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谎话连篇
程晓休息过来,就要起身下地。
“干什么去?”周大林就问。
“弄一身汗,我洗洗去。”她边往外走边说,
“一块儿去。”周大林就在她身后喊。
“一边待着去!”程晓就生气说。
她去了洗手间,没过二分钟,周大林还是跟了过来。
“出去!”程晓就喊。
周大林嬉皮笑脸,就是不出去。
在一起沐浴这个事儿,程晓到现在还是不行。他得把她这个毛病给治过来。
二十年以后的程晓,也不习惯和周大林一起。那时候的她身体发福了,腰上全是赘肉,周大林以为她觉得自己身材很丑,没有自信,怕他笑话,才不肯和他一起。
如今的程晓,肌肤如雪,身材匀称,小腹顺平,已经不是没有自信的问题了。
那么,她只是害羞而已。给她把毛病改了,两口子在一起,才有更多的乐趣。
结果就是程晓没有拗过周大林,费尽力气,也没把他给赶出来。
现在的程晓,已经比以前开放好多了多,会主动表达对丈夫的想念,也会主动去接近周大林,主动配合他,不再为好多羞羞的事情纠结害羞了。
如此,不苟言笑的程晓,就有了一股于晓萱一般的狂野,更令周大林欲罢不能。
这一回,程晓是真没了力气,让周大林给从里面抱出来了。
重新回卧室躺着,两个人也终于消停了。
程晓抱着周大林,还是不想睡。
“哎,你怎么老是往漂亮国跑啊,那里有啥生意啊?”程晓迷迷糊糊地问。
周大林搂过她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心里想,他终于明白程晓刚才和他说于倩的意思了,那是暗示他,她不在乎这种事,要他放松警惕呢。
她说那些,就是为了说他去漂亮国这个事儿。他放松了警惕,她问这个的时候,他又喝了酒,就容易把实话给说出来。
只是,刚才她的计划没执行完,就让他给搅合了。现在,她还想着把计划执行完。
要不然这一晚上累了两回,她为什么还不肯睡,还在问这个呢?
谁说晓晓傻?小丫头一点也不傻,对付他有的是办法。
“这时候漂亮国的房价便宜,汇率也不高。我不想着趁这个机会,在那边投资点房产嘛。”他就回答她说。
话说的很慵懒,很随意,听着就像是真话了。
“那为什么总是去洛杉矶?那边地理位置最好吗?纽约、华盛顿、旧金山,还有夏威夷什么的,你怎么不去呀?”
程晓可没那么容易相信他,就又问。谁叫这家伙嘴里没实话呢?
毛病原来在这儿呢。周大林就想,晓晓肯定是知道,于晓萱在好莱坞呢。
“纽约和华盛顿就算了,投资价值不高。”他就回答她说,“在漂亮国,他们的价值理念,好多和咱们是恰恰相反的。越是金融和政治发达的地方,越不值得投资。他们的有钱人,喜欢住在文艺发达,或者是环境优美的地方。好莱坞那个比华利山,山上全是别墅,住的都是富人。我打算在那里找找机会,买两套别墅下来。将来桐桐再大一点,咱们去那边玩的时候,可以在那儿住着。
另外,这种别墅会越来越热门儿,升值空间难以想象。现在几百万买下的房产,将来价值过亿也不是不可能。
对了,夏威夷也可以去看看。只是,我得先在洛杉矶这边转悠,买下房子来再说。”
“房子还没找好吗?”程晓依旧是用迷迷糊糊的口音问他。
他却知道,程晓是故意弄个似睡非睡的样子,让他听着她好像是很随意地问他,其实是步步陷阱。她在等着说到于晓萱呢,不可能是迷迷糊糊要睡的样子。
“有几个目标了。”他就回答她说,“这东西吧,你不能着急,外国鬼子也不缺心眼儿。这就好比你在商店看上一件衣服,你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喜欢的表情来,被卖衣服的老板看出来了,你询价的时候,人家就会故意把价格说的高一些,谁叫你喜欢呢?
然后你怎么办呢?当然想让对方打折了,对方不打折,你就不买呗。过几天,这衣服过了销售旺季,便宜了你再去买,就省不少银子不是?”
程晓就在他怀里笑。
“才不是。我只要看上了,才不问价格。反正你有的是钱!”
“败家娘们儿!”他就拍她后脑一下说,“我说这钱怎么老不够花呢。”
他说的这些,还真不是假话。因为他知道,漂亮国的经济危机,马上就要来了。到那时候,就是比华利山的房子,也成了便宜货。他趁此机会下手,和白捡差不多。
几年之后,待大漂亮在种花家帮助下,喘过气来,经济复苏,他手里的房子,就一个个都成了几千万美刀的宝贝了。
而且,目前国内的股市,已经在上演最后的疯狂,他股市里的资产,已经翻了两番不止了。
他知道什么时候崩盘,这些资产在崩盘前卖出去,比特么的搞什么互联网、影视公司,还什么工厂,加起来都没他股市里挣的钱多!
唉,真的是经济自由了,就是人不自由。
刘璐两口子和周琦整干的一包劲,你不去指导吧,很快就能走到歪路上去。
互联网是真挣钱,可赔钱的时候也是真赔钱啊!等他们走到歪路上再管,说不定连他手里的私房钱都能给赔进去。
他老丈人搞的这个破厂子,也得他亲自下手管啊。
这回倒好,上辈子做副总,老是受一把手的气,发狠下辈子自己弄个工厂玩玩,这下梦想成真了。
你别说,他还真有点上瘾了。他上辈子自创的企业管理理论,用在老丈人的工厂里,立马就出效果,说明他周大忽悠上辈子不是没本事,只是生不逢时而已。
有时候,人做事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只是为了心中的热情,与金钱真的毛关系没有。
现在,他就是这样了。他老丈人,也是这样。只是,老程没有他的本事罢了。
接下来,他就又严肃起来,跟程晓说漂亮国买房子的事。
“这房子不一样啊,特别是在漂亮国,这要动美刀的,要动大钱。所以啊,我得谨慎一些,多跑几趟,别让外国鬼子给骗了,尽量找性价比高的,不断去了解行情,寻找最佳的买入点。”
程晓好久没有接话,就在他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问:“于晓萱也在那里吧?”
他心说,终于来了。
他就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是啊,她在那儿学戏剧,经常去百老汇看戏。现在,她美语还不过关,过关了的话,她还想着应聘个角色演呢。”
然后就叹口气说:“在国内大红大紫的时候,非要闹着出国去学习。这真出去了,看着人家演戏又眼馋。我看啊,她这个学都不见得能上完,就得憋不住,跑回来演戏。”
程晓突然就问:“你怎么对她这么熟悉啊,你们经常在一起吧?”
周大林一脸淡定说:“她是我公司董事啊,也是我旗下签约演员,我们当然熟悉了。要不然咱们结婚,她能跑来给咱们当主持啊?我去洛杉矶,当然也得去看看她,和她吃个饭……”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就变了调。
“你想什么呢?她是知名艺人,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去招惹她,那还不传的全世界都知道了,将来我还怎么混啊?我不喜欢让别人知道,不喜欢做公众人物,你不知道啊?”
程晓想想也是。这家伙最怕出名,做为著名影视公司和著名网络公司的老板,却从来没在电视媒体上露过面,连名字都没在媒体上出现过。
他如果真背叛她的话,也是找个无名无姓的平民美女,怎么会去找于晓萱这种公众人物呢?
想到这里,心里放开了,疲倦袭来,很快就进入梦乡了。
“哎,晓晓,我有你这个大美女就很知足了,你不要整天疑神疑鬼好不好?你这样子会很累的!要不然,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去哪里你去哪里,成不成啊?”
程晓早睡过去了,哪里可以听得到他说什么?
他嘿嘿一笑,轻轻搬起她的头,把胳膊从她头下抽出来,把她放正了。心说小丫头片子,跟我斗心眼儿,你还早着呢!
第二天去上班,老程就不跟着他们去了,打过电话来说,他准备跟着吴英学唱戏,去器乐行买把二胡回来,就不去工厂了。
程晓放了电话,看着周大林愣神半天才说:“听爸的语气,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周大林说:“人没有精神寄托,就会失落。等他找到了新的精神寄托,也就好了。你爸过于善良,不适合在商场混,他必须重新给自己定位,寻找新的寄托。失落是暂时的,不要过于担心。”
程晓就不说什么了,跟着周大林出门。
“今天你要把那个延期还款的申请弄好,知道吗?”周大林边走边嘱咐她。
她就有些担心地问:“银行能答应吗?”
周大林说:“他们不答应能怎么着啊?要不然工厂归他们,让他们自己来经营?这事儿你放心吧,我各方面都打好招呼了,就是走个程序。”
程晓松一口气说:“要是暂时不还银行的贷款和利息,咱们账上就又多出三千万来,维持正常生产是没问题的。”
周大林嘿嘿一笑说:“赵世豪对金融这一块儿不熟。他以为银行的钱我不敢不还,所以才敢原形毕露。他啊,还早着呢。想跟我斗?这一回,我不是让他摔个鼻青脸肿,我非得摔死他不可!”
程晓也附和说:“就是,摔死他!还有这么不是人的东西!”
程晓是善良的,能让她说出这种话来,这赵世豪也是忒不是东西。也怪不得程晓上一世肯背叛他,给他弄顶绿帽子戴,纯粹就是活该!
224.旧账本里的学问
两个人从小区走出来,进了车里,周大林就对程晓说:“今天咱们先不去厂里,我和你去接一个人。”
程晓一脸疑惑问他:“接谁呀?”
“孟庆水。”周大林就嘱咐她说,“待会儿要对老爷子客气点,礼貌点,听着没有?这回能说动他重新出山,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的,天天在电话里和他泡蘑菇,谈人生,谈理想,整整说了差不多得一个星期,都快黔驴技穷了。你可别再惹着老爷子了,听着没?”
程晓有些不理解,问他说:“干嘛非要请孟大爷过来啊,我做的账不好吗?”
周大林说:“先别问,等孟大爷到了厂里,你就明白了。”
程晓就嘟囔说:“怪不得你那么早就嘱咐我,让我找人把电脑表格都誊成旧账本,原来你还是要让孟大爷过来代替我。”
“废话!”周大林就没好气说,“我如花似玉的老婆,放着好日子不过,放着乖女儿不管,跑厂里来瞎折腾,这不吃饱了撑的吗?”
程晓就咧咧嘴,嘿嘿两声。
她是真的想桐桐了,就盼着周大林来了,她就不用操心,回省城接了闺女来,在家陪着闺女玩儿呢。
眼前这个男人,个子虽然不高,可在她心里,就是一堵高大的铜墙铁壁。只要这堵铜墙铁壁在,她往上面一靠,就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操心,想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开心怎么玩就好了。
周大林接着就问她:“我让你找个副手,你怎么不用那个总会计小张啊?”
程晓就回答他说:“小张是赵世豪的人,早跟着他跑了。我早就看出来她不对劲,一开始也没打算培养她。现在这总个会计,是从外面招聘来的,做过大企业的财会总监,我高薪给挖过来的。还想着有一天让他接替我,原来你还是要用孟大爷。”
看来,老婆还是有识人之能的,楞看出那个小张不地道来了。嗯,那两年跟着他,也算没白混。
听程晓说要用聘来的财务总监接替她,周大林就哼一声说:“想掌握我的财务部门,得有两个条件,一个是可以让我信任。另一个,就是要把孟大爷看旧账本的本事学会。要不然,他只能做副手。”
程晓就糊涂了,这个孟大爷,看旧账本还算本事啊?她也会看,只不过嫌麻烦罢了。
孟大爷来到财务部程晓的办公室,就让腾一张大桌子出来,把所有誊抄成旧账本的账目,按着时间顺序给他摆好,然后就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周大林就和他商量说:“大爷,我们两口子,还有这个新来的曹会计,我们就在这里守着你行不行啊?您也不培养个徒弟,总不能让你这手绝活失传吧?那多可惜呀?”
这看旧账本还是绝活?程晓和新来的总会计都不明白,可这时候也不敢问。
孟庆水想想,回答周大林说:“你们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可是不能出声。”接着就感慨一声说,“这东西枯燥无味,谁愿意学啊?”
