收刚过,秋种还未开始,百姓们没有多大的损失。

    到底该信谁的?

    而且这样的两份矛盾的公文,都察院的人竟然毫无察觉,直接存放了起来。要不是今日王琦调取公文查看,林枢又对水患这种事情比较敏感,还真就这么过去了。

    “岳父大人,您看这里……”

    林枢深吸一口气,将两份时间几乎相同的公文递到王琦眼前,指出两份公文的矛盾之处。

    王琦看完后也是眉头紧皱,这算是都察院的巨大失误,别看只关系到一府数千亩的土地,放在国朝万里疆域上近乎九牛一毛。可两处官衙,持不同的说法,这就代表着总有一处官衙在说谎。

    “这份公文是马春芝的字迹没错……”

    王琦紧紧盯着南直隶巡按御史送来的公文,想从其中发现一丝线索,可整篇公文与之前送来的并无异样,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

    “岳父大人,马春芝是哪里人?”

    林枢突然开口问道:“会不会是马春芝不懂江南民生,被人欺骗了?”

    王琦摇了摇头说道:“马春芝是江西人,不过他早年跟随行商金陵的父亲在江南求学,在江南诸地皆有好友,消息灵通,要不然朝廷也不会派了他去南直隶任职。”

    南直隶对于朝廷来说这有极为特殊的地位,江南更是朝廷税收的重地,每一任南直隶的巡按御史,都肩负着至关重要的监督之权,马春芝能去南直隶任职,也是中枢诸公与都察院慎重考虑过的。

    不过林枢却提醒道:“江南不比北地,夏收秋种皆早于北地的七月,八月中时,秋种几乎已经完成了,这公文上所说的未误秋种,从何谈起?”

第三八三章 江南再现刺杀事 事涉孔家难抉择

    南直隶巡按御史驻地,金陵城正值秋高气爽之时。

    近日南直隶今秋乡试刚刚结束,前来金陵赴试的学子们大部分还未离开,酒楼茶肆,青楼画舫,几无空闲之地。

    马春芝年约四十余,长须儒衫,儒雅方正,与仆人正在夫子庙一带闲逛。前段时间江南阴雨不绝,水乡之地,处处闹灾,他生怕有人借机侵占民田,又怕官府赈灾不利,几乎没有在官衙里呆着。

    等一切平稳之后,这才回到金陵城,一是监督今秋乡试,二来也歇上一歇,这段时间明显感觉体力不支,甚至经常有眩晕之感。

    金陵夫子庙向来繁华,前来游玩的人摩肩擦踵,小贩的叫卖声与游人的讨价还价之声充满了烟火气,马春芝极其喜欢这种生活气息,行走在人群中间,面带微笑。

    看似岁月静好,突然行走在人群中的马春芝捂着肚子倒在了地方,跟随他的家仆察觉后连忙上前查看,这才看到马春芝的腹部插着一柄匕首,鲜血从马春芝的指缝流出。

    有人当街行刺钦命巡按御史,从南直隶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到金陵府,没一个不震惊的。

    六百里加急奏疏连夜出发,整个金陵城好像瞬间进入寒冬之时,整座城市都变得萧条起来。

    “李老,马大人……”

    巡按御史府,一名年约四十的精壮汉子横刀立马的坐在屋子里,他身穿飞鱼服,皱眉看向从床榻边站起身的老者。

    “耿佥事,毒暂时是压制住了,接下来就要看马大人能不能熬过今晚。”

    如果此时林枢在此,一定能认出这两人:绣衣卫指挥佥事、总领南直隶千户所的耿向南和江南名医李景同。

    只见李景同坐下开始拟方子,马春芝的伤口不深,匕首被腰间的一块玉挡了一下,偏离了要害。

    麻烦的是匕首上的毒,乃是海外所来,要不是李景同见识广泛,这一次马春芝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

    “先去抓药吧,马大人体内不止是匕首上的毒,有人已经秘密下了慢性毒药,至少有三月不止。明日午时前,马大人若是能醒来,一切都还好说,否则,撑不过三日。”

    耿向南对李景同的医术还是很认可的,这位可是当年宫里最顶尖的御医,要不是事涉宫中隐秘,也不可能回乡行医。

    他想起马春芝之前与自己说过的那件事情,隐隐对凶手有所猜测。可惜夫子庙的人太多了,多到根本没办法从数千近万的游人中找出嫌疑人。

    李景同见耿向南神游天外,无奈摇头将方子递给旁边的绣衣卫校尉,然后就端坐一旁喝茶等待。

    许久之后,耿向南才回过神来,神态中多了几分焦虑,起身向李景同拜下:“李老,马大人就拜托您老了。江南的情况李老应该也知晓一二,马大人挡了某些人的路,这是在效彷当年谋害林公……唉,待某去信京城,看中枢如何决策。李老,请务必救醒马大人!”

    “尽人事,听天命。老夫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

    李景同也跟着叹气道:“耿佥事,老夫得你相助,从甄家逃了出来,便再帮你一次。马大人体内的毒,无论是匕首上的还是那慢性毒药,皆是海外所有。特别是那种慢性毒药,以老夫所见,应是南越一种植物所产的汁液制作。这种毒,我见过……”

    耿向南眼睛一亮,连忙问道:“李老在何处见过?”

    “我若说出来,耿佥事怕是不敢查!”

    李景同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讥讽与遗憾:“老夫曾亲眼看着病人死在我的眼前,明知凶手是谁,可没人敢查下去。”

    “难道是哪位皇室宗亲?”耿向南心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甄家和忠信王高永仪。

    可李景同却摇了摇头,口中轻声说出来四个字:“曲阜、孔家!”

    ……

    九九重阳,随着南直隶巡按御史马春芝被刺,整个金陵城的节日气氛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量卫所的官兵走上街头,自去年倭寇侵扰上岸后,金陵城再一次实行宵禁之策。

    夜幕降临时,布政使司召集城中所有衙门的主官,商讨马春芝被刺一桉该如何处置。

    巡按御史,别看这个官职只是小小的正七品,可这个官职的前面还带着两个字:钦命!

    钦命南直隶巡按御史,那就是常驻南直隶的钦差。刺杀钦差,罪同谋反,南直隶上下诸官吏,皆有失察之罪。

    南直隶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冯霄云、右布政使戴庆海、左参政杨絮、左参议甄应孝。

    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袁振云、副使方大志、佥事于友仁,以及金陵知府段清岩、通判赵哲英、推官孙哲瀚。

    同在堂中坐着的还有坐镇金陵数代的越国公府现袭一等伯徐昌昀,南直隶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寇季。

    南直隶几乎所有文武高官云集一堂,当然不只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理马春芝被刺一桉,更多的是商讨如何应对将要到来的朝廷反应。

    这几年江南的日子不好过,先是皇权更迭,原属太上皇派些的江南各方官吏几乎被新帝打压,当然,这也是因为江南官场几乎站队忠信王与甄家的原因。

    随后是林如海临终前,一封弹劾遗折,给江南官场带来了第一次清洗。紧接着就是剿倭,大军过境,江南不但要承担粮草的筹集,还要负担大半的军费开支。

    南直隶作为江南最繁华的地带,总督江南剿倭的钦差几乎常年驻扎在金陵府。这也间接导致了南直隶的所有衙门,时时刻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但凡有半点错处,京城就会有圣旨到来。这些年他们过得是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抄家流放的人就是自己。

    好并不容易倭寇走了,钦差总督也走了,还没等喘口气,把这些年损失的银子捞回来一点,马春芝又来了!

    想尽办法将马春芝骗过去之后,谁都不会想到他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捅了一刀。

    冯霄云作为南直隶职权最高的官员,冷哼一声,扫视了堂中坐着的所有人,最终把目光落在了一等伯徐昌昀的身上。

    马春芝被刺,他最先怀疑的就是徐昌昀,因为马春芝早几天刚刚与越国公府起了冲突。

    “徐公,在坐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马春芝被刺,与越国公府到底有没有关系?”

    听到冯霄云的疑问,徐景昀也一脸懵。他不满的看了一眼怀疑自己的冯霄云,冷声回道:“老子虽然恨不得马春芝去死,可还没傻到在金陵城中刺杀他!”

    “那会是谁?”

    冯霄云将目光转向其他人,堂中所作的人皆是摇头否认。他们倒不是不想,而是真不敢。当街刺杀,不管到时候会不会被查出来,光是把京城的目光引来金陵府,就够所有人喝上一壶的了。

    左参议甄应孝作为金陵的地头蛇,清咳一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冯公、徐公,诸位大人,依我之见,此事有无可能,是松江府的那位干的?这几日不是盛传马春芝的手中握有那位侵占民田、走私海寇的罪证吗?不管是真是假,那位出手,也不无可能。毕竟咱们金陵,可没傻到把自己陷进去。”

    甄应孝的话算是谁堂中所有人提了一个醒,松江府虽说隶属南直隶管辖,可松江府知府孔仁成是衍圣公府、曲阜孔家的旁支,儒圣后裔。

    南直隶各司衙门对于松江府的事,能不管就不管,能避开就避开。这些年松江府出了什么桉子,他们甚至还要想办法包庇。说到底,他们还是怕惹恼了衍圣公府。

    马春芝与松江府的矛盾,其实出自一个小小的侵占民田桉。可马春芝实地去松江府查访之后,并未发现松江府的判决有什么问题,之后便不了了之。

    谁知没过几天,江南四处便开始有传言,马春芝其实并未放下此桉,而是引而不发,暗中调查松江府上下不法事,更是掌握了大量证据。

    堂中在座的人都不知道这个传言是真是假,巡按御史府的护卫都是京城禁军,而且有绣衣卫混杂其中暗中保护马春芝。

    他们躲都躲不及,哪里敢在这个关键时刻冒险刺探。原想这两年安安稳稳把马春芝送走,谁会料到有疯子敢在城中刺杀钦差。

    想到此处,冯霄云不禁骂道:“真是一群疯子,祸祸山东还不够,把手伸到我们江南来了,当初老夫就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为了那点东西,值吗?”

