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单章
前几日有朋友提醒我说,我要是在书中将林妹妹嫁出去就可以考虑退圈了。
原因嘛,可能会因为有人会认为我将林妹妹嫁出去就是送女文,会被弃书啊、人肉啊,批判啊,甚至举报等等。
我是真萌新,去年十月底才入这一行的,弄不懂这些。
这本书从一开始设定人物关系、剧情大纲时我就定好了,男主和林妹妹是嫡亲堂妹,也不会出现抱养的情节。不过被几位朋友劝了好几回,不免有些迷茫。加上这一个多月因为打疫苗过敏的问题一搅和,更新的水准直线下降。
最主要的问题是让我对这本书后面的剧情更新产生了迷惘,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写了。今天更新的早一点,就借着这个机会请教一下各位读者老爷,林妹妹嫁出去真的不行吗?我还该不该按照原来的大纲设定将这本书写下去?
我更偏向于遵循原本的大纲设定,为林妹妹找一个好人家,让其快乐的度过一生。这本书不是玛丽苏虐恋文,真不想搞骨科一类的情节。
不过写书是给各位读者老爷看的,还请各位读者老爷提提意见,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无论是哪种意见,我都欢迎。萌新写书写的纠结,拜托大家了!
第二九一章 帝疑
积庆坊中有大半人家是中高层的武将,仕子们冲进积庆坊坊门的时候,喧闹声早就传遍了大半个坊市。
廖余锋在听完管家的汇报之后,气的面色发青,他没想到事情最终会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老爷,依老奴的意思,还是去请几位老将军帮忙吧,至少先把这群酸儒赶走再说。”
管家忧心忡忡,方才那群仕子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狗屎,以此类推,自家老爷的名声怕是连狗屎都不如了。
原本想着借助坊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先把围在府外的仕子赶走再说,可刚刚去试了试,连人家大门都没进去。
哐当一声,廖余锋将炕桌上的碗碟尽数摔到了地上。他大声骂道:“好一个林家子,竟然鼓动这群酸儒来闹事。他就不怕引发文武之争吗?”
……
“混账!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群儒生?还嫌不够乱吗?”
皇帝将桌子上的奏章一把摔到了左兰的额头上,怒气冲冲的骂道:“绣衣卫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儒生聚集,你们就没有一点消息?”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虽然皇帝知道这群儒生不会引起京城动乱,但若是有人借此结党营私,闹出冲击恭敬的事那就有大麻烦了。
而且万一积庆坊的那群杀才忍不住动了手,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文武之争,会不会再次严重起来?
左兰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摸了一把额头的点点猩红,平静的汇报:“根据绣衣卫的调查,这群儒生中有一名年仅十二的国子监监生唐雄,如今就住在林家。不过臣派暗卫套过话,他只是不忿廖家欺人太甚,与同窗抱怨了几句。”
夏守忠小声在皇帝耳边补充道:“皇爷,这唐雄就是金陵卫指挥佥事唐久二子,长子唐英,隆盛五年高中南直隶乡试亚元。可惜唐家老太太重病,其因侍疾守孝之故错过了两届会试。年前出门游历四方,在山东与金陵薛家二房遭遇匪患,逃亡至京城,暂住林家。”
夏守忠这么一解释皇帝就明白了,张嬷嬷每隔一段时间会将林家的情况送进宫来,黛玉也在信中跟自己提过几句。
这唐雄十岁便醉酒豪言,要在科场上超过其兄,是不可多得的少年才子。唐英孝义有加,又文武双全,颇有李太白之豪迈,仗剑护送薛家二房躲过追杀,忠孝仁义,当得君子之称。
皇帝对唐家的事还是有些映像的,他问了一句:“唐久的父亲当年是不是跟随英国公南征时战死的?”
“是的皇爷,唐久是其母自幼教导,勇武非凡。”
左兰继续回道:“臣已经查出,此次儒生之事,有两个原因。一是林家的名声在仕林中极好,林学士一战河南,二战天门山,皆是妙计丛生,被人戏称小诸葛,仕子们不忿他们的文魁被廖余锋这等有勇无谋的武夫欺辱。二来是因为荣佳县主……”
听到左兰提起黛玉,皇帝开口问道:“荣佳怎么了?”
“当年陛下赐下县主封号时,县主的情况本生就在京城曾传了许久。原本大家只是敬佩林公之忠正,怜惜县主六岁失母,九岁丧父。如此环境下长大的县主却极其善良,守孝期间就煮粥赈灾,来京后又多次捐资养济院,京城贫苦之人多有收益。国子监毗邻林府,故而那些监生对此多有耳闻。弘扬正义本就是儒生的追求,所以……”
左兰的解释刚刚说完,皇帝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国子监的这群监生,正是最热血的时候。
廖余锋与林枢、黛玉之比,无论是学识、名声在京城相差犹如天堑,别说是这群本就偏向书香门第的林家仕子,就是京城的普通老百姓,都对廖家充满了鄙夷。
这时派去打探消息的绣衣卫送来了最新的消息,皇帝看完手中的密信后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围在廖家门口的儒生将廖余锋喷的不敢露头,积庆坊的人家哪怕是个廖家关系较近的都紧守门户,没一人出来。
就连闻讯赶来的巡城禁军,都只是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不做任何的驱赶,直到礼部尚书钱千里与林枢出现,才将群情激愤的仕子们安抚下来。
钱千里时清流之首,地位崇高。林枢是当事者之一,又是当朝文魁。两人联袂而来,从头至尾就没看一眼廖府,没提一句廖家。只是说天朗气清,正适合同游南池美景,赏景吟诗岂不美哉?
这等美事正是儒生之愿,哗啦啦一行人便跟随钱千里与林枢去了南池,这会估计已经开始了曲水流觞,吟诗作赋了。
“陛下,是否需要派出禁军将这群儒生驱散?”
左兰见皇帝的表情有些古怪,还以为是积庆坊发生了文武争斗,小声提醒了一句。
皇帝将手中的密信让夏守忠递给左兰:“不用了,人已经散了……也不对,他们这会找到新乐子了,廖家算是逃过一劫。”
左兰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了一遍后,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管这群儒生后面有没有人操纵,绣衣卫一个失察之罪是少不了的。幸好这事早早得到了解决,要不然事情就麻烦大了。
唉,他又欠下了林家一个人情!
……
南池边上的文会自然是完美收官,一个下午的时间林枢在仕林中的名声再次拔高。
仕子们能与清流之首的礼部尚书大人同桌宴饮,自己的诗赋能得到钱千里的指点,一个个皆是满面红光。
一字之师也是师,仕子们觉得自己可以说是林枢的同门师弟了,便一个个扬言要去再临廖府,将廖家每一面墙上都写到斥骂之词。
哭笑不得的林枢连忙劝说这群热血青年,坦言事情再闹下去可能会引发文武之争,于朝廷大局不利。又说舅父大人贾伯爷已经砸断了廖余锋的狗腿,他与妹妹皆是消了气。
最后诚挚的感谢了诸位侠士君子们的帮助,直到夕阳西下,才与钱千里离开了南池梅林。
马车悠悠向东,嘚嘚的马蹄声中,钱千里说道:“可明白为师为何要急着带你来劝走他们?”
听到老师的提问,林枢的醉意消了些。他恭敬的回道:“恩师是怕有人借此挑事,让陛下觉得学生有操纵仕林之嫌。”
第二九二章 上元夜
林枢早晨刚刚起床,便从王伦口中听说了积庆坊之事。
当时他就后背一凉,这事若是闹大了被人利用,前世嘉靖朝发生的多次儒生宫门静坐,说不定会发生在本朝。
而林枢这个当事者之一,就是最有嫌疑的操纵者。不需要有人在皇帝耳边嚼舌根,一根刺就会永久的留在皇帝的心里。
正当林枢在想该如何尽快解决此事时,座师钱千里派人送来了信,这才有了师徒同至积庆坊的一幕。
“学生多谢恩师,若无恩师,仅凭学生,怕是无法将他们安抚下来。”
钱千里摆手说道:“为师既然认下了你这个学生,自然要为你保驾护航。自你入仕以来,走的太顺了。官场上的阴私勾当太多了,信不信咱们今日去的晚些,积庆坊就会发生惨烈之事。只要有儒生死在积庆坊,朝中的文武之争必然再次抬头,随之而来的就是党争与夺嫡之争。”
说到此处,钱千里一脸郑重的对林枢叮嘱道:“莫要大意,官场的争斗深不可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今后要是发生任何与你有关联的事,都要三思三思再三思。好在当今圣明,对你信任有加。但你也要记住,万不可有结党之嫌!”
“学生谨记恩师教诲!”
林枢躬身应下,钱千里便结束了马车上教学。在净街鼓想起之前,各自回到了家中。
积庆坊的事情仅仅用了一夜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廖家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积庆坊的气氛变得极其奇怪,原本与廖家关系较近的家族,纷纷与其划清了关系,只有几位与廖父交好的老将军,送去了几封信。
廖余锋看完这些信后,气的在府中大骂忘恩负义。正月十四一早廖殷氏便向龙首宫递上了请安折子,想请太贵妃甄氏在太上皇面前替自家抱抱屈,却不曾想甄氏也同那些老将军一个意思,尽快申请外调,避避风头。
无论是甄氏还是那几位老将军,他们的想法其实是正确的。可唯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皇帝的态度。
都察院的御史们磨刀霍霍,义愤填膺(兴高采烈)的将一封封弹劾奏章送到了通政司,这刚过年就有人投喂功劳,真是太棒了!
此事发展至此,已经不是林枢能够左右的了。
天门山的前明宝藏送入京城,户部尚书文同轩等不及朝廷开印就跑到勤政殿不走,梗着脖子跟皇帝哭穷。
这价值一千五百多万两白银的宝藏,说什么也要送七成进国库,否则他就睡在勤政殿不走了。
君臣二人在勤政殿争的面红耳赤,最后还是相互退让一步,五五分成。文同轩喜滋滋拿着皇帝的手书带人将一车车的金银搬进了户部国库,留下皇帝捂着发疼的心口郁闷了好半天。
国库入账八百万,户部等不到开印,半日时间便将去年欠下的俸禄送到了各文武官员的府上。
这让许多低品阶家境一般的官员对林枢的感官更加好了,毕竟没有林枢妙计拖住敌人,说不定这些钱早就被叛军搬走了。
……
元宵佳节,过年的气氛又一次达到了高潮。
还未入夜,林枢就领着黛玉来到了南池坊市。今夜南池不但有盛大的灯会,朝廷更是准备了烟火表演。
林枢与黛玉一人一顶虎头帽,在热闹的坊市中品尝着各色美食。
“林姐姐,是林姐姐!”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枢转身一看,果然是贾琏领着一大帮子人站在身后的不远处。
“我派人去黄华坊找你,管家说你早就来了南池……”
林枢抱拳回道:“原想着大舅舅被禁足府中,你们得留在家中过节,便想着自己来了。”
贾琏面色古怪的说道:“父亲早就偷偷跑了出去,这等热闹之事,他哪能在家呆得住。”
林枢惊奇的问道:“那若是圣人知道了……”
“无妨,这种事父亲熟的很,最多再打几板子。”
贾琏小声在林枢耳边说道:“忠顺王爷早就送了帖子,今夜定要和父亲不醉不归,他们现在估计就在南池湖中哪条画舫上。”
当当当……
钟声响起,林枢连忙邀请贾家众人。
“走走走,惟中兄就在前方凭栏楼上,我在就定好了位子。在三楼看这烟火,视野最好。”
凭栏楼就在南池边上,三楼不但宽敞而且布局雅致。王家兄妹早一步到了楼上,安排吩咐店小二送上茶水点心。
等林枢一行赶到后,火炉烧的正旺,雅间温暖如春。
“咚咚咚!”
“林学士、贾将军、王翰林……在下未能提前定下雅间,可容我们兄妹二人借宝地欣赏这烟火的绚烂美景?”
……
嗖……啪……
将作监制作烟花的手艺自然要比民间的高潮许多,他们竟然能将烟花制作出各种颜色。
小惜春和高云婉一人抱着黛玉一只胳膊,三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不断在夜幕绽放的烟花。
高万姜的突然到来是林枢没有想到了,不过此时他可没兴趣与这位世子爷“共度良宵”,王媛温软的小手正被他攥在手中,两人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
就连王焕也不再暗骂林枢抢走了自己的“黑心棉袄”,在众人的撮合下,正陪着迎春欣赏元宵之美。
只有贾琏,因为王熙凤留在家中主持大局,将弟妹都安排好后,同眼神不时飘到窗前倩影的高万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绚烂的烟花与美丽的花灯映在南池湖面上,形成了一幅人间盛世图。这即虚幻又真实的美景,让前世见惯了灯红柳绿的林枢,都有些沉迷于其中。
鼻尖的清幽与手中的温软,使得林枢从未有过的轻松,他将王媛揽入怀中,轻声在其耳边说道:“媛儿,这仙境虽美,却不如我怀中佳人。能与你结下姻缘,乃毕生之幸!”
