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俩大忽悠
既然向总喜欢黄导的电视剧，还喜欢于晓萱演的那个女警察，是她的忠实粉丝，周大林就厚着脸皮拖了黄导来，先去给他打前站。
原来是准备让于晓萱也和黄导他们一起过去，先把向总给哄高兴了，他再找个适当的机会露面，和向总慢慢忽悠，最终忽悠到临水真空泵上去。
等他忽悠晕了向总，他的真空泵就卖出去了。
可这个于晓萱从漂亮国回来，只顾着和他在酒店里快活了，竟然忘了回家看父母家人了。等她想起来，拖着给家里买的东西跑回家，就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直到要走的头一天，周大林要和她急眼了，这才磨磨唧唧跑回来，连上午的飞机也没赶上。把周大林给气的，干瞪眼还不敢冲她发火，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于晓萱也是个顺毛驴，惹急了她，呛着了毛，她一气之下扔耙子不干了，周大林还真没什么办法。
从吴总对他汇报的情况来看，黄导过去以后，向总对他们很热情。听说他也来了，还执意要派车再来接他们。
不管怎么说，他想要达到的目的，第一步便算是成功了。
接下来，他就得设想好多把话题成功转移到临水真空泵上的办法了。
向总应该会问他是哪里人？那时候他就可以回答是临水人啊。反正他家和临水也相隔不远，上一世又在临水待了一辈子，说是临水人，也不算骗人家。
他说自己是临水人，向总极有可能就会想起老程来，肯定会问他，老程你认不认识啊？他说太认识了，那是我岳父啊。
这样，话题自然就会引到临水真空泵上了。
如果向总不问他是哪里人，不提老程，他该怎么办呢？找个什么话题，把临水真空泵给引出来呢？
这个话题，还不能太突兀了，那就让人家向总猜到，他这次来的真正目的了。
这些天，他觉都没怎么睡好，还是想这些想了好久的，乱七狗遭的事情。有时候想的脑袋乱了，身边睡着个大美人于晓萱，他都懒得碰一下了。
这不管做什么生意，就算聪明见识如周大林，想要成功，也得殚精竭虑啊。这世界上，天上肯定不掉馅饼，也没有免费的午餐。
第二天早上八点，老卢就已经开车到了他们住宿的酒店楼下。他和于晓萱赶紧收拾了，分别下楼。
当然要分别下楼了，这表示他们不是住在一起呀。
这一回，他们到了西北化工的总部，时候就早了一些，下午四点就到了。这就让向总有机会，在自己办公楼的会议室里，和联合影视所有过来的演职员们，一起开了个座谈会。
周大林那张嘴，比起吴总来，恐怕是只在其上不在其下。首先，他表达了对向总的万分感谢，感谢向总对他，对剧组全体演职人员的热情款待。接着，他万分感谢向总对剧组工作的热情配合和积极支持，并勉励剧组全体演职员，利用这次难得的，在西北化工实习的机会，深入生活，创造出更真实的，更贴切的，反应西北人民生活的作品来，来报答向总和西北化工广大职工，对他们的支持和鼓励。
啰里啰嗦讲完了感激之情，他还不忘拿出一件小礼品来，送给向总。那是一个微型的舵轮模型，十分精致。有一指头来高，上面的舵轮还能转动。底座侧面，还雕刻着“一帆风顺”四个楷书字。东西虽然不大，却是24K纯金打造的。
“这次过来，纯粹是临时起意，没有什么准备，”周大林就对向总解释说，“路过你们省城一家金店，看到这个东西了，觉得很喜欢，就把它买下来，做为礼物，送给向总吧。愿西北化工有向总掌舵，一路顺水顺风，勇往直前，财源滚滚。”
向总也十分喜欢这件礼品，当即欣然收下说：“真是太感谢周董了，借你吉言。我把他摆在我的办公桌上。”
这天晚上，向总就又在总部的招待所里，举办了一次更为隆重的招待晚宴。人家老板亲自来了嘛，又送了十分贵重的礼品，这规格档次，当然比之昨晚，只能高不能低了。
只是，这回参加晚宴的人数，少了一半。
西北化工占地面积很大，从原材料采矿，到分检运输，再到成品制成，有十几个分厂，分布在方圆百十里的不同区域。那些分厂领导和常驻分厂的管理人员，昨晚就都各自返回自己的岗位所在地了。剩下的总部领导，加上向总，总共来了十来个人，加上联合影视这十来个人，两桌就坐开了。
虽然人少了，桌上多了个周大忽悠，气氛却比昨天热闹了许多。
周大林一个最大的能耐，就是见多识广。都活了两辈子了，他肯定见多识广了。本来就挺能忽悠，又有了两世的见闻和见识，就更能忽悠了。
他预先知道向总的脾气性格，就更能投其所好。席间两个人相谈甚欢，很快消除了陌生感，跟老朋友似的了。
不过，向总始终没像他设想的那样，问他是哪儿人。就连他把预备方案拿出来，先问向总是哪儿人，期望人家反过来问他，这一招也没奏效。
向总不问他是哪儿人，他就没法自然地把临水两个字给说出来，真空泵就更无从谈起了。
向总的注意力，都在于晓萱身上呢。这女孩现在这身打扮，比在电视上穿警服的样子，更漂亮迷人。
那是啊，这活宝去漂亮国都呆一年了，打扮上都带了许多洋人的格调，又有周大林这么个缺心眼儿的土豪供她挥霍，全身上下都是品牌，肯定比穿警服漂亮多了。
不过向总倒不是对她图谋不轨或者有非分之想，他只是和其他粉丝一样，更愿意跟自己的偶像接近，尽量想着打探一些属于于晓萱个人的新鲜事。
向总最想知道的，当然是于晓萱为什么会把那个女警察演绎的那样好了，是全凭演技呢，还是真有生活？
于晓萱也不含糊，立刻吹了个云里雾里，把向总给吹的一愣一愣的。
“想演好一个角色呢，当然要先了解这个角色的性格和心理活动，更要深入了解角色的职业特点。与这次来向总这里体验生活一样，我当时也是去公安局体验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生活。
演刑警，当然就不能在派出所那样的环境里待着，我是真跟着刑警队出任务的。虽然他们没有让我亲自上阵参与行动，但他们行动的时候，我是跟着的。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有案子，他们就不能休息。有时候为破一个案子，四五天顾不上睡觉，困了就在车上眯一会儿。
从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们真的是很不容易。有时候碰到引起民愤的案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线索，到处走访调查，累的走路都能睡着了。
可群众和受害家属不知道他们的辛苦啊，急了骂他们是饭桶，白拿钱养活一帮废物。我就正好遇到过这种时候。那时候别说他们，我的心态直接就是崩溃的，又不能去和家属、老百姓诉苦。
好多警察发牢骚说，他们还不如捡破烂、掏大粪的呢，起码不受这个委屈！
可牢骚归牢骚，干活归干活，牢骚发过了，活还得认真干，苦一样不少吃。
案子破了，看到家属们感激的目光，听着群众的称颂，那时候，他们心里想到的，不是荣誉，也不是胜利的喜悦，好多人只是想哭。
要是案子破不了呢？这个委屈就永远只能受着！
有些案子，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了，警察都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是不管谁接手了这些案子，还是要追下去。明知道没有希望，也丝毫不肯放松。
不了解他们的人不会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
明明毫无希望，却为什么不肯放手？不是像外界传说的，影响破案率，影响他们晋升。
现在我知道，这是警察这个职业特有的操守。不想辜负老百姓对他们的信任，不想给警察这个称号抹黑，更不想承受那份憋屈。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一个案子破不了，当初接手这个案子的那位警察，就会永远憋屈着，永远觉得是个耻辱。他们放弃了，会对不起所有接手过这个案子的警察，让他们永远没法睡个安稳觉！
金色盾牌，要用热血铸就！当初我就是带着这样一个心态，去饰演那个女刑警的。”
于晓萱的这段感言，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为她鼓掌。
“太精彩了！”向总忍不住夸赞，“怪不得你能把警察演那么好，你是真正理解了他们的工作！但愿咱们中国，能多培养你这样的青年演员呀！”
于晓萱还不忘客气。
“向总您夸奖了。做为演员，我也得抱着认真严肃的态度，来演绎我的每一个角色。不是为争名夺利，而是我一个月和那些刑警们在一起，悟到的道理。不管做什么，不过你心里喜不喜欢，都得把你要做的去做好，要不然还不如不做。是警察们的无条件敬业精神，感动了我。
当然了，这只是我可以演绎好这个角色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还要得益于我们影视公司周董、吴总和其他领导，对我们演员工作的大力支持。还有我们黄导，刘编，与以他们为首的影视操作团队，对我的帮助，也是分不开的。关于角色的性格和心理把握，有黄导、刘编他们不厌其烦地不断指导，我才能把这个角色演绎好，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所以，我很爱我们联合影视这个集体，以我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而感到骄傲，是这个集体成就了我。”
253.冬钓
254.冬钓
黄导坐在旁边，听着于晓萱侃侃而谈，心里一个劲儿偷笑。
哎呀，这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这于晓萱跟着周大忽悠鬼混这两年，把大忽悠的精髓都给学到手了，还真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说瞎话都不带眨巴眼儿的，跟吃家常便饭一般，面不改色而心跳如常。
这时候，只有周大林心里暗暗着急了。
于晓萱什么时候学的，生活跟演戏分不开了呢？甭问呢，准是在国内那段时间，老吴一天到晚逼着她参加那些推广活动，又参加什么访谈和综艺、娱乐节目，让那些编导把她给调教的，到哪儿都跟在舞台上演戏一样了。
尼玛，你说话一套一套的，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算演戏呀？我滴个乖乖，我好好一个情人，就让演艺圈这帮混蛋，这么着给我生生毁了！
可于晓萱演这么精彩，向总全部的注意力就更都在她身上，他还怎么把临水真空这个话题给带出来呢？怪不得向总没想起来问他是哪里人，他抛砖引玉的提醒都不起作用，人家心思没在和他说话上啊，净惦记听于晓萱瞎白话呢。
他这还真是头一次发现，于晓萱也有大忽悠的潜质。怪不得他们第一次相见，能在一起白话一个晚上。原来两个人都是大忽悠啊，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了！
可于晓萱已经把这个话题带上了高潮，成功引爆了酒桌上的气氛，周大林再想换话题，往真空泵上引，就有些破坏气氛，恐怕会惹的向总不高兴了，他只能忍住了不去提自己的事情，另寻机会了。
这一晚上的酒宴，比昨晚整整延迟了接近两个小时，一直到半夜子时才结束，向总喝的，都有些飘了。
碰上两个大忽悠，没喝趴下，就算向总这酒量不小了。
回到招待所休息，公众视线瞩目之下，周大林就得规规矩矩，和于晓萱保持距离。住一个房间？这事儿想也不要想。就是单独在一起，都得尽量避免，只能通过手机短信，说几句话。
通短信的时候，周大林也没有埋怨于晓萱酒桌上话太多，坏了他的计划。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很少去埋怨别人。就算别人做错了什么，他能自己解决的，就不会流露对别人的不满，即便是于晓萱和他是这样的关系，他也不会去埋怨。
与其埋怨，搞的别人不快，到不如把埋怨别人的时间，用在去设法解决问题上。这也是他的这帮手下兼兄弟，愿意跟他一起共事的一个原因。
那么，周大林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达到他的目的吗？当然有啦。堂堂周董，连这点办法都没有，也混不到现在这个地位呀。
这个，可不是靠重生就能做到的。重生不见得就能活的人五人六啊，还得本事第一。周大林有人五人六的本事，只是这本事得靠一生去积累。
等他积累到这个本事了，也日落西山，最美不过夕阳红，一辈子过去了。
所以，重生对周大林来说，就是把上一世一辈子积累到的本事，在有机会实现梦想的年纪，施展出来。
如果让他年纪轻轻就重生回来，估计他的命运，该怎么悲催还得怎么悲催。
接下来，黄导在西北化工专人配合下，带着联合影视的演职人员，各个单位去转悠，装模作样地选好一个分厂，把演员都安排进一个分厂里，换上工作服，去跟着职工们体验生活，他则又给向总要了一辆车，和一个熟悉本地环境的职工做向导，带着剩余的人员，在这荒漠里四处转悠。说是选景，其实就是游山玩水，真正去散心去了。反正一时半会儿周大林达不成目的，也不会让他走，干脆就去欣赏大漠分光去吧。
周大林就不跟他们掺和了。在招待所里，没事儿自来熟，找这个聊天，找那个说话，一天到晚瞎胡混。
仅仅一天的工夫，他就知道向总虽然很忙，可也有闲着的时候。
向总五十了，孩子已经工作，不在身边，这里只有他们夫妻俩。他偶尔事情少的时候，也会休息一下。有时候，需要一个人静下来，思考问题的时候，也会不来公司上班。
他不来公司上班的时候，去哪里呢？也不在家里陪妻子。他喜欢钓鱼。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开车，带了渔具，去离公司总部一百多里以外的一个人工水库那里，静静地坐在岸边上，看着一水库的水，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如果碰上礼拜天，他妻子休息，也会陪着他过去。
原来向总喜欢钓鱼。你说这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本来就够安静，够枯燥的了，这向总居然还喜欢这行子。
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周大林直嘬牙花子。
这个向总，还真是和人不一样。上班都枯燥的够呛了，好容易休息了，不说搞个欢快的娱乐活动，调剂一下情绪，反而喜欢更枯燥的钓鱼，这能和人一样吗？
周大林不喜欢钓鱼，虽然他也喜欢田园生活。可田园生活，也有许多闲不住的事情可干啊。比如种点蔬菜、瓜果，爬爬山，欣赏一下自然风光，或者旅旅游，自驾游。
说白了，这家伙就是一闲不住。让他闲住了，非出幺蛾子不可。没准儿程晓和于晓萱，就得再多一个竞争者。闲的时候越多，这竞争者恐怕就得不止一个。
所以，周大林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不能闲着。所以，他不会喜欢钓鱼。
可这一回，不喜欢他也得喜欢了。
一百里外的那个人工水库，也是西北化工所有职工的饮用水基地。十多万人，没有个供水设施，那肯定不行。
不管什么地方，不管条件多么恶劣，只要有水的地方，生物能够生存，水里就会有鱼。这里的水库，自然也有鱼，而且因为地广人稀，鲜有人来，水里鱼还不少。
向总钓到鱼，也不是自己拿回家，而是送到总部职工食堂，给大家改善伙食。钓鱼对他来说，就是个纯粹的爱好。
这一天休息，他约着老伴儿来钓鱼，老伴儿不来。
外面风沙这么大，环境这么恶劣，老伴儿偶尔陪他去个一回两回也就不错了，还能回回都陪着他，出去吃一天土，受一天冻去？
老伴儿不去，他就把渔具都装到他那辆丰田霸道的后面，早上八点，吃过了早饭，再带上点面包、火腿，自己开车去水库了。
刚到了水库边上，远远就看着湖面上一个人，正在支行军帐篷。
这个天，这水面上的风还是很大的，冰也结的很厚。不是钓鱼疯狂爱好者，谁也不能吃饱了撑的，跑这鬼地方来受罪。整个西北化工，估计也就是向总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平时他来钓鱼，手底下人不放心，都喜欢三五成群的跟着，这就破坏了向总想静一静的心情了。所以，他出来，都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不让别人知道。就算有人找了来，他也会把别人给轰回去。时候长了，大家知道他喜欢一个人来，也就没人惦记着跟过来了。
你如果真喜欢这个活动，跟着来也没什么，他正好多个伴儿。可你不喜欢干这个事情，那么，你跟过来，无非就是两个目的。一是真心对他好，怕他一个人在这里出危险。对这样的人，他不忍心让人家跟着他一起受罪。另一种情况，就是为了拍马屁，讨好他，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种人，更不能让他跟着。
今天这是谁呀，又跑来和他凑热闹？
他把车停在岸边的平地上，下了车，踩着水库上面冻的很厚的冰层，向着那个人走过去。
那个人穿了件厚厚的鸭绒服，这时候正忙着把用来固定帐篷的铁楔子砸进冰层里面去，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向着他走过来。
西北的寒冬，零下二十多度，还是很冷的。水库上面的冰结的很厚，甚至把车开到上面，都不能把这层冰给压破。
向总走近那人，看着他拿着锤子，把一个带着倒刺的铁楔子，慢慢砸进冰里面去。
他突然就开口说：“这楔子不能直着打。”
这一开口不要紧，把正在砸楔子的那人给吓一跳，一下就把手里的锤子扔了，一屁股坐到冰面上。
