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红楼首辅TXT下载红楼首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红楼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清纯的橘猫     红楼首辅txt下载     红楼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四八章 烦心事接二连三

    薛家二房收到京城的信后,薛蝌就已经在考虑带妹妹薛宝琴北上了。

    自父亲相继离世,眼看妹妹年纪渐长,定有婚约的梅家却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从京城传来,这样薛蝌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

    正好他有意离开金陵这个是非地,便在收到信后快速处理金陵的产业。除了祖产祭田,把能卖的都卖了,带着几船父母早先给妹妹备下的嫁妆,乘船北上。

    薛宝钗原本收到金陵的回信后就欢欢喜喜的等待堂弟妹的到来,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音信。

    担忧无奈之下,托了贾琏的关系往运河沿途打听,终于在山东东昌府境内找到了重伤的二房管事薛定明。

    薛定明在见到薛家人之后,老泪纵横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船队在到达东昌府后不久,就有劫匪趁夜凿沉了前后两只大船,使得船队进退不得。

    混战结束之后,惊慌失措的薛家家丁被屠戮殆尽,在沉船上侥幸躲过一劫的薛定明被渔民救起,养伤整整一月才被薛宝钗派来的人找到了。

    至于薛蝌兄妹,他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偌大的薛家二房,竟然只活下来管家一人。

    听完薛宝钗的哭诉后,林枢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王子腾。普通的劫匪怎么可能将整个船队,七八条船上的人统统灭口。

    而且根据薛定明的描述,这群人的第一目标明显就是船上的人,对于船上的财物,好似并不怎么热衷。

    而且能在天亮之前将剩下的船拖走,疏通河道,让他人毫无察觉,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除了王子腾,还有谁能做的这样近乎完美呢?

    薛宝钗靠在黛玉的肩膀上哭的梨花带雨,林枢叫来福全吩咐道:“你去趟荣国府,若是琏表哥回来,就请他过来。”

    等福全离去后,林枢没有打搅黛玉安慰还在痛哭的薛宝钗,离开正堂往书房而去。

    他将此事完完整整的写在纸上,写好之后又誊抄了一封。一封送往灵宝方向,一封拖了张嬷嬷送进宫中。

    薛蝌毕竟接了忠顺王高永恒的委任,领了正八品的户部提举赴京任职,以经营皇家生意。

    官大官小都不重要,这杀官如同造反,还打乱了忠顺王之前的部署,不查清楚怎么说的过去。

    等贾琏赶到林家的时候,薛宝钗已经止住了哭声,黛玉正配做于身旁,不时劝慰几句。

    “山东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目前还未发现那群贼寇的影子。”

    贾琏一进来就将几封书信递给林枢,荣国府在各地都有故旧,都在尽力帮忙寻找薛蝌兄妹以及那群神秘劫匪的踪迹。

    他对薛宝钗说道:“薛表妹也别着急,东昌府已经搜查了方圆数十里的地方,虽然没有见到薛蝌兄妹俩的踪迹,这不也代表着他们目前还是安全的吗?”

    “我已经把这件事通禀陛下,也给忠顺王爷去了急信。薛提举毕竟是朝廷命官,估计绣衣卫马上就会有动作,只要他们还活着,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若说这寻人查消息谁最厉害,绣衣卫绝对是整个天下间最强的。林枢对薛宝钗说道:“薛姑娘放心就是,薛提举是个聪明人,估计他察觉到危险之后,就带着妹妹躲了起来。”

    薛宝钗哭的眼睛红肿,起身盈盈向两人一拜:“多谢琏二哥,多谢林学士。我只是个闺阁女子,这件事就拜托二位了。”

    黛玉在林枢的示意下扶起了薛宝钗,再次坐下后,黛玉说起了自己的看法:“这群劫匪的目的如此明确,怕是早就盯上了薛提举。或者说,他们一直盯着金陵薛家?很有可能他们在薛提举离开金陵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江南驻军数万,登州水师如今正在南直隶协助陆师抗倭。如果真如妹妹的猜测,船至山东时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再往北就是顺天府境内,天子脚下,劫掠和找死没什么差别。”

    林枢也赞同黛玉的看法,他将目光转向薛宝钗,请薛蝌入京协理皇商事宜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如果劫匪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薛家二房,若想计划的如此精密,绝不是临时起意就能办到的。

    房中的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薛宝钗,已经稳住情绪的薛宝钗重新变得聪慧起来。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皱眉回想。

    从自己入王府商议此事到写信送去金陵,凡是接触过这件事的人挨个在脑海中浮现。

    “这件事我只跟母亲提了提,还有就是家里的大管家薛仰,送信的是他的儿子……”

    薛宝钗说到这里,摇头说道:“母亲自哥哥出京后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几乎没有出过门。至于管家,他是当年父亲身边的老人了,不可能背叛薛家的。”

    一时半会之间,这件事还真是找不到头绪。林枢看天色渐暗,便跟薛宝钗说道:“薛姑娘也别着急,这件事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他又话锋一转,叮嘱道:“不过有件事薛姑娘还是小心查探一番,看是否是薛夫人无意间跟其他人说起过此事。还有,不管薛仰是不是对薛家忠心耿耿,还是仔细查一查比较好。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枢的话让薛宝钗心中咯噔一声,这是意有所指。聪明如她自然已有所悟,不过她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了下来。

    在将贾琏同薛宝钗送出门后,林枢头疼的坐在书房琢磨这件事情。

    最近烦心之事接二连三,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不断地挑起事端,件件不离自己的身侧。

    嘎吱!

    一股清冷的风吹开了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借着灯笼发出的微光,林枢看到窗外的树枝上仅存的叶子也飘落在地。

    初冬的寒风将屋子中的暖意带了出去,长久处于烦闷状态的林枢竟然有了一丝轻松。

    薛家的事还是交给贾琏去头疼吧,毕竟相比林家,贾家才是薛家正儿八经的亲戚。而且自己身上的事太多了,总不能因为自己对原著中十二金钗有些好奇心,就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吧。

    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朝廷与贾琏的了。而且薛蝌能在其父过世后将薛家二房打理的仅仅有条,就绝对不是简单之人。

    或许真如自己所猜,他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已经采取的措施,给他们兄妹二人找到了逃生之路。

    ……

    薛家的事绣衣卫果然在第一时间派出了好手顺运河南下查访,皇帝对于这等杀官劫掠之事极为愤怒。而且这件事触犯了官场的禁忌,引起了朝廷官员的一致愤慨。

    谁都不想自己在出京时遭到莫名其妙的刺杀,当年林如海猝然病逝就已经有人不满官场的禁忌被打破,要不是当时朝廷的情况诡异,御史言官能把皇宫用折子给淹了。

    如今京城的情况还算不错,在通政司接到山东布政使司的折子后,整个京城都躁动了起来。

    八品的芝麻官是小,可那也是朝廷命官。不管这群劫匪是真山贼还是他人的死士,此事绝对不能这么轻易的了了。

    刚刚从礼部回到家里,林枢就听到管家林禄说王焕正在书房等他。

    一进书房,林枢就被王焕拉倒书桌前。只见上面摆着一本摊开的奏折,上面洋洋洒洒好长一串名字。

    “整个翰林院现在就差那你这位林学士的签名了!”

    “什么啊这是?地方州府武备松弛,致使匪患丛生……”

    林枢将奏章整个看完,哭笑不得的对王焕说道:“惟中兄,你可知重整地方武备,需要多少银子吗?”

    “银子的事让户部头疼就是了,我等只是提出这个建议,具体的实施自然是要中枢的几位大人来拿主意……”

    王焕越说心中越没有底气,他又不是笨人,一时的脑热之后自然就明白这个折子就像是空中楼阁,一丝的可能性都没有。

    林枢笑了笑提笔刷刷的署上自己的名字,吹干墨迹之后合起来递给王焕。

    王焕接过奏章,好奇的问道:“既然你都看出这奏章的实用性几乎为零,为何还要署名呢?”

    “先不提这奏章实不实用,翰林院的诸位同僚既然都有这个意思,那我身为翰林院的一员,自然要与大家同进退。”

    林枢示意王焕坐下后,把一杯热茶递上,讲出了自己的看法:“而且地方武备的松弛的确很严重,不过是这次薛蝌之事,还有之前在河南平叛时,我就发现地方卫所不仅缺员严重,有的卫所甚至连一副像样的铠甲都没有。”

    唉!林枢长叹一声,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像是在借酒消愁,讲出了自己在河南时所见的情景。

    “惟中兄或许不信,我在一处卫所甚至见到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只有半身皮甲,手中的长刀都是锈迹斑斑。这样的军卫,如何能保护百姓?”

    王焕瞪大的眼睛,惊讶的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才立国百年不到,地方卫所竟然糜烂至此。

    卫所乃是维护地方州府安定的基石,若是地方府卫真的糜烂成了这个样子,那国朝的强盛就是纸做的老虎,一捅就碎。

    举个简单的例子,齐文华在西宁起兵,如果河西挡不住,京城又远在千里之外,陕西就会是第一个被冲击的地方。

    中原腹地的河南都是这个鬼样子,陕西的卫所还能靠得住吗?

第二四九章 变法之机始于今

    “不过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地方卫所的问题,更多是贪腐造成的。想要整顿武备,第一要务其实是反腐。不解决头部的问题,今日换一茬人,不出几天,就将回到原地。”

    王安石与张居正的变法最终会失败,吏治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两人为了使变法新政顺利推行,任用了大量酷吏贪官,算是向士绅的一种变相的妥协。

    根子不干净,就造成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情况出现。一幅《流民图》不可能动摇宋神宗变法的决心,更大的原因是变法八年,变法派中有太多的龌龊让宋神宗对王安石失去了信心。

    翰林院的这本联名奏章实用性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给了林枢一个契机。既然早晚都要触及地方卫所之事,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先给皇帝提个醒。

    林枢没有再过多的给王焕说这些事,只是建议他在奏章后面提上几句针对整顿地方卫所的建议,比如整军在反贪,治兵先治官。

    王焕在听完林枢的建议后,觉得在奏章的末尾提出相关的建议简直就是画龙点睛之笔,兴冲冲就揣上折子去找同僚商议。

    翰林院的那群庶吉士每日闲得要死,好不容易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机会都是满怀热情的探讨着,整整一个晚上,奏折的厚度就在急速增加。

    等第二天通政司收到这封联名奏章的时候,值守的官员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将这封奇特的奏章呈了上去。

    因为没有大朝,皇帝在看完奏章后虽然没有表态,却以翰林院上下尽心国事的名义,嘉奖一干人等一月俸银。

    这件事使得翰林院的这群“闲人”纷纷欢呼雀跃,在林枢的刻意引导下,从农田、赋税、海贸、教育等国朝的各个方面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用林枢的话来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翰林院皆英才,怎可虚度光阴,当为国朝的强盛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然,翰林院的热血行为,只在出入官场或是保持着初心的官员中引起了一些反响。中枢的几位大佬笑了笑并未将这些当一回事。

    还有人嘲笑这群穷翰林有在作妖了,甚至有人上书弹劾领头的林枢、王焕等人不务正业,结党营私……

    弹劾的罪名之大,林枢就是长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不过皇帝贬了弹劾之人的官员,斥责其谏无实谏、夸大其词,尸位素餐、毫无建树!