轰一声烟花炸响,绚丽的色彩映衬着娇美的王媛,林枢看的一呆,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亲了一下。
耳边传来王媛轻柔的声音:“我也庆幸,能有林大哥相伴,共度此生。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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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7829的打赏!
今天下班回家晚了点,先更两章,明天看看能不能摸鱼多更一章。
第二九三章 林才女名扬上元夜
南池灯会好似将现实带入了幻境之中,京城的百姓经历了漫长的寒冬之后,在这盛世之夜尽情的释放着对万物复苏的热情。
烟火燃尽之后,灯会变得更加迷幻,一盏盏色彩各异,千奇百怪的花灯游动在宽阔的街道上、飘舞在天空、畅游在湖面上。
“哥哥,我想要那只大兔子!”
灯会上有许多猜谜、对联等小游戏,奖品就是一只只漂亮的小花灯。
黛玉的目光被眼前一盏特殊的花灯吸引,原来是一家西洋商铺的摊子,以诗词为引,最大的奖品是一盏兔子模样的琉璃花灯。里面点着蜡烛,五彩琉璃映照下,流光四溢,煞是好看。
“嘿,我的朋友……”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各色花灯中传来,林枢定眼一看,荷裔楚籍的马范腾一身青色儒袍探出头来,龇牙一笑。
“原来是马兄,这段日子没见,又儒雅了不少。”
马范腾现在最喜欢别人说他儒雅了,聪明人不分种族肤色,这厮绝对是林枢见过的人当中,记忆力最好的之一。能与之比肩的,只有皇五子高万宣。
根据王伦的情报,马范腾已经在攻读四书五经,甚至准备在两年后参加顺天府的童试。
因为此时附近到处都是游人,林枢也没有给马范腾介绍高万姜认识。倒是马范腾极其会来事,将店中最漂亮的小花灯送给了黛玉迎春等几位姑娘。
被琉璃花灯吸引过来的不只是林枢一行,附近早就围满了跃跃欲试的人。京城文华不比江南差,光是国子监里的才子就已经将一篇篇诗作送到了高台上,只等台上的几位大儒做出评判。
黛玉撒娇的拉了拉林枢的袖子,林枢给其一个安心的眼神。
“马兄,这琉璃花灯甚美,不知在下可否一试?”
马范腾一副懊恼的表情:“早知道我就不将这灯做奖品了,该直接送给你……那三位评判是国子监和燕山书院的大儒,能不能胜出,我也做不了主。”
林枢哈哈一笑,在面前的纸上刷刷写完,吹了吹递给旁边的侍者:“读书人哪能作弊呢?能不能胜出,自然要看三位老先生的品鉴。”
然后她又对黛玉说道:“玉儿也来试试?”
唐诗宋词,巅峰已过。如今的文坛,研究经史才是正途。林枢自觉写诗的水平还不如自己的妹妹林黛玉,于是就从前世的记忆中“借”了一首,又鼓动黛玉试上一试。
黛玉跃跃欲试,在林枢的鼓励下拿起笔来,在纸上写道:“月浸春城,花明灯市,游冶佳处。桥畔云迷,楼头彩结,仙阙应也许。
翠影丛中,艳歌声里,最怕霎时微雨。还端整、靓妆簇簇,好牵凤俦鸳侣。
千门如昼,六街闲步,不觉签声催五。宝马尘飞,钿车香惹,群屧争楚楚。
鱼龙游戏,因风忽撼,势若凌空飞去。听邻女、月地花天,从头细语。”
落款时,她没有用自己的真名,而是将自己的姓氏和封号做了融合——林荣佳!
其余诸女在黛玉的影响下,也纷纷放开了天性,不一会就有好几首诗词送到了高台上。
高万姜头疼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在纸上写了一首打油诗,想要阻止却在高云婉“威胁”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婉儿,为何要用为兄的名字?”
“这样就不用丢我的人了啊!”
高云婉嘻嘻一笑,跑回了黛玉跟前,两姐妹叽叽喳喳的交流着灯会上的见闻,余留高万姜在一旁苦笑。
黛玉不愧是林家才女,一首元宵词力压群雄,夺下魁首,将琉璃花灯收入囊中。林枢紧随其后,拿下第二,马范腾从店内重新选了一盏西洋船形状的琉璃灯,送了过来。
“我的朋友,其实我原本想将这伟大的‘东方明珠号’当第一名的奖品的,可大楚的百姓更加喜欢喜庆可爱的东西。”
林枢将其递给一旁的王媛,拱手回道:“多谢马兄,是在下占便宜了。”
这时高台上将胜出的前十作品张贴了出来,在明亮的灯火照耀下,才子们挤到高台上或是不服,或是欣赏,看向墙壁上的十首诗词。
“竟是永遇乐的词牌,大气磅礴却又有婉约之细腻……”
“就是这字迹,不像出自男子之手,有些娟秀之感!”
“这第二的词……”
“宝月当空,湘云飘彩,六街灯火初悬。笙歌四起,争驰人语喧阗。
借天长夜,天须放、玉漏绵绵。大展开,三山碧海,万井漾红莲。
楼台人燕赏,歌怜皓齿,酒压青年。恍世如蓬岛,人似神仙。
喜是岁当大有,净尘氛、四海风烟。庆丰登,千门欢洽,万寿祝初筵。”
“林瑾玉……嘶,这是六元公的词!有苏仙之风,尽述南池盛景之美!”
“你们都没看到吗?这第一也是姓林,难道是六元公化名之作?”
“怎么会?六元公的字早就传遍京城,笔力雄健,力透纸背,这位林荣佳的字,明显是出自女子之手……荣佳?林荣佳?我知道了……”
“何兄,你倒是说出来啊?”
“林荣佳的确是林家人,诸位莫非忘了忠正公之女,陛下亲封的荣佳县主?”
轰!
人群炸响,原本不忿败于女子之手的才子也纷纷闭上的嘴巴。姑苏林家文华之盛,前有林探花,后有林六元,再出一个“女状元”难道不是合情合理之事?
“何兄为何闷闷不乐?”
“我的腚在隐隐作痛,今日败给了荣佳县主,我爹怕是又要好好教导我了!”
“我记起来了,去年传胪大典之后,大鸿胪将何兄关在家中整整三个月,硬是让何兄的成绩猛窜至甲班前十……”
“可惜无缘得见县主真容,可惜可叹啊!不说姑苏林家俊男辈出,光从县主舅家来看,哪一个不是俊秀之人。谁见了琏二爷不赞一声俊秀!”
前十榜前议论纷纷,林枢已经带着人在繁华的灯会上畅游了。今夜金吾不禁,南池灯会一片欢腾。
顺着南池绕了一大圈,才堪堪游玩了不到一半的地方。等众人在河边放完了孔明灯,一直玩闹到午夜之前,这才各自回家休息。
前夜闹腾到了半夜,林枢在迷迷糊糊中被人叫醒。今日朝廷正式开印,又有大朝会,他得早早赶到宫门前候着。
不过还未用完早饭,王伦就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只听王伦说道:“昨夜城外甄家别院被忠顺王爷与贾伯爷一把火烧的精光,据说别院中藏有重弩,差点将忠顺王爷射杀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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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黛玉所写的词我是“借”的清代扬州才女许德蘋的《永遇乐·元宵》;林枢所“借”之词是明代万历年间高濂所作的《满庭芳·元宵》。
我可写不出来牛逼的诗词,只能抄了。
(读书人的事,能叫抄吗?叫借!)
第二九四章 开年文庙唱大戏
天还没亮,林枢虽然犯困,但被王伦禀报的消息惊讶的没了丝毫困意。
随着三声响鞭,林枢跟随队伍走进了奉天殿。开年大朝会,依旧是熟悉的流程。
三拜九叩之后,林枢起身往武勋那边看去,却未见贾赦的身影。倒是忠顺王高永恒,正站在两位老亲王身后,揣着手老神在在。
因为过年封印,半个月下来积攒了不少公务,除了军政要事需要皇帝拿主意外,大多都是内阁首辅魏庆和在听完奏禀后安排处理。
林枢躲在翰林院的队伍中,靠着殿内的立柱昏昏欲睡,至少在前半个时辰内,大朝会是不会有什么事关系到自己身上的。
比如九边的饷银拨发,西南某个土司需要敕封,东南的水师需要派银整修海船,反正发愁的是户部尚书文同轩,这不,老爷子脸都黑了!
直到魏庆和熟练的将这些事分派下去,大殿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极其诡异。
因为文庙那边传来了震惊群臣的消息,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手持状子,跪在文庙孔圣像前,哭诉公道不存,有冤难伸!
百年难得的奇闻,竟然在今日上演。殿中的文武不由往丹陛上看去,想要看看皇帝会怎么选择。
李守中之子李维,于年前被忠信王世子高万弘殴打重伤,据说要不是送医及时,这会怕是都要过三七了。
顺天府不敢接李家的状子,李守中将状子直接递到了通政司,又被甄家的人压了下来。这事还是在年前朝会上被御史们挑名后,皇帝才顶着龙首宫的压力将忠信王高永仪禁足府中。
可李守中知道自家这个冤屈,怕是难以真正讨回公道。便于今日换上儒袍,手持诉状上演了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哭圣大戏。
友人曾在文庙前劝说李守中,如此做会惹怒皇帝。李守中应道:“老夫向圣人告的是忠信王世子高万弘,与陛下无关。”
李守中的矛头直指忠信王府,高永仪、甄家一党的官员纷纷出列弹劾李守中目无君上,乱法逼宫。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清流一派的回击,有人细说李守中一生清正,历经两代帝王从来都是公正无私,敢言直谏。
要不是伸冤无门,也不会出此下策。并再次上本弹劾忠信王府、通政司与顺天府,言说有人阻塞言路。有隔绝圣听之嫌。
大殿上你来我往,双方逐渐从文斗向武斗发展。不过大殿上争斗的基本上都是文官,打起来也是菜鸡互啄,除了官帽乱飞之外,没有流血事件发生。
皇帝稳坐高台,内阁三大佬也不发声,任由两方人在大殿上闹腾。直到夏守忠匆匆来到皇帝身侧,小声说道:“太贵妃派人去了文庙,老奴已经通知了荣国府,贾伯爷已经知晓此事了。”
“咚咚咚!”
值守的殿御史敲响警钟,大殿中瞬间安静下来。皇帝表情凝重,冷哼一声:“朕的大臣都是好身手,将这奉天殿当成了比武场不成?礼部、刑部何在?”
礼部尚书钱千里与刑部尚书陆浩走出队列,躬身应道。
“老臣在!”
“臣在!”
“此案交由礼部与刑部会审,查清原委后在报与朕。李守中……算了,李守中清正一生,这次之过就不罚了。你们劝其回家去,这件事朝廷会给李家一个公道。”
皇帝往人群中扫视了一眼,见林枢正揣着手看戏,便再次补充:“翰林待诏林枢,代朕监督此案,随两位爱卿一同前往文庙!”
……
文庙就是顺天府贡院南侧,门口一般由龙禁卫奉命值守。祭祀官隶属礼部,庙前百步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就是皇帝都会拱手拜圣,没人敢在庙前放肆。
然而此时,文庙前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甚至有小商贩在人群中推销者瓜子之类的零嘴。
文庙自前明永乐年间修建至今,两朝君臣都将其奉为文华圣地。今日李守中这一哭,将忠信王府送上了天下文人的对立面。
这李家是被忠信王府欺负到了何种程度,竟然不得不向两千年前的孔圣人哭诉冤情?
“何人敢在文庙放肆?”
守门的龙禁卫大喝一声,却不是呵斥正在大殿圣像前哭冤的李守中,而是正向文庙匆匆赶来的二三十手持棍棒之人。
领头之人年不过三十,面白无须,皮肤细嫩。此人穿戴精致,似是大户人家。
听到龙禁卫的呵斥后,虽然脸上漏出不悦之色,却也挥手制止了手底下人的脚步。
他来到龙禁卫跟前,耳语说道:“咱家是贵太妃娘娘身边之人,娘娘听闻有人在文庙污蔑忠信王爷,特派咱家将其赶出去……”
说着,他将一块令牌悄悄展示给龙禁卫看,同时将一颗金豆子塞到其手中说道:“兄弟们戍守文庙本就是辛苦之事,莫要让这疯老头,扰了兄弟们的清净。”
一般情况下,这内侍只要搬出贵太妃与忠信王府的名头,基本上可以在京城畅通无阻。可偏偏今日遇到的这位龙禁卫,丝毫没有给他面子。
只见他脸上漏出鄙夷之色,将金豆子往内侍脚下一扔,声如洪雷:“这文庙乃天下文华之圣地,风可入,雨可入,天下文武皆可入,唯独宦官不可入!太祖爷当年就定下了规矩,公公是要试试某家刀锋利不利吗?”
