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欲速则不达
周大林当然不会交厂子。
不但不会交厂子，他还立马变了脸。
“给脸不要脸是不是？都给我滚！”
在赵世豪看来，他这是让自己给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
这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啊，他周大林愿意赌这口气，愿意作死，他也没办法。
不过，他守着西蒙三世断言，周大林撑不过三个月。如今三个月过去了，真空泵还是没倒。不但没倒，人家还绝不屈服，就是不给西蒙公司。他回去，怎么跟西蒙三世交代呢？
周大林不知道赵世豪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他也没心情思考这些。
真空泵虽然没有赵世豪说的那么危险，但他说的那些，也的确是目前他面临的问题。他必须拿出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来，让真空泵迅速度过难关，才能缓解资金困难的处境。
银行的贷款，肯定不能无限期拖延着不还。延期还款，只能为他争取一个短暂的喘息机会。他必须在延迟期限到期之前，让工厂的盈利，大于每年的还款数额，才能保住工厂。
如果，他坚持不用自己的其他资金注入进来，拯救真空泵的话，这的确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可是，活到他这个境界，金钱对他来说，也就是数字了，提不起他的兴趣来。让自己面临挑战，做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才有乐趣。
赵世豪要是知道，周大林经营真空泵，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乐子玩，估计他想死的心都会有。
他这里处心积虑，以死相搏，人家那里却纯粹是为了玩而逗着他玩，他还活个什么大劲儿啊？
那俩货走了以后，周大林就打电话，把生产部经理刘树文给叫了过来。他要跟刘树文商量，把粗加工整个给甩出去这个事情。
也是跟对于倩一样，事先他就跟刘树文说过这个事情，把问题说出来，让对方去考虑解决方案。
工件粗加工自己干，看似比利大于弊。自己干的，无论材质还是质量，都心里有数啊。而且，生产进度可控。特别是赶上有急活了，可以安排粗加工车间加班加点，甚至可以把工厂剩余生产资源，都往粗加工这边靠一靠。总之，可以保证订单按时交货。
指望外协可就不保险了，成本高不说，质量、生产速度，都没法保证，厂里有劲使不上，到时候可就被动了。
周大林不这么看。
利用外协如何保障生产速度？多找几家外协单位不就完了吗？临水是泵业基地，小加工单位多如牛毛。原先寻找外协单位，只是靠于倩的综合办公室，要不就是靠熟人介绍，这才能覆盖几家呀？
下一步，他要成立供应部。供应部不是只买回厂里需要的东西就完了，还负责寻找更多的外协单位，保证外协产品的供应。
采取各种手段，派人出去满世界跑，建立相关单位地图，网上搜寻，发布广告……各种手段都用上，找不出一百家来，找五十家没有问题吧？
只要外协单位足够多，就不愁供应。而且，单位多了，竞争就会激烈，价格、质量就更容易商量。
至于成本，到底是自己干成本低，还是外协成本低？周大林就给刘树文算了一笔账。
养一个粗加工车间，得配备不少管理人员吧？这些管理人员的工资，你得开吧？管理人员少了，质量就保证不了，生产秩序也不好维持，仍旧会变成过去那种一片混乱的样子。
现在，一个粗加工车间，车间主任就得有正副两个，还有生产调度、材料供应、仓储管理，计件统计等等，只是这些辅助管理人员，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另外，如果想保证出活速度，粗加工车间的规模，就不能小了。
粗加工车间已经有四十几台设备，活多的时候，还是跟不上进度，好多配件的粗加工，还要交给外协单位来干。
活少的时候呢？这四十几台设备连一半都利用不起来，这是多大的浪费？这个无法调节的淡旺季循环，就是个无形的损失！
交给外协单位呢？我只是要这个配件，剩下的管理、供应、仓储这些辅助，可以全部省略掉。无论淡旺季，都不用考虑工厂损耗。
去掉粗加工，就省下了大量的管理和产品保障环节，把省出来的管理和质检人员，补充到精加工那边去。目前，精加工正因为对质量要求高了，增加了检验环节，而缺乏这方面的人员呢。
这样算下来，到底是自己什么工序都要，大而全小而全，弄的那么复杂，什么都管又什么都管不好合适，还是精兵简政，专心干好精加工，减少出错工序，保证工件最终精度和质量合适？
刘树文肯定说不过周大林，答应回去好好想想，然后再答复他。
刘树文年纪大，做事老成持重。他对老板不唯命是从，老板怎么说就怎么做，说明他心里真正装着工厂，对工厂负责任。这一点无可厚非，所以，周大林同意他回去，考虑好了再来。
现在，刘树文考虑了已经三天了，也该有个信儿了。
果然，刘树文已经想明白了。这三天，他去了粗加工牵扯到的所有部门，进行了一个实地调研，一笔笔账的算下来，他惊奇地发现，周大林是对的。
当然周大林对了。这个账，他二十年前就算明白了。
刘树文之所以没主动来找周大林，主要还是在考虑，砍掉粗加工车间，那四十多台设备怎么办，人员怎么办？特别是好多设备，都是老程接手以后，采购的新设备，就这么当二手设备卖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这个简单啊。”周大林就开导他说，“好多给咱们提供配件的厂子，规模都很小。有些厂子，甚至只有那么一两台设备。他们不是不想扩大生产，是本小利薄，没有资金。咱们可以把咱们用不着的设备，卖给他们呀。”
“卖给他们？”刘树文让他说了个一头雾水，问他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本小利薄，拿什么来买咱们的设备？”
周大林就笑了说：“咱们可以先赊给他们呀，他们拿给咱们加工的配件来顶账。这样，先不花钱就可以拿到设备去赚钱，而且，还可以用配件来顶账，不愁买了设备回去没有活干。你说，这样的买卖，他们肯不肯干？”
“当然肯了。”刘树文不由脱口而出
周大林就又笑了说：“这不就结了？而且，我们把设备赊给他们，有这么大的好处，我们要个比市场价高一些的价格，应该没有问题吧？如果我们把这些设备弄到二级市场上去卖，是卖不上好价钱的，还要被中间人抽份子。”
“周总，你这一招高明！”刘树文由衷地说。
论年龄，他比周大林大不少。可是，论对工厂的管理和大局策划，他自认为比周大林要差的远了。
其实，周大林这么做，还有一个考虑，就是他手头的流动资金，已经捉襟见肘了。把设备卖掉了，虽然暂时收不回钱来，可他也可以暂时省掉买部分原材料和粗加工的钱，等于变相收回了卖设备的钱。这样，原本用来购买这部分配件和粗加工的费用，就可以省出来，填补他流动资金不足这个短板了。
“那么，去掉粗加工车间以后，这车间里的百十号工人，我们怎么解决呢？”刘树文又问。
他现在，已经从心里服了周大林，问话里，已经带了请教的语气。
“这个，就得你老兄自己来斟酌了。”周大林说，“精加工车间因为提高了质量，管理人手不是不足吗？还有，这些闲下来的工人，哪些适合补充到精加工那边去，哪些需要放到组装车间去，还有哪些，放到待业大队，交给劳务输出公司来处理，你应该比我心里有数，就不用我再参与意见了吧？”
刘树文茅塞顿开，站起来说：“我知道怎么做了。周总，我现在就回去，写详细报告，写好了再过来给你过目。”
周大林就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刘树文对他完全服气了，就意味着他完全信任了他这个老板，将来生产上面的事情交给刘树文，他也就比较放心了。
生产上的问题还有好多。比如装配车间，一个组负责一台设备总成的所有装配工作，既没有效率，也不利于检验监督装配质量。
他还知道一种更科学的装配办法，就是分解装配步骤，流水线作业法。一个小组只负责整个设备总成一个或者几个部位的装配工作，把这个部位装配完了，检验就可以及时插进来，检验合格后，立刻转到下一个装配小组那里去，再由下一个小组，装配另一个部分。以此类推，装配，检验，转下一工序，再装配、检验，直到设备装配完成试机。
熟能生巧啊。一个工人，你让他掌握整套设备，几百个零件的所有拆装技巧，过于复杂了，他记住前面的，没准儿就忘记了后面的。你让他整天的只拆装一个部位呢？他能够很快就掌握这一个拆装技巧，而且在长期重复同一个动作的时候，可以迅速熟练，这就大大降低了技术要求。同时，也容易找到更省时省力的办法，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
一个工序一个工序的走，检验就容易插入。而像现在这样，检验总不能一个装配小组派一个，随时盯着装配工人工作吧？这得配多少检验啊？
这个办法，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装配车间的工人，每一个小组也就熟悉设备上属于他组装的那部分，对其余部分并不熟悉。
说白了，就是虽是装配工人，却并不知道自己装配设备的全部构造。这样的做法，设备的一些关键构造，就更容易保密。即便装配车间有工人辞职了，去其他真空泵厂干，也不见得可以说明白临水真空的设备，到底哪个地方和别人的不一样。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高效的，更好的管理办法。可是，周大林却没有和刘树文谈起。因为他知道，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他的改革，需要一步一步的，慢慢的，有计划地开始，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俗话说的好，欲速则不达啊！
239.可怜的厂办主任
送走了生产部经理刘树文，周大林接着就打电话给综合办公室主任于倩，接着谈话。
于倩的那份报告，还是用了心了。
从报告里，周大林看出来，这女人的心气很高，唯恐周大林小瞧了她，几乎把所有知道的知识，都用上了。
这样一来，报告就有些跑题。
比如说人机效率的计算公式，以及里面用到的各项数据如何得来，就用了整整两页A4纸来解释。而周大林要她做的，是如何招纳和储备人才，建立人才数据库。
不过这方面，于倩也做了详细的叙述。招聘人才的方法，如何进行技术方面的考核，甚至想到了与厂内各部门紧密合作，让专业干部来招聘专业人才。
的确够详细，办法也切实可行。
于倩来了，他让她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却不谈工作，而是问她说：“你这两天没睡好吧？”
于倩奇怪地看看他，没有回答。心说这说工作呢，他关心自己睡没睡好觉干什么？
当年大学毕业，进了这个工厂，辛辛苦苦、勤勤恳恳。论工作能力，她是突出的，却也只不过混了个小职员。
女孩子长的漂亮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当年副厂长看上她了，要提拔她。条件，却是要给副厂长做小蜜。
那时候的领导干部，都是要设法混一个小蜜的，这个俨然成为真空泵的一个流行趋势。没有小蜜，会让别人觉得没本事。
这个没本事，不只是单单指那方面没本事，还指在厂里混不混的开，有没有面子，有没有威风。
可副厂长黑胖黑胖的，挺着个大肚子，脸上还长着一脸疙瘩，于倩看着都恶心，死活不肯答应。
不答应的后果，就是无论她怎样努力，都只能是一个拿最低工资的普通职员。
如果真空泵再不倒的话，她很可能就得下岗回家了。也正因为她是有学历的职员，不符合下岗政策，才没有被下岗。但副厂长已经把她给下放到生产车间了。
真空泵到了后期，与西蒙公司合资失败，已经一片混乱，谁还管你是职员工人？副厂长最后一次找她，就是告诉她，要么下岗回家，要么给他当小蜜，两条路让她选一条。
后来，真空泵就倒了，让老程给收购了。副厂长凭借在职期间积累的财富和人际关系，自己开了个工厂。
工厂倒了，倒霉的只有没本事的工人和普通员工，官老爷们是早就想好了退路的。
再后来，赵世豪来了，把她选出来，也不是因为她工作能力强，还是因为她的长相。
这一回的条件，是厂办主任。
她没有拒绝。
赵世豪长得高大帅气，虽然吃相让她恶心，但模样没让她恶心。
关键还是，她也想有高一些的工资，过不那么紧吧的日子。
于是，上一世程晓遭受的虐待，这一世就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随叫随到，随时想了，随时随地。还没有男人的本事，电光火时。
赵世豪走了，没有带她走，带走了财会部的总会计。那个小姑娘不只是年轻，而是做为总会计，有篡改财务数据的机会。赵世豪屁股下面干净，她功不可没。
其实，对于倩来说，这倒是一种解脱。她有丈夫有家，早就感觉对丈夫愧疚了。
今天，周大林又像赵世豪一样，关心她睡眠这样的私事，她心里不免警惕。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守住自己的家，再不想给富人当玩物。
何况，周大林的夫人，程晓也在厂里呢，这要传到程晓耳朵里，闹起来，自己以后还怎么做人呢？
这可真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周大林已经察觉到了她脸上的警觉，立刻就笑一下说：“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我给你布置这个任务，才两天的工夫，你就给我写了十几页的报告过来，我怕挤占了你的休息时间，休息不好。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不用这么拼命。”
于倩脸上就有些尴尬，低了头说：“谢谢周总关心。”
她不拼命不行啊。她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厂里许多人也或多或少知道。万一有一天周大林知道了，还能不能用她这种不干净的女人？
周大林找她的时候，可是说，如果她没有干好这个工作的能力，他可是要换别人来做的。
这个话，周大林只是顺口一说，但听到于倩耳朵里，就是晴天霹雳。
她当时就想，是不是周大林知道什么了，要找个借口开了她？她只能拿出所有的精力和能力，拿出一份可以让周大林满意的报告来。
的确，这两天，她几乎就是不吃不睡，所有心思都在这个报告上。
一个让周大林满意的报告，在她看来，就是她救命的稻草。
这事儿解释过去了，周大林的心思也就不在这方面，而是重新移回到于倩的报告上。
“你的报告，我仔细看过了。”他就对于倩说，“还是有些独到见解的。”
听他的语气，对她的报告还算满意，于倩的心才放到肚子里。
接着，就听周大林继续说下去。
“只是，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部招聘上。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工厂内部的问题呀？”周大林就问她。
“内部？”她没有明白周大林的意思，一脸迷茫。
“对，内部。”周大林肯定说，“我听真空泵的老人说，真空泵过去可是藏龙卧虎，出过不少各方面的人才。”
看她还不明白，他就解释说：“你比如说，咱们有许多工人，在车间里干了好多年，他们的经验和技术水平，不见得就比那些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差。甚至有些个人头脑、能力强的，完全可以走上职位更高的工作岗位。
实践出真知，咱虽说不是私企，但个人股份占主导，不搞国企拿学历卡人那一套，实事求是，谁有本事就用谁。搞工厂，要的可不完全是书本理论，动手能力有时候更重要。精加工二车间那个平面磨工徐强，你认识吧？”
于倩想想问：“脸挺白，长得挺壮实，三十多岁的那个？”
“对，就是他。”周大林说，“他就给我提过一个很好的建议。他说，工人用千分尺测量工件，各人手劲大小不一样，拧尺子螺杆的力度就不一样。这样，测量出来的尺寸就会有误差。怎么样才能有一个大家都认可的标准，知道自己加工的工件，尺寸是否正确呢？那就是检验员不能和工人一样，用千分尺来检验工件。测量速度慢不说，检验员的手劲大小，也不见得那么标准，测量出来的尺寸，很难说就是标准的。所以，检验员最好用死的通止规来检测工件，这就标准了。
这样，工人根据自己干的活到底是超上差了还是超下差了，来判断自己用尺子的手劲，到底是轻了还是重了，很快就心里有数，不会干超差了。
我就问他，那为什么干活的工人不能用通止规，那不更省劲吗？他说，工人干一件活，得反复测量好多遍尺寸，直到达到公差要求为止。那一个通止规来回这么使用，很快就磨损不准确了。你得准备多少通止规才够用？
我问他，那么检验员那里，不怕通止规磨损吗？他说，检验员检测的工件，都是干好了的，尺寸就在通止规范围内，检测的时候，对通止规磨损小，当然就不用天天换，一般一个多月甚至一年换一次，损失就不大了。
你听听，我曾经给质检部开会，提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工人干活要用千分尺测量工件，你们质检要尽量用通止规来检验工件？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回答的上来。”
于倩听了，沉默一会儿问：“周总您的意思，就是工厂内部，像徐强这样的工人，也可以提上来搞管理？”
周大林说：“我的意思，是工人里面也有适合做其他更重要工作的人才。不只是工人，我们的职员、技术人员里面，也不见得就没有更好的人才。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储备人才，要厂内、厂外，双管齐下。”