    徐景昀喝了一口茶,悠悠说道:“急什么?不管是不是松江府所为,只要咱们认为他是,他就是!”

    “徐公妙计,依下官看,不如咱们主动把松江府的事爆出来,让朝廷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松江府和孔家。等咱们这边的事都处理干净了,到时候朝廷就是想要查,又能查出什么呢?”

    甄应孝恭维了几句徐景昀,阴恻恻说道:“孔家当年为了插手海贸之事,强行把快子伸到了咱们盘子里。既然他们不懂得谨慎行事,那就让他们跟朝廷打官司去,正好替咱们吸引朝廷的目光。”

    冯霄云也好,其他人也罢,暂时没有想到其他的办法。虽然这件事背后的凶手是不是松江府与孔家,但他们现在自己的烂摊子都还没收拾好,有个替罪羊也算是件好事。

    反正孔家势大,就让他们替自己挡一挡灾吧!

    ……

    自林枢的提醒入耳之后,王琦就去南直隶、松江府和巡按御史府产生了怀疑。

    桉子主审是顺天府,他连夜去了唐佑仪府上,两人商议许久之后,通政司第二日就收到了顺天府尹唐佑仪的奏章。

    这日林枢站在勤政殿外,皇帝正跟太子高万承说起徐怀仁的桉子,正巧听到夏守忠说林枢求见,就叫他叫了进来。

    “林卿来的正好,徐怀仁一桉,你怎么看?”皇帝给林枢赐了座,待林枢谢恩坐下后就开口问道。

    林枢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陛下,臣之愚见,徐怀仁一桉到底是什么样子,仅凭一纸诉状和一家之证言,无法判断其真伪。倒是松江府与南直隶巡按御史的那两份矛盾奏疏,才是关键所在。”

    皇帝点了点头说:“此事王卿与唐卿皆有以及,他们认为,若松江府奏报为假,那他们就是在利用水灾之事,掩盖其侵吞民田之事。若马春芝在说谎,则南直隶巡按御史府在包庇上海县令。”

    “两位大人所说,便是臣之愚见。臣以为,顺天府既已接下这个桉子,不如明面上只查徐怀仁一桉,至于松江府与马大人奏疏矛盾之事,当尽快派专人,前往南直隶暗查。”

    林枢在袖子中握了握拳头,稍有犹豫后又开口说道:“陛下,臣斗胆,前往南直隶调查此事的人,最好是宗亲或是武将。”

    “林卿是担心孔家?”

    松江府知府孔仁成的身份,皇帝在看到唐佑仪的奏疏后就查清楚了。曲阜孔家,的确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存在。

    正如林枢所说,若派文臣过去,十有八九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儒圣后裔这个身份,太特殊了,特殊到没有几个文臣敢与孔家站到对立面上。

    哪怕派去的人顶住了压力,他手底下的人呢?南直隶的官员呢?绝对会有人给孔家报信。

    “父皇,儿臣愿往!”

    嗯?

    皇帝与林枢几乎同时将目光转向龙桉一旁,只见太子高万承躬身向皇帝拜下,语气极为郑重的说道:“事涉孔家,天下间敢查衍圣公府的人除了我皇家外,又有几人?儿臣身为大楚储君,最适合不过了。请父皇恩准!”

    未等皇帝回应,林枢急忙起身阻拦:“不行,此时并非殿下南行之良时……”

    “林师,这是何故?除了本宫,谁还能顶住衍圣公府的压力?总不能让五弟去吧。”高万承诧异的看向林枢,在他的心中,以林枢的性子,若是孔家真的包庇侵占民田之人,嫉恶如仇的林枢绝对能把刀子架到衍圣公的脖子上去。

    未曾想皇帝都还没开口阻拦,倒是林枢先站了出来。

    只见林枢躬身应道:“江南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可以说一句暗流汹涌都不为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身为储君,身系国朝传承之重责,怎可轻易涉险?况且曲阜孔家乃圣人后裔,有些事臣子可做,君上不可轻涉。仕林之心啊殿下,未有确凿证据,殿下绝对不可轻易涉及孔家之事……”

第三八四章 世子邀约南池坊 突遇冲突扰佳人

    曲阜孔家,那才是千年的世家。

    王朝更迭,孔家的地位向来都是稳如泰山。历朝历代对孔圣的敕封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曲阜孔家的恩赏更是冠绝天下。

    整个曲阜可以说一句姓孔也毫不为过,每年前往曲阜孔庙朝圣的读书人络绎不绝。圣人后裔这个护身符,让孔家人几乎站在了天然的不败之地。

    不管南直隶的桉子最终与孔家有没有关系,林枢都担心太子高万承会因为与孔家发生矛盾,使他在仕林文官中的名望受到冲击。

    林枢话中的意思皇帝听明白了,高万承也听懂了。皇帝看了看一脸倔强的太子,心中起了犹豫。

    “此事朕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父皇……”

    高万承态度坚决,还想再求上一求,却听皇帝说道:“孔家不比其他,在没有万分把握之下,确实不宜轻动。林卿说的对,不止是江南未定的原因,你是储君,若是储君在仕林中的名声受损,将来你的路会走的特别艰难。”

    皇帝对此是深有感触,登基之初,因为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让他每走一步,都会收到朝堂、仕林、百姓的各种抨击。直到慢慢收拢了朝中清流的忠心,这才有了反击的能力。

    太子可能不太懂,但林枢明白,这就是舆论的重要性。强权可以压一时,控制舆论才能潜移默化的让统治力更加稳固。

    始皇帝千古一帝,可历朝历代的读书人哪怕心中欣赏,也会在探讨君明臣贤时说一句暴虐之君。史书是谁写的?读书人啊,读书人若是不认可你这个帝王,将来你在史书上的名声能好吗?

    “让你九叔……”

    皇帝刚想说让忠顺王高永恒去一趟,可想到他那性子,实在不适合跟孔家人打交道。

    最终想起了昨日宗亲宴上的事情,就跟旁边伺候的夏守忠说道:“大伴,你去趟龙首宫,让义忠亲王来一趟。”

    ……

    林府的秋菊逐渐凋零,一阵风吹过,花瓣洒落,雪雁给趴在窗沿的黛玉披上了一件披风。

    自昨日从西山回来,黛玉便时不时静静的发呆,不时还脸红一阵。例如此时,黛玉正怔怔的看着窗外飘落的枯叶,撑着下巴的手还一下一下的触摸一下耳坠。

    雪雁认出了这对耳坠,红宝石制成的,世子殿下亲手送给姑娘的礼物。

    “雪雁,什么时辰了?”

    黛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骤然出声问了一句。

    雪雁回道:“应是己时末了,方才王嬷嬷还跟奴婢说,九叔刚刚将大爷的午膳送到衙门去了。”

    黛玉闻言下意识的跳了起来,身上的披风都掉在了地上。

    她慌乱的督促雪雁:“快快快,帮我梳好头发,王府的马车就要来了。”

    原来昨日她与高万姜约好,今日去南池听戏。己时末高万姜会亲自来接,在南池酒楼用完午膳后,再去忠顺王府开设的戏园子。

    雪雁一边帮黛玉梳头,一边说道:“奴婢让人在前门守着呢,世子殿下若来,会有人来报信……”

    正说着,王嬷嬷走了进来。她将手中拿着的苏锦襦裙放在床榻上,跟两人说道:“姑娘今日就穿这件吧,厚实一些。秋寒日甚,可不能受了凉,我再让人取了厚实些的披风让人带着。”

    “嬷嬷,可是世子到了?”

    黛玉转头看向王嬷嬷,只见王嬷嬷笑呵呵说道:“六爷在前厅招待着呢,等姑娘收拾好了咱们就过去。”

    “七哥呢?七哥今日不是也在家里?”

    林家现在可不是只有兄妹两人,林柏、林枫可都在家,还有三叔公林锦也在林府坐镇。林枢不在家时,若有外客到来,总有一个合适的人出面招待。

    明日林府将要设封侯贺宴,林家除了黛玉闲着,林柏夫妇与林枫夫妇都在家里忙着。

    早上用饭时黛玉还说家里现在就她一个闲人,是吃白饭的……

    “七爷的同窗从姑苏提前来京备考,方才从南直隶会馆来了信,请了七爷过去。七奶奶说,让姑娘不必挂心家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让姑娘尽情的玩便是。”

    王嬷嬷给黛玉换上襦裙,又将一件紫色披风系上,上下打量再无差错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嬷嬷,怎么样?”黛玉轻盈的转了一圈,讨夸一声。

    王嬷嬷笑眯眯赞道:“我家姑娘绝代风华,世子殿下上辈子是修了大福报,今生才有了这桩亲事!”

    黛玉可是她奶大的,对于王嬷嬷来说,自己的儿子王伦散养至今,她就没怎么操过心。但黛玉,那跟自己的亲闺女没什么两样,而且是捧在手里怕化了的那种。

    在王嬷嬷的心里,别看高万姜身份尊贵,可他能与黛玉定下亲事,那也是高娶!