说着,这位龙禁卫就将手搭在了刀柄上,丝毫不畏惧面前内侍身后的健仆。
内侍在听到那句宦官不可入之后,眼中露出厉色。他咬牙再次抬出自己的主子,小声警告道:“咱家可以不进去,那就由咱家手底下的人去将李守中带出来,娘娘的面子,你也要驳?”
“呵,太贵妃娘娘身份高贵,某一个小小的禁军侍卫自然不敢得罪。可某今日站在这文庙前,就代表着大楚禁军,护卫着大楚文华。别说太贵妃娘娘,除非陛下下旨,李夫子,某家保定了!”
“说得好!”
龙禁卫斩钉截铁的话引起了附近围观百姓的一致好评,纷纷出言称赞好汉子。甚至在文庙中值守的祭祀官也走了出来,大声赞道:“好汉子,当得圣人庇佑!”
文庙祭祀官只是一个从七品的文官,一身青袍立于龙禁卫身前,直面内侍与凶神恶煞的健仆。
“文庙前尔等也敢放肆,还不快滚!”
这内侍在甄氏身边的红人之一,在龙首宫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哪里受过这等气。加上文庙内的李守中必须尽快赶走,咬牙下令:“你们将这三人制住,其余人进去将李老头快快带出来……哎,莫要伤人,别给娘娘惹麻烦!”
祭祀官与两名龙禁卫寡不敌众,不一会就被二三十健仆给淹没在了文庙门口。虽说内侍心有顾忌让手底下的人莫要伤人,可冲突之下,方才放了狠话的龙禁卫还是被打断了持刀的胳膊。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前来拜祭圣人的文人,怒火之下,正要冲出去帮助祭祀官。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好大的胆子,竟敢冲击文庙!来人啊,给本官将他们拿下,敢有反抗,立斩不赦!”
第二九五章 弹劾甄妃请圣裁
声如洪雷,却面如冠玉,唯一的遗憾就是右耳少了一截,脸颊上有一道淡淡伤痕。
“是荣国府的琏二爷!”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李夫子的长女不就嫁到荣国府了吗?”
“嘿,这可不一定。别忘了这群人是谁派来的……甄娘娘……啧啧!”
“那人家荣国府还有个贤妃娘娘呢!”
……
京城无秘密,贾琏下马步行,人群纷纷给这位曾经的纨绔子,如今的圣前红人让路。
一身银线绣蟒袍,展现着龙禁卫将军的威严。贾琏身后的数十名龙禁卫将士快速展开阵型,拔刀将内侍带来的打手围了起来。
“跪地投降者,可免一死!”
“杀!”
这群人大部分是跟随贾琏从河南回京的兄弟,尸山血海闯出了的悍卒,喊杀声还未消失,便见好几人跪在了地上。
“贾琏!咱家今日还奉了贵太妃娘娘的懿旨,你敢违抗娘娘之令……”
贾琏根本就没理会这内侍,劲直走到受伤的龙禁卫身侧,柔声问道:“可能坚持一会?带本将处理了这边的事,再从你去医馆。”
这名龙禁卫忍着痛,脸上露出坚毅之色,沉声回应:“将军放心,属下扛得住。”
禁军之间多有抱团,自己卫中的兄弟被人打断了胳膊,贾琏怎么可能不报仇。
贾琏拍了拍这人的肩膀,回头脸上的温柔就不见了。
他冷声下令:“拖到百步外去,打断他们的胳膊,莫要脏了圣贤之地!”
内侍一听就急了,在龙禁卫将士的手中挣扎道:“贾琏,别给脸不要脸,咱家可是娘娘的人……”
“甄娘娘还管不到本官身上,龙禁卫乃天子亲军,尔等竟然敢在文庙前放肆,真当庙中的先贤只是泥塑不成?”
贾琏鄙夷的看着这内侍,朗声说道:“文庙之所奉,皆为我族之先贤。文武先贤,铸就了我族之脊梁。正是有了先贤之传承,才有了我中原王朝历久不衰。小小内侍,竟敢不敬先贤,在文庙前如此放肆。若不是怕脏了圣人之所在,本官定将尔等尽数斩杀。拖出去,打断右臂,押送顺天府大牢!”
“说得好!”
贾琏闻声看去,只见两名紫袍老者在一群大汉将军的护卫下缓缓走了过来,身侧跟着一名绯袍少年。
“末将拜见大宗伯、拜见大司寇!”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自奉天殿赶来的礼部尚书钱千里、刑部尚书陆浩以及被皇帝抓了壮丁的林枢。
钱千里今日心情很不好,文庙本就是由礼部所管,甄氏竟然昏了头,派人来文庙搞事情,这次若不给她一个教训,他钱千里今后还怎么做清流之首,怎么在官场上混!
不过贾琏方才的所作所为以及后面那段话让钱千里解气不少,没想到贾恩侯的儿子还有这等见识,不错,不错!
钱千里亲切的拍了拍贾琏的肩膀:“贾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老夫去庙中看看李兄。”
“大宗伯放心,末将定将此事办妥当!”
贾琏胸膛拍的啪啪响,待两位老大人进了文庙,挥手示意手底下人,堵了这群人的嘴,拖了下去。
“琏表哥,你怎么会来了文庙?”
林枢走到贾琏身边,小声问道:“今早我便听说大舅舅昨夜和忠顺王爷烧了城外甄家的别院……”
“嘘……这事复杂,下衙后去府中再谈。”
贾琏制止了林枢再提此事,左右看了看在林枢耳边说了一句:“烧的是忠信王府的别院,只不过传的是甄家别院罢了。”
林枢点了点头,这事看起来很复杂啊。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因为钱千里和陆浩已经走出了文庙,身后的祭祀官扶着一个人。
两人连忙迎了上去,林枢还是第一次见李守中,光从外表来看,就像是一位严厉的老先生,据说国子监中,不少学子对他又敬又怕。
“贾将军,李兄就由你送去家中,老夫这就回宫复命。宫妃竟然敢派人冲击文庙,真当天下文人失了风骨吗?”
钱千里今日火气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大,甄氏今日的所作所为,是在践踏文人尊严,这是在打他这个礼部尚书的脸。
林枢还想劝说一二,却看到陆浩在一旁摇了摇头。钱千里一挥袖子,领着人又匆匆往皇城赶去。
因为突发李守中哭文庙事件,治德九年的开年大朝硬生生拖到钱千里等人回来时还未结束。
“臣礼部尚书钱千里,弹劾太贵妃甄氏,以宫妃身份干涉朝政;不敬先贤,冲击文庙;私纵宫奴,殴伤官吏。此四罪皆为臣今日亲眼所见,百姓议论纷纷,皇家尊严竟被一介宫妃所污,臣请陛下严惩,以彰朝廷威严。”
钱千里方一进殿,将头顶的官帽一摘,跪在大殿中央拜道:“宫奴冲击文庙,戍守先贤的官吏被其殴打致伤,此乃天下文人之耻。臣身为礼部尚书,今日若不能为天下文人伸张正义,这官帽,不戴也罢!”
皇帝在钱千里摘掉官帽时就惊的站了起来,他只是想借着李守中之事顺道打压一下甄氏与忠信王府而已,却未曾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李守中哭文庙的事是他让人传到龙首宫甄氏耳中的,甚至还添油加醋说了些可怕的后果。
甄氏被太上皇宠了数十年,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加上心疼儿子,根本没打听清楚文庙的忌讳,这才匆忙派了宫奴去了文庙。
皇帝只是想压一压甄氏与忠信王府,却忘了钱千里的性子,这事要是不能给出一个让其满意的答复,这老头真的会辞官归隐。
钱千里是什么人?仕林楷模,天下清流之首。这清流不是指只会侃侃而谈的那些腐儒,人家数次持节北入大漠,单人匹马就敢闯进鞑靼汗帐,说服鞑靼汗王签下盟约。桃李满天下,八方州府皆有其弟子。
以文人身份,尽得文武官员之敬佩。这样的人,可不敢让其挂冠而去。要不然,他的明君形象说不定就会大打折扣了。
钱千里脱帽大礼拜下,同行的陆浩与林枢也只能紧随其后,学着钱千里脱下官帽,长拜不起。
“臣刑部尚书陆浩(臣翰林侍讲学士林枢)恭请圣裁!”
第二九六章 降爵惩处
奉天殿内极其安静,就是忠信王甄家那一派的文武官员也不敢在此时出头。
在甄氏派出宫奴冲击文庙的那一刻,谁敢出声帮其说话,第二天就会被编入奸佞小人的戏曲中,遗臭万年。
原本就打算在今日大朝弹劾忠信王府的御史一看机会来了,纷纷出列,跪在钱千里身后脱帽长拜。
“臣等联名弹劾忠信王教子不严,忠信王世子跋扈不堪,枉顾人命,欺压良善,强抢民女……”
御史的嘴巴有多可怕,那些勋贵家族大多是见识过的。这会那些与忠信王府有关系的勋贵纷纷缩在人影之后,生怕被人看见顺带弹劾。
不仅是御史,文臣中基本上都跪在了大殿之中,就连内阁三大阁臣也躬身请求圣裁,似乎甄氏的命运已经在此时已经走向了衰亡。
“太贵妃甄氏,纵奴冲击文庙,干涉前朝,此罪难赦。然其侍奉父皇多年,减其罪,降为太嫔,禁足三月,抄录《礼记》以赎其罪。冲击文庙者,内侍斩首,其余人等杖三十,流三千里,充入死营,遇赦不赦。”
皇帝将钱千里的官帽拾起,又扶他起来,安抚道:“爱卿莫要再提辞官一事,朕离不开爱卿啊。甄氏到底是父皇的嫔妃,朕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处置的太过。爱卿看朕这处置可行?”
“陛下圣明!”
钱千里自然知道这已经是皇帝暂时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他从皇帝手中接过官帽,戴上后躬身拜道:“臣代天下文人拜谢陛下圣恩!”
“谢陛下为臣等主持公道!”
奉天殿中的文臣纷纷拜谢皇帝,文庙之事若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那么今后他们的腰杆子就再也挺不直了。
皇帝越过太上皇,直接贬了甄氏的封号,至少在文人仕子的心中,好感度上升了一大截。
“高万弘之案,宗正寺、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尽快查清案情,依法处置。忠信王高永仪,教子不严,使得朝堂不宁,降为郡王,罚俸一年,削其一千亲兵卫,禁足王府。刑部派人教其《楚律疏议》,什么时候学会了,再放其出来。”
“臣等谨遵圣意,万岁,万岁,万万岁!”
……
龙首宫正殿中,太上皇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痛哭的甄氏。
年轻时的甄氏,梨花带雨,那是柔媚动人。但五十岁的甄氏还想着用眼泪攻势,那就只会惹得太上皇心烦了。
而且今日这事,太上皇虽然知道是皇帝用的计,但甄氏竟然真的愚蠢到派人去文庙赶人,惹下了如此大的麻烦。
“这天下不是朕说了算,也不是皇帝说了算。文庙是什么地方?就是朕去了,也得恭恭敬敬。你倒好,敢让一个奴才带着人去文庙闹事。要不是皇帝看在朕的面子上,别说太嫔,信不信掖庭宫就是你的归宿!”
太上皇冷漠的训斥甄氏,正殿中冰冷的似是冰封。皇太子高万承默默站在一侧,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事。
甄氏哭诉道:“圣人,妾身只是听说那李守中去哭庙,会惹的天下文人厌弃了仪儿,这才匆匆让人去请其回家,并未指使人冲击文庙啊!”
“厌弃就厌弃了,十二好好当他的亲王就是了,守着王府过日子,就是天下文人就厌弃他,又碍着什么事?”
太上皇一拂袖:“回去宫里好好抄写《礼记》,十二和甄家的事,今后少掺和。戴权,送甄氏回去……”
“圣人、二郎……”
甄氏一声凄婉的二郎让太上皇有所触动,他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心软,声音也变得轻柔了些。
“这天下朕已经交给了皇帝,仪儿不仅是你的儿子,他也是朕的儿子啊。若朕今日强改皇帝的圣旨,令皇帝威严尽失。他日你我故去,仪儿还怎么在皇帝手下讨生活?”