于倩就又想一会儿说：“周总您看是不是这样？咱们在厂内呢，也搞一个岗位招聘。把需要的岗位都公布出去，允许所有员工应聘。然后，咱们就像对外招聘一样，通过各种应试，把符合条件的员工都登记在册，做为储备人才。将来哪个岗位出现空缺，咱们就优先从这些储备人才当中，选择最合适的填充进来？”
想一下就又说：“当然了，最好是先从副职干起，积累一定经验之后，再做正职。这样出错几率会小一些。”
“嗯嗯。”周大林就夸奖她说，“举一反三，连我应该想到的都替我想了，不错不错。”
听周大林夸她，于倩的心终于放到肚子里。
可接着周大林就笑了说，“哎呀，你工作能力比较全面，又是企业管理专业毕业，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放你离开我了。要不，你别去做人事部经理了，还是留在我身边，给我做秘书怎么样？你放心，薪水方面，我保证你在我身边，比做人事部经理要高。不但要高，还要高出很多来。”
他这话说的有些暧昧，笑的也有些过于诡异。于倩心里一哆嗦，刚放进肚子里的小心脏，就又提到嗓子眼儿上来了。
听他这语气，明明是在向她在暗示什么。老总秘书，职位也就是比普通职员高一点，怎么会拿工资比部门经理还高？
除非，就像她给赵世豪做办公室主任一样。这秘书，还不是要和小蜜画等号啊？
她尴尬地笑笑说：“周总，我都三十多了，给你做秘书，那个，不太合适吧？要不，您再考虑考虑，还是选个年龄小一点的？”
周大林就哈哈地笑了。
240.哄死人不偿命
于倩是真想多了。
在工厂里，周大林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的。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嘛。尤其是有程晓这只母兔子，就在他背后瞅着他的情况下，这窝边草吃到嘴里的后果，肯定不如不吃好。
刚才和刘树文谈话，他们是并排坐在沙发里的，很是亲近。和于倩谈话，他就坐在办公桌这边，和她隔着一张老板桌了。
再说了，于倩都三十多了，长相虽然漂亮，脸上身上也不会那么光滑水嫩了。以他周大林现在的身份，什么年轻漂亮的美女没见识过？于倩这种女人，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周大林应该算个不正经的男人，但到不了渣男的级别。看到漂亮女人，调侃两句，开两句玩笑，倒是有的。哪个男人不喜欢撩拨漂亮妹子呢？但动逾越男女之大防的歪心思，他还不至于。
他对男女之间的道德底线，是男女之间可以在一起破防，首先得彼此之间聊得来，熟悉起来，至少得没有陌生感。
可以一见钟情，就像他跟于晓萱那样。
除此之外，那种纯粹的，为那方面的需要，宛如漂似的破防，对他来说，是不道德的，也是毫无乐趣的，是不可以做的。
于倩只是漂亮，并不是于晓萱那种，可以瞬间吸引他的类型。即便是那种类型，也得人家真心愿意，真心和他一样付出情感。霸王硬上弓，不是文明人所为。
他和于倩开两句玩笑，是因为对方确实挺漂亮的，起码长的养眼。同时，和下属之间，他不希望总是保持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他希望彼此之间可以保持比较亲切的工作关系。这样，相互谈工作的时候，可以减少顾虑，不必过多考虑说出来的话是否合适，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
老板和管理人员之间，可以坦诚相见，这才是一个优秀管理团队应该具备的氛围，才能够健康发展。
和于倩把玩笑开到这个地步，就到周大林的底线，必须适可而止了。
于是他就说：“好吧，听人劝吃饱饭，就听你的。”可接着就又补充一句，“成立人事部之后，你的第一个工作，就是给我物色个秘书，年轻漂亮，还得有和你一样的工作经验。”
于倩脸上就露出为难来说：“这可不好找，你得给我时间。”
周大林说：“成，一个星期。”
于倩还是为难说：“太短了吧？”
周大林这才作罢说：“好了，玩笑到此为止。你的第一步，就是一个星期之内，把人事部给我组建起来。至于部门人员编制，从外面招也行，从内部选也可以，要尽量快。因为咱们将来要成立的仓储、供应部门，现在也没有人选，还是需要你来给我找人。”
到这时候，于倩就知道周大林是在逗着她玩儿了，也就逗他一句说：“那漂亮年轻的女秘书呢，还找不找了？”
周大林微微一笑说：“这个我说了不算，我得请示我家夫人。”
于倩就乐。
“原来周总也怕老婆。”
“什么叫也怕啊？”周大林就看着她笑问，“还有谁怕？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家那位也怕你啊？”
于倩咯咯一笑说：“不告诉你。”
周大林就摇头晃脑说：“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大凡漂亮女人的老公吧，都会怕老婆。咱们于经理很漂亮呀，是不是？”
于倩就说：“刚才你可是说了，玩笑到此为止，说话不算话。”
“好吧，好吧。”周大林一脸无奈说。
接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说：“这里面，是国内某大型集团公司人事工作的内部指导性文件，你拿去认真研读，参考一下，看有没有用的上的东西？然后呢，再给我写个报告，就像这份内部文件一样，要条理清楚，形成文本格式。”
某大型集团公司，肯定是快腿了。这个关于人事部的，指导性的文件，也是在周大林亲自主持下，编纂的。
看于倩接过那个文件夹去，他就又说：“不要那么拼命，一个星期以内给我，就可以。同时要记住，这个文件夹只能你看，不要让其他人看到，注意保密。”
于倩拿回那个文件夹去，整整看了两天。这就是一个关于人事工作的详细纲领，比她写的那个报告，要详细的多，科学的多。
而且，这份指南是标准的文本格式，也就是说，是类似大学里毕业答辩那样的格式，条理清晰且没有任何废话。
既然周大林有这么标准的工作指南，为什么不事先拿给她看，让她在思考问题和写报告的时候，不至于走那么多弯路呢？她就想，这不诚心耍着她玩吗？
但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周大林说过，要让她学会独立思考，独立解决问题。他是要她先独立思考一段时间，心里有个大致概念。
这样一来，好多事情如何去做，她已经在心里想过了，也思考过具体工作步骤了，再去看这份文件，就容易理解里面谈到的问题了。
这样看来，周大林貌似漫不经心，其实是一片苦心地去培养她。而且，通过这次谈话，她体会到了周大林的平易近人。虽然和她开的，都是些打擦边球的玩笑，可她一点都没有反感他。相反，通过这些颇具不正经色彩的玩笑，反而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
玩笑虽然不正经，可周大林的话语里，丝毫没有对她的不尊重，而是把她当做相处多年的朋友一般，可以开各种玩笑，却绝不贬低她的人格。他于玩笑当中让她明白，他是把她当做平等的朋友来对待的，这反而让她觉得，这个老板对她太好了，心里充满了对周大林的感激之情。
她可不知道，哄死人不偿命，可是周大忽悠的拿手绝技。刘璐、周琦、刘建军，都是这样，被他不知不觉地拉上了他的战车，甘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
真空泵厂被周大林哄上他战车的人，可不止于倩一个，刘树文、孟庆水、吴庆林、公关部经理方正东……
随着他战车上的勇士越来越多，就离着他在真空泵厂创造出奇迹来，不远了。
于倩从他办公室里离开，就差不多到了下午五点了。他再去几个生产车间转一圈，找几个人聊聊天，回来的时候，六点了，程晓已经在他办公室里等着了。
看见程晓，他就想起来，今晚还得早回去，先哄着吴老师这位丈母娘，忍辱负重一点，别再故意气老程。然后，还得防止老程被吴英猜中，出尔反尔。
唉，这厂里家里，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也不知道上辈子，程晓一家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呢？程晓让老程耽误终身，过得生不如死。吴英让老程闹的听见胡琴响就恶心，不得不戒了热爱已久的京剧，改学国画和摄影。估计学摄影的目的，就是可以借口时常出去采风，不在家躲开老程。
这老程活的，简直就是一祸害了。
这辈子，他得把这个祸害变废为宝啊，起码别祸害别人，更不要祸害自己。
他们到家的时候，吴英还没回来，老程没睡觉也没看电视，躲在自己屋里，坐在书桌前的台灯下面，戴着老花镜，不知看什么书看的入迷了。
程晓在门口探一下头问：“爸，你干嘛呢？”
老程这才发现，女儿女婿回来了，赶紧把书放下，嘿嘿笑着说：“没事儿看看闲书。”接着就问，“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程晓就奇怪，她爸平时根本就不看书，看书就犯困。不管什么书，到她爸那里，都是最好的催眠剂。
这是咋了，太阳还真要从西边出来，她爸还真改性了？
女婿来了，老程就不能在自己屋里待着，到客厅里来陪周大林坐着。
周大林这面子也算不小，这一家人，老程还从来没这么尊过谁呢。不过这也是他总是给老程擦屁股，换来的特权。
程晓照例是去厨房里做饭。这个点，等她把饭做差不多，她妈也就回来了。
那边沙发上，周大林就嘱咐老程说：“爸，咱今早上说的事，你可不能反悔啊？”
老程明知故问：“啥事儿？”
周大林说：“你看，你是不是真想反悔啊？教孩子锻炼的事情啊，还能有啥事？你可不要告诉我，现在你反悔了。”
老程一拍大腿说：“你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老程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砸坑。你以为我跟你妈一样，说了不算算了不说呢？”
周大林就埋怨他说：“你看，你看，说话就非得把我妈捎带上，你还嫌我妈跟你吵架。你老这么明讥暗讽地说我妈，搁谁谁都得跟你吵吵。”
老程说：“好好好，这回算我没注意，下回我一定注意。”
半个多小时以后，吴英进门了。
老程这回一反常态，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门边去。
“哎呀，我们家的功臣回来了，你工作辛苦！来，我给你拿包，赶紧换鞋，进屋歇着。”
吴英就皱着眉看老程半天问：“你这是真心夸我呢，还是讥讽我呢？”
老程说；“当然是真心夸你啊，我们家你最辛苦吗嘛。”
吴英瞅他半天，手里的包却始终没肯给他。
见老程想硬夺她的包，吴英就往后一躲身子说：“一边去，黄鼠狼给鸡拜年，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又憋什么坏呢？离我远点！”
老程就扎煞着两只手，看着沙发上坐着的周大林说：“看着没有？她一天到晚的狗咬吕洞宾，还怎么对她好？”
“谁是狗？你才是狗！”吴英立马反驳。
241.吵架的权力
眼看老程两口子又要开撕，周大林坐在沙发上，哭笑不得。
他如果再稳坐钓鱼台不管不问，估计这两口子吃饭前就得开打。
可岳父母两口子干架，他这个女婿劝谁都不合适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程晓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妈，你过来给我帮帮忙！”
吴英深剜老程一眼，这才恨恨地往厨房去了。
进了厨房，程晓就说她妈：“你怎么这样啊？我爸好心好意关心你，你守着大林就让他下不来台。”
吴英就哼一声说：“你以为你爸那是真关心我？他那是守着大林故意做给他看，装好人呢！他要真关心我，也用不着那么做作，每天少气我几回，我就烧高香了。”
“你甭管他真的假的，至少他说那话是关心你，你就不该给他脸子看。”程晓就又说她妈，“我爸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能跟你说个软和话就不错啦，你总得鼓励鼓励他吧？”
“我还鼓励他？好话到他嘴里听着都别扭，还不如不说呢，听着就那么假，听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妈！”程晓不高兴说，“你要这样，对我爸不分好歹一律排斥他，谁也帮不了你！”
说完了，撇下她妈在厨房里，端着炒好的菜进餐厅，顺嘴喊沙发上她爸和周大林：“洗手，准备吃饭！”
待她爸走到她身边，这才说：“爸，我妈更年期你不是不知道，和你说多少回了，尽量让着她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老程就哼一声，气呼呼地说：“更年期，更年期，这都更几年了，什么时候算更完？”
程晓就严肃了说：“爸我可告诉你，这女人更年期很关键，如果不能安全度过，身体容易出各种健康问题，还会加速衰老。你不用不听，到时候我妈真出点什么事儿，你就有事儿干了，伺候我妈就行了！你没看赵叔吗？赵婶儿起不来床了，他拖着个心脏搭桥的虚弱身体，还得伺候赵婶儿，遭老罪了！”
老程的神情就一下变得严肃起来，半天叹息一声说：“赵世豪这小子，真不是东西！你说养这么个儿子，干什么用？还不如没有呢！”
程晓哼一声说：“你如果把我妈气出个好歹来，我也学赵世豪，不管。你惹得祸你就自己管！”
回到厨房，她就又说她妈：“你就一天到晚嘴上不饶人吧，待会儿吃饭，你再把我爸给杠急了，和你赌起气来反悔了，就是不答应替你教学生，到时候坐蜡的可是你！”
这一顿饭，吃的就相当安静。老程不说话，吴英也不说话。估计这两口子互相诋毁发泄惯了，这时候让程晓给说的，知道再像以往那样张嘴就吵不好，可也相互不会说好话，干脆就闭嘴不说了。
吃着饭，程晓就一个劲地给她妈使眼色，那意思是让她求老程教学生。
吴英假装看不见，直接不往程晓那边瞅。
程晓无奈，只好替她妈对她爸说：“爸，我妈今下午都和学生说了，让你教他们提高成绩。估计明天就有学生报名了，晚上和礼拜六、礼拜天到咱小区外面那个体育场里集合。你可是答应了的，可不能反悔，要不然我妈就坐蜡了。”
好一会儿老程才说：“我反什么悔啊？不过咱丑话可是说在前面，我从来没训练过小孩子，只能先试试。”
说到这里，他就看着吴英说：“你最好先和孩子家长们打好招呼，万一我教的不行，赶紧让他们吱声，把自己孩子领走，别耽误了人家孩子。”
吴英就“嗨”了一声说：“不就逼着孩子锻炼嘛，哪有那么多说道？”
老程就一脸无奈说：“你这还当老师呢，这个都不懂。这个体育训练，成年人和青少年的身体构造不一样，里面有好多说道呢！要不然咱们国家设那么多体育学院，专门培养体育老师干什么？”
说到这里，就站起身来，去自己卧室，一会儿工夫拿一本书出来，放在吴英面前说：“你自己看看，训练的方式，对各肌肉群的强度训练，甚至连饮食结构，都和成年人有区别的。”
周大林瞥一眼老程拿来的那本书的封面，见上面写着的书名是：《青少年体育教材》。
原来，周大林和程晓回来的时候，老程在自己屋里研究这个呢。
“爸，你还真用功了。”周大林就夸他说，“原来今天你一直在屋里研究这个呢？”
老程就一脸严肃说：“那当然。这做事情就得这样，你要么不做，要么就把他做好，”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自己搞的工厂来了，这可和他说的这个原则，相去太远了。
他就咳嗽一声，冲周大林嘿嘿一声说：“其实呢，那个工厂，我也是下了大力气的，做足了准备。可我不是那块材料不是吗？”
周大林就赶紧附和说：“是，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到了。关键就是搞工厂不是你的专长，所以你才搞不好嘛。”
那边吴英嘴里含着一口饭，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不但咽不下去，而且差一点给喷出来。
这个周大林，还真是个马屁精。而且这马屁拍的，不露声色还有凭有据。怪不得老程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婿。
总算把笑给忍回去，她也学着周大林拍马屁。
“就是，就是。老程你搞训练绝对得算专长。当年我随军的时候，你还是副营长。我看见你在操场上训练战士，那个气势，那些战士让你给训的，服服帖帖的。那么多战士你都能训好，训练几个孩子，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老程脸上就露出不耐烦来。
吴英这马屁拍的，就有些不怎么高明了。老程刚才就是在说，训练成年人和训练孩子不是一码事。战士当然算成年人了。
但老程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毕竟媳妇夸自己一回不容易，就算是拍马屁拍到马脚上，总比讥讽他一顿强吧？
不料吴英还来劲了。
“老程你在银行里训练那些保安，我也见过。那叫一个威风，往那儿掐腰一站，就跟你当年当营长似的，吓得那些保安老老实实的，一动不敢动。”
老程终于忍不住，回嘴说：“你恐怕是记错了。你看见的，大概其不是我，应该是监狱里狱警训犯人呢。”
这一下，程晓笑出声来了。
“爸，妈，你说你们俩不掐架，这多好啊，都挺幽默的。”她就夸奖他们说。
周大林就把话接过去说：“晓晓你别胡说八道，咱爸妈什么时候掐过架呀？咱妈是中学教师，知书达理。咱爸是军队干部出身，有高尚的品德和修养，怎么能掐架呢？”
老程嘿嘿两声说：“你这个马屁呀，拍的过于露骨，一点都不高明。”转头跟吴英说，“听着没？以后不能守着他们吵架，他们这是笑话咱们呢。”
吴英就问周大林：“你说实话，你们两个吵不吵架？”
周大林嘿嘿两声说：“我没吵架的权力呀。”
吴英没听明白，看着他问：“吵架还得有权力啊？”
周大林说：“那是啊。你闺女她不给我吵架的权力。只要意见不一致，那就必须以她的意见为意志，理解也得执行，不理解也得执行。和她吵架？我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吴英就看看程晓，问她：“晓晓，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程晓说：“总比你老受我爸的气强吧？”