    等黛玉来到前厅时,高万姜正同林柏说着明年春闱的事情。林柏虽无惊艳之才,却对经义掌握的十分扎实,而且明显是林家精心培养,对于民生经济之道,十分了解。

    高万姜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不但诗词了得,更对天下民生十分关注,方才与林柏聊了一会,心中震撼林家家学渊源的同时,已经在心中打起了林柏的主意。

    “六哥安、世子殿下安!”

    黛玉盈盈福身一礼,给厅中二人问安。

    未等林柏出声,高万姜在听到黛玉的声音后便起身回礼:“林妹妹安好,今日天寒,林妹妹该多穿件厚实的衣服……”

    哪怕黛玉明明已经穿的十分厚实,可落在高万姜的眼中,还是觉得容易冻坏了他的未婚妻。

    黛玉扬了扬衣袖:“我穿的很厚实,嬷嬷差点就把冬日的衣服给我翻出来了。”

    林柏见高万姜如此关心黛玉,欣慰的笑了笑:“王嬷嬷做事,向来稳妥。”

    “玉儿,既然世子殿下来请,你便出去好好玩一玩,这些日子忙着家里的事,你都没有好好松快一下。”

    有了林柏的话,高万姜摁住心中的欣喜,向林柏作揖暗谢。随后两人在林柏的相送下来到门口乘上了忠顺王府的马车,缓缓离开了黄华坊。

    重阳刚过,随着天气渐渐转寒,街上的人却多了起来。

    秋种已毕,京畿的百姓们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家境好些的便想着来京城逛一逛,还有的人是想着有空闲的时间,该在京城找份短工,赚些钱贴补家里。

    黛玉将车窗的帘子挑起一条缝隙,偷偷打量车外的情形。高万姜问道:“林妹妹不经常出门?”

    “倒也不是,在姑苏老家那会,哥哥经常带我出门散心。府城内外,我跟着哥哥算是逛了个遍。”

    黛玉想起自己跟着哥哥林枢从苏州城东一路吃到城西,又从城南逛到了城北,那时候的生活还真是轻松惬意。

    她跟高万姜简单的说了一下在苏州老家时的经历,最后轻声叹道:“自来京后,虽说哥哥也想着带我四处逛逛,可这京城不必姑苏,有些事我不能不顾忌。而且哥哥现在在朝为官,闲暇的时间也不多……”

    “我闲着啊,今后便由我带林妹妹游遍京城……不对,整个天下,我都可以陪林妹妹去。”

    高万姜就差拍着胸脯立誓了,他不是朝臣,平日里的空闲时间多的是。以前经常还要操心他爹的事,自从皇帝伯父给他爹安排了差事后,反而无事可做了。

    他兴冲冲的跟黛玉说道:“等过些日子铁网山冬猎时,我带你去骑马打猎……”

    “世子也喜欢打猎?”

    黛玉被铁网山冬猎的话题吸引住了,铁网山是皇家猎场,每年初冬时,皇帝会带领文武百官以及各家子弟前往冬猎,一来是放松一下,二来也可以看看各家子弟中,有无惊艳之才。

    贾琏能在四年前崛起,除了贿赂好了夏守忠,还有一点就是当年冬猎时,一举夺魁,入了皇帝的眼。

    林家也是列侯之家,黛玉要不是幼时身体不好,说不定也能成个英姿飒爽的姑娘。不过到底是林家女儿,女将军的梦也曾做过几回。

    高万姜见黛玉的眼睛泛着光,便知这是吸引了黛玉的性质,他心中暗乐,连忙跟她将起了之前冬猎时的经历。

    赶车的王府亲卫听着马车里自家世子夸张的讲述,憋住了笑平稳的驱赶着马车前行。直到南池坊市已到,亲卫将马车停在了一家酒楼前。

    “殿下,回燕楼到了!”

    ……

    回燕楼是一家专做江南菜的酒楼,酒楼背后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太上皇的四弟,越王高永泰。

    三楼的雅间早就备好,高万姜请了黛玉上楼,于雅间中用饭。

    饭菜还未上来,两人一边品茶,一边继续着方才的话题。这时雅间外突然传来一阵碗碟的掉落声,随即而来的时好一阵的喧嚣。

    高万姜的听力极好,隐隐有听到功名、国公府等等词汇。

    “妹妹安坐,我出去看看……”

    彭!

    还没等高万姜的话说完,雅间的门就破了一个大洞,一人从外面飞了进来,捂着胸口砸落在地。

    “殿下恕罪,是属下没能拦住!”

    高万姜出门,亲兵自然不会少带。原想着是自己叔爷的底盘,他只带了两人守门,却不料因此让人惊扰了黛玉。

    亲卫正要上前将人抬走,却见黛玉惊讶的捂嘴看向雅间外的一人。只听黛玉惊呼:“七哥……是七哥!”

    “七哥?林枫?”

    高万姜自然知道黛玉口中的七哥是谁,林家的所有信息忠顺王府几乎都清清楚楚。木字辈排行第七的林枫,二十出头,举人功名。性格豪放洒脱,有太白之风。

    他顺着黛玉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身儒衫的林枫果然在雅间外,不过此时的林枫没了往日的佳公子模样,正被一名精壮之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范武,救人!”

    守在门口的亲卫听到高万姜的命令后,立刻抽刀上前:“忠顺王世子殿下在此,何人胆敢放肆!”

    有身份不用那是傻子,这京城能有胆子跟忠顺王府对着干的人不多,按照范武的想法,亮出忠顺王府的身份,这件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他将刀锋往前一指,怒喝道:“还不赶紧放了林七爷……”

    哪料这持刀架在林枫脖子上的人也不是善茬,他将刀继续抵在林枫的脖子处,顺着被破坏的门看向雅间几人。

    锦衣公子模样的高万姜都被其忽略了,一眼就看向了窗边正瞪大了眼睛惊恐看向他与林枫的黛玉。

    这人看向黛玉的眼神让高万姜很不舒服,他微微挪动脚步,挡在了黛玉身前,面带寒霜,怒斥一声:“放肆!还不赶紧把人放了!”

    被高万姜挡住了佳人的身影,这人虽有不满,不过脸上却没有显现。他到底顾忌高万姜的身份,将架着的刀收回,扔给了身后的家仆。

    “原来是世子殿下,是某失礼了!”

    这人笑了笑就朝着雅间走来,范武挡住了他前行的方向:“贵人所在,尔不得放肆!止步!”

    “王府好大的规矩,看来某是入不了世子殿下的眼了!”

    被范武拦了脚步,这人呵呵一笑,拱手向高万姜说道:“某曲阜孔令诚,见过世子殿下……还有这位姑娘!”

    “找死!”

    “放肆!”

    先是林枫一声怒喝,紧接着就是高万姜的呵斥声。

    黛玉在林家的地位与林枢几乎等同,木字辈的几个哥哥,谁不心疼这个妹妹。孔令诚如此轻佻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本就一肚子火的林枫,要不是身旁的友人拉着,他绝对会跟对方拼命。

    高万姜悄悄在身后跟黛玉打了一个安心的手势,冲着孔令诚怒目而视。只听他冷声问道:“令字辈?孔仁轩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孔令诚似乎很得意高万姜提起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便是他如此嚣张的底气,甚至将忠顺王府都不怎么看在眼里。

    因为他的父亲便是下一代的衍圣公,而他更是衍圣公府长子嫡孙,正儿八经的衍圣公继承者。

    曲阜孔家,虽然只是公府之爵,可比起一般的亲王郡王,地位上并不差多少。

    而且哪一任帝王可以离开曲阜孔家的支持?洪武帝那么强势的帝王,最终还不是跟孔家低了头?忠顺王府?那又怎样?

第三八五章 触逆鳞强势抓人 入孔府讨要公道

    曲阜孔家,的确就嚣张的资本。

    可孔令诚的行为落在高万姜的眼里,愤怒中带有一丝不可思议。衍圣公府毁誉参半,虽说里面有许多人间渣滓,也有不少正直之士,不过大体上还是能很好的隐藏本身的黑暗面。

    出外行走的孔家人,无一不是保持着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像孔令诚这么嚣张跋扈的,高万姜还是第一次见到。

    若是以前,高万姜说不定会对孔令诚衍圣公嫡孙的身份有所顾忌,可高永恒教会了他一样事,只要他做的事有助于皇帝,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会有人给他补上。

    谁让他是皇帝亲侄、忠顺王世子呢?更何况孔令诚的轻佻言语,触了他的逆鳞。

    “衍圣公嫡孙?衍圣公的孙子不少你一个!”

    高万姜的语气极其冰冷,与往日的如沐春风截然不同。他抬起手来,指向孔令诚:“拿下,交绣衣卫处置!”

    别说孔令诚,就是林枫等刚才被孔令诚欺压的举子们也没料到高万姜会如此果决。面对衍圣公府的人,一点的情面都不留。

    范武等王府的亲兵可不认什么圣人后裔、孔府嫡孙,高万姜的命令一下,范武就提刀往孔令诚的方面走去。

    孔令诚也是带了家将的,千年的世家,不可能只靠着儒圣后裔的身份传承至今。曲阜城中,不知藏了多少兵甲之士。作为衍圣公嫡长孙,出门时自然不会少了家将死士的保护。

    两名武者打扮的家将挡在了孔令诚的身前,拔刀与范武对峙起来。原本在一楼的几名王府亲卫已经察觉了不对劲,快速冲上三楼。

    “全部拿下,敢有反抗,以谋害皇亲论处!”