太上皇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你看老九,再看看仪儿,谁将来会过的舒坦不用我说吧。你今后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前朝之事,莫要掺和了。大伴,送了甄氏回去,交代底下人,莫要因为降了封号就慢待她,小心朕的刀子不长眼!”
“诺!”
戴权扶起哭倒在地的甄氏,扶着眼神哀怨的甄氏走出了大殿。
太上皇招手让太子高万承走进身侧,方才的情绪好像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万承一边帮太上皇揉捏着双腿,一边问道:“皇爷爷,您应该知道是父皇遣人将李守中哭庙的消息传到龙首宫的,为何没派人阻止甄娘娘?”
“降爵总比兄弟相残好吧,你父皇的耐性是有限的,你十二叔若是再不收手,将来皇爷爷驾崩,兄弟相残的戏码说不定就在灵前上演了。”
太上皇闭眼苦笑,少年时他就曾与兄弟们争得你死我活,壮年时又疑心长子,导致出现宫门之变。
禅位之后又不舍大权旁落,竟然昏了头扶持十二子与皇孙与皇帝相争。虽说他也有拿高永仪和高万琸当皇帝磨刀石的意思,可更多的目的其实还是权力。
唉,权力啊,真是一剂没有解药之毒,就是如今想回头,都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
“皇爷爷不必担忧,父皇常说亲情难得,想来只要十二叔今后不再想着大宝之争,父皇定然会保其一生荣华。”
高万承话虽这么说,但心中是怎么想的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太上皇对他这话也是不置可否,自己儿子的性子他清楚的很。
皇帝的性格爱憎分明,高永仪和甄家这些年干下的那些腌臜事,皇帝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而且高永仪又是跋扈惯了的,想要他放开手中的那些势力,不再谋取天下的至尊之位,难如登天。
太上皇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办法去解决这些。只能顺其自然,看老天爷的意思了。他老了,也累了,一切就让皇帝自己去解决吧。
他叹了一口气,对高万承说道:“承哥儿莫要走皇爷爷和你父皇的老路,若是只剩自己独坐在至尊之位上,那么你就只剩下那张冰冷的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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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再写一章,各位读者老爷明早再看。
第二九七章 蚝镜?不再有澳门
开年第一次大朝连接爆出好几件大事,京城各大茶肆酒楼戏园子每一间都是人声鼎沸。
荣宠数十年的甄娘娘不到半日就从太贵妃降为太嫔,就连深受太上皇宠爱的忠信王都降爵一等,成了宗室中唯一的郡王。
三千亲卫被削去一千,就是封地都少了三分之一。最让人意外的是龙首宫的太上皇,继续奏乐继续舞,毫无过问此事的意思。
至于李守中哭文庙之事,文官大获全胜。钱千里的声望直逼内阁四大阁老,就连贾琏,也因为不畏强权,护卫文庙之事得到了仕林的极大好感。
武勋之家,在文人眼中多有不堪。贾琏却成了一个例外,经此一事,哪怕将来文臣们不会主动帮荣国府,也不会刻意的去为难他。毕竟,人家为了维护文庙的尊严,连太贵妃的面子都没给。
京城的风向因为文庙一事瞬间变得模糊起来,龙首宫的态度明显偏向皇帝,导致忠信王一系的人马再一次缩回了探出来的爪子,躲在暗处窥伺着朝堂的变动。
林枢坐在临近忠信王府的茶楼上,远远看着不远处龙禁卫与忠信王亲卫的对峙。
有时候他不得不佩服高永仪的倔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道收敛,礼部派来宣旨的员外郎都被打了出来。
“啧啧,张大人的那口好牙,这回怕是没了!”
贾琏拿着一壶美酒,斜靠在栏杆边上,看戏看的正爽:“昨夜一场大火,高永仪在城外最奢华的别院被烧得精光。可惜咱们是没在场,别院中的人,几乎都被弩箭扎了个透心凉。高永仪和甄家养了这么多年的死士,差不多死绝了。”
“哦?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夜你还跟我说大舅舅和王爷在南池画舫上逍遥呢,怎么突然就去了城外?”
听到林枢的询问,贾琏小声解释道:“昨夜回家之后,我见父亲还没有回来,还以为他宿在了画舫上,却没想到早朝前父亲带着一身血回到了家里……”
原来昨夜忠顺王高永恒与贾赦的确是去了南池画舫,不过他俩去南池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露了个面之后就从皇城北侧出了京城,直奔城西忠信王府别院。
一千绣衣卫,加上从河南悄悄回京等在城外的隐卫将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冲杀进去,将里面的人尽数斩杀。
不过说起来也是惊险,任谁都不会想到,小小的别院中不但有忠信王府与甄家的数百死士,最夸张的是里面藏了数架重弩,差点将忠顺王高永恒穿透。
好在护卫在高永恒身侧的柳湘莲警觉性极高,发现不对救一把将其拽下马来,这才堪堪逃过一劫。
夜袭的目的自然不会是放那一把火,皇帝派两人搞这一出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抓别院中住着的水溶。
人是抓住了,但只抓住了一个水货。从一开始水溶就没有去过别院,而是藏在燕山之中,在天门山一战之后就带着人悄悄从宣大一带北上,去了茫茫草原。
“说来这个假水溶样貌、气质、甚至声音形态与水溶几乎一模一样,不过父亲还是一眼就察觉了不对。”
贾琏跟林枢诉说完当时的情形,懊悔说道:“父亲说,这假水溶唯一的破绽就是看他的眼神。水溶虽说是出身王府嫡子,但这十几年来,为了营造‘贤王’的形象,从来不会将高傲之色流露出来。他在看到假水溶眼睛的那一刻,就觉得这人十有八九是假的。”
林枢唏嘘道:“大舅舅说的对,一个人装久了,想轻易改了这十几年的习惯,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的。水溶在人前时,向来都是温文尔雅,使人如沐春风。”
经过贾琏的讲解,林枢也弄清了昨夜城外大火的真相。火烧甄家别院只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真正的目的实际上就是对年前之事的收尾。
可惜水溶实在狡猾,竟然藏在燕山中遥遥操纵着一切。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只能等撬开昨夜的俘虏以及那位万先生的嘴巴了。
砰砰啪啪……
忠信王府外的龙禁卫最终还是耐不住性子了,手持圣旨的礼部员外郎张洛英一声令下,龙禁卫将对面的王府亲卫直接拿下,撞开了王府大门。
最后府中到底情况如何林枢与贾琏不得而知,但从离开时,张洛英脸上的怒意,以及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便可猜到,高永仪定然不会轻易认输,与宣旨的队伍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第二天早上林枢刚刚到达内阁值房,书吏冯源便送来了最新消息。
高永仪不满皇帝对自己的惩处,公然将圣旨踩在了脚下,并与宣旨的队伍发生了极其激烈的冲突,打赏了礼部员外郎张洛英,府中亲卫甚至将随行的龙禁卫捆绑起来,吊在树上供高永仪出气。
当夜皇帝就去了龙首宫,据说龙首宫大太监戴权,连夜带人将高永仪押到了宗正寺打了板子圈禁了起来,忠信王府的亲卫有品级的尽数斩首,其余人等流放五千里,送到漠北军前数沙子玩了。
太上皇会如此重惩高永仪,怕是不仅仅是为了给皇帝交代。高永仪被安排在宗正寺受罚,宗室中的两位老亲王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就是打板子都会轻上不少。
而且有了宗正寺的惩罚在前,朝堂上的人也不好在逼迫太上皇再惩罚高永仪了。
没等林枢唏嘘此事,勤政殿就传来了皇帝口谕,林枢匆匆就赶去宫城觐见。
皇帝依旧风雨无阻的坐在龙案后面处理高高的奏章,不过如今太子高万承已经开始跟随皇帝学习处理朝政,龙案旁多了一张桌子,上面也堆着一叠奏章文书。
“林枢,朕问你,西洋诸国中,可有与我大楚实力相当的存在?”
林枢一进大殿,便听皇帝问道:“广东海道副使汪柏奏报,红夷海船倾覆,欲租借蚝镜一屿晾晒货物,同时红夷使臣请准与我朝通商……”
听到皇帝所说之事,林枢大惊失色,从未有过的惊慌起来,他长拜谏言:“陛下,万万不可答应!红夷租地晾晒货物是假,他们的目的实际是想借蚝镜之地为跳板,逐渐试探我朝是虚实,为侵略做准备!”
“不过一隅之地的红夷,有能力对抗我朝百万雄师吗?”
高万承上前扶起林师,眼中漏出担忧之色:“林师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会有这等忧虑?这红夷要是有什么问题,咱们将他们赶走就是。”
皇帝虽说惊讶于林枢的失态,不过他与太子高万承的观点一致。能与大楚相抗衡的,唯有北方的草原。
根据宫中典籍记载,就西洋那些个蛮夷国度,遣一将军带上数万儿郎,怕都能将他们打个对穿。
高万承的话将林枢从前世的阴影中拉回了现实,他这才想起如今的大楚兵强马壮,稳稳站在世界的最顶端。别说葡萄牙,就是把整个欧罗巴大陆联合起来都不是大楚的对手。
“是臣失态了!”
林枢躬身向这对帝王父子行礼道歉:“不过臣还是坚持方才的意见,红夷想要通商,让他们去市舶司按规矩来。至于租借土地,万万不可行。大楚每一方国土,皆是先辈们用鲜血拼出来的。况且如民间之语,借出去容易要回来难,这红夷的心思怕是想赖在蚝镜不走了。”
“林卿的意思,朕明白了。不过汪柏在奏章中说,这位红夷使臣态度谦恭,欲奉我朝为主,三年一朝。对于此事林卿怎么看?”
皇帝让高万承将手中的奏章递给林枢,林枢快速浏览一遍,对于这位广东海道副使汪柏有了一丝厌恶之感。
若是他的记忆没有问题的话,前世史书记载,明嘉靖三十二年,即一五五三年,一位葡萄牙的商人头目莱奥内尔·索萨以谦恭的态度寻求与中国贸易。
经过谈判,广东海道副使汪柏代表明政府同意了葡萄牙人的贸易请求。同时,葡萄牙人声称商船遇到风暴,要借澳门曝晒货物,汪柏在收受葡萄牙人的贿赂之后准允他们上岸定居。
《明史·佛朗机传》上说:“自(朱)纨死,海禁复弛,佛郎机遂纵横海上无所忌。而其市香山澳、壕镜者,至筑室建城,雄踞海畔,若一国然,将吏不肖者反视为外府矣。”
从此,蚝镜之地,也就是澳门逐渐成为了葡萄牙的殖民地,直至无数先烈用血肉之躯,重铸中华脊梁,才在四百四十六年之后,收回了澳门的主权。
不管这个汪柏是不是前世那个汪柏,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外族之人,并先斩后奏,拿国土与夷人交易,在林枢心中,已经打上了该死的标签。
林枢看完奏章,躬身郑重说道:“陛下,此事大有蹊跷。我朝虽然在明面上实行禁海之策,但在广州、泉州、松江等地皆有市舶司,外邦之船络绎不绝,从未有听说市舶司拒绝过海船入港。这红夷难道没有进过广州城?”
说着,林枢将奏章摊开,指着其中一处说道:“陛下请看,汪柏副使说,红夷的海船倾覆,欲借蚝镜晾晒货物。这蚝镜之地虽然只是两个小岛,却距离广州近在咫尺。我朝不禁海商入城,红夷大可入城报备,难道偌大的广州城,不够他们晾晒货物吗?”
蚝镜之地的确很小,在舆图上连个标注都没有。汪柏没有在奏章上指出蚝镜是什么地方,林枢却将它标注了出来。
这么一来,汪柏所言就让皇帝产生了疑虑。这红夷有问题,汪柏更是有问题。
“大伴,去找左兰,让绣衣卫细查广东海道副使汪柏,以及这群红夷的具体情况。林卿,拟旨,沿海各布政使司并各市舶司,红夷通商,须在市舶司登记报备,缴纳足额商税,遵守我朝律法,否则驱逐出境。”
林枢躬身称诺,就地挥毫泼墨,一封圣旨片刻而成。夏守忠接过圣旨,匆匆赶去了内阁。
皇帝再次问出了刚开始时的疑问:“根据马范腾所言,西洋有国虽然国土甚小,海船却遮天蔽日。哪怕万里之遥依然有海外国土,设立总督之职,搜刮金银,供其国人挥霍。若此事为真,如此庞大之船队,岂不是可与前明郑和南下船队相提并论?西洋诸国,真有与我朝相抗衡的力量?”