看水库的值班员在水库闸门那里，有个值班室，离着这里得有两千多米。这寒冬的水库冰面上，除了他俩，再没有什么活的东西。而且，此时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四周除了风声就是一片荒凉。面对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声，砸楔子的那人给吓一跳，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人回过头来，向总这才看清，原来是联合影视的老板，周大林。
向总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把他从冰面上拉起来。
“对不住啊，吓着你了。”向总就给他道歉。
周大林就尴尬地笑笑说：“我天生胆小。”接着就问，“向总，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向总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你喜欢钓鱼？”
周大林就乐了说：“就这么点癖好，尤其喜欢这种冰面上的冬钓，特刺激。就是你们这儿风大，得支帐篷，这活儿我还从来没干过。”
向总就指着周大林打了一半的那个楔子说：“这个东西，你这样直着打进去，容易被风给拉出来。你得向帐篷牵引绳的反方向，倾斜三十度打进去，它就吃上力了。”
说完捡起周大林刚刚扔掉的锤子，在楔子上来回击打几下，把已经插进冰面的楔子打活动了，给拔了出来。
周大林看着他重新打楔子，就问他说：“你这是来这里干什么，也是为了钓鱼？”
向总停了手里的动作，笑笑说：“咱俩好像这爱好一样。”
周大林心说，谁和你一样？我这是让你给逼的，不爱好也得爱好了。
255.独立监管系统
两个人一起忙活，帐篷很快就支了起来。
进了帐篷里面，没有了外面的寒风，完全就变了另一个世界。
帐篷挺宽阔的，有六七个平米，足够容开两个人。
周大林就是为了容开两个人准备的，特意去宿舍区的土产商店里，买的最大的工程帐篷，带毡布保暖层的，还隔音。所以两个人进了帐篷，就把外面寒风的呼啸，给搁在了外面。
他准备的还挺齐全，不仅有长杆短杆的渔具，抄子、饵料盆、小桶，还有个烧煤油的马灯。这时候把马灯扭亮，挂在帐篷上面，帐篷里立刻就亮堂起来。
另外，他还带了二十公斤煤油，一个打气加压喷雾储油罐，一个连接储油罐的炉灶，还有锅碗瓢盆和各种调料。
“你带这么多零碎干什么？”向总忍不住问他。
他嘿嘿一乐说：“早听说西北的鱼儿味道鲜美啊，待会儿钓着了鱼，就在这儿现做了，再弄一杯酒，吃着活鱼，喝着小酒，受着冰洞钓着鱼，这多美呀？”
向总就点点头说：“你挺会享受。”
周大林又嘿嘿两声说：“闲着也是闲着，总得自己找点乐子吧？”
向总问：“你不跟着吴总他们去选景啊？”
周大林就回答他说：“我跟着他们干什么？他们有自己的计划，也十分专业，知道做什么，该怎么做。我这个老板去了，他们就得顾及我的意见。在影视方面，我基本就是个外行，能有什么好意见？去了反而会打扰他们的工作，那不成了捣乱了？”
向总就点点头。
怪不得这人可以办起这么知名的一家影视公司来，他有自知之明。
这人啊，就贵在有自知之明。
两人说着话，把帐篷里面收拾利索了，又在冰面上铺上两块毡，毡上面再铺上狗皮褥子，一人弄一个坐着的地方。然后，周大林拿了锤子和凿子，就在中间空出来的冰上，划一个半米左右的圈子，开始凿冰。
“这个圈小点，得阔到一米。”向总就指导他说，“这地方冷，冰层厚，打的洞小了，待会儿水涌上来，会往洞壁上挂，很快就把洞给重新冻上了。”
周大林依言就把划的圈阔大了一倍。
周大林凿冰，向总就把他凿出来的碎冰渣子运到帐篷外面去。最上面的冰层坚硬，凿大半天，也就凿下去十公分深。
周大林累了，向总就过来替换他。两个人轮番上阵，一个小时过去了，帐篷中间逐渐出现了一个半米多深的圆冰洞，却依旧没有看到有水从下面上来。
这在西北的冬天里钓鱼，有时候破冰打冰洞，比用来钓鱼的时间都长。西北的冬天来得早，和西伯利亚高原虽然有山脉阻隔，冷空气还是会通过山口直接冲过来，气温比内陆要低的多，积雪常年不化。这样的环境下，水面上的冰结的很厚，有时候打个一米多深，都看不到水。
水面结冰的时候，冰面会膨胀，从而挤压冰面下的水，使它压力增大。当快打透冰面的时候，下面的水会因为压力而迅速涌上来。
两个人边干活边说话，倒是一点也不寂寞。
他们说的最多的，倒是周大林不跟着剧组这件事情。
向总做到老总这个位置上，为了充实自己，提高管理能力，学的管理知识不少。从做基层开始，高级MBA培训，管理学教授讲座，甚至还去国外企业里实习过。
在管理理论上，他有着深厚的积累，实践经验和资历，说出来也足以惊艳。但他也知道自己有个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不愿意太相信别人。
这个问题，直接影响团队能力。就好像有些视频上播的那样，一个人站在前面，他身后站着他信任的朋友或者是管理团队。这时候，就看这个人有没有勇气，仰面倒下去。
倒下去，意味着他相信自己的朋友或团队，敢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们手里。不敢，就暴露了自己不信任任何人的思想。
向总，就属于后者。
其实，这就是一个哲理演示，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国外用来说明问题的一个事例，不知道被谁拿到国内来做游戏。
向总之所以不肯信任别人，也是对自己管理着的财产负责。充分放权不闻不问，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手下高层手里的权力大的惊人，万一出个事情，就是巨额损失。个人荣辱事小，财产损失事大啊！
可是周大林就恰恰与他相反，直接就是甩手掌柜的，对吴总他们具体在干什么，基本是不闻不问。
“既然你不关心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条件这么恶劣，你为什么还要跟来呢？”
向总干着活，和他聊天的时候，就问他说。
周大林心说，不为了你，我吃饱了撑得跑这儿来受罪啊？吴总黄导他们，还是我求来的呢。
他就笑笑说：“跟来是必须的，事儿还得他们做不是吗？”
“什么意思？”向总没听明白。
他就蹲在那个冰坑跟前，看着向总在坑里凿冰，对他说：“我跟过来，表示我知道大家辛苦，不愿意让大家独自吃苦，我愿意跟他们同甘共苦。同时呢，离家这么远，万一遇到什么苦难，我好及时解决。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我对黄导现在搞的这个项目很重视，希望他努力一些，尽早搞出成绩。”
嗯，有道理。向总心里就想，看来，这周董还是懂得不少心理学，知道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压力。老板不管在不在他们身边，他们都知道老板就在这里，和他们在一起，这就是一个无形的压力。
周大忽悠没理都能讲出道理来，何况管理对他来说，还是最轻车熟路的东西。他理论知识比起向总来，可能要差不少，实践经验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那你这样由着他们放任自流，万一他们当中有人，特别是负责干部，心思不在工作上，利用你给他的权利谋私利怎么办？”向总就问，“你不跟着，不能及时发现问题，问题会进一步扩大，最终会不会给你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呢？”
周大林心里就暗笑了，这个可不是他应该遇到的问题，这应该是向总这样类型的企业，才会遇到的问题。
“这个简单。”周大林就一本正经说，“我和吴总、黄导他们，首先是朋友。朋友这个概念，对我来说，就是互相帮忙。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如果他们不真心帮我把公司搞好，那就不是朋友，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创业。”
向总听着没言语。在他的经验里，坑自己的，往往是朋友。
“就凭着这么一条，你就可以无限信任他们啊？”向总就笑着问。
“当然不能就凭着这么一点了。”周大林回答他说，“还有别的手段啊。你比如说这个财务统计，数据化管理，就完全可以反映出他们的工作效率来。你出来转一圈，所有的费用，都得通过财务报销吧？从财务数据上，可以看出很多的问题。当达到一个临界点，我从数据上判断，这个项目已经不适合搞下去的时候，我不管他们如何给我吹的天花乱坠，这个项目今后有没有巨额利润，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止损，中断这个项目的投资。然后，我再通过各种数据来分析他们当时做这个项目的时候，钱给我花哪儿了，谁负有重大责任？这个责任的产生，是什么性质的？如果真是有人在当中谋私利，那么对不起，你就不是我的朋友了。不但不是朋友，我也不会再用你了。”
“你就那么相信你的财务？”向总又问。
周大林就笑了说：“这就是一个质证和反质证的问题了。我的财务总监，可不会和他们混这么熟，甚至都不可能认识他们。”
“哦？”一个公司的财务总监不认识公司总经理，这个向总听着新鲜。
“那他们之间怎么配合工作呢？”他就问。
周大林回答说：“我有单独的财务审计部门啊。影视公司这边有自己的财务部门，但他们的账目，必须每月上报我独立的财务部门。我的财务总监，当然只对我负责了，他们不属于影视公司，也不和他们一起工作。”
向总就点点头，他明白周大林的操作模式了。这家伙鬼的很，和吴总他们称兄道弟，哄得他们五迷三道，其实他背后还有一套独立监管系统。这等于是凌驾于公司之上，建立了一套特务系统。
“你就只掌控一个财务啊？”他问。
周大林嘿嘿一笑说：“当然不能只是一个财务系统，是一个独立办公系统，五脏俱全。”
“这么说，你旗下不只是一个影视公司了？”向总问。
周大林嘿嘿一笑，算是默认。
看来，这个周大林不简单。但周大林不往下说，向总也不好问他还经营着什么买卖。
就在他们说着话的这会儿功夫，周大林眼尖，已经看到坑里有细小的水流冒了出来。
“出水了！”他喊一声，赶紧把向总从坑里拉出来，然后拿起一旁的丁字破冰锥，站在坑边上，沿着冰壁，用力往下捅那个破冰锥。
更多的水，就沿着冰锥破开的小洞冒上来，渐渐淹没了坑中间剩下的冰层。
他沿着坑边走着，拿着破冰锥捅了一圈，忽然一下捅空了，差点把自己给坑一下，掉进冰窟窿里去。
这时候，坑下面的那块冰面已经不见，代之的，是咕咕上涌的水浪，泉眼一般。
水面滚动一会儿，慢慢恢复了平静。
周大林把鱼竿拿过来，交到向总手里一根，笑着说：“捕猎开始吧？”
256.水至清则无鱼
冬天冰封的水面之下，鱼儿缺氧，活动缓慢。
这会儿突然有了一个可以上到水面来呼吸的窟窿，鱼儿们自然就会往窟窿这里跑。
两个人把鱼钩上钩上饵料，坠入冰窟窿里面，各自坐在窟窿边上，等着鱼儿上钩。
很快，向总就钓一条一斤多沉的草鱼上来。
周大林看看说：“这个太小，不够咱们俩吃的。”
向总就说：“不着急，这水库里大鱼不少，去年冬天，我曾经钓起过一条黑鱼，八斤半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周大林就钓一条三斤多沉的鲤鱼上来。在窟窿里溜了好一会儿，那鱼才没了力气。他慢慢收了鱼线，把那条鲤鱼扯上来。
“就它了。”他对向总说，“咱们今中午就用它当酒肴。”
说着话，他把那条鱼在冰面上摔晕了，拖到外面去收拾干净了，再用锅装了窟窿里面的清水，把鱼放进锅里，点上煤油气灶，盖上锅盖。
“这才叫原汤化原食。”他就开玩笑说。
坐着一起钓鱼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在聊管理的问题。
向总也想按着周大林的办法，建一套独立于企业之外，直属于自己的监管系统。可是，企业的性质，决定了他这样做，不符合原则。
西北化工有董事会、监事会，还有纪委，他把这些职能部门甩开，单独搞一套管理体系，是没法跟上级解释的。
“我也知道诸葛亮累死五丈原的故事。”他就感叹说，“可是，过度放权的结果，就是滋生腐败。那些监督部门，基本等同虚设，就会玩字眼儿扯皮！”
关于这个，周大林也爱莫能助。他太明白这种企业的弊病所在了。
向总就继续说：“没有行之有效的监管机制，放权显然不行。可是，集权的弊端太大。不仅仅是我个人辛苦的问题，主要还是就像你说的，管的下面太严，下面的能动性就会逐渐消失，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看我的脸色，屁大点的事情，也要请示我。我也不是神仙，三头六臂，又哪能面面俱到？结果就是在许多问题上错失良机，失去了很多的发展机会。”
向总是有感于周大林可以放手让手底下自由工作，联想到自己的事无巨细，才说了这么多的公司内部问题。
对于西北化工来讲，周大林属于外人，而且和公家没有任何干系，他守着周大林说说心里的苦闷，倒不至于产生什么不良后果。
打西北化工的主意之前，周大林肯定要对向总这个一把手做些调研，做到知己知彼。
像向总这种眼里不揉沙子，廉洁奉公的老总，能够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在他看来基本就算是一个奇迹。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向总这种人是不合群的。在这种企业里，过于正直了，不能和同僚融洽相处，不要说做到老总，从一开始步入仕途，就会因为他的格格不入而被排斥在权力中心之外。而向总是个例外，且一路顺风顺水。这个，还是得益于他的夫人。夫人家是有很深的背景的。如果向总为人再圆滑一点的话，到这个岁数，恐怕就不是只能在大企业里做个老总这么简单了。
所以，有时候找个手眼通天的夫人，对刚刚学业有成，步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少奋斗二十年。
而且，当你融入了那个家族，或者说那个势力，你就会继承一部分那家族的势力，替那家族掌管一部分势力范围。毕竟，你是他们家族的一部分。家族想要繁荣，就必须要用自己的人，来填补所有的势力真空。
锅里的鱼熟了，冒着热气。两个人就围着那个炖鱼的小铁锅坐着。周大林还带了瓶杏花村过来，倒在一个搪瓷茶缸子里一半，递给向总，他则直接对着酒瓶子吹。
这种酒不贵，普通的玻璃瓶子，当时市面上卖二十五一瓶，但却是纯粹的地瓜干酿造的粮食酒。
真正喜欢酒的人知道，南方人和北方人喝酒的喜好，是有区别的。南方人喜欢酱香酒，北方人却不喜欢。对北方人来说，那个味道太香了。
所以，真正的北方酒客，是不喜欢喝茅台的，五粮液还能凑合着喝。
北方人喜欢的，是烧酒。周大林带来的这种杏花村，估计到一零年以后，就找不到了。因为都换了精美的包装，改了颇具艺术品形象陶瓷，或者琉璃瓶子了。那时候的价格，恐怕翻了十倍不止。
他也是偶尔在西北化工的宿舍区商店里，看到了这种玻璃瓶的杏花村。上一世他去文水出差，曾经喝过这种酒，太醇正了。那时候比现在早，应该是九九年，只卖十块钱一瓶。当时喝了，觉得不错，想着多买几瓶带回去。可九九年，他挣不了几大毛的工资，最终还是没舍得买。
在宿舍区商店，看到这个酒的时候，他以为是假的，买了一瓶尝了尝，还和当年他在文水喝的味道一样。于是，他就问商店老板，还有多少这种酒？他全要了。结果，他就把商店里存着的两箱子，一共二十瓶，都买回来了。完了觉得不过瘾，又去其他商店打听，然后就把宿舍区所有商店的这种杏花村都买回来，十几箱子，一百好几十瓶。
这一世，终于有钱了，自由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他买这么多，当然不是为了自己喝，他自己平日里根本就不喝酒。黄导、刘编这俩酒鬼，他得一人给他们一箱。另外，这东西送给真正喜欢喝酒的朋友，比如乳业公司刘子强那家伙，一定比给他送茅台强的多。
这一世，他的朋友太多太多了。特别是那些替公家干活的人，送名酒人家不见得喜欢，还要担心犯纪律。送这东西，价廉物美，人家还会记他个人情也说不定。
两个人围着冒着腾腾热气的鱼锅子，喝着便宜的杏花村，顺便还守着鱼竿钓着鱼，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向总竟然没喝过这种杏花村。看着他拿出来个普通玻璃瓶子，心里还纳闷，这么大一个影视公司老板，竟然喝廉价酒，这周大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万一喝到假的，让一瓶几块钱的假酒给撂倒了，可就忒不值得了。
可周大林给他倒上了，他嫌酒不好，又有点不好意思张口说。就把搪瓷缸子端到嘴边，闻了闻。
如果闻到劣质酒的味道，他就会借机说这酒不地道，他车里有牧笛，然后把自己带来的酒拿出来，把这酒倒了就完了。
可端到鼻子下面这么一闻，一股浓烈的，带着淡淡地瓜干味道的香气，就冲进了鼻子眼里。
“嗯，纯地瓜干粮食酒。”他判断说。
向总属于北方人说的“酒家”，什么酒自然一闻就知道。
“哪儿弄的？”他就问。
“买的啊。”周大林回答他说，“就在你们宿舍区里买的，二十五一瓶。”
向总居然没反应过来。看他半天才问：“你的意思是说，这酒原来就是装在这个瓶子里面的？”