吴英不赞成说：“那不成人家大林老要受你的气了？这可不好。”
程晓就梗着脖子说：“有什么不好？他是男人。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容不下，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老程就插嘴了。
“你这意思，就是我气量狭窄，专和你妈过不去是不是？”
程晓噘着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周大林只好解释说：“爸，她故意气你呢，你别上当。你们这一代人和我们这一代人，好多观念是不一样的，这个没法相提并论的。”
老程便好久不言语，最终叹息一声说：“***提倡男女平等。我父母那一代，的确是男尊女卑，极不平等，妇女一点地位都没有。所以，要提倡男女平等。到我们长在红旗下的这一代，差不多就男女平等了，你妈可以和我对等吵架。到你们这一代，就整儿个掉个儿了。”
说到这里，他就问周大林：“哎，你说，你这么大一个人物，这要到你的快腿公司里，你那些手下知道你怕老婆，会怎么看你？”
周大林一脸尴尬，程晓就火了。
“爸，你教他点好行不行啊？挑唆着自己女婿和亲闺女吵架，有你这么当爸的吗？”
老程哈哈大笑，一推面前的空碗，站起来走人了。
这天晚上，程晓让她爸这句玩笑弄的很不舒服，一直噘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回到自己家里，她就冲着周大林开始了。
“你说，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什么时候不都是你说是啥就是啥，我有参与意见的资格吗？守着我爸妈，你专捡好听的说，好像你有多么怕我一样。差不多就得了，还蹬鼻子上脸，越说越离谱，还没有吵架的权力，你没有权力吗？”
周大林再次哭笑不得。
“我说晓晓，咱们故意拿咱们俩说事儿，让你爸给看出来了。你爸那是反攻倒算，故意挖个坑让你往里面跳呢，你怎么还真跳啊？”
程晓想想，可不是咋的？她爸这鬼心眼儿，这不也不老少嘛！
“晓晓，”周大林就又哄她说，“我没蹬鼻子上脸啊。你想想，咱们家里的事儿，还不就你说了算嘛，我什么时候提过反对意见？剩下的，公司里的事儿，你不懂啊。我如果听你的，那还不彻底乱了套啊？”
程晓这才作罢。
242.第一堂课
这天晚上，两个人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周大林就问了程晓一个问题。
女人更年期不能顺利度过，真的会加速衰老吗？
因为晚上程晓说她爸的时候，说过这个事情。
程晓说，那是她从一本杂志上看来的，具体是什么杂质，她也记不得了。
那个时代，网络还没有这么方便，杂志仍旧是十分流行的。大街小巷的报刊亭里，通常会在橱窗上铺满花花绿绿的各色杂质。《时代青年》、《世界之窗》、《十月》、《江南》……不下百十余种。
像程晓这种比较安静的女孩，路过书报亭，总喜欢带回两本杂志来，闲暇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就如现代人没事儿喜欢翻手机差不多吧。
也正是因为手机以及网络的普及，才使得杂志这类纸媒，迅速衰落下去，成为一种美好的回忆，或者是历史。
程晓看的杂志多了，当然就记不住是从哪一本上看来的。再说那时候的杂志也开始偏向娱乐，缺乏严肃性了，杂志上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也不敢确定。再说那个时候，国内对于这方面的研究，还是很匮乏的。
周大林在过去，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但加入程晓看到的这个知识是真的，就可以解释，他认识二十年以后的程晓的时候，看到过的那个吴英，为什么会那么苍老了。
那时候的吴英，一定是在更年期阶段，饱受了老程的摧残，从而导致了迅速的衰老，还不到七十，就满脸深深的皱纹了。
年轻的吴英，是比程晓要漂亮好多的，也要强了好多。
试想在那个温饱都是问题的年代，吴英一个农村初中毕业生，靠着自己的机敏和刻苦，一步步走出农村，最终来到城市，成为中学教师。即便放在现在来看，这样一步步走出来，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她唯一做出的牺牲，就是嫁给老程，把自己这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了。
此刻的周大林，倒是有些同情他这位风华绝代的丈母娘了，真心不愿意看到，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因为老程而迅速衰老下去，
如何让吴英过好自己的晚年，不至于像过去那样无法平稳度过更年期？那就解铃还得系铃人了。从老程下手，让他慢慢学会关心爱护自己的老婆，最起码不要总是和老婆一般见识，这是唯一的途径了。
第二天晚上，周大林两口子还是早早回来，吃过了饭，一起陪着老程两口子，去小区外面的体育场上，等那些吴英班里，愿意跟着老程训练的学生。
七点半以后，陆陆续续来了十来个孩子，大部分都是家长陪着过来的。
现在的孩子，跟周大林小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都十四五的半大孩子了，上学放学还得家长接送，连来体育场训练，都得大人陪着过来。
周大林小时候，从上小学开始，就是自己去学校。后来妹妹周晓琳也上学了，他还得负责看着妹妹，和她一块儿上下学。
家长们都认得吴老师，来了以后纷纷过来，跟她打招呼，围着她说话。吴英就把丈夫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时候的老程，反而有些腼腆了，说话也显的笨嘴笨舌的。
待孩子们都到齐了，家长们到一边去陪着吴英说话，老程就像训练士兵一般，让孩子们都在操场上站成一排。
老程看着这些孩子，也有些头疼。大部分都是小胖子啊，而且，看他是个老头，孩子们还都不怎么服他。
“同学们，”老程开始讲话，看那说话的样子，还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当年他带着全营官兵一起训练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紧张？
“同学们，”他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我训练，咱们争取体育中考的时候，考个好成绩！”
孩子们可不像部队里的士兵，领导讲完了话，知道整齐划一地呱唧呱唧。看着这老头个儿又不高，也挺随和，直接就不怕他了，站在那里，开始叽叽咕咕各说各的。
老程看着要坏，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他还真管不住这帮孩子。
眼看着队伍要乱，老程没有办法，忽然一下，孩子集体闭嘴，站的笔直了。
老程还奇怪，这怎么突然纪律就好了？一回头，就见吴英已经离开那些说话的家长，站到自己身后不远处了。
原来，孩子们怕吴英。
这是老程第一次佩服自己的老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心里那个娇滴滴的，如花似玉的老婆，还有这么一手，往那里一站，不怒自威。那股气势，连他都能直觉的到，就仿佛当年他们长官站在他身后一般。
利用孩子们这短暂的安静，老程指指不远处的单杠，对孩子们说：“走，咱到单杠那边去，我先给你们表演一套单杠体操。”
孩子显然不怎么相信，这么个又矮又壮的老头，能玩的了单杠？能上去就不错。
单杠跟前，有两个年轻人正轮番抓着吊膀子呢。也就那么吊吊，连做个引体向上都做不了。
老程过去，拍拍那俩年轻人的屁股说：“小伙，你先让一下，我给孩子们表演个军体操。”
小伙从单杠上下来，低头看看老程问：“谁要玩单杠，你？”
老程就笑笑说：“是，我。”
“你？”小伙一脸不相信，“你上得去吗你？大爷，就您这个儿，咱可别玩命。”
老程也不搭理他，把外面的短袖衬衣脱了，递给吴英，只穿着军队发的那种背心，站在了单杠下面。
军队的背心，当然不是当年老程服役的时候发的，而是在小区外面的军品商店里买的。老程喜欢穿军队服装的毛病，恐怕是一辈子改不了了。
看到一个敦实的小个子老头站在单杠下面，要上单杠，不只是十来个孩子和家长，好多在体育场里锻炼的人，都慢慢围了过来。大家和那青年的担心都差不多，怕老程连上都上不去。
但见老程深吸一口气，双臂笔直举过头顶，双腿微微一蹲，猛然起跳，双手便稳稳地抓在了单杠上，双脚腾空。
紧接着，一个引体向上，老程的胸口就过了单杠。然后双腕一翻，就用双臂把自己的身体笔直的立在单杠上，腹部过了杠梁。
这个动作保持了两秒钟，老程大头朝下栽下来，引得众人一片惊呼，却是他身体围着杠梁转了一圈，然后又是一圈，连着转了七圈。
然后老程借着旋转的惯性，双手握住杠梁，把身体拉直，开始做旋转动作，宛如围绕着杠梁的一片单页螺旋桨，在夜幕的灯光下，幻化出一圈光影。
顺时针旋转了几圈，接着又逆时针旋转。在逆时针旋转的时候，老程玩的兴起，身体旋转到杠梁前方的时候，突然双手松开杠梁，双腿横向劈开，从杠梁上方飞了过去。
就在大家一片惊呼，以为他要摔下来的时候，老程双臂前探，稳稳抓住杠梁，再次旋转起来。
一套动作结束，老程来了个顺时针劈腿飞跃杠梁，从单杠前面稳稳落地，站直身体，抬手向四周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笔直站立，气不长出。
现场竟然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一下子掌声雷动。
那些孩子们直接看傻了，家长也看傻了。
“吴老师，程老师是国家体操队的吧？这么厉害呢？”
这是吴英有生以来，第一次从心里，为自己的丈夫感到骄傲。
“哪儿啊，他就是当过几天大头兵。”她还不忘谦虚。
“当兵这也得是特种兵！太牛了！”
“就程老师这身手，不可能是兵，至少得特种兵大队长级别，少说是个大校！”
“嗨，他就当到营长，就转业了。”
“那也差不多，营级主官的话，得是中校了吧？听说现在工资得一万好几呢！”
……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老程把那帮孩子们叫到一起，问他们说：“好玩儿不好玩儿啊？”
“好玩！”孩子们齐声回答。
“想不想玩啊？”他又问。
“想！”孩子们答。
老程就说：“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训练，我保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学会这么玩。不要瞧不起自己。你们看看我，这身体条件，没当兵的时候，又矮又瘦，还不如你们呢。我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们也一定可以做到，相不相信我？”
“相信！”
“那好，大家听我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老程一下子，就找到了部队里的感觉。
“咱们第一步，就要训练组织性纪律性，站要有站姿，列队要整齐划一。双腿并拢，脚后跟靠齐，目视前方，双脚分开一脚距离，双手贴到裤缝上！再听我口令，立正——”
这天晚上，老程教了孩子们站姿、队列，教了跑步时候的有节奏呼吸法，围着体育场慢跑一圈，已经九点半了。老程余兴未尽，却也没由着自己，及时结束了训练。
老程教的高兴，孩子们也学的蛮有兴趣。因为老程教的，比他们体育老师教的好玩。特别是临结束的时候，老程还兴之所至，给他们表演了一套军体拳，当真打的虎虎生风，看的孩子们心痒眼热。
老程答应他们，训练到一定程度，身体条件允许了，就教他们军体拳，让孩子们也着实兴奋了一把。
老程高兴，孩子们也高兴，家长满意，吴英也高兴。第一堂训练课，以皆大欢喜收场。
原本，周大林还想着在体育场里，看着老程训练孩子们结束再回家。老程的单杠玩的太漂亮了，当初他跟着老程跑步，他怎么不说他还会玩单杠呢？
看来，老程是个低调的人。估计在他心里，单杠、军体拳这些东西，都很一般般，没什么值得显摆的。
243.无怨无悔
周大林就惦记着，等老程训练完了孩子们，他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过去再拍老程两下马屁，有时间了好让他教着自己玩单杠。
他现在的身体，快四十了依旧保持的相当好，没有肚子。不但没有肚子，腹部用力的时候，还隐约可见四块腹肌。
这都是老程的功劳啊。
当年，为了和这位未来老丈人套近乎，他偷偷在老程对过的楼上买了那套房子，住下来。每天清晨天不亮，老程出来越野他就跟着，终于成功接近了老程，把程晓给骗了回来。
当年老程训练他跑步爬山，他可没少受罪。可为了程晓，他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可也怪了，这锻炼，也就是那一两个月的适应期遭罪。他最受罪的时候，腿疼的一天下不了地，是程晓偷偷跑回来给他做饭吃。
可过了适应期，这锻炼就长他身上，成了习惯了。早上到点自动醒，醒了不出去跑几圈，达不到运动量，一天都不舒服。
适应了以后，就算后来他没时间，不跟着老程锻炼了，这东西也扔不下了。无论在哪里住着，早上都要早早起床锻炼。即便在国外，头一天住下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周围环境，看有没有适合跑步的路线。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路线，就找健身房，在跑步机上跑。
除了跑步爬山，他还有了一个新爱好，就是去健身房健身。每周最少也得去一次，练练各种拉力器。
现在，锻炼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享受，而不是负担了。
他现在的身体可以保持这么好，跟他改变了自己的习惯，有很大的关系。
看老程在单杠上玩的那么帅，他心里就痒痒了，惦记着要老程教他。这个东西，没有懂行的人指点，自己蒙着玩，是很容易出危险的。
可不到九点的时候，程晓就困的睁不开眼了，倚在健身器械上一个劲打晃。没办法，他只好先和程晓回家睡觉。
程晓最近很辛苦。
孟庆水重新回来上班以后，她知道了孟庆水要老账本的用途，就开始跟着他学怎么靠账本来推理了。
开始的时候，孟庆水对她印象不好。他就是因为程晓进财务部以后，才一气之下回家的。尽管那事儿怨不着程晓，是赵世豪在背后使坏，想着利用程晓挤走他，他上了赵世豪的当。可他走这事儿的起因，却是因为程晓，他就把程晓也怪罪上了，根本不想教她，只是碍于周大林的面子，勉强应付她。
可是，渐渐地在一起相处的久了，孟庆水就发现，程晓不是他想的那样，仗着自己是周大林夫人目中无人，瞧他不起。恰恰相反，程晓是个很朴实的女子，一点富太太的样子都没有，也从来不拿自己当老板娘自居，她很懂得尊重别人，和所有人都平等相处。
有时候，车间里把数据弄错了，找到财务部来，连孟庆水都烦。因为这个数据已经被采用了，经过了几道手续。如果这个数据改动的话，财务部用到这个数据的所有账目，就得改动。
这时候，程晓不烦，问清楚改动的原因，不好意思让别人来把账目重做一遍，她就自己憋在电脑跟前，一步步地追踪这个数据，把所有账目都改过来。有时候，这种工作能占用她好几个晚上的时间。
对出错的车间统计，她顶多就是说一句，以后注意，别再弄错了。声音也是弱弱的。
孟庆水就开始有点喜欢程晓了，于是，渐渐开始真心教她。
这一教不要紧，他发现，程晓很知道用功刻苦，做事相当认真，悟性也好，还真适合继承他这个衣钵，就逐渐有了收她为徒的想法了。
程晓不仅从孟庆水那里学看账推理，还在尝试着把他的这个办法，融入到计算机表格里面去。
计算机是死表格啊，不能记录孟庆水看账时需要的那些单据、手工签字票据一类容易暴露细节的东西，可以说风马牛不相及，这个难度就有点大了。
可这套东西不能在计算机表格上表达出来，就得誊写旧账本，这是个十分繁琐、繁重的工作。谁愿意专门拿出人力物力来，誊写这么多旧账本啊？而且，财会账本都牵扯到保密，老是誊抄这么多账本，不利于保密。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估计孟庆水这个本事，就没有用武之地，要失传了。
有一天，程晓去车间找统计核对数据，在车间里看到老程买的数控车床了。
那时候的数控车床，还是需要技术人员输入代码程序的。车床出现故障，也是以代码形式的方式，显示在显示屏上。
她路过数控车床旁边的时候，那台车床正好出故障了，维修工人在修。电脑显示屏上，显示了一串红色的数字。她就听见一个维修工人在读那串数字，然后另一个维修工人拿着厚厚的一本故障手册，在上面查找那串数字，然后就说出了那个故障的名称。
程晓就站在维修工人身后不走了，楞楞地看着他们，脑子里好像突然就有一种想法，这想法是什么，她具体还说不上来。
工人认的程晓，知道这是老板娘。
就有个工人问她：“程经理，你有什么事儿吗？”
程晓就问了那个代码的事情，工人给她做了详细的解答。
在工人回答她问题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一个把孟庆水看账推理的方法，结合到计算机上去的解决办法了。
和统计核对完账目，回到财务部，她就跑到孟庆水屋里，把她想到的办法，告诉了孟庆水。
孟庆水再次回来的时候，曾经对周大林提出来，要一间独立的办公室，程晓就主动把自己的办公室腾出来，给了孟庆水，她则搬到隔壁总会计的办公室里，和总会计、资金出纳一个办公室。