    并下旨翰林院,赞赏翰林院上下官员有赤诚之心,责令翰林院设立荐贤阁,定期举行策论,并由内阁大学士轮换授课,为国选拔英才。

    这道圣旨传开后,整个京城瞬间为之沸腾。年初馆选未能留在翰林院的官员捶胸顿足,不少官员还纷纷上书,期望能参与荐贤阁策论。

    荐贤阁的事情在京城喧嚣不到两天,一则更加让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八卦在各大茶楼会馆传扬开来。

    统制县伯王家,竟然将即将揭不开锅的族人拒之门外。要不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送去了粮食,恐怕王家那可怜的族人早就饿死街头了。

    相比于荐贤阁这种高大上的事情,百姓们还是更加热衷于勋贵家的八卦故事。

    当然,这件事不是凭空捏造的,据传荣国府大宴宾客那日,有一老妇人抱着三岁的外孙,被王家的家奴推到在统制县伯王家的门口。

    还是一好心人雇了一辆马车,将可怜的祖孙俩送到了荣国府的后门。待午饭之后,荣国府派了两辆马车,携带大量粮肉布匹送了老人家与外孙自西门而出,马车至宵禁前才回到京城……

    又有人言说,其二表舅的三姨妈家的四儿子在某位大人跟前当差,曾亲耳听到荣国府琏二爷,训斥了准备将老人赶走的家仆,随后安排人安顿好老人,并责令府中预备老人急需的粮食等物。

    当然,传播这些消息的人不仅仅是百姓,还有不少那日参加荣国府宴请的武勋贵戚以及朝廷官员。

    从衙门回到家的王子腾一脸的怒气,喊人叫来了掌管庶务的兄弟王子胜。

    啪!

    王子胜一进书房的门,茶杯就砸在了他的脚下。

    “老三,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咱们王家的脸都让你丟尽了!”

    王子腾赤头白脸的骂声让王子胜有些莫名其妙,他刚刚从第八房姨太太的肚皮上醒来,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其一脸茫然的样子,王子腾心中的火气更甚。他没有心情给王子胜解释发火的原因,令其站在一旁候着,随后叫来了自己的亲信。

    “王志,你给三老爷说说,京城的百姓现在是如何议论王家的!”

    王志拱手称诺,随后就将京城百姓关于王家的议论详细的讲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总结道:“三老爷,王家现在已经成了不仁不义的代表,而这事的源头就是当日值守的人那轻轻地一推!”

    “二哥,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啊!”

    王子胜没什么大本事,现在所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是靠着王家的祖荫和王子腾的庇佑。

    若没有王子腾一直保着他,就凭他犯下的那些事,早就进了顺天府大牢了。

    在听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王子胜立马跪倒在王子腾的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就哭喊道:“二哥,真不是我指使的,那日我是跟你一起去了荣国府的啊!”

    “起来!都这么大年纪了,一犯错就这是德性,丢不丢人!”

    王子腾斥责一句后,强行将王子胜拽了起来。他隐去眼中的厌恶说道:“我把家里的事交到你的手上,不是让你作威作福的。咱们就只剩你我兄弟两个,朝中事务繁忙,我哪有时间管这些事。原想着有你帮忙我也能安心朝中之事,可你……唉!”

    一声叹息,却让王子胜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若是被王子腾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于是他连忙跟王子腾说道:“二哥,这事虽然不是我的本意,却也是我御下不严。还请二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尽快将这件事处理妥当……”

    “你准备怎么做?京西的族人虽然已经是五服之外,但那些人都是为咱们家流过血卖过命的!”

    听到王子腾的询问,王子胜心中一喜,知道这是二哥给了他机会。他急忙回道:“既然那些族人缺粮,那咱们就送足够的粮食过去,再多送些肉菜布匹,将这件事解释清楚。至于京城的议论,那就找些人把送粮之事传扬出去……”

    王子腾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他吩咐道:“记得把那个门子赶出去,以奴欺主,王家留不得这样的奴才!”

    “是,是,二哥说的是……”

    等王子胜回到自己房中,方才跪地求饶的屈辱感让他怒火丛生。他喊来心腹小声吩咐:“去找人联系密云山的人,尽快把那些穷鬼除掉!敢给老子找麻烦,哼!”

    ------题外话------

    感谢lzc、Oraora、di1982的打赏!

    不能熬夜了,今日先更5000字,明日再继续。

    晚安!

第二五零章 近年关诸事繁杂

    四国谈判还未正式开始就陷入了僵局,虽然朝中有不少人觉得暂时舍弃一部分利益,用来换取时间好平定国内的叛乱也是不错的主意。

    可主持谈判的礼部尚书钱千里死死咬着牙就是不松口,宫中与内阁不发话,谁都拿钱老爷子没有办法。

    瓦剌的使臣叫嚣要去信国内,要让大楚付出惨痛的代价,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五军都督府下令京营十二卫大练兵,特意邀请在京诸番使臣观摩。

    虽说大练兵只是刚刚开始,却把瓦剌的使臣给吓了一跳。不是说南朝百年便会马放南山、刀兵入库了吗?可这旌旗十万黑压压的一片,怎么看怎么吓人。

    当日回到四方馆的瓦剌使臣立马就派出了信使,快马加鞭往瓦剌赶去。光是九边的那些边军就够草原的勇士们头疼了,要是京城的这边精锐支援,靠着之前商议好的十万兵马绝对不够南人砍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周边的部落联合,来一场举世攻楚。罗刹国不是想要天山下的牧场吗?给他!只要能再次统治中原,十年之后,黄金家族的荣耀将再次照耀整个大地!

    皇城东侧,内阁首辅魏庆和正与礼部尚书钱千里坐在值房中爽快的笑着。

    一场临时组织的演武,就把嚣张的瓦剌使臣吓的萎了声,这买卖真是太值了。

    “阁老,这么以来,至少给了国朝月余的时间来应对河西的事。”

    钱千里将绣衣卫送来的密奏放回桌子上,心情极好。这些日子被瓦剌人恶心了许久,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魏庆和也陪着钱千里哈哈大笑,不过他还是叮嘱道:“林枢的这个主意也只是治标之策,想要彻底解决九边之威,还是得早日想办法拿下鞑靼这边。老夫已经同陛下商议好了,只要鞑靼这边愿意称臣纳贡,册封、互市、粮草的支援都不是问题。”

    钱千里点了点头,皇帝会这么做也在他的意料之内。国朝的册封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互市放在宣大两镇也可以让鞑靼安心。

    至于支援鞑靼过冬的粮食,不过是靡费些钱财罢了。只要能让国朝平稳度过这段时期,将来有的是时间同这群豺狼算账。

    不过林枢那边的进展不算太好,鞑靼的两个副使像是有难言之隐,一直没有套出有用的信息。而且脱脱察罕也像失去了谈判的性质,每日拉着四方馆的官吏在京城到处撒钱。

    六七十的老人,竟然把京城最著名的青楼画舫逛了个遍,甚至还特意跑到鞑靼的老对头贾代善的陵前凭吊缅怀一番。

    饶是钱千里经验丰富,也被脱脱察罕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便向魏庆和请教:“阁老,您说这脱脱察罕到底是想做什么?”

    魏庆和依旧是慢悠悠的品着茶,安抚着有些急躁的钱千里:“钱兄这是着急了?他鞑靼都不急,我们急什么?莫忘了鞑靼汗帐的纷争,莫忘了寒冬已至。每耗一天,草原上不知会死多少人。”

    “可万一瓦剌与鞑靼真的合兵南下呢?”

    关心则乱的钱千里问道:“阁老,这些年九边的情形也不怎么好,先荣国去后,延绥那边就迟迟没有合适的主帅。如今河西四镇又要防备西宁方向威胁……”

    “钱兄勿忧,钱兄勿忧!”

    魏庆和把一杯茶递给钱千里,笑眯眯说道:“还记得辽东的五万铁骑吗?他们没有调回京城,而是直接顺着长城直接去了延绥镇。有这五万铁骑,只要不是瓦剌鞑靼倾巢而下,支撑一段时间不是问题。”

    钱千里不敢相信的看向魏庆和,这五万铁骑乃是东平王府经营了十数年才练成的强兵。

    太上皇用一纸诏书将东平郡王召回京城,变相软禁在了东平郡王府,虽然没有下旨夺爵,可原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前些天被秋后问斩,至今没有再立世子。

    至于辽东的数万兵马被强行轮调,以钱千里的了解,能不闹事就已经是万幸了,怎么可能会令行禁止的出兵迎战呢?

    魏庆和乐呵呵的给钱千里说道:“东平郡王是靠什么袭爵的?当初还不是靠着圣人调给他的三百卫士。这些人在他袭爵之后,大多都留在了辽东军内,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也得升升职嘛……”

    说完这话,老爷子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钱千里这才恍然大悟,太上皇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啊!

    ……

    寒冬已至,林府的家谱丫鬟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冬衣。

    林枢对于自己人还是很照顾的,无论是苏州老家还是京城府邸,都按照人头预备了足够的厚衣裳。

    至于炭火供给,当家的黛玉早就在初秋时往西山购买了大量的煤炭,然后根据林枢去年来京后的指示,大大小小的房间内,都安装了有烟筒的火炉子。

    “凤姐姐说大姐儿的百日宴因为诸事耽搁至今,就定在腊月十五了。哥哥,你说咱们送些什么好呢?”

    火炉带来的温度使得整个书房都是暖洋洋的,黛玉翻着手中的一沓帖子,不时还在旁边的白纸上记录一二。

    躺在软塌上假寐的林枢随意的应付一句:“妹妹定就好……”

    黛玉听到这懒洋洋的回音,抬头看了看,笑道:“哥哥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吧,趁着休沐,好好养精蓄锐。”

    林枢坐起身来,伸了伸腰。走到黛玉身旁看了看:“怎么会有这么多帖子?”

    “临近年关,光是婚帖就有七八份,从腊月初十一直到正月末,好日子都排的满满的。”

    黛玉将其中两份抽出来递给林枢:“这两份是哥哥同年的帖子,一份是烧尾宴,一份是年前的赏梅诗会。”

    要不是黛玉提醒,林枢都差点忘了马上要过年了。不少人会选择在冬月腊月结婚,好在来年秋冬凉爽之季坐月子。林家故旧不知凡几,先前兄妹俩为林如海守孝,又远在江南自然只是礼到人不到。

    如今林枢已是四品文官,又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花花轿子抬人,自然是受邀的热门人物。

    黛玉将手中的帖子收拾好,拿起记录的名单给林枢说道:“这几份帖子中,最近的是琏二哥这边,还有钱尚书家。一个十五一个十六。不过钱家的帖子是钱老夫人送来的,说是梅园花开,请我去赏梅的。”

第二五一章 火锅的魅力(求追订)

    对于钱莫氏的邀约林枢心中早有准备,上次在大报恩寺偶遇后,黛玉就从张嬷嬷这里打听了不少关于钱家的情况。

    “十六那天我送妹妹过去,等下值的时候我再来接你回家。”

    林枢现在已经很放心黛玉代表林家去赴宴应酬,这几年张、陆两位嬷嬷功不可没,有时候黛玉的表现都比自己这个当哥哥要强的多。

    重生十八年,有时候他还是会不自觉的将前世的习惯显露出来。哪怕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可某些深入骨髓的观念不是简单的自省就能压下去的。

    林枢将这些抛掷脑后,笑着说道:“这梅园其实就是老师书房前的小花园,据说当年老师一家搬来京城后,圣人赐下府邸。师娘将整个花园都种上了蔬菜,唯独给老师留下书房前的小花园。那梅花盛开的小花园,就是老师唯一能做主的地方了。”

    黛玉觉得这事挺有意思,堂堂礼部尚书的府邸,家中的花园竟然被当菜地使用。而只有几株梅花的小花园,倒有了梅园的称呼。

    钱莫氏的自强、勤奋、学识、大度、贤惠等种种品质,曾多次受到宫中的赞赏。

    黛玉对于如此传奇的钱夫人很是好奇,她在张嬷嬷那里打听到钱家的情况后,对于钱莫氏就更加尊敬了。

    兄妹俩借着帖子的事说了不少京城各家府邸的八卦,在说到腊月十五荣国府的百日宴时,黛玉还告诉了林枢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原来统制县伯王家驱赶落魄族亲,荣国府慷慨解囊相助的八卦在京城传开之后,王熙凤这位荣国府的琏二奶奶,仁善的名声都已经传的人人皆知。

    王熙凤得知自己随手帮了刘姥姥一把后,竟然得了这天大的实惠。于是她便借着寒冬将至,派了家仆去往京西王家庄探望刘姥姥一家。

    在得知王家庄子的来历以及如今的情况后,与贾琏商议了一下,支援了不少粮食过去。当然这些粮食也不是白给的,王家庄的族长与荣国府定了契,等来年收成好了再原数奉还。

    这件事正好被前来送匾额的顺天府官吏见到了,便将荣国府仁义借粮的事迹传回了京城。这下荣国府的名声就更好了,随之而来的就是统制县伯王家的名声距离臭不可闻只差一线之隔。

    “王家这是自作自受,谁家没有穷亲戚?自己家的族人都快饿死了,他家倒好,连大门都不让进。那王家庄既然是跟随老伯爷上过战场的,自然是王家的功臣。对待功臣之后如此凉薄,这不是让人寒心吗?”