周大林就笑了说：“多新鲜呢？我自己又不会酿酒。就算我会酿酒，这短时内我也没地方酿去不是？”
向总就端起缸子来抿了一口，接着就点头说：“好酒！我还真不知道，这宿舍区里还有这么物美价廉的东西。回去我也买几瓶去。”
周大林就笑，然后说：“你买不到了。”
向总问：“为什么？”
周大林说：“化工总部宿舍区所有的商店，都被我搜刮干净了。你们这里离着物资站太远，人家一个月才送货一回。这一个月里，你肯定是买不到的。你不用买，回头我给你送两箱子过去。”
周大林本身就是自来熟，弄的这个钓鱼活节目，又是向总最喜欢的。两个人围着鱼锅子喝着酒，很快就跟老朋友差不多了。
他的实际年龄，其实都比向总大了，和向总在一起聊天，基本就没有什么代沟一类的思想差异，很能说到一块儿去。
周大林知道未来的许多东西，特别是管理方面的新知识，这也是他上一世赖以生存的饭碗。
关于向总提出的监管难的问题，两个人喝着酒，他就给向总出了一个KPI考核的办法。
西北化工的性质，决定了向总不能像他一样，在企业之外设立另一套监管班子。其实向总提出的这个问题，在种花家也并不是一个新问题，而是自古传承。历朝历代，不知实验了多少方法，也没有一个成功的。朱元璋连剥皮萱草这种惨绝人寰的办法都用上了，也没有挡住大明灭亡。
硬的不行来软的，和珅给乾隆出个高薪养廉的妙招，结果他自己倒变了最大的贪官。
这个KPI考核办法，周大林并不知道现在发明出来没有，不敢直接说出来，而是结合着自己的理解，说给向总听。
中心意思，就是把下面部门领导每天的工作分解开来，从上班时间，处理问题数量，所主管部门业绩，资金消耗，人员个人业绩等等一系列的具体行为，都转化为数据，用这些数据，做为部门主管的业绩考核标准，设定一个考核数据正常范围。高于正常数据，说明干部业绩优秀。在正常范围之内，属于业绩良好。低于正常范围，就是工作能力有问题了。
“任何一种考核办法，都有其优越性，也有它的弊端。”周大林最后就劝向总说，“关键还是看使用这个办法的人的执行力。同时呢，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个世上没有完人，咱们不能眼里完全不揉沙子，不允许别人犯错误。错误犯了，还得看错误大小。业绩远远大于错误，则错误可以忽略不计，警告一下也就是了。”
257.老程是条汉子
向总对周大林说的不置可否。
但从周大林的话语里，他可以判断出来，眼前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管理方面，绝对是一个行家，能力不在他之下。
他开始对周大林感兴趣了。
“听你说话这意思，你过去搞过企业？”
喝着酒，他就问周大林。
周大林回答说：“在企业里呆过，也自己搞过个小企业。跟你说实话，我起家的第一桶金，就来自于搞企业。”
“那后来为什么不搞了呢？”向总问。
“利润低呀。”周大林说，“搞其他行业挣的钱更多，我干吗非要搞企业？”
“比如这个影视公司？”
“对。”他好不避讳说，“只要时机把握住了，这个行业可以说是暴利。”
“总得有人搞企业啊。”向总说，“生产和制造，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我们将来想战胜太平洋东岸那个国家，还是要依赖生产制造企业。我们不能学他们，搞制造业空心化。”
周大林说：“你这句话我赞成，而且和你看法一致。不过国家也不缺我一个不搞企业的人，我还是什么赚钱多搞什么吧？毕竟大众也需要娱乐嘛。”
“你是哪里人啊？”向总突然就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临水人啊。”周大林回答说。
“临水有个真空泵厂你知道吗？”向总问。
“太知道了。”周大林就回答说，“那可是五十年代我们国家重点投资的企业，咱们目前国内多数真空泵的国家标准，都是临水真空泵制定的。好多真空泵的型号，也是他们率先独立研发的。”
“是啊，是啊。”向总就说，“可惜呀，这么一个全国闻名的大型国企，现在却衰败了。”就问，“现在，这个厂子还有吗？”
周大林就笑了说：“当然有了。现在正在重新焕发生机，准备重新夺回真空泵的龙头地位呢。”
“哦？”向总吃了一惊，有些不相信，问他说，“临水真空的老总程建国，你认识吗？”
周大林就又笑了。
“太认识了，”他说，“那是我的岳父老泰山啊！”
这一下，向总更吃惊了，看着他问：“那，临水真空泵都让程建国搞的，毫无质量可言了，你还说什么重新焕发了生机？”
周大林嘿嘿一笑说：“这我还真没有骗你。临水真空泵，现在和过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向总不信说：“我前年还订过他们的真空泵，好悬没把我给坑死！”
周大林就打断他说：“你别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说，这里面总有个前因后果吧？”
“那你说说，到底有什么前因后果？”向总说，“我就不信，短短一年时间，一个毫无质量可言的工厂，就能脱胎换骨？”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周大林就说，“我岳父你见过吧？”
“见过。”向总承认说，“老实说，一开始我对他这个人印象不坏，都是军人出身嘛，也能聊的来。他在我这里，能打败那么多竞争者，把订单拿到手，也是因为我信得过他。可是他的产品，也害我不浅，连工人都说我吃了回扣，才会用这么滥的厂家。为这事儿，我还给上级写了检讨。”
周大林没有接向总这个茬，而是继续说：“你可能知道，我岳父是运输兵出身，当过汽车营的营长。玩车，搞运输他内行，搞工厂他外行。其实，他原来就是在搞客运，经营着一家客运公司，生意相当红火。”
向总就问：“那他好好的，怎么又去搞工厂了呢？”
“爱国呗。”周大林说，“临水真空这种国企，一直经营状况不佳，在破产的边缘游走，都欠了银行上亿的贷款了，没钱还。”
这句话，就触动了向总，他过去也在那样的国企里待过。
“由计划经济转入市场经济，太匆忙了。”他不由感慨说，“原先的工厂，是只管生产，不管经营的，上级需要什么，生产什么就行了。从来没有考虑过成本核算，更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拿着自己的产品去市场上推销，卖不出去就没有饭吃。工厂连什么是营销体系都不知道，公司化管理，就更无从谈起。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思想观念，都来不及转弯。这就好像把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直接一脚踢进水里，让他自己在游泳中学会游泳一个道理。学会了，继续往前游。学不会，只能淹死……”
说到这里，忽然醒悟，看看周大林说：“今天这话，入你的耳就行了，不要传给第三者啊，我喝的有点多了。”
周大林微微一笑，心说你还是没喝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放心。”他说，“我也在国企待过，心有戚戚焉。”
向总却不说了，对他说：“继续说你岳父。”
周大林就问他说：“西蒙公司，听说过吧？”
向总就点点头说：“世界闻名企业，我当然知道。”
周大林就往下说：“临水真空不行的时候，西蒙公司就看上国内真空泵行业庞大的市场了。咱们正在快速发展，真空泵这个市场，国内需求量恐怕要占世界需求量的一半，这么庞大的市场，太诱人了！
西蒙公司往国内进口他们原有的真空泵设备，是不划算的，执行标准无法对接，进口还要加税，他们本身的制造成本就高。
怎么办呢？他们就想到在我们国内建厂，生产了再卖给我们国内的客户，用这种方法来抢原本属于我们的这块蛋糕。
临水是国内真空泵生产基地，又有全国最著名的真空泵企业。于是，他们就来了，要和临水真空合资。
在我看来，这本身就不地道，和他们过去搞的侵略和殖民，没有什么区别。
从真空泵这个行业来说，我们的技术和水平，并不比他们差，他们也没什么优势，仅仅就是为了抢夺原本属于我们自己的利润，和强盗差不了多少。
他们想赚咱们国家的钱，可以发挥他们的优势啊，把我们没有的东西和技术带进来，另起炉灶，别和我们竞争，从我们嘴里夺食。我们这时候因为经济体制转换，正混乱着呢，哪里可以搞赢他们？咱们至今还有许多领导，意识不到保护自己的民族工业，把这种强盗当招商引资，利用外资给弄进来，想想都让人寒心！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人家始终没忘搞死我们，我们有些人却把人家当朋友！他们如果当真怀着友善之心，像我们对待他们那样，也把我们当朋友，为什么专和我们抢我们自己会干的东西？我们没有的技术和设备，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们，还要对我们进行技术封锁呢？这是做朋友之道吗？这是要搞死我们的狼子野心！”
听到这里，向总又要忍不住感慨，因为周大林又说到他心里去了。
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说：“你说，继续说。”
周大林就继续说：“西蒙公司来到临水，一开始是想和临水真空合资，生产真空泵。来了之后他们发现，临水真空已经混乱不堪，离倒闭不远了。于是，他们立刻改变了合资的主意，趁临水真空混乱之际，买通个别技术人员，拿到了临水真空所有系列产品的图纸和技术参数，然后他们就没了动静，坐等临水真空倒闭了。
临水真空本来就乱了，有了合资这个希望，某些干部就更变本加厉，趁合资之前吃饱。结果，就加剧了临水真空的倒闭进程。
如果这个时候，我岳父不出手收购临水真空，那么，临水真空面临的唯一结局，就是廉价卖给西蒙公司。到时候，他们就会利用临水真空这块金字招牌，迅速挤占国内的真空泵市场，分走这个市场的大部分利润，这也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
这时候，向总就插话说：“你岳父看明白了这一点，不忍心这个市场被外国资本垄断，就收购了临水真空。”
周大林说：“不是他看明白了，是临水还有头脑清醒的干部，找到了我岳父，跟他分析了这个局势。你也知道，我岳父军人出身，对这个国家无比热爱。为了这个国家，要他的脑袋他都肯干。于是，他就把经营的好好的运输公司给卖了，又贷了上亿贷款，接手了临水真空。”
向总就点点他说：“老程是条汉子。”
周大林就苦笑说：“他就是头脑发热。接手的时候，也不想想他能不能玩的转？结果，用人不查，工厂搞了个一塌糊涂，把自己给绕到里面去了。”
向总就问：“你没有帮他？”
周大林说：“那时候我国外的生意正忙，没在国内。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做砸了你的订单，压上了所有的流动资金，转不动了。我再晚回来半年，估计他就彻底破产了。”
听到这里，向总苦笑说：“他的确是因为我这笔订单，输掉了整个身家。当时我也考虑到这一点了，老程回去，工厂肯定是开不成了。不过，就他搞的那个产品质量，开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早晚还是要倒掉。我也尽了最大努力，让他不至于破产之后，背负巨额债务。能给他的钱，我都给了，没有严格按照合同处罚他。”
周大林说：“这一点，我岳父知道，他一直很感谢你的宽容。也知道，你为了他，恐怕要承受很大的压力，没法和上级交代。”
向总就淡淡一笑说：“都过去了，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然后就说，“说说临水真空后来吧。后来，老程是怎么度过难关的？”
周大林笑笑说：“这个就简单了。后来，我回国了，他把工厂往我手里一推，就直接不管了。我如果连一个小小的工厂都弄不好，还做的什么生意呀？”
嗬，这牛吹的，向总直接不信。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在一年之内，把临水真空给脱胎换骨的？”他就问。
258.三方竞争
周大林也没隐瞒向总，把老程在这儿造成的损失，让他成功转嫁给了供货商，这才保住了工厂的事，也告诉了他。
向总听着频频点头说：“没额外投入一分钱，就成功度过了危机，就你这份智慧，一般人也做不到。”
不过，他更感兴趣的，还是周大林对真空泵厂的管理改革。无论是内部生产管理，还是对外联络营销，都说明他是一个绝对的内行。
不仅仅是内行，在管理上，周大林还有好多的发明创造，都是他第一次听说的。
他也在机加行业里待过，对这个行业并不陌生。周大林搞的那个组装车间流水化作业法，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也没有见过别人这么搞过。
但这个方法，听来是绝对可行的。
在过去，对装配工人的要求，都是最高的。不仅要懂设备构造，还要有熟练的装配技术，更要会使用各类测量工具，测量装配精度。这样具备全面技术能力的装配工人，很难培养，从外面招聘也不好招聘到，这就制约了装配的速度、效率和质量。
周大林一个流水装配作业办法，就把这个问题给成功解决了。
流水线上的工人，只负责一个或两个部件的装配，就用不着对所装配的设备全面了解，只了解自己需要装配的那个部分就行了，这就简化了难度。而且，工人每天只重复几个装配动作，熟能生巧，工作效率和速度，包括装配质量，都可以迅速提高。
也就是说，用周大林这个办法，就用不着专门找水平高的工人来从事装配工作，一般工人培训两天，就完全可以独立工作。
百盟书
还有一点，就是更有利于质量检验。
原先的装配工序，都是装出整台设备来以后，进行试车检验。试车过程当中，设备没有用问题，就算合格，可以出厂了。但设备存在的许多问题，通过短暂的试车，是表现不出来的，只有到了客户那里，运转一段时间，设备因为装配质量不过关造成的问题，才会逐渐表现出来。到那时候，就说什么都晚了。
用周大林这个办法，就可以成功避免这个问题。一个部件装配完成之后，在进入下道工序之前，质检员可以及时插入，对装配工人的装配操作进行复核，发现问题及时纠正。这就保障了设备装配每一个环节的质量，比之过去装配完成后进行试车检验，不知先进了多少倍。
类似这样的改革和发明创造，周大林还有很多。
“你这些奇思妙想，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向总不由就问周大林。
周大林微微一笑，回答说：“我在国企待过啊，类似的问题也遇到过。可那时候，我年轻啊，提出自己的这些想法来，领导不重视啊，甚至根本就不当一回事。有时候，提出自己的建议，选择的时间地点不对，反而让领导反感，认为我是出风头，想夺权。做为一个年轻技术员，你比领导还高明，犯忌讳呀。后来，自己搞厂子了，这些想法就有了实践的机会，用起来还挺好用的。”
其实，这些经验，都是他上一世在私企里干的时候，他和他的同事们，智慧的结晶。
有些发明创造，也的确是他在临水液压阀厂做技术员的时候，想到和提出来的。可正如他说的那样，那样的国企，是不会给他出人头地的机会的。
在那样的企业里，想上去，首先得会来事儿，靠实干和发明创造不行。领导喜欢你，愿意提拔你，才会让你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当然了，只要领导喜欢你，你有没有能力的，也无所谓。有能力更好，提拔你的时候，可以做为一个借口。
也就是说，你的异于常人的聪明才智，其实是没有用的。可有可无，顶多只能成为一个借口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些聪明才智，他辞职进入私企之后，在没有人提携的情况下，才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成为大型私企的副总。
私企也一样讲究人情世故，但没有能力肯定不好混。周大林那个副总，就是因为他在哄老板开心上，比起正总来略逊一筹，才成了要出力气干活的副总。而正总不需要会干活，只要会讨好老板就行了。
当周大林把讨好老板的功夫练成的时候，也就五十出头，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差不多都过去了。
他上一世的人生，是悲催的。当然了，他有知识有能力，比一般人要活的自在。可在他看来，他的能力和回报，是不成正比的。他的智慧和努力，最终成为了正总的功劳和晋级的台阶，他只能跟着喝口汤而已。
也就是在他觉得，自己事业、生活一事无成，百无聊赖，悲愤苦闷的时候，中年程晓闯入了他的生活，给他一潭死水的生活带来了温暖与光明。所以，不管他爱不爱现在的程晓，看在中年程晓的份上，他都会对程晓好，肯为她做出任何牺牲。
向总认可了周大林的管理水平，不用周大林提出来，他就有了想再用一下临水真空设备的冲动。同时，他也想验证一下周大林是不是之上谈兵。
成了精的周大林，还就是有这个本事。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会跟傻子一样直来直去，而是忽悠着别人主动入瓮。
这一回，他又忽悠成功了。
向总现在用的这个厂家的真空泵，虽说不会像老程给他提供的设备那样粗陋不堪，但产品质量依旧让他无法满意。一台设备上去，一个作业循环支撑不下来，就开始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增加了维修频率和维修工人劳动强度。有时候主泵坏了，换上备用泵，主泵还没修好，备用泵又出问题了，这就耽误生产了。