孟庆水对她的误会消除了，几次让她搬回来，她都不肯。后来，是为了跟孟庆水学习方便，这才在屋里临时设了个办公位，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孟庆水说了算。
从这一点上看，丝毫没有老板娘的架子，孟庆水也就从心里接受了她。
程晓的办法，就是把孟庆水看账发现的问题分类，像数控机床编程那样，都编成代码。
比如说，第一串数字是001，就代表票据报销类，002代表资金转账类，依次类推，分下去。然后第二组数字，代表前面那组大类分类下属的小类。比如说001001就代表票据报销类差旅票据。然后再加第三组数字，再细分，直到把最终错误表达出来。
这样，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转化成数字代码，就可以缀在电脑表格后方。想查找某个人的账目情况，就可以把这个人的账目在电脑里罗列出来，同时后面缀着发现的问题编码，就和看旧账差不多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只要孟庆水把过去发现的所有问题归类，像数控设备编一个故障码大全手册一般，编一个问题代码大全，就可以看着电脑表格分析问题了。甚至就像过去的电报译电员一样，整天的和这些代码打交道，熟能生巧，只看代码，不用查译电本，就能知道那代码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除了正常的财会工作，程晓就是和孟庆水在编这本问题分类代码大全。这个其实就跟编一本字典一样啊，工作相当繁杂的。孟庆水年纪大了，程晓怕累着他，所有动手动脚的工作，就基本是她自己干，只让孟庆水动嘴。有时候回家了，还得再整理几段代码，或者是把过去表格账目上没有代码的，重新写上代码，自己先试着看几遍，体会一下与看旧账本的不同。
这些事情，周大林并不知道。
把老程弄了个乱七八糟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的工厂搞成现在这个样子，重新看到了希望，虽说周大林能力强，也够他累的了。他本来事情就多，程晓不想给他增加任何负担，不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她也就不和他说。
周大林有个好处，就是对女人好，特别是对程晓，从来不会违拗她的心思。媳妇既然困了，他也就二话不说，陪着她回家睡觉去了。
从此之后，老程总算是有了个正事儿可干，而且越干还越带劲儿。关键是这个活儿，让他这辈子第一次和自己的老婆吴英有了互动。
吴英在学校里，会时不时地向学生打听老程教的怎么样？学生们都夸程老师好，不只是教体育有办法，让学生们的成绩大为提高，还会给他们讲故事。
运动间隙，休息的时候，老程会讲许多他当年在部队里的故事。带运输营抢险救灾，都是他亲历过的故事。他的士兵如何舍生忘死去救助群众，如何迎难而上，彻夜奋战。人民子弟兵的形象，历来都会充满正能量，听的孩子们热血沸腾。
不止讲这些故事，还讲刚入伍的新兵，为了达到标准，刻苦训练，最终成为优秀士兵的励志故事。
无疑，他的这些充满正能量的故事，给孩子们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和克服困难的信心，更愿意努力跟着他训练。
这些故事，老程在家里不知絮叨过多少回了，吴英听都听腻了。可是，当这些事情从孩子们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却有第一次听到一般的感觉。
把这些故事串联起来，就是老程的部队生涯。老程的形象，瞬间就在吴英心里高大起来。她第一次觉得，她这辈子选择嫁给老程，是非常正确的一件事情，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244.一声叹息
不只是吴英在渐渐改变对老程的看法，老程也在改变着对吴英的看法。
过去吴英在老程眼里，就是个无病呻吟的活宝。长在农村最艰苦的时代，却比城市女人还酸气，一点苦都不肯吃，还一天到晚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嫌他是个土狍子。
同样是从学生嘴里，他知道了另一个吴老师。对每一个学生，她都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爱。她带的班级，从来都是最出色的。学生们不是怕她，而是尊敬她，不愿意在她眼里，变成不听话的坏孩子。
老程不由得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妻子生出敬意。
夫妻两个，从此再不吵架了，有事都是好好说。就算吴英有时候态度不好了，老程也不顶嘴，尽量按着老婆的主意来。连吴英都感觉奇怪，老程怎么变了周大林了？
既然人家对自己态度好了，她知书达理，当然投桃报李。
有时候，老程在体育场上教孩子，吴英没事儿，也会过去陪着他。下了课，两口子一起回来。
碰上天气恶劣，下雨下雪，老程会担心吴英开车技术不好，亲自开车送吴英去上课。下班的时候，早早在学校门口等着吴英，再开车把她接回来。
两口子的变化，周大林和程晓都能看的出来。想不到，两个人过了大半辈子，总算找到了做夫妻的感觉。
最感动的，恐怕就是程晓。这个家，没有周大林做出的牺牲，不会这么幸福。她觉得，老天爷对她太好了，给了她一个让她爱的要死的丈夫，让她生活在甜蜜里，睡觉的时候，都能偷偷笑醒。
完美的解决了程晓这块心病，虽然很辛苦，周大林觉得，还是值得的。因为他也没有白付出，起码程晓更爱他，更听话，更温柔了。夫妻在一起的时候，于晓萱敢做的那些事情，只要他想，程晓也可以去做，再不会觉得害羞。
付出了，换来一个该温顺的时候极尽温柔，该狂野的时候尽情释放，美艳如画的老婆，这笔买卖一点不亏。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似乎只要他再把真空泵给弄上轨道，让它像快腿，或者像联合影视那样，有一个完美的管理团队，有一个健康的运行结构，他就又可以做甩手掌柜的，从此再不用接什么新的生意，领着程晓，带着女儿，去过他向往的那种田园生活，从此不问江湖事，一心只做砍柴人。
而在他的努力下，真空泵也的确在有条不紊地，按着他的设想前进。管理团队在日渐充盈，职能部门在逐渐优化，生产结构也在不断调整，日趋合理。
下一步，把附加值低的粗加工彻底甩出去，优化了的生产结构将会更专业，更精确。各辅助职能部门，根据这个优化的生产结构，有针对性地进行科学调整，步伐就会加快好多。
然后，流水线式的生产和管理模式就会登场，让管理数据化，自动化，让生产模块化。这样一来，一个具有现代管理理念和生产模式的真空泵就会诞生。
听说过工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上班时间吗？听说过管理人员管理的不再是员工，而是数据吗？周大林计划中未来的真空泵，就是这样式的。
只是，他不会在这里待到工厂变成这样式才走，他只是在培养一个向这样式发展的团队，然后就像管理快腿一样，只是指引方向，再不去亲自操心任何细节。
快腿他是不参与直接管理的，他只凭着先知先觉指明未来的方向，剩下的，由刘璐、周琦们来完成。
可是，他不会想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面临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很快，一个由市府相关领导干部和专家组成的班子，便来到真空泵，找他谈话了。
如果真空泵的老板还是老程的话，市府恐怕就是直接把老程叫到市府去，给他下通知就行了。但现在真空泵的老板是周大林，市府只能来找他，这说明市府知道他的身份。
找他的目的，就是让他拿出一部分股份来，同时，公家也拿出一部分股份来，三一三十一，让西蒙公司参与进来，将真空泵变为合资企业，西蒙公司将注入大笔资金，对真空泵扩容。令其成为国内最大的真空泵制造企业。要充分利用外资嘛，这关系到市府的政绩。
当然了，市府首先肯定了周大林过去所做的努力，把真空泵从破产的边缘，给硬生生拉了回来，这个能力，已经是化腐朽为神奇了。将来合资企业的中方代表，自然是周大林莫属了。
看来，这个西蒙三世还是很有能量的，在下面连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也没奈何的了周大林，就想到搞上层路线了。
周大林没有立刻同意市府这个意见，而是说，给他三天时间。三天以后，他会亲自去拜访相关领导，谈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三天以后，在市府一个小型会议室里，周大林谈了他的看法。
快腿董事局主席的身份，不亚于后来的某爸爸，市府对他的意见，还是很重视的。
三天的时间，他主要做了资料收集工作，就是把西蒙公司的真空泵技术和构造原理，都收集过来，然后和国内类似产品的技术和构造做一个对比。
从对比的结果来看，构造原理基本一样，西蒙公司没什么独到的玩意儿。
“通过刚才我的介绍，大家也看到了，西蒙公司的真空泵产品，在构造和技术上，相对于我们国内产品，没有技术优势可言。”
小型会议室里，周大林侃侃而谈。
“他们的优势，在于他们产品的精度更高，所用材料制造加工和热处理水平，比我们好，这也是他们的产品相对我们产品的唯一优势。
如果他们能把这些优势带给我们，合资是一件好事，我巴不得和他们合作。可是，从他们合资的框架资料里，我看不到这一点。
在水环机械密封方面，他们的高精度，是依靠高精度机加设备来实现的，我们国内的设备，还达不到这种精度。可他们的合资意向里，丝毫不谈引进这种高精度机加设备的计划。这种设备，他们对我们，是实行技术封锁的，根本不会允许进入我们国内。
另外，金属材料的热处理技术，我们远远落后于西方。特别是在耐磨涂层和真空热处理方面，我们几乎是一片空白。这也是我们的产品质量，无法达到他们所能达到的高度的一个主要制约点。
可是，他们的合资计划里，也根本没有谈到要在这方面可以做什么。
那么，他们的合资计划，目的就很明显了。就是利用我们原有的基础和品牌，来占有原本属于我们自己的市场！
资本，历来都带着血腥。他们投入一块钱，妄图从我们这里，拿走十块钱！这样的合资和利用外资，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这就如当初的美加净，乖乖拱手让出了国内原本属于自己的庞大市场，让打着投资旗号的外来血腥资本疯狂屠戮一般，不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而是一场血腥的屠戮！
我们从当中学到了什么？外来的那些美容洗洁用品，真的像广告宣传的那样，有什么高科技吗？有的只是广告宣传和噱头炒作！我们唯一学到的东西，就是利用媒体来合理合法欺骗自己的消费者！
如果我们的基础工业，也被外国资本这样屠戮，我们这个用了几十年才搞起来的，由农业大国成功转型的工业大国，将彻底被外来资本所统治！帝国主义用飞机大炮，没有从我们先辈手里夺走的东西，要在我们这一代，就这样拱手让人吗？办不到！
如果西蒙公司想真正和我们互惠互利做生意，想和我们共赢，那么，他们为什么只是看中于我们与他们技术不相上下的真空泵呢？
他们的稀土电机控制技术，直流电机驱动技术，工业传感器技术，减速机技术，都是他们的优势，都是我们不能企及的。那么，他们把这些技术带进来，跟我们合资或者干脆独资建厂生产，不是更有利润可图吗？他们为什么不做？
目前，西蒙公司在我们国内搞的，接触器、家用开关电器，都跟现在他们要跟我们合资搞真空泵一样，我们有这些技术，只是我们还没有达到他们那么精巧，我们的管理还存在巨大缺陷，成本控制还很粗糙，还不能完全适应市场经济。但我们在不断努力，完全不依靠他们，将来我们也会造出和他们一样经久耐用且物美价廉的产品来！
他们只给我们这些我们有的。我们没有的，就算再赚钱他们也不给我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们的内心，应该始终保留一丝警惕。他们，无论过去多少年，都和当年八国联军的时候没有多少区别。他们依旧是强盗，只是换了一副包装而已！
临水陶瓷厂怎么倒的？当时它胎薄、釉细、晶透的技术，独步全球。外资跑来，只是花一百万给陶瓷厂修了一条门前的马路，就换来了我们的以诚相待，让人家肆无忌惮的参观工厂的生产工艺。
两年以后，人家在国外生产出了更好的陶瓷产品。人家机械自动化方面远远厉害于我们，同样的技术人家拿回去，生产出来的东西，反而比你的东西更好。
人家花了一百万，就成功挤占了你原有的市场，把你逼上绝路。而你得到的，只是一条马路！”
说到这里，周大林重重叹息一声，许久都不再说话。
会议室里，也是鸦雀无声，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245.困兽犹斗
周大林的话，句句扎心。
从此之后，合资的事情，便再也没有人提起。
周大林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又得到了一个让他头疼的消息，西蒙公司在市郊买地建工厂了，还是要生产真空泵。
看来，这个西蒙三世是和他杠上了，不把他整垮，算是没完了。
这还真是块狗皮膏药，粘上就撕不下来了。
奇怪的是，西蒙公司建的这个工厂，却不是以西蒙公司的名义建的。也就是说，这个工厂，它不属于西蒙财团，而是以西蒙三世个人的名义，与他人合伙搞的。
与西蒙三世合伙的，竟然是赵世豪。他占有工厂20%的股份，出任总经理。
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啊？周大林就想不明白了。
但紧接着，这新的工厂，带给他的威胁，就纷至沓来。
赵世豪对真空泵的营销系统太熟悉了，对他们的客户也熟悉，有些甚至他都亲自跟人家打过交道。他就利用这个优势，开始沿着真空泵的客户地图，抢真空泵的市场了。
西蒙三世是西蒙家族里的重要成员啊，他开的工厂，自然是采用西蒙公司的技术了，产品质量肯定比临水真空好的多。
这一招擦边球打的很管用，特别是在一些医疗、医药用途方面，要求更精确，更无害。这方面的客户，被赵世豪抢走了几乎三分之二。
另一方面，工厂与客户代表之间的暗中提成，是有规矩的，赵世豪轻车熟路，又是老熟人，对方很容易就会相信他，被他拉过去。
这一下，对真空泵厂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本来因为前期的质量不佳，就丢失了不少的客户，营销异常艰难。再被赵世豪如此拉走一部分常年客户，真空泵厂想保住利润生死线，都变得困难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赵世豪又利用高薪，挖走了真空泵厂大量的技术人员和生产工人，让真空泵厂的管理，陷入了更加艰难的境地。
这还不算完。对配件供应商，赵世豪采取了签包销合同的方式，以高于市场平均价的价格，把临水几个可以生产高档配件的供应厂商，都揽到自己名下。生产的配件，只能卖给他的工厂，不能卖给临水真空，从而彻底断了临水真空高质量配件的供货来源。
这时候，周大林才开始后悔，当初弄片碱的时候，教会了赵世豪包销合同的用法，这下作茧自缚了。
得亏他还没执行当初制定的，把厂内粗加工设备全部赊出去的计划。要不然，工厂没有了配件供应，就彻底无法运转了。
即便这样，从生产源头到销售末端，被赵世豪如此追着打，真空泵厂也是销售量锐减，不得不缩减生产规模和产量，真空泵厂的日子，变得举步维艰。
看来，赵世豪是早有预谋，一步步都经过了精心谋划。既然说服不了周大林，把真空泵厂拱手送给西蒙公司，那就弄个工厂，凭借强大的财务能力，把周大林彻底挤死。周大林让他逼的经营不下去，早晚还得乖乖把真空泵厂交出来。
照这样发展下去，真空泵厂每年的销售额被挤压在一定范围之内，利润不足以支撑贷款，必然是一个死局。
形势顷刻之间就变得严峻起来。周大林接手以来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只要他跳不出赵世豪给他设定的这个圈子，再怎么扑腾，结果都是一样。
他心里已经有些恐慌。自己在市府侃侃而谈，到头来还是让人家给逼死，他说的那些慷慨激昂，催人尿下，就成了别人的笑柄。
但他表面上，守着厂里的管理人员，还得强壮镇定。
“你们自己算算，赵世豪如此大张旗鼓，不计成本地挤兑我们，他的成本得有多高？他这样搞法，是不会有盈利的，搞不好还得亏损。”
他给大家分析当前的情况。
“我们呢？我们还是要按部就班，按着既定方针，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只要我们撑到他撑不住的时候，最后赢的，还是我们！”
嘴上虽然这样说，他心里却没底。他不知道西蒙三世和赵世豪能够撑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这样撑下去，他连一年都撑不下来。
他得想个办法，积累一部分资金，撑过这个困难时期。
他跟大家说的也没有错，赵世豪这种搞法，纯粹就是在烧钱。他现在，不能和赵世豪比烧钱，他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和他比到底谁撑的时间长。他只要多撑一天，赵世豪那里，就得多烧一天的钱。
终究有一天，赵世豪的钱会烧光。
可怎么才能撑过去呢？他得有一笔来钱的大生意才行。他就又把目光，盯到了仓库里存着的那批，给西北化工生产的大型耐腐蚀真空泵上了。
虽然这些设备都重新变成了配件，好多配件都重新退给了供货商，可库存的这些，经过二次精加工。还是可以组装出相当数量的合格设备来的。
老程经营不下去，资金链断掉，就是断在这些设备上了。如果把这些设备重新组装卖出去，获得的资金，就算他什么也不生产了，都足够他支撑个一年半载的。
可是，这种大型真空设备，国内很少有使用的，除了西北化工，别的地方你也卖不出去这么多呀？
西北化工向总，已经让老程搞的，再也不敢相信临水真空了，想重新卖给他，恐怕是痴心妄想。