    林枢叮嘱黛玉:“玉儿一定要记得,人心若是散了,想要再聚起来,比登天还难。”

    黛玉乖巧的点头说道:“嗯,嗯,我记住了。”

    这时王嬷嬷领着雪雁送来了午饭,这寒冬腊月的,没有比火锅更加合适的饭食了。

    小小的鸳鸯铜锅里的红白汤水,在火炉的加持下不断地翻腾着。

    林枢将仅有的一点牛肉片下到锅中,唉声叹气的说道:“可惜这牛肉实在难寻,这吃火锅没有牛肉,总觉得不完美。”

    国朝禁止宰牛,林枢好不容易才从贾琏那“抢”来几斤牛肉,送去岳父王家一些,剩下的仅仅切了两盘牛肉片。

    黛玉笑了笑安慰道:“哥哥不是说咱们快和鞑靼恢复互市了吗?到时候咱们让人去多换些牛来,让哥哥吃个够。”

    “哪有那么容易?就是把牛换回来,也要先紧着耕地用。”

    林枢将煮熟的牛肉大半放在了黛玉的小碗里,磊的高高的。又拌好汁子放在黛玉面前:“尝尝看!”

    黛玉知道面前这碗牛肉是哥哥对自己的关心,不容拒绝,但还是固执的将一半又夹到了林枢的碗里。

    随后夹起一片蘸了汁子尝了一口。稍带辣味的口感刺激着味蕾,真是舒爽至极。

    “好吃!”

    “既然好吃那就多吃一些,这土豆去年都没舍得尝尝,今年收获这么多,咱们先来试试口感!”

    林枢将煮熟的土豆片分别在两人的碗中夹了几片,黛玉再次尝了一口,软软糯糯,真是太合自己胃口了……

    ……

    龙首宫中,太上皇与皇帝也围在一个锅子边上吃着午膳。

    夏守忠将切好的土豆片放进火锅中,待煮好后太上皇夹起一片感叹道:“这林家小子别的不说,在吃这一块还真是独树一帜!”

    “上次的烤鱼味道也不错,儿子一直觉得御膳房做菜畏手畏脚,做的饭菜味道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样,儿子早就吃腻了。”

    皇帝吃得满头大汗,只觉在冬日来上这么一顿,浑身都舒坦了。

    父子俩推杯换盏,不一会就将准备的肉菜米饭统统一扫而光,两人围在火炉边看着夏守忠在翻烤这几颗土豆。

    土豆的香甜味已经随着翻烤充斥四周,皇帝笑呵呵说道:“皇庄今年售货颇丰,内阁已经拟定了下一季的播种。儿子曾经推算过,大概在两年之内,顺天府、山东、河南以及山西大部,基本上可以实现土豆的种植。五年之内,国朝便能再无饥馑之灾。”

    虽然太上皇也希望土豆大熟能让天下子民填饱肚子,但他还是给脑子有些发烧的皇帝儿子泼了一盆冷水。

    只听太上皇说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这天下的百姓都有自己的土地吗?没有土地,你这土豆只能会烂在那些士绅豪强的粮库里,你的子民说不定会为了那些豪强手中的土豆,成为他们的家奴。”

    太上皇在位数十年,对这万里江山的了解要比皇帝看的透彻。前些年因为父老子壮,被至高的权利迷昏了头,犯下一生最悔恨的错误。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的流逝。他现在仅剩的心愿就是把自己一生所得,教授给面前这个没有接受过正统储君教育的儿子。

    “这天下与其说是姓高,还不如说是姓文姓武。”

    太上皇语重心长的说道:“天下共分十份,老高家最多占三份,剩下的七份中,文官三份,武将三份,剩下的才是老百姓的。皇帝看似大权在握,实际上离开那些文臣武将,圣旨出了京城,可能都不如一张厕纸珍贵。”

    皇帝也知道这是事实,可这话听着心中还是很不舒坦。他忍着心里的不舒服虚心的点头应道:“儿子也知道这土地兼并的情况愈演愈烈,已经在着手准备处理这个问题了。”

    “如何处理?稍有不慎便会激得那些士绅豪强高举反旗。光是一个四王都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更别说遍布天下的士绅豪强了。”

    太上皇用极其郑重的语气叮嘱道:“还是那句话,你的心太急了。这次处理四王,辽东那里为父能帮你稳住。可为父老了,随时都有可能去见列祖列宗。这天下终究要靠你自己支撑起来,莫要急,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父亲!”

    皇帝感激的跪在太上皇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儿子知道这些年心急了些,幸亏父亲多次暗中出手相帮才没闹出大乱来。今后定当谨记父亲教诲,慎重行事,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题外话------

    厚颜求个自动订阅,主要是追订有些低了,追订低的话就会影响后续的推荐位。

    我也知道自己更新慢了些,现在已经在办法多更了。各位读者老爷若是喜欢看这本书,小手一点,来个自动订阅支持一波,我这不弄防盗章节,也不会断更太监,大家可以放心哦。

    谢谢了,明天三更,希望大家持续关注。

第二五二章 分道扬镳

    进入腊月之后,京畿之地一直没有见到雨水。

    凌冽的寒风不断地侵袭着大地,京西的官道上出现两辆马车,上面拉着不多的几个布袋子,慢悠悠往皇陵的方向赶去。

    “苏管事,这王家庄的人真的是咱们王家的族人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啊。”

    赶车的马夫把脖子往脏兮兮的棉袄里缩了缩,寒风中马车真是够受罪的。

    他本来就不乐意大冬天出门,被冷风一吹,对王家庄的人就更加厌恶了。

    哪怕有车篷阻挡,可这车帘子根本就拦不住彻骨之寒,苏管事抱着手炉,打着寒颤回道:“这还有假?只不过血脉远了,早就出了五服了。算起来都是老伯爷那一带还有点来往,估计是想来府里沾点便宜吧……”

    “嘿,那不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嘛,还敢跑来京城闹这幺蛾子的事。害的咱们这大冬天还要出门……阿嚏……”

    马夫打了一个喷嚏,随意用衣袖抹了抹鼻涕,骂道:“三老爷也是心好,要我说就不该给这些贱民送什么粮食。这十几石粮食值不少钱呢,真是糟践了。”

    心好?

    苏管事心中鄙夷的想着,要不是老爷下了死命令,“心好”的三老爷连这点粮食都不想拿出来。

    十几石粮食够做什么?嫁到荣国府的姑奶奶直接送去了足够一庄子人过冬的米粮。

    唉,在三老爷这种人手底下讨生活,真不知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

    嘎吱嘎吱……

    木制的车轮在不怎么平整的官道上往西行驶,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王家庄。

    不过王家庄的情形并非苏管事想的那样躲在屋子里,反而是一堆人围在村庄中央的晒谷场上热火朝天的忙着。

    老族长穿着一身厚实的冬衣,坐在一堆炭火前一边烤火一边指挥着庄子里的汉子忙碌着:“大家抓紧时间干,把这些煤球做完,咱们就可以好好过年了。老子娘、媳妇娃娃的新衣裳,过年的肉粮钱就赚到手了……”

    苏管事在一个小子的带领下来到了老族长跟前,他发现晒谷场上堆满了零散的煤炭,还有刚刚制作完成的蜂窝状煤球。

    这不是京城今年新出的蜂窝煤吗?为何王家庄的人在做这些?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三老爷前些天才醉酒大骂背靠忠顺王府的几家铺子,说是京城附近生产煤炭的地都被忠顺王早早购入名下,害的他失去了这个赚钱的机会。

    “王家的管事来我们这破落户的地方做什么?”

    老族长至今记恨统制县伯府的家奴说的那句话:王家没有穷亲戚!

    他坐在炭火前没有起身的意思,瞅了一眼苏管事,似乎在回忆什么。

    苏管事也不敢拿大,不说对方是王家庄的族长,身上还有秀才功名。别看老秀才的身上的冬衣还没自己身上的大袄值钱,可老秀才名义上是王家的主子,他这个王家家生子出生的管事,永远是王家的家奴。

    “小的给太公请安,老爷听说庄子里缺粮,让小的带了粮食过来……”

    刚刚给苏管事带路的半大小子在老族长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老族长呵呵一笑:“庄子里是缺粮,可你带来的那点粮食够谁吃?县伯府是准备拿这粮食打老朽的脸,打王家庄的脸吗?”

    苏管事也觉得三老爷做的事太丢人,可他只是个家奴,根本不能左右这些事情。

    “太公,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老族长摆摆手打断了苏管事的话:“回去吧,顺便帮老朽给县伯带句话,桥归桥、路归路,王家庄与县伯府从此不再有丝毫瓜葛。”

    “太公……”

    “族长爷爷让你们走呢,别赖在这里了!”

    周围休息的汉子瞬间围了过来,手中还拿着各类工具,虎视眈眈,似乎苏管事再多说一句就会把他们扔出庄子去。

    等苏管事几人离开庄子后,老族长叹气一声,对身边的人说道:“别怪我断了你们同县伯府连宗的路子,人家来送粮只是为了挽回名声罢了。说到底还是看不上咱们这些穷亲戚!”

    旁边一个手脸都沾满煤灰的精装汉子龇牙一笑:“叔公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离了他县伯府,咱们不是照样有活干有钱赚嘛。”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老族长起身看了看晒谷场上堆了不少晾晒好的煤球,对这精壮汉子吩咐道:“六子,你去皇陵卫大营那边禀报一声,就说这蜂窝煤晒好了,让他们派人来拉回去。再给狗儿他娘都说一声,做些热汤饭备着,估计今晚他们是来不及回去了。”

    ……

    谈判陷入僵持之后,林枢不断尝试在鞑靼的两位副使身上寻求突破。

    经过多次的试探,终于有了小小的进展。原来这问题还是出在鞑靼正使脱脱察罕的身上,这位鞑靼的太师其实一直在伪装。

    他在使团离开草原后就强势压制了使团中人,目的只有一个,让兀慎和昆都狗咬狗吧,他要把老汗王的小儿子,如今只有十一岁的塔喇海台吉扶上汗位。

    塔喇海台吉的生母虽然只是掳来的汉女,却熟读诗书,十一岁的小王子在其母的教导下有着丰富的学识。

    鞑靼若是想在瓦剌与大楚的夹缝中生存,光靠斗狠是不行了,必须要与汉人互通有无,好休养生息,同时借助汉人对抗日益强大的瓦剌。

    王焕带着两名副使去了好几次南湖画舫,终于在美酒佳肴和香风暖帐中套出了这些情况。

    钱千里大骂了几声老狐狸后,开始着手准备与脱脱察罕进行最后的交涉。

    至于瓦剌和罗刹两国,既然他们非要拖着,那就拖着吧。绣衣卫死死盯住了四方馆的一草一木,只要先一步与鞑靼达成协议,大楚就能腾出手来,把宣大一线的精兵调一部分去河西备战了。

    林枢刚刚从东宫出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寒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和刀子都差不多了。

    “大爷,看这天怕是要下雪了。”

    福全在看到走出宫门的林枢后,连忙迎了上去。把手炉递过去说道:“方才琏二爷下值出宫,与属下说了几句,忠顺王爷已经到了保定府,估计再有三两日就回来了。”

第二五三章 忽闻屠村奉旨去

    在内阁次辅齐博瀚犯言直谏后,林枢就知道忠顺王高永恒距离回京的日子不远了。

    不管皇帝信不信任这个弟弟,高永恒一定会找各种借口离开平叛大军。经历过隆盛末年的夺嫡风波,高永恒不可能不知道该如何规避皇帝的猜疑。

    只要是人,在坐上龙椅的那一刻,父前加皇,兄前加皇。先皇后父,先皇后兄。亲父子都会因为种种原因猜忌自己的儿子,更别提兄弟了。

    兄友弟恭不能只靠皇帝的贤明,该避嫌就得避嫌,不能给他人攻讦的借口。三人成虎的道理大家都懂,可若是皇帝的耳边听多了忠顺王不忠不臣的话,再信任这个兄弟都会忍不住起疑心。

    林枢暗暗期盼这对皇家兄弟能够善始善终,莫要再起波澜。

    回到府中时,晚饭已经做好了。黛玉安排人送来热水,火炉上的水壶在冒着热气,屋子里很是暖和。

    简单洗了洗后,兄妹俩围着火炉吃了晚饭,一边烤火一边说着闲话。

    “福伯来了信,说入冬之后江南的形势已经大好,官军取得了数次大胜,倭寇基本被赶回了海岛。不过因为闹倭,家里的生意不太好,所得只能维持基本的运转。”

    黛玉取来信后递了过来,林枢一边看信一边说道:“天灾人祸,能维持住就行。妹妹明日看看账上还有多少银子,若是富余,就给福伯送些过去,让他转交族里。”

    “那送多少合适呢?”