可是，国内的制造业水平，大多就是这个样子，他换了几家供应商，也无法解决这个故障频发的问题。
他就问周大林：“你现在生产的，像我们用的这种型号的耐腐蚀泵，可以连续运转多少小时。”
周大林就回答他说：“这个，跟设备使用的环境和介质材料都有关系，具体连续工作时间，我不好说。我可以保证的是，使用我的设备，性价比应该是最高的。你如果信得过我，可以先试用一下，满意了咱们再谈下一步。”
他这个回答，还是让向总比较满意的。
向总就再没说这个问题。看看时间不早，两个人准备撤摊子回去。向总问周大林是怎么来的？
周大林是雇了宿舍区里一辆跑运输的卡车，把他从招待所给拉到这里来的。和人家说好了，回去的时候给人家打电话，人家再过来接他。
向总听了就说：“别再麻烦人家，坐我的车回去。”
周大林原本不想答应，可向总喝了酒，他怕他开车出意外，不放心，就和他一起回去。
向总的开车技术，还是很棒的。再说这荒原上，除了他们两个大冷天个跑出来挨冻钓鱼的神经病，也看不到第三个人。荒漠里没有公路，只要方向不错，尽管冲着宿舍区大方向开就是。
向总把周大林放到招待所门口，自己又去了总部食堂，把钓来的鱼送过去。
这一回收获颇丰，三四十斤鱼是有的。两个人钓鱼纯粹是为了消遣，这鱼要不是送给食堂，当时就放生了。
向总有了要再试一下临水真空泵的心思之后，周大林这次西北之行的主要目的，也基本上算是达到了。
厂里基本走上了正轨，周大林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只要向总肯试，他就有信心击败所有的竞争对手。
接下来，他就是要等着向总给他回音了。
直到他等的有些不耐烦，准备打电话提醒一下向总的时候，向总却给他打电话了，让他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这是向总做了决定，要和他商量真空泵的事情了。他立刻就出了招待所，去向总的办公室。
招待所建在宿舍区，和厂区是隔开的，但相距不远，周大林走着去，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令他意外的是，在向总的办公室里，他看到了赵世豪。
赵世豪看到他，也是吃了一惊，但接着就笑了，打招呼说：“哎哟，周哥你也来了？怎么，还嫌上次脸丢的不够大，再跑来丢人现眼啊？”
面对赵世豪的讥讽，周大林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会叫的狗不咬人。像赵世豪这样专揭别人的短，对别人冷嘲热讽，在周大林眼里看来，就是幼稚的表现。
向总五十的人了，和他的看法，估计查不到哪里去。赵世豪如此幼稚的表现，自以为是，反而会给踏实沉稳的向总，带来不好的印象。
他还在那里洋洋自得，殊不知，这与周大林第一个回合的较量，在向总那里，他已经输了。
果然，向总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你们都是临水的，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一次，我分别从你们的企业，各自买五台设备，使用到生产当中去。你们谁的设备性价比高，谁就赢了。同时，我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你们的设备想要打开我这个市场，首先就是要有质量。这一次不只是你们两家在竞争。如果你们的产品，不如我现在使用的，这个厂家的设备性价比高，那么，被淘汰的，就是你们。这是个三方竞争，优者胜出的游戏，你们明白吗？”
这个时候，周大林却在想，赵世豪为什么也想到了，要来打开西北化工这个市场呢？
看来，赵世豪为了不让他拿到外界供应商提供的零配件，强撑着和那么多供货商都签了包销合同，购买了那么多零配件，估计这时候也是消化不良，无路可走了，这才想着过来碰碰运气。
现在，他们之间的处境，恐怕是差不多的。就是在相互竞争中，不约而同走到了艰难时刻，都指望着，从向总这里打开突破口，来挽救自己的企业。
259.哄媳妇儿
周大林挤进西北化工的目的达到了，就没有必要让黄导他们继续在这大西北待着受罪了，于晓萱也该回洛杉矶，去继续她的学业。
联合影视也是他的摇钱树，他也不想黄导他们放着正事儿不干，整天陪着他玩，耽误给他挣钱。
可是，黄导却在这黄沙大漠里待上瘾来了，不肯走。不只他不肯走，于晓萱也不肯走。
大漠的环境恶劣，可架不住向总对他们照顾啊。最好的悍马都配给他们了，还专门配备了生活保障车，比专家来考察规格档次都高。
有这么好的条件，完全可以忽略恶劣环境的影响。吃着烤羊肉，喝着马奶酒，看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艰苦的环境，让他们过成了神仙日子，肯定都不愿意走了。
周大林一语成谶，过着神仙日子的黄导和刘编，还真有了新的灵感，想到了那个要拍的电影，存在的那个硬伤的解决办法了。
这段时间，周大林净惦记着对付向总了，就没去找于晓萱。于晓萱就和那俩酒鬼凑一块儿了，跟着他们在大漠里四处溜达，听那俩人没事儿侃大山，说电影的事儿。偶尔兴致来了，她也弄两口酒喝，和他们对着侃。
这于晓萱一掺和，原来的电影故事就开始变味儿。男主就不是发配东北，而是发配西北了。未婚妻也不再是林场民兵连长，直接变牧业合作社社长了。
然后，就是往前半个故事里拼命加戏。这大漠孤烟太美了，再加上个美若天仙的于晓萱，穿上牧人的服装，骑上骏马，哎呀，这就够看的了。再加上她在洛杉矶学习这段时间，对表演的理解有了质的飞跃，演技更加成熟。这要是再找一个演技好的美男当男主角，还要剧本下半部分干什么呀？只前半部分这男主和于晓萱，就足够在这荒漠里造两小时的胶卷了。俩小时都不够，拍仨小时都绰绰有余！
于是，电影的后半部分就没了，前半部分也改了个杂七杂八，于晓萱的角色，也成功由未婚妻变女一号了。
仨人这个美呀，周大林让他们回去？不回去了您那，我们还得深入生活呢！这回是真的要选景了，于晓萱也得学会骑马，骑劣马！
这回轮到周大林懵圈了。
“你们要疯啊你们？临阵改剧本，这万一要是有个闪失，几千万就没了，知道不？”
“知道。反正老板你有的是钱，也不在乎这几千万。”
我了个去！我的钱大风刮来的是不是？那后半部分怎么办？直接给掐了？这多可惜呀？
黄导就解释说：“这也不一定。如果咱们这第一部卖的票房好呢，咱们就把后半部分再整出来，拍第二部。不过，得拍最后男主幡然醒悟，重回大漠找翠花，剧本得重新写。对了，我们这部电影的女主，就叫翠花了。主演于晓萱。”
周大林听的是直摇头啊。你们就作吧。我不陪你们作了，我得回临水了，拜拜吧，您呢！
于晓萱就问：“你回临水干什么去？”
“废话！”周大林没好气说，“我把向总给拿下了，任务完成了，不回临水去哪儿？我得回去弄设备过来。”
“什么时候走？”
“现在。”
“明天走，今晚我找你有事儿。”
“哎呀，来不及了！”
“就这么定了，明天走！”
周大林转身就走，不和他们玩了。
那边傻坐着的刘编和黄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这到底谁是老板？
得，以后有事直接和于晓萱商量就行了，不用找这小子了。
这天晚上，黄导乖乖把保障车借给周大林了，那里面可以放开一个行军床。
周大林回到临水的时候，赵世豪也回来了。
回来之前，赵世豪给程晓的QQ上，发了许多照片，都是周大林在西北化工，和女演员们一起吃饭聊天，一起照相，甚至还有和于晓萱单独散步的，表情亲密。
不过那时候的手机像素不好，他又忘了带照相机，又不敢离着近了偷拍，过于亲密的镜头他没拍到。
发完照片，他写一行字：你男人去西北，可不是纯粹为了谈生意。这一回，估计还是我赢了。
程晓直接没回，还把他的QQ给删了。QQ好友太多，她都忘了里面还有赵世豪了。
周大林去西北她知道。西北化工那儿，让她爸给彻底搞臭了。要不是周大林有个影视公司，向总又喜欢于晓萱这些演员，找什么借口接近人家呀？
不过，周大林和于晓萱在一起的照片，还是刺激了她。这挨着也太近了，就差搂在一起了！
周大林到家的时候，就下午四点多了，程晓在家等着他呢。
工厂已经慢慢有了正规的样子，用不着程晓在厂里守着。周大林回来，小夫妻一月见不着，她自然要回家等着他。
周大林办事，总是滴水不漏，回来没忘了给老丈人带礼物，枸杞、红枣、西北的盖碗儿冰糖茶，还有天山雪莲、藏红花。
程晓就问他：“你让我爸吃这些东西干啥？”
“强身健体呀。”周大林顺口说，“这都是大补。”
“你不知道我妈更年期呀？”程晓就不高兴说，“你把我爸给补大了，是不是要逼着他出去犯错误呀？”
周大林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愣怔半天才说：“这学个东西养血，你妈也能吃啊？对身体有好处的。”然后就压低了声音说，“你妈还不到六十呢，你爸年纪也不大，他们还能没有那个啊？”
“哪个啊？”
“那个，就，那个。你别告诉我你不懂。”
“哎呀，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程晓不相信说，“我在家住的时候，他们就分床睡了。”
“分床睡，不见得就一次没有啊。”周大林强词夺理说，“睡觉的时候分床睡，说不定睡到半夜，就又睡一个床上了。”
“周大林！”这一下程晓生气了，“你一天到晚的，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呀？全是男盗女娼！”
“你这什么思想啊，做那个就是男盗女娼了？难不成我们到五六十的时候，就不做了？”他就小声嘟囔。
“你还说！你怎么不给你爸妈买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没买？都在车后备箱里装着呢，不信你自己看去。”
“还说，还说！”程晓小脸都绿了。
周大林不说了，老实去沙发上坐着，喝茶去了。
他不说，程晓倒跟过来了，坐在他跟前，看着他，似笑非笑问：“在西北待这一个月，收获怎么样啊？”
他就开始吹。
“咱是谁呀，还有办不成的事儿？”
“我没问这个。”程晓说。
“那你问哪个呀？”周大林问。
程晓说：“我是问啊，跟那帮女演员，玩的挺开心的吧？”
周大林立马严肃了说：“别胡说八道。人家为了咱们的事儿，跑那么远的地方，做为老板，我不得哄着她们点啊？再说都住在一个招待所里，人来人往的，差不多都是公知人物，我敢干什么呀？我是那种人吗？”
程晓就点头说：“嗯，你的狐狸尾巴，轻易是露不出来的。”接着就又问，“西北那么苍凉的地方，景色迥异的，茫茫荒野，漫漫黄沙，驼铃悠扬，再配上个大美女，陪着你在那苍凉里一路窃窃私语，一定很浪漫，是不是？”
周大林愣怔一下，立刻说：“什么呀，这世上还有比我媳妇俊的女子啊？要是你去了嘛，这还真是一景。可惜这次是谈生意，去的时候前途未卜，没敢带你去受罪。等有时间了，我带你去哈？咱们租个骆驼，就在隔壁上一路牵着骆驼走过去。你再穿一身曳地白纱，纱裙尾轻轻荡起微尘，反射着夕阳。远处，一轮红日正慢慢接近地平线……哇！”
“少避重就轻！”程晓听不下去，打断他直接了当问，“你和于晓萱，没演绎一下你说的这个场景？”
得，赵世豪这家伙，垂死挣扎也不放过害他。
“这是大冬天啊，媳妇儿！”他就一脸冤枉说，“还穿白纱，穿羽绒服都冻得瑟瑟发抖啊！”
“我没问白纱。”程晓说。
周大林就一本正经说：“是，临走的头一天晚上，我是和于晓萱单独出去散了散步，那主要还是为了工作！”
“什么工作？”程晓刨根问底。
周大林就把黄导要筹拍的电影故事，给程晓讲一遍，然后说：“这本子都定了，都开始筹拍了。谁知道这于晓萱回来，非要演里面的女主。不但要演女主，还要黄导对剧本做大改动！你知道媳妇儿，这拍电影不是闹着玩，动辄就得投几千万呢！这突然改剧本，我也怕赔不是吗？我得单独和她谈谈，沟通一下，她有什么把握可以在改剧本之后，能为公司产生更大的利润？这个我得知道吧？”
程晓就问：“招待所里不能谈吗，还要单独出来谈？出来谈就出来谈，还跑到那么荒凉的地方去！”
得，程晓看到他们谈话的影像了，这个绝对跑不了。而且，告密者一定是赵世豪，这个也错不了！
“整个剧组都在招待所里住着呢！”周大林就解释说，“人多嘴杂的，关于公司盈利，这么机密的问题，怎么可以让董事局以外的人听到呢？于晓萱是公众人物，大明星，所有人都认识她。我和她在宿舍区里遛弯谈话？那不把整个宿舍区的人都给招来啊？怎么想的你！”
说到这里，周大林就回手拍程晓脑袋一下，动作充满了怜爱。
程晓不吃这个糖衣炮弹，立刻说：“那也用不着那么亲密呀，就差楼一块儿了！”
还别说，这还真是个破绽。
这可怎么解释呢？
260.语言的学问
周大林要是连程晓都哄不了，那就不叫周大忽悠了。
他就问程晓：“哎，你知道咱们现在说的这个普通话，发源于哪里吗？”
程晓让他给问糊涂了。这儿说着他和于晓萱呢，怎么绕到普通话上面去了，这也隔的忒远了吧？
“不要避重就轻，偷换概念，顾左右而言他。”程晓就警告他，“这和刚才咱们说的事儿，有关系吗？”
给他当三年媳妇儿，程晓也变碎嘴子了。
“当然有关系了。”周大林就解释说，“你明白了咱们现在说的普通话的起源，就明白我为什么要和于晓萱挨那么近了。”
程晓就更迷糊。
“好，你说说。”她就说，“我倒要看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事儿，你怎么给我忽悠到一块儿去？”
周大林就一本正经说：“其实吧，咱们现在说的这个普通话，已经不是咱们老祖先说的语言了。五代十国时期，五胡乱华，闯进中原，中原老百姓啊，就都逃难到南方去了。他们在闽南、广东一代定居下来，躲避北方少数民族的屠戮。所以呀，现在的闽南话和广东话，倒更接近于咱们老祖先说的话。”
这个程晓还真不知道。可是，这个跟于晓萱也半毛钱关系没有啊？
“你别急呀，听我跟你慢慢解释。”周大林就说，“可是，为什么咱们现在说的普通话和闽南话、广东话又差别那么大，而南方人说话，咱们反而听不懂了呢？”
程晓已经快让他给绕迷糊了，顺口问：“为什么？”
周大林就颇为得意地说：“因为呀，五胡乱华的时候，咱们北方被游牧民族给占领了。也就是说，咱们北方多是胡人建立的国家。
可他们毕竟比汉人人口少的多，他们建立的国家里，大部分百姓还是汉人。时候长了，实现了民族大融合，咱们的语言，也是各民族混合以后，慢慢逐渐形成的。
咱们现在说的，普通话的发音，大多来源于北方游牧民族。用他们的发音方式，说出来咱们的汉话。当然了，这汉话里面，也有一部分是胡语。
现在的汉语普通话，只有四个音节。而南方古汉语发音，却分声韵母，据说有十二个韵声呢，非常复杂。所以，过去推广普通话之前，南方人说话咱们听不懂，咱们说话他们也听不懂。”
说到这里，他就问程晓：“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程晓就摇摇头，老实说：“不知道。”
周大林就继续解释说：“汉人是农耕民族呀，处的环境也好，没有风沙，土地肥沃。你想像一下，大家都拿着锄头在田地里种粮食，没有多少噪音，大环境安静，大家相互之间说话，是不是更容易听得清？
在这种环境下，大家只要小声说话，对方就能听得见。所以，可以使用更多的声母和韵母，这些声母和韵母，只要多少有点区别，对方就能分辨出来。这样，就可以表达更多的意思和情感。所以呢，闽南话和广东话，声调就更加复杂，表达的东西就更多。
游牧民族的先祖所处的环境呢，就不一样了。他们当年住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大西北啊，大漠荒原，朔风猎猎。你想想，这样的环境，人隔得远了，相互之间说话能听的见吗？就是隔着近了，说话也得大声吼啊。
这样的环境里，你把广东话或者闽南话拿过来，鸟叫一般，转个腔就是一个意思，对面能听懂你说什么吗？还没等听清你上一句是什么，你下一句都说完了，这还怎么沟通啊？
再说，游牧民族都是骑马啊，骑在马上说话，距离隔得远，太多的韵声也不容易分辨。
所以，胡人的语言，就得讲究言简意赅，相连的两个发音之间，必须有很大区别，而且音节越简单越好，这样才方便互相之间交流是不是？
等五胡乱华的时候，中原人进行了一次大迁徙，都迁徙到岭南去了。而胡人的势力没有过岭南，所以，那边的语言，就是直接由咱们汉唐时代的语言演化来的，那才是咱们汉人老祖先的正宗发音。
咱们北方呢，随着胡人进入，建立政权，实现了民族大融合，咱们的发音和语言，实际已经不是正宗的汉唐音了。所以啊，人家说汉唐之后无中华，也有一定道理。但从民族大融合的角度来说，南北这些民族，都中华民族。汉唐之后，才真正是我中华民族的大发展。”
程晓都快让他给讲睡着了，不耐烦说：“哎哟，我就问你个为啥和于晓萱挨那么近，你连民族大融合都给搬出来了。不是，你到底要说什么呀？我都让你给绕糊涂啦！”
周大林就笑。心说你糊涂了就对了，要不然倒了醋缸，我今天就得倒霉啦！
他就说：“我刚才讲的这个故事，说明一个道理啊，就是西北荒漠里面说话，隔远了听不见呀。我和于晓萱商量联合影视下一部大剧的拍摄问题啊，牵扯到咱上亿的资金呀，我总不能为了和她保持距离，大声和她嚷嚷吧？只好尽量拉近距离，柔风细雨，慢慢去做她的工作呀？
所以啊，我们那是谈工作啊，也根本没时间说别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程晓就问：“那你说服她了吗？”
程晓能这么问，说明她心里的关注点已经转移，不在于晓萱那里，而是在电影上了。
周大林知道，自己忽悠老婆成功了，就回答她说：“我被她给说服了。她出去留学这一年多，的确长见识了，她是对的。所以，黄导他们要继续留在那里，她也要休学一年，准备在那里筹拍一部新电影，将来要拿到国际上去参展的。”