从过年回来开始,周大林就开始准备对付赵世豪了。
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赵世豪做的好多事情,都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就是搞垮老程的真空泵厂。
可是搞垮了老程,对他有什么好处呢?这是他比较迷惑的一个地方。
后来,他豁然开朗。西蒙公司一直没有建设自己的工厂,似乎是在等什么。
等什么呢?自然就是等老程玩砸了。
商场如战场,时间就是金钱。没有内应,西蒙公司怎么敢有如此耐心等下去呢?一定是有内应的。
一个阵营,从外部突破是比较困难的。就怕内部出了内奸,里应外合,才能被迅速击垮。
这个内应,无疑就是赵世豪。
他暗中做了许多布置,也包括提前要程晓去寻找合适的财务主管。
程晓和她爹一样倔,直接告诉她赵世豪图谋不轨,没有证据,她是不会相信的。弄不好反而会把消息泄露出去,打草惊蛇,让赵世豪起了戒心,事情反而会变的更加复杂。他只能找其他借口,要程晓按着他说的去做。
周大忽悠不是白叫的,哄着自己老婆按着自己划的道走,这本事还是不在话下的。
程晓有点随她爸,心地很善良,表面上有些憨,可并不傻。
开始的时候,她信周大林的胡诌八扯,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西北化工那个大单出了事以后,她想了好多,也想了周大林要她做那些事的目的。慢慢的,她就明白,周大林很早就在怀疑赵世豪了。
所以,当赵世豪劝她,让她和她爸商量,把厂子转让给西蒙公司的时候,她就全明白了。
除了利用程晓,周大林还利用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几个干部,不断给他提供情报。对厂里发生的好多事情,他都洞若观火,就没有必要听程晓再给他汇报一遍。
程晓给他打电话,有心和他说说厂里的事情的时候,他反而是故意不听,要让程晓受些委屈。
程晓心里有委屈,平时就会表现出不开心来,赵世豪就会看到,他就会以为他们夫妻之间出问题了,产生矛盾了。
程晓成年的不回自己家,周大林也不来找她,搁谁都会这么想。
赵世豪这样想,就会忽略周大林这个方面的因素,从而放松警惕,敢于急于求成。
不逼着赵世豪及早动手不行啊。他在厂里掌控着大权,待的越久,对工厂造成的危害越大。待他羽翼丰满,别说他周大林,就是神仙来了,真空泵厂也没得救了。
孟庆水在早年间做过审计,参与过当时的跨市审计。
所谓跨市审计,就是A市的审计人员到B市去审计检查账目,而B市的审计人员或者到C市去,以此类推。这是过去的一种互查方式,还是很起作用的。
后来,这种互查方式,就取消了。
当时企业还是很吃香的,地位也很高。孟庆水在做审计工作的时候,练就了一个本事,就是从账本里,看出做假账的痕迹,甚至报账人和做账人当时的心理状态,他都可以分析的头头是道。
就像公安人员办案,那些账本在他眼里就是活的,可以还原出好多的事件来。
这种本事,是很少有人具备的。要不是孟庆水不善于交际和奉迎拍马,估计早就被调上去提拔了。
这是周大林从一个原真空泵厂里的老人那里,偶尔得知的消息。过去他听说过这种人,仅仅从一张公交车票上入手,就能挖出一个大蛀虫来。
孟庆水来了之后,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从账目上分析出一堆营销部的假账来,所以周大林才能够雷厉风行,短短一个月,就能把营销部的账单列出来,厘清整个营销部的业务关系。
这一回,孟庆水在程晓的办公室里,一坐就是一天,一本一本的不断翻看那些账本,不时还在本子上记些东西,有时还要翻看地图,公交路线图。
中午的时候,周大林让程晓出去,给大家买了饭来,孟庆水就边吃边看账本,一句话不说。
直到这天下午,他才开口说话。
“问题很多,有问题的人也很多。”他缓缓说,“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把所有账目都差清楚,我先查个主要的。”
屋里三个人就都看着他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
周大林是知道他这个用账本破案的本事,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消息。程晓和姓曹的总会计,却怀着好奇的心里,想着看看他到底看出了什么?
就听孟庆水说:“这个朱二军,手里至少有二百五十万以上的账,是假账。”
说到这里,他就翻着账本解释说:“去年四月,他的客户里,突然多了一个绵竹泵业公司。从账面资金进出看,这是一个销售点,账目很杂乱,要的各种型号的真空泵都有。
只是多这一个销售点,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他一下就多了四个,而且这四个网点,一个在四川,一个在云南,还有一个在JMS,另一个在KS。四个地方相隔那么远,他们是怎么同时联系到咱们的?怎么这么巧就一起和咱们建立了供销关系?
从这一点上入手,再看他的出差费用报销,跟地点和公里数都有错误。JMS这个,这些报销车票,根本就不是一趟公交车。这么个小城市,有那么多趟公交车通往一个地方,可能吗?他只是随便在公交站捡几张车票,或者捡一堆车票,留着报销罢了。
这小子没出息,做上百万的买卖,连公交车这种小便宜也贪。可就是因为他贪这个小便宜,彻底暴露了他造假账的所有事实!我敢断定,这四个地方,根本就不会有这些销售公司,所有报销和转账,都是他刻假章、伪造增值税发票,骗走了公司的钱。
他发走了二百五十多万的设备,以质量问题,要不回来全款为由,仅仅支付了咱们成本费用,转手再把这些设备卖给其他客户,至少白白拿走了一百万以上的资金!
现在,我还只是看出这么多来。再给我些时间,我会抓到他更多的把柄,相信他拿走的公司资金,比我看出来的还要多,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程晓和曹总会计惊的目瞪口呆。
“孟大爷,你简直就是神人!”程晓不由叫了一声说,“这些账目,我看了好多遍,怎么就一点毛病看不出来啊?”
孟庆水轻笑一下说:“你经验不行,也没这个天赋,这个你学不会。”
兴许是程晓来财会部的时候,不知哪里得罪了孟庆水,他有些瞧不起她,说话也不好听。
225.到底谁欠谁的钱
周大林倒没有在意孟庆水对程晓说话不好听,而是问他:“大爷,你说的这些,可以做为法律依据,抓他吗?”
“可以。”孟庆水肯定地说:“你再给我一天时间,让我查他个底掉,可以追回更多的钱来。”
周大林可不打算给朱二军时间。他得先报案,把这小子控制起来再说。
剩下的账目,就让孟庆水帮着公安机关慢慢查吧。
接下来,周大林要面对那些供货商了。人家知道真空泵厂换了当家人,就又都来了。
过来的供货商,周大林就让综合办公室发给他们一份由一家当地律师税务所出具的律师函,让他们先回去研究。
律师函的主要内容,就是供货商提供的产品不合格,导致真空泵厂向西北化工提供的设备不合格,给真空泵厂造成了巨额损失。
现在,真空泵厂要向这些提供不合格产品的供货商,一家一家的,通过法律途径,讨要损失了。
你们特么还想问我要钱?也不看看你们都给我提供了一堆什么破烂玩意儿!没你们这么毫无道德底线地坑害真空泵厂,真空泵厂能把挣大钱的订单做赔了吗?我没让你们和我一起承担损失就不错了!
周大林这招够损,把供货商给唬的,一愣一愣的。
当初你们要货的时候,是你们设的质检,我们的产品不合格,你们当初为什么不退给我们?
谁说我们设质检了,合同上有这一项了吗?
可当初赵世豪和这些供货商,大部分都是口头协定,哪来的供货合同啊?
那个年代,人们的法律意识,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加工制造工厂和批发商供货,很少有签订什么协议的。都是熟人,需求方要的时候说一声,顶多就说口头商量个付款方式,然后供货过程就开始了。
这时候,周大林突然问他们要供货协议,他们上哪儿给他找去?
没有是吧?就算没有,按照常理推论,我们要你们的货,肯定是要能用的,合格的货是吧?谁吃饱了撑的,要你们不合格的东西?
这个是肯定的啊!可是,只要承认了周大林说的这个事实,那他们供应不合格产品就说不过去,真空泵厂被他们的不合格产品害了,追索损失,也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多人就让周大林给整迷糊了。
我们辛辛苦苦给你供货,鼓捣半天,钱拿不回来不说,你还得问我们要钱弥补损失,这理还有这样讲的啊?
周大林这时候可不和他们讲理。
讲理啊,那就得对簿公堂了。到时候法院判了,你们不赔偿,我还要通过律师事务所,申请强制执行。到时候封你们的工厂,冻结你们的银行账号,可别怪我提前没和你们说明白!
那时代的供货商们,大多没打过官司,对法律也是一知半解。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这个窝囊。
这到底谁是欠账的,谁是追债的啊?这怎么我们追债追了半天,反倒成了欠账的了?
连程晓在一边看着,都有点头大。她这男人是真能忽悠啊。三下五除二,没用半个小时的工夫,一屋子追债的,眨眼就变了欠钱的,除了周大林,一般人谁能想出这么损的主意来?
不过周大林也挺好说话,把一屋子供货商给忽悠晕了之后,立刻就缓和了语气。
“你们谁坚持追债,咱们就法庭上见。法院里判了,不管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咱们一次结清。
我不是没有钱,只是这个钱,到底谁欠谁,咱们得走法律途径,有个说法。”
谁也不想打官司。这年头,打官司可费劲。就算你能打赢,漫长的诉讼过程你也承担不起。然后还要经过漫长的追讨过程。
等钱要到手,估计黄花菜早凉了三辈子了。
那时候经济纠纷对簿公堂,就是不打算要钱了,而是为了堵一口气。你不还我钱,我也让你过不安分!争的只是个是非曲直,跟钱已经没有关系了。
供货商们当然不愿意打官司了。
“那就好办了。”周大林说,“给你们的告知函里,都有你们供货的不合格清单。为弄这份清单,我们的工人可是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休息。得把你们的货从设备上拆下来呀,这水费、电费、工人工资、加班费,都得我掏啊!为了你们,我们无辜损失进多少东西去?”
大家心说,你不掏难道还想着要我们掏啊?
可这句话谁也没敢说。
他刚才不说了吗?是因为我们的货不合格,才让他额外出这些钱的。这时候搭茬儿,他没准儿真得和咱们算这笔费用!
赔了钱他都赖到咱们身上了,再把这事儿赖咱们身上,还新鲜呀?
所以,大家出奇的一致,不出声,闷声发大财。
最终,周大林和所有供货商达成协议,供货商把自己所有的不合格产品拉走,只结合格产品的账。
最惨的,就是供应标准件的那家五金公司,真空泵厂订的是强度8.8的加强螺栓,他供应的螺栓上,也标注有8.8点标识,可经市检测部门检测,强度连6都达不到。
这就什么都别说了,还要钱?周大林不管他要钱,就算抬举他了。仓库里还没领用的螺栓他可以通通拿走,使用了,消耗掉的,他只能自认倒霉,别想要回来了。
还有供应合金的,也是以次充好,经不住质监局的检验,灰溜溜地拿了自己的货走人。
剩下的供货商送的货,合格品连五分之一都不到。周大林也算仁义,说话算话,合格品当场结算。
真空泵厂和供货商之间的债务,周大林轻轻松松就搞定了。加上申请延期还款结余出来的资金,真空泵厂又有了充足的流动资金,断裂的资金链又重新连接起来,可以恢复正常生产了。
通过和供应商打交道,真空泵厂也暴露出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质检部门腐败严重。如果不是质检部门拿了供货商的好处,这些不合格的产品,和以次充好的标准件、合金,是怎么流入到工厂里面来的?
他得专门拿出时间来整顿质检部,把所有事情都搞明白,把所有蛀虫都挖出来!要不然,早晚有一天,真空泵厂还得重蹈覆辙!
这次分检外协供货商的产品,他把质检部原来负责厂内检验的科室,和负责外协检验的科室,来了个互换,让负责厂内检验的去负责外协检验。
原来厂内检验没有多少油水儿,光看着那些外协检验被供货商当大爷一般的供着眼馋了,这回互换了,总算有机会出一口恶气,检验的异常认真严格,供货商的产品缺陷,立刻就暴露无遗。
这个主意,是孟庆水给他讲,过去地市级审计互换的故事,他从当中受到的启发。
这种互相牵制的办法,的确可以避免好多管理制度上的漏洞。以后,外协和厂内质检,他就打算经常互换了,让他们时刻相互制衡。
伟人说的好,与人斗,其乐无穷。
退货工作也是相当复杂繁重的。生产车间要把所有领出的产品重新统计,质检员重新检验,回退仓库,清点退还给供货商。一个步骤套一个步骤,生产、仓储、统计、质检,哪个部门都不轻松。
周大林要求任何环节都不允许出错,各部门主管就得现场盯在那里,连综合办公室主任于倩也得亲自到现场。
综合办公室的存在,是赵世豪不懂管理理论,凭着小聪明治厂的最好体现。于倩本来就是个协助他工作的秘书加文书,结果因为他不懂管理,厂里需要做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应的职能部门,他就顺手交给于倩来做。
后来,于倩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多事情,就只好不断加人,最后就搞出个综合办公室来。工厂里没人管的事情,招聘、统计、仓储、食堂……甚至是部分物品的采购,比如办公用品、食堂食材等等,都归综合办公室,还有订单执行,生产指令的下达,乱七八糟一堆事情,把于倩给忙的,一个劲哭鼻子。
太累了,事儿太多了,她忙不过来。
不过这女子挺要强,忙不过来也硬挺着,晚上不忙完最后一件事情不下班。
这些天大家都在加班加点地忙,周大林两口子当然也不能到点下班。
于倩的事情,他看在眼里,但是什么也不说。其他干部的事情,他也看在眼里,也是什么都不说。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他就是要在这真空泵厂最艰难的时刻,看看这些干部里面,谁可以继续用下去,谁不堪重用。
退货工作结束以后,他也得给真空泵厂的干部系统,来个大换血。同时,许多部门也得重新改组、新建,弄一个全新的真空泵厂出来。
退货工作搞了有两个星期,才总算顺利结束。
这天晚上,打发走最后一个供货商,周大林原本打算和干部们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程晓就接到吴英打过来的电话,要他们今晚务必早早回家。
周大林就皱眉。老丈人好歹消停了,这老丈母娘好好的,又要抽什么风啊?