可是，现在真空泵厂完全可以生产出高质量的真空设备来了，再把这些配件重新加工、组装，出来的真空设备，是完全可以满足西北化工的使用要求的。
苦苦思索了一个星期，周大林就给于晓萱打电话了。
“晓萱，你在那边忙不忙？不忙的话，你回来一趟，给我帮个忙，我遇到困难了。”他说。
三十二岁的于晓萱，息影一年以后，心里反而积淀了更多的，关于表演的感悟。此刻，她正一方面努力学习美语，一方面沉湎于表演艺术的知识海洋里，不断吸取着营养。同时，她还积极在百老汇寻找演出机会。
有周大林这种富豪的全力支持，她不用考虑钱的问题，只一心想着提高自己的表演水平，可以全身心扑在艺术上。不是因为她的外语水平还欠火候，凭她现在的表演功力，完全可以在百老汇小有名气了。
但西洋人的表演艺术风格，和东方大国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在她心里，种花家含蓄谦逊，温文尔雅的民族特色，比起百老汇的日益扔掉传统和特色，日益接近疯狂，反而更有内涵，更有魅力，她还是喜欢自己民族的东西。
她心里已经决定，结束两年的专业学习之后，她还是要回去，接受人艺的邀请，去国内最高艺术的舞台上，来展现自己心里对表演艺术的理解。
除了这些，她心里还有一件事，要到了急于实现的时候。那就是，要和周大林有个孩子。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周大林，她再找不到任何一个如此合适的男人了。
首先，她爱着他，他也爱她。其次，他很会关心她，知道她需要什么。只要是她需要的，就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竭尽全力去给她弄来。
再其次，他多金。
和他在一起，不用考虑钱的问题。当初走上表演这条路，是为了钱。有周大林之后，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国内著名网络公司，快腿的董事局主席，联合影视的后台老板，著名乳业公司的老板……
钱对这样一个人来说，只是个数目字。
周大林给了她联合影视30%的股份，只这一项，就足够她在好莱坞挥霍的。还不遗余力捧红了她，演戏、代言、拍广告的酬金，现在，她自己养活自己都绰绰有余。
不考虑钱，只他们真心相爱这一条，就不可能有任何男人可以替代他。他是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和她在一起的，并一步步把她推向了人生的巅峰。
她不需要坠落红尘，找个自己不爱的，多金的人养着。她也不需要坠入贪欲，觅个小白脸金屋藏娇。只有和周大林在一起，于水乳交融之中，她才有最大的乐趣，干吗要去养个小白脸啊？周大林就足够强大了。
所以，她早已铁了心，要和周大林在一起了。再和他有个孩子，人生就完美了。
刚到洛杉矶第一年，她要过语言关，要熟悉环境，没时间想这个。现在，她已经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了，用不着再那么辛苦，完全有条件要孩子了。
可是，周大林这家伙，却在这个时候来的少了。原先是一个星期来一次，现在却是一个月都不见得有时间过来一次。
他在竭尽全力拯救他老丈人搞了个一塌糊涂的工厂，现在，却求到自己头上了。
于晓萱算算时间，这时候回去，和他缠绵几天，然后怀上孩子回来。等她这边的学业修完，孩子也差不多刚好两三个月大。
那时候，她就可以带着孩子回国，去人艺，为了艺术而工作了。
于是，她满口答应，立刻回国来帮他。
挂了于晓萱的电话，周大林又要给黄导打电话。拿起电话来，思考半天，还是决定不打，自己亲自飞过去，和老黄、老刘他们当面商量好一些。
黄导正在筹拍一部新的电影，是要拿到国际上去，混个名声的。
这年头，影视公司如果没有一部在国际上叫的响的片子撑着，还当真不好混。这两年还算不错，每年他都能拿出一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来，多多少少能在圈子里掀起些波涛来，还有一部电影拿了个银熊回来。所以，联合影视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大家有吃有喝，蛮滋润的。
黄导就纳了闷儿了。
自从于晓萱去了漂亮国，这周大老板好像把自己还有个影视公司这茬给忘了，都有小半年没露面了。这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来视察一番了呢？
246.美玉之瑕
周大林不是想着来视察联合影视，他是来求着黄导给他办点私事儿。
搞影视他基本一窍不通，全凭知道未来坑蒙拐骗。这东西关键时刻露一手就行了，自以为是，经常吹牛容易露馅。
再说影视公司有黄导这位名导，还有刘编这位牛编，靠着他俩攒故事吃饭就行了。他不忙的时候，可以过来和他们吹牛打屁，忙了也就顾不上了。
他都顾不上去看于晓萱了，还能顾得上和这俩不着调的吹牛打屁？
听说老板要来总部，吴总亲自带着一众高管，去机场迎接。下午四点，飞机落地，大家前呼后拥，到公司总部会议室，开个小型汇报会。
无非就是把最近一段时间，公司的大致运作情况，向周大林汇报一遍。
高管们说的这些事情，平时吴总在和周大林通电话的时候，也大致都讲过了，周大林心里有数。这时候等于是再听一遍，他有什么疑问，再现场提出来，大家共同讨论。
吴总是个比较油滑的人。这个油滑，不是说他为人狡猾，而是说他善于左右逢源，弥合各人之间的人际关系。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一个后勤司令，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公司里所有腕儿们的需求，为他们工作提供一切便利。公司每年都能有一部优秀电影和剧集电视剧出品，与他善于在腕儿们之间周旋，哄得人人满意，有着直接关系。
大的决策方面，每年都拍什么戏，资金怎么投，投多少，这个主要由黄导来决定，然后报周大林批准。吴总的工作，就是带领管理团队，全力配合黄导，把戏拍好了。
周大林也明白自己公司的运作特点。这个汇报会，主要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瞎扯，以增进感情。至于具体的琐碎事务，吴总也不会拿到台面上让他为难。什么事儿都让老板处理，还要他这个总经理干什么？
真有什么事儿，非要周大林拿主意，吴总会私下和他沟通，不会拿到台面上来。
从这个层面讲，吴总就是周大林的传话筒，也是他盯着公司的一只眼睛。
大家在会议室里闲扯着，在家的几位签约艺人也接到通知，陆续来了。于是，大家干脆就又把阵地转移到酒店里，继续神侃。
搞影视公司不同于搞工厂。搞工厂讲究的是集体、团队的共同努力，要有规矩，有纪律。影视公司靠的就是那少数的几个有号召力，有本事的腕儿。做为老板，周大林得表现出来对人家的充分尊重。你尊重人家，拿人家当朋友，人家才肯给你卖力气。而最大的尊重，莫过于可以在一起毫无芥蒂地吹牛打屁，没大没小。
这一晚上，几乎热闹了个通宵，都喝了个七晕八素，什么正事儿也没干成。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周大林才醒了酒，去公司听一下午财务汇报。这本来就是个烧钱的买卖，财务当然不能抓松了。拍一部戏，费用从哪里来？公司投入，广告赞助，合作财团，都得有个合理比例。
听完了财务汇报，他又把吴总找来，说说一些他认为还有不足，或者说还有改进余地的地方，然后两个人再商量些改进措施，日后吴总去慢慢实施。
两个人嘀嘀咕咕，一直商量到晚上七八点，这时候于晓萱的电话就打过来。她已经订了洛杉矶时间晚上十点的航班，第二天到首都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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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个时候，周大林还没来得及和黄导商量他要干的正事儿呢！
于是，顾不上和吴总吃饭，匆匆把他打发走了，再打电话问黄导在哪儿，他过去找他。
黄导这几天，正在为他即将筹拍的那部电影犯愁。已经拍板了，周大林也签字批准了，吴总那里也开始了筹备工作，他却忽然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线，猛然发现，有一个环节不对。
拍电影就是这样，你等于是在用你的视角讲一个故事。原本觉得这个故事讲出来，一定很吸引人。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这个故事里，有那么一个地方，逻辑乱了，或者和你整个的叙事格调不协调，那就等于是把整个故事给毁了。
这就好比一块洁白的美玉上，突然出现了一点瑕疵，本来价值连城的美玉，可能就值不了几个钱了。
这是最令人懊恼的。
黄导把自己的这个发现讲给刘编听，刘编听了也目瞪口呆，因为他经过黄导提醒，也感觉出不对来了。
如何修改这个瑕疵，让这个地方和整个故事完美地衔接，这就成了一个难题。
两个人已经商量了十几个方案了，却是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甚至还不如不修改。
黄导正为这事儿糟心呢，周大林就拿他的鸡毛蒜皮来烦他了。
“你有病吧？”黄导当时就火了，“让我放下正事儿不干，为你这些鸡毛蒜皮忙活去？明年影视公司要指望这部剧吃饭呢！”
“我知道，我知道。”周大林只好先哄他说，“这不也是为了让你换个环境，换换脑子嘛。你说你们俩人，整天憋在这个小屋里，能憋出什么来，还不钻了牛角尖啊？去大西北转转，看看大漠孤烟，说不定这思想一开阔，立马就有辙了不是？”
刘编就一个劲地皱眉。
“我说周董，都到这时候了，吴总那边已经开始拉赞助搞宣传了，我们这儿剧本还定不住，要火烧眉毛啦！你有闲工夫，帮着我们出出主意不成吗？你在乎那一两个亿的买卖啊？随便从你的快腿里抽点钱过来，不就什么都有了？”
“快腿真没钱啊！”周大林就哭穷说，“网络也是个烧钱的买***你这儿都烧钱！要不，你们商量一下，拆借我两个亿怎么样？”
“一边待着去！”黄导就更不耐烦，“这部戏搞定，这边才能有钱供你瞎造！要不这么着，你先替我们哥俩想辙，把这个本子搞通顺了，我们再去帮你？”
周大林就笑，笑完了说：“你这本子写到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个死局。从情理上讲，男主的未婚妻是个耽美主义者，绝对不可能接受一个不完美的男主。”
刘编就一拍大腿说：“毛病就出在这儿！当时我们都只考虑故事的发展了，竟没想到这个，没法让观众接受啊！等故事发展到最后，再回过头来，才发现，这里衔接不上了！”
周大林说：“那你直接让男主完美不就完了吗？”
黄导没好气说：“男主完美就没有女主了，我后面的故事就直接不用写了。男主用自己的善良改变了未婚妻对他的看法，由监视他改造变成爱上他。也不用回城了，两个人在大山里结婚，生一堆孩子，全剧终。这都什么玩意儿？”
周大林就又笑。接着出主意说：“要不这样，把他未婚妻写死？”
刘编也笑。
“哎呀，咱们周董就是高。这故事开头，是用未婚妻来营造一个噱头，吸引观众眼球的。你把未婚妻给搞死了，故事刚叙述到三分之一就出现这么大一个波动，我们是为赚钱拍戏呢，还是为挨骂拍戏？”
周大林也犯难，嘟囔说：“写死也不行，写活男主又变不是东西了……哎，你们这都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嘛！”
黄导就冷冷的问他说：“我们编的不行，当初你签的什么字啊？直接给我们毙了，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
可说呢？当初周大林也没发现这个漏洞啊？
“哎，你们二位听我句劝成不成？”他就和他们商量，“你们呢，整天憋在这个鬼地方，绝对是钻牛角尖了。这样，你们听我的，咱们暂时把剧本忘了，跟着我大西北溜一圈，开阔开阔视野，说不定溜达到一半，你们就想出好主意来了。”
黄导却突然问他：“哎，你是怎么让尊夫人跟晓萱和睦相处的？我看尊夫人就是一个耽美主义者。你给我们讲讲你的经验，说不定我们就能找着灵感。”
“滚蛋！”这回周大林急了。
“我和晓萱，我们冰清玉洁，纯粹是纯洁的友谊，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编就嘟囔一句：“这话你自己信不信啊？”
“当然信啊，不信我不傻子了吗？”周大林立刻斩钉截铁回答说。
“嗯，周董肯定不是傻子，我们俩是傻子。”黄导就说一句。
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就都笑了。
刘编笑着说：“我们仨啊，就是一对儿半混蛋，老天爷让我们能凑在一起，绝对算缘分！”
黄导就说：“我们哥俩你还信不过吗？说正经的，我们不也正为这个坎儿犯愁呢吗？怎么能让男主未婚妻合情合理接受女主，不至于和男主闹到不可开交，这个我们俩的确是没辙了不是吗？”
周大林就叹息一声，答非所问说：“电影嘛，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其实，生活里有许多东西，都是不合乎常理，你直接照搬生活，恐怕不成。”
黄导就魔怔了一般，嘴里念叨：“生活，不合乎常理……我好像找着点边儿。”
刘编就挥一下手说：“拉倒吧。你也不用问他有什么高招，他其实就是一招，瞒天过海，程晓绝对不可能知道晓萱的真实身份。这招咱们想过了，效果不好。”
黄导突然就泄了气。
“我刚脑袋里有点灵感，让你这一下给我搅合没了。”
周大林就趁机捣乱说：“走吧，走吧，今晚儿咱搓一顿去，明天晓萱到首都机场，我还得赶过去接机呢。”
三个人终于放下那个该死的电影剧本，找地方买醉去了。
247.豺狼来了有猎枪
06年12月18日，下午4时，于晓萱乘坐的航班，准时降落在了首都机场。
她穿一件灰色长鸭绒大衣，领子竖起来，遮盖了整个的面颊，头上还戴了一个宽檐呢子帽，脸上戴了口罩，把整个脸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这里是首都机场，好多明星大腕儿的必经之地。那些小报派出来的记着，还有那些靠挖掘别人隐私吃饭的狗仔，都是喜欢常年蹲守在这种地方，希冀着发现什么惊天秘闻。
于晓萱虽然一年多没拍戏，但她主演的戏还在电视上热播着，并不算过气。想不被狗仔们发现，还是很困难的。
周大林肯定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不会在机场现身，授人以柄。
他让周琦派快腿公司一辆公务车和一个司机过来，把于晓萱接到国际饭店去。他则在国际饭店要了高档套房，在那里等着她。
安排周琦做这个事情，是因为周琦做为高管，知道他是联合影视的老板，于晓萱是他旗下的艺人。
而且，他还得嘱咐周琦，这事儿谁都不能告诉，尤其是不能让刘璐知道。因为刘璐知道了，就等于是程晓知道了。虽然他和于晓萱只是工作关系，可于晓萱毕竟是大明星，大美人，万一程晓想歪了，打了醋坛子，好说不好听不是？
周琦顿觉有理，连周大林现在在哪儿都不问，直接保证说，这事儿烂到肚子里，打死都不说。而且，接机的司机绝对可靠，从不多嘴。他也不会让司机知道，接的是什么人。
嗯，周琦办事还是比较妥当的。周大林很满意。
做为快腿这么大一个集团公司的高管，要是这点心眼儿没有，连老板都不会哄，那还混个什么大劲儿啊？
周大林在国际饭店的顶楼，预订了一个总统套房，一晚上两千多块呢。这一回浴缸足够大了，四五个人一起泡都没问题。
浴缸边上还有一个宽台，用来放东西。于是，红酒、高脚酒杯，沙拉、点心，就都有了。
于晓萱端着酒杯，和周大林并排躺在宽大的浴缸里。酒杯里的酒是八二年的拉菲，一瓶也得顶这一晚上的住宿费。浴缸里的水，是乳白色的，加了牛奶和玫瑰花。估计这一池子水也价格不菲。
有钱啊，烧呗。
周大林这不有求于这小祖宗嘛，她又喜欢情调，不哄得她高兴了，后面怎么能让她乖乖听话啊？
即便是这样，于晓萱听了周大林要她办的事，还是差一点发了脾气。
“啊，为了你老婆，你就把我拿出来牺牲，还巴巴的把我从大洋彼岸给招回来？周大林，我算看明白你了，我在你眼里，恐怕连你老婆的一个小脚趾头都不如！”
周大林不敢招惹她，只好柔声细语解释说：“你瞧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我又没让你出卖什么。只是，那个向总比较喜欢老黄拍的戏。他是军人出身，特别喜欢你在〈衣冠禽兽〉里演的那个女警。向总人还是很正直的，他只是崇拜你，算你的粉丝。你和老黄出面，他才不好驳我的面子嘛。”
于晓萱不依不饶。
“那你最终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救你老丈人的工厂，还不是为了你老丈人，为了程晓？”
周大林依旧慢声细语说：“你这话就又不对了。那个工厂现在是我的，跟我老丈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骗鬼呢？你都有这么多财产了，还要那个工厂干什么？你这辈子的财富，你花的完吗？”
周大林就严肃了说：“晓萱，这跟财富没有关系。你没有去那个工厂，没有站在那些员工身边，看着他们殷切的望着你的目光，你就不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那么多人对你抱着期望，盼望着你带着他们走出阴霾，给他们一个可期的未来。那就变成一种责任了，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于晓萱不以为然。
“你把工厂给了西蒙公司，他们不一样要用这些员工？说不定大家跟着他们。比跟着你更好呢。”
周大林又严肃地摇摇头。