听到这里，程晓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低着头，不说话了。
这一回，周大林就猜不透她又怎么了？他只好转过身来，伸出胳膊，搂着她的肩问：“又怎么啦？”
程晓就趁势倒进他怀里去了，把头枕在他肩上，好久才说：“你身边这些女人，都很漂亮，很优秀。跟她们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如果当初在省城，我不那么任性跑回来，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也许我会和璐璐一样，成为知性女人，甚至是女强人了。现在，有时候和璐璐通电话，我感觉自己就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周大林就搂紧她说：“晓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优秀的女人呀？你就是我背后那个优秀的女人，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比她们都优秀！没有你，我怎么能放心地在世界各地转悠，打理咱们的生意呢？”
“我不优秀。”程晓却幽幽地说，“做为妻子，我除了跟你捣乱，什么也帮不上你。做为妈妈，桐桐现在和她奶奶，比和我都亲，我没有尽到当妈妈的责任。做事业，我没有璐璐的见识和本领，连我爸鼓捣的这个烂摊子，都得依靠你来费心劳神。我就是个干什么什么都不行的废物。”
周大林就认真说：“晓晓，你不能这么说。你要想想，你放弃了在省城的事业，是为了谁？为了我啊！为了我，肯做出这么大牺牲的，除了我的媳妇儿，还能有谁呢？你还给我生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让我有了一个温暖温馨的家。这一切，除了我的晓晓，谁肯为我做啊？我在外面奔忙，为了谁？为了你和咱们的桐桐啊。我做生意的动力是什么呢？是你，是桐桐。不为了你们，我还忙个什么大劲儿啊？
所以啊，人家歌里唱的最对了，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们是一个整体，各自都是各自那不可或缺的另一半，你懂吗？我在外面奔忙，我的另一半还是在家里的。正因为这另一半在家里，我才在外面忙的有劲头，有奔头。没有你，我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知道吗，小傻瓜？”
程晓终于被他说的破涕为笑，从他怀里起来坐着说：“我们啊，不是一半一半，我就是你的附庸，你就是我的全部。你千万不能辜负我。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的世界里没了你，我还怎么活下去？”
周大林的心里就震颤一下，再次把她搂进怀里，吻着她细长的脖颈，呢喃着说：“晓晓，我们就是一个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辈子无法分开，下辈子也无法分开，永远都不要分开，好吗？”
“好。”程晓就答应一声，闭了眼睛，享受着丈夫带给她的温存，渐渐动情。
就在这时候，茶几上她放着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程晓只好先挣开周大林，看一眼亮了的手机屏幕。
电话是她妈打过来的。
她伸过手去，按了免提。电话里就传来了吴英的声音。
“你在哪儿啊？”
周大林的手不老实，已经进了她的衣里，揉的她心猿意马。她还挺享受这个感觉的，就没有阻止他，而是尽量柔和放缓了声音，回答她妈说：“在家啊。”
“在家干什么呢？”吴英就问，“大林还没到家？”
“到家了，正准备过去呢。”程晓回答说。
“快点！你看看几点了？我等着你们做饭，还是我先做好了等着你们？桐桐都饿的要哭了！”吴英声音一下就大了，语气很是不满。
这时候，周大林还不知收敛，把她羊绒衫给推上去了，连嘴都用上了。
“我们马上过去！”
程晓挂了电话，推开周大林，嗔怪说：“光顾说话了，我都忘了去幼儿园接桐桐了。我妈生气了，咱们快走！”
261.艰难的机加行业
两口子要出门去程晓妈家的时候，周大林就顺口问了程晓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和于晓萱在野外散步，还挨那么近的？”
程晓顺口回答他说：“还不是那个赵世豪，他把你们的照片发我QQ里面了。我都忘了他在我QQ好友里面了。我根本就没信他，直接把他给删了。”
周大林果然就猜的没错，又是这小子使坏。他这是想法儿搅合的他们夫妻不和，牵扯他的精力呢。
程晓边下楼边问周大林：“赵世豪去西北干什么，也是要做西北化工的生意？”
周大林就回答她说：“嗯，想着和咱们竞争呢。”
“他争不过咱们。”程晓就下结论说。
“你怎么知道？”周大林问。
程晓说：“你不在这段时间，过去被他从咱们这边拉过去的不少人，又回来了。他们说，赵世豪心眼儿太小，这阵子都快疯狂了。”
“怎么个疯狂法？”周大林问。
程晓说：“他动不动就罚管理人员的款，还公告出来，弄得手底下管理人员，在工人那里一点威信都没有。现在，工人只听赵世豪一个人的，其他干部根本不放在眼里，就跟他在咱们这儿搞的那一套差不多。关键是他罚款没有根据，他的嘴就是规矩，想起一出是一出。他那边的管理人员心里都不服他，恨他，在下面故意跟他捣乱，他错了都没有一个提醒他的。好多人受不了，就又都跑回咱们这边来了。
听他们说，那边好多工人都是农村招来的，上厕所不冲厕所。他就在每个厕所门上，都贴上告示，写着不冲厕所死全家！刘树文刘经理说，这人心态有问题了，根本不拿别人当人。这是最后的疯狂，离作死自己不远了，我觉着也是。就这么个搞法，早晚众叛亲离，还想和咱们竞争？”
周大林也认可刘树文的观点。他又问程晓：“那些回来的人，刘经理怎么处置的？”
程晓告诉他说：“刘经理说，咱们这里也不是自由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初肯走，就说明他们思想有问题。回来他不反对，因为这些人都是老员工，有工作经验，咱们用得着。可是，他说不能回来了就从事原工作，得和新人一样，从头做起，够资格了才可以重新提拔使用。刘经理跟我商量，你不让我管厂里的事，我就没发表意见。”
关于返回人员的使用，刘树文请示过周大林，周大林还训他一顿。这样的小事都请示，我要你这个经理干什么使？吓得刘树文再不敢提这事儿。
看来，他心里还是没有底，就又跑去找程晓商量。周大林不想让自己媳妇儿变成人家眼里的老板娘，什么都插手，早就嘱咐程晓，不要干预厂里其他干部的工作。
他得让这些管理者尽快成熟起来，自信起来，独挡一面，将来他才能从真空泵脱出身来呀。
不过现在看来，赵世豪已经黔驴技穷，又恢复了他靠耍阴谋诡计活着的本性，他不能不防了。
第二天，他去真空泵上班，把厂里高层都召集到会议室里，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他们这次给西北化工生产的这五台真空泵，都是用了最好的材料。
当时限于国内热处理水平的落后，好多关键部件，不得不做结构上的改进，来达到所需要的技术要求。
比如这个型腔耐磨程度，国外采用的是相对便宜的合金钢。但人家热处理技术高明啊，通过一系列的热处理工艺，可以做到一年之内没有较大磨损，不影响设备正常功能。
如果咱们也采用同样的合金钢材料，热处理以后得到的配件，耐磨程度根本就没法和人家相比。不要说用一年，就是用三个月，型腔就磨损的千疮百孔，根本没法用了。
型腔改变了，内部的其他配件也会跟着被磨损坏，整台设备就得报废。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真空泵厂的技术人员和骨干工人们，可是没少动脑筋。最终，他们采取了镶嵌合金的技术，来增加耐磨度，最终也可以达到使用一年无故障的标准。
但合金比起合金钢来，成本就高了很多。因为要镶嵌合金，这里面就又增加了许多的加工工序，进一步推高了成本。
所以，真空泵厂出产的设备，虽然质量有了飞跃，比起赵世豪生产出来的设备，成本也高出去很多。
这一回，周大林已经同向总说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怕向总怀疑他这是找借口提高价格，就没有提价格的事情，表示赵世豪那边的价格是多少，他就是多少。使用以后出了效果，再根据效果和向总商谈价格问题。
在这一点上，他不担心和赵世豪公平竞争。现在，他担心的是赵世豪心态的改变，促使他铤而走险，再次玩弄阴谋。
程晓的话提醒了他，他才在厂里召开高层紧急会议，商讨设备出厂以后，会遇到什么意外，需要如何防止？
一个人的智慧，毕竟有限。周大林的优点，就在于集思广益，发挥手下每一个人的能动性，让所有人把自己的聪明才智贡献出来，做法恰恰与赵世豪相反。
机械加工行业，其实是最难做的一个行业。技术上，因为国内以前的种种原因，设备和技术落后了人家几十年，现在却面临着和人家站在同一个平台上竞争的窘境。
管理上，咱们也落后几十年，思想境界、理论知识、管理经验，都得从头开始学习。学习人家，按部就班搬回来，并不符合国情，也并不实用。所以，要理解人家管理的精髓，不能照搬。要把人家精髓的东西消化吸收，转化成自己能用的具体办法和执行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周大林如果不是在未来做过副总，他也无法管好真空泵，弄出一个全新的工厂来。
新年刚过，周大林就带了一个技术团队，带着五台真空设备，抵达了西北化工。与此同时，赵世豪也不甘示弱，在他到达后的第二天，也带着五台设备，赶了过来。
设备当场试车没有问题，被运到西北化工的使用单位之后，向总就不许他们生产厂家插手了。以后的安装调试，都是西北化工自己的维修人员操作，他们两家等结果就行了。愿意在这里留下等着，向总也不反对，住有招待所，吃有公司食堂，全部免费。
只是，招待所五楼不许去。那层楼被全部腾出来，供联合影视的演职人员专用了。
黄导他们过年都没回去，紧锣密鼓地选景，接着就让吴总把道具、布景、美工一帮子人和设备给弄了过来，然后就在荒漠里，造了一个六七十年代的村子。
这个工程可就比较浩大了，这钱花起来跟流水差不多。只常住工作人员就一百多号，还要雇佣不少临时工。这地方没有村庄，顾不着人啊，多亏了向总顶力支持，把单位里好多的职工给派过来帮忙。
黄导答应向总，将来这片子在国内如果可以放映，后面字幕上第一个赞助单位，就是西北化工。
这阵子，几个主要演员已经就位，这回是真的下沉到西北化工的下属单位里去体验生活，和职工们打成一片。连于晓萱都学了一嘴的西北方言，骂人傻不叫傻，叫“瓜怂”，说起话来叽叽呱呱，快了周大林都听不懂。
周大林也没心思关心这个，他正盯着赵世豪怎么赢他呢。
按理说，就赵世豪那俩下子，鼓捣出来的设备，肯定不能和他生产的设备相比。可是这家伙竟然敢接向总这个招，公然要和他比一比，他就是再傻，也不能干明知没有希望赢的事情吧？
这叫人非凡态必有鬼，事出反常必有妖。赵世豪敢接这个招，就肯定有获胜的法宝。
可这个法宝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西蒙三世真敢把西方不允许给咱们的技术给赵世豪？还是赵世豪这家伙想出了什么可以让自己获胜的阴谋诡计？他必须得盯紧他，不能让他有机会使什么阴招。
所以，赵世豪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不过，安装有他们两家设备的单位，向总已经下了命令，在两家决出胜负之前，不许他们两家单位的人进入。
赵世豪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招待所里等着。即便这样，周大林也丝毫不敢大意。万一他不盯赵世豪了，这家伙再抽冷子使坏呢？
在招待所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估计是赵世豪觉得没有任何办法了，在这儿意义不大，直接回临水了，只留下那个张助理，待在招待所里等消息。
周大林这才敢离开。离开前，他又安排人盯着张助理，这才去黄导的剧组里看看。剧组才是真正动大钱的地方，他心里也是放心不下。
其实吧，这拍戏的花费，还真用不着影视公司自己投多少钱，基本都是吴总的营销团队拉来的“赞助”。可是，如果这部戏拍砸了，下次再去拉赞助，就会变的困难很多，人家不相信你了啊。
没人赞助了，以后拍戏就得自己投钱了。
万事开头难。黄导开了个好头，影视公司每年都有大火的作品发行，拉赞助也就不难。但搞砸一回，以后就难说了。
说白了，这赞助大部分都是有偿的，靠下面小集资单位弄来的。电影挣钱了，下面一层层的都有高回报。万一亏了，人家投的钱可就真变赞助了，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所以说，公司的每一部戏，都决定着公司的存亡，周大林不可能不关心。
黄导现在拍戏，越来越不注重故事情节，而是在玩意境。他玩的这玩意儿太专业，周大林这个外行，就越来越插不上手了。
262.自己玩死自己
黄导拍戏，可以用“玩命”来形容。
除了对演员要求苛刻，从外在形象到内在气质，要融入到他的戏里去，对戏里的每一个场景，都精益求精，要符合他要求的时代，符合戏里设定的地域、风俗和人文，不允许有一点马虎。
西北的那个拍戏用的村庄开始搭建，他就派人到远处的村庄里去，找来五六个熟悉那个年代的老头老太太，让他们做布景指导。村庄每建成一个部分，就让这些老头老太太看看，哪里不对，哪里有不符合那个时代，以及他们生活的地域习俗的地方，有不对的地方立刻改进。
村庄建成了，他还要过一遍摄像头。就是把每个部分的场景都拍到电视里去，然后他和几个副导员、剧务、编剧，再一遍遍地看，看拍到电视里的效果，可不可以把剧本要求的意境给表达出来？
如此一来，村落的建造就变得十分缓慢，直到春天过去，夏天来了，整个村落还没有完工。
剧组每耽搁一天，消耗惊人，花掉的钱让周大林肉疼。可是，他就有一个好处，绝不因为花钱如流水，而去干涉黄导的工作。
如今的观众，口味越来越刁，不精益求精，粗制滥造，是拍不出让大多数观众接受的精品来的。他相信黄导，相信看着每天大把的钞票花出去，黄导和他一样心疼，他也就不会和黄导提钱的事情。
这边黄导拍戏的村落在慢慢成型，那边那场真空泵耐用程度的角逐，也渐渐分出了胜负。
很遗憾，周大林输了。
设备投入运转第一个月，周大林的真空泵就坏掉一台，泵腔进入杂质严重磨损，叶片挤死，无法运转。
第二个月，坏掉两台。泵腔间隙过大，无法正常抽气。
到第三个月，剩下的两台因为泵腔磨损，工作效率也达不到要求，只能更换掉。
赵世豪送来的五台真空泵，却一直正常运转，没有出现任何故障。
跟周大林过来的技术团队，一脸的不服气。可事实摆在面前，他们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时候，向总就召集赵世豪和周大林两方面的人员，一起开会，决定和谁签合同。
赵世豪在临水，听说了结果，当天就坐飞机赶了过来。
在西北化工总部的会议室里，两个厂的人遇到了一起。
椭圆的长会议桌两边，一边坐着赵世豪和他的手下，一边坐着周大林和他的技术团队。
结果，大家已经预料到了。待会儿向总过来，宣布一下使用结果，赵世豪胜出，请周大林和他的团里离开，然后和赵世豪签订供货合同。
赵世豪那边的人，一个个洋洋得意。而周大林的团队，却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周大林倒还能保持镇定，坐在那里神色自若地等着向总过来。
看着对面周大林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赵世豪还有些不解恨，隔着会议桌，似笑非笑对他说：“怎么样周哥？算了吧？你和我程叔啊，都不是搞工厂的料，就别自以为是了。你做生意，可能有点小聪明，能挣点钱。这搞工厂可是需要真才实学的。你看你做点生意也不容易，好容易挣点钱，就别想不开，从井里打水往河里倒了。等回去啊，咱们还是静下心来，坐下来好好谈谈，把你那个工厂给我吧？还是老条件，你留下工厂直接走人，债务我来替你还，你看怎么样？”
周大林还没说话，他技术团队的负责人先忍不住了。
“赵世豪，你别得意的太早。瞎猫碰上个死耗子，你吹什么呀？说到搞工厂，你连给我们周总提鞋都不配！”
赵世豪就乐了说：“看着没？一点规矩都不懂。我们老板之间探讨问题，你算老几呀，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就冲这个，也可以看出来，你们为什么不行了。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这手下一点规矩都没有，还想着把工厂搞好呢？工厂是最讲究纪律的，要不然马克思把推翻资本主义统治的希望，寄托在工人阶级身上呢？因为工人在工作过程中，养成了守纪律的习惯。就你刚才这个不守规矩的样子，无组织无纪律，等于就是把你们老板给卖了，懂不懂？你们是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就凭这个，你们还想着跟我竞争？你们连资格都没有，知道吗？”