    林枢算了算闹倭的时间,自去年初到现在快有两年了。苏州老家的生意基本都在南直隶,匪患丛生的情况下怕是都没赚什么钱。

    族里那么多人口,人吃马嚼,估计再吃老本了。家族是他的基本盘,万万不可丢了。

    “先准备一万两吧,倭寇虽然被赶回了海上,一时半会怕是难以除尽。我再写封信回去,让叔公送几个机灵点的兄弟过来……”

    黛玉点头说道:“哥哥如今已经在京城立稳了足,有族里的堂兄弟们帮忙,也就没那么累了。”

    林家是正儿八经的诗书传家,族里有不少身具功名的人。挑选几人入京,无论是帮林枢处理庶务还是出谋划计,都是合适的人选。

    “就让叔公挑吧,也不知道叔公他老人家愿不愿意上京,明年大婚,总得有长辈操持。”

    林枢的思维跳跃的有些快了,弄得黛玉有些发懵。反应过来后捂嘴笑道:“那就请叔公来京就是,我想他老人家很愿意给哥哥这个林家麒麟子主持大婚的。”

    三叔公林锦去年为兄妹俩主持了除服仪式,有代表林家与王琦为林枢与王媛定下婚约。

    如今王媛即将及笄,两人大婚之时,能坐在林家至亲长辈席位的,就他最合适了。

    “哥哥最好让福全大哥亲自回去一趟,一时把信带回去,二来这路途遥远,路上也不那么太平。福全大哥身手好,也能更安稳些。”

    黛玉掰着指头算着时间:“这一来一回最起码要耗时一个半月,加上在家中耽搁些日子,没三两月是下不来的。哥哥还是早做打算,最好过完年就让福全大哥南下为好。”

    林枢看着认真为自己打算的黛玉,心中感慨妹妹是长大了。他点点头回说:“行,就听妹妹的。”

    ……

    一夜好眠,林枢乘车来到皇城门口。

    刚一下车就见贾琏大步走了过来,他拉着林枢避开人群,小声说道:“出事了,昨夜有贼寇袭击京西王家庄子,青壮死伤了好几十,还战死了十来名皇陵卫的将士!”

    林枢吃惊的问道:“这怎么可能?这可是京畿之地,更紧挨着皇陵,谁会这么大胆,跑到天子脚下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王家庄东临京城,西边越有数十里就是皇陵卫驻地。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遭遇匪患??这又不是王朝末年!

    贾琏黑着眼圈,小声给林枢解释道:“别说是了,皇陵卫送来消息的时候陛下都不敢置信。王家庄也不知该说命好还是命坏,要不是皇陵卫派了人去拉煤球,临时住在庄子里,昨夜怕是要被屠戮殆尽了。”

    “贾将军……哦?林学士也在?刚好,不嘛咱家跑两趟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夏守忠带人走了过来。他对两人说道:“陛下口谕!”

    “臣林枢(贾琏)恭聆圣谕!”

    “两位爱卿代朕去瞧瞧王家庄子,查一查,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等恶事!”

    两人躬身称诺:“臣遵旨!”

    夏守忠把一枚金令递给贾琏:“绣衣卫已经出发了,贾将军持此令可调动一千皇陵卫协助剿匪。”

    贾琏恭敬的接过金令,躬身说道:“臣记下了!”

    等夏守忠回宫后,贾琏与林枢二人面面相觑。

    “琏表哥,这王家庄子,陛下去过吗?”

    林枢脑中回想着刚刚的口谕:代朕去瞧瞧王家庄子……这句话很奇怪,听起来好像皇帝去过。

    不过王家庄就在京城去皇陵的路上,皇帝又是喜欢微服私访之人,去过一两次也在正常范围内。

    贾琏摇了摇头,收好令牌后对林枢说道:“今夜不一定能按时回来,表弟还是回去说一声为好。”

    “琏表哥说的事,我这就回去一趟,一个时辰后在西门处汇合!”

    林枢抱拳说了一声,两人就此离开皇城门口。

    黛玉还在好奇哥哥为何刚刚离开家就回来了,在听到林枢的解释后,唏嘘一声就急忙安排王嬷嬷和雪雁整理了衣袍和一些肉干等物。

    跟黛玉交代好家中之事后,林枢让福全挑选了十名好手,护卫着马车往西门而去。

    ……

    昨夜的厮杀声响遍了整个王家庄子,幸好皇陵卫有值夜的习惯,哪怕只有一百来人,却也在庄子的四周布下了守卫。

    入夜之后,从庄子北侧突然杀出一股来历不明的悍匪,人数有不下四五百人。

    值守的将士发出警报后,灯火就陆续点燃,刚刚睡着的皇陵卫立马提上刀剑,与贼人厮杀起来。

    不得不说王家庄的汉子大多遗传了先祖勇武的血脉,在刚开始的惊吓之后,拿起棍棒就冲出了家门。

    贼人估计也被突然出现的皇陵卫给打蒙了,虽然皇陵卫穿的是普通的大袄,可手里的兵器明显是军中制式刀剑。

    再加上逐渐围过来的青壮,为首的贼人当即就想撤退。可皇陵卫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贼人离开,刚刚对方人数占优,不少片刻就死伤了十几位兄弟,杀红眼的将士在等来支援后立马就冲杀了过去。

    等贼寇丢下两百多的尸体逃离后,王家庄子四处都弥漫着血腥味。领头的皇陵卫校尉与王家的老族长清点了人手,包括值守的十二名将士战死,重伤二十余人,轻伤三十余人。王家庄子死了两名青壮,身上带伤的也有七八十。

    虽说相比这杀掉的两百多贼寇可以说是大胜了,可这莫名其妙的厮杀,无论是皇陵卫还是王家庄子的人,都开心不起来。

    林枢看着眼前哭的昏死过去的老妇人,心中的滋味很不好受。贾琏快步走来低声说道:“有线索是,这些人是密云山里的土匪!”

    “土匪?土匪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的在京西屠庄?”

    林枢跟随贾琏来到王家庄的祠堂中,堂内坐着的皇陵卫校尉与王家老族长皆是心惊林枢的年轻。

    绯红色官袍上有云雁团,腰间的金鱼袋也昭示着品级的高低。

    贾琏给两人介绍道:“这位是詹事府少詹事,翰林侍讲学士林大人。”

    “末将皇陵卫昭武校尉董茂拜见林大人!”

    “王家族长王鼎升拜见林学士!”

    林枢依次扶起两人:“皱闻骇事,心惊不已,老先生节哀!董校尉,战死的兄弟们安置好了吗?”

    他一边询问着情况,一边扶着老族长坐下。在听完董茂的安排后,林枢跟贾琏商量道:“受伤的弟兄们就安置在庄子里吧,冬日天寒,挪来挪去不利伤口的恢复。”

    贾琏点头回应:“我也是这个意思,还得调些大夫过来,一会我便让亲兵回一趟京城,药材什么的都得送到这里。庄子里的青壮也伤了那么多……”

    老族长一听贾琏还惦记着自己的族人,感激的就要起身拜谢,林枢连忙制止道:“老先生且安心,百姓遭难,陛下心忧不已,这才派了我们过去探视。而且贾将军也算王家的女婿,按辈分还是老先生的侄孙女婿呢。”

    “当不得当不得,老朽昨日就同县伯府的人说了,王家庄从即日起与县伯府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无瓜葛,哪能食言而肥呢?”

    他坚持起身,先是朝着东方稽首长拜三呼万岁,然后起身向贾琏林枢作揖致谢。

    接着又跟董茂作揖说道:“那群贼寇明显是冲着王家庄来的,要不是皇陵卫的勇士挡在前面,这庄子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老朽代王家族人,多谢皇陵卫将士的大恩大德!”

    董茂被老族长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扶起他:“保境安民是我等之职责,焉能受老人家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林枢也劝说几句,安抚好老族长的情绪之后才询问起贼寇的事情。

    却听董茂说道:“昨夜抓到的几人熬不住刑罚开了口,他们躲藏在密云山中多年,平日里也就靠着打劫北上草原的客商过活,光天化日之下屠村的事这还是第一次。前几天接到一桩大单子,说是要将王家庄子彻底抹掉……”

    ------题外话------

    今天41度高温,太可怕了。从单位回家后吃完饭就开始码字,写了五千字,困得发懵,就先更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更新,晚安各位读者老爷!

第二五四章 矛头直指县伯府

    密云山,又称横山。在京城北侧的密云县南。因“山藏云雾”,故以密云名。《晋书·石季龙载记》:东晋咸康四年,石季龙攻段辽,辽惧,弃令支,奔于密云山,即此。

    一支数百人的土匪藏匿其中,除非出动大军将整个大山犁扫一遍,否则很难将他们找到。

    密云县曾经上报顺天府,多次派兵剿匪,但都难以将其除尽。数年过去了,这群悍匪依旧不时劫掠过往的商队,要不然很少发生害人性命之事,禁军早就进山了。

    可这次不一样,这群人竟然想要屠村,又杀了皇陵卫的将士,皇陵卫已经在整军备战,就等皇帝的命令了。

    当夜大雪飘然而至,林枢与贾琏就住在了老族长的家里。

    不过饭碗是刘姥姥的女儿女婿送来的,估计是沾了王熙凤的光,篮子里放着四个个白白的馒头,一叠炒肉还有一叠酱菜,散发着阵阵香气。

    王狗儿又从另一个篮子里取出一个罐子,挂在篝火上热着:“这米粥有些凉了,小民给两位大人热一热。”

    “你那岳母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好好孝顺于她,将来的福报不浅。”

    贾琏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壶好酒,给林枢倒了一杯后自斟自饮。他跟王狗儿叮嘱了几句,王狗儿小心翼翼的应对了。

    等王狗儿夫妇离开后,贾琏便跟林枢说了一下密云山土匪的事情。绣衣卫这几年将重心放在了朝中局势上,对于山匪这种禁而不绝的情况多有懈怠。

    但京畿之地,总会多少关注一些。贾琏派人将绣衣卫关于密云山匪的所有情报都要了过来,与林枢一起寻找着有用的信息。

    一夜风雪掩大地,王家庄的早晨是在鸡鸣之声中喧闹起来的。

    林枢早早穿好衣服,烧好热水洗了一把脸,然后就来到王家祠堂与几人商量了一下后续的事情。

    密云山的土匪自然还是要靠皇陵卫来围剿,王家庄的伤亡之人,今日会有顺天府衙门的人来进行抚恤。

    皇帝已经下旨,让户部连夜送来了大量的药材粮钱等物,林枢只要负责监督好顺天府衙的发放即可。

    不过还有一件事是林枢需要调查的,那就是统制县伯王家的奇怪举动。

    前日刚刚送来近乎侮辱人的粮食,当晚就有土匪屠村,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得不让林枢怀疑其中是不是有联系。

    不过这件事没有实证,只是自己的第六感,林枢隐于心中,穿梭在王家庄内与顺天府衙门的人发放着朝廷的抚恤物资。

    许是因为皇帝亲自下的旨意,户部拨下的物资很充足,顺天府的人更是不敢怠慢。不但发放给了有伤亡的人家,就是整个庄子都或多或少的收到了米粮等物。

    林枢将荷包中的银钱分成几份,留在了挂白举丧的人家,最后才迎着风雪回到了京城。

    到家之后,林枢第一件事就是安排王伦加大了对统制县伯府的监事与调查。

    不得不说,王伦一不懂经济学问,二不会拳脚功夫,但在打探消息这一块,整个林府之中无人能比。

    第二天还未至午时,还在内阁处理公务的林枢就听到禀报,家仆在皇城外有急事寻他。

    “怎么回事?”