他只好嘱咐刘树文和吴庆林两个人,带着大家去放松放松,自己和程晓老老实实回家。
刚进自己家门,程晓就吓得尖叫一声。屋里没开灯,她于黑暗里,模糊看着自己家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听程晓尖叫,周大林赶紧开灯,却见沙发上坐着的,是老丈母娘吴英。
不过吴英现在可不算老,风韵犹存的,说漂亮都不为过,嫁给老程真算是鲜花插那什么上了。
“妈!人吓人要吓死人的!”程晓就不满说,“你灯也不开,这是干什么呀?”
226.老程的新爱好
听程晓埋怨她,吴英就长长叹息一声说:“我跑你们这里躲会儿清净,眯一会儿。这些天你们哪天都是九点以后才回来,我连个诉苦的都没有啊,实在是受不了啦!”
程晓就吃惊问:“妈,怎么啦?”
“你爸呀!”吴英说,“自从不去厂里了,就弄个二胡回来,天天晚上在家里制造噪音,太难听啦,听得我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程晓不以为然说:“我爸学业余爱好呢,这也是好事儿,省的他不让人省心,出去瞎折腾不是?”
“还好事儿?”吴英瞪眼看着程晓说。
“啊,”程晓就回答说,“等他把二胡学会了呀,你唱他拉,你们妇唱夫随,多好啊?”
“哎唷哎!”吴英就差点哭了,喊着说,“等他学会了,我早死八辈子了!他拉的那是人动静啊?大街上的噪音都比他拉的好听!我说你不会拉,先去跟业余剧团拉二胡的王家山学学,人家会拉呀?你学会了再回来慢慢练。可你爸这老东西,他偏不跟人家学,自己个儿憋家里头闭门造车!拉的那叫一个难听啊!天天受他这噪音折磨,我实在是受不了啊!只能天天跑你们这边来躲着他呀!”
程晓就替老程解释说:“我爸刚刚开始学,肯定拉的不好听,能拉出音儿来就不错。这时候你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啊,你得鼓励他才行。”
“我还鼓励他?我疯了我!”吴英就喊,“走,你们跟着我回家,听听你爸拉的那都什么玩意儿!”
老程拉的也的确忒难听了,就跟用塑料泡沫在玻璃上划过,发出来的声音一样,还一个音一个音地往外蹦!
不止吴英心脏差点蹦出来,周大林的心脏也到嗓子眼儿了。
“爸,你这,你拉的什么呀,这也太难听啦!”
这一回,程晓也不向着她爸了。
老程放下手里的弓弦,屋里顿时就温暖了好多。
“我这不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练嘛。”老程还振振有词,“等我能把这些音节练到一块儿去,就是一只曲子了。”
“没听说过!”吴英就又不满地喊,“你连个调都找不准,你倒是先找个能让别人受得了的调也行啊,这可好!我现在让你这胡琴给闹的啊,听见胡琴响就头晕,戏都没法唱了!”
周大林终于明白,上一世吴英为什么好好的不唱京戏,改练电子琴和国画了。
应该是老程从银行正常退休以后,同样是在家闲的难受,买了二胡回来,天天制造噪音。吴英让他就这么给闹的,条件反射,坐了病了,直接不敢听二胡的声音了。
好在这一世周大林发现的早,没准儿还不至于让吴英再也不敢唱戏。要不然,这么好一个嗓子,就真给糟践了。
“爸,您这拉的,这水平也忒……不怎么滴了。”他只好实话实说,“要不,您先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练练?等多咱您练的,大家能听下去了,您再回家来拉啊?”
老程嘿嘿两声说:“我不怕外面人家笑话嘛,这才在家里先练练。你别说,这东西还是挺好玩的,我有点喜欢上它了,感觉上瘾了。”
吴英脸都白了。
“你再制造噪声,你就自己在家过吧。晓晓,把你们家收拾一间卧室出来,我去你们家睡去,再不回来了。”
“爸,您能不能学点别的呀?这个真的不行!”程晓也急了。
这个不只是她妈受不了啊,要是楼上楼下邻居听见了,估计也能跟她妈一样,疯了。
老程就拉下脸来说:“你们娘俩这是干啥呢?我这辈子不打牌不抽烟,好不容易有个喝酒的爱好,还让你们给我管没了。这总算找着个喜欢的事儿做吧,你们还不让我干了,你们娘俩还打算不打算让我活啦?”
“爸!是你打算不让我们活了呀!”程晓是真急了。她这老爸怎么越活越古怪了,喜欢的东东都这么匪夷所思!
“我说老程啊,你拉的这玩意儿,你自己听不着啊?”吴英就问。
老程一脸无辜说:“听的着啊,咋了?”
吴英又问:“那你觉得,你拉出来的这动静,好听还是难听啊?”
“我听着还行,而且还很有进步。”
老程说完,重新把弓子抄起来,吴英和程晓不约而同迅速用手去堵耳朵。
周大林赶紧双手伸出来乱摇。
“爸,爸爸爸,您先别抄家伙,我还有话说。”
老程这才把弓子放下。
“啥事儿?说!”
总算制止及时,那个刺耳的噪音没让老程给制造出来,周大林不由长出一口气。
你说他这老丈人,人绝对得算个好人,可干的这事儿,怎么没一件让人省心呢?
他赶紧过去,把胡琴和弓子从老程手里半抢半夺地拿过来,交给程晓。程晓就赶紧跑原来她睡的屋里,把床下的大柳条箱子拖出来,把那把二胡给锁柳条箱子里面去了。
老程没了胡琴拉,这才和周大林到沙发上坐着说话。原来他是坐在客厅当间儿,一把木头椅子上的。
周大林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得赶紧给他找别的爱好啊。要不然,就算程晓藏了他的二胡也不管用啊,他可以再买一把啊。
他就和老程商量说:“咱临水周边有不少水库,我给你弄俩好鱼竿,您去钓钓鱼怎么样啊?”
老程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那玩意儿有啥意思?整天坐在岸边上瞅着水面,闷都能闷死!”
一边吴英就接话说:“就他这熊脾气,你让他去钓鱼?他还不直接就跟相声里说的那样,下河去捞鱼去啊?”
周大林心里就怼他丈母娘:总比他在家里闹这刺耳的动静强吧?看来你还是没让他给折腾够!
可他嘴上不敢这么说,心里也觉得就老程这性子,也真是不适合钓鱼。
“哎,”他就又想起一招来,“您不喜欢下象棋吗?要不,我去找居委会商量商量,咱投钱在社区里搞个老年活动室,您去那儿找人下棋怎么样?”
老程就又摇摇头说:“外边街边上就有下棋的,不用专门投资。”
说到这里,他就叹息一声说:“我啊,现在不喜欢这玩意儿了。记得当初在部队上,我没事儿好和大家下棋,老赵就说过我。他说老程不是我批评你,下棋讲究动脑筋,出奇制胜。就你这一根筋的脑子,下一辈子棋,你也是个臭棋篓子!现在想想啊,老赵说的很对。我这人啊,不适合玩这些动脑子的游戏。我要不是脑子一根筋,也不会惹这么大个麻烦出来,害的你们两口子放着大生意不做,来临水待着,专门给我救火。”
看来,搞厂子搞的老程,把自信心给彻底打击没了。现在他倒是意识到自己不是那块料了,可意识到之后产生的失落感,又把他给逼到另一个死角里去了,变的百无聊赖。
这么下去肯定不行。时候长了,他就没了精神头儿。俗话说,人活一口气,没了精神头,整天混吃等死,身体会很快垮下来的。
可也不能让他再去拉胡琴,制造噪音啊。那样他倒舒服了,吴英可得让他给折腾完了。
这还真是个两头堵的买卖。
“您开车技术好啊。”周大林就又想起一招来,“要不,我给您买辆越野车,这眼看着也快放暑假了。等我妈放了假,您带着她,开车出去走走?”
吴英立马反对说:“我暑假还得开辅导班,辅导学生呢。就是不辅导学生,我也不跟他一块儿出去,那还不得让他给活活气死?我说上东他一定会上西,我坚持的他一定会反对!”
老程就呵呵地笑了说:“那就对了!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敌人坚持的,我们就一定要反对。”
吴英就又喊:“你老婆是你的阶级敌人啊?你和敌人结婚,还有了这么大个闺女,你的阶级立场哪去了?”
眼看老公母俩又要吵起来,程晓就喊一声说:“哎呀,不要吵啦!”
两人果然都听闺女的话,闭嘴不出声了。
程晓就问:“爸,你自己说,除了拉二胡,你还想干什么?”想想又补充说,“拉二胡绝对不行!不只是我妈受不了,我也受不了。”
老程想半天,就跟闺女商量说:“要不,我再去买把小提琴试试?”
程晓就要哭了。
“你快拉倒吧,那不一样嘛,没准儿还没拉二胡好听呢!”
老程无可奈何说:“那怎么办?我现在就对拉的乐器感兴趣。小提琴不行,大提琴也中。实在不行,我买个萨克斯,这个总不会那么难听吧?”
“凡是能弄出响声来的,一律不行!”吴英就下了结论,“要不,这个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老程真正退下来,唯一的这么一个爱好,就这样给剥夺了。
早上一睁眼,别人都忙忙活活的,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唯独他老程没什么事儿干,连晨跑和爬山都不愿意去了。
然后,他就在家里和电视过不去了。早上起来,吃饱了没事干就打开电视,拿了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摁着玩,一坐就是一天。体育、娱乐和现代电视剧、电影,他都不爱看,就愿意看过去拍的战争片,要不就看军事节目。
中午吴英如果学校里忙不回来,他连中午饭都能省了不吃。
06年的时候,临水的闭路电视早就安装到户了,可以免费看的电视台,有三四十个。老程想要找到自己喜欢看的节目,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老是这么在家里糗着,万一糗出点什么病来咋办呢?
程晓就又担心。
关键是他这么百无聊赖地糗着,晨练都不练了,心情肯定不好。心情不好就看谁都别扭,整天和吴英吵架拌嘴,这也不是办法啊?
227.提问题归我,解决问题归你
周大林给老程拾掇着真空泵厂那个他捅的大窟窿,脑袋里还得琢磨着他在家没事儿干净捣乱这个小窟窿。
老程精力旺盛啊,没点事儿干,占着他的时间,他就总能发明点稀奇古怪的东东,搞的全家人不得安生。
老程事小,工厂事大啊。他只能先顾工厂。
解决了工人工资和外面追债,也只是刚刚开始,还有好多的事情在等着他。
对财务部进行整顿的同时,他接着就开始了对营销部的整顿。
朱二军进去了,供出来不少东西,也从他那里,追回来不少钱款,够给厂里工人发一个月的工资了。
借着朱二军这个事儿,周大林给营销部开会,限所有业务员一个星期之内,有问题的交代问题,私吞了工厂钱款的,主动交代,把款还上,既往不咎。否则,移交司法机关。
有孟庆水那个财会福尔摩斯在,那些心里有鬼的业务员,还真不敢抱侥幸心理。
这家伙看账本的本事,那绝对不是盖的。当年原真空泵厂让他提前退休,就是因为他那双眼睛忒毒,领导们干点什么坏事,无论大小,只要他看过账目,就瞒不过他。
赵世豪在真空泵厂待过,当然知道孟庆水的本事,所以他才处心积虑地要把老家伙赶走。利用程晓的介入,制造老程不信任孟庆水的谣言,最终赶走了他。
如果孟庆水在,老程绝对不会跌这么大的跟斗。
对营销部,他给了吴庆林很大的自我管理权限。
首先在营销部用人上,他把所有权力都给了吴庆林。
用多少人,都用谁,完全由吴庆林说了算。哪怕现有的营销部员工,他一个都不用,自己去找人呢,周大林都不干预。前提就是每月必须保障生产这边不能闲着,也就是说,得有足够的活,养活所有员工。有这个基础之后,营销部才有产值提成。
这样算下来,营销部每月的签单,就不能低于五千万。
吴庆林听着也是头疼。做西北化工那个订单做的,丢车保帅的,已经扔了很多客户。以现在这个客户保有量和销售速度,每月满打满算,也就能有三千万的订单。
可是他不答应周大林这个条件,这个营销部经理,就得让给别人来做。
周大林制定了新的阶梯式营销奖励机制,每月产值五千万是一个奖励提成标准,六千万又是一个更高的标准,以此类推,订单越多,做为营销主管,他拿到的工资就越高。
按这个标准推算下来,每月产值达到一个亿,他个人的月工资就是六位数,太诱人了!