那团队长还想争辩，周大林就把他给拦住了。
他看看赵世豪说：“世豪，做人睚眦必报，跟我学这么些年，老毛病还是没改啊？你只知道说人家了，做为一个堂堂老板，你和个员工一般见识，不怕丢了身份，让人觉得你心胸过于狭窄啊？”
赵世豪一脸得意说：“周哥，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是不是心胸狭窄自有公论，到底是谁睚眦必报，相信大家也都明白。做为我的手下败将，你有说我这个工夫，还是想想你将来怎么办吧？我的那个建议，你最好考虑一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趁你现在欠的账不多，赶紧把工厂交给我。念在咱们过去的友谊，我还能帮你一把。你不听我的良言相劝，等你搞的不可收拾，债台高筑的时候，再来求我，那可就晚咯？”
周大林听了微微一笑说：“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哈，将来无论走到什么地步，只有你求我的份，我永远不会，也不可能求你。”
赵世豪就哈哈地笑。
“哎呀，这真是开水煮鸭子，肉烂嘴不烂啊。成，我记着你这句话，咱们就走着瞧，看看将来到底谁求谁！不过你记着哈周哥，你这时候不求我，以后求我的时候，可就没这么容易了。你得给我跪着磕三个响头，说不定我还能记着过去咱们是朋友，帮帮你。”
周大林笑笑，没有再说话。后面不管赵世豪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了。跟这种不可理喻的人，他根本就不想多费口舌。
很快，向总就带着他的工作团队过来了。他坐在椭圆桌头上，算是主持这个会议。他的团队，则都坐在四周靠墙的椅子上。
会议室里慢慢静下来，最终变得鸦雀无声。
向总这才慢慢说：“现在，我宣布一下你们两个厂设备的，使用结果。”
他声音不大，屋里的每一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因为三个月来，大家就一直在焦虑不安地等待这个结果。还因为，这关系着两个工厂的生死存亡。
所以，屋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唯恐弄出一丝声响，漏掉向总说的每一个字。
就听向总一字一句说：“这次真空设备使用以后，我公司决定签供货合同的厂家是，临水真空！”
赵世豪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脸色苍白，无法置信地看着向总问：“向总，你开玩笑吧？明明胜出的是我们，为什么你要和临水真空签合同？”
向总看看他，笑笑说：“胜出的，不是你们，是临水真空。”
赵世豪还是不能相信。
“可明明是我们的设备还在运转，一台都没有出问题，临水真空的设备，已经都出故障了呀？”他大声喊。
向总就不慌不忙问他说：“坏掉的设备，你们去看了没有？”
赵世豪说：“当然看了。”
向总又问：“什么原因造成的损坏，你得出结论了吗？”
赵世豪回答说：“当然是型腔磨损到无法使用，不耐用。”
向总再问：“你注意到没有，那个型腔是什么材料的？”
“铬十二钼钒二次淬火，曲线回火呀。”赵世豪答。
向总就笑了说：“赵总，你看半天，怎么就没看明白，那个型腔，正是你们生产的呢？”
赵世豪听了就是一愣，想一下才回答说：“那个是传统工艺，临水真空也会那么做。”
这时候，周大林说话了。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的型腔，用的是合金拼接，而不是合金钢。”
赵世豪还是不相信。
“不可能！这个太复杂，你们根本做不出来！而且，那设备的铸造外壳上，明明是临水真空的商标嘛！”
向总就慢慢说：“周总已经料到，你会耍阴谋，提前提醒我了。所以，你们的设备进来以后，我不许你们进工作现场。因为我要让我的维修工人，把外壳给你们互换了一下。你们执行的是一个标准，外壳一模一样，只是商标不一样，互换很容易。”
赵世豪的脑袋，就又“嗡”地响了一声。他算来算去，就是没有想到，向总还有这么一招。
向总和周大林已经是无话不说的朋友，这个他根本不知道。
“向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气无力地问。
向总“哼”了一声说：“周总跟我说，你可能要搞阴谋诡计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为了竞争在败坏你的名声，并不相信他。但他提出来了，碍于面子，我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做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就严厉起来。
“说实话，你们的真空泵，比起我现在使用的这个厂家，还是要好一些的。我原来打算，把大部分合同都给临水真空，同时也给你们一部分，给你们一个改进提高的机会。可是，你们竟然买通我的车间主任，故意搞破坏，让他偷偷往真空泵里加硬质杂质，靠人为损毁别人的设备，来达到让你们胜出的目的，这是很不光彩的。我这人历来光明磊落，见不得别人搞这些阴谋诡计。所以，我开除了那个车间主任，也不再打算给你们任何机会！是你们把你们自己玩死了，怨不得别人！”
到了这个时候，赵世豪几乎就已经绝望了，可还是不想死心。
“不，向总，我们没有搞阴谋诡计，你这是冤枉我们！”他大声分辩说。
263.不简单
论搞阴谋诡计，赵世豪还真是小瞧了周大林。
在企业里当管理者，特别是私企，简直就是一部宫斗戏。不会搞阴谋诡计，恐怕连第一集都活不过去。
工厂里的生存之道，一点不比其他单位少。还要分阳谋和阴谋，真阳谋和假阳谋，等等五花八门，虚虚实实，防不胜防。
设备刚刚进入西北化工的时候，周大林整天盯着赵世豪，赵世豪就玩了个纯阴谋。用自己吸引周大林的注意力，暗中派周大林不认识的下属，去贿赂车间主任，弄坏临水真空的设备。
他觉得自己玩的挺高明，殊不知，周大林跟着他，其实是个假阳谋，就是让他以为，自己的计策，就是防止他搞真阴谋。
周大林只是为了引起他注意，让赵世豪以为他除了会跟着他，没别的招。这样，他就不会想到，周大林已经暗中说动了向总，更换两个厂家设备的外壳，让他无法弄明白，哪个才是自己的设备。
向总从其他分厂调来维修人员，利用晚上偷偷换了设备外壳，这个事情连使用设备的真空车间都不知道。
除了这一招，周大林还建议向总，在车间里安装监控。
向总毕竟属于老一代人，对摄像头这一类的东西不怎么感冒，架不住周大林一个劲撺掇，连监控设备都给他带了过来。于是，在向总默许的情况下，真空设备运行车间里，偷偷安上了监控。
西北过于偏远了，在那个监控刚刚开始流行的年代，车间主任竟然没有意识到，车间上方角落里那个东西，是可以看到他的摄像头，利用晚上代工人值班的机会，进入运行工房，破坏了一台真空泵。
他没有想到，他做案的整个过程，都被摄像头记录了下来。
向总见识了监控的作用，帮他成功抓住了蛀虫，这才决定投资，在全公司所有公公场合，安上监控。
这西北出产的化工原材料，不仅是国内稀缺，世界也稀缺呀。有了西北化工，国内才不会被人家卡脖子。所以，国家是要大力投资的，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向总有国家这棵大树依靠着，那才真正叫做财大气粗。
会议室里，赵世豪百般抵赖，死活不承认他收买过真空车间主任这个事情。
在他想来，只要他不承认，就还有机会从西北化工要一部分订单来干。毕竟，他的设备比西北化工现在用着的设备，质量要好许多，向总也亲口说了，有给他一部分订单的打算。
殊不知，他越是这样狡辩，越让向总反感。做过的事不敢承认，这叫什么男人？
向总就让手下，在会议室里，现场播放了车间主任破坏真空泵的录像，又把安保部询问车间主任，得到的口供复印件，也一并放在赵世豪面前。
然后，他声音严厉地说：“你们当中谁找的他，给了他多少钱，具体要他做什么，他都说了。如果你们认为，这是他诬赖你们，那么我就把这个案子，交给公安部门，立案处理。到时候，以公安部门的结论为准。”
赵世豪不说话了。
真要立案，指使人破坏西北化工的正常生产，这就不是贿赂个车间主任那么简单了。不仅仅是构成贿赂罪的问题，因为车间主任的蓄意破坏设备，造成了西北化工的损失，数额恐怕就够他坐牢的了。
这是超大型企业，一个小时的损失，赵世豪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
最终，他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了西北化工，以完败于周大林收场。
周大林生产的真空泵，也彻底打开了名声。不仅运行时长已经超越了国内所有行业内的产品，耐腐蚀程度，也经受住了考验。
向总对周大林真正感兴趣了。短短一年时间，就把一个滥到家的企业，管理到国内无人匹敌，堪称妙手回春。
向总也可谓见多识广，可像周大林这样的人物，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还不到四十岁，正值壮年，却有着如此超人的能力。
他不仅有个真空泵厂啊，还有联合影视呢，这个比真空泵厂更有名。
又能管好企业，又能经营实业，而且每一样都能够做到在行业里拔尖，这种人，全国你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他是还不知道，赫赫有名的快腿，也是周大林的。他如果知道，非吓他一溜跟头不可！
即便如此，他也对周大林充满了好奇，决定亲自去一趟临水真空泵，亲眼去看看，周大林是如何管理他的企业的。
向总提出来，要亲自去趟临水真空泵，周大林也不好说不行。可黄导现在正带着他的剧组，在这边给他烧钱玩儿呢，他就这么离开了，心里是真不放心啊。他就和向总商量，看能不能缓几个月？
向总就不高兴。
“开什么玩笑？我要跟你签的单，可是上亿的买卖！在签单之前，我去你的工厂实地考察一下，再合适不过。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签完单了，我再去你的工厂考察，这不颠倒次序了吗？”
周大林心说你倒不颠倒次序了，可我左手从你这里签个上亿的单，右手就得让老黄给我花一个亿出去呀！我这不河里打水往井里倒吗？
这阵子人家向总对他不错，全力配合他的剧组拍戏，两个人混成了好朋友，他也无话可说，只好一咬牙一跺脚，就当黄导他们不存在，带着向总回了临水。
向总出门，那肯定是要带一个班子的。这一回，他还真是抱着向周大林学习的态度，从各个分厂里抽调一批有潜力的培养干部，一同跟着他，前去参观。当天下午到了临水，住宿的地方都来不及找，直接去临水真空泵厂。
这可忙坏了厂里公关部所有人。安排接待仪式，组织后续各项活动，按照周大林的标准，那就是要拿出一整套接待方案来，先口头电话里向他汇报，等他回来以后，文案要送到他的办公桌上。关键是这接待策划还必须是活的，因为好多安排，并不是客随主便，而是要看向总的态度。比如这向总到达之后的安排，原本是酒店里接风洗尘，第二天再安排进厂参观。可向总非要先去工厂，他们就得有备用方案。
厂部会议室要在向总一行到达之前布置一新，相关厂内各部门领导要集中起来，准备迎接仪式。这就等于是把第二天的方案，先挪到第一天再说，而且必须做到有理有序，纹丝不乱。
从周大林对公关部的要求上，也可以看出他的管理理念，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都是超前的。
向总他们到达临水真空泵厂，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也顶多只能在会议室里举行个座谈会。
大家在厂部办公大楼下面，列队迎接向总一行，然后一同进入厂部会议室，分宾主落座。周大林给向总介绍一下厂里各部门负责干部，然后大家坐下来，谈点理论性的东西。
好在这些干部跟了周大林一年多，学了不少未来的管理办法和知识，又结合着自己部门的问题，说起话来有板有眼，没给周大林丢人。
听着各部门负责人汇报自己部门的情况，谈自己的工作计划，没有多少空话，都是在说实际问题，而且都有具体目标和计划，向总不由暗暗点头。这比起一年多以前，老程带着去西北的那些干部，素养上已经不是一个档次了。
时间不多，大家都是言简意赅，说不了几句话，就到了饭点。公关部已经安排好了酒店，接送的车辆，也在楼下等着了。吃过了饭，住宿的酒店，公关部也已经安排好，直接送大家过去。整个过程，衔接的恰到好处。
向总也去过其他单位参观考察，能把接待工作做这么好，让他感觉如此舒服的单位，还真是不多见。
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人家周大林果然是治厂有方。
第二天的实地参观，就更加震撼向总了。
他们先参观的，是真空泵厂的机加生产车间。从外面看去，真空泵厂的那些厂房，都十分老旧了。工厂自市场经济以来，就一直处于一个缺乏资金的状态，连更新设备的资金都没有，就别说更新生产环境了。老程接过工厂来，也是一直处于一个钱荒的状态，流动资金捉襟见肘，勉强维持生产，也顾不上其他的。
工房外观老旧，内部也是如此。好多工房墙体破旧，黑糊糊的，不知多少年没有重新粉刷过，连窗子玻璃，都有破掉的。地面也是坑洼不平，好多地面，连原来铺的水泥地都起皮了。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工房内的生产环境，依旧保持着干净整洁和规范。设备周围没有杂物和生产垃圾，设备也没有污渍和油腻，都擦拭的一尘不染。地面工件运转，成品区、半成品区区划分明，待检区，检验区，工件各工序之间运转方法巧妙，层次清楚，一眼就可以看明白。
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做到有序生产，当真不容易。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工房里各层面的干部们，为自己管理的层面能够做到周大林要求的有序生产，费了不少脑筋。
向总见过不少的工厂，新工房，环境现代化，到处贴着激动人心的标语，看着满是那么回事。可再看生产工序，工件流动，就问题百出了，根本不实用，无法像真空泵厂的生产工房里这样，一眼就看明白，工件是怎么沿着工序间流转，经过了多少道专检手续，自检与互检是如何执行的，等等这些实用的管理手段。
看来，周大林对工厂的管理要求，不是好看，而是实用、有效。怪不得他可以在短短一年内，让真空泵厂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能把生产搞成这样，这家伙绝对不简单！
264.宝宝心里苦
最让向总感到吃惊的，还是临水真空的装配车间。
他终于见识到了周大林说的，所谓流水化作业。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工作方式，完全就是周大林的独创。
工房还是那种老旧工房。工房中间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半米高的平台，四周都焊着一米来宽的铁扶梯。工人通过扶梯，可以上到平台上去。
每个平台都有四五十个平方米大小，上面放着没有组装完毕的设备。平台两侧，都有一条一米左右宽的铁轨，穿越整个工房，在工房的两端连接起来，形成一个闭环。铁轨上有不少平板车，用来运输工件。
工人上班，不是直接到工房里去，而是先去工房另一侧的调度室。
调度室有一百多个平方，被分成两个部分。一头小一些的屋子里，有四五个值班调度员，每个调度员的桌子上都有一台电脑。剩下的大屋子，沿墙摆一圈桌子，每个桌子上都有一台电脑。
工人上班后，先到这些电脑当中的任一台电脑跟前，输入自己的工号签到，然后电脑就会显示这个工人今天的任务，装配几号平台上的设备的那个部分，需要领用什么工具和配件。
然后，工人根据电脑指令，去材料室和工具室领取需要的工具和零件，用平板车运到自己要工作的那个平台跟前，用行车把重的零件吊到平台上，其余轻的东西，则自己拿着，通过扶梯，拿到平台上。
多数时候，是两三个或者四五个工人一起接到同一个指令。那么，他们就算是一个小组。大家在更衣室里汇合，一起去执行电脑分配的任务。
任务执行完毕，再回到调度室，在电脑上显示自己任务的那一栏，用鼠标点一下。那一栏的末端，便出现一个绿色的对钩。
接下来，调度室里的一个值班员，就会从自己的电脑上，看到工人完成作业的信号。值班员通过对讲机通知质检员。
这时候，质检员就会去那个平台，检验工人装配工作是否合格。检验合格，质检员依旧是用对讲机通知调度值班员，值班员再对完成任务的这组工人，重新分配工作。
如果质检员发现问题，这组工人就得重新返回作业平台，根据质检员提出来的问题，进行改进，或者重新装配某些零件。
同时，电脑也会记录一次不合格操作。这个，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就会生成质量罚款。
所以，工人想不被罚款，就必须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一月不合格次数超过警戒线，工人就得暂时下岗，到培训部报到，进行培训或在车间里跟随其他班组跟班作业，相当于重新学徒。培训和跟班作业，都不能拿计件工资，只能拿最低基本工资。
一年被培训两次，到第三次的时候，工人就不能再从事过去的工作，要被降级使用，从事更简单，工资也相对低的工作了。