    林枢借了值守禁军的一间值房,王伦是喝完一碗温酒后就将自己的调查结果讲了出来。

    “大爷,几天前县伯府的三老爷曾经派了心腹出京,从南门出,却没有走远,又回京绕了几圈,最后在城南白纸坊的一家酒楼与一中年男子会面。第二日两人从西门出城,直至宵禁前才回了城,分别后回到了县伯府。”

    听完王伦所说,林枢琢磨着其中的几个关键点,统制县伯府的三老爷,也就是王子腾的三弟,王熙凤的三叔王子胜。

    名声就不提了,阴险狠辣,做了不少腌臜事,王子腾没少给这个弟弟擦屁股。

    不过这次的事林枢在想王子腾知不知道,如果这群土匪真和王家有关系,如此粗糙的去屠村,与王子腾谨慎的性子不太相符。

    不过按照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王子胜的嫌疑很大。王家庄子的事让统制县伯府丢尽了脸面,王子胜又掌管着王家庶务,他恼羞成怒之下,做出这等举动也说的过去。

    林枢琢磨了片刻,对王伦说道:“你再去跑一趟,看能不能查到这两人出西门后到底去了哪里。还有,让手底下的人仔细查一查白纸坊那个人的身份。记住,这个人很可能是个悍匪。让手下的人都机灵些,自己的性命要紧。”

    林家的人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大多有些死脑筋。家主的命令一下,这群人就会奋不顾身的去完成家主的命令,林枢不得不多叮嘱几句。

    王伦咧嘴一笑,躬身领命就离开了皇城边。

    林枢想了想,借着午饭的时间去了龙禁卫贾琏的值房,将这件事告诉了贾琏,提醒他多多关注王子腾兄弟俩的动态。

    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林枢也不好把这件事上报给皇帝,不过荣国府在京城的关系网极大,让贾琏去查这件事要比林家方便的多。

    ……

    大雪一下就是三日,林枢下值时雪花还在飞舞着。

    “这雪越下越大了,家里的炭还够不够用?”

    林枢将一壶水放在火炉上,一边烤火一边与黛玉聊着闲话。

    黛玉把一件正在绣织的披风在林枢的身上比比划划,随口应道:“还有很多,足够咱们用到正月底了。”

    “嬷嬷,这金线太扎眼了,还是换成红线比较好。”

    林枢看着黛玉和王嬷嬷在线篮子里翻找着,笑了笑专心煮起茶来。雪雁将茶罐子送过来,小声给林枢说道:“前两日姑娘去赴宴的时候,有人在说姑娘的闲话……”

    “什么情况?说清楚!”

    本来心情还不错的林枢在听到有人说自己妹妹闲话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雪雁转头看了看,自家姑娘与王嬷嬷讨论新披风的用线问题,并没有察觉到这边,于是她小声将这件事完完整整的讲了出来。

发烧了,请个假

    连续一周高温天气,这两天更是天天40度以上。

    估计是单位的空调太强了,室内外温差太大,感冒了,今晚吃完饭后就感觉全身酸痛,眼睛都花了。

    码字一章后感觉有点扛不住,测了测体温,已经38度了,吃了药歇一歇。今晚先更一章,明天早晨起来再补上。

    抱歉……

    【今日本来高兴,还说多更一章的,唉!】

第二五五章 有仇现报林黛玉

    原来前两日忠顺王府的惠安郡主高云婉生辰,黛玉这个小姐妹自然要前去庆贺。

    虽说忠顺王还在回京的路上,但丝毫没有消减王府盛宴的热度。崔王府广撒请帖,受邀的贵戚勋亲、文武官员纷纷赴宴,光是前去赴宴的女眷就围满了整个内院。

    人多了是非就多,黛玉赴宴之后,崔王妃的态度就差拿黛玉当亲闺女了,不少夫人太太已经察觉了其中的苗头,自然跟着崔王妃的脚步走。

    而其中有几位还未成婚的姑娘就有些坐不住了,嫉妒、急躁、不甘种种情绪上头,就把矛头指向了黛玉。

    或许是因为有崔王妃压着,加上黛玉有林枢这个前途无量的六元郎哥哥,她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

    最可恨的是有人刻意在黛玉面前提到了“五不娶”,何为五不娶?《大戴礼记.本命》有载:“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

    其言意指黛玉自幼丧母,又在说黛玉教养不足,质疑黛玉今后出嫁后,能否担当起大妇之责。

    当时与黛玉通往的还有王媛、荣国府的迎春、探春、惜春以及保龄侯府的湘云,除了年纪尚小的惜春,哪一个不是心思通透之人,自然知道这是在没事找事。

    而且几人中除了王媛与探春,都是幼时失母。哪怕知道这几人针对的是黛玉,可深埋心底的痛楚,还是被挖了出来。

    黛玉在林枢面前是个乖孩子,可林枢这几年没少给她灌输绝不委屈自己的思想,加上性格使然,当时就“阴阳怪气”的怼了回去。

    幸得林家有一个精于探听八卦的王伦,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只要有什么八卦,黛玉总是能从王嬷嬷口中得知。

    “原来是奉国将军家的阮姑娘啊,本县主听闻奉国将军宠妾灭妻,贵府闹得不可开交。今日听了阮姑娘的‘殷殷教导’,本县主感激万分。阮姑娘如此守礼,教养阮姑娘的令堂自然也是贤淑之人。本县主自见不得好人受欺负,今日回去就上禀皇贵妃娘娘,好好惩戒一番贵府那位不守礼的妾室。”

    “陈姑娘,之前听说陈大人晋了翰林院侍读学士,恭喜啊。家兄曾与本县主说过,陈大人在翰林院十几年来一直是兢兢业业,最爱‘提拔’后辈,朝中好几位从翰林院出去的大人都是陈大人‘提拔’的,就连家兄这一年都颇受陈大人的照应!陈大人真是犹如夜中烛火,燃烧了自己,照亮了他人啊,佩服!佩服!”

    “吴二姑娘,不知柳孺人……不对,现在该叫吴大姑娘了。吴大姑娘现在心情好些了吗?以前听说吴大姑娘善琴,本县主仰慕已久。可惜来京时吴大姑娘已经嫁为人妇,本县主也不好前去打扰。现如今吴大姑娘大归,本县主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罗姑娘……”

    “县主,我……我……我什么都没说……”

    “哦,本县主就是觉得你的这金钗挺漂亮,不知是在哪里买的?”

    ……

    雪雁语速极快,而且记性又好。短短的时间内,就将当时的情形给林枢讲的清清楚楚。

    林枢在初时的气愤过后,不禁扶额叹道:“这委屈受的,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好帮她出气了!”

    这可不是林枢怕事,实在是黛玉已经自己把仇都报了,估计这几家的姑娘要是有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绝对会躲在每人的地方偷偷哭上好一阵。

    奉国将军阮元浩是原南越国宗室,因其先祖不容于王权斗争,太宗朝就带兵投了宗主国,受封逸安侯。

    或许是为了防止皇室猜疑,毕竟手底下还有五万余南越降兵,三代逸安侯皆是遵纪守法,忠心耿耿的给老高家卖命。

    可谁都不会想到,阮元浩袭爵后,把能犯的事差不多都犯了一遍。爵位从侯降到空头的奉国将军,手底下的兵马也被太上皇给夺了。

    就是这还不消停,府中没少闹出幺蛾子来。宠妾灭妻,这要是闹到了明处,明日说不定连奉国将军的爵都会被礼部上书给剥夺了。

    新晋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陈方明,少年中试,才学自不多说也是顶好的。可耐不住嘴碎,心眼子也小。庶吉士一干就是十几年,是翰林院出了名了不合群。

    这次晋升,对于陈方明来说,怕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的这个侍读学士,明年开春就要被内阁下放到河南去了。也提拔一下,也算是补偿一下他这个十几年的老京官了。

    至于吴家的大姑娘,一个被夫家找借口休掉的妇人,不说也罢!

    黛玉大杀四方,再别人看来可能有些锋芒毕露。可在林枢看来,自己家娇养的妹妹,凭什么要受这莫名其妙的委屈?

    既然这几家的姑娘已经被黛玉教训了,那林枢心中的闷气也得找个地方好好出一出!

    雪雁看着神情莫名的林枢,小声说道:“大爷,惠安郡主当时不在,奴婢本想去告诉郡主的,可姑娘不让奴婢说。而且姑娘说大爷这些天公务繁忙,已经很累了,也不让奴婢告诉大爷……”

    林枢还是很欣赏黛玉身边这个小丫鬟的,忠心不说,人也够机灵。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女儿家之间的矛盾,可有些事传来传去,最后说不定就会上升到林家和黛玉的名声上去。

    人言可畏,笔锋为刀。不说别的,黛玉眼看就要及笄,这婚嫁之事虽然已经被皇帝截胡拿了主意,可女儿家的名声,林枢不得不慎重对待有关的所有事来。

    “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林枢看了一眼还在对比针线的黛玉,小声跟雪雁说道:“你做的很好,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你要提前给我说……”

    “哥哥快来,穿上试试看!”

    黛玉举起手中绣好的披风,开心的冲林枢喊道:“披风绣好了,明日去荣国府的时候就穿上,一定好看!”

    林枢与雪雁对视一眼,两人结束了方才的对话。

    王嬷嬷与雪雁一起上手给林枢穿戴好,烛光莹莹,映衬着身穿紫色披风的林枢更加风度翩翩。

    黛玉上下打量,满意的拍手说道:“哥哥真俊,明日就穿这一身出门吧!”

第二五六章 赴宴荣国府

    腊月中旬开始的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好几天了,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连日来的大雪给家中贫寒的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皇帝下旨户部并有司衙门拨发物资,赈济灾民。宫中的几位娘娘主动削减了自己宫中的用度,将省下来的钱送去了养济院。

    上行下效,京城的大多数贵戚勋亲,自然不想给自己家丢脸,跟随宫里的娘娘捐款捐物,倒是给了雪灾之下的贫苦人不少温暖。

    林家兄妹被迎进荣国府的大门,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布置后好奇问道:“琏表哥,为何布置的如此简单?”

    原来今日荣国府只是简单的布置了一下,连廊檐子上都没挂几盏红灯笼。

    林枢到现在都记得去年第一次进荣国府的时候,哪怕只是普通的日子,冬日的荣国府都会用姹紫嫣红的丝绢做成花,点缀在光秃秃的花枝上。

    贾琏冲着林枢眨眨眼:“国朝正逢天灾人祸,陛下每日里都在为银子发愁,做臣子的那能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我让府里把省下的钱,以娘娘的名义送去养济院了。”

    厉害!

    贾琏终于成熟了,看来荣国府的琏二爷已经真正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了。

    兄弟俩相视一笑,相互礼让着走进了前堂中。

    “外甥给大舅舅请安!给敬伯父请安!”