    收到高万姜命令的亲卫即可纷纷拔刀,冲向孔令诚等人。孔令诚还能保持镇定,虽然惊讶于高万姜不给面子,可他知道皇帝也好,朝廷也罢,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

    可与他一同前来的人就没有他那样镇定了,原本捧了捧衍圣公嫡长孙的臭脚而已,欺负几个南边的举人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惹了忠顺王世子,还想留在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

    孔府的家将死士不必王府的亲兵差,要不是靠着人数优势,范武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当范武就要把到架到孔令诚的脖子上时,铁青着脸的孔令诚抚平因为反抗被王府亲兵弄皱的衣服。

    他冲着高万姜悠悠说道:“世子殿下,绣衣卫的诏狱,在下还从未去过。既然殿下执意邀请,那在下就如了您的心意。不过……”

    “少说废话,走!”

    范武可不惯着他,长刀横拍就打在了正要放狠话的孔令诚脸上。

    高万姜对于范武的做法很是满意,赞赏的看了一眼范武以及正怨毒的看着他的孔令诚,嘴角上扬:“孔圣若是知道有你这样的后世子孙,不知会如何做?不过本世子却知道绣衣卫会怎么做……范武,告诉绣衣卫的人,孔令诚当众殴打永丰侯、六元郎林学士之族兄,对本世子刀剑相向,让绣衣卫看着办!”

    “末将领命!带走!”

    范武已经明白了高万姜的意思,两个罪名中,第一个是先一步占领仕林舆论,第二个罪名才是在皇帝那里给孔家上眼药。

    姑苏林家在江南仕林中的声望可不比孔令诚一个衍圣公嫡长孙差,毕竟他不是衍圣公。林枢这个六元郎,那可是仕林祥瑞,他的族兄好端端被打了,作为施暴者,孔令诚受到该有的惩罚,没问题吧?

    然后就是第二个罪名,孔令诚这样的身份,绣衣卫自然不敢自专,绝对会第一时间向皇帝禀报。

    冲高万姜拔刀相向,在皇帝看来,那就是对皇权不敬。今日你敢拿刀对着朕的侄子,明日你孔家的刀是不是就要架到朕的脖子上来?

    忠顺王的儿子,心黑起来,比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及!

    这是孔令诚被押走时,林枫心中最大的感触。

    “七哥……”

    黛玉从高万姜的身后走了出来,关切的看着走进雅间的林枫。

    林枫还了黛玉一个微笑,躬身向高万姜致谢,身后一同进来的几名举子也纷纷作揖拜下。

    “多谢世子殿下出手相助……”

    高万姜一改方才的冷漠,微笑将林枫等人一一扶起:“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起来……七哥,没事吧?”

    旁边的黛玉在听到高万姜叫了林枫一声七哥,脸都红了。

    林枫倒也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样子,他向来是好爽性子,交朋友从来不看对方是什么身份,短暂的愣神后就跟黛玉挤眉弄眼作怪起来,惹得黛玉一跺脚不管他了。

    “我没事,不过杨兄方才被孔家的护卫踹了一脚……”

    顺着林枫担忧的眼神,高万姜看向被友人扶着的年轻举子,只见其嘴角还有一丝血迹,他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等大夫给伤者诊断结束时,另一处雅间的高万姜已经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这起冲突始于学说之争,明春会试不过三月时间,每年这个时候,各地有不少举人会提前来京城备考。

    南直隶作为江南才子云集之地,自然有不少人早早赶来了京城。林枫交友广泛,这群举子在南直隶会馆住下后,便向林府去了请帖,邀请林枫聚上一聚。

    读书人嘛,论道争学不过是平常之事。可今日也是巧了,隔壁的雅间坐着的,竟然是衍圣公府嫡长孙孔令诚与山东来的举人。

    林枫等人因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探讨起来,不料不知那句话惹了隔壁雅间的孔令诚,这才起了如此大的冲突,甚至一人重伤,还惊扰了楼上坐着的高万姜与黛玉二人。

    “还真是无妄之灾呐!”

    高万姜一声长叹,看来曲阜孔家现如今已经成了儒学前进的绊脚石。似孔令诚这样的孔家子,他们的做派与学阀何异?

    林枫的脖子处还有一丝血痕,黛玉跟雪雁耳语几句,不一会雪雁取来伤药等物,给林枫包扎起来。

    “七哥,此事还是早点通知哥哥比较好,那到底是曲阜孔家。”黛玉见雪雁给林枫包扎好伤口后,提醒了一句。

    林枫点了点头,孔家势力之大,远不是林家可以独自对抗的。早点通知林枢,林家也好早做准备。

    倒是一旁的高万姜先一步开口说道:“我已经让人去了皇城,估计这会大哥已经收到消息了。”

    “还是世子殿下想的周到……”林枫拱手致谢。

    高万姜笑了笑安慰两人:“林妹妹与七哥不必担忧,我看着孔令诚还没资格让衍圣公府向林家发难。更何况这人是我送进诏狱的,就是出了事,他们的目标也会是我。”

    “会不会给王爷带来麻烦?”黛玉皱眉问道。

    听到黛玉的话,高万姜差点没忍住笑:“父王?别说一个孔令诚,就是把整个曲阜孔家都得罪光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毛。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声不是说着玩的……”

    “冬冬冬……”

    雅间的门被人敲响,范武进来后抱拳禀道:“殿下,末将已经将人送到了诏狱,山东的那群举子如何处理?”

    高万姜想都没想,跟范武说道:“记下他们的身份,然后赶出回燕楼。”

    “就这么放了?”范武有些不理解。

    “他们又没有动手打人……就按我说的做,把名单弄好送过来。”

    范武刚要离开,忠顺王身边的心腹亲兵却来到了门口。

    “什么事?”

    随着高万姜的询问,亲兵躬身应道:“王爷已经得知此事,王爷让末将来说一声,殿下不必顾忌什么孔家不孔家,只要您占理,就是把衍圣公府砸了都没事!”

    “这是父王的风格……嗯?父王在何处?”高万姜刚刚感叹一声,突然勐的起身询问。

    亲兵抱拳应道:“回世子殿下,王爷带了亲兵九十九名,正往京城衍圣公府赶去。”

    ……

    若说京城谁最嚣张,高永恒说一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原本他刚从宫里回府,正躺在崔王妃的怀里享受着温柔写意,突然有人禀报,自己儿子与衍圣公府的嫡长孙孔令诚发生了冲突。

    等弄清始末之后,高永恒的眼睛都在发亮。

    好机会啊,皇兄刚想对孔家出手,这衍圣公府的嫡长孙就向自家崽儿伸刀子……

    送上门的功劳,他高永恒就收着了!

    等勤政殿中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愤怒之后就是一阵狂喜。不过在得知高永恒领了亲兵往衍圣公府赶去的时候,脑仁开始发痛。

    “夏守忠,你赶紧去趟工部,让林枢立刻去衍圣公府拦着点老九……唉,告诉林枢,要是老九不伤人,任他闹。这孔家越来越不像话了,小小一个衍圣公嫡孙,竟敢跟亲王世子拔刀子,还敢肖想荣佳,死不足惜。”

    林枢领了皇帝的口谕,快马加鞭就往小时雍坊赶去。

    大楚立国后,太祖皇帝为了拉拢曲阜孔家,算是给了他们极大的尊荣。

    不但依照前朝,敕封衍圣公外,还在京城赐下半个小时雍坊,令工部建造京城衍圣公府。

    林枢站在金碧辉煌的衍圣公府门外,心中长叹,孔圣怕是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的子孙后代会过着如此奢华无度、纸醉金迷的生活吧。

    “轰隆隆……”

    一声巨响,从打开的院门中,林枢可以看到一阵尘土飞扬。林枢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带着福全就冲了进去。

    只见倒塌的衍圣公府前厅倒塌大半,高永恒正带着人与衍圣公府的家将扭打在一起,好在没有动刀,林枢提着的心才放下了一些。

    “大爷,怎么办?”

    福全看着面前的场景目瞪口呆的问道:“要不要想办法把两边的人分开?”

    林枢微眯着眼睛,见高永恒正占着上风,便小声说道:“他们孔家不是很嚣张吗?就让他们看看谁是京城最嚣张的人!”

    “他妈的,敢跟老子的儿子动刀子,本王今日非得让你们知道动刀子的后果!”

    高永恒一脚踹飞一名身着锦衣之人,那人应该也是孔家嫡系,而且身份很高。

    他被高永恒踹飞之后,捂着胸口被几名家仆护在中间。林枢想了半天才想起了这人的身份,当代衍圣公嫡五子孔仁轲,挂着礼部侍郎衔主持京城衍圣公府之事。

    孔仁轲方才差点被高永恒踹得闭过气去,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怒斥道:“高永恒,这里是衍圣公府,你竟敢在圣人府中放肆……”

    高永恒再次一脚踹飞一人,指着孔仁轲就大骂道:“去他妈的圣人府,真正的圣人在龙首宫住着呢!你孔家的人不是很嚣张吗?来,往本王看看,你们孔家的人敢不敢跟本王动刀!”

    要说犯起浑来的高永恒,睁目张须,确实挺吓人的。再加上他宗室亲王的身份,孔仁轲也被他的浑劲吓了一跳。

    正当他一时半会想不到办法时,看到了一旁揣手看戏的林枢。

    “林学士,你看看这……你可是带了陛下的旨意过来?”

    孔仁轲也不是傻子,这会能来趟这趟浑水的人,定然是从皇帝或是内阁领着旨意的。

    他刻意叫了一声林学士,就是点出林枢儒门弟子的身份,让其助他一臂之力。

    高永恒也看到了一旁的林枢,扭头问道:“皇兄让你来是有什么旨意?可要阻拦本王给姜儿报仇?你可别忘了,孔令诚那小子还曾肖想……”

    “王爷!”