这是每一个工人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不想发生这种事情，就得认真对待每一次电脑分配的任务。
这种流水化作业，还体现在工人的作息制度上。
过去装配工人上班，几个人摁着一台设备从头装到尾，效率极低。现在，一组工人只装配设备的一部分，虽然提高了效率，可是也有一个相互撞车的缺点。上一组装配工人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工作，下一组装配工人就只能等着。周大林就用了一个弹性工作法，避开了这个缺点。
工人上班时间是弹性的。上一组工人工作的时候，下一组工人不用在厂里等着，可以不用上班。上一组工人完成了工作，调度值班员才通过手机短信的方式，通知下一组工人上班。
整个装配车间，有四十多个装配平台，工人不会像过去一样，只在一个平台上工作，而是哪个平台正好轮到他们负责装配的作业，调度就会通知他们，上班去哪个平台工作。
如此一来，四十多个平台轮流作业，工人和设备装配工作都能够合理错开撞车，整个装配车间的所有装配平台上，就跟流水一般，一拨工人离开，一拨工人立刻上来，进行下一轮作业。这就是周大林称呼这种工作方式，是流水化作业的原因了。
这种工作方式，别说向总没见过，跟着他过来的整个班子，连听说都没听说过。仅仅这一项发明，整个装配车间的效率和质量，还有成本，得到了恐怕不止一倍的优化。
怪不得临水真空的设备质量会一下子变的这么厉害，可以完全媲美于国外同类产品。就周大林发明的这个管理模式，估计外国人都不会。
其实，周大林也没有那么神。这个办法也不是他发明的，几年之后的北车，就是用这个办法进行管理的，他在后世见过，也用过了，只不过照搬一下而已。
这一下，向总当真是受益匪浅。西北化工有好多类似临水真空这样的工作环境啊，如果都采用这种流水化作业模式，那西北化工的生产效率，恐怕也要提升不止一个档次，这叫歇人不歇马，停人不停机啊！
不过，想实现这种流水化模式，首先得有一套工作软件才行。这套工作软件，是快腿公司线上软件优化研发部开发的。向总想这么搞，临水真空现在用的这套软件，恐怕并不完全适合，需要根据西北化工的实际作业情况，进行调整。这样，向总就得需要先和快腿线上部分的CEO周琦联系，让他派出工作团队，到西北化工进行实地考察，和向总的管理团队进行协商，做出一套完全适合他们的软件来。
周大林还不忘把快腿推荐给向总，当下就把周琦的电话留给了向总。西北化工是摇钱树啊，有好处当然也不能落下快腿，那可是他最挣钱的买卖。
不过，他也没有欺骗向总。目前这个管理软件，也真的只有快腿周期的开发部能够弄出来。因为这个管理模式，得有人先提出来，那些程序员们，才能根据他提出来的要求，去开发新程序。这东西目前只有周大林知道，别人想开发，没有目标模式，就是再优秀的程序员，也整不出来。
开发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软件，利润可想而知。西北化工用上了，将来好多大型国企，恐怕也要有样学样。到那时候，周大林的快腿，靠着卖这个软件，也得赚个盆满钵满。
参观完临水真空，向总对周大林彻底放了心，这才在酒店的会议室里，和临水真空举行了采购合同签约仪式。
在采购合同签订之前，周大林已经早早让厂部办公室下了生产令，开工生产西北化工需要的真空泵了。因为他知道，西北化工这个订单，肯定非他莫属，他还等什么签合同啊，那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参观工厂的事情完了，向总还不打算回去。他和周大林也算是朋友了，接下来，当然是朋友之间，也要有个加深感情的过程嘛。
周大林还真盼着向总赶紧走，他好回去盯着黄导的剧组啊。担心黄导花钱如流水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于晓萱还在那儿，时候久了不过去，这熊娘们儿还不知道要整什么幺蛾子。万一她哪天憋不住了，再私下里和程晓唠点什么不该说的东西，那可就热闹大了！
程晓可不是她于晓萱，对感情太理想化，要让她知道自己男人吃着碗里的，锅里的也给号下了，非和他拼命不可！
可向总不走，他也只能咬牙陪着。
接下来，向总提出来的事情，也挺让他为难的。他要去周大林家里去看看，还要见见老程。可老程自从在西北化工丢了那回丑，根本不好意思再见向总。关键他还是怕老程和向总在一起，把他快腿老板的秘密给秃噜出来。自己不告诉向总真实身份，还一个劲地向他推荐快腿，这就有点不厚道了。
可向总执意要去他家，他没有办法，只好先回家嘱咐老程和吴英去，千万别说走了嘴。
老程现在教学生上瘾，已经把在同一个体育场上有偿训练学生的江老师，给抢的没了买卖可做。江老师教学生收钱，他不收钱啊。而且，江老师也玩不了单杠，更不会讲老程讲的那些部队里的故事。
开始的时候，江老师还想着和老程沟通沟通，有钱大家赚嘛。你教学生也算是小有名气了，都少收点费，也给别人留一口饭吃。
老程根本不买账。你身为国家教师，退休了，国家给你发着退休金，还发那么多，比临水真空泵出力气干活的工人都多！你不思感恩国家，教人家跑两步还收费，你对得起国家对你的恩情吗你？
江老师一看，老程横竖不论，又让他给说的臊莫哒的，干脆吃这个哑巴亏，从此不教学生，也不搭理老程了。
听说向总非要来看他，躲是躲不过去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再说，自己还欠着人家向总的人情呢，他只好答应见人家了。
这天中午，周大林开车，把向总接到自己临水的家里来。程晓向总也见过了，并不陌生。可看到周大林这么大一个老板，就住在老旧的小区里，房子装修也一般般，向总还是挺吃惊的。
他就问程晓：“你们就住这儿？大林也不给你买个像样一点的房子，你心里不憋屈啊？”
程晓莞尔一笑，回答他说：“不憋屈。这个已经够奢侈啦。大林早就说，我们做实业，不是为了自己享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过上好日子。”
这句话说的，周大林脸都有点烧的慌。这是谁教的晓晓，这么会说话了？
依着他，做什么实业啊？炒股就可以实现财务自由，这辈子吃喝玩乐，浴乎沂风乎舞雩，他不香吗？
可就算重生，他也没法实现自己的理想，宝宝心里苦啊！
265.俩特勤
向总没带随从，一个人跟着周大林过来的。
他觉得这样才能显出来，他和周大林的关系，是先朋友后工作。
在周大林这边坐一会儿，便带着从西北带来的礼物，跟着周大林两口子，去老程那边看望他们老两口。
老程早早就和吴英在家里准备着了。
能做这么一家大型企业的老总，向总过去在部队上的职务，至少得是正师级。老程在部队的时候，只是个营级干部。这师长亲自过来看望营长，老程不受宠若惊都难啊。
这也是周大林会办事，把饭安排在老丈人家，向总只好客随主便，跟着他们过去。
菜老程和吴英按着周大林开的单子，一大早出去都买好了，等着周大林过来，亲自下厨。
买菜的路上，吴英还忘不了在他耳边都囔。
“你看看，你去趟西北，把人家给得罪了不说，还差点把厂子给赔进去。要不是大林，咱们现在，恐怕倾家荡产了吧？你再看看人家大林，去一趟西北，不但和人家向总混成了好朋友，还把你弄丢的合同重新给签回来。不止如此啊，还把人家向总这尊大佛，给请到了临水来，亲自登门来看望你。
这向总的职务，可不比临水市长低。这一回呀，你这女婿，可给你挣来个天大的面子！”
说完了这个，她还余兴未尽，继续感慨说：“这人啊，能力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呀，没法和人家大林比，人家才真叫有本事。”接着就叮嘱他，“你以后呀，可千万别再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了。老百姓的命就是老百姓的命，认命才算明智。”
这一回，老程没回嘴。他觉得吴英说的对。自己过去就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想不到这开工厂做生意，还有这么多的道道。这些道道，还真不是他这种人可以学会的。
他是亲眼见识了周大林做事情的，都是先有计划，再围绕着这个计划来想办法，办法还得巧妙。
只是这想办法，他就没这个脑子。
就比如重新打开西北化工这条销路，人家周大林早就在计划，派人去西北化工搜集情报，向他询问和向总接触的每一个细节。他啰里啰嗦说一大堆，结果全是没用的，只向总喜欢看于晓萱的戏，这一个细节，就被周大林抓住了，围绕着这个细节做文章，一举突破了向总这个关卡。
如果是他老程，这个细节绝对抓不住，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运用。你都在人家心里臭到不能再臭了，还想着重新把设备再卖给人家，人家根本不可能相信你，也不会给你说明的机会。
重新打开西北化工这个销路，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可是，人家周大林完成了，让向总不知不觉就了解了临水真空的现状，而且深信不疑。
只是这一点，打死老程他都做不到。这就是人和人不一样的地方了，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他老程没有金刚钻，待在家里老老实实配合着媳妇，免费替她教教孩子，落个好名声就得啦。
向总来了之后，周大林两口子进厨房忙活，老程和向总举杯换盏的，就把自己心里这些想法，都老老实实跟向总说了。两个人都有军人的直爽，倒很是聊得来。
这一天，大家尽兴而散，老程还答应向总，等吴英退了休，就带着她，一起去西北，到向总家住一段时间，和他好好掰掰酒，看谁喝过谁。向总当然满口答应，表示欢迎。
合同签订之后，向总返回西北，周大林也打算回去。不过，他得先在厂里待几天，和几个高管碰碰面，把自己的要求和想法说说，高管们再谈谈他们的看法。不管怎么样，西北化工这个合同，绝对不能出一点纰漏。
接连开了几天晚上的会议，确定了好多细节问题的解决办法，周大林这才放心，嘱咐几个高管，要敢于下决心，敢于决断，不要事事都打电话请示他。因为他不在现场，听别人打电话汇报，容易被别人左右观点，更容易做错误决定。
所以，现场管理第一人，必须学会做决断。决断错了不要紧，接受教训。失败是成功之母，下一次就知道怎么办了。但是，同样的错误犯两次，就不是决断问题，而是能力问题了。
高管们白天忙各自的工作，他不能白天开会占用大家的时间，也只能等着下了班以后，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会开到晚上八九点，然后和大家一起去酒店吃饭，吃完饭就晚上十点以后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
他也知道高管们辛苦，可是这也没有办法。他跟大家解释他的无奈，大家也理解他。不过他也答应大家，西北化工这第一个单顺利完成之后，他不会让大家白辛苦。
最后一天，和高管们吃完了饭，出了酒店，他到路口上打车回家。
天天这样弄到很晚，他就没让程晓开车来接他。当然了，他的身边不远处，就有聘请的着名安保公司的那俩安保特勤。这些人身上都有惊人的艺业，就是专门保卫大人物安全的。有这么两个人在不远跟着，周大林的自身安全，是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周大林是喜欢低调的人，不愿意让安保人员前呼后拥。像他这样做事低调到无声无息的富豪，世界上有很多。服务他这种人，人家安保公司早就有经验。
那俩身怀绝技的特勤，白天在他公司里充当保安，他出门就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他去西北，去京城，去国外，无论他走到哪里，他们都不会离他太远，绝对在确保他安全的距离之内。但是，他们不会打扰他，不干涉他任何事物，对他的私生活更是守口如瓶，这也是干他们这一行的规矩。
所以，他和干部们聚餐，喝了酒无法开车，他们也不会干预。不遇到紧急情况，他也不会找他们帮忙，要么让媳妇开车来接他，要么自己打车回家。而在不远处车里看着他的俩特勤，就会尾随着他坐的车，跟他回家。
他家的对门，原来的邻居早就搬走了，现在住着的，就是那俩特勤。
至于邻居为什么会这么痛快搬走，就只有他和这俩特勤知道了。对门就住着两个保护他们的人，这事儿连程晓都不知道。
此刻，两个特勤正坐在酒店地上停车场的一辆普通轿车里，看着他们的雇主周大林，站在马路边上，等着出租车过来。
时间才刚刚十点，周大林的手下们还要去歌厅吼两嗓子。周大林没唱歌这方面的天赋，就不跟着他们去出丑了。再说做为老板的他，就算愿意与民同乐，有他在场，大家也会拘谨，玩不痛快。
因此，他现在也就变了孤家寡人，准备打车回家。
就在这时候，车里两个特勤当中那个年轻的，突然就拍了一边年纪大的那位肩膀一下。
“老王你快看，有人接近咱们的雇主。”年轻的轻喊了一声。
“别大惊小怪。”老王有些不高兴说，“公共场合，这么多人，有人走近他属于正常，只要不构成威胁就行。”
年轻的又喊：“那人是个女的，身材超棒！”
老王更不高兴说：“这个奇怪吗？这种富豪，想接近他的女人多了，构成威胁了吗？”
年轻的说：“可是，那女的是个老外。”
老王这才仔细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穿了短袖T恤，牛仔短裤的高个女孩，已经走到周大林身边，和他说上话了。路灯下，那个女孩一头披肩长发是金黄色的。
“切，”老王一脸不屑说，“黄头发就是老外了？你可够土老帽的。这年头小姑娘染黄头发的，满大街都是。”
“不是。”年轻的说，“你仔细看，那女孩那个肤色，你看她脸上的鼻子，还有她光着的腿，绝对不是东方人。”
老王这时候也可以断定，那女子是个西方人了，却故意不承认说：“切，现在生活好了，还不兴咱东方小姑娘也生的肤白貌美啊？大长腿怎么了？现在营养好，国内女孩现在大高个满大街都是，大长腿就是外国人啊？真是少见多怪。你小子就是想多看两眼美女，也用不着一惊一乍的，你愿意看就多看两眼呗，我又不拦着，别耽误正事儿就行。”
年轻的让老王给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拍他一下问：“故意损我是不是？老子什么女人没见过？上次非洲执行任务回来，雇主额外给了十万，我专门去的欧洲，荷兰，橱窗女孩你见过吗？就这小老外，比起橱窗里那些高等货色来，差的远了！”
老王无声一笑，便不再言语。
小刘这家伙，比他想得开，三十了都不娶媳妇，也不交女朋友，赚了钱吃喝玩乐，享受人生。
他不行啊，赚点钱得供着孩子上大学，还得养老婆。弄点钱来不敢花，回家维持着老婆消费。他们家住三层的小洋楼，老婆穿金戴银，一件裘皮大衣要十多万，都是他的血汗钱。
用小刘的话说，他这叫犯贱。自己提着脑袋挣来的钱，凭什么让别的女人花啊？老婆也不行。所以，他不要老婆，连女朋友都走马灯一般换着玩。
就他这个工作，出一次任务至少几个月，有时候都得两三年。这么长时间见不着老婆，谁知道她拿着他挣的钱，给他戴了几顶绿帽子了？
可人家老王就是信他老婆不会辜负他，这也没办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就在两个人在车里打嘴仗这个工夫，周大林却领着那个外国妞，打了一辆车走了。
“赶紧跟上！”老王吩咐小刘。
小刘发动了车子，轮胎磨地，发出“吱”一声刺耳声响，车子在停车场里屁股冒着蓝烟，划一道漂亮弧线，眨眼就从从停车场上了马路，吓门口的保安一跳。
我擦，里面这么多车，空出来的通道也就刚刚能容一辆车过去，这家伙这么快的速度，竟然没碰到任何一辆车，赛车手出身啊！
保安在这里干五年了，还没见过这么开车的人呢，驾校教练恐怕也没这水平。
266.天降尤物
好好的，周大林怎么和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妞跑了呢？
这不废话嘛，那外国妞漂亮呗。皮肤这个白呀，白里透红，太阳穴边上细小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关键是这妞身上，还会散发一股澹澹的香气，似有似无。香气钻入他鼻孔的时候，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迷醉的感觉。
周大土豪连专门迷醉男人的香水都不知道，也的的确确是个土豪。
他正在马路边上等出租车呢，身后传来一个娇柔迷人的声音，差点吓得他冲到马路上去。
因为那个迷人的声音，说的话怪里怪气，蹩脚的中文，夹杂着外国话。
“hello，甩锅。”
他还以为，这大半夜的，遇到鬼了呢。
得亏周大土豪见多识广，临危不乱，没有跑车来车往的马路上去，和汽车硬怼。
他强忍着恐惧，回过头来，立刻心花怒放。
眼前站着个大美女，几乎就和他鼻子碰着鼻子了，而且是黄头发、蓝眼珠、高鼻梁的。
临水这种三线城市，这几年改开下来，也有不少外国人。但大多都是在大学里做教师，且中年老外居多，很少有年轻的，这么漂亮的金发女郎更是绝无仅有。也难怪周大林看着这妞迈不动腿，物以稀为贵嘛。
“你，在对我讲话吗？”他迟疑着，色眯眯地问。
“yes。”美女露出迷死人的微笑，差点让周甩锅忘了自己是谁，这是在哪里。
“Iam说，你对。”美女继续说。
这中英文说的，比纯英语都让人捉急。
“SpeakEnglish”周大林立刻打断他说，“IderstandsimpleEnglish.”