真空泵厂辉煌的时候,年产值是上百亿啊!
现在,有周大林这么个懂行的管理者领导,吴庆林是相信的,真空泵厂还会有辉煌的那一天。
他咬牙和周大林签了承包合同。
这个合同一签,营销部就完全由他说了算了。盈亏自负,用谁不用谁,接谁的单,不接谁的单,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不过,营销部接单,还是要和公关、财会两部门联动。客户信息、联系方式,要同时共享给其余两部门。同样,公关也会把自己在风控过程中了解到的所有信息,和营销部分享。
这年头信息就是金钱,信息畅通,营销部的工作就好做了许多。
有临水真空泵这块招牌,客户主动找上门的,网上联系的,但凡厂里的业务,都归营销部,周大林绝不耍赖,和他争客户,抢他的分成。
吴庆林找了两个业务能力强的做副手,让他们带着业务员全国各地跑一圈,又发展了很多新的用户。
一个月操作下来,粗略估算,接单破亿应该没有问题。
有了这么多的订单,营销部人手少了就玩不转了。可吴庆林还是只用了原来的十多个老人,没敢招聘新人。
就是接单,他也是只接一部分信誉好的老客户。对新客户,他还是十分谨慎,只有选择地接一小部分业务。
他还是担心真空泵厂的产品质量啊。质量不行,做为营销,他就是再有本事,接再多的客户来,也没有什么用啊。产品总是出毛病,到时候不断丢客户不说,尾款收不回来,客户越多,他的麻烦越多。
他斟酌再三,第一个月,还是先完成五千万的基本任务,看看形势再说吧。
周大林也看出来了,吴庆林不是没能力,是有能力不敢发挥呢。他还是担心自己,搞不好真空泵厂。
更确切地说,他是担心生产部拿不出合格的产品来,还是和过去一样,让他在客户那里为难。外面挨客户骂,要钱不好要,回来拿不回货款,又得挨厂里骂。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
明明知道吴庆林故意不肯扩大接单量,周大林什么也没说。
他原先担心的,是吴庆林没有能力把销售渠道理顺、打开。现在看来,他还真低估了吴庆林的能力,也低估了临水真空这块金字招牌。
现在看来,虽然经历了西北化工这个走麦城的惨败,临水真空的销售渠道,还是可以轻松维持生产。
他就纳闷儿了,这么好的销售渠道,老临水真空泵厂竟然可以把自己给干倒。过去那帮领导,得有多无能,才能够做到这一步啊!
不过想想自己过去在临水液压阀厂的经历,他也就释然了。
蛀虫的贪得无厌是没有底线的,工人们无论流多少汗,挣多少钱回来,也填不满他们那个欲豁黑洞。
销售渠道依旧畅通,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下一步,只要他把工厂质量抓起来,临水真空还是可以创造巨额利润的,甚至不见得比他搞互联网差到哪里去。
但凡事儿都得慢慢来,一点一点地改变啊。他得拿出成效来,让真空泵厂的产品质量真正过硬了,吴庆林这边,才会有信心,才敢放手发展销售渠道。
话说回来,就算吴庆林现在就敢大批量接单,他也没有信心。以现在真空泵厂的能力,生产高质量的产品,量上肯定就会大幅缩减。
对工厂来说,控制质量,就意味着减缓生产速度。尤其在大家都习惯了过去只管产量不管质量的生产模式,在这种情况下,想在短时间内就扭转过来,把所有人的习惯都改过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厂内大体稳定下来之后,他首先就改组了质检部。把原来的质检部分成品检一部和二部,分别负责厂内和厂外的质量检验工作。
他给两部同时开会,说明两部的工作可以随时互换。再出现吃供货商回扣中饱私囊的问题,员工开除,干部撤职。
同时,他宣布了自己的质量倒查制度。产品编号,责任落实到检验员。外协进厂的产品,在生产工序上发现质量问题,要倒查到外协责任检验员,轻则罚款,重则调离检验岗位。对内部检验,同样进行质量倒查。
如此一来,肯定有不合格的检验员被查出来,调离岗位。那么,就必须有后备的检验员,来随时准备替代被调离检验员的岗位,才不至于影响检验工作,又能让那些在职的检验员,看到工厂有后背实力,不怕他们离开岗位造成的岗位空缺。
只有这样,才会给这些检验员以压力,让他们产生畏惧心理,不敢随意犯错误。
可去哪儿找后备人选呢?
过去国企的规矩,就是领导看着某个人工作不行,在厂里打听一下,或者个人对谁印象不错,就把这人弄来去代替另一个人。结果这人还不如原先那人干的好。如此三番两次,也就听之任之了。
周大林有自己的办法。
这些事情,上一世做副总的时候,他都经历过了,也有了成熟的应对之策。
而且,不止是检验员这一个岗位,其他岗位,比如说操作设备的工人,觉得这设备离开他谁也干不了,不服从安排和管理,你也得有备用人选,好随时替换。还有各级干部,也存在类似的情况。
这天下午,他就把于倩单独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把这些情况都给她讲说一遍,最后问她说:“于主任,你说,咱们怎么才能解决这个后备人才的问题呢?”
于倩心里就奇怪,周大林为什么单单叫她过来,谈这个问题呢?
她想半天才回答他说:“周总,我一个小小办公室主任,哪里懂这些问题呀?您有什么指示,直接给我下命令就是了。我保证,您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
周大林就摇半天头说:“给我做下属,第一就要有自我能动性。我这人比较懒,我的工作习惯,就是我只提问题,如何解决问题,是我下属必须去思考,去做的事情。就像刚才一样,我给你提出问题来了,剩下的,就得你想办法解决了。”
于倩脸上就有些尴尬。
“不是吧,周总?”她期期艾艾地说:“我只是个办公室主任哎,你有什么具体指示,要我去做什么事儿,我肯定尽心尽力去按照你的命令去做。可是,解决后备人才问题,超出我的工作权限了呀?”
周大林微微一笑,问她说:“你这辈子,就只打算做个办公室主任啊?”接着就说,“我可不是赵世豪,乱七八糟,职责不分。下一步,办公室这一块的权力,我是会逐步抽走的。采购、招聘、仓储,这些原本不属于办公室的职责,都会分离出去的。到那时候,办公室的定位肯定不和现在一样,你这个主任的地位,恐怕会降低不少噢?甚至保留不保留主任这个职位,都很难说的。”
于倩就打个哆嗦。
228.极限施压
于倩现在可是厂里中层,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中层,很吃香的。
可听周大林这意思,她这主任很快就得变普通职员了,这反差可就有点大了,估计工资也得降。
他早就说了,要实行系数工资制嘛。按照周大林新颁布的系数制工资,这要给她降到一般文员的级别,她这原来1.4的系数,可就成了0.8了,一月少拿一千多块钱呢!
于倩不笨,似乎是猜明白了周大林的意思,就试探着说:“周总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将来要我专门负责找后备人才啊?”
周大林就承认说:“有这方面的考虑。我准备成立一个人事部,职责就是给公司各岗位储备人才。无论公司哪个岗位缺人,人事部立刻就得给我找到人补上。”
于倩就有些为难说:“过去办公室给厂里招人吧,就是写点广告贴出去,或者跟在职的这些人打声招呼,看看谁有认识在家里闲着的,正好又适合到咱们这里工作的。最多就是去人才市场边上问问,也就起个联系的作用。至于来的人合不合适,就是赵世豪亲自和人家谈,到底用不用,也是他说了算。您让我去选择人才,还要储备人才,我听说都没听说过,哪里会干啊?”
周大林淡淡说:“你们过去那个做法,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我可不能等到我这儿缺人了你才给我现找人去,那就耽误事了。
所以,做为人事部主管,你那儿要建立人才储备库,我这儿缺人了,你必须立刻就能把人给我送来。不仅仅是送来,还要让我有选择的余地。送来的人不行,你还要有办法给我换另一个人来。”
看着于倩的脸色越发难看,周大林知道她怕自己做不了,不但不安慰她,反而又往下说。
“这个,也只是将来你做为人事部主管,职责的一小部分。成立人事部之后,你不仅要建立人才储备库,还要所有在职员工的工作档案,包括出生年月日,家庭情况,文化程度,专业培训履历,工作履历,等等,都得给我建立、建全。
另外,还要考虑出台内部考核机制,根据员工出勤情况,每月为公司创造的价值,损坏设备等不良行为,为公司造成的损失,等等这些东西完全数据化,形成一个有效考核数据,就是我原先开会说的,人机效率。要数据化,计算全员平均值。低于平均值的,就是我考虑要首先裁撤的员工。对所有管理人员,包括各部门主管,也要建立一套数据考核机制。
我跟你说的,所有这些东西,尤其是要你数据化的考核指标,包括你的招聘工作,都要对外保密。你的部门,只对我一个人负责,明白吗?”
于倩没明白,倒快让他给忽悠糊涂了。
“我怎么听着,你让我干的这些个差事,那么像干特务呢?”她就嘟囔说。
周大林反而乐了说:“嗯,你上道挺快的。”接着就严肃地肯定说,“对了,你的工作性质,就是对内调查,保证我们公司每一个岗位的员工和干部,都不是叛徒和间谍,都在勤勤恳恳为我们工作!”
接着就解释说:“治理企业和治理国家,大同小异,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你的部门,相当于我的一只眼睛~盯着内部的眼睛。我不能闭着眼睛管工厂啊。所以,你这只眼睛,就得随时给我睁着。”
于倩苦着脸说:“你不能只有我这一只眼睛吧,那不成独眼龙啦?”
周大林说:“怎么是独眼龙呢?我还有一只眼睛呢。你相当于联邦调查局,公关部就相当于中央情报局啊。”
于倩恍然大悟。
原先赵世豪总是弄不明白,周大林搞个公关部有什么用。周大林走后,他就没怎么关心公关部到底在干什么。
原来,那是搜集外部情报的一个部门。客户的,竞争对手的,不管想知道有关这些方面任何人的信息,都能从公关部那里得到。
周大林回来,能够迅速制定对策,稳住真空泵厂的局面,公关部居功至伟。
可是,周大林说的这些工作,于倩都没做过,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她感觉到压力了,就又苦着脸说:“只是人才招聘我都没正儿八经干过,周总您再给我这么多我过去听都没听说过的工作,我怕我干不好,给您耽误事啊。”
周大林的脸就沉下来了,严肃了说:“于倩我告诉你,你必须要给我干好,这也是你唯一被提拔的机会。要不然,你这辈子,只能做个一般职员了。”
接着,他就给她分析说:“真空泵厂以后要恢复它全国名牌的身份和地位,就必须要正规化,不能像现在这样,跟小作坊似的杂乱无章。
正规化以后,你现在看似简单,不需要什么学问的仓储、供应,都是学问。零库存你听没听说过,仓储集优化你听没听说过?这些你都是外行!都必须招聘专业人员来管理,才能利润最大化。
所以,我说,做人事经理,是我看在你勤奋能干上,给你的一次机会。你是学企业管理的,应该可以胜任人事管理这个工作。具体怎么做,你根据我刚才给你提的要求,回去好好想,想好了给我写份报告。”
“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人才储备库,数据考核什么的,我也没听说过啊?”于倩就小声争辩说。
周大林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争辩一般,待她说完了,继续自顾自说:“如果你交给我的报告不能让我满意,人事部经理这个位置,我会另行物色合格的人选。你的工作,另行安排。”
于倩很能干,做事能力也不错,但见识还远远不够。
像上一世的周大林一样,她大学毕业就来了真空泵这么个国企,被封闭在一个理念和思想已经十分落后的圈子里,结婚、生子,整天家~工厂的来回重复,和外面的世界鲜有联系,周大林说的那些东西,她当然没听说过。
倘若上一世周大林不是果断辞职离开临水液压阀厂,到私企里去工作,他的见识,也就和今天的于倩差不多。
周大林需要的管理者,可不能是于倩这样的,他需要有先进的理念,还要有主动思考,解决问题能力的管理者。就像他培养刘璐和周琦,他们都会主动思考,用自己不同的方法,达到他要求他们达到的目标。
对吴庆林,他也是这样,只给他确立个目标,至于如何达到,就需要吴庆林自己去思考了。
今天,他就又要逼迫于倩了。人是苦虫,你不给她极限施压,逼上绝路,她永远不会有所改变,只知道勤奋顶个屁用?
他要于倩干的这份特务工作,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要管好一个企业,首先就得知道自己管理下的所有员工,对所服务的企业、公司,或者说对他的态度。是忠心耿耿,实心实意为他工作,还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浪费着他的水电设备,在给他做无用功?