原来如此,应该是荷裔楚人马范腾跟太子高万承或者皇五子高万宣讲了大航海之事,使得皇帝产生了危机感。
不过这样也好,中原王朝现在缺少的就是危机感!
皇帝取来了最新绘制的万国舆图,林枢借着舆图给皇帝父子上了一堂地理、历史、人文、经济加政治的课程。
从蒙古铁骑横扫天下到欧罗巴正在整理的文艺复兴,再到大航海和地理大发现,最后总结道:“陛下,太子殿下,臣以为,当今之世,乃千年从未有之机遇。不管西洋诸国国力此时强不强,我朝要是不紧跟时代的发展,偏于一隅,未来定然会落后于西洋。”
林枢一指南洋之地,遗憾的说道:“自明以来,西洋诸国逐渐瓜分世界,这南洋本是我中原势力之所在,如今仅存寥寥三五之国,其余皆为西夷所占。大海之外,不仅仅是危机重重,更有无数之金银,倭国往东万里,更有数倍于我朝之陆地,被西洋称为黄金之地。土豆就是在那里发现的。陛下,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上天赐予咱们的东西,被西洋诸国瓜分殆尽吗?”
皇帝见林枢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就差捶胸顿足了。再想想已经派发各地的土豆苗,以及倭国石见银山上的银子,皇帝哈哈大笑。
“林卿莫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待朕派人先摸清这群红夷的路数,水师练好之后再去海外不迟。正好借着这群野蛮之人,给咱们探好了路,将来那黄金之地,定然属于我天朝上国。”
林枢的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自然也想起了大楚水师的现状。近海战力还算强悍,到了外海,还真不是西洋诸国的对手。
待皇帝说完,他躬身拜道:“陛下圣明,是臣急躁了。这海上之事,不是光从书本和传言就可了解清楚的,的确需要有详细的调查。”
君臣的意见达成了一致,皇帝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公事说完了,朕有件私事想与林卿商议商议。昨日上元宫宴,有几位宗亲想请朕下旨赐婚荣佳……”
一提黛玉的婚事林枢就急了眼,没等皇帝说完,他立马斩钉截铁的说道:“陛下,臣的妹妹年纪尚小,自幼身体又不怎么好,臣觉得,这婚事过几年再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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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八章 春种序幕的拉开
黛玉今年虚岁十四,周岁十三岁。要是在别的家,相看亲事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但在林枢的眼中,她还是个孩子,应该在家娇养几年。
就是真的要嫁人,也要仔仔细细将对方考察的清清楚楚。盲婚哑嫁要不得,家有妾室小老婆更是想都别想,敢欺负黛玉,先打断狗腿再说。
唉,时间过得真快,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都到了需要相看亲事的年龄了!
“唉!”
“唉!”
君臣二人似乎心有灵犀,两声叹息几乎同时响起。
太子高万承突然觉得勤政殿中,自己是多余之人。他今日早早来到勤政殿学习理政之道,却硬生生听了自己父皇一个早晨的抱怨。
他知道昨日上元家宴,那些宗室打起了荣佳县主的主意。前几日京城仕子差点用唾沫星子把廖家给淹了,荣佳县主的好名声第一次展示在世人眼前。
一个好名声往往会给一个家族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况且林如海留下的政治资源,林家在仕林中的声望,加上皇帝的另眼相待,除了父母早逝这一缺点之外,黛玉简直是上上上佳的人选。
“林卿莫急,朕并未答应赐婚。就是皇贵妃那里见天有人去递话,牵线搭媒的人都跑到凤藻宫去了。”
皇帝有些苦恼的说道:“最麻烦的是朕的两位王叔,昨日都跑到父皇跟前请旨赐婚了,幸好老九正好在那,插科打诨,算是把这事给搅了。荣佳才多大,真不知两位王叔是怎么想的。他们两家那几个小子,一个比一个浑,哪配得上荣佳?”
说到此处,皇帝眼睛一眯,警告林枢:“林卿,在朕没同意之前,不得给荣佳订下亲事,听到了没有?”
“陛下不是在去年就跟臣说过,玉儿的亲事,是由您做主吗?”
林枢巴不得黛玉在家多留几年,自然乐意皇帝挡在前面。这年月一家好女百家求,很多时候自己就是想推拒求亲,都不好办。这多好,万一碰到自己不好拒绝的人谁,抬出皇帝就是了。
看来皇帝这是代入老父亲的角色了,这一年多来,黛玉三五日必有一封请安折子或是书信送入宫中。虽然不是经常见面,但有张嬷嬷的奏报和他与黛玉的通信,皇帝将对淳安公主的父爱或多或少的寄托在了黛玉的身上。
再同林枢这个林家当家人统一的思想之后,皇帝的心情好了许多。君臣说了几句闲话之后,皇帝思维一个跳跃,又提起了今年春种之事。
他将一封草拟的圣旨递给林枢:“推广土豆种植之事,还需中枢派出督导之人,以巡视地方,务求尽善尽美。”
等林枢抱着一堆奏章回了内阁,立马前往内阁正堂寻找魏庆和。
“阁老,陛下说顺天府、山东、山西、河南的春种事关重大,需要户部和都察院派员巡查地方。”
林枢将一份方才草拟的旨意交给魏庆和,今年这几个地方春种,是首次大面积推广种植土豆,皇帝对此极为重视。
不过皇帝对地方官员的操守不怎么放心,便想着安排巡抚、巡按去地方督查土豆的种植。林枢已经能预料到,春种一事,必然会导致大把的官帽被打落,弄不好还会杀的人头滚滚。
太上皇在位的最后十年,对官员太过宽容了,导致整个官场贪腐严重,直到治德六年皇帝逐渐掌握大权,费尽心思整顿吏治后,这才有了缓解。
不过积重难返,京畿之地还好,稍远的地方,还是留下了不少蛀虫。要么就是那些得过且过的混日子官员,估计圣旨传达四方,衙门口贴张告示,官田中插几根苗,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至于老百姓,对于这些贪官污吏和不作为的官员,只要饿不死就行!
林枢能想到这一点,魏庆和当然也能想到。不过如今西北正在平叛,九边又要应对草原的威胁,江南还有倭寇,朝政还是以求稳为妥。
他看完皇帝亲自草拟的圣旨,皱眉修改了几处:“唉,陛下的心还是太急了,这吏治的问题宜缓不宜急。这样,让户部诸司各抽调员外郎一名,加都察院山东、山西、河南各道监察御史,以及抽调龙禁、左威、右武三卫各一千人护卫钦差,巡查三省春种事务。”
“阁老,护卫有些少了。若是有人想要阻碍土豆推广之事,说不定会做出不可言之事的。想来各地田产大族,并不希望土豆这等高产之物的推广种植。毕竟,物以稀为贵,粮食产量高了,他们的田地所产,也就不值钱了。”
不说别的地方,去年的河南一行,林枢对于地方豪强的观感是直线下降。光是他了解最清楚的大名府,土地就有半数落在了地方大族的手中。
要不是借着白莲教作乱清理了一部分附逆之人,那些流民他都没地方安置。
魏庆和听到林枢的担心后,细细思量了一下,又在圣旨上添了几笔。他将草拟的圣旨递给林枢,吩咐道:“送去勤政殿加盖印玺,尽快发下去吧。”
……
未至午时,圣旨传至户部、都察院、五军都督府并绣衣卫。各处开始抽调官吏将士,组成队伍庞大的春种督查钦差。
贾琏再次领命,将带着一千龙禁卫护送督导山东春种的钦差出京巡查地方。
治德九年的春种朝廷如此重视,使得不少人议论纷纷。之前有关皇庄种植祥瑞良种的传言,在圣旨明发天下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皇帝的声望在彻底公开祥瑞良种土豆之后,直追开国的太祖皇帝。京畿之地的百姓不管自己能不能再第一时间种上土豆,都纷纷跑到县衙询问情况。
得知将会由皇庄官田开始试种推广,余下的种苗才会分发给愿意试种的百姓。他们在遗憾的同时,又有一丝窃喜。
粮食不比别的东西,若是这土豆不堪种植食用,自己一大家子人,岂不是要饿肚子?
林枢傍晚回到家时,城外庄子的几个管事已经在府中等了许久。春种即将开始,因为去岁庄子上都种植了土豆,今年春种他们有些拿不定注意了。
“家主,虽说土豆是个好东西,可咱们总不能年年种植。这东西的口感终究比不得米粮……”
“是啊家主,咱们去岁种了不少,存在地窖中的还有好多,要不咱们今年还是种些别的吧。”
几位管事的看法基本上都是一致的,林家的几个庄子都比较富裕,对于土豆的热情并不是很高。
林枢笑着摆手制止了他们的劝说,将目光转向了从温泉庄子赶来的林显:“显叔,咱们去年收获的玉米种子够不够京郊的几处庄子春种?”
第二九九章 王子腾的阴谋
相比土豆,林枢最看重的是玉米。当时从番商手中得到的玉米种子本就不多,产量也少一些。
去年从江南秘密将良种带到京城后,土豆大面积种在了各处皇庄育种,玉米则主要留在了林家温泉庄子。
一季收获之后,倒是存下了不少种子。如今土豆的种苗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林枢也就可以继续培育玉米了。
“家主,那玉米的种子仅够越百亩上田种植。”
听到林显的回答后,林枢苦笑道:“这玉米的培育是个精细活,就先继续在温泉庄子种植吧。”
他转身与其他几位管事吩咐道:“春种继续种一季土豆吧,上田种植谷物,中下田继续种土豆。等来年玉米的种子多了,再大面积种植。收获的粮食不要卖,一定要存好了……”
林枢再次叮嘱几人,要做到家中存量够林家所有人吃上两年,谁要是在这件事上出了问题,就别怪他心狠云云。
等送走几位管事,林枢才有了时间同黛玉说话。关于宗亲请旨赐婚的事他并未瞒着黛玉,这孩子终究大了,有些事还需要她自己拿主意。
“我的意思是过几年再给你相看,你自小体弱多病,这两年才有了康健的样子。哥哥不求别的,就希望能给你找个和和美美的人家,让你能顺心的过一辈子。唉,真不敢想象,玉儿竟也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了。多留几年吧,哥哥实在不放心你就这么嫁出去!”
黛玉红着脸听完了林枢的讲述,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我不嫁人,就在家陪着哥哥,难道哥哥是舍不得那点粮食吗?”
“你这丫头,这林家本来应该是属于你的,可惜这天底下的事很多都是没什么道理可言。不管别人怎么看,这林家永远是你的家。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一半是你的。”
林枢熟练地揉乱了黛玉的发髻,直到把有些感伤的黛玉惹毛了,才哈哈大笑任由黛玉玩踩他脚丫子的游戏。
兄妹俩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十二三岁的林枢带着四五岁的黛玉,在扬州家中的花园里,打打闹闹,院子里总能听到黛玉的欢笑声。
……
宗亲请旨赐婚的事就这么不声不想的过去了,黛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知道一切都会有林枢替自己考虑,故而将心思放在了即将到来的二月十二花朝节上面。
自回到林家后,每年的花朝节,林枢都会给黛玉准备一份特别的生辰礼。
比如去年,黛玉就收到了林枢用桃木亲手雕刻的齐天大圣、天蓬元帅、卷帘大将和大唐圣僧。当然,陆陆续续的林枢还雕刻了许许多多的西游人物,已经摆满了黛玉的屋子。
等送走上衙的林枢,黛玉开始书写一份份请帖,像是宁荣两府的小姐们、未来的嫂嫂王媛、忠顺王府的高云婉、史家的史湘云、薛家的薛宝钗以及她的堂妹薛宝琴,林林总总,竟然已经有了那么多人。
“也不知那日天气是否晴朗,若是院子里的花能开了,那就更好了。之前说是开个赏梅诗会,都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可惜京城的天要等三月才能彻底回暖,这二月中估计都见不到花开了。”
听到黛玉的感叹,雪雁劝慰道:“等到三月,找个时间请了几位姑娘去城外庄子赏花岂不更好。温泉庄子种了好些花,在城中各大花市上受欢迎的很。奴婢福全大哥说,温泉庄子里的花万紫千红,一眼都看不到头!”