    贾赦穿着一身喜庆的衣袍,正与一身儒袍的贾敬,招呼着两旁椅子上坐着的几位宾客。

    “大外甥来了,来,快见过几位老大人……”

    林枢以晚辈的名义向在座的几位老大人行了礼,这些大多都是开国武勋一脉,公侯伯子男各府的当家人。

    虽然林枢年纪轻,官位也只是四品,可没人敢小看他。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打了一圈招呼后,林枢陪坐末位,听着前厅这群老大人闲聊着京城的八卦。

    这几人大多已经把家中的琐事都扔给了后辈,平日里也不怎么上朝。但他们的消息极为灵通,各家府中都有不少人每日在京城四处探听消息。

    屋子里可以说都是自己人,这群老大人也没有避着林枢的意思,说了不少连王伦都打听不到的消息。

    林枢听了一会可以说是大开眼界,就连忠信王高永仪把手伸向辽东的事都被这群人探听到了。

    至于王子腾家里的那点破事,他们都懒得提。还是密云山中的那些土匪更加吸引这几人的兴趣些。

    男人嘛,聚在一起谈谈政事再正常不过,不过说着说着就会歪了楼,荤话就会越来越多,林枢这个“正人君子”就有些面红耳赤,借口去陪贾琏招待宾客就离开了前厅。

    寒风一吹,林枢刚起的燥热便烟消云散。恰好贾琏领着王焕到来,三人聚首,就来到了东跨院书房。

    “岳父大人怎么没来?”

    王焕与迎春定亲,两家就是正式的姻亲关系了。今日荣国府设宴,王琦不可能不过来的。

    “别提了,都察院出事了。父亲一大早就被叫走了。”

    王焕的话引起了林枢与贾琏的好奇,只听王焕神秘兮兮的说道:“今早天还没亮,都察院就来了人,说是山西道监察御史郭仝弹劾统制县伯王子腾,私通边将,非法走私,意图不轨。这会弹劾的奏章都送到御前了。”

    嘶!

    山西道的郭仝,御史中的战斗鸡啊!林枢入仕不到一年,光是听到郭仝弹劾的人已经不下二三十了。

    自从这位被派去山西以来,从布政使到不入品的芝麻小官,整个山西没人不怕他的。

    林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王子腾私通边将,这等秘事郭大人怎么可能探听的到?”

    王子腾什么人?这些年皇帝明明知道这人不是忠心之人,可愣是找不到实际的证据。要不是为了钓出背后的大鱼,就是不要名声也要把王子腾除了去。

    绣衣卫都找不到证据,就凭郭仝,怎么可能会探查到王子腾的罪证来。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王家的人往大同卫走商,与大同卫的好几名将领一起参与了走私之事。”

    王焕一拍大腿:“对了,那人还是县伯府的三老爷王子胜的女婿,叫……叫……”

    贾琏提醒了一声:“是不是叫李岩?”

    “对,就叫李岩。这厮在太原与人因为买卖之事发生了冲突,正好被郭大人给碰到了。一查就查到了大同卫数名将领,这不,弹劾的奏章昨夜就到了通政司。”

    听完王焕的解释,贾琏心情十分复杂。这罪名听起来很吓人,但说白了就看皇帝想不想处理了。

    京城不少勋贵都与边军有联系,至于走私之事,大多数都有过这样的行为。只要不是走私钢铁这等关乎军械的事情,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宁荣两府,就曾借着延绥镇的关系,往鞑靼走私过盐茶丝绸等物品。王家在大同有不少关系,走私这事,意料之中。

    “这种事,就看陛下怎么想了。”

    林枢看了看神情各异的两人:“王子腾在京营的影响太大,短时间内陛下也不好轻易处置。至少在河西未平,北方未定之前,京营不宜大动。”

    贾琏点点头,他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大不了扔出一个替罪羊,比如王家的三老爷王子胜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焕问道:“琏二哥对这李岩熟不熟悉?我听父亲的意思,是怕这件事牵扯到琏二哥身上来。听说这厮被郭大人一吓,胡乱攀咬,已经牵扯到好几家武勋府上了。”

    贾琏无所谓的回道:“没事的,打两年前我就把府上这些事都停了,而且自请降罪,罚银都送到了户部。”

    自请降罪这一招还是林枢出的主意,皇帝可有容忍你没能力,可以容忍你犯一些小错误,甚至可以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但皇帝绝对不会容忍你欺瞒于他!

    宁荣两府现在做的所有事,就光明正大的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就是李岩真的攀咬贾琏,皇帝都不会相信的。

    王焕惊讶的看向贾琏,心中暗道琏二哥果然有一手,怪不得皇帝如此信任他。书中的知识终究是不够用的,看来,他得好好跟琏二哥好好学一学,

    ------题外话------

    今晚先更到这里,就不熬夜了。明早要早起去医院,等回来再继续更新。

第二五七章 胸有大志的贾琮

    雪越下越大,屋子里却有些闷热。林枢走到窗户边,推开一扇窗户向外看去。

    银装素裹的东跨院小花园,分外美丽。脸上挂着忧愁的贾琮正缩在厚实的冬衣中,揣着手站在连廊中看着院子中玩耍的几个孩子。

    五六个三五岁的小娃娃,无忧无虑的在雪地里尽情的撒欢,旁边还有几个家仆在照看着。

    王焕也走了过来,好奇的问道:“琏二哥,家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小娃娃?”

    “这都是后街族里的小子,哦,那个小娃娃你也认识,王家庄王狗儿的儿子,打昨日就被接了过来。”

    贾琏给两人解释了一番:“前两天王狗儿的岳母在庄子里寻了百户人家,讨来布片制成了一件百家衣冒着大雪送了过来。父亲说这老亲能处,是个实诚人,便让人昨夜将他们祖孙接了过来。对了,大姐儿的小名都是她给取的……”

    “巧姐儿……”

    林枢不禁脱口而出,话都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今日才进的荣国府。

    好在贾琏以为刚刚有人将这事告诉了林枢,乐呵呵说道:“刘亲家说,大姐儿既然生在乞巧节,老天爷不就已经给起好小名了吗?父亲也觉得这个小名不错,既好记又顺口,便这么应下了。”

    “贾萱、巧姐儿……是个好名字!”

    王焕念叨了一句:“百家衣难求,更何况是带着真心与感激。”

    民间育婴,要向众邻亲友讨取零星碎布,缝成一件“百家衣”给小孩穿上,谓能得百家之福,小孩少病少灾,易长成人。又寓小儿贫贱,以为贫贱者易活。

    虽说荣国府位高爵显,但刘姥姥送来的百家衣却被贾史氏、贾赦与贾琏夫妇极为看重。

    富贵贫贱,谁都不知道新生的婴孩能不能在灾病中安稳的活下来。一件百家衣,就是借了百家之福,庇佑孩子健康成长。

    三兄弟就这么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孩子,有些好笑的探讨着育儿经。

    “二哥好,林表哥好,王大哥好。”

    连廊中避风处的贾琮看到了林枢三人,跑过来跟三人问好。不过双手揣在袖筒中,样子有些奇怪。

    贾琏对自己这个弟弟还是很了解的,拎起衣领子就将他拉到自己跟前:“今天又得了多少赏?”

    “二哥,没多少……”

    贾琮把袖子里的荷包取了出来,打开后里面有不少打造精致的金银豆子。

    “还真是不少,这一荷包,最起码有几十两银子了。”

    王焕说着就往荷包里放进去一颗小金豆子,还笑称自己这个月的零用没有了。

    林枢也放入大小相似的金豆子,询问贾琮刚刚为何愁眉不展。

    “唉,今日卫家大哥来的时候骑了一匹很俊的马,宝二哥说他也有一匹,约了卫家大哥改日去策马奔腾。我也想去,可……”

    贾琮将手中的荷包掂了掂,有些难以抉择的问道:“二哥,一匹好马,需要多少银子?”

    “你要用你攒下的银子买马?”

    荣国府其实有不少马匹,虽说大多不是什么宝骏良驹,但挑挑选选总能选出一匹不错的来。哪怕贾琮只是一个庶子,可府中总不会少了伯爷儿子的一匹马吧。

    贾琏还以为是下人欺负贾琮年纪小,想要骗贾琮的银子,面带严肃问道:“难道马棚那边不给你马骑?”

    “我要有一匹真正属于自己的马儿,最好能像宝二哥那样,从小马驹开始养在身边。”

    贾琮目光灼灼,拳头紧握:“父亲说,为将者,不能没有属于自己的战马。我将来是要当大将军的,像二哥那样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哈哈哈哈……

    贾琏哈哈大笑,帮贾琮派去帽子上雪花消融后的水珠,跟他说道:“说得好,荣国府的子孙,自然要有如此豪情壮志。一匹马而已,二哥改日给你送一匹比宝玉更好的马驹!”

    宝玉的马儿乃是元春封妃时,平安州特意送来的,乃是好不容易才从草原换来讨好新晋的皇妃母家的。

    价值千金?千金都难买到。

    贾琏应下了这件事,贾琮却摇了摇头,固执的说道:“我想用自己的钱给自己买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儿!”

    林枢偷偷撞了一下贾琏的胳膊,贾琏秒懂了林枢的意思。他便跟贾琮说道:“那你把今日收到的赏给二哥吧,二哥过几日去太仆寺给你淘换一匹好马驹来!”

    普通的马匹也就一二十两,战马贵些,普通的三五十两,好些的八九十两银子出头。但像贾宝玉的那种,价值千金还要看对方卖不卖。

    太仆寺倒是有不少贡马产下的后代,贾琏准备自己添上千八百两,给贾琮换上一匹来。

    贾琮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荷包递过来。贾琏把里面的金豆子挑出来重新递给贾琮。

    把荷包一系,揣入自己的袖子中,笑呵呵说道:“剩下的够二哥去给你淘换一匹好马了。”

    林枢与王焕两人配合着点头,贾琮拱手向贾琏致谢,说完感谢的话就闷头跑回了院子。

    “琮表弟有上进心,琏表哥将来倒是有了一个好帮手。”

    两人跟贾琏拱手相贺,一个好汉三个帮,荣国府大房玉子辈中,就贾琏贾琮兄弟俩。若是贾琮稍有出息,对贾琏来说,也将会是极为难得的助力。

    这时兴儿来报,午宴已经备好,来请三人去前厅用饭。同在院子里看孩子的贾琮悄悄来到贾琏身边,小声说道:“二哥,我知道好马驹的价格,将来我会还给二哥的。”

    贾琏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笑骂一声:“混小子说什么傻话,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就当二哥送你的生辰礼,等年后过生辰就别想再有礼物了。”

    ……

    因为降雪的缘故,午宴时男宾在前院中庭等地,女眷则是在贾史氏所在的荣禧堂中。

    在迎春那边玩了好一会的三春、黛玉、湘云等姐妹们走进荣禧堂的时候,一众贵妇皆是恭维着笑呵呵坐在主位的贾史氏。

    席间有不少人在打听几个姑娘的婚事,就是年纪最小的惜春都已经成了贵妇眼中的香饽饽。

    年纪小怕什么?早早定下就是。再怎么说也是皇妃的堂妹,按民间的说法,自家说不定还能成皇帝陛下的连襟呢!

第二五八章 钱千里的问心之语

    贾琮今日的表现让林枢很是羡慕,一个家族的壮大,仅靠一人实在是太难了。

    兄妹俩在回到家中之后,相互交流了一下各自的见闻。当林枢说起贾琮今日的表现时,黛玉也感叹道荣国府兴旺在即。

    她督促林枢赶紧往苏州老家递信,让叔公早早挑选几个得力的堂兄弟来,一边来京读书科举,一边协助哥哥处理家中庶务。

    因为黛玉第二日还要去礼部尚书钱家赴宴,兄妹俩也没有多聊,聊了一会消了消食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一夜风雪压冬梅,第二天依旧是雪花飘飘。

    林枢护送黛玉到了钱府,然后自己乘车前往内阁点卯当值。不过凳子都还未坐热,勤政殿就送来皇帝的口谕,说是忠顺王高永恒即将抵达京城,令皇太子高万承代帝迎接,皇五子高万宣、内阁行走林枢、五军都督府、六部九寺各派官员陪同出京二十里迎接王驾。

    从大楚门至朱雀门,顺天府已经安排人在打扫南北主干道。太子车驾已出东宫,林枢等文武官员紧跟其后。

    “这雪再不停,京畿之地的雪灾怕是不可避免了。”

    南行的队伍中,钱千里的马车是除了皇太子车驾外最靠前的。礼部是今日迎接王驾仪式的主要负责人,钱千里这个礼部尚书当然需要前去。

    林枢刚出内阁大门,就被钱千里拽上了马车。老大人心系百姓,还未出城时就已经在长叹短嘘。

    “多难兴邦,这几年的天灾人祸,对朝廷来说,未尝不是一个难得的际遇……”

    林枢话未说完,钱千里厉声斥责道:“混账!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饿殍遍地难道也是难得的际遇?你的心也被这官场的丑陋规则给污了吗?”