“西蒙公司的目的，是为了抢占我们国内的市场，是为了攫取更大利润。在我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经商的道德范畴，已经唯利是图了。他们不只是在损害这些员工的利益，他们还在损害我们国家的利益，破坏我们的工业基础。
这人啊，都有爱国心，我也有啊。做为种花家普通一个公民，我在享受着这个国家为我带来的好处。当有人要损害这个国家的时候，我就应该站出来，尽我的绵薄之力，来维护这个国家。”
于晓萱就“嗤”地一声笑了。
“渣男也爱国？”她问。
“渣男也是男人，是男人就得有血性，有血性就必然爱国！”周大林就答，“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如果西蒙公司是抱着互惠互利，朋友的心态来这里做生意，我可以把真空泵给他们，分文不取。可是，他们是来掠夺的，与豺狼无异！那么，我就得拿起猎枪，让他们看看种花家男人的血性！”
于晓萱就沉默了。眼前这个男人，外柔内刚，她是知道的。
就听周大林又说：“我怎么就是渣男了呢？我从不寻花问柳，见一个爱一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对你也是一片真心，有这样的渣男啊？”
于晓萱喝进嘴里的一口红酒，就都喷到了池子里。
“嗨，这酒很贵的，你怎么拿来漱口啊？”周大林就不高兴说。
“你还对我一片真心，那你为什么不娶我？不就是因为我跟你的时候，不纯洁了，不配给你做夫人了，不是吗？这就是你的一片真心！”
周大林就一声叹息说：“你怎么又提这个？我不都跟你解释过了吗？跟这个没有关系。认识你之前，我已经和晓晓在一起了。可是，那时候，我不认识你，认为和晓晓，那就是爱情。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爱情。”
于晓萱就冷笑。
“别给我编故事了，成吗大哥？认识我的时候，你并没有和程晓结婚。你既然爱我不爱她，完全可以和她说清楚，和平分手。
可是，你还是娶了她，因为她是纯洁的，又是美丽的，长相稳重，雍容，有资格当你的夫人。而我，没有资格。”
“真不是这样的，晓萱。”周大林分辩说。
“就是这样！”于晓萱固执己见。
“最可笑的，是你还给我编故事说，你欠着她的债，要还债，必须娶她。你拿我当三岁孩子呢？你编个智商高一点的故事好不好？你重生的啊？上一世欠了她，这一世回来还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又不是不懂你心里想什么，你用得着欺骗我吗？我其实知道你心里爱我，这就够了。你那叫画蛇添足，你明白吗？”
周大林就好久不说话。
思考好久，他还是说：“我没有骗你。那个时候，我真的只爱你一个。我没有娶你，却从来也没有想过你不纯洁。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纯洁的。”
于晓萱就看着他灿灿一笑，然后说：“编，继续编，只要你不觉得累，我权当故事听。”
周大林不笑，而是严肃了说：“这不是故事，这是真事儿。其实，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时候，程晓因为她父亲反对她嫁给我，已经回临水了。你知道她父亲要她嫁给谁吗？就是现在这个赵世豪。”
于晓萱不笑了，愣愣地看着周大林。
“她父亲和赵世豪的父亲是战友，在一个部队里服役，生死之交。”
周大林就把程、赵两家的关系，对于晓萱讲了，然后问她：“晓萱，你相信以我的智商，可以预测未来吗？”
于晓萱认真想想说：“就凭你炒股的本事，凭着现有条件，准确推测未来发生的某些事情，应该不难。听刘璐说，快腿现在的规模，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预测到了。甚至在模拟手机时代，你就预测了数字手机。而且，预测以后网络时代的主要载体，就是手机。现在看来，你的预测，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毕竟，你这家伙的脑袋，不是一般人的脑袋。”
“那好，我就告诉你，程晓回家那个时候，我是怎么预测的。”周大林就说，“我知道，程晓爱我，离不开我。如果那个时候，我不追到临水，以她的性格，在失去我的打击之下，她百分百会干傻事，答应她爸，嫁给赵世豪！
这个赵世豪极端自私，奇懒无比，而且那方面有病，三分钟快餐。如果程晓嫁给他，这一辈子就会毁在他手上！”
关于赵世豪，周大林已经跟她讲过好多次了，于晓萱并不陌生。
周大林就问她：“晓萱，如果你是我，你会眼睁睁看程晓往火坑里跳而不去救她吗？”
于晓萱再次沉默。
许久，她才叹息一声问：“于是，你就牺牲了我，牺牲了我们的爱情，去救一个原本跟我们不相干的人了？”
周大林就憨厚地笑一下说：“什么叫牺牲了我们的爱情呀？不就是一张纸吗？以我们现在的能力，那张纸对我们来说，有意义吗？”
于晓萱没有回答。爱情还在继续，除了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他的夫人自居。她已经淡泊名利了，倒不怎么在乎这个了。
可是，这时候，周大林就又来了一句：“和她在一起久了，我也爱她了。现在，你们两个，我都爱，哪个也不能抛下。”
“什么？还是渣男！”于晓萱大骂。
“同时爱两个就是渣男啊？”周大林不服气说，“那从古至今，那些名人高士，岂不都是渣男了？”
248.忠厚传家久
和于晓萱走到今天，周大林已经可以确定，她不会轻易离开他了，这才敢把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他因为那个中年程晓，爱屋及乌，不愿让这个年青的程晓再一次经历赵世豪的折磨。多半是这个原因，才选择回临水来找程晓。
随着两个人成为夫妻，朝夕相处这些年，虽然这个程晓，再也无法完全变成二十年以后的程晓，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是真的在爱这个程晓了。
这个程晓，有这个程晓的可爱之处。具体他都爱她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二十年以后的程晓，经历了太多，宛如一杯浓酒，浑身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美好的味道。
这个程晓，却如一杯女儿红。初尝的时候，感觉淡淡的，没有多少味道。可慢慢喝下去，却是一杯比一杯浓郁芬馥，一杯比一杯更有味道。
这是因为，这个程晓，在他身边，正在跟着他，在他的调教下，一点一点地慢慢长大，慢慢成熟。
没有人不爱自己亲手塑造出来的艺术品。这个身边的程晓，就是他亲手塑造出来的。
于晓萱果然就没在他爱程晓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程晓是他的老婆，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又那么漂亮温顺，他不爱她才是怪事。
她只关心他爱不爱他。
她心里知道，他是爱她的。不管多么忙，只要有空闲，他都会迫不及待地跑去洛杉矶，尽量多陪她些日子。
分别的时候，从他的目光里，她可以看到不舍。从他的怀抱里，他可以感觉到温暖。
为了她的归来，他找最好的酒店，为她营造她想要的温馨。她喜欢泡浴缸，这一点他从来没有忘却。
正如歌里唱的，只要她想，他就会记住不忘。
没有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那同里两人一起漫步的小巷，那古老的石桥，夜里的一起买醉，一起泛舟，徜徉于小河之上，相依相偎在老船夫的眼前，共饮着一杯女儿红，听着老船夫的祝福……
这一切，她没有忘，永远都不会忘。他也时常跟她提起。
每一次有机会路过同里，他都会去那些小巷里转一圈，就在那些小巷里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他在哪个位置。到了她曾经租住的那个破房子了，那房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的。到了他们一起坐了很久的古石桥了，桥下有没有乌篷船……
他一直深爱着她，这就够了。
最后，她就叹口气说：“希望你不要再有第三个了。要不然，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他就严肃了保证说：“不会了，放心吧。”
接下来，两个人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而是开始讨论，周大林付出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厂子里，和西蒙公司，和赵世豪斗智斗勇，到底有没有必要？
说到这个，周大林就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
“太有必要了。”笑完了他说，“除了前面说的，感觉到了责任，尽一个公民的爱国心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也得有的玩。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与人斗其乐无穷。我的人生不能没有目标吧？璐璐和周琦他们，现在都做的自信满满了。在管理和对大局的把握上，他们现在比我更专业，并不希望我跟着瞎搅和。这个时候，我如果更多的参与进来，反而会干扰他们的思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无所适从。所以，我顶多也就把握一下大方向，看他们哪里走了弯路，及时提醒他们一下。剩下的，最好就是不发表意见。老黄那边也是这样，他们都比我专业，我也不合适去瞎搅和。
那我干点什么好呢？嘿嘿，正好，西蒙公司表示不服，那我就得教教他们，应该怎么做人，什么叫做服。”
“真是吃饱了撑得。”于晓萱就评价说，“如果西蒙公司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你，恐怕也就不和你玩了。他们目前在我们国家的实力，还到不了和你玩的地步。”
“我也没欺负他们啊。”周大林说，“我没动用任何除真空泵厂以外的力量，我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智慧和他们玩，他们不算吃亏吧？”
“那你通过黄导和我，去给西北那个向总施加影响，不算作弊啊？”于晓萱就问。
“这个怎么能算作弊呢？”周大林就狡辩说，“秦桧还有仨朋友呢，我真空泵的老板，认识两个有影响力的人物，帮着我说服向总，很正常啊？况且，这是在我的国家，当然是我这地头蛇有办法了。我这也算作弊，那么他们假借投资之名，坑蒙拐骗，去鼓动公家来给我施压，算不算作弊啊？”
“我说不过你。”于晓萱就说。接着又有些担忧地问，“你用真空泵这么点财富，去跟一个世界级的财团对抗，这个挑战有点大了吧？”
周大林就摇摇头，回答她说：“不大。从所有的迹象上看，西蒙财团并没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只不过是一个西蒙三世在临水想着站稳脚跟，他们并没有出全力。如果他们出全力的话，我就得考虑考虑，值不值得了。”
于晓萱就哼一声说：“如果对方出全力，以你的性格，就更不肯服输了，非斗个两败俱伤不可！”
周大林就皮笑肉不笑说：“你了解我。”
于晓萱就严肃起来问他：“你还真打算斗个两败俱伤啊？”
周大林又摇摇头，过一会儿说：“在国外，我可能斗不过西蒙财团。在临水，就算他们现在出全力，也已经晚了。”
于晓萱就侧过头来看他问；“怎么说？”
他说：“因为他们第一步棋，已经下输了。”
看于晓萱不明白，他就解释说：“他们成立了一个真空泵制造企业，让赵世豪当总经理，试图先挤垮我，再逼我把真空泵厂拱手送给他们。
这一招棋，看似高明，赵世豪也的确有过人之处，一上来就给我来个三板斧，招招致命。可是，他们输也输在这一招上。”
于晓萱就更不明白。
“怎么说？”她问。
周大林幽幽地说：“这也是我判断，就算西蒙财团全力对付我，我也可以稳操胜算的原因。西蒙公司进入临水的这一系列操作，打着合资的名义整垮真空泵厂，合资变收购。这一招让我老丈人无意之中给搅和了。一招不成就另出一招，收买赵世豪，妄图从内部搞垮我老丈人的工厂，然后就是对付我。没有一招是正大光明，讲究仁义的。处处想着走捷径，处处透着狡诈。
他们秉持了他们老祖宗的强盗思维，不拿我们当竞争对手，处处耍阴谋诡计。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秉持着这样一个营商方针，他们才会觉得赵世豪是个人才，才会用他来管理工厂。因为赵世豪恰恰擅长搞阴谋诡计，耍小聪明，和这个西蒙三世，恐怕正是臭味相投。”
于晓萱不以为然说：“俗话还说，无商不奸。做生意都这样啊。”
周大林就又摇头。
“日久见人心，奸商不会长久。所以，那些靠耍小伎俩起来的公司，不会长久，富不过三代。要做大生意，还是要遵循我们老祖宗的教导，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这个忠厚，是指坦诚相待，不欺诈生意伙伴。这样才能积累下人脉，积累下资源，取得别人的信任，让人家愿意和你合作。这是个非常艰难的过程。
诗书，现代指的就是知识、科技和文化内涵，这是吃饭的本事。凡事有因必有果，因果报应，循环往复，真不是说说的。”
于晓萱若有所思说：“受教了。周董的见识，果然和别人不一样。你接着说。”
周大林就笑。
“这个，你一时半会儿不能领悟。我还是给你说故事吧。”他说。
“这个赵世豪和西蒙三世臭味相投，极善搞阴谋诡计，我为什么说阴谋诡计不能长久呢？就拿赵世豪在真空泵厂做总经理的时候，做的一些事情来说吧。
他在厂里，偷偷把我建立的规章制度都变了废纸，他随口说的话就是制度。这样，他说谁错了，谁就是错了，便于他随心所欲地整治别人。
手下管理人员被他抓到错误，立刻就写通告，张贴到公告栏里，让所有员工都看到。这个看似公平，其实，却是他统治工厂的一个心机。
他是利用这个办法，打击手下所有管理人员在员工当中的威信，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些管理人员都比他赵世豪矮一个档次。在这个工厂里，谁都得听他的，别人只能是他的工具，他想整治谁就可以整治谁。
把别人都打压下去，他的位置就稳固了，谁也不敢造他的反。所有管理人员都必须唯他命是从，不管对错，他就是圣旨。谁不听话他就找谁的茬打压谁。
最终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对他唯唯诺诺，把做为老板的我老丈人蒙进鼓里，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以实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下面的管理人员已经没有对错观和荣誉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表面上对他尊敬，心里恨他入骨。
所以，当他成立新工厂，试图高薪从我这里挖走那些有经验的管理人才的时候，他无法成功。跟他走的，只是一些唯利是图的马屁精和还没吃过他的苦头的一般技术人员，并没有给我造成太大的损失，反而帮助我纯洁了队伍。
我的办法，恰恰与他相反。就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制度是经过大家讨论，一致同意的，我不会轻易更改，更不会不经过大家讨论去随意更改。
我会充分尊重手下管理人员，即便他们有人犯了严重错误，需要对他进行处罚，我也不会让员工知道，而是管理人员内部开会或个别谈话。
这样，为所有管理人员保全了面子，他们在下边的员工那里，可以有充分行使手中权力的自信，把员工们管好。
所以，就算我没因为赵世豪来高薪挖人给他们涨工资，他们也没有走的，依旧愿意跟着我干。
这才是正道。
自古邪不压正，赵世豪的办法，体现了他过于自私自利，以他自己为世界中心的性格，最终会把自己干成孤家寡人的。
你想想，最后围绕在他身边的，除了一帮没本事的马屁精以外，全靠他一个人左支右拙，会是个什么结果？”
249.黄导的剧本
于晓萱不懂工厂的事情，但凭着直觉，她觉得周大林是对的。
因为她觉得，周大林的做法，大气，光明磊落。
谁都愿意跟着一个大气而光明磊落的领导的。快腿的情况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联合影视。黄导和刘编愿意跟着周大林混，就是因为这个。他们觉得跟着周大林舒服，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他们的特长。
快腿三巨头之一的刘璐，她们还是很熟的。刘璐愿意跟着周大林死心塌地，就是因为她觉得周大林给了她充分发挥的舞台，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
在她心里，周大林天生就是个优秀的领袖，这也正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
周大林的意思，就是他已经抢占了先机。他光明磊落的治厂策略，会让真空泵厂越来越好。而靠耍小聪明，搞阴谋诡计的赵世豪，会让西蒙三世的那个工厂，路越走越窄。虽然他们现在在财力上还占着优势，但这个优势早晚也会化为劣势，最终把财力耗尽。
当他们耗尽财力的那一天，也就是他赢得这场争斗的那一天。
等到他赢了的时候，西蒙三世在临水站不住脚，就算他捯过闷儿来，意识到自己不是周大林的对手，搬来整个西蒙财团为他助阵，也为时已晚。