虽说有些夸大,不过城西林家庄因为有温泉的优势,的确种了不少花卉。黛玉畅享了一下,笑眯眯说道:“是个好主意,你去让禄叔问问,看这些话二月十二那会,开的怎么样?若是开得正好,不如直接去庄子上过生辰。”
……
内阁中忙碌的林枢今日得到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通政司连续多日收到了御史言官对廖余锋的弹劾。
皇帝让人重新调查了当年廖余锋屠杀云南无辜土司之事,加上廖余锋在天门山一战中的愚蠢表现,经五军都督府的奏请,罢其皇陵卫指挥佥事的职位,仅留四品虎威将军的虚职,算是给其父廖老将军留下一点点颜面。
其母廖殷氏被禁足家中,唯一的门路甄氏又被降了封号,一时之间廖家萧条了不少。
林枢以传旨官的身份踏进廖府大门时,拄着拐的廖余锋额头上的青筋亮的林枢都怕它突然爆了。
“廖将军,在下是来宣旨的,香案都没有,看来廖将军对陛下的旨意很不满啊!”
廖余锋恨林枢恨的牙痒痒,他觉得自己落得如今的下场,皆事因为林家。从林如海到林枢兄妹,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克星。
林枢见廖余锋依旧死死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便再次开口:“廖将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林大人,香案已经备好,马上就送过来!”
廖家的管家急匆匆带着香案赶来,一套宣旨的流程走完,廖余锋颤抖着接过圣旨。
数十年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一炬,从今往后,他就只有一个四品的虚职撑着门面了,想要再次复兴家族,谈何容易。
等林枢离开廖家的大门,正堂中再无他人,廖余锋终于骂出了声:“黄口小儿,安敢辱我至此!该死!该死!林家人都该死!”
门子跑来跟管家耳语几句后,只见管家小声禀报:“老爷,王县伯来了!”
王子腾在书房等来了瘸着腿的廖余锋,见其一脸愤恨,嘴角的微微上扬,瞬间又变成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上前扶住廖余锋:“廖兄弟,何故如此,赦兄真是做得太过了!”
“王大哥提那厮作甚,自那日起,我与贾赦不共戴天!”
廖余锋骂了两句后,主动问道:“王大哥不是忙着今春军演之事吗?怎么今日有时间来看我这个半残之人?”
王子腾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廖兄弟这是什么话?腿断了可以接,官没了可以再拼。就凭廖兄弟的凶猛,总有一飞冲天的时候不是?为兄今日过来,就是来给廖兄弟送机会的!”
第三百章 送给水溶的大礼
正月下旬,京城经历了一场非常严重的倒春寒。
林枢被钱千里拎着去会同馆和四方馆连续忙碌了好些天,每日回来后又把自己埋进各类典籍以及绣衣卫送来的情报中,要不是黛玉操着心,他都能拿白馍馍蘸了墨汁当饭吃。
朝廷派往鞑靼汗帐册封的使团,已经跟随北返的脱脱察罕出了京城,正使就是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包虢志。
钱千里和脱脱察罕作为数十年的老对头,这一次的意见却出奇的一致。他俩把瓦剌和罗刹国的使臣耍的团团转,上元夜脱脱察罕夜宿南池画舫,第二天就再没出现过。
鞑靼剩下的两个副使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问三不知,只会摇头。等瓦剌和罗刹国的使臣得到消息的视乎,脱脱察罕已经到了大同卫了。
至于说责问大楚朝廷,说你们汉人不守信,破坏四国和谈,此事必须给他们两国一个交代。
钱千里直接回了句:我大楚册封属臣,关你鞑靼什么事?我朝乃天朝上国,何时开始做事需要跟尔等蛮夷交代?
寒冷的冬季已经过去,初春万物复苏,对峙了数月的河西即将展开正式的大战。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河西与漠北新生的嫩草芽,将会被鲜血染成红色。朝廷与叛军、大楚与瓦剌,甚至是西域往西北的边界上,将会有金发碧眼的罗刹鬼,被大楚的猛士斩落马下。
林枢把所有的情报整合起来,心中觉得沉甸甸的。这一年,既是机遇,又满是危险与挑战。
他叹了一口气,自己手中的这份分析诸国时局的折子,将会被几位大佬当做最重要的参考之一,明天代表礼部送上去后,也许会给自己的履历上增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同时,九边、河西、西域的将士们,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将死在根据这份折子制定的战略中。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安座京城,却也成了踏着将士们尸骨上位之人。
叹息归叹息,该做的还是得做。至少自己做的更完善准确一些,这场关系四国的战略能够更加完美。
第二天一早,林枢早早来到内阁大堂等候首辅魏庆和。老爷子年近古稀,身体却很好。
他仔细看完林枢的折子后,手指咚咚咚的敲击着桌案。许久之后,魏庆和叫来书吏,让他去请绣衣卫都指挥使左兰。
“下官拜见阁老,不知阁老找下官来,是有何事吩咐?”
左兰恭恭敬敬的给魏庆和行礼,对方两代帝师,他可得罪不起。
“坐,本阁有事问你。”
此间有要机密事要商议,林枢代替了书吏给两人递茶倒水。
魏庆和开口问道:“本阁问你,水溶出了长城,是去了哪个方向?绣衣卫在水溶身边安排了探子,想来已经把消息送回来了吧。借这探子一用,本阁要给水溶送一份大礼,让他安生一段时间。”
林枢的耳朵动了动,左兰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绣衣卫的确在水溶那里安插了密探,还是从荥阳郑氏得的手,否则以水溶的机敏,想要安插探子,难如登天。
“阁老,这个探子安插的艰难,万一出了岔子,咱们就彻底失去有关水溶的情报了。这个人的身份除了陛下,下官不能告诉任何人。”
魏庆和眼睛微眯:“嗯?本阁也不行?”
房中的气氛骤然一冷,不过在左兰再次摇头之后,魏庆和放弃的追问,只是开口问道:“既然如此,本阁问你,水溶现在在哪?漠北?”
“在辽东长白山附近,按照他们行军路线和方向,目的应该是汉城。下官之前派人查过荥阳逃出去的水家和郑家人,他们应该就藏在高丽国中。”
左兰说完这些,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一部分人去了西域,水溶派了数位本家支脉,携带了大量财物经玉门关往西,下官已经让手底下的儿郎秘密跟了上去。估计过段时间就会有消息传来。”
魏庆和点了点头,他对左兰这个绣衣卫都指挥使还是挺满意的。够忠心,能力也强,最重要的是处事还算公正,知道把握好分寸,与文官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前几任那样紧张。
他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片刻后装进信封,递给左兰说道:“本阁也就不为难你了,把这封信想办法递到高丽王的案头,记住,不要让人察觉这信是老夫递出去的。”
左兰当着魏庆和的面抽出信看了起来,眼睛瞬间变得极大。他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魏庆和:“阁老,您……”
“开春了,天气一转暖,大楚西边和北边都要面对强敌,本阁不给水溶这条毒蛇找点事做,心里不踏实。”
“可您这个消息,无凭无据的,谁会相信?您又是如何笃定水溶会去高丽,早早布下了这颗棋子?”
林枢实在好奇心中的内容是什么,可魏庆和与左兰两人就像是在打哑谜,一问一答间,尽做谜语人。
魏庆和的话中终于露出了信中的内容:“凭据本阁会安排人尽快造出来,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水溶的确有两个机会同时出身的兄弟,只不过出生不久后就被水家偷偷送到了岭南。”
说道此处,魏庆和呵呵一笑:“我原以为水溶是去了漠北鞑靼汗帐,看来他还是一贯的谨慎,竟然虚晃一枪,去了高丽。既然如此,就让人把那位高丽公主所生的水家子送到汉城去。”
“难道剩下那一位,其母舅家与鞑靼有亲?”林枢忍不住开口问道。
魏庆和微笑点头,感慨道:“水家别的不说,这皮囊的确出众。水溶之父东征时与高丽王室有过接触,高丽国封了一个宗室女为公主,嫁给了水溶做侧妃。没想到一年后又和鞑靼老汗王的侄女相识,于是北静郡王府又有了一位鞑靼侧妃。”
左兰也想起了绣衣卫资料中的记载,点头应道:“这事在二十年前吵得沸沸扬扬,不过当时绣衣卫的记录是两妃死于下毒,凶手是王府的一位侍妾,包括这两孩子都已经救治不及。宫中也派了御医前去抢救,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岭南?”
“水家从开国那一代就在惦记至尊之位,圣人怎么会放心他家有两位属国宗室出身的王妃?那俩孩子刚一送出京城,绣衣卫就已经跟了上去。至于卫中记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魏庆和突然唏嘘道:“昔年宫变,你的前任死在了乱兵刀下,本阁能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水溶叛出京时,圣人与我提起的。此事你可向陛下求证,那日陛下也在龙首宫中。本阁的这封信,绝对能让水溶安生一段时间了,你尽快安排人送出去!”
第三零一章 突如其来的刺杀
送走左兰的林枢回到内阁首辅值房,魏庆和端着茶杯慢悠悠喝着,林枢上前请教:“阁老,您为何会如此警惕水溶?他就是再狡猾,手底下也就那么点人,辽东数万兵马,就是拖也能把他拖在辽东。”
相比瓦剌的数十万铁骑,西宁齐家也有十来万人马,说一句兵多将广一点也不夸张。
只有水溶,从荥阳到辽东,一路减员严重。如今将不过百,兵不到三万,这样的水溶,魏庆和的态度也太过谨慎了吧。
听到林枢的提问,魏庆和摇了摇头:“你小看了水家的底蕴,小看了四王八公十二侯百年来的积累。天门山之战,看似水溶损失了两千精锐还把宝藏送到了朝廷手中。但水溶借着朝廷的视线被引到天门山的机会,将忠信王府这些年从各地搜刮的两百万两银子秘密运出了关内。”
“所以说,水溶早就做了两手准备,甚至寻找前朝宝藏的事,只是顺手打一棒子,有枣没枣,只要能吸引朝廷的目光就是成功?”
林枢都有些佩服水溶了,走一步看三步,这人是把人性看得透透的。拿前朝宝藏勾起高永仪的贪欲,借住城外秘密打忠信王府的私藏,然后领着高永仪与甄家的人在大山里转悠寻宝,顺便吸引绣衣卫的目光。
魏庆和说道:“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或许他还有别的目的,不过现在还看不出来。京城还是太乱,水家在京城呆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京城的每个角落都可能有他家的人。漠北和西北的威胁没有消除之前,老夫不想水溶再京城搅风搅雨。”
……
林枢忙碌了数个日夜的折子,受到了皇帝、内阁和五军都督府的一致称赞。
因为年龄的关系,这几次或大或小的功劳,皇帝都没有升过他的实职,这回也是一样,赐下一件麒麟服和金银玉器若干。
别的不说,皇帝赐给林枢的这件麒麟服,乃是翰林院中唯一的一件。得了圣恩的林枢自然逃不过诸位同僚的魔掌,于下值后请了翰林院中关系要好的十来人,去了临近皇城的回燕楼庆祝。
新年刚过,顺天府治下的各县学子已经逐渐向京城集合。下月就是今岁县、府、院三试,回燕楼上已经云集了不少学子。
不少人正与友人或是吟诗作赋,或是高谈阔论,紧闭着房门的雅间内,不时还有琴曲之声。
林枢有些醉意上头,扶着门廊送走了应邀赴宴的同僚友人,返回雅间坐下歇息。
福全带人回了苏州老家,平日里就由刚从庄子里来京的林九以及林獒负责护卫在林枢左右。
林枢坐在雅间喝茶休息了一会,马夫将车子赶了过来,林九刚刚扶着林枢上了马车,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上突然就燃起了大火。
倒春寒的京城寒冷而又干燥,兵马司的人还没来赶过来,火势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眼看旁边的几家宅院就要受到波及,林枢就站在车驾上冲一队赶来的巡城禁军大喊。
“本官乃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林枢,立刻安排人将着火的酒楼附近清空,莫要让大火蔓延到其他地方!”
翰林官身份加持的林枢一声令下,本就被突如其来的大火惊住的禁军立刻听从了他的指示。驱赶着附近百姓,一大群人终于在火势无法控制之前,将四周清理出一条隔离带来。
林枢还未缓口气,林九突然拔刀护卫在林枢身前,小小的林獒也抽刀警戒。
嗖的一声,林枢只见眼见亮光一闪,林九一刀就将冷箭打落在地。
“啊……”
“杀人啦!”
轰然倒塌的酒楼和四周突然射过来的冷箭,直接导致五六个人死在了不远处。刚刚忙完的巡城禁军都被打了个懵,领头的校尉留下几人保护林枢,自己则带了十来个人顺着凶手的人影追了过去。
就在校尉带人追出去后,另一侧又杀来一队黑衣人。
“先上车,此地不宜久留!”