这也就是他说的人机效率。怎么才能把人机效率高的员工留下,淘汰掉那些做无用功,不创造效益的员工?将来于倩的工作,就是要给他提供这方面的确切数据。
过去有一款老三国游戏,对搜罗到的人才,里面就有一个忠诚度指标。当忠诚度值下降的时候,意味着这个人才有可能投降敌方或者被敌方收买,给自己造成损失。
这时候,玩游戏的玩家可以看一下这个人才的忠诚度具体数值,是给他的金钱不够了,还是对他不够亲近了?等等,然后根据这个人才所缺乏的,及时给予弥补,让他的忠诚度重新提高。
其实,周大林要于倩做的,就是这样一个工作。把员工在工厂的所有活动详细分类,一项项变为具体数值,然后根据这些数值来评判这个员工可不可用?可用的话,如何留住,如何让他对公司更加忠诚?当然就是像那个老三国游戏一样,根据于倩提供的详细数据,缺钱给加工资,缺人情给点温暖咯。
这可不是凭空杜撰,空穴来风。现在许多大公司搞的KPI考核,其实正是脱胎于这种内部考核,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好多国外公司,对内部员工,都有一个忠诚度测评机构的。现在国内的一些知名网络公司,也有。
你平时在公司里怪话连篇,散播负能量,别以为公司领导不知道就没事。你的忠诚度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降分了。倘遇到如今的裁员潮,你被裁了还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儿奇怪被裁掉的为什么是你,而不是能力还不如你的他?因为你比他勤奋啊,内卷值高啊,凭什么裁你呀?那你就得考虑一下了,你管没管住自己的嘴?人家可能嘴严一点,这方面没给扣分,忠诚度值超过了你。
周大林的快腿,就设置了这样的机构。开始的时候,这个机构的负责人是周琦。后来线上公司建立之后,周琦成为线上公司的老总,周大林就又物色了一个可靠人选,来给他充当人事部老总,成为他直属机构的一部分,主管对内考核了。
这天下班回家,周大林开车,程晓坐在一边,就突然问他说:“我看见于倩躲在外面偷偷哭鼻子,你把人家怎么了?”
周大林面无表情说:“她哭不哭鼻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晓就不高兴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她是你的办公室主任,归你直接领导啊。她哭鼻子,你不知道谁知道啊?”
周大林就扭脸看她一眼,问她说:“你的意思,是不是问我欺没欺负她啊,是不是骚扰她啦?你无聊不无聊啊?”
229.又想一馊主意
程晓让他说中了心事,不由恼羞成怒,撅起嘴来不搭理他。
这时候,周大林却突然把车停在路边上了,看着右边的窗外出神。
程晓跟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见他们已经到了住的小区外面。
车窗右边,周大林望着的地方,是建在小区外面的体育场。
搞过工厂的人就会知道,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累、最辛苦的活了,总有做不完的事,也总有操不完的心。
饶是周大林经验丰富,想着把他老丈人弄了个一塌糊涂的企业,硬生生给救过来,也得兢兢业业,把所有的时间都给用上。即便他马不停蹄,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有条不紊,不走冤枉路,半年下来,前面等着他,需要他解决的问题,还是看不到边。
除了真空泵的事情,他还有快腿要操心呢,还有联合影视那边,也得时不时地赶过去听个汇报,跟黄导、刘编他们联络个感情。就是刘子强那边,他也得不时关注一下,唯恐这家伙走了歪路,不等乳业公司上市,他把股份卖了,这家伙就把公司整垮了,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过猪日子的周大林,过成了睁开眼就有事等着他,正如人家说的那样,事与愿违,越活越倒退了。
只要周大林在厂里,他就得一刻不停地处理问题,每天下班回来,也至少是晚上八点以后了。
他得尽快培养起一批像刘璐和周琦那样的管理人才来,将来工厂走上正轨,他们也学会了他的工作方法,组织起来自己的工作团队,他就又可以变甩手掌柜的了。
他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体育场边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天早就黑了。
体育场周边有照明设施,场内还很明亮。塑胶跑道上,一个穿了裤头背心的,看上去体格很健壮的男人,正在指导几个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进行长跑训练。
程晓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一眼,又疑惑地看看他问:“你看到什么啦,好好的把车停在这儿干什么?”
他就指着远处塑胶跑道上那个健壮男人和那一群跑圈的孩子问:“他们干什么呢?”
程晓再看看那边,回答他说:“啊,那是江老师训练学生呢。”
周大林又问:“晚上还训练学生啊?”
他要忙的事情太多,工厂基本稳定了以后,他就会时不时离开一段时间。即便在临水,也是在厂里的时间多,小区里的事情他不了解。
程晓就给他解释说:“江老师是四中退休的体育老师。这不现在孩子升高中,体育成绩占五十分嘛。好多孩子家长为了能让孩子在体育上多拿几分,就把孩子送到江老师这里来,让他利用礼拜六这个不上晚自习的机会,帮着孩子训练,”
“训练,得交学费吧?”他问。
“废话。”程晓就说,“这年头还有白服务的?江老师也是利用这个机会,挣点外快呗。”
周大林就在车里沉思了良久。
“你又琢磨什么坏点子呢?”看他弄出思考的样子来,程晓就问他说,“人家江老师训练孩子,还能碍着你搞工厂的事儿啊?”
周大林忽然嘿嘿一笑说:“碍不着咱们工厂的事儿,可碍着你爸的事儿啊。”
程晓让他给说糊涂了,问他说:“怎么会碍着我爸的事儿?”
周大林边启动车子边说:“走,咱们回家我再告诉你。”
周大林的主意,就是哄着老程教孩子,不过不用收钱。
老程训练过他啊。他这位老丈人,长跑是行家,军体拳,军体操,单杠、双杠,玩的溜着呢,而且动作标准,身手利落。
这教孩子,帮着孩子提高升学成绩,总是好事儿吧?这个老程估计肯干。
只要他肯干,闲不着,就不会整天窝在家里,和吴英过不去了。
程晓倒有些担忧。人家江老师教孩子,可是收费的,听说一个月一个孩子五百块钱呢!她爸跑那儿去免费教孩子,这不砸人家江老师饭碗吗?
“那算什么饭碗?”周大林沉着脸说,“这些年国家提高知识分子待遇,老师的工资都翻了不止一番了。像江老师这种退休了的教师,一月至少五六千。现在咱们临水,一个工人一个月才能挣多少钱?平均也就两千多一点。可这些工人,为了望子成龙,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勒紧裤腰带,还得把挣的有限的工资,交给江老师这种高工资的人手里去,这本身就不公平!”
程晓就不以为然说:“这叫能者多劳,人家江老师有这个本事,挣点外快也无可厚非。让我爸去砸人家场子,我觉得不好。”
周大林说:“等你爸干起来再说。到时候你偷偷找一下江老师,跟他解释一下,每月给他点补助。咱现在得给你爸找点事儿干,不能让他老在家里糗着。时候长了,他身体受不了,整天找你妈别扭,你妈也受不了不是?”
程晓想想也是。她这个老爸,这辈子本来就没几样爱好,这教学生锻炼身体,越野长跑,倒真是他的强项。
“可是,咱们上哪儿给他找学生去啊?”程晓就不无担心地说,“让他自己找学生,他肯定不肯去啊?就算咱们给他找来学生,他万一不肯干怎么办啊?”
周大林说:“你不会绕个弯儿啊?”
程晓问:“怎么绕弯啊?”
周大林就问她:“你妈班里,有体育不行的学生吧?”
程晓说:“有啊。我妈上回还说,他们班好几个小胖子呢。学习好的还不在乎这五十分体育分,靠学习成绩就给拉回来了。可那几个学习成绩老是处在中游的,就有些悬了,没准儿就因为这体育分,给拉的考不上重点高中。”
周大林说:“还是的呀?这事儿啊,咱们不能直接跟你爸说,得让你妈求你爸,求他给帮着带带学生。你爸这人吧,顺毛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咱们得哄着他,把他教学生说成是帮助人家考上重点高中,助人为乐。到时候,再让你妈捧捧他,多夸他两句,估计他就能上钩。”
程晓就看着他笑。
“你这馊主意可真够多的。”她就说他,“我就纳了闷儿了,你这么多事儿,又是公司又是工厂的,还得炒股,又得跑漂亮国去看地产。这么多事儿都难不倒你,还能惦记着我爸不开心。你这一天到晚的,脑子里怎么就能装下这么多事儿啊?”
周大林说:“我是男人呀,男人就得装下这么多事儿。”
程晓却突然变了脸问他说:“谁是驴啊?”
他知道程晓捯过闷儿来了,刚才他说她爸是顺毛驴了。
“我是驴,我是驴行了吧?”
“你是驴也不行,那我成啥了?”
“小母驴呀。”
程晓就扑向他,拿拳头打他。
他就顺势把她搂在怀里了。
程晓在他怀里不动,好久才说:“等把这个厂子救活了,把贷款还上,咱们就再不掺和了,你好好歇歇。”
他就问她:“干吗啊?咱们什么也不干,在家里造小人玩儿?”
程晓却没有在乎他这句玩笑,幽幽地说:“现在只许生一个啊。你要是喜欢孩子,咱们就豁出去,再生一个也行。反正咱们不怕罚,也不怕开除,咱们本来就没单位。”
周大林就摇摇头说:“养孩子吧,就是尽义务,咱们有桐桐就行啦。我可不想让我如花似玉的老婆,变成生孩子的机器。生孩子多了,身材会变形,会发胖,我还舍不得呢。”
这话就说的程晓心里暖暖的,趴在他怀里不想起来了。
周大林可没时间和她温存,就哄着她说:“时候不早了,赶紧给你妈打电话,让她过来一下,咱们一起商量个哄着你爸上道的办法。”
吴英很快就过来了,却不同意周大林的办法。
“这不行。”她说,“就他那熊脾气,教不上三天,还不把学生家长都给得罪光了?到时候我还得跟着他丢人现眼,不行不行。”
周大林就劝吴英说:“妈,您也不能把我爸给贬的太不堪了。不管怎么说,我爸也在部队上当过营长,放在地方上,也相当于科级干部,怎么就能给你丢人呢?”
吴英就哼一声说:“他要有那个本事,还能给你找这么大的麻烦?弄得你们小两口有家不能回,桐桐都成天的见不着妈妈。这哪一天见了你父母,我都感觉我这张脸都没处搁了!”
周大林就替老程解释说:“我爸他不是不懂工厂嘛。他原来搞运输公司,不也搞的挺好的?这个吧,主要还是赵世豪不安好心,我爸让他给坑了。”
吴英就又哼一声说:“那么大年纪了,还让小一辈给坑了,还好意思说呢?他不是脑子缺根弦,一根筋,能让赵世豪给坑了?就这么个活宝,去教我的学生,再闹出什么笑话来,我还不是要跟着他丢人?将来怎么再站在讲台上,面对那些学生?”
程晓就突然插一句问:“这几天我爸在家怎么样?”
吴英就没好气说:“还能怎么样?吃了睡,睡了吃,再不就是跟电视过不去。你还不能说,只要一说他,立刻就跟我瞪眼,说我一堆不是。什么做饭不好吃啦,屋子也不收拾啦。他在家里闲着都不做饭,等着我回来做,还好意思腆着脸嫌好道歹!最气人的,就是他在家里把家弄个乱七八糟,闲的难受都不收拾,还埋怨我不收拾屋子。我忙一天回来就够累的了,凭什么他弄乱的屋子,让我收拾啊?”
程晓就问她:“生气不?”
吴英说:“怎么不生气啊?你爸要是再这么下去,我就得另找地方住,不和他在一块儿过了!”
程晓就慢悠悠地说:“我看你呀,还是不生气!”
230.小作坊与大企业的不同
第二天,周大林和程晓破天荒地按点下班了。
三个月了,周大林都是在工厂里忙到很晚才回家,有时候太晚了,干脆就住在办公室里,不回家了。他不回家,程晓也就陪着他不回家。
一个工厂,特别是这种上千人的大型企业,集生产、销售于一身,自身结构太复杂了。要不好多私企发展到一定规模,就再也不能发展了呢?