    “老师,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学生是说,天灾不可避免,朝廷在经历过这几年的天灾后,可以总结经验,以备不时之需。至于人祸,当借着已经暴露出的蛀虫,犁扫大地,以待来年的大丰收。”

    林枢的解释并没有让钱千里消气,反而再次训斥道:“老夫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老夫问你,在你的心中,君王、社稷以及天下百姓,谁轻谁重?”

    钱千里的训斥之声很大,甚至就是前方的太子车驾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特别是最后的这个问题,太子高万承与五皇子高万宣听得是清清楚楚。马车中的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陪侍的内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林枢被钱千里的问题打懵了,他没想到自己今日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好回答吗?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祖以时,然而早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看似很简单的问题,林枢却被问的后背都在出汗。儒与官的身份,现在就是林枢回答这个问题最大的抉择难点。

    马车的车轮咯吱咯吱的碾压着地上的积雪,林枢已经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可他还是难以做出抉择,从儒而言,自然是民贵君轻。

    可他的身上还有太多的身份,从最小的林家家主,到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讲学士、翰林待诏、内阁行走等一大串的官位,直至世人皆认的六元文魁、未来的世间大儒。

    入仕之臣,当以君为先。出世之儒,当以民为本。林枢现在就在徘徊,到底该如何界定天下。

    若他直接回答民贵君轻,他自己都觉得脸红。或许他在未入仕之前会爽快的说出民贵君轻四个字,但他现在真的难以开口。

    钱千里没有逼问,反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马车中陷入诡异的沉寂之中,就连前方的太子高万承都在好奇后面的马车中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四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皇五子高万宣年纪小耐性终究不及太子,他小声问道:“你说林师心中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高万承神情严肃,他悠悠说道:“难,很难!钱公这是在问心啊!别人我不知道,魏师当年被皇祖父问起时,魏公也是沉默了许久,最后的答案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老师,学生认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几乎是同一时间,后面的马车中传来了林枢响亮的声音。高万承长舒一口气,他面带微笑给高万宣小声说道:“若是林师今日的回答不是这句话,从此就是林学士了,而且很可能一辈子都只是林学士!”

    ……

    京城以南二十里处,高万承领着一众文武站在风雪中等待已经目视可及的忠顺亲王高永恒。

    林枢陪在钱千里的身侧,心中还在想着刚刚钱千里与自己的问答。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蒙童时就熟读的《孟子》之言,今日竟然如同炙热的火焰,重新将自己炙烤了一遍。

    其实林枢刚刚的回答还是有些违心,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不过在他无法抉择的时候,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

    于是最后他跟钱千里说出了那回答,当钱千里脸上漏出欣慰的笑容时,林枢觉得自己有些可耻。

    哒哒哒哒……

    耳边传来的马蹄声惊醒了还在沉思的林枢,抬眼望去,高永恒已经在数百亲兵的护卫下勒马而停。

    高永恒翻身下马,身上黑色的战甲咔咔作响。

    “臣忠顺亲王拜见太子殿下!”

    “王叔多礼了,父皇吩咐本宫出京二十里处迎接王叔,以酬王叔平叛之功!”

    太子高万承向身后招了招手,高万宣亲自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高万承斟酒敬向忠顺王:“侄儿敬王叔一杯,贺王叔凯旋!”

    “微末之功,怎还劳陛下惦念!臣谢陛下恩典,谢太子殿下之贺!”

    高永恒满饮一杯,身后的亲兵三呼万岁,随后礼部给随行的文武以及凯旋的将士们一人一杯美酒。

    同饮之后,简单而又庄严的迎接仪式暂告结束。

    林枢在回京的时候被太子相召,钱千里在林枢离开时小声说道:“以民为贵方可有万世之王朝,凡明君皆以天下万民为重。为君王者,喜恶已不重要,择臣第一要便是看他如何对待百姓。至少你今日的选择,令老夫很是欣慰!去吧,太子殿下估计已经知道该如何看待你了……”

第二五九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咯吱咯吱……马车再一次碾着来时的车辙北返。

    林枢的思绪还没有从来时的问答中完全回神,高万宣连叫了好几声都只是机械的回应了几句。

    车厢内伺候的内监嘴巴张了好几次,都被太子高万承的眼神给阻止了。

    相比于半路出家的当今皇帝,一直由太上皇教导的太子高万承时刻在模仿着他的皇祖父。

    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上,高万承根本不会介意臣子偶尔的失礼之处,更不用说,林枢还是他名义上的老师,是自己父皇为他挑选的未来辅臣。

    高万宣见林枢心不在焉,便将目光转向了车外的雪景上。掀开车帘子看着退在车队两旁躬身行礼的路人。

    这是入京的官道,无论风吹雨打,都有车马行人从这条大道往返京城。高万宣看到道路两旁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缩在一旁,单薄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住寒冷的侵袭。

    他皱眉跟自己的哥哥说道:“皇兄,要不给这些人送些冬衣吧?”

    “挨饿受冻的何止这点人,仅凭一时的救助殿下觉得能帮多少人?”

    林枢抱拳跟高万承致歉说道:“殿下恕罪,臣方才失礼了!”

    高万承微笑的摆摆手说:“林师是在悟道,本宫怎会介意这些。”

    “怎敢说是悟道,只是今日突然被钱师的言语警醒,算是偶有所得。”

    林枢的脸上终于去了茫然之色,整个人好像都精神了不少。他看向车外的那群乞儿,长叹道:“大楚幅员辽阔,百姓何止亿万。这穷苦之人不知占了多少,送衣送粮永远只是治标不治本,说到底还是要给他们一个能养家糊口的机会。”

    “林师说的是在河南时以工代赈之策?”

    高万承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以工代赈自古就有,可历朝历代运用的几次少之又少。一是费工费时,二来花费巨大,不如直接赈灾来的方便。

    林枢在大名府、开封府开展以工代赈,修整河道、官道,整修城池,开垦荒田,修建水渠等等,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同时也让户部叫苦连天。

    要不是皇帝信任林枢,想要看看这以工代赈能带来什么样的奇迹,换个君主,估计林枢的乌纱帽早就不保了。

    前期的投入太大,收益期又太长,一心想着弄些大政绩用来升官发财的人,怎么可能有耐心去做这些事。

    林枢听到高万承提起以工代赈,郑重的点了点头。大楚如今正处于王朝的盛世之期,朝廷的税收虽说有些拮据,但运用的好了,还是能做成很多事情的。

    他简单说了一下以工代赈相比于传统赈济的优势,比如以工代赈不只是养着一帮流民,还能在赈济的同时省下一部分劳役,开垦的荒田还能增加土地,顺便安置无地的百姓等等。

    一说起正事,林枢侃侃而谈,高万承也是面带微笑,默默的听着,不时也会说几句自己的看法。

    等你车队回到朱雀门时,林枢回过神来,结束了这番交谈:“倒是臣扰了殿下的清净……”

    “林师说笑了,这一席话,本宫受益匪浅。不说别的,这以工代赈之策,正好可以用到此时的京畿之地。西山的煤矿缺人,涌向京城的流民越发多了起来,养济院都快挤满人了。”

    高万承掀起车帘子,城门口聚集了不少乞儿,正眼巴巴的瞅着城墙根下的十几口大锅。

    一碗热粥,给了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同时也在剥夺着他们的尊严。当然,尊严在饥饿面前,丝毫的价值都没有。

    林枢小声提醒道:“殿下,石炭的价值会越来越大,要小心管事的拿人命去换黑色的银钱!”

    挖煤哪有简单轻松的,人命的价值在有些黑心人的眼中,说不定还不如一筐煤球值钱。

    高万承诧异的看了眼林枢,沉默一阵后才赞赏的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林师当得大儒之称!”

    林枢拱手向北:“天子乃万民之父,民强则国强,国强方有万世之基业,殿下以为然否?”

    高万承向林枢作揖回道:“林师之语,学生谨记,当篆刻于室,时时警醒己身!”

    ……

    忠顺亲王回京,太子率领群臣出京二十里迎接。

    皇帝于大楚门前等候,携王弟入龙首宫觐见圣人。礼部与光禄寺将宫宴备好,京中五品以上文武皆入宫赴宴。

    林枢混在翰林院的队伍中,与王焕等同僚闲聊着。这宫宴要是春秋日倒也罢了,寒冬腊月,热菜端上来连点热气都没有,实在难以下咽。

    御酒倒是不错,借着几口凉菜,林枢也喝了两杯。至于后面来人的敬酒,大多是让王焕替他饮了。

    皇帝今日的心情不错,还当场做了一首诗来庆贺高永恒的凯旋,太上皇在主位上乐呵呵的看着兄友弟恭的一幕,丝毫没把铁青着脸的忠信王高永仪放在心上。

    至于躺在王府昏迷不醒的义忠亲王高万琸,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提起这件煞风景的事情。

    大喜之日,所有的一切是向歌舞升平靠拢,文武之间的隔阂都少了许多,林枢亲眼看见便宜舅舅贾赦,联合几名武勋老大人向内阁三位大学士灌酒。

    当首辅魏庆和被连灌数杯酒后,顺势往贾赦身上一靠,,闭着眼睛就打起呼噜来。

    刚开始时大家都还被老爷子吓了一跳,贾赦哭笑不得的将老爷子横抱起来,跟随夏守忠去了偏殿。

    太上皇一手一挥,哈哈大笑:“醉酒而已,来,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今日不醉不归!”

    ……

    宫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正西坊钱府中,黛玉、王媛等数位女客正陪着钱莫氏倚着火炉煮茶赏梅。

    钱府的布置以素雅为主,这几株盛开的寒梅正是钱家唯一点缀府邸的花卉。至于说别的季节,蔬菜开的花朵,就是钱莫氏眼中最美的风景。

    钱莫氏邀请赴宴的人,大多是钱千里这一批的门生家眷。黛玉在这群宾客中,身份最高。不过她本身对于这些不怎么在意,只要没人找她麻烦,绝对是嘴角带笑,温柔可人。

    不一会儿,黛玉就已经和这几位年龄相仿的人打成了一片。

    钱莫氏看起来很欢喜现在的情景,将煮好的茶水挨个递到几人跟前。她赞叹道:“可惜可惜,老婆子的儿子都已娶妻生子,否则定要把你们扣在家里,给我当闺女!”

第二六零章 醉酒

    钱莫氏嫁入钱家,剩下两子一女,两子皆在父母的教导下少年登科,如今天各两方,均在外地做官。

    官职或许不显,但名声都是极好的。唯一的女儿也嫁入了寒门之家,据说女婿数次会试不中,今科又为了避讳钱千里做主考,没有参加金科大比。

    黛玉几人都是出身书香门第,自然看出钱莫氏这是思念自己的儿女了,便临时充当了彩衣娱亲的角色,陪着钱莫氏在这腊梅绽放的美景前说说笑笑,玩闹了许久。

    钱府的午宴都是钱莫氏自己掌勺做的,黛玉与王媛经过这几年王萧氏的指点,在厨艺上还是有些心得的。

    看着钱莫氏忙碌,便上手帮忙做了几道江南菜色。其余几人想要帮忙,可大多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女子,闹出了好几次笑话。

    “这女儿家还是该学几手厨艺才行,就连唐时的长孙皇后都做的一手好羹。”

    钱莫氏用手帕帮打翻汤汁的姑娘擦干了双手,笑呵呵让几人帮自己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去。

    她从钱千里的书房中取出一个小罐子,打开蜂蜡,扑鼻的酒香就四散开来。

    “这个是老头子藏了多年的御酒了,还是翰林院散馆时圣人赐下的。来,姑娘们,陪老婆子喝几杯!”