在察觉的危险后,林九根本就没有等林枢下令,立刻做主将林枢塞回马车中,不顾乱糟糟的现场就要离开。
却听林枢小声跟他说道:“九叔,走不得。这会若是走了,我的名声,林家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林九这才想起林枢的身份,他是文官,还是清贵的翰林学士,这时候要是抛弃百姓逃跑,命是保住了,但名声真就臭不可闻了。
好在留下的几名禁军将士还算有些胆子,保护着林枢和附近的百姓,暂时躲回了回燕楼中。
之前发觉附近着火后,躲在楼上看热闹的学子们,直到林枢上了三楼后,这才发现自己被一群黑衣人围堵在路上,瞬间惊慌失措起来。
登高查探情况的林枢,发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几处冲天的火光,一刻钟过去了,巡城的禁军到现在都没有过来支援此地,他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家主,是鞑子!那身羊骚味,用再多的香囊也是掩饰不住的。”
林九当年没少去草原,林家的皮货生意大多是由他负责的。对于楼下这群人的身份,但从刚刚照面时,对方身上出来的味儿就能辨别出来。
林枢皱眉问道:“可能确认是哪家的,鞑靼还是瓦剌?”
林九苦笑应道:“鞑子的臭味都是一样的……”
“小心!”
眼尖的林獒一把将林枢推开,一支羽箭劲直擦着林枢的耳朵飞过,狠狠扎进林枢身后的窗沿上,几乎扎进去了半只箭,箭尾嗡嗡作响,可见其威力之大。
林枢将身体隐藏在墙壁之后,悄悄顺着羽箭来的方向看去,对面的楼上隐隐有几人躲在暗处,唯有羽箭的金属箭头,在大火的火光照耀下闪着微光。
林九快速拔下羽箭,打量一番:“是朝廷制式弓箭,上面印有禁军的标记……龙禁卫,竟然是龙禁卫!”
“这怎么可能?”
林枢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不过现在不是纠结真假的问题。楼下的人已经准备用火攻了,毕竟这是木质房屋,这干柴烈火的,一点就着。
好在酒楼中有一眼水井,在林枢的机会下,巡城禁军和这群学子将酒楼四处用水浸透,一时半会黑衣人还真拿酒楼中的人没有办法。
“不管了,先杀进去,取了林家子的狗头再说!老爷说了,杀了林枢,赏银万两!”
楼下的一个黑衣人突然大喝一声,其余之人将火把一扔,抽出刀剑就准备踹开大门冲进来。
林九抬起右臂,弩机嘣的一声响,冲的最快的人就被扎了个透心凉,使得对方的进攻停顿了一下。
“方才那人的声音好耳熟,我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林枢一声疑惑,却被林九打断:“家主,还是想办法快快离开此地,对方有不下五六十人,靠咱们这几只大猫小猫,根本扛不了多久!”
------题外话------
昨夜加班到了两点,加上PLX事件的影响,让我根本静不下心来码字。今天先写两章,明天争取补上一章,后天再补上一章。
第三零二章 犯上作乱
回燕楼距离皇城不远,按道理从此处冒出火光开始,禁军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不对劲,派出人员前来查看。
可一直等到林枢带人避入回燕楼好一会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除了偶尔探出墙头偷看的老百姓,禁军的影子都看不到。
嗡嗡!
连接两声重弩的声音,三楼的墙壁上扎进来两个粗壮的弩箭,林九冒险探头一看,低声喊道:“不好,他们开始攻楼了。”
原来重弩尾部带有绳索,这群黑衣人已经借着绳索往上攀爬了。
“赶快砍了这两根绳子!”
“距离窗户太远,够不到啊!”
慌乱中一道瘦小的人影从窗户爬了出去,逐渐往绳索的方向快速爬着。林枢想要拉他回来,却被一阵箭雨打了回来。
噗!
林枢眼睁睁看着林獒被一支弩箭射中,他沉闷的哼了一声,看似死在了楼台沿子上。
楼下的人看到人已经射死,继续安排人顺着绳索往上爬。就在这时,只见林獒一跃而起,手中的利刃狠狠砍在了第一根绳索上。
一下、两下、三下……三刀下去,绳索终于断成了两截,林獒正准备去砍第二根,楼下的人又一次用弓弩阻断了他前进的方向。
“獒哥儿,躲在木沿后面!”
林枢大声喊道:“躲起来,援兵马上就到了!”
哪有什么援兵,林枢只是不想林獒这倔孩子就这么丢了性命罢了。
林獒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经用完了,身体也开始越来越凉,他借着灯火的微亮,看了一眼插在腹部的两只箭,原本赶紧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第二根绳索,挣扎抬起头:“家主,帮我照顾好我娘和弟弟……”
没等林枢回答,他就用尽全身的力气,慢慢往绳索处爬着。楼下的人也发觉了林獒的身影,弓弩不断的射了过来。
噗、噗!
又是两支箭扎进了林獒的身体,林枢与林九举起弓弩还击,可惜势单力薄,再一次被黑衣人压制了回去。
哗啦!
林獒最终还是砍断了那根绳索,不过林枢已经能看到一道刺眼的红色拖痕尽头,林獒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楼下的几十人在绳索断掉的时候开始变得焦躁起来,为首之人驱赶手下强行破门,可却再次被几名禁军打了回去。
狭窄的入口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两边再次僵持起来。林九借着黑衣人将目光聚集在回燕楼大门处的机会,顺着木沿爬到林獒身旁,伸手一探,还有气息,于是快速将人拖了回来。
林枢用刀砍断箭杆,然后从自己的衣服上割下几块布条为其包扎。腹中一箭,大腿处一箭,左臂一箭,流血过多,再不想办法上药止血,怕是真就救不回来了。
“九叔,等是等不来援兵了,你想办法冲出去,到宫门处求援。”
林枢四下遥望,城中四处都有黄光,特别是皇城东南、西南两处的大时雍坊和南薰坊,隐隐有喊杀声传来。
大时雍坊和南薰坊皆是朝中贵戚宗亲的聚集地,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禁军会优先赶去那里支援,至于自己这边,火光已经渐暗,谁都不会想到此处还有贼人正在作乱。
凭借林九的身手,趁乱突围出去不是问题,可林九却担心自己不在这一小会,万一贼人攻上楼的话……
“你去求援,我还有机会活下去。若是一直在此处等着,贼人就是耗也能把咱们耗死在这里。”
林枢将官凭塞到林九的手中,夺过他手中的弓弩弩箭就冲下楼去,同门口的禁军一同为林九吸引贼人的注意力。
这群黑衣人看到了身着麒麟服的林枢,瞬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门口。林九借机从一处隐蔽处翻出楼外,借着屋檐的遮挡,踏上了旁边的屋顶……
……
夜幕刚刚落下,京城四处就有楼台着火。五城兵马司开始没有当一回事,等慢悠悠推着水车赶到时,着火点四周的屋顶上就有羽箭射来。
这不是普通的活在,而是有人在作乱!
从最南边的正南坊到最北的日忠坊,横贯南北的朱雀大街上,多家贵戚宗亲的宅院都被人给点着了。
刚刚准备回后宫休息的皇帝立刻下令禁军出动,随后就派出绣衣卫四处探查。果如林枢所言,禁军的第一目标就是几处宗亲勋贵和官员聚居的城坊,而且还有留下足量的将士们守卫皇宫。
回燕楼这边在听闻已有一队巡城禁军前来,加上火势已经控制,便以为此处无事,根本就没再注意。
林枢手中的弩箭已经用尽,一同抵御进攻的巡城禁军也只剩两人,至于楼中这群年少的学子,能好好躲着不给他们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大人,一楼守不住了!”
“撤到二楼楼梯处。”
店中的侍者小二等人抬来桌椅,堵住门口后,林枢喊来几个胆大的学子,将受伤的几名禁军抬到楼上,他们则快速回到二楼,守在楼梯口等待贼人的再次进攻。
灯火全部熄灭,林枢带人藏在楼梯口,静静等到贼人破门而入。轰隆一门,门口堆积的桌椅被掀开,借着微弱的亮光,隐隐约约有十几人冲了进来。
贼人点燃火把,把一楼搜了个遍之后,将目光集中在了楼梯上。刚一上楼,一块板子狠狠砸在了黑衣人的脸上。
后面的人还没上楼,就被最前面的人砸到在地,厨子借机将一桶热油泼了过去,滋啦一声,惨叫声顿时大作。
此时就连哆哆嗦嗦的学子们也被厨子的勇敢激起了胆气,拿起楼上的桌椅等物就往一楼砸了下去。惨叫声此起彼伏,这群黑衣人连忙找了地方躲了起来。
“点火,给老子烧死他们!”
领头的人话音刚落,林枢就想起了这熟悉的声音到底属于谁。
他站起身来,冷冷斥道:“廖余锋,你以为穿上黑衣,遮蔽相貌我就认不出那你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支羽箭,林枢宝剑一挥,将其打落。他现在很冷静,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见其拿弓弩的手抖了一下,眼神更有躲避之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廖余锋,看来你是对本官恨之入骨了。为了报仇,连犯上作乱的事都做的出来!”
第三零三章 夜宿奉天殿
林枢敢肯定楼下领头的人就是廖余锋,哪怕他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也没有出言承认。
“廖余锋,别掩饰了,一步一瘸,当本官眼瞎不成?”
一提到瘸腿之事,疑似廖余锋的人再次举起手中的弓弩,他厉声说道:“楼上的人听着,想要活命,三十息之内,将林枢扔下楼来,否则大火一起,灰飞烟灭!”
阴狠的声音飘荡在回燕楼内,楼上的人无论是那群学子还是酒楼的主仆或是宾客,都把目光集中在林枢的身上。
林枢没有理会这群人的眼神中会不会是不怀好意,他从来不赌人性的善恶。这个时候依靠他人的人性之善,是极其愚蠢的。
“廖余锋,看到本官身上的麒麟服了吗?陛下亲赐,而你这个乱臣贼子,必将逃不出断头台上走一遭。廖家满门,都逃不出秋后问斩的命运!”
大楚律,杀官罪同造反,造反最低都会是满门处斩,更严重些的,诛九族!
林枢身上的麒麟服就像是天地下最强的铠甲,将楼上的丝丝恶意挡了回去。
“杀!”
楼下的人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再次踏上楼梯往上冲杀,林枢带着三名禁军与几名青壮堵在了楼梯口,不断挥动手中的刀剑棍棒与敌人周旋。
突然楼下冲起一道火光,楼梯口的黑衣人对下几具尸体,转身就跟随领头之人离开了回燕楼。
大火已经蔓延到了楼梯上,下楼的通道被彻底断绝。黑衣人虽然出了楼,可他们依旧用弓弩锁定了二楼的窗口。
二楼的木板栏杆也已经开始发烫燃烧,浓烟滚滚之下,林枢只能带人再次登上一层,来到三楼寻求生路。
“大人,出不去了,一伸出头去,就会被弩箭射回来。”
一位巡城禁军捂着额头过来禀报,林枢冷静的点头,然后打量四周。还有三名禁军活着,死了一人,伤了一人,加上昏迷不醒的林獒,酒楼的掌柜、小二、厨子等等,最后还有二十来名学子宾客。
若都是手脚轻快之人,拆了门板桌子还可以当做盾牌想办法借助隔壁的屋顶逃走,可屋子里这群文弱书生,还有两个伤号,只能死等援兵了。
“找水,浸湿衣袖,捂住口鼻,援兵很快就来了!”
……
哒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已经快被浓烟呛死的林枢等人终于来了精神。
忍住呛鼻的浓烟,林枢往东边路口处看去,果然有一大队禁军骑兵赶了过来,楼下的那群黑衣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快快快,顺窗户爬到栏杆外面……”
嗖嗖嗖……
几声弩机声响起,之前用来攻楼的办法现在却用来救人,林九已经借着绳索上了酒楼,顺势就要背林枢下楼。
“我自己可以,九叔快带獒哥儿下楼!”
有禁军的协助,林枢等人很快就下了酒楼。轰一声巨响,火星四射,回燕楼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冲天的大火中。
林枢一摸鬓角,原本柔顺的头发已经卷了起来,似有飞灰被他捏在了手中。
“九叔立刻带獒哥儿回家,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救回来。”
林枢吩咐完林九,转身跨上一匹战马,直接接过了禁军领头千户的大权:“众将士听令,立刻跟随本官前去捉拿反贼!”
“林学士,陛下让您即刻进宫,反贼的事交给末将便是。”
“原来是柳兄弟,你回京了?”