私企拥有者缺乏应对庞大企业复杂形势的管理经验,又找不到周大林这样的管理人才,发展到一定规模,就如电脑容纳了太多的数据之后,内存运行不开,崩溃了。
工厂自身发展,也要遵循一定规律。随着规模的扩大,内部环境和生产、经营关系越发复杂。这时候,就需要更科学,更有效率的管理办法,来约束住所有的元素,朝着既定目标前进。管理办法跟不上,相当于一车沙子渐渐失去束缚,最终就四分五裂,抛洒一地。
小工厂人员少,生产关系相对简单,好多业主靠着自己比别人聪明,就能把这些简单元素把握住。随着工厂不断扩大规模,人员和设备,加工工序多样化、复杂化,管理诸元逐渐增多,靠小聪明就无法解决了。找不到有效的诸元约束办法,也就只能越做越差,越做越散,最终变做一盘散沙。
工厂、企业,不同的生产模式和销售方式,就得有不同的管理办法。即便同类型的工厂或企业,所处的地理环境,职工结构不同,也不能用千篇一律的办法来管理。甚至决策者不同的性格,都决定着管理方式的不同。
要找到一个适合真空泵厂发展的合理办法,创造并保持,发扬光大属于真空泵厂自己特色的企业文化,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也是周大林留给自己的一个巨大挑战。
挑战自己的能力极限,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颇为刺激的事情。就如那些攀岩、蹦极一类的挑战极限的游戏,似乎也能给他带来某种意义上的快乐。
销售、供应、生产,每一个环节,都有数不清的问题在等着他。他得不急不躁,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去解决。一个环节不谨慎出错,迎接他的,兴许就是万劫不复。这需要超凡的智慧和他超凡的经验。
所以,接手真空泵厂之后,周大林其实很辛苦,连程晓都看出来了,心里感觉对他愧欠了好多好多。
毕竟,丈夫的辛苦,都是她那个不让人省心的老爸,给鼓捣出来的。
今天,他能够放下工作,早早下班,实在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难得下班早,他就和程晓去老程那边吃饭。
进门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了。吴英还没回来,老程竟然在卧室里睡觉。
整天闲着,生活没了规律,昨晚看电视看了一宿,白天昏昏沉沉一天。到下午傍黑天了,老程熬不住,想着去卧室床上躺躺,这一躺就睡过去了。
程晓不管不顾,直接去卧室,把她爸给闹起来了。
“你这过得叫啥日子?人家起床你睡觉,人家睡觉你精神。这时候睡了,晚上你还睡不睡了?”
劈头盖脸说她爸一顿,老程还真听他闺女的话,乖乖从床上起来了。
“你说你吧,越大就越像你妈。就你妈那一个祸害精,就快把我祸害死了,你再跟着祸祸,还让不让我活啦?”
老程边嘟囔他闺女,边从卧室里往外走。到客厅门口,就看见周大林在客厅里了。
“吔,你咋有空回来了呢?”他就奇怪问,“厂里不忙了?”
周大林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回答他说:“忙啊。今天给自己放会儿假。晓晓说好几天没来看你和妈了,今天早回来一会儿,看看你们。”
老程还没来得及再说话,程晓就跟着从卧室里出来了。
“没我妈和我管着你,你整天这样生活没规律,早晚把身体弄垮了。你这是自己祸祸自己,不是我们祸祸你。”
守着周大林,老程不好意思和闺女斗嘴,只能冲着他尴尬地一笑。
“你坐,坐着。”
周大林也觉得挺尴尬,笑一下说:“还是你坐吧,我去厨房做饭。”
程晓就接话说:“你和我爸说说话吧,晚饭我做。”
周大林在厂里太辛苦,总算回来的早,程晓不忍心再累他,想让他歇歇。
周大林明白程晓的心思,就没再和她争,和老程在沙发上坐下来。可和老程说什么好呢?老程现在百无聊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竟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了。
还是老程先开口问他:“最近厂里怎么样,可以正常生产了吗?”
周大林就汇报工作一般,告诉他说:“基本可以维持生产了,但存在的问题还有好多。生产的计划、调度,好多细节上还不合理,生产效率不高。产品检验上,问题更多,检验员需要专业培训,明确职责。品检部两个主管,能力、水平不行,还需要培养和物色更好一些的人选……”
他说的这些东西,老程不怎么懂。在他看来,生产就是活安排下去,能干出来,干出来的东西合格,也就行了呗。而周大林讲究的,却是效率和保证产品质量的步骤,这需要详细的管理手段,精确到每一个工作环节。
老程就是管理几十人小企业的思维。周大林要做的,却是一个具有严格规定的,精确到每一个人,每一个工作程序的管理操作流程。他要达到的目的,是不管企业有多大,在这个流程约束下,都可以有条不紊,有序生产。
看出老程不明白来,周大林说几句,也就懒得说,简略地带过去了。
“公关和财会这两个部门,基本整改到位了。”他继续介绍其他的地方说,“营销刚刚理顺,还得看以后的效果,持续有针对性地改进。统计、人事、供应、仓储,我正在物色主管人选,逐一谈话,争取让他们都能理解我的意图,把这些新部门迅速建立起来,为整个生产和营销部门提供支持。”
老程还是不懂,想想就问:“你不首先整顿主要部门,弄这些可有可无的部门出来,有什么用处呢?”
周大林就解释说:“这些部门,都是为了保障生产效率最大化呀,没有这些部门,生产怎么能搞好啊?
你比如说,我把一台设备交给两个工人使用,这两个工人使用的好不好?单位时间内,生产了多少合格品出来,报废了多少产品。损坏了几回设备,损坏程度怎么样,造成了多大的损失?这一系列的数据,都得有个统计部门来进行统计吧?统计部门把这些数据统计上来,我才能知道这俩工人为我创造了多少价值,去评估他们可不可以留用?”
老程想想才“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统计就是只统计个工人干活数量,到月底好结算工资呢。”
周大林笑笑解释说:“那只是统计工作的一小部分。除了你说的统计工资和刚才我说的统计工人工作数据,还要统计营销数据。签了多少单,每单的利润是多少,是否在合理利润范围之内,如何改进?等等。另外,库存数量是不是合理,流动资金有没有被合理利用?采购数据存在那些问题?工厂的好多东西,都是要靠统计去数字化的。统计部门要为其他职能部门提供数据支持,可没有那么简单。”
老程听着头就有点大。原来搞工厂这么复杂,仅仅一个统计就这么麻烦。
“那你弄个人事部门干什么?”他就又问,“咱们又不天天招人,现在厂里的人还多的用不上呢。缺人的时候,让小于去招几个来不就完了?”
周大林嘿嘿两声说:“这个就更不简单啦。统计部门给了我数据支持,我就会知道厂里哪个部门,那些人员不合格,需要更换。而且,我要不断地招人,优胜劣汰,才能留下每个岗位最适合的人选,给每个岗位施压,让岗位上的员工感到压力,不敢不好好干不是?”
老程直接不问了,这些东西,他没一样明白的。什么都不明白,他竟然敢开这么大个工厂。这胆子,也当真后无来者了,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吴英下班回来了。
“天天回来这么晚,大林都没你忙。”老程看见她就又开始嘟囔,“你看看几点了?还嫌我生活没规律,你天天这样,我生活能有规律吗?”
“嗨,你生活没规律还赖我头上了,你还讲理不讲理?你在家闲着没事儿,不会到点先把饭做好啊?”
吴英顾不上换鞋,就立马反驳他。
“美死你!还想让我伺候你,你吃现成的。”
吴英还想反驳,迎上周大林的目光,这才忍了,和周大林说话。
“今天怎么有空啊,回来这么早?晓晓呢?我去帮晓晓。”
说完了,她直接换鞋去厨房,这场进门开锣的战争,这才避免掉。
吃饭的时候,吴英就开始不断地唉声叹气,程晓就问她怎么了?她这才说:“我是可惜我们班几个挺有前途的孩子啊。要单论学习成绩,他们都有考上市重点高中的潜力。可现在升高中,体育成绩算分数啊。一千五长跑,原地跳远,还有单杠引体向上,他们都不行,连及格线都达不到。这样的话,他们的总成绩至少要被拉低二十分。二十分啊!中考成绩比别人少了这二十分,升重点高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231.平均工资为啥这么高
吴英继续在饭桌上发她的感慨。
“现在的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差别还是很大的。像我们班这种学习成绩处于中上游的学生,考上重点高中,将来上大学,甚至是上211、985的机会都有。如果进了普通高中,这辈子基本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说到这里,她就叹息一声说:“这人生啊,真是残酷。眼看着本来有前途的孩子,特别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就这么因为体育不及格,被挡在重点高中大门之外,一辈子的人生从此天上地下!我这心里呀,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啊!”
程晓就接话说:“可以上个辅导班啊?咱们小区江老师,不就办了个辅导班,天天在小区外面的体育场上,教孩子吗?我看他教的那些孩子,也就十四五岁,估计都是为了提高中考成绩的。”
吴英说:“你以为他白教啊?一个学生一月五百呢。”
程晓说:“五百又不贵,他们父母还掏不起呀?”
吴英就看她一眼说:“你呀,有大林给你挣着钱,要什么有什么,拿着钱不当回事儿。你以为这城市里的人,都跟你一样有钱呢?”
程晓不服气,分辩说:“现在大家都挣钱多了,五百块钱的学费,我就不信他们交不起。想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就不能舍不得花钱。”
吴英就摇摇头说:“我给你算笔账,你就明白了。像我教的这帮孩子们吧,大多都十四五岁,他们的父母也正好差不多步入中年,四十岁左右。这个年纪,差不多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是最不容易的时候。咱们市今年的的平均工资是多少,你知道吗?”
程晓还真没注意这个。她不缺钱,也就不怎么关心工资什么的,这些和钱有关的事情。
吴英就告诉她说:“今年咱们市的平均工资,是一千六百多块钱。一些效益好的企业,差不多能达到这个数。公务员可能比这个数高一些。可更多的老百姓,是挣不到这个数的,多数都挣不到一千五。”
程晓就奇怪问:“那就不对了,多数人挣不到这个数,那这个平均工资是怎么算出来的?”
吴英不耐烦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有本事你去问统计部门去。”
也怪不得老程总和吴英吵架,她这说话就总是带着吵架的气势。看来是当老师当惯了,她的话不许学生质疑,也不许她闺女质疑。
眼看这娘俩也要吵架,他就赶紧替吴英解释说:“这个计算平均工资吧,主要是统计可统计的城镇居民的收入。这可统计的居民,不就是机关事业单位,和集体企业单位吗?就是集体企业单位,刨去国企,用的也大多是临时工,正式工也就是几个骨干和管理人员。那些私企和规模以下企业,包括从事第三产业,独立经营的,做小买卖的,失业的,是不在统计范围之内的。
这样的话,不在统计范围之内的,倒是要占了一半以上。这些人的收入,又普遍都比较低。所以呀,这个统计出来的数据,往往比实际数据要高出很多来。所以,每年平均工资统计出来,多数人都觉得不准,这也无可厚非。”
吴英就接过话来说:“就是啊,大多数家庭,收入都没有那么高。对这些家庭来说,孩子上学就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到了孩子上初中这个岁数,不只是孩子学习呀,大多数家长还有房贷要还。孩子学习不好,还要设法给报个补习班,只这些费用就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了,哪里还有能力再拿出钱来,让他们学体育啊?
我们班郁新亮他妈就跟我诉过苦,他们两口子的工资加起来,也就三千块钱不到,还房贷就得拿一千五。剩下的钱,孩子上了个英语辅导班,一个月就得一千五,这还是最便宜的。实在掏不起,孩子爷爷给出了一千。
这么着算下来,他们一月手里也就剩几百块钱。这钱吃饭都紧张啊。一家三口只好厚着脸皮尽量不自己掏钱做饭,去孩子爷爷、姥爷家,轮流着混饭吃。她说,自己一年下来,都舍不得给自己买身新衣裳,也就只舍得给孩子买点好衣裳,把他打扮的好一点,怕孩子穿的太破了,让同学们笑话。”
程晓听了,也跟着犯愁。
“这么算下来,五百块钱,对他们来说,还真不是个小数目。可不报辅导班,考不上重点高中,这不把孩子耽误了吗?”
娘家这些话,都是说给老程听的。
昨晚在周大林那边,三个人嘀嘀咕咕一晚上,商量好的,为的就是引着老程上钩。
吴英权衡利弊,与其让老程憋在家里把她给气死,还不如豁出去丢人,让他去教孩子。免费教孩子提高体育成绩,没准儿她还能赚家长个感激呢。
不过她刚才说的事情,倒不是编谎,而是真的。
从那个年代开始,城市里大多数的家长们,就有了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理念了,砸锅卖铁也得给孩子上辅导班,把成绩提上去,考个好学校。这也直接导致了城市里教育资源短缺,辅导班贵的要死。
周大林搞快腿教育,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商机,让周琦聘请全国优秀教师,录制辅导课程。
只要你家里有电脑,只要你可以连接网络,下载了快腿的专用APP,交了费用,就可以在线上上课,接受全国最优秀老师的辅导。
不只是中考辅导,还有高考辅导,考研辅导,英语考级辅导,考托福辅导,五花八门,项目众多。
当然了,线上辅导的费用,就比上线下辅导班便宜多了。
只是,现在快腿教育的这套系统,还无法和所有学生进行线上互动,及时解答学生的疑问。只能让学生留言,然后由老师在线下逐一解答之后,再发到用户指定的邮箱里。
周琦的网络公司,有个专门的团队,做着网络维护的同时,也在尝试编写、改进新的程序,争取尽快推出线上互动的软件来。
仅仅是快腿教育这一个项目,每年为快腿创造的利润就有几十亿,以后还会更多。
城市里的辅导班,真的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能上的起的,也有三分之一的孩子上的起。
快腿教育这个学习软件平台的推出,可以说是恰逢其时,不赚钱都难。
至于这种辅导能够起多大作用,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反正,能考高分的孩子,很少有上辅导班的。
待吴英说完了,周大林就接上感叹说:“这家长啊,也是鬼迷心窍。你想啊,你都学习不行,找不到好工作,挣不来钱,你凭什么非得要求你的孩子比你强啊?”