反正我占着先手，处处主动。你敢搬西蒙财团，我就敢拿出全部身家，让你知道知道，种花家男人的血性，让你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挺过目前的财政艰难期。而要挺过这个艰难期，他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打开西北化工这个大金主。只要向总肯要他的真空泵，他基本就算赢定了。
绕了半天圈子，他就是要让于晓萱明白，这趟西北之行，对他有多么重要。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于晓萱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全力以赴去帮他就是了。
两个人在浴缸里说话到天黑，那瓶拉菲也见了底。借着微微酒意，两人你侬我侬，把语言交流转换成了身体交流。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浴缸里兴风作浪。
别看周大林这么大一人物，身家只能用数目字来衡量，可他平日里过惯了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并不会奢华。
在临水住的，是旧小区的房子。虽然里面装修好一些，可连土财主的水准都达不到。省城的房子，也就是个复式楼，装修他一点没管，由着程晓和她妈，爱弄成啥样弄成啥样。
这一对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母女俩，就算极尽想象，又能奢华到哪里去？还是普通老百姓的水准。
你如果跟她们说，这进门的玄关咱搞块黄明玉的，花个几十万，她们一定会以为你疯了。你说这地板咱用印度石，不用瓷砖了，估计百十万就差不多了，她们会直接骂你是疯子。把一百万铺在地上，只有疯子才能想到这种馊主意！
周大林也没有这种富人思维。他的钱虽然多的花不完，可也没想到用来显摆，他得用在实用的地方。
一个玄关占他几十万资金，一个地面花百十万，他也不会赞成。那玩意儿能吃还是能喝？用上那玩意儿比用普通材料，能延年益寿还是能让人神清气爽？有病！还不如买个好车开开呢。
就是汽车，他也不赞成过于豪华的豪车。百十万的车，在他看来，就已经把车的舒适度和性能提高到极致了，再多花钱纯粹就是显摆。
在他看来，刻意显摆就是有病。
所以，不是为了于晓萱，他还真不会住带着这么大浴缸的豪华套间。
这个东西其实已经不是浴缸了，而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浴池，只是里面还是和浴缸一样，是带生理曲线的全瓷结构。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弄成这样的？跟一整块瓷一样。
但和于晓萱在这缸里折腾，还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享受。平时在浴缸里根本折腾不开呀，这回可以尽情折腾了。水有浮力呀，那个感觉，太美妙了！连于晓萱也是这样觉得。
“我回去以后，就让人改造咱们家浴室，我也要这么大的浴缸！”
折腾够了，于晓萱坐在周大林身上，搂着他说。
“嗨，你最近胖了不少吧？该减肥了。”周大林就嘟囔。
她俯下身子抱他的时候，差点把他的头也一并给按进水里去。他直接支撑不住她，拼命仰脖子，才把鼻子嘴勉强露在外面。
这要一个不小心，还不变成谋害亲夫了？
于晓萱也发现，自己这个稍稍剧烈的动作，差点让周大林溺水，便立刻挺直了身子，才能让他有机会说话。
周大林把腿曲起来，贴在于晓萱后背上，让她当靠背。这样，两个人都舒服一些。水的浮力减轻了于晓萱的重量，他可以轻松托住她，并不感觉到吃力。
两个人就保持那个姿势坐着，周大林就又给于晓萱讲起了黄导正在筹备的那个电影。
“七十年代中前期吧，男主父亲过去是高官，生活在大城市。随着父亲倒霉，男主高中毕业以后，也没有什么好机会。可母亲前几年自杀，父亲在坐牢，弟弟年幼，他可以留在城市里照顾弟弟，不用下乡。一家街道小厂收留了他。他这种成分的人，到哪里都会受人鄙视。于是，他被小厂里那些糊纸盒子的女人们，诬陷偷看女工洗澡。然后就是集体揭发。
这种揭发，我小时候见过，多少还有点印象。就是男主站在台子上，台下是本厂几十个职工。
要是没有台子呢，就搬把椅子让男主站上去。黄导设计的场景，就是男主站在一张木椅子上。
然后呢，就是有人带头，轮流走到木椅子旁边，揭发他什么时候，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当然了，大多都是捕风捉影，瞎编乱造。可是那个年代，别人都揭发他，你不揭发，很容易被认为你立场有问题。
于是，大家轮番揭发，一人至少要说出男主干过的一件坏事来。有积极分子甚至能想出好多件来，不断上前揭发。
男主人很老实，才刚刚年满十八岁，哪有那么多坏事可干？可那个时候，谁会去为他分辩真假？群众永远都是正确的。”
周大林给于晓萱讲黄导要拍电影的故事，说到这里就顿一下。
“我这样讲出来，你可能觉得没有吸引力。等见着黄导，让他给你个本子，你自己看。我觉得写的太棒了，简直神还原了那个时代的人性。他的剧本就从揭发开始，穿插着男主对偷看女工洗澡这件事情的回忆，明显就是有个女工看上他年轻而且英俊帅气了，想沾他便宜不成，恼羞成怒诬告他。
可那个时代，他这种地位，本来就是黑五类，根本没有为自己辩白的权力。
揭发会之后，这个善良懦弱的孩子，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魔，枪毙十回都不多。”
说到这里，他就叹息一声说：“这段写的太传神了！老刘偷偷告诉我，老黄那年代就吃过这样的亏，他爹也是高干啊。所以，他逼着老刘改了十几遍，最后一遍他才勉强满意了。”
于晓萱是演员，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段的诱人所在。这样一个故事，可以填充进去很多人性的丑恶，立刻就能把观众的眼球，给吸引地死死的。
“你继续说。”她在他身上闭着眼睛，仿佛是在脑海里勾勒那个时代的环境。
周大林就继续说：“接着，老黄就展现了那个年代的善良。女工们终于良心发现，这样对待这个孩子，过于残酷了，都在设法补救这个她们无意中犯下的错误。公安里也有良心犹在的干部，关键时刻，不顾个人利害，冒着巨大的风险，为他仗义执言。”
说到这里就又感叹：“把人性的丑恶与善良，拼接的天衣无缝，让人目不暇给，不给你脑子留一丝空隙，老黄做的太绝，也太妙了！这部电影拍出来，不火都难。特别是拿到国外去搏奖，这家伙打这么一擦边球，肯定能引起那些对咱们持有偏见的老毛子们的注意，拿奖的几率很大。”
于晓萱就不耐烦说：“哎呀你别评论，往下讲。”
看来，她也有点感兴趣了。
周大林就继续讲下去。
“善恶交织的结果，就是男主没有被抓进去，而是被下乡了，送到祖国最北边，最艰苦的黑土地上改造。
那个时候，无论人走到哪里，曾经有过的劣迹，都会随着档案跟到哪里，根本不会给你任何重新做人的机会。
林场民兵连长卢巧凤。注意，这是男主将来的未婚妻。她最恨男主这种专门败坏女人的男人，决定亲自监督男主改造，把最累最脏的活给他干，不把他改造好就把他折磨死！这个女子当年二十三岁，比男主整整大了五岁。至于她为什么这么恨这类男人，剧本只字未提，让观众自己去猜。”
“后来呢？”于晓萱不由问。显然是被这个故事情节给吸引了，期待着他赶紧往下讲。
周大林微微一笑说：“后来，就又是一场人之初的剧烈大交锋了。男主的确被卢巧凤折磨了，北国的冰天雪地，从没吃过什么苦的男主，住在撒气漏风的木棚子里，能挨过那个冬天都困难，还要干最累的活。
可是，男主虽然懦弱，却是顽强的，更是善良的。卢巧凤也是善良的。她看着男主生了冻疮的手脚，忍不住不管，给他烧水烫脚，直到把他接到自己家里，有火炕的暖和屋里住着。”
于晓萱听着他讲故事，慢慢就入了迷。
这时候，她忽然就想到，他好好的给自己这么详细地讲黄导的剧本，想干什么呢？
250.各有所图
“冬天过去了，万物复苏，春天终于回来了。”
周大林继续讲黄导的剧本。
“卢巧凤发现，这个温文尔雅，会讲好多故事的大男孩，和档案上说的那个穷凶极恶之徒，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她可以对自己说，这是敌人的伪装。可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大男孩，在这极端恶劣的生存条件下，在这极度严寒里，伪装一个冬天，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善良，她却越来越不相信了。
所以，她一步步改变了对他的态度，把他接到家里，帮他治冻伤的手脚。而这些伤口，却大多都是拜她多赐。
春天的时候，两颗都有着善良本性的心，越走越近，终于如消融了的冰雪一般，扔掉了最后的一丝戒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场事故不期而至。伐木过程中，一颗被伐倒的大树，直直倒向了卢巧凤的脑袋。所有人都被吓傻了，男主火速扑向卢巧凤，把她扑倒。大树砸在他的腿上，腿断了。
接下来，就是养伤，卢巧凤悉心的照顾。情愫油然而生。男主把她当爱人，也当姐姐，有时候还当妈。他过早地失去了所有的爱，这些爱，都从卢巧凤身上，找了回来。
偏远的边疆林场，五岁的年龄之差，两个人都知道不可能，却都无法用理智来控制自己。
终于有一天，别人发现了他俩的秘密。监管干部爱上了监管对象，而且年龄相差五岁。对那时候的小林场来说，就是爆炸了一颗原子弹。
关键是，在那个年代，这不仅仅会被做为一场奇葩的恋爱看待，这是立场问题。
男主勾引腐蚀革命干部，这个问题，严重到无法想象。等待男主的，恐怕是一辈子的牢狱之灾。对卢巧凤，更是没顶之灾。大好前途肯定是没了，名声也彻底毁了。这对那个时代的女人来说，恐怕生不如死。
男主是聪明的，他要牺牲自己，拯救女主。赶在问题彻底暴露之前，他要求卢巧凤带他去山后看看那条国界河。
卢巧凤知道他们的美好人生从此行将结束，就答应了他。背上半自动步枪，和男主去了山后。
就在他们沿着山坡，向山下那条河走去的时候，男主突然甩开卢巧凤，向着河奔过去。过了河，就是国外。在那个时候，这叫叛逃。
卢巧凤本能地端起半自动步枪，瞄准男主，大声命令他回来。
男主没有回来。他知道，面对叛逃，卢巧凤有权力开枪射杀他。只要她开枪射杀他，所有的丑闻就可以被证明是假的。谁能相信，卢巧凤会开枪，射杀自己的爱人？
他拼命向着河奔跑，等待着身后那一声枪响。他都跑到河中心了，背后也没有传来枪响，却传来了卢巧凤撕心裂肺的呼喊，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开枪自杀！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吃惊地看到，卢巧凤调转了枪口，顶在自己的下巴上。卢巧凤猜透了他的心思，不肯上当。
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生命都是最宝贵的！卢巧凤大声向他呼喊，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永远有希望！
他只能无奈地，一步步走了回来。”
讲到这里，周大林没有再讲下去。
屋里沉寂了许久，于晓萱才问：“后来呢？”
“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周大林笑笑说，“那是黎明即将到来的最黑暗时刻。后来，时代巨变，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命运奔忙，谁还有心思管民兵连长爱上小男孩的事情？
他们私定终身，男主发誓非卢巧凤不娶。没有多久，男主父亲落实政策平反，男主回了大城市。临走之前，让未婚妻等着他，他一定会回来接她。”
“那么，他回来接她没有？”于晓萱又问。
周大林淡淡地说：“男主回城，重新住回了小洋楼，变成了少爷。忙着高考复习，然后就是上大学，已经没有时间顾及到未婚妻了，他始终也没有敢把自己这一段恋情，对父亲讲。
然后，他就在大学里，遇到了自己少年时期倾慕的女神，同样是高干子女，也就是这个电影的女一号，两个人惺惺相惜。这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他对卢巧凤的感情，恐怕不是爱情了。更多的，恐怕是因为那时候，他太缺爱了。”
“呸，渣男！”于晓萱不由大骂，“拿生命换来的感情，说扔就扔，这男主比你都渣！”
周大林就问她说：“那依着你呢，该怎么编？让男主把未婚妻接回来，皆大欢喜？这还是电影吗？”
于晓萱问：“黄导怎么处理的？”
周大林说：“接下来，后面的一段，也很精彩。改开之后人性的变化，让老黄给处理的原汁原味。人们从空谈理想回归现实之后，浓浓的小市民范儿，表现的活灵活现。大的方面，为了争取一个出国留学机会，无所不用其极。小的方面，为了节省手里越来越不够用的金钱，想尽各种奇葩的方法，和小商贩一分一分地讨价还价。就在这种柴米油盐夹杂着阴谋诡计的氛围里，男主和女主在逐渐成熟，心也走到了一起。颇有点村上直树〈挪威的森林〉那种味道，看了令人厌恶而又可以于厌恶里生出许多的留恋和怀念来，仿佛就是在说当年的自己。”
“那卢巧凤呢？”于晓萱就着急问，“就这么不管了吗？”
“管啊。”周大林说，“男主始终和卢巧凤保持着联系，也始终答应大学毕业，自食其力了，就会娶她，接她来城里结婚。可是，他的心却离卢巧凤越来越远，离女一号越来越近。”
“这样不好。”于晓萱打断他说，“这样就接近俗套，让观众失望了。”
周大林承认说：“是啊，正是这样。本来，老黄的本意，是利用改开前后男主的心理变化，来揭示人性在物质和精神两种不同介质面前的表现的。结果，后半段故事要结尾了，他发现两段故事根本无法衔接。两段故事单独拿出来，都相当优秀，可放到一起，变成一个故事，前后反差，就很难让观众接受了。
现在，他和刘编正为这个犯愁呢。怎么衔接到一起，才能让观众接受？这俩货都憋半个月了，也没搞出个子丑演卯来。正好，我拉着他们跑趟西北，放松放松脑子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改口说于晓萱：“起来吧，小祖宗？你再坐下去，我腿都麻了，屎也得让你给我坐出来了。”
于晓萱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但还是起来，爬出浴池，拿了大浴巾，裹上身子，去床上坐着去了。
此刻，她脑子里已经让周大林讲的故事给占据了。
想半天她说：“这根本就是前后两个故事，黄导干吗要把两个故事给硬生生糅合在一起啊？”但接着她就说，“可是，把两个故事分开，两个故事缺乏了彼此的前因后果，就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就叹息一声说：“我是真服了黄导了，这不自己给自己出难题吗？放在一起也不是，不放在一起更不行，他这个奇葩脑子，这么坑自己的本子也能想出来！”
周大林也从浴池里出来，坐到床边的沙发上说：“关键是他发现这个问题已经晚了，本子已经定了，我也签字批准了，那边吴总已经在运作拍片了。现在，骑虎难下了。”
“这么明显的问题你们都发现不了，也不知道你们几位大咖都是干什么吃的？”于晓萱就不满说。
周大林分辩说：“你这是听我给你讲故事，我在叙述过程中，给你加了明显的暗示，你才能发现这个问题。真让你自己看本子，你也看不出来。”
这个倒是真的。如果本子里就可以有这么强烈的分段问题，黄导和刘编都看不出来，那他们就不用在影视圈里混了。
她就转了话题问：“你给我讲这个本子，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让我也在里面演个角色？”
这是她在他讲故事的过程中，想到的。
周大林老实承认说：“如果不考虑前后衔接问题，这绝对是一个好本子，在国际上拿奖的可能性极高。你还没拿过国际大奖，我不想让你有遗憾。”
于晓萱许久没说话。最后才说：“我已经看透名利了。既然再也不用为生计担心，想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了，拿不拿国际大奖，对我来说，没有多少意义。这就好像我是我自己也好，是周大林夫人也罢，没有多少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你肚子里那颗黑心，是不是装着我？其实，你只要不想装着我了，就算我是周夫人又能如何？”
周大林就不耐烦说：“你看你看，又来了。这国际大奖，对你来说，不仅仅是名利的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对你的认可与肯定，这是成就，是你对你能力的评价。我就是为你着想，没有别的意思。”
于晓萱就看着他笑，然后说：“这估计是黄导的意思吧？他想着找一个演技派的女演员，来弥补他这个破本子的缺陷。”
周大林没有否认，严肃了对她说：“你现在眼里直接不揉沙子，这话不要对老黄说。戳破别人的心思，有时候会招别人恨，明白不明白？”
想想又说：“我和老黄的想法不一样，我就是想让你证明自己的能力。你去洛杉矶，不也是这个意思吗？如果老黄不能把这个缺陷弥补了，我会替你推掉这个戏，不会给他利用你的机会。但我相信老黄和刘编的实力，他们最后一定会有办法，把这个问题给解决掉的。”
251.西北行
西北化工向总，接到了联合影视的联络函。黄导要筹拍一部关于西部的片子，想带着剧组和几位演员，到他的公司里来，体验一段时间的生活。
黄导拍片，以极度真实还原生活为特色。在这方面，他敢称第二，国内没人敢称第一。
向总十分喜欢黄导拍的片子，对这位导演界的青年才俊，那是推崇备至，只是没有机会和他认识。
黄导要跑到自己的公司里来体验生活，还要带着刘编和剧组，剧组里竟然有演女警的那个于晓萱，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女演员，而且是唯一可以记住本人名字的。