原来来人竟然是去年在河南遇到过的柳湘莲,如今竟然已经当上了正五品的禁军千户。
柳湘莲抱拳说道:“学士可认出了那群贼人的身份,末将这就带人去追。”
正说着,当当声想起,这是宫中的景阳钟被敲响,紧随其后便是四面城楼上的聚将鼓声。
林枢知道自己必须入宫了,便在柳湘莲耳边小声说道:“领头之人应该是廖余锋,柳兄弟可现在去突袭积庆坊廖家……”
……
京城四处都燃起了大火,整座城池到处是肃杀的禁军在捉拿反贼。皇宫门前的禁军比往常更多,林枢在一小队禁军的护卫下,快马赶到大楚门门口。
原本金线绣织的麒麟服,如今已经沾满了鲜血和灰尘,林枢手中还拿着一柄长剑,剑刃上的血迹都还未干。
方才在路上又一次遭遇了袭击,不过来人不是冲林枢来的,而是驱车赶往皇城的内阁次辅齐博瀚。
这位老夫子竟然在如此乱的夜里,带着两个老仆和马夫就想入宫,要不是恰好碰到林枢等人,这会怕谁已经去见孔圣人了。
“你们赶紧去通往皇城的各处查看,这群贼子怕是就等着景阳钟响,好刺杀朝中大臣。”林枢见宫门已到,便吩咐身侧的这群人去四处巡逻。
“学士放心,末将这就带人过去!”
齐博瀚冷着脸遥望四处的光火,眼中尽是怒火。这一夜,贼人是在狠抽他们辅臣的脸。正旦大朝时才在诸多藩国属臣面前吟唱了天朝上国的赞歌,这次不到一个月,就上演了京城大乱的戏码。
大楚门前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文武官员抵达,有些人明显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身上的官服都是邹巴巴布满了灰尘。
突然有人大喊:“钱公遇刺了……”
钱公?朝中姓钱的本就不多,能被人称一声钱公的那就只有礼部尚书钱千里了。
林枢连忙跑到那人前面,抓着他的衣襟急问:“怎么回事?钱公人在何处?”
“放……放手啊!钱公的马车已经快到了,路上遇到了贾伯爷……”
“瑾玉,老夫没事。”
正说着,钱千里从不远处的马车中下来,左臂明显刚刚包扎过了,右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
林枢连忙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想那名官员致歉,随后上前询问钱千里是怎么回事。
仅仅两刻钟,已经有十数名朝中官员遇刺,高至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低至各司主事校尉,凡有资格上朝的文武官员,皆在对方刺杀范围之内。
贾赦拍了拍林枢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事有蹊跷,方才稍有不对我便派了亲兵去了你家和亲家府上,多家小心。”
林枢作揖致谢,小声问道:“宁荣街上是不是要遭了乱?”
贾赦点了点头,见林枢看向他身上铠甲的血迹便解释道:“问题不大,已经平息了。这些血迹是方才在路上砍了几个乱贼染上的……”
今日京城大乱,皇城的守卫比往日更加严密。林枢将手中的长剑交给了守门的禁军,排好队列,顺着宫门走了进去。
奉天殿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点了好些,照亮了整座大殿。没有往日繁琐的礼节,皇帝一看底下或是稳重或是惊慌的大臣,再加上有些官员身上明显带着伤,便更加明白今夜这场乱起的严重性。
“臣林枢有奏!”
“讲!”
林枢出列躬身禀道:“臣今日下值以后,同翰林院的同僚在阜财坊回燕楼宴饮,送走同僚后,附近有高楼起火。臣便指挥赶来的巡城禁军灭火,却不曾想遭遇了刺杀。好在禁军千户柳湘莲带援兵赶来,否则回燕楼上臣与诸多学子、百姓将葬身火海。陛下,那群贼人虽然包裹严实,但臣有八成的把握,领头之人便是原皇陵卫指挥佥事廖余锋!”
绣衣卫已经将林枢遇刺的事禀报给了皇帝,但因时间紧迫,他们并未查到领头的贼人是谁。
皇帝知道林枢向来不说没把握的话,立刻往武将队列中看去。廖余锋虽然被罢去了实职,身上却还挂着四品虎威将军的虚衔。景阳钟一响,别说腿断了,就是哪怕只剩一口气,他都得爬到宫中来。
殿御史出列禀报:“陛下,虎威将军廖余锋,今夜并未入宫!”
“绣衣卫何在?”皇帝已经基本确信了林枢的话,他立刻冷声说道:“去廖家看看,廖余锋在干什么?”
“诺!”
左兰立刻出殿安排,大殿中文武官员这才意识到先查看往常站在身边的人,有谁今夜没有赶到宫中来。
“启禀陛下,臣已经再三确认,今夜没有入宫的共有文武官员十一名,臣已记录在册,请陛下圣裁!”
值守的殿御史依照惯例,将没有按时赶到皇城的人一次记录下来,将折子递到了夏守忠的手中。
皇帝随意翻了翻,皱眉下旨:“今夜诸卿就歇在宫里吧,来人,准备汤饭,想来一时半会这乱子也平不了,诸卿就陪朕一起等消息吧!”
……
贾赦已经受命前去镇守宫门,忠顺王高永恒被派去了龙首宫,皇帝冷脸坐在龙椅上,大殿上摆上了小案,每一个大臣的面前都摆上了热气腾腾的汤饭。
御医奉旨给受伤的大臣包扎,林枢跟宫人要来热水手帕,服侍钱千里擦洗手臂上的伤口,老爷子今夜不像大儒,根据贾赦的讲述,那群贼人也没有想到平日里老夫子形象的钱千里,一柄长剑如同游龙,硬是拖到了贾赦带人赶到。
死在钱千里手中的贼人就有两个,当时的场景把贾赦都看的目瞪口呆。
“钱公的伤口倒不是很深,不过拖得时间久了,失了不少气血,下官开个方子,待钱公回府之后,喝上一段日子补一补。”
御医给钱千里重新包扎了伤口,又把脉诊断,开好方子递给林枢:“学士身上也染了血?哪里有伤,下官给您看看?”
林枢摇摇头:“我无事,都是贼人的,多谢许御医关心。”
送走御医,林枢又跟夏守忠要了一碗人参汤,放到钱千里面前的小案上:“老师先喝点汤,今夜可有得熬呢,一会到偏殿去歇歇,有事学生再去叫您。”
原本闭着眼睛思考的钱千里突然说道:“瑾玉,去派人查一查,四方馆中的诸藩使臣,今日都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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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四章 重伤
京城看似大乱,但无论是皇帝还是朝中重臣,一个个都稳如泰山,喝茶闲聊静等消息。
林枢在得到皇帝的允准后,亲自带了一队龙禁卫去了四方馆。坐落在小时雍坊的四方馆已经被禁军“保护”了起来,林枢掏出令牌,直接带人进了四方馆中。
值守四方馆的主客司员外郎和主事被林枢召集起来,开始逐一清查各藩国使臣。
不一会主客司员外郎蒋立南就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汇报:“大人,各藩国使臣皆在馆中,今夜火起后,下官就派人请了禁军封锁了四方馆,无一人外出。”
同来的绣衣卫校尉也点一旁点头确认,林枢琢磨了一下,吩咐蒋立南和绣衣卫校尉:“你们现在去查一查,最近一段时间,这些使臣都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特别是瓦剌的使臣,包括他带来的人,必须查清楚。方校尉带人留在馆内,协助蒋大人。有消息立刻通知本官!”
“大人说起瓦剌使臣,下官倒是想起一事,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蒋立南有些犹豫,吞吞吐吐。
林枢说道:“但讲无妨,此事乃是恩师钱公安排下来的,事关重大。”
蒋立南左右看了看,依旧欲言又止。林枢会意,支开了其他人,只留绣衣卫校尉方辉在侧。
蒋立南这才开口说道:“前日瓦剌使臣跟下官抱怨,馆中的饭菜吃得久了有些腻味,他们听闻南池坊市有一家草原人开设的烤肉馆子,想去尝一尝。下官便让书吏陪同去了南池,上午去,傍晚净街鼓响起之前方才回来。”
“可有异常之事发生?”
草原人的饭食,有几个好吃的?四方馆的厨房,云集了大楚各地的美食,难道不比单一口味的草原饭食?要是吃腻味了,为何在正旦大朝赐宴时,一个比一个吃的欢。
瓦剌使臣绝对不是为了那口食物,而是为了出门找一个借口。
果然便听蒋立南说道:“下官按照规定,仔细询问了书吏。根据书吏所言,瓦剌使臣曾言腹中疼痛,去食肆后如厕,去时颇久。书吏还曾在坊市中碰到了兵部员外郎王伟,可王大人在朝廷开印之后就告了假,说是病重,需要好好休养……”
林枢将目光转向方辉,只听方辉说道:“兵部员外郎王伟,年三十一,治德元年恩科大比中试,同进士出身,属金陵王家支脉,统制县伯王子腾大人的隔房族侄。初授开平县丞,治德二年鞑靼南下,带领八百青壮守住开平县城十五日,杀敌一千余,上皇大悦,连升四级,任兵部主事,治德七年,京察上中,提至兵部员外郎。”
“绣衣卫竟然对一五品京官如此熟悉?”
听到林枢的调侃,方辉依旧是冷漠脸,沉声回道:“若是别人,末将还不真好说。但当年开平一战,绣衣卫在开平的兄弟尽皆离奇死亡,绣衣卫不得不对这位文武双全的王县丞多加留意。况且,他姓王!”
他姓王,这就够了!
林枢吩咐蒋立南去找来了那日陪瓦剌使臣去南池坊市的书吏,仔细询问当日的情形。
根据书吏回忆,开始时还真没注意到这位王员外郎,还是有人不小心撞了一下王伟,他这才看到不远处包的严严实实的人,就是之前来过四方馆交接公文的兵部员外郎王伟。
书吏想了想,谨慎说道:“王大人应该是从草原食肆后方的酒楼出来的,他的手中还提着那家的酒坛子。当时撞人的看到酒坛破了,想去买一坛赔给王大人,可王大人急着离开,没有要人赔偿。”
林枢点了点头,挥手让其下去。然后再次叮嘱蒋立南和方辉继续查探,他则匆匆带人往皇城赶去。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今夜的事牵扯到了王家,这让他不得不小心。必须赶紧先将此事报上去,王子腾可是掌管京营数年的人,他在京营十二卫中,不知安插了多少人。不管这件事他有没有参与,都必须慎重对待。
嗡!
噗!
林枢跨下的马突然一声嘶鸣,然后重重扑倒在地。林枢被狠狠摔在了地方,摔的他头晕目眩,浑身痛的厉害。
“有重弩,举盾防御!”
二十多名龙禁卫立刻将林枢围在中间,摆出防御阵型。
在林枢还没回神之时,四面八方就冲出来近百黑衣人,弓箭一波接一波,要不是今夜龙禁卫都是甲胄手盾齐全,光是这一波箭雨,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手盾毕竟小巧,在箭雨过后,还是有了伤亡。
“带大人杀出去,一队断后!”
被摔的迷迷糊糊的林枢被人架上战马,十人断后,十人护卫林枢直接往外冲去。
战马嘶鸣大作,撞击之下,还真的冲出了一条路。林枢在战马的喘息声中醒了过来,他的左臂没了知觉,应该是刚才的落马下摔断了。
寒风如同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身边的龙禁卫死死将他护在中央,不过身后的喊杀声一直紧紧跟随,不断有弓箭的声音在耳边飞过。
扑通、扑通!
又是两声,林枢的左右两侧护卫变得稀疏了不少。
“张老七,刘三,断后!”
“总旗,照顾好我母亲兄弟!”
“总旗,我妹妹托付给你了!”
简单的对话让林枢心中更加沉重,他知道这张老七和刘三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距离朱雀大街只有百十来步了,林枢远远能看到巡城的禁军火把。身后的喊杀声逐渐远去,林枢身边的龙禁卫只剩下五人,几乎人人带伤,战马的屁股上还插着羽箭。
目光所及已经是一片火把照耀的亮光,所有人以为逃出升天之时,一支冷箭狠狠扎进林枢腹部,刺痛之下,林枢凭借最后的意识死死抓住了马缰。
“还有贼人,左边屋顶!”
马蹄声大作,林枢头疼欲裂,腹中的疼痛反而不那么疼了。他拉住身边的龙禁卫总旗,用尽力气说道:“告诉陛下,小心王子腾!”
……
林府彻底慌乱起来,贾琏带人连夜敲门,黛玉忍住眼泪强撑着上了马车,在两百禁军的护卫下急速向皇城赶去。
等贾琏护卫黛玉去了皇城,林九换上一身黑衣,悄悄离开了黄华坊。他已经从贾琏那得到了一些消息,仇人不是廖余锋就是王子腾,至于证据,他并不需要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