周大林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啊，英语四六级都过了，说自己可以听懂简单英语，算是谦虚了。
没想到，这外国妞英语水平和他半斤八两。两个人比划半天，周大林总算弄明白了，这妞是德国人，刚来中国，要到京都外语学院进修中文。
你去京都怎么跑临水来了呢？两下里差着好几百里地呢！
原来，外国妞叫梦希尔，在德国的时候，认识了个中国留学生叫张亮亮。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谈上恋爱了。
三年以前，张亮亮大学毕业，去了西蒙公司工作，跟着西蒙三世来临水创办新公司，两个人就分开了。梦希尔对张亮亮十分思念，为了能早日见到心上人，就在德国进修中文，终于获得了留学中国进一步深造的机会，今年开学，就过来了。
开学要到九月份，她思郎心切，就提前两个月过来了，直接来临水幽会情郎。可是，坐火车到临水的时候，天就黑了，出了火车站，东西南北她都分不清楚了。
“你没有给你男朋友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吗？”周大林就用英语问。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梦希尔说。
“pleasantlysurprised？”周大林心说，惊吓还差不多。
“我提前骗他画了临水的地图，打算按照地图，就可以自己找到他那里去。可是，天黑了，我现在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地图不起作用了。我试图和出租司机沟通，让他带我去那里。可是我忘了一点，亮亮给我画地图，当然得让我看懂。所以，他上面写的都是德文，出租司机看不懂德文，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她就解释说。
嗯，这的确是个外国妞。周大林不由就想，中国女孩脑回路绝对没有这么清奇，这简直就是一大傻妞。
“你可以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啊？“”周大林说。
梦希尔就不好意思地冲他笑。这一笑，又差点把他的魂儿给勾走了。
“我刚刚到，还没有来得及办你们的手机业务。”她说。
“街边上有好多公用电话，可以去那里打给他。”周大林就教她说，“我有手机，你可以用我的手机打给他。”
那妞就又笑。
“不好意思，我没有他国内的手机号。我们只是在网络上联系。或者，他用公司的电话打给我。”她解释说。
周大林无奈，只好把她说的那张地图从她手里要过来。他也看不懂德文，但他可以让大傻妞给他翻译成英文呀。
也不用全翻译，只把要去的地方翻译给他就行了。
大傻妞要去的地方，是赵世豪的工厂。
他脑子里激灵一下，大傻妞要找的情郎，不会是那个张助理吧？这小子现在就是赵世豪的副总。
“你知道你男朋友现在在这个企业里，是什么职务吗？”
“不知道。”梦希尔回答说，“我没有问过他，只是知道他从事技术工作，是个电气工程师。”
这个和那个张助理对不上号。
“他毕业于哪个大学？”他只好再问。
“卡塞尔大学。”
还是不对。那小子是柏林工业大学。
他只好给赵世豪打电话了。
赵世豪还想跟他啰嗦别的，他直接就给回绝了。
“少特么废话！你那儿有个叫张亮亮的德国留学生没有？他女朋友在我这儿，找不着地方，迷路了。”
这一回，赵世豪直接告诉他，他那里除了张启航张副总是德国来的，其余都是国产原装货。
按理说，这事儿又不是周大林求他，这小子不该撒谎。
“那你问问张启航，他认识不认识一个德国来的留学生，叫张亮亮，是电气工程师。”他就又说。
赵世豪还真不错，没挂他的电话，还按下免提让他听着，给张启航打电话。
张启航不认识张亮亮，不但不认识，连听说都没听说。而且，西蒙三世身边的工作人员他都熟悉，没有周大林说的这么一个人。
“梦希尔你认不认识？”周大林只好隔着电话问。
“梦希尔？梦东儿我也不认识。”张启航回答说。
这可真是他娘的怪了，这不老天爷给他送大美女吗？而且是白人大美女！
他挂了赵世豪的电话，还没等他说话，梦希尔先说话了。
“太晚了，不好找就不找了。我已经很累很累了，也很饿很饿了。”她说。
饭团探书
“那好吧，我送你去一个合适的酒店，你到那里休息。”周大林说。
梦希尔却说：“我没有钱，没法住酒店，也没办法吃饭。”
呵，这是准备讹他呀。
“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周大林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为了见到亮亮，我在国内进修，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争取到这么一个留学名额。”梦希尔就解释说，“来中国的费用，是亮亮寄给我的。他说只要来了找到他，他就会有钱给我。这样，我坚持到开学，留学补助批下来，就没有问题。”
周大林就笑了。怪不得这妞喊他叫甩锅，他不是甩锅，是安全锅。看上去年龄接近中年，而且穿着颇为讲究，属于事业有成的文明人。这种人一般有正当职业，不会铤而走险，为非作歹。她在赌他会帮她。
这天下的好事儿，怎么都让他给遇上了呢？
可是，这个张亮亮明明不在西蒙公司工作，为什么要骗梦希尔呢？
“好吧，好吧。”周大林说，“你跟我走，我给你找家酒店，你先住下。”
于是，周大林摆住一辆出租，和梦希尔一同坐了进去。
“你不怕我把你弄到一个危险的地方去吗？”
在出租车里，周大林阴阴地问梦希尔。
“你不会，你是甩锅。”
我去你的甩锅！
出租车到了临水大酒店，他用梦希尔的护照替她开了房，交了房钱，又陪着她去地下餐厅吃了自助餐。这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期间，俩特勤打过电话来询问情况，他告诉他们没有异常情况。然后，他就又打电话给程晓，告诉她他有点事，会晚一点回去。
梦希尔说是很饿，却没有吃多少东西，只吃了两只对虾，一盘沙拉，一根香蕉，便说饱了。
“你不是很饿吗？”周大林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问。
“已经吃很多了。”她解释说，“我要保持身材，平时只吃一点点主食。今天吃了两只虾，就已经可以了，这是高热量食物。”
吃完了饭，两个人从餐厅出来，周大林就要离开。
梦希尔却突然问他：“你不去我的房间坐坐吗？”
这个，就有点暧昧的意思了。
周大林经常去漂亮国，他知道，即便开放如漂亮国，女孩也不会轻易邀请陌生人去自己房间，特别是孤男寡女，说出这种话来，如果他应邀前往，很可能就会发生些什么。
他犹豫一下，终于忍住了说：“不去了，你早早休息吧。”
梦希尔显得有些失望，然后就赶紧对他说：“噢，对了，你可以不可以把你的电话留给我？”然后就解释说，“你知道，我的中文不好，和别人交流有障碍，我怕明天没有你帮助，还是找不到亮亮。”
周大林就告诉她说：“这是涉外酒店，这里的客房经理懂英文的，没准儿还懂德文。”
她还是坚持说：“也许，我明天依旧找不到亮亮。在这里我除了你，又不认识其他人。”
嘿，这还缠上他了。你也不认识我，不用套近乎！
他想了想，还是把电话号码留给了她，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周大林显得很疲惫，脑子里一直在思考梦希尔的事情，连程晓跟他说话都懒得回答。
程晓知道他最近在忙给西北化工生产真空泵的事情，天天开会到很晚，的确很疲惫，也就能谅解他。
她哪里知道，周大林今晚会有这么离奇的艳遇？
周大林却不是在想什么艳遇，他想到的，是梦希尔的事情，过于反常了。
凡事反常必有妖。
这个梦希尔，很可能知道他是谁。这样纠缠他，又是什么目的呢？
她提到了西蒙公司。
难道，这又是赵世豪搞的一个阴谋？
可是，这个阴谋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
267.不靠谱的程晓
07年的夏天，周大林已近不惑。
上一世活到耳顺以后，两世的为人经验叠加，他早变人精了。
在这临水小城，突然就冒出个洋人大美妞来，谁都不找，专门找他。
刚开始他可能让大美妞给迷晕菜了。
男人嘛，正值如虎年纪，这么一大美妞突然就站在自己眼前，不晕菜的是圣人了。
他可不是圣人，他是渣男。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捯过闷儿来了。
特别是在给赵世豪打电话的时候，赵世豪分明是在极力撇清和这个大美妞没任何瓜葛，连张启航也是如此。
这就不正常了。
依着这俩无赖的性格，管他认识不认识，既然这洋妞儿是奔着他们来的，自然先弄过来再说。
这才是正常逻辑。
两个人居然异口同声，拼命摆脱干系往外推。
赵世豪的后台老板，是西蒙三世，德国人呢。走投无路给他施个美人计，弄个德国大美妞来诱惑他，完全有这个条件。
好啊，既然你们送货上门，我要是放着这么好的美色不享受，那也太对不起你们了。他这辈子还没碰过洋妞呢。
于是，他决定，推迟返回西北的行程，坐在家里，静静地等着这大美妞给他施美人计。
说好了回西北，却突然不走了，程晓当然就奇怪，当然要问他为什么？
他就顺口编一个理由。
“市里还有些事情，我得处理好了再走。”他回答程晓说。
“什么事情？”
不料程晓竟然刨根问底了。
程晓是很少过问他的事情的，因为好多事情，她弄不懂。比如和某些重要人物搞好关系，就如对付向总那样，投其所好的事情。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情，周大林都不会告诉她，具体他要做什么。
他对她的解释就是，你太单纯。这个世界是存在好多人情世故和黑暗交易的，鸠山所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是至理名言。好多事情，正常渠道是无法解决的。这种事情，都属于负能量，你听多了心里会不好受，不如不知道的好。
所以，时候长了，程晓养成了习惯，他不说的，她也就不问。
但在她心里，却是另有想法。如果换做是刘路或者是于晓萱，他还会这样敷衍吗？不会。
在周大林的印象里，她恐怕已经成了一个不谙世事，懵懂无知的女人，只给他当好媳妇就行了。
其实，媳妇她也当不好。
快腿的高层，除了创业初期的刘路、周琦、刘建军，她都不认识。联合影视的高层，她也全不熟悉。就是在临水，周大林和领导交往，也不会让她抛头露面。甚至真空泵厂，他也不许她干预高管们的管理。
在他眼里，她恐怕就是个家庭妇女的角色了。
其实，周大林还真的没想到这个。不许她掺和这些，他内心深处，是的确为了她好的。
程晓上辈子受了太多的委屈，他只想让她这辈子幸福地活着，真的不想让她接触太多的应酬，感受太多的世态炎凉和暗黑阴暗。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程晓的性格，是很要强的。
中年的程晓，什么都不关心，只想要一份稳稳的幸福。这幸福，就是永远和周大林在一起，享受他给她带来的安全感、依赖感，恰如今天周大林刻意给她创造的这个环境。
可那是中年的程晓，是经历了无数挫折和不幸，被生活刺的遍体鳞伤的程晓。
今天的程晓，并没有经历过那些不幸和挫折。
上一世的程晓，大学毕业以后，乖乖听老程的话，回临水银行工作，嫁给赵世豪。结婚以后，在她并不知道这是她的苦难即将开始的那段时间，她依旧很要强，自学考会计师证书，金融技师证书，在银行里积极要求上进，二十四岁就成为正式党员了，很快就成了部门经理。
现在的程晓，正如当年一样，不服输。
她帮着孟庆水把看账本推理的本事，成功移植到计算机上，可以说是整日冥思苦想，耗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做到这一点的。这是一个不小的成就，甚至可以说是会计学上一个独特的创新。
她希望周大林看到她的成就，像对待刘路、周琦那样对待她，尊重她，知道她的价值。
可是，周大林并没有想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嘱咐她，不要太辛苦。
“一切有我呢，你只要高高兴兴的就好。”他这样说。
程晓心里很伤心。
只是，她比较内向，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让周大林自己去猜。
中年的程晓不会这样。因为中年的程晓经历过了，不再幻想。她知道让别人去猜自己的心思，是极端不靠谱的事情，很容易产生误会，甚至会把刚刚到手的幸福，给猜没了。她要把握好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不会轻易放弃。
现在的程晓，却喜欢让周大林猜她的心思，并没有意识到，这有多么不靠谱。你既然爱我，就应该关心我，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就说明你不是真心爱我。
这种逻辑，是符合她现在这个年龄的。
可惜，周大林意识不到，并不知道程晓心里，其实很不快乐。
所以，程晓问他，留下来不回西北，具体要去做什么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在意，只是冲她微微一笑说：“当然是为了工厂的事情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这话程晓听到耳朵里，就有不尊重她，瞧她不起的意思了。她心里很伤心，却也没有再问。
快到中午的时候，那个梦希尔果然就给他打来了电话。她去了赵世豪的工厂，也去了西蒙公司，都没有找到张亮亮。
“找不到他，我还是没有生活来源。”她说。
“所以，还是需要我帮助你，是这个意思吧？”他问。
“是。”梦希尔老实回答。接着就保证说：“不过你放心，我助学金发下来以后，会立刻把钱还给你的。”
周大林问：“你把助学金给我了，你怎么继续你在中国的学业呢？”
梦希尔就说：“英语都不是我们的母语，电话里说不清楚的。你能不能来酒店，咱们当面说，更容易说明白一些？”话语里就带了祈求的语气，“你过来吧，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周大林想想，还是去了酒店。
到了梦希尔住的房间，刚敲两下门，门就迫不及待地开了。梦希尔只穿了客房里为顾客准备的睡衣，出现在门口。
“我可能被他骗了，他是个骗子！”她就在门口对周大林说。
“进去说可以吗？”他皱了皱眉问。
睡衣没有扣子，在她的胸前敞开很大一块空隙，两个半球露出来大半，若隐若现。
这时候，梦希尔似乎是也意识到，自己的穿着有些不雅了，赶紧收紧了睡衣，同时冲周大林歉意地笑笑，把他让进里面来。
“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说着话，她慌忙从衣橱里拿了自己两件衣服，去了洗手间。
白花钱给别人住酒店，周大林当然要选最便宜的，这客房就是一个普通标间，一间卧室外带一个洗手间。
周大林也没客气，直接进了卧房，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此刻，客房的窗帘是拉着的，屋里开着灯。床上一片凌乱，四个枕头掉地上两个，被子有一半也到了地上。
一会儿工夫，梦希尔从洗手间里出来，这次穿了牛仔裤和长袖衬衣。
房间里空调设置的温度很低，只有22°C。这兴许是欧洲人的习惯吧，他们是肉食动物，怕热不怕冷。
梦希尔在离他不远的床边坐下来，冲着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来。
“你们不是从大学时代就开始谈恋爱了吗？”周大林尽量不被她的笑容所迷惑，不动声色问她，“到现在都四五年了，你才知道他是骗子？”
“是啊。”梦希尔回答说，“他家里很穷的，无法承担他留学的费用，他需要在德国勤工俭学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很苦的，连房子都租不起。”
他就接过她的话来说：“所以，他就和你谈恋爱，你就资助他了？”
“是啊，”梦希尔说，“我一直在资助他。大学毕业以后，我希望他在德国留下来，找份工作，来偿还欠下我的债务。”
周大林就问：“你们不是恋人吗，怎么还要他偿还你的资助呢？”
梦希尔就解释说：“恋人是恋人，债务是债务，这个不是一回事情。”
“哦。”他就装出明白了的样子来。
“其实，这次我来中国，也是为了向他追讨债务，”梦希尔又说，“因为我为了资助他，已经破产了，手里没有钱了。”
尼玛，千里寻爱的故事，马上就要演绎成千里讨债了。
“那你去京城上学呢，是假的了？”周大林问。
“当然是真的。”梦希尔说，“我本来就喜欢中国，喜欢中文，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一个中国人做男朋友。我一直在考进修，这次是真的考上了。我可以来中国找张亮亮，这也是唯一的机会，要不然我是没有能力靠自己过来的。”
这到底哪句是真的呢？估计一句实话没有。
“还是那个问题。”周大林就问她说，“你用助学金还我给你出的费用，接下来你怎么办？”
梦希尔犹豫一下说：“离开学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我相信一定会找到张亮亮的。”
“如果找不到呢？”他问
梦希尔就再犹豫一下，然后就鼓足了勇气说：“找张亮亮，首先要有钱维持生活。可是，这两个月，我没有收入。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他就问：“什么交易？”
她说：“你给我一笔钱，我用我的身体来偿还，你看可以吗？”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