向总立刻给联合影视回函，还和吴总跟黄导通了电话，确定了他们到他公司的时间。
他好早做准备啊。住宿，伙食，治安，所有的事情他要亲自布置。公司离着城市远了，蔬菜瓜果，得提前采购。还要布置一下公司的招待所，尽量搞温馨一些，不能让黄导他们有陌生感，到了他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然后，他就问黄导他们过来，都要做什么工作，他需要怎么配合？
黄导哪儿知道自己去干什么？这不都是让周大林这老板给逼的嘛！
“嗯，用不着特别准备，就是去感受一下西北的地理环境。再就是，可能要到你下属单位去，实地接触一下员工，和他们聊聊天，学习一下本地的方言。也许还得，这个，到岗位上去实际操作。这个以后在电影里，可能要用得着。然后呢，可能还要，这个，还要走几个地方，选选景什么的。这个到了，有需要的时候我们再商量，实在是麻烦向总。”
黄导给挤兑的，胡说八道半天。总不能让人家觉出来，他去那里，根本就是屁事儿没有吧？
挂了向总的电话，他立马就跟吴总发脾气。
“周董呢？他要干的事情，他不来应付，让我来给他擦屁股！你把他给我找来，让他去和人家那边解释。要不然留着他那张嘴，总惦记着忽悠咱们自己人，受得了受不了？”
吴总干陪着笑不说话。心说他在哪里你问我？你们晚上在一块儿喝到半夜，然后他就失踪了，我哪儿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其实黄导知道，周大林跑首都机场去接于晓萱了。他就是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逮着吴总发脾气呢。
筹备了半年的电影，现在本子还有缺陷，他整天琢磨改本子都忙不过来。这个周大林，还得逼着他替他忙活！
可人家是老板啊。虽然平时没个老板样，弟兄们冲他发发脾气他也不在乎，但他要黄导做的事情，黄导还是要认真对待的，总不能真驳他的面子。
黄导召集了几个暂时没有戏拍的演职人员，草草凑了个班子，说好了带大家去西北体验生活，赶紧准备，第二天就带上设备出发。
那几个人听了也不高兴。又没有具体剧本和任务，让我们体验什么呀？
黄导说：“体验大西北的风物人文啊？不花钱让你们出去旅游你们还不高兴？”
高兴什么呀？这大冬天的，你带我们去海南，去广东、广西、云南，我们当然高兴啦。啊，你带着着我们跑大西北喝西北风去，我们高兴的起来吗？这时候正是西北寒风刺骨的时候，茫茫戈壁，冬天里风最大，都能把火车给掀翻了！你这是带我们去旅游啊？你这是带我们作死去还差不多！
“哪儿那么多废话？”吴总就发话了，“公司的决定，自然有公司的想法。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享受，一点苦都不肯吃。要知道，这拍电影、电视剧，是最吃苦的一项工作。你们一天到晚这么养尊处优，能拍出好作品来吗？这一回，我就是要带着你们去吃苦，去磨炼，培养钢铁般的意志，将来工作的时候，才会出高质量的作品！好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明天早上八点，公司楼下集合。不去的年终奖没了！”
吴总不敢招惹黄导这班大爷，对他这帮没多少名气的手下，可没有那么客气。
黄导听吴总训其他人，好像连他也给说上了，心里这个气。合着你嫌我们整天在家吃饱了撑着了？不过人家吴总是替他挡着呢。原本人家不用去，可人家自告奋勇跟着去，就这份勇气，也是十分可嘉。
不过这家伙恐怕也知道这是周大林私人的事儿吧？这是变相地拍老板的马屁呢。
原本定好了，剧组和周大林、于晓萱两个人，在西北化工所在的省会城市机场汇合，可他们不是一趟飞机。
黄导、吴总他们，是从联合影视总部所在的城市出发，周大林和于晓萱则是直接从首都飞过来。
结果就是黄导他们的飞机上午到，周大林和于晓萱是下午的航班。
西北的省，面积都是很大的，西北化工距省会还有八百多公里。想不到，人家向总还真热情，直接派公司一辆依维柯在机场早早等着。
黄导他们下飞机的时候，人家的依维柯已经在那里了。可这时候，周大林和于晓萱，还在首都机场的候机楼里，没过安检呢。
黄导就看吴总，那意思这怎么办啊，总不能再让人家在这里等上四五个小时吧？
吴总也不敢做主，他得打电话请示周大林。
黄导就烦了说：“你和他说，我们不等他了，让他自己想办法过去。”
吴总就一脸为难，期期艾艾的不想打这个电话。他都亲自过来了，有专车坐不等老板。虽然这是黄导的主意，可他是总经理，理论上的领导。这不等老板的罪过，到最后不成他的了吗？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不跟来，献这个殷勤呢！
黄导就蔑视地看着他说：“瞧你这个怂样！我告诉你说，大林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们为什么要让他当老大，都聚集在他的公司里？这么些年了，你还不明白吗？我们首先是朋友，然后才是上下属关系。你越是这样小心谨慎，我告你说吧，他越是讨厌你。不信你就走着瞧。”
吴总让黄导给逼的没了法，只好给周大林打电话，解释大半天，还是没提他们跟依维柯先走的事情。
不过从他的话里，周大林听明白了，就告诉他说：“你们先过去吧。去了看情况，要是这个向总对你们不错，你就告诉他，我在省城呢，想着过去拜会他。如果人家对咱们不热情，到时候咱们再商量。”
吴总唯唯诺诺，总算挂了电话，黄导早带着大家进依维柯里等着他了。这特么西北，也真是冷到家了。小风一个劲往骨头里钻，衣服多少留点缝隙，这风就能找着，把你吹个透心凉。
依维柯里有空调，多暖和啊，让老吴这马屁精在外面挨冻去吧！
接下来，依维柯出了省城，一路向西。大家坐在车里，在高低不平的公路上颠簸着，向车窗外望去，多是寸草不生的荒漠。说沙漠不像沙漠，说土地又什么植物也不生长。
开车的司机操着一口西北口音告诉他们说：“这揍死高原咧，风大，土里木有碎份，盐碱多，不长东西哩。”
刚开始看着窗外的景色，大家还觉得挺新鲜的。可沿途都是这千篇一律的土黄色，很快就审美疲劳了，纷纷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中午的时候，路过一个小镇，司机进去停了车。
“咱们还有好些路要走咧，中午就在这哈吃点饭吧，这里的羊肉和牛肉，都还是不错的。”司机就跟吴总说。
这个小镇有一条中心大街，大街的路是沥青马路，还显得挺宽敞的。大街两边有一些四五层的高层建筑，多少可以看出一些城镇的样子。
出了中心大街，沿着小巷穿过那些楼房，便是一些低矮的小土房子组成的，真正的，过去的，镇子的样子了。
小土房子远处，又是一望无际的黄土，鲜有绿色，也很少有树木。偶尔看到棵树，也是光秃秃的，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最有意思的，是这西北的树都没有树干，枝杈从下面一直长到树顶。
司机就告诉他们说：“咱这儿风大哩，树长了树干容易被风吹断，就不长树干咧。这风一年四季不断，冬天最厉害。前两天，额邻居个女娃，五六岁咧，愣是让风给吹跑咧。吹了一里多地，才抓住个树杈，总算停下来。”
一个女演员就不信说：“风能把人吹出去一里多地，那么厉害，你说笑话吧？”
司机就有些急赤白咧说：“咦，额不敢说谎，真的就是真的嘛！”
一行人在司机带领下，在镇子里走上一圈，算是感受一下西北小镇的风情。虽然没有过去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么荒凉，但也的确给人一种震撼的沧桑感。这镇子上的设施和建筑，比起内陆的镇子，至少落后了二十年。
大家最后还是回到中心大街上，司机带头走进一家羊肉馆。他经常开车走这条线，对这个镇子比较熟。他说，他进的这家羊肉馆，羊肉最好吃。
“他们煮羊肉的这个锅，从来不兴刷的。”司机就对大家介绍说，“煮一回羊肉加一次水，煮一回羊肉加一回水，都好几十年咧。这个汤叫老汤，羊肉用老汤煮出来的才香哩！”
对吴总和黄导他们来说，这羊肉是真的香，吃的满嘴流油，一个劲说好。可对跟来的俩女孩来说，这味道太膻了，直接吃不到嘴里去。司机倒是早有准备，又去另一个店里，买了些熟牛肉，两个女孩勉强能凑合着吃。
整个镇子，竟然没有一家卖猪肉的。
黄导看一路大漠孤烟，吃着煮羊肉，又弄杯小酒喝着，一个字，美！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不在心里，抱怨周大林了。
252.同道中人
黄导他们到西北化工总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西北的天黑的晚，冬天六点多，才刚刚落了太阳。
向总带着全体高管，在公司总部招待所门口迎接他们。
看着一行人在寒风里站着，等着他们，黄导心里还是挺感动的。这时候，心里倒真想弄个以西北为原型的作品，来报答人家向总对他的热情了。
吴总见惯了人情世故，应酬的事情自然由他出头。
黄导这人挺怪的，与人交往，脾气性格相投，他放开了，能说能笑，发挥好了甚至妙语如珠，金句不断。如果处在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打交道，他就很少有话，给人一种比较高冷的感觉。
和周大林初次相识，在宾馆里坐着说话，他很是拘谨，因为周大林毕竟是他的金主嘛。可周大林是大忽悠啊，那张嘴，死的都能给你说活了。而且，两个人讨论剧本，越说越投机，黄导就放开了。到酒桌上的时候，两个人没等三杯酒下肚，就已经称兄道弟了。
这也算是两个人的一种缘分吧。这个缘分也让黄导甘心居于他之下，为他卖命。
同样，周大林也从来没把黄导看成是自己的手下，而是拿着他做为兄长，处处尊重他，从不干涉他的拍片。钱不钱的，两个人都没有看的太重，倒是十分珍惜那份友情。
联合影视能越办越好，跟两个人之间这份难得的友谊，是分不开的。
向总就不同了。西北化工在整个化工行业，都是数一数二的大集团，做为老总，不免就有几分官气。虽然很喜欢黄导和他的作品，也真心欢迎他莅临西北化工，但无论是讲话还是做派，都带着架势和官气，这就让黄导很不爽了。
可是，毕竟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家，主要是周大林有求于向总，黄导心里讨厌向总的官气，脸上并没有带出来，只是话就少了很多，人家问一句他也就答一句，那股子知识分子的孤傲劲儿，就又不知不觉带出来了。
好在有吴总在前面挡着，向总也就以为黄导这人就是那样，不喜欢说话。这也符合他心里对大知识分子的看法，也就不以为然。
吴总过去是黄导挂靠的那家电影制片厂的副厂长，拍那部《衣冠禽兽》的时候，被制片厂派过来做监制，后来周大林掺和进来横插一杠子，要和黄导合伙，成立自己的影视公司，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跟着黄导，加入了联合影视。
让吴总当总经理，是因为周大林发现吴总这个人有个专长，就是很会圆和事儿，特别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像黄导这种由着自己性子来的邪驴，一般人根本兜不转他，吴总就有办法哄的他乖乖听话。
哔嘀阁
搞影视，整天跟那些眼睛只看天的大腕儿们打交道，没个会圆和事儿的不行啊。
当晚，向总就在自己公司的招待所里，宴请黄导一行。
别小看这个公司招待所。这西北化工也是大型企业，员工十多万。公司总部这个招待所，规格不差于五星酒店。吃住一条龙，还经常聘请内地剧团，在招待所一侧的附属影剧院里，给职工表演节目。
这地方太荒凉了，过去根本没有人烟，职工的衣食住行，所有的一切，就都得公司自己来筹备。
西北化工所在的这个地方，方圆几十里都属于他们的，再没有其他单位和村镇。他们自己建设了居住区，有商店、学校等等一切辅助设施，全部属于公司自己管理。
当晚的宴会也十分丰盛，摆了五桌，西北化工一众高管都过来作陪。只是，演员阵容里少了于晓萱，令向总觉得有些遗憾。
到这时候，吴总觉得，向总对他们的欢迎是真诚的，周大林适合出面了。
席间说起于晓萱来的时候，吴总就趁机对向总解释说：“来的时候，我不是跟向总您解释了吗，晓萱会来的。其实啊，她今天已经到省城了，只是来的晚了一些，和我们不是一班飞机。我们上午到，她下午到。您派了车早早在机场等着我们，我们也不好意思让司机等到下午啊。所以呢，我们就先过来了。”
向总就责怪他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可以再派一辆车去专门接她嘛。”
吴总就客气说：“怎么好如此叨扰您呢？”
向总挥挥手说：“艾～，你这就见外了。我们这个破地方，兔子都不拉屎，你们能来，我求之不得呢！再说了，这位于晓萱，我还真想认识认识。她演的那位女刑警，简直太好了！咱们这个国家呀，贫穷落后了几十年，就得有这么一群为了国家利益，不顾个人安危，彻底放弃个人利益的人，咱们才能迎头赶上去，再不受人欺负啊！这位女演员，把这个意思给诠释的，太好了！她在那个电视剧里说，我也珍惜自己的命，想好好活着，我还没来得及品尝爱情呢，并不想死。可是，我不能因为贪生怕死，就把你们这些国家的蛀虫放过，那样我对不起良心。为了国家的利益，我选择放弃生命了，开枪吧！”
“唉，每次看到这里，我都忍不住流泪。我想起我那些战友啊！他们哪一个不是为了这个国家，而放弃自己年轻的的生命的？”向总不由感慨。
以年龄推算，这位向总，参加过二十多年前那场反击战。吴总心里想道。
就听向总继续对吴总说：“哎呀，现在太晚了。这样吧，你把于女士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明天我还是安排接你们的老卢，早早去接她。”
吴总就连忙摆手说：“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了。”
向总又“艾～”一声说：“这怎么能算麻烦呢？都是我们公司自己的车，很方便。”
吴总就说：“晓萱不是自己过来的，还有一个人和她一起过来。”
向总就问：“谁呀？”
吴总说：“就是我们联合影视的董事长，周大林先生。”
“哦，你们董事长也过来了？”向总就有些吃惊，接着就想到了什么，问，“怎么，我派车去接他们，有什么不方便吗？”
吴总赶忙解释说：“没有，没有，向总您想多了。晓萱家在京城，我们周董呢，正好在那边有些生意。听说黄导要带剧组来您这儿体验生活，临时兴起，才和晓萱一起搭飞机过来。”
坐在向总另一侧的黄导，就“嗤”地一声笑了说：“你这么绕着圈子解释，向总不想多才怪，连我都想多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连向总都笑了说：“也难怪，你们影视圈啊，总是这样那样的新闻不断。不过，于晓萱却从没有这方面的新闻。”说到这里就问，“于女士结婚没有？”
吴总笑笑说：“这个女艺人的私人问题呢，按说都是保密的。不过既然是向总问，我觉得告诉向总，晓萱也不会怪罪我。”
向总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话，对女艺人来说，的确就有些唐突了，不待吴总说完就说：“不方便说就不说嘛，是我有些不礼貌了。”
和向总隔着黄导的刘编就插一句说：“没什么不好说，晓萱和别人不一样，她是独身主义者。”
“独身主义者？”这话倒让向总有些吃惊，不由问，“这么漂亮一个姑娘，怎么会是独身主义者呢？”
黄导就插一句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曲高和寡呗。她觉得呀，世间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可以配上她的呗。”
他这算是开一句玩笑，想着把这个话题给带过去。酒过三巡，黄导觉得向总这人挺直爽的，和他算是同道中人。只是在官场久了，沾了些官气。不感觉人家讨厌了，话也就多起来。
向总听了，就点点头。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好多的疑问，只是不好再问下去了。
“这样吧，明天我还是让老卢去接他们，等他们来了，咱们再一起聚聚。”
本来，向总明天的安排，是让手下带着他们去下属的几个单位转转，看看黄导需要在哪个单位体验生活合适？
身为西北化工老总，他事情太多太多了，就算他喜欢黄导他们，愿意跟他们在一起多待会儿，也没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顶多就是他们在下面体验生活的时候，他有空了过去看望看望他们，他们走的时候，再和他们一起坐坐，给他们践个行。
可是，于晓萱没跟大家一起来，他们联合影视的董事长又跟着一起来了，明天只好再等一天。
人家那边的老板亲自过来了，总得亲自出面招待一下，不能不给人家个面子。
其实，这一切周大林早就盘算好了。
老程来西北化工的时候，和向总的私交还算可以。都是军人出身，又都比较耿直。向总喜欢黄导拍的电视剧，就是老程告诉周大林的。
只是，老程在管理企业上，和人家向总就不是一个档次了。
人家向总给了他机会。招标的时候，首先选择了他的产品，可他把人家给摔的啪叽啪叽的。弄来的设备，质量实在是太差了，不仅给人家耽误事，还让西北化工因此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事后向总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给了老程最大的照顾，没有严格按照合同执行，要临水真空承担合同规定的罚款，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临水真空在西北化工弄过这么一出，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周大林想着再打开这个渠道，这个难度可想而知。
把黄导和于晓萱拽上，也是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