程晓就不满地看他一眼说:“正因为他们没好好学习,挣的钱少,尝到了生活的艰辛,才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走他们的老路,好好学习啊,难道有错吗?”
周大林说:“怎么就没有错啊?家长都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他们的孩子就能出人头地啦?这不赶鸭子上架吗?这办辅导班的也是,聪明的孩子学习好,还用得着你辅导吗?笨孩子不是那块料,你辅导就能管用啦?这不明摆着坑家长的钱吗?”
程晓一口饭刚吃进去,一下就给笑出来了。这一下就给呛着了,咳嗽了好一阵子。吓得周大林赶紧过去给她捶背拍胸脯,忙活好一阵。
吴英在一旁看着,心里酸酸的。她闺女命好啊,找个疼她的男人,呛口饭都能给紧张成这样。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论模样长相,她年轻的时候,比程晓要漂亮。可找了老程这么个男人,从来就不心疼她。要是她吃饭这样呛着了,老程绝对不会紧张成这样,过来给她捶背。能不笑话她就不错,顶多也就来一句:谁让你吃饭说话?活该!
唉,谁让自己那时候穷啊,饭都吃不饱。不是跟了老程出来,变成了城市户口,别说当老师,这时候指不定在哪个山沟沟里刨地玩儿呢,也早就变成满脸褶子,一头白发的老太太了。
正想着呢,就听周大林说程晓:“你好好的吃着饭,笑什么啊?看看,呛着了吧?”
程晓嗓子眼儿里的饭咽下去了,就继续笑。
“你说人家开辅导班是坑家长的钱,那你的快腿教育不变坑钱祖宗啦?全世界办教育坑钱最多的,恐怕就是你啦!”
周大林琢磨琢磨,可也是。他怎么把自己坑蒙拐骗的事儿给忘了呢?
程晓这一打岔,吴英心里艳羡他们俩,差点就把正事儿给忘了。
可也是奇怪,他们仨叽叽咯咯说了一堆话了,那边老程却只是埋头吃饭,一句话不说,仿佛变了哑巴。
周大林心里也暗暗奇怪,老程这热心肠,怎么突然对他们说的这事儿,一点兴趣没有了呢?难道,他识破他们的阴谋了?
还是吴英先反应过来,埋怨他们俩说:“我这说着我们班这几个可怜的孩子们的事儿呢,全让你们给搅合了!”
程晓不笑了说:“这事儿吧,估计我们帮不上忙,快腿教育又不教体育。”
说到这里,她就看她爸一眼说:“不过吧,这事儿还真有个人能帮上忙,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还不待吴英问是谁,老程那边就开口了。
“我又不是老师,别打我的主意!”
这话一出口,那仨就有点傻眼。感情老程一点不笨,已经猜出来他们想让他干什么来了。
程晓就看着她爸问:“爸,你咋知道我妈的心思的呢?”
老程就哼一声说:“老夫老妻快三十年了,你都二十七了。你妈撅腚我都知道她拉啥屎!”
232.两代人
老程这句话,就有点过于粗俗了。
身为老师的吴英不由老脸一红,恼羞成怒。
“守着晓晓和大林呢,你会说人话不会?”她就说老程。
老程也觉得自己这话,不该守着周大林说了,可兀自不肯认怂。
“我就是个粗人,不会讲细话。”他梗着脖子不肯服软。
吴英就看着周大林说:“你看看,根本就没法和他沟通,你说这日子我还怎么和他过?”
周大林也头疼。这两口子,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下来的,张嘴就龇牙,都想一句话把对方给憋死。
程晓知道周大林为难,她爸她妈,他说谁都不是。
她就开口埋怨她爸说:“爸,这就是你不对了,说话那么难听,还不兴我妈说你啦?”
老程没有回嘴,算是给了程晓面子。
自从这个家里多了一个周大林,老程就有点怕程晓了。至于为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大概是觉着程晓长大了吧?
后来,程晓和周大林结婚,又有了桐桐,他就更不能拿程晓当孩子了。
其实,老程心里,还是很爱自己这个闺女的。
老程不出声,程晓就又说他。
“其实吧,我妈就是想让你帮帮她,也不是帮她,就是帮帮她那几个学生,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老程就哼一声说:“你妈赞成的,我就必须反对。你妈反对的,我就必须赞成。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违反这条真理,我就一定要倒霉!”
吴英气的脸都红了。
“你个死老程!你弄那个工厂,我没反对啊,你不还是弄了?弄完了你没倒霉啊?不止你倒霉,一家人都跟着倒霉!欠下银行上亿的贷款,想想我都头疼,啥时候能给你把这个窟窿堵上啊?到现在你还自以为是,你不听我的话才会倒霉!”
老程嘿嘿一笑说:“我倒霉我愿意,气死你!反正你说下天来,我也不去给你教学生!”
说到这里,他把眼前的饭碗一推说:“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商量,最好别打我的主意,打也没用!”
说完了,他从餐桌跟前站起来,从从容容地倒背了手,回自己卧室去了。
“你这个猪!吃饱了就睡,睡到半夜起来,又得折腾一晚上!这么下去,你自己早晚把自己折腾死!”吴英就在他身后喊。
“那不正好如了你的意嘛!”老程回一句,头也不回地进卧室,把门给关上了。
吴英气的胸脯起伏不定好久,也把面前的饭碗一推说:“我也不吃了,让这个死东西气都气饱了!”
说完了站起来,也去自己屋关了门。饭桌上,只留下周大林和程晓,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程晓就看着周大林说:“咋办啊?这还想着让我爸有事儿干,帮帮我妈,他俩关系也能好一点。这可倒好!你说他们老这么打,我妈会不会真和我爸离婚啊?”
周大林就摇摇头说:“不会。他们那一代人,对婚姻看的很神圣的。”
程晓说:“那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我爸这才六十刚刚冒头儿,我妈还不到六十呢。你看他们整天这么着分房睡,谁也不搭理谁,在一起就吵架,这日子可咋过啊?”
周大林用手搓搓脸,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想一会儿他就说:“你爸吧,死要面子活受罪,明知道错了也认错的主儿。这本来寻思着,让你妈哄哄他,求着他,没准儿他借坡下驴,就肯答应教学生了。”
程晓就又噘嘴。
“又说我爸是驴!”
周大林赶忙改错。
“我是驴,你爸不是。”
“你是也不行!”程晓还是不干。
“好,我不是驴。那谁是驴?总得有是的吧?你是小母驴!”
程晓就不说话,瞪起眼来看着他。
周大林不敢再开玩笑。要不然,程晓也得让他给气跑了,这餐桌上就只剩下他,吃饱了还得收拾桌子刷碗,可就都是他的了。
他就严肃起来说:“咱昨晚上在咱那边,和你妈说的好好的,怎么哄你爸,怎么给他戴高帽儿,可结果刚才你妈一句好听的话没跟你爸讲啊?除了和你爸抬杠就是和你爸抬杠,那还不越说越僵?你爸后来火气上来,就纯粹是为了抬杠而抬杠了。”
程晓气鼓鼓地说:“我爸说话那么不好听,我妈怎么哄他呀?要是我,我也得和他急了。”
周大林就解释说:“你爸他不心情不好嘛。咱们昨晚怎么商量的?达到目的才是关键。我一再嘱咐你妈,千万别和你爸治气,先委屈一下,哄着他达到目的再说。你妈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这真到正事儿上,还是照样抬杠,你说这谁能有办法?反正我是没招了。”
程晓就噘着嘴嘟囔说:“谁跟你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笑面虎白眼狼,看着挺好的,还不知道在外面背着我干多少坏事!”
程晓拿她爸妈没辙,把怨气都撒周大林身上了。
周大林也不和她分辩,嘿嘿一笑说:“咱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谁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程晓就又不满,嘟囔说,“都这样了还能吃得下去饭!”
“吃饭!”这回周大林倒发脾气了,“你看看你,这一年半下来,瘦了多少了?原先小胳膊溜圆,现在可好,跟柴火棒似的了。你不吃饭就能解决问题了?多么大点儿事儿啊?我如果跟你一样,屁大点儿事就拿不吃饭惩罚自己,还不早就饿死了?要心胸开阔,才能做大事,知不知道?跟我这么多年了,怎么这心眼儿还跟针鼻儿那么大一点?”
周大林比程晓大十一岁,有时候,他在程晓眼里,可不单单就是丈夫,有时候她会不自觉地拿他当长辈。周大林真生气发火,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我骨架大,胖了不好看,正好减肥。”她就小声嘟囔。
“谁说的?胖了才好看,小脸红扑扑的……”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嘴不说了。
程晓胖了的确不好看,他见过的。
“那也不能饿着,多少吃点。”他就安慰她说,“放心,这点小事儿,难不到你老公我。我如果连这点小事儿都解决不了,那还怎么办快腿这么大的公司啊?”
“你有办法了?”程晓瞪着大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他问。
她就这对眼睛最好看,随她妈,双眼皮往上斜拉起来,眼珠子乌黑乌黑的,特明亮,特有精神。以至于二十年后胖成那样,仍旧掩盖不了这双眼睛的魅力。
周大林没有回答她,而是说:“多少的再陪着我吃点儿,然后把剩下的都放进冰箱里。你爸和你妈要是半夜里谁饿了,就起来找冷菜冷饭吃吧。谁让他们谁也不让谁,都发脾气呢,活该!”
第二天的时候,周大林没有去厂里,而是等到上午十点左右,估摸着老程起床了,又到他那边去了。
他的判断一点也不对,还是吴英了解老程。
老程半夜就起来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看到天亮。
原本吴英早上起来做早饭,会一并给他做好了,放在餐桌上,自己吃了上班。昨晚让他给气个半死,吴英就不管他,起来也不做饭,直接下楼去早点铺子里买着吃去了。
老程昨晚上就没怎么吃饱,得罪了吴英,早上没早饭吃,到八点多就饿得有点撑不住劲,自己去冰箱里,把昨晚上的剩菜剩饭拖出来,就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稀里糊涂吃了。
吃饱了肯定就又犯困了,就那么着,碗筷、盘子都扔在茶几上,人往沙发上一靠,闭眼睡着了。睡一会儿,身子一歪,直接躺沙发上去了。
周大林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有俩小时了。周大林砸半天门,才把他惊醒,过去把门给打开。
看到周大林,他还吃了一惊,问他说:“你怎么没去厂里,出什么事了?”
周大林这个气,心说不为了你,我忙的跟头骨碌的,还有工夫上你这儿来?
“哦,没事儿。”他就说,“昨晚你不和我妈吵架了吗,我不放心,今天晚去厂里一会儿,特意过来看看你。”
他们两个年龄只相差十四岁,周大林本事又大点儿,老程还挺佩服他的。平时在一块儿,没有程晓,倒不怎么像是两辈人,反而有点像平辈的朋友了。
听周大林这么说,老程就“嗨”一声说:“有啥好不放心的?我们两个天天吵,都吵一辈子了,不也就这样?”
说着话,两个人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来,周大林看看茶几上乱七八糟,就又起身,把碗筷盘子都弄到厨房里,顺手刷出来。
老程就在那里喊他说:“你歇着吧,不用管,吴英下午回来,就一块儿收拾了。”
周大林刷完了出来,边走边说:“我如果吃了饭不刷碗,晓晓能吃了我。”
老程嘿嘿两声说:“你们这一代人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这一代人,女人收拾家做家务,那是天经地义。男人做家务,会被人家笑话。”
周大林把茶几擦干净了,又找来茶叶泡上,这才坐下说:“没什么天经地义。***提倡男女平等,可不是从我们这一代开始。您啊,这是封建思想,亏您还在部队上待这么多年,还不大不小是个领导。昨天这事儿啊,说实话,的确是您不对。给那些没钱交培训费的孩子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这也是对社会做贡献不是?您不应该拒绝。”
老程沉默半天才说:“我不是不想干,我那就是和你妈斗气玩儿。说实话,只要对这个社会有贡献,我都肯干。我还能白白受党教育这些年啊?我搞工厂,不也是想着为国家,为这个社会做贡献嘛。可是,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人就是废物点心一个,干嘛嘛不行,吃嘛嘛都香,我干什么都闯祸,还不如不干呢!”