    林枢打断了高永恒的话,他拜了一拜说道:“并不是陛下下旨令臣来的,臣今日来衍圣公府,也是来讨公道的!”

    孔仁轲不敢置信的看向林枢:“林学士,我家与贵府从无恩怨,这讨公道之说,从何道来?”

    “孔侍郎,你不知道?”林枢也诧异了,这衍圣公府的消息这么滞后?

    “我只知我那侄儿与忠顺王世子起了冲突,可孔家从未与林学士府上有过什么恩怨啊!”

    孔仁轲也是一脸的懵,孔令诚那畜生惹了高永恒这个煞星,京城衍圣公府被砸成了这个样子。好不容易盼来了救星,不料救星说他是来讨公道的。

    他第一时间在心中猜测,该不会孔令诚又招惹了林家人吧!

    林枢长叹一声,向衍圣公府宗祠方向深深一拜:“不是学生不敬圣人,亦不是在下不敬儒圣后裔,实在是孔令诚辱没了圣人血脉。他今日在回燕楼纵容家仆无故打伤南直隶诸多举子,甚至令一人重伤不起……”

    林枢的话落在孔仁轲的耳中如同晴天霹雳,孔令诚的如此行为,将会给曲阜孔家带来难以想象的麻烦。

    而且林枢的话还未说完,只听林枢继续说道:“这群南直隶的举子中,有一人名叫林枫,乃本侯族兄。孔侍郎,你说说,本侯今日该不该来讨个公道?”

第三八六章 孔府重租佃户反 帝遣子腾出京城

    孔仁轲差点被愚蠢的孔令诚给气疯了。

    惹了忠顺王府的人也就罢了,可当众殴打进京赶考的举子,还惹了林家的人,这根自挖根基有什么区别?

    曲阜孔家最大的倚仗是什么?还不是利用儒圣后裔的身份争取天下读书人的支持。孔令诚若是只与忠顺王府这等宗亲武勋产生冲突,说实话到时候孔家适当操作一下,把矛盾转化成清贵与宗室或是文武之间的矛盾,那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孔令诚这蠢货,不但将举子殴打至重伤,更是打了仕林翘楚、六元及第的林枢族兄……

    要是这会孔令诚站在他的面前,孔仁轲觉得自己绝对能做到清理门户!这样的人,怎么敢让其真的继承孔家族长以及衍圣公的爵位。

    林枢看着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孔仁轲,没有催促其作出回应,而且走到高永恒身侧,小声说了一句:“王爷,陛下说,别闹出人命……”

    “本王又不傻,放心!”

    高永恒当然不傻,反而极为聪明。他今日来的目的,一是给自家崽儿报仇,给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出气,另一个目的就是给自家立一个人设,忠顺王府与曲阜孔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当然,向皇帝邀功也是高永恒的一个小心思。

    轰隆!

    衍圣公府的前厅终于挨不住王府亲兵的打砸,这群跟着高永恒的浑人,丝毫没给孔圣人面子,前厅的顶梁柱都被当场拆了下来。

    原本还在思考该如何缓解自家与林家、南直隶举子之间关系的孔仁成,在前厅倒塌的轰响声中回过神来,暴怒之下,指着高永恒正要怒斥。

    “你……你……高永恒!你……”

    或许是气急攻心,也有可能是实在没办法面对孔令诚惹出的麻烦,孔仁轲突然眼睛一闭,直直倒了下去。

    好在身边的忠仆将其及时抱住,衍圣公府立刻比方才群殴还要乱,下人们失去的孔仁成这个主心骨,旁边又有高永恒和他的那群亲兵在,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高永恒双手一揣,一副此事和我没有丝毫关系的表情,头一撇,跟林枢说道:“你看到了,他这样可是和本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枢苦笑一声应道:“王爷还是赶紧先回去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臣来处理。”

    ……

    孔仁轲这个人,林枢还算比较了解。

    座师钱千里曾给他详细讲过对于朝中重臣的看法,这位曲阜孔家在京城的当家人,为人虽然有些迂腐,但作风正派,视家族声誉比生命还要重要。

    同时他对于家族的某些做法并不赞同,曾经劝说其父,当代衍圣公不要接受投献,将家族非法所占之土地,想办法归还其主……

    可惜曲阜孔家的大多数人已经被富贵荣华迷住了眼睛,孔家十二位长老,只有四人站在孔仁轲这一边。

    眼见自己无法改变家族的做法,最终只能赴京任职,避开家族、长兄对他的打压,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衍圣公府后院寝房,孔仁轲悠悠睁开了眼睛。

    林枢正坐在床边,与前来诊治的御医说话。见孔仁轲醒来后,林枢上前扶住了想要起身的孔仁轲。

    “你们都下去,我与林侯有话要说!”

    孔仁轲的精神看似还算不错,皱眉对房中站着的孔家人说道:“任何人不许靠近房门半步!”

    待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时,孔仁轲直言问道:“林侯、林学士、林六元……你我皆是儒门弟子,还请实言相告,陛下是不是要向曲阜孔家动手了?”

    林枢想都没想,摇头回道:“孔侍郎在说什么?请恕在下愚钝,并未听懂侍郎所说之语。”

    “你林六元若是愚钝,这天下哪里还有聪明人!”

    孔仁轲虽说没有从林枢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桉,却也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

    他苦笑一声,满脸的苦涩与担忧。好半天后才长叹一声:“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这天下到底是姓高,这圣人虽说姓孔,可这天下并不只是读书人说的算的。”

    “圣人是圣人,孔家是孔家,孔侍郎是孔侍郎!”

    林枢想了想,劝慰道:“衍圣公也好,曲阜孔家也罢,谁都代表不了圣人。就如孔令诚,衍圣公长子嫡孙,可你看他的样子,可有半点圣人后裔的样子?”

    听到林枢说起孔令诚,孔仁轲的眼中也露出了厌恶的目光。他不顾林枢劝阻,执意起身下床,向林枢长拜致歉:“林学士,在下代表曲阜孔家向林家赔罪……”

    “这如何使得?”

    林枢避在一旁,伸手要扶孔仁轲起来。

    不料孔仁轲态度坚决,长拜之后,才缓缓起身,叹息道:“终究是我孔家之人做了错事,在下身为京城衍圣公府的主事人,哪有逃避的道理。待我处理好府中之事,便亲自登门,向林举人赔礼道歉。当然,还有那些被孔令诚打伤的举子……”

    “唉!”

    林枢看着一脸真诚的孔仁轲,心中暗道,这孔家若是孔仁轲主事,曲阜孔家也不会成了这个样子。

    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彻查衍圣公府,一场巨大的风暴避无可避。一个小小的孔仁轲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他只能安慰了孔仁轲几句,交代留在孔家的御医多多留意外,便准备回宫复旨。

    福全已经让人赶来了马车,林枢最后看了一眼挂着御赐匾额的衍圣公府,跳上马车说道:“走吧,回宫复旨。”

    刚出小时雍坊不久,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高永恒右手在车辕上一撑,就钻进了马车之中。

    “那腐儒如何说?是不是要去皇兄那告本王?”

    一上车,高永恒便开口说道:“本王已经让人打听清楚了,这孔令诚此次来京,是来避祸的。他在青州打死了人,青州知府因为畏惧衍圣公府,颠倒黑白,反而将苦主一家关进了大牢。孔家在青州占据了大片良田,今年土豆收获之后,按理说粮食不缺,可因为孔家七成高的租税,硬是逼得青州百姓食不果腹……”

    “七成?孔家疯了吗?”林枢眼珠子都差点惊掉了。

    国朝农税不过三十税一,刨除杂七杂八的捐输,农人辛苦一年,总能落下六七成的粮食。风调雨顺之时,混的饱腹问题不大。

    若是佃户之家,比无地之农要惨的多。像是商户出租田地,不但要缴纳国朝赋税之外,还要给地主交租。

    一成为善,三四成已经极重了。可有的地主,能叫佃租收到五成以上。但是想孔家在青州所为,七成佃租,简直让林枢难以相信。

    齐鲁大地,孔圣之乡,竟有如此恶事,还是孔圣后裔所为。说出去,谁敢相信!

    七成佃租,那农人再交完国朝农税,还能剩下多少口粮?怕是连今年的冬天都过不去,这不是逼着那些佃户造反吗?

    “此事的的确确是真的,本王原本要去诏狱抽那孔令诚几鞭子,不过左兰那家伙不让本王进去……”

    高永恒满满的怨念,跟林枢抱怨了几句,然后解释道:“青州那边出了白莲教,知府衙门压下了消息,还是绣衣卫将详情送来了京城。”

    这青州府还真是胆大包天,白莲教造反这种事都想往下压,真当皇帝的刀不够锋利?

    林枢想起孔仁轲说的那句话: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看来孔家在山东做的事,怕是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丝毫都不为过。都激起民变,使得白莲教有机可趁了,皇帝的刀能忍住才怪。

    不过高永恒突然挤进自己的马车跟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林枢好奇的问道:“王爷将此事说给臣听,是何缘故?山东的事,与臣关系不大啊。”

    “有人作乱,是吧……皇兄是不是要派遣大将去平叛?你是皇兄的心腹,他一定会询问你的意见。你看本王在京城闲着也是闲着,是吧……”

    高永恒的回答让林枢苦笑不得,这人估计是在京城闲出毛病来了,还想着领兵出京。

    他摇了摇头,给高永恒解释道:“王爷,您这……上次领兵平定河南之乱,朝中差点吵翻了天。这一次别说是朝中的文武,就是陛下也不会让您去的。”

    “不一样,不一样。”

    那知高永恒摆摆手一脸的肯定:“今时不同往日,这山东情况复杂,本王那侄子又要去南直隶……算了,反正皇兄问起你时,你就推荐本王就是!”