    酒香迷人,几位姑娘在尝了一小口后,俏脸上都泛起了粉色。钱莫氏挨个捏了捏她们的脸蛋,哈哈笑了起来。

    到底是姑娘家,钱莫氏也不会让几人喝醉。只是浅尝之后,便让丫鬟把早前备好的醒酒汤送了上来。

    当用完饭时,钱莫氏拉着几人赏梅作诗,她自己更是连坐数首辞赋,皆是上佳之作。

    等宴会结束时,黛玉已经将今日众人所作诗词记录成册,钱莫氏让人收好,说是等刊印出来后,再给几人送到府上去。

    ……

    贾琏与林枢各自扶着王琦与王焕出了宫门,将这父子俩扶上马车后,交代王家家仆先送他们回府,至于在钱家赴宴的王媛,过一会他会亲自送回去。

    “父亲今日怎么会想着灌王叔父酒的……”

    林枢听到贾琏的话后,想起方才大殿上贾赦连接灌醉好几人,甚至跃跃欲试想拿着酒壶去御座前,失笑说道:“大舅舅这怕是高兴好友安全回京,想要与人分享吧。”

    正说着,贾赦与忠顺王高永恒勾肩搭背的走出了皇宫,两人皆是摇摇晃晃,旁边的世子高万姜与两名内监小心的跟在左右。

    “大外甥,方才怎么没有看到你啊,我还想着同你喝几杯的!”

    贾赦好像是彻底放开的性子,颇有曾经意气风发时的洒脱,根本不理会旁边侧目的文武官员,大声嚷嚷着要带几人去南湖画舫见识一下当红花旦的厉害。

    高永恒嫌弃的将贾赦交到贾琏手上:“你爹又撒酒疯了,赶紧带回家去。上次醉酒非要拉着我去南湖画舫,害的我回家后差点被王妃把耳朵拧掉……”

    “父亲……”

    一旁守着的高万姜一把捂住其父的嘴巴,不顾他的挣扎与内侍将高永恒塞进马车。

    高万姜苦笑着与几人道别:“让两位见笑了,醉酒之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林枢与贾琏皆是当做没听到什么,拱手与高万姜告别。随后两人一起将贾赦塞到荣国府的马车上之后,林枢这才驾车往正西坊走去。

    ……

    “你们这是喝酒了?”

    林枢看着马车上脸蛋红扑扑的黛玉和王媛,惊讶的说道:“看来我的这位师娘,倒是不拘于俗礼。”

    黛玉的酒量应该是更小些,在回到温暖的车厢后竟然把自己蜷成一团,窝在王媛的怀里睡着了。

    林枢吩咐车夫小心驾车,放慢了速度后,与王媛小声交谈着。

    王媛用车上备着的毯子将黛玉裹成一团,提醒林枢:“林大哥一会回去后,让嬷嬷做些醒酒汤。林妹妹今日陪着钱夫人喝了好几杯,方才还不显,这酒的后劲可真不小。”

    林枢点了点头,看着悉心提醒自己的王媛,笑说今日两家都出了酒鬼。他将王琦父子宫宴喝醉的事说给王媛听,特别是贾赦与王琦两亲家的互灌趣事,惹的王媛笑了起来。

    “看来贾伯父这是在不忿王家子夺走贾氏女啊,等明日父亲酒醒,我一定要提醒父亲,设宴邀请贾伯父,酒桌上再定胜负!”

    王媛脸蛋微红,言谈间有酒香扑鼻而来。林枢不禁往王媛身前凑了凑,两人的神色逐渐痴迷起来。

    林枢已经从鼻尖越来越清晰的酒香中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随着马车轻轻的摇晃,他的嘴唇碰到了软软的温热。

    这时一旁的黛玉小小的翻了一下身子,惊醒了处于沉迷于情意的两人。

    王媛像是受惊了的小兔子,低头看向还在拱了拱自己肚子的黛玉,发现她并未醒来,笑了笑冲着林枢瞪了一眼。

    眉眼如画,情意绵绵,倒是让林枢更加痴迷。两人用眼神交流着,伴随马车车轮碾压积雪的咯吱声,来到了王家的大门口。

    ……

    等黛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林枢用手弹了一下黛玉的额头,笑着说道:“到家了,小酒鬼!”

    黛玉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翘鼻微微一皱:“这车厢里都是酒味了,不好闻!”

    王嬷嬷取来厚厚的袍子,将马车中还在犯迷糊的黛玉一层一层的裹严实了,这才扶着她走下马车。

    黛玉看着点亮的灯火映照下,雪花翩翩飞舞,兴冲冲对林枢说:“哥哥,改日我也要设宴,就办个诗会如何?我要请姐妹们在家里开诗会,最好能立个诗社……”

    林枢看着黛玉在雪中兴致勃勃的手舞足蹈,旁边的王嬷嬷与雪雁不住的给黛玉撑伞披衣,上前按住有些兴奋过头黛玉说道:“好,好,都按妹妹说的办,开诗会,立诗社!”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林枢这才回到书房。今日在去京外迎接忠顺王高永恒的路上,座师钱千里的问话依然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不是简单的一句圣人之言,而是他当下官员与儒生两个身份最大的分歧之处。

    该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儒与官两层身份该如何融合,自己今后该如何实施自己的人生理念,该好好思考一下了。

第二六一章 亲疏

    御酒的后劲很大,王嬷嬷让人烧好了热水,扶着有些迷糊的黛玉沐浴换衣,又喝了一碗醒酒汤之后才将她塞进温暖的被窝。

    “嬷嬷,我想爹爹和娘亲了。”

    黛玉从被窝漏出头来,昏黄的烛光下,坐在床头的王嬷嬷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床幔上拉的很长很长。

    听到黛玉略带哽咽的声音,怜惜的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老爷太太一直都陪着姑娘呢,就像天上的星星,只要到了夜间,就会一眨一眨的看着姑娘。”

    “我已经长大了,嬷嬷……”

    黛玉伸出手握住王嬷嬷粗糙却又温暖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随着黛玉落下的泪水,王嬷嬷叹息一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被角。

    黛玉的声音柔软而又低沉,像是自语又像是倾诉。

    “我已经记不清娘亲的样子了,那副画像上的人,那么缥缈。就像是梦里隔着迷雾,我每次都想努力的看清她的样子,就是靠近不了。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连自己娘亲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三岁前的事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生病的时候娘亲会抱着我哼歌儿,嗯嗯呀呀的很好听。直到有一天弟弟没了,娘亲就再也没抱过我,可我好想娘亲能再抱抱我的……”

    “哥哥说我是天上的瑶池的花仙子,是有大福气的人。可我就只想要爹爹、娘亲、弟弟还有哥哥都好好的……”

    醉酒的人要么会沉沉睡去,要么就会比平日里更加多思。黛玉这两年看似心情舒畅,忘却了以往的伤愁。

    其实她只是不愿意让身边的人担心,特别是林枢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聪慧如她,便将伤感之情全部压在心底,瞒住了所有人。

    王嬷嬷没有开口劝说,她只是在黛玉说完这些捂着脸抽泣的时候,轻轻拍打着黛玉的后背,回忆着贾敏曾经常哼的歌谣哼唱着。

    蜡烛在不断的燃烧着,雪雁守在外间,隔断上的影子晃动着,耳边传来的哼唱声让雪雁感觉好像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

    那时她才七岁,被太太挑选放在了姑娘身边。一晃九年过去了,林家风雨不断,太太老爷相继去世,要不是大爷挑起了林家的大梁,姑娘怕是还会在荣国府小心翼翼的度日吧。

    雪雁讨厌荣国府,这一点哪怕如今荣国府已经大变样她依旧讨厌荣国府。

    十岁时她跟随黛玉到了荣国府,老太太以她年纪小孩子气为由,委派了紫鹃顶了自己大丫鬟的身份。

    为了不给姑娘添麻烦,她忍了。同紫鹃打好关系,默默地处理着该做的事情。

    宝二爷不顾姑娘的清誉时刻想黏在暖阁,她就出头想办法盯着。紫鹃给宝二爷制造机会,她就想方设法的打断,到现在她都觉得老太太这么做太过分了,可她只是一个下人,还是林家的下人。她只能想尽办法横在中间,尽力维护着林家的声誉,为此她惹恼了不少人。

    盼着、盼着、终于盼来了扬州的来信,老爷虽然没了,可林家的新主子比老爷更强势。顶住了压力将姑娘留在了江南,驱逐了紫鹃,撵走了随船南下的荣国府仆妇。

    姑娘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了……自己也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了!

    人的情感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了,喜恶更不论尊贵与否。

    雪雁讨厌荣国府,讨厌的明明白白。她觉得荣国府就像是一只饕餮,在不断地吸取着自家姑娘的生机。

    黛玉对荣国府的感情是复杂的,刚进荣国府时是亲近、好奇到再去时,是不解、愤怒、逐渐远去的依赖。

    到现在黛玉对于荣国府的感情,是感激而又疏远,对荣国府老太太的感情更加复杂,任何言辞都难以形容。

    哪怕那夜老太太曾对她有过忏悔,看似情真意切,黛玉却也不敢再次轻信。就当是替娘亲尽份孝心吧,这就是黛玉当时唯一的想法。

    王嬷嬷听着黛玉均匀的呼吸声,轻轻的用手帕擦干了黛玉脸上挂着的泪珠,捏好被角息灯而出。

    外间的雪雁也睡熟了,王嬷嬷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屋外的寒风让王嬷嬷感觉脸上一阵冰凉。

    她用手一抹,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我这老婆子还会流泪啊!”

    “嬷嬷又不是冷心人,流泪不是很正常吗?”

    林枢穿着厚实的袍子正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孤灯泛着黄光,脚下的火盆正在噼啪作响。

    王嬷嬷走进一看,火盆上还温着一壶美酒,酒杯还在冒着热气。

    “大爷怎么还没休息?”

    林枢请了王嬷嬷坐下,从火盆上取下温热的酒壶,给王嬷嬷倒了一杯:“我不放心玉儿,她今日还是第一次醉酒。方才我听到她哭了……”

    虽是兄妹,可黛玉已经是大姑娘了,林枢只能在院子中守着。

    借着灯笼的微光,王嬷嬷可以看清林枢的脸上有担心、自责以及一闪而过的愤怒。

    她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驱走了寒意。王嬷嬷说道:“姑娘是想老爷和太太了!”

    “是我的错,这两年诸事繁杂,有些忽视玉儿的感受。”

    林枢自斟自饮,脸上可见的泛红,眼中更添自责之色。

    王嬷嬷劝慰道:“姑娘没有怪罪大爷,其实这样也是好事。懂得隐藏自己的心事,总比把心事时刻挂在脸上强。大爷总不能把姑娘留在身边不是?”

    唉!

    林枢知道王嬷嬷说的不错,这是时代的问题,懂得隐藏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女子如此,男子更是如此。

    一阵寒风刮来,飘落的雪花随风冲进亭中,两人都感觉到了脸上的冰凉。

    王嬷嬷劝说道:“大爷也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姑娘这有老奴看顾着,不会有事的。”

    林枢看了一眼黛玉卧房的方向,雪光掩盖了一切,他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亲人的气息。

    他冲王嬷嬷点点头,拿起酒壶一边饮着一边离开了小院。

    小院门口守着的福全看到林枢出来,脚步有些摇晃,想要扶住他。

    林枢却推开了福全的手:“明日记得让禄叔再购置些诗会用的东西,玉儿第一次办诗会,一定要办的顺顺利利的!”

    福全躬身称诺,随后撑着伞将林枢送回了房间。

    火炉散发的热气将寒意挡在了室外,被窝中的林枢迷迷糊糊的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看到了养父林如海夫妇,兄弟俩正把酒言欢,妯娌俩也在愉快的逗着一个小娃娃。

    那是或许仙境,不属于他这个浊世之人。林枢只能远远地看着,无论怎么往前都会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他已经走了许久,脚步逐渐变得极为沉重,身心俱疲。

    直到一阵声音从天空传来,打断了他艰难的探寻之路:“哥哥,哥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6064/ 第一时间欣赏红楼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清纯的橘猫所写的《红楼首辅》为转载作品,红楼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红楼首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红楼首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红楼首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红楼首辅介绍: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不,你没见过!红楼首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