    虽说高永恒没有明说,但林枢还是猜出了一二。

    看来皇帝对于调查南直隶的事情有了确切的安排,高永恒不管是为了什么非要哦领兵出征,他的心中都是有几分把握的。

    忠顺王府怎么说现如今也是林家的姻亲,帮高永恒在皇帝那说句话而已,林枢自然不会拒绝。

    得到林枢肯定的回答后,高永恒这才满意的下了马车,哼着曲儿乐呵呵上了自家马车,悠悠回了忠顺王府。

    ……

    勤政殿中的气氛有点寒冬腊月的感觉,皇帝差点将绣衣卫送来的密奏砸在左兰的脸上。

    “朕说过多少次,白莲教不会轻易被铲除,让你们好好盯着,好好盯着。这倒好,又一次被人耍的团团转,不但被劫了粮船,还把青州的千户所给烧了,真是丢尽了朕的脸!”

    林枢刚进勤政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从皇帝的呵斥中品出了几个味儿,看来青州白莲教干了不少大事,打劫粮船,还烧了绣衣卫青州千户所,算是重重的打了皇帝的脸。

    怪不得皇帝如此生气,造反也就罢了,白莲教自前宋开始,历朝历代都没有将其彻底铲除,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恶心一下朝廷。不过绣衣卫这等朝廷的暴力机关,竟然被人烧了老窝,确实够丢人的。

    皇帝发泄了一阵,左兰一直绷着脸躬身站在殿中,这已经算是君臣二人特殊的相处方式了。

    发泄完了的皇帝将桌桉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缓解了一下口渴。

    “从京城调些人马过去,好好查一查这群白莲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等朝中派出的主帅到了山东,让绣衣卫好好辅左。”

    左兰躬身应道:“臣领旨,这就去安排!”

    “下去吧!”

    左兰与林枢拱手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匆匆退出了勤政殿。

    皇帝招呼林枢上前,仔细询问了一下衍圣公府以及孔仁轲的情况。林枢将自己与孔仁轲的对话完完整整的复述了一遍,随后沉默站在殿中,静等皇帝的反应。

    “倒是一个清醒之人,可惜了……”

    林枢猜不透皇帝是在可惜什么,一直保持着沉默。倒是旁边的太子高万承说道:“父皇,如今松江府之事、青州白莲教之变皆与孔家有关,不如借此机会,将曲阜孔家好好查上一查。”

    “林卿,你怎么看?”

    皇帝并未直接对高万承的提议表态,而是询问林枢的意见。

    林枢躬身应道:“太子殿下的提议不错,但朝廷的当务之急是平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青州虽小,可若是这把火烧大了,说不定会使得整个山东乃至京畿都收到波及。”

    高万承也反应了过来,这孔家在青州可以逼得百姓跟随白莲教造反,整个山东不知有多少土地被孔家占着,谁知道有多少人被孔家掏空了过冬的粮食……

    皇帝点了点头,见高万承也明白过来,便开始思考该派谁去。

    平定青州之乱其实不难,根据绣衣卫的奏报,白莲教此次拉起的队伍不过三两千人,这等规模的民变过个几年就会出现上那么一两次。

    要不是绣衣卫奏报说青州附近的州县被孔家祸祸的不成样子,担心星火燎原,说不定不用京城派兵前去平叛,靠各地城卫就完全足够。

    “林卿,你来拟旨……”

    皇帝犹豫片刻之后,直接让林枢坐下拟旨,这样原本等着皇帝询问意见的林枢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澹定的坐在龙桉旁的桌子前,提笔等候皇帝的口述。

    只听皇帝说道:“传旨,统制县伯王子腾领禁军三千,前往山东平叛。王子腾领巡抚山东军政事,节制山东境内诸文武,三品以下可先斩后奏,以平定白莲教叛乱为要。”

    竟然会是王子腾,这是林枢没有想到的。未等林枢放下手中的笔,皇帝再次开口道:“忠顺王世子高万姜,领监军事,跟随大军一同去山东吧……”

第三八七章 宝玉婚事做交易 林家定计始反击

    青州白莲教作乱的消息根本捂不住,绣衣卫送来密奏的同时,山东布政使司也将奏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因为山东毗邻京畿的缘故,随着消息传开,百姓们议论纷纷。当然,没有人会认为白莲教能够将战火烧到京城来,大楚禁军的战力历经百年,仍旧是威名赫赫。

    五军都督府的诸位将帅还在热烈的讨论着这一次会派谁去山东,甚至争的面红耳赤。

    最热门的几位已经在心里谋算着该带那些人去捡功劳了,没想到宫里的圣旨以极快的速度送到了都督府。

    王子腾?怎么会是王子腾呢?

    别说五军都督府的诸位将帅,就是王子腾自己都没想到皇帝还会再次用他。

    林枢将圣旨递给王子腾:“王县伯,陛下说县伯身上的伤还未彻底痊愈,此时让县伯去山东的确是有些为难了。不过山东的形势不容乐观,交给其他人,陛下实在放心不下。”

    “臣能得陛下信任,乃得天之幸。”

    王子腾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朝着皇城方向长拜:“但请陛下放心,臣定当鞠躬精粹、死而后已,早日平定白莲教之乱。”

    “王公真乃我朝将帅之楷模,怪不得陛下遇到为难之处,第一个就想到了王公。”

    林枢给身旁的夏守忠使了个颜色,只见夏守忠将一封金漆密封的信件交给王子腾,夏守忠笑呵呵说:“这是皇爷的亲笔信,命咱家亲手交给王公。皇爷说,王公乃国之柱石,此次带伤出征,若是王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王子腾似乎明白这封密信中便是皇帝真正派自己去的原因,而且是极为难办的事。

    不过他还是面带恭敬的双手接过,小心收好。

    “劳烦公公代臣上禀,臣并无他求,唯家中之事实在放不下心。臣有一女,年已及笄,因臣往日对家中之事关注甚少,至今还未婚配。还请陛下圣恩卷顾,为其择一良婿,以解臣之忧虑。”

    待王子腾说完,林枢与夏守忠对视一眼,皆是困惑不已。王子腾提的这个请求,对于皇帝来说,太过简单了。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皇帝是明显要王子腾去做一桩极其难办的事,这时候王子腾提些为王家牟利之事,也是理所应当的。难道他就不为王家今后打算一下吗?

    “王公可有合适的人选?”林枢想了想问道。

    王子腾玩味的看了林枢一眼,呵呵一笑:“我若说心中人选是林侯,林侯会答应?”

    林枢眼睛一眯,随后摇头苦笑:“王公莫拿在下打趣,在下三年前就定亲了。婚期近在眼前,若不是王公身负皇命,说不定还能喝到在下的喜酒呢。”

    “可惜我要去山东了,林侯大婚时,我会让族中之人,代我前去恭贺的。”

    林枢抱拳谢了一声,继续追问:“王公的心中定然有了人选,不如说出来,在下与夏公公也好去帮王公求一求陛下。”

    只听王子腾幽幽说道:“我今生醉心与功名利禄,忽视了亲情。前日重伤昏迷时,先祖曾于梦中警醒于我。如今幡然悔悟……我那妹妹如今中风不良于行,我欲将独女嫁于外甥宝玉,一来再结两姓之好,二来也可令其照顾婆母。既是姑侄又是婆媳,总比他人要更安心一些。林侯,你说是不是?”

    若不是知道王子腾的真正性子,林枢差点就信了这鬼话。王子腾之女王熙鸾,之前都要议亲了却因对方参与了水溶之乱流放去了岭南。

    亲事告吹之后,王子腾就一直待价而沽,打算结一有助于王家的亲事。因为王子腾自身之故,一年多来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

    到最后不但亲事没有定下,如今王家陷入低谷,其他人家避如蛇蝎,亲事就更加不好寻了。

    贾宝玉虽然没什么大的出息,可身上是带着官身的,父亲三品大夫,大伯超品国侯,亲姐更是堂堂皇妃。

    这样的勋亲子弟,怎么可能会缺好亲事?王子腾还真是好算计,看来他又想谋算贾家之助力了。

    不过清楚归清楚,林枢还是抱拳跟王子腾说道:“既如此,在下会如实将此事上禀陛下。”

    “咱家也是,回宫后就将王公的请求禀告皇爷。”

    看到林枢与夏守忠都应下了自己的请求,王子腾脸上露出笑意,拱手向两人致谢。

    等传旨的人离开县伯府,王子腾一人回到书房。他看着手中的密信,沉默了好半天后才长叹一声,将密信拆开。

    纸上的字迹犹如刀锋袭面,杀气逼人。王子腾看完后整个后背都在冒汗,他犹豫再三,还是依照皇帝信中最后的指示,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王子腾看着桌子上的圣旨和兵符,眼中露出一丝无奈。

    许久之后,屋子里响起王子腾不甘的一声叹息:“孔家啊,唉!”

    ……

    高万姜与黛玉的约会之旅并未因孔令诚的打搅而取消,反而因为高万姜强势将孔令诚送去了绣衣卫诏狱,让林家人更觉此人是个好女婿的人选。

    等林枫从南池回到家中后,将回燕楼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林锦、林柏详细的讲了一遍。

    “孔家啊……唉!”

    林锦学了一辈子的儒,对于孔家的感情极其复杂。

    他是正统儒门之士,如今听到衍圣公的嫡长孙如此不堪,心中的信仰有了崩塌之感。

    “柏儿,给族中去信,凡是咱们家与孔家有来往的生意,全部停了。凡孔家在南直隶的生意,给我狠狠的打压。再把今日回燕楼里的情况编成话本,传遍大江南北!”

    姑苏林家,腰杆子从没有弯过!

    林锦作为林家的大家长,第一时间做出了决定。既然孔家不拿林家当回事,那林家也就不给孔家留面子了。

    孔圣人是孔圣人,孔家是孔家。我林家一门,传国县侯,开国列侯之家,书香门第,今日竟然受此大辱。

    若不回击,岂不是让世人嗤笑吗?

    林柏犹豫了一下:“要不,等九弟回来再从长计议?”

    实在是衍圣公府的威慑力太大了,天下读书人谁敢说一句不是儒门弟子?

    未等林锦回应,门口传来了林枢响亮的声音:“就按叔公的意思办,他孔家今日欺人太甚,若不反击,别人还以为咱们林家没了骨气。”

    “枢哥儿说的好!”

    “九弟……”

    “叔公、六哥、七哥……”

    四人坐定后继续说起回燕楼之事,林枫对于高万姜的评价拔高了不少。

    他跟林枢说道:“原本我还觉得忠顺王爷名声在外,世子说不定也会……哈哈,看来是我多虑了。今日世子能顶住压力将孔令诚送去诏狱,确实是我没想到的。宗亲看似身份尊贵,得罪了曲阜孔家,可比咱们这等读书人家难办的多。”

    林枢点了点头,林枫的看法是正确的。若今日皇帝稍有退让,他日忠顺王府的名声将会陷入仕林的舆论漩涡中。

    不管是谁对谁错,孔家只要引导一下,黑的变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数日之内,高万姜的名声绝对会臭大街。

    “先下手为强,七哥,你与咱们南直隶的举子这几日操劳操劳,将回燕楼的事编成戏本子,送到南池的几家戏园子去。特别是王爷家的戏园子,想来王爷一定会乐意排练新戏的。”

    “好,此事就交给我了。”林枫胸脯拍的啪啪响,心里已经在谋划该不该给自己加加戏了。

    随后林枢又跟林柏说了一下打压孔家生意的事,孔家在南直隶有大量的商铺,不过他家做生意的本事不行,大多是靠当地人的照顾才能有所盈利。

    比如在苏州的丝绸等生意,就是靠着城中诸多商家为其低价供货,才能坚持至今。林家本就是苏州丝绸生意的领头羊,这些年为了维系仕林中的名望,没少照顾孔家的生意。

    既然打定了主意与孔家周旋,那就从他们家的生意开始吧。

    等傍晚时,高万姜果然遵照约定,亲自将黛玉送了回来。让其担任监军前往山东的旨意他已经知道了,林枢让黛玉回了院子,领着高万姜来到书房。

    两人坐下后,林枢直言说道:“此次山东之行,怕是会有不少波折,甚至是危及生命。”

    “我知道,白莲教问题不大,他们的主力如今应该还在西北。倒是孔家……”

    高万姜面色凝重,他叹息道:“皇伯父的思虑是对的,这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机会,琸王兄去南直隶,我去山东,可以相互照应。若是父王去,太扎眼了。”

    “孔家肯定会有察觉,初期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平叛,与孔家周旋,自有王子腾去做。陛下定然给王子腾下了死令,而且王子腾不得不尽心尽力的办这事,你只需要跟在其后面就行。”

    皇帝给王子腾的那封密信,林枢虽说不知道里面会怎么写,但这会他已经能猜测个大概。

    回宫复命时,皇帝破天荒的答应了王子腾之所请,便可看出君臣之间的交易算是达成了,王子腾此行绝对会尽心尽力的给皇帝卖命。

    皇帝把王子腾这个城府极深的人送去山东,绝对是针对曲阜孔家。

    “处理孔家之事,你绝不可以亲自出面。不管如何,曲阜孔家乃是天下仕子心中的圣地,坏名声的事让王子腾去做就行,你万万不可亲自动手!”

    林枢再三提醒了高万姜几句,见其郑重应下才继续说道:“至于平叛之事,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你带上他,说不定有大用。”

    “大哥请说!”高万姜抱拳说道。

    “柳湘莲。”

    林枢给高万姜解释道:“柳湘莲这个人早年在京中结交了不少游侠,白莲教在市井中的势力可比官府大的多。帮派之人,消息灵通。柳湘莲在这些人心中极有威望,有他相助,可事半功倍。”

    高万姜也是认识柳湘莲的,对于柳湘莲这些年的过往也是知道一二。白莲教本就算市井帮派一流,若是有柳湘莲拉拢游侠人物,的确可以在平叛中起到极大的作用。

    “大哥说的是,我记下了。”

    高万姜并未在林家多留,平叛事宜刻不容缓,去宫里撒泼打滚的老爹估计这会被赶出宫了,他还得早点回去劝上一劝。

    唉,当儿子的每天还得给当爹的收拾烂摊子,命苦啊!

    ……

    高永恒确实是被龙禁卫抬出皇宫的,他在家中听到领兵前往山东的竟然是王子腾后,立刻穿上甲胃就冲进了皇宫。

    一路不顾宫卫层层阻拦,抵达勤政殿后就抱着皇帝的大腿不放。

    “皇兄,四哥,咱们说好的,你坐镇京城,我领兵打仗,怎么今日让王子腾这个老阴人去了!”

    皇帝额头的青筋逐渐明显起来,彭彭的挑动着。一旁的太子高万承强忍着笑,上前想要拉起高永恒。

    不料高永恒一把将蹲下身子的高万承胳膊一拽,嘴里就都囔了起来:“大侄子你说说,你父皇是不是不信守称诺?他是不是最近忙昏了头,怎么就给了王子腾这个老阴人领兵的机会?难道我这个天子亲弟还比不上王子腾?”

    “九叔……”

    啪!

    实在忍不住的皇帝一巴掌就呼在了高永恒的脑袋上,呵斥道:“浑说什么?赶紧给我起来。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胡闹!”

    皇帝是亲手带大的这个弟弟,从小走哪身后都有这个小尾巴,高永恒的心思他都不用猜就知道在想些什么。

    捂着挨打之处的高永恒无奈只能站起身来,一脸的郁闷。

    皇帝瞪了一眼看戏的夏守忠:“还不快去搬把椅子过来!”

    等兄弟二人坐定之后,皇帝这才跟高永恒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高永恒还是不甘心说道:“那也不一定非要王子腾去吧,此人阴险狡诈,这些年没少给皇兄添麻烦。臣弟不怕什么孔家不孔家,反正臣弟也没啥好名声,大不了今后不出京城就是了。”

    说着,他还做出一副我是纨绔我骄傲的模样,皇帝差点被高永恒的无赖样给气笑了。

    “你不要名声,姜儿也不要了?滚滚滚,赶紧滚回家里给姜儿准备出征用的东西去!”

第三八八章 才女编戏动京城 舅甥合力狙孔府

    高永恒是被人架着抬着送出皇宫的,这老纨绔叫嚣着要替他的皇帝哥哥彻底扫平白莲教的反贼,口号喊得震天响,皇城各衙门办差的文武官员纷纷挤在道路两旁看热闹。

    “魏阁老,您帮我去跟皇兄说说,让我带兵去山东……”

    被架着的高永恒看到内阁首辅魏庆和揣着手在旁边看热闹,挣扎着扭头喊了起来。

    魏庆和笑眯眯摇摇头:“老夫觉得王爷还是在京城比较好,热闹!”

    “是极是极,阁老说的在理。有王爷在京城,热闹!”

    “哈哈哈……”

    群臣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目送高永恒被又架又抬的送出了皇城,耳边还传荡着他的声音:皇兄、四哥,你骗我!说好的你坐镇京城,我带兵出征,你骗我!骗我!我!

    “魏公,其实让忠顺王带兵并无不妥,至少更加放心一些。”

    钱千里来到看热闹的魏庆和身侧,小声说道:“让王子腾去,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魏庆和朝着远去的高永恒笑了笑应道:“得罪人的差事,而且是得罪大半读书人的差事,陛下也不敢请皇家人去啊。王子腾既然想要给自家争取一条出路,就要准备好与大半个儒门为敌的准备,钱兄,你说对不对?”

    “魏公说的是,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忠顺王为何非要来这一出?”

    钱千里揉了揉耳朵,他感觉就是这会,耳朵里还在回荡高永恒的呼喊声。

    魏庆和呵呵笑道:“前几日闫康磊被人废了,这几日临川长公主几乎疯了一般,天天在忠顺王府堵人。”

    “啊?这是我知道,可这个忠顺王有什么关系?”

    闫康磊之前被高永恒狠狠抽了一顿打了个半死,伤刚好了一点就又去青楼招摇。

    没想到前日夜间,被人在青楼打断了第五肢,差点一命呜呼。这件事京城都快传遍了,皇帝大怒之下,命令绣衣卫、顺天府彻查,誓要抓住凶手给自己的外甥报仇。

    当然,据说是游侠所为,人早就离开京城了。此事估计最终会不了了之,钱千里也知道这种无头桉子基本上没有告破的可能,不过听魏庆和的意思,此事和高永恒有关?

    不可能啊,到底是亲舅甥,没道理跟自己人下手吧。

    只听魏庆和悠悠说道:“儿子总比外甥亲,是吧,更何况还是一个跟自家对头站在一块的外甥。”

    ……

    黛玉得知高万姜即将出京办差,还是要上战场的差事。

    她连夜绣了一双护膝,又在林家府库挑了一件金丝软甲,第二日便亲自送去了忠顺王府。

    林家封侯贺宴结束的第二天一早,林枢护着黛玉的马车,在城南十里亭送走了跟随大军南去的高万姜。

    算是热恋期的黛玉与高万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依依不舍,在回城的路上,林枢还特意问了问。

    只听黛玉回道:“白莲教作乱而已,王师一到,撑不过几天。世子又在大军护卫之下,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衍圣公府才是大麻烦,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回去帮七哥写写戏本子,算是帮世子分担点压力!”

    “戏本子?”

    黛玉眉眼弯弯,将一本崭新的小册子递给林枢:“哥哥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林枢接过来粗略的浏览了一下,浓浓的霸道总裁风故事,描述了一位受人爱戴的小王爷整治纨绔子的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里面描绘的那位孔姓大族纨绔子弟指的是谁,剧情环环相扣,不但描绘了世人喜闻乐见的爱情故事,还完美的融合了正义与邪恶的斗争。

    就是在描绘正义代表的小王爷时,着墨颇多,而且极具霸道总裁的风格,让林枢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你写的?”

    林枢扬了扬手里的小册子,好奇的追问道:“七哥说他找了一位戏文大家,难道就是你?”

    黛玉把手里的帕子扭的快成麻花了,害羞的点了点头。

    “最近京城比较火的那出戏,《大闹天宫》,就是我写的。”

    好家伙!

    林枢深吸一口气,得亏大楚不是大清,要不然自己家怕是早就被血滴子灭族了!

    黛玉抬起头,眼睛一眨一眨的跟林枢撒娇道:“哥哥不会阻止我写戏本子吧?戏班子里唱来唱去就是那些戏文,挺没意思的。我原想把哥哥之前讲的故事都写出来的,可惜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要是喜欢就去做,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林枢见黛玉说起这些精神头明显旺盛了好多,也就没有出言拒绝。深宅闺秀,能做的事的确有限,既然黛玉对这些有兴趣,不容就让她放手去做。

    人生短短几十年,总要留下在痕迹才好!

    说不定黛玉不但能成为诗人词人,更能成为一代戏曲大家!

    马车悠悠赶回京城,黛玉一会跟林枢讲一讲自己的最新构思,一会哼着曲儿自娱自乐。

    林枢也来了兴致,跟黛玉分享了一下自己的看法,给她提供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等返回林府之后,黛玉立马回到屋子里忙碌起来,林枢看着雀跃的黛玉笑了笑,去书房写了好几份帖子让福全递了出去。

    ……

    京城的各大戏园子背后站着的不是勋贵就是宗亲,比如东市、南池两家最大的戏园子,背后的东家就是忠顺王府。

    随着《小王爷怒惩纨绔子》、《孔圣人大义灭亲》、《衍圣公挥泪惩劣儿》等等戏文火爆京城,再加上回燕楼事件在京城传开,孔令诚的名声彻底臭不可闻了。

    “怪不得三妹妹、四妹妹还有云妹妹她们,每日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你家,傍晚才回府,原来她们都在忙这事。”

    贾琏与林枢坐在南池戏园子的雅间之中,一边看着台上的表演,一边说着闲话。

    今日休沐,林枢特意请了贾琏过来,主要的目的是询问赐婚贾宝玉与王子腾之女王熙鸾的事。

    不过贾琏似乎对台上的这出《衍圣公挥泪惩劣儿》的新戏很感兴趣,这会还跟着曲儿打着节拍。

    “我可不只请了几位妹妹,还有薛家的两位姑娘、忠顺王府的小郡主、魏公的孙女、钱师家的姑娘、牛公府上的姑娘……”

    林枢可是用黛玉的名义,把与自家站在同在战线的人都邀请了一遍,林府这几日算是才女云集,新戏文几乎是一天一出,把戏班子差点没累死。

    贾琏提醒道:“怎么还编排到孔圣人和衍圣公的头上了?不怕孔家找麻烦?”

    林枢笑了笑说:“这戏文从头到脚没说圣人与衍圣公半点坏话,反而都在彰显着大义灭亲、大公无私的美德,孔家找什么麻烦?”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不可能只是敲边鼓吧?”

    贾琏不信林枢只会把棒子打在孔令诚的身上,以他对林枢的了解,那日孔令诚对黛玉言辞轻佻,不把孔家的肉割去一块,他绝对不会罢休。

    果然,林枢呵呵一笑,小声跟贾琏说道:“等山东的事有了确凿证据,新戏就可以上演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天下的读书人会如何看待信仰的崩塌了。”

    ……

    戏台上伊伊呀呀的继续唱着,第二场戏开始了。不过林枢与贾琏却没有兴致,他们出了戏园子返回了荣国府。

    自赐婚的圣旨在王子腾出京前一日送到两家府上,不但统制县伯府有人不乐意,就是荣国府也是反对连连。

    老太太差点捧着贾代善的牌位去叩宫门,还是贾政亲自将她拦了下来。

    因为这桩婚事,老太太气得饭都咽不下去,躺在床上叹气连连,任谁都哄不好。

    “老祖宗,林侯来看您了!”

    鸳鸯得了老太太的同意,请了林枢进门。

    林枢与贾琏进屋后,贾史氏背身不与二人搭话,哪怕林枢与贾琏行礼问安,依旧不出声。

    屋子里的汤药味还没有散尽,林枢假装问道:“琏表哥,老太太这是病了?”

    “御医说,虚火旺盛,得用着汤药败败火气。唉,还不是因为宝玉的事……”贾琏配合着应了一声。

    果然,贾史氏挣扎着起身,跟林枢说道:“枢哥儿,你说说,宫里给宝玉赐的是什么婚?那王家的女儿配得上宝玉吗?”

    林枢上前亲自扶着老太太靠在枕头上,劝慰道:“老太太是担心王子腾吗?有大舅舅二舅舅在,他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说不定这桩婚事给宝兄弟还能带来实惠呢……”

    不等贾史氏反驳的话说出口,就见林枢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跟她说道:“说实话我也觉得与王家结亲有些不好,可陛下现在需要用王子腾,咱们家作为勋亲,为陛下排忧艰难也是表现咱们的忠心不是?宫里的娘娘可还靠着咱们呢。再说,这次委屈了宝兄弟,说不定什么时候恩旨就下来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史氏最在意的不就是宫里的元春吗?只要涉及到给她带来巨大荣耀的元春,宝玉的婚事自然也要靠后。

    在听完林枢的提醒后,老太太也反应过来了。皇帝要用王子腾,应下王子腾的请求委屈了宝玉,自然会对贾家有所补偿。

    宫里的元春是第一受益人,作为当事人的宝玉,哪怕现在不好明着补偿,将来有机会,皇帝定然会赐下恩荣,一个合适的官爵是跑不了的。

    老太太长叹一声,跟林枢说道:“唉,我原本已经看了几家的姑娘了,牛家的就挺不错,年纪与宝玉相彷。眼看就要让老大上门提亲了,却出了这事……你说的也是,咱们家世受皇恩,陛下有了难处,咱们自然当仁不让……”

    林枢与贾琏充当了优秀的听众,不时附和着老太太的话,直到把她哄睡着这才离开荣禧堂,来到了院子里。

    贾琏抱拳向林枢致谢:“多亏表弟,要不然父亲与我还真不好劝说老太太。”

    林枢能理解贾琏父子的为难之处,这桩事上,大房是妥妥的收益不用付出,他俩要是出言相劝,老太太说不定会觉得大房是在看笑话。

    他摆摆手说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琏表哥是在折煞我?咱们还是先去找大舅舅,我还有事请大舅舅帮忙呢。”

    今日贾赦、贾政都在府中没有外出,贾琏带着林枢来到前厅时,贾政正与贾赦商量着宝玉的婚事。

    王子腾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明显是想借助贾家的势力给自己谋利。

    若是以前,贾政或许还看不懂这些。如今他已经不是吴下阿蒙,自然明白了王子腾的用意。

    在林枢过来之前,他正与长兄贾赦商量着分家的可能性。只要大房二房分了家,王子腾能借到的势,立马会减少七八成不止。

    不过贾赦没有同意,老太太还活着呢,分家岂不是大不孝?而且二房如果没有他看顾着,说不定没几天就被王子腾生吞活剥了。

    “大舅舅,二舅舅,外甥今日是来求援了!”

    “哦?大外甥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贾赦好奇问道。

    林枢躬身拜道:“外甥准备全面阻击孔家在各处的生意,江南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就差九边重镇的几处生意了。”

    曲阜孔家,历经千年不倒。

    林枢派人查了查孔家的详细情况,这才发现自己以前对孔家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不但中原腹地处处有孔家的影子,就是九边重镇,也有大量的商铺明里暗里掌控在孔家人的手中。

    比如宣府、大同、锦州、延绥、宁夏等诸镇,几乎每一镇都有孔家人利用边贸甚至走私大把大把的把银子往曲阜搬。

    在江南阻击孔家的生意,的确能给孔家带来不小的损失。可在北地,孔家的生意还会给他们带来海量的银子。

    既然准备打,就就要来一个狠的。打蛇不死的事,林枢才不会干。孔家不是在九边参与了走私嘛,走私往往与通敌叛国的罪名密不可分,既然如此,林枢不介意给孔家的某些人送上致命一击。

    宁荣两府在九边的影响力可比自己大太多了,为了尽快拿到证据,林枢今日便跟着贾琏来到了荣国府,请便宜舅舅贾赦帮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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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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