233.降维打击
搞工厂的失败,让老程彻底失去了自信。
他自己心里很清楚,就是没有赵世豪从里面捣乱,他也搞不好真空泵厂。
周大林接手工厂以后,科学系统地对工厂实行改造,这才让他知道,什么叫搞工厂。和人家一对比,他那只能叫瞎胡闹。
就说工人这干活,过去根本就没个标准,而是能用就行。
不是老程不想出高质量的产品,而是工人干不出来。
按着图纸上的工艺要求去卡,那工人干出来的,就没一件是合格的。你不能把干出来的工件都废掉吧,那得多大的损失啊?
工人也不干呢。我干一天都是废品,按照工厂的规定,还得罚钱。好么,我干一天还得给你倒找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放弃检验标准,不是赵世豪的主意,是老程无奈之下,折中的办法。
反正工件安装到设备上也能用,就那么地吧。
正是他这种能用就行的思想,彻底毁掉了真空泵厂所有员工的质量意识。
不按要求干,出活快,挣的多啊。既然这样也行,谁还管图纸要求啊?
于是,工人们就说技术部那帮人形而上学,出的图纸根本不实用,按着图纸干不出来嘛。
老程对搞工厂没了信心,不是因为西北化工那个订单断掉了工厂的资金链。女婿是干什么的他知道,手里的钱都是论亿算的,实在没钱,厚着脸皮找周大林要呗。
银行贷款还不上,银行也不能吃了他。再说公家还有40%的股份在里面呢,肯定会帮他想办法。
关键还在于,把资金链续上以后,工厂可以继续运转了,可还是干不出图纸上要求的合格品来,这还搞个什么大劲儿?越搞越赔呀!
周大林过来,他觉得周大林也不见得有办法弄出合格品来。
可是,短短三天,周大林就给他上了一课,什么叫搞工厂?
他从磨工工序开始,把所有磨工都叫到会议室开会,技术部负责图纸和工艺的技术员也过来了,先讨论图纸是不是形而上学,不切实际?
那些图纸,都不是存在一天两天了,从国企时代开始,真空泵行业就有了国家标准,甚至有些标准,还是临水真空泵厂制定的。这也足可以看出,当时临水真空在这个行业当中的地位。
可是,改开发展到今天,工人竟然不会按图纸要求干活了。
周大林先问国企时代就一直在磨工工序干磨工的两个工人,过去他们能不能干出合格品来?
那俩磨工都四十多了,当然知道,过去肯定能干出来。
可是,过去是吃大锅饭,按工资级别拿工资,不计件啊,一天干一件也是那么多钱,慢慢干呗。
现在不行啊,一天干一件,喝汤都喝不上啊。也不是从现在开始,就干不出合格品来了,从国企搞市场经济开始,按工时计算工资,就干不出来了。工人得先把工资挣出来,够养家的吧?
开会的时候,老程也在呢,那时候他还上班,还想着看看周大林怎么管工厂。
听两个老工人说到这里,他就觉得周大林没办法了。
按照他们这个说法,这一天只干一个工件,这一个工件的成本得有多高啊?那每个工件都这么搞,生产出来的真空泵倒是质量上去了,可成本得是别人生产的十几倍,谁肯买啊?
却不料,周大林的表态,让他大吃一惊。
“工价,一分不涨。工件干出来,还必须符合图纸工艺要求。你们谁觉得干不了,现在就给我走人!”
会议室里顷刻鸦雀无声。
他手里拿着一份发黄的旧报纸,脸色冰冷。
“这是我在办公楼上,过去国企时代的档案室里,找到的一份旧报纸。”
他面无表情说:“一九九六年的,是临水真空自己的厂报。这上面说,泵轴车间外圆磨工刘大强,一年干了三年的活,件件合格,被评为全厂先进生产者。”
说到这里,他顿一下才说:“这个报纸上的消息,到底真不真实,我无从考证。但是,我把刘大强师傅给找到了,他告诉我,当时为了评先进,多少有些夸大,但他保质保量地多干了活是真的。他干这个泵轴,一天可以精磨二十件。一般磨工,可以干十件。那一年,为了完成一批出口订单,他加班加点地干,不敢说一年干了三年的活,两年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又沉默一下,看看在会议室里的所有人,这才说:“我看了一下过去的计件统计表,你们当中,一天也有能干二十件的,可没有一件是合格的!
你们心里不服是不是?说不定刘师傅干的也不合格呢。我今天就为了堵你们的嘴,把刘大强师傅给请来了!”
刘大强今年都六十多了,退休好多年了,周大林能找到他,也当真是不容易。
然后,他就不和这帮磨工费口舌了,直接带着刘大强和所有磨工,去了车间,让刘大强现场演示,怎么磨好一根泵轴。
刘大强围着十几台外圆磨床,挨个的调试,才总算找到一台精度可以的。其余的,都让工人野蛮操作,给损坏了,精度达不到要求。
找到合适的机床,刘大强让几个青年工人帮着,把砂轮卸下来,要找平衡架平衡,却满车间都找不到一个平衡架。
外圆磨床工作的时候,要经常用平衡架平衡砂轮,以防止工作时,高速旋转的砂轮不平衡产生离心力,发生震动,既伤害机床精度,又得不到光滑的工件表面。
全车间都没有一个砂轮平衡架,说明所有磨工工作的时候,都取消了平衡砂轮这个必不可少的步骤。
周大林黑着脸,什么也不说,让所有人都去找平衡架,最后在仓库里找到了两个。
平衡好砂轮,又重新调整了磨床的主轴间隙,用千分表打了主轴跳动度在允许范围之内,刘大强才开始上活,开动机床磨削。
一根轴干完,用了四十分钟,表面粗糙度、直径、椭圆度,都在图纸工艺要求范围以内。
干完了刘大强解释说,一个是他多年没摸机床,手生了,干的慢。再一个,就是机床给造的太厉害了,不好使了。还有一个,就是前面的精车工序,留的余量太大了,精车那里就不合格,造成了他磨削加工用时太多。
这时候,周大林开始发火了。
“看到没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四十分钟都能干一个合格品出来,一天八小时,干十多件出来没问题吧?这个工件计价工资是多少?一个八块钱,你好好干,你一天就能挣接近一百块钱!社会平均工资才一千六,你一月可以挣三千,还不知足,还嫌工价低?
看看你们是怎么干的?为了节省时间,不修砂轮,不平衡砂轮,给我把设备都造烂了不说,还没干出一件合格品来!你们自己说,我要你们这些工人有什么用,败坏我们工厂的声誉,浪费我的钱玩儿吗?
从今天开始,这个工序停产整顿,由刘大强师傅任带班长,配合技术部维修组,首先恢复机床精度。
你们所有磨工,可以回去考虑一下,确实干不了的,可以来找我辞工,或者要求调到其他你们认为能够干的了的岗位上去。
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就你们这种工作态度,这个烂到家的机加技术水平,除了真空泵看在你们是老职工的份上,可以包容你们,你们可以到外面去试试,还有哪个老板,肯让你们这么造着玩!
想留下来的,就得服从刘师傅的安排和命令,不服从的,立刻离开工作岗位,我绝不姑息迁就!”
其实,周大林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每一个机加工序,高薪聘请一个像刘大强这样的,高技术的机加工人做带班长,让这个高技术工人,监督和调教剩下的所有工人,包括如何正确操作机床设备,如何磨刀,进给,使用工模量具。总之,在不野蛮操作,不人为损坏设备的情况下,把合格的产品干出来。
当然了,有高工资就有高罚款,这个工序的人机效率数值,决定了带班长的当月收入。
这样以来,就成功避免了机加行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陋习,带班长为了拿到更多的绩效工资,就得把手下所有工人都训练的具有他的高技术,把活干的又快又好。
工人的话,有时候是不可信的。市场经济影响下,他们为了能拿到高工资,在金钱面前,是很少会考虑自己的人格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磨工说干出合格品来不可能,结果却是在刘大强的监督之下,整顿过后第一天,合格品就一个个地干出来了。
周大林一个工序一个工序地如法炮制。你干不出合格品来是吗?不怕罚你就给我废!不想干说话,我这儿还有一千好几在代理公司打工的预备工人呢。有高技术的技工手把手教着,我就不信,他们学不会怎么干活,离了你我这活还不干了!
没人敢说辞工。
这年头,得到一份高工资且给交着养老保险的工作,哪里那么容易?给逼到这个份上,想不学技术,不用心思就拿工资,天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三天时间,整个工厂的加工水平,焕然一新。
老程眼里难如上青天的事情,人家周大林随便动动嘴,解决了。
当然了,这是周大林上一世积累的管理经验,不是老程这种外行,可以一时半会儿能够领悟的。
但这种打击,对老程来说,就是降维式的,他心里仅存的那点自信,荡然无存。
234.开导
事后,周大林给老程的解释就是,你心太善,心里总把人往好里想,不适合当老板。
要知道,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这年头,做为资本家,你狠不下心来,工人就黑你!
对付工人,在周大林那里,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因为无论做什么事业,可以做简单粗笨活的纯劳动力容易找到,难找的是人才。
什么是人才?不是上过大学,研究生、留学生,博士、博士后就是人才,是可用之才。像刘大强这样有技术,动手能力强的带班长就是人才,孟庆水是人才,吴庆林是人才,扎实肯干的于倩,也是人才。
甚至修设备水平高的维修工人,在他眼里,也是人才。他接手以后,就把维修班合并到技术部里去了,拿他们当技术人员看待。
当然了,想得到这个待遇,你手里也得有绝活。精熟各种机床构造,准确判断故障。靠一把刮刀,把机床导轨修平,恢复出厂精度,你做得到你才是人才。
做不到,只会拿扳手卸螺丝,哪里凉快你上哪里待着去吧。有力气的劳动力我有的是,不缺你一个。
老程就觉得周大林过于残酷了。
他从小受的教育,工人是领导阶级。到周大林这里,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他们?革命先辈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为了让所有穷人都过上好日子吗?你这么对待工人,这不是复辟吗?这不是黑心资本家吗?他老程搞工厂的初衷,是为了更多的人有工作,吃上饭,可不是为了自己赚钱!
“要想更多人有工作,也得先保住工厂啊?”
周大林就对他讲。
“工厂都保不住,你怎么创造就业岗位?工厂倒了,所有工人就更吃不上饭了!”
要保住工厂,就得有规矩,不能由着工人的性子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有时候,真理并不是掌握在大多数人手里,这也是伟人讲过的。
西方政体的弊病,正在于执行大多数人的意见,所以才会一团乱麻,才把这个世界搅合的烽烟四起,不得安宁。
他这么做,正是处于伟人人人平等的思想。他并没有剥夺任何一个工人挣更多钱,过更好生活的权力。
还是拿外圆磨工序做例子。加工一个合格工件八块钱,技术越高,熟练度越高的工人,一天干的越多,挣的就越多。熟练技术工人一天干十几个,拿一百多块钱,一月的工资,都可以是社会平均工资的两倍了,照样可以过幸福的日子。
像刘大强这样的技术工人,脱产做带班长,只要他尽心尽力,不出错,一月可以拿到五千以上的工资,比一般技术管理人员的工资都高。
刘大强也是工人吧?他可以过比一般人更好的日子。
每个人,包括工人、技术人员、管理人员,甚至包括他周大林,都有过幸福生活的权力。关键你这个幸福生活,得靠你的真本事得来,不能靠损害其他人的利益去获得。
工人净干不合格产品,损害了工厂的利益,还拿着高工资,这就不合理,就不能惯这个毛病!
同样,他周大林也不是黑心资本家。他把工厂搞好了,积累了财富,再次投入工厂,扩大再生产,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让更多的人有饭吃,这叫回报社会。
他一个人能祸祸多少钱财呀?挣来的钱还是要用到老程所说的,为人民服务当中去,这才叫良性循环啊。
老程说不过周大林,又觉得他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对,与他在部队上受的教育不是一码事。
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回家,不跟着周大林搅合了。工厂的水太深了,好多东西都不是他能搞明白的。
心里装满了疑惑,也装满了失落,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干什么都没有可以说的通的道理支持,他心里的烦恼,也只有他这么大年纪的人,才能理解的了。
他们那一代人做事情,和现在的这一代人做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现在这一代人工作,主要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让自己生活的更幸福。因为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是靠金钱衡量的,甚至包括婚姻和爱情。
没有钱,漂亮妹妹连正眼都不愿意看你,你长得再帅也没有个鸟用。
身家百万,你就是再丑,都能找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所以,大家基本都变了金钱的奴隶。
而老程那一代人不是这样的。他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搞工厂是为社会做贡献,做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要有一个他可以接受的指导思想。这个指导思想,绝对不是以金钱做为最终目的的。
这,恐怕就是难以逾越的代沟了。
没有了指导思想的老程,也就彻底颓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了,所以会活的百无聊赖,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
周大林是了解老程他们那一代人的想法的,所以,他才会设法给他找对社会有意义,老程又可以力所能及的事情干。帮学生们提高体育成绩,考上重点高中,改变人生,无疑就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他没有料到,老程的自信,让他给彻底打没了,不相信自己可以把孩子教好,反倒怕教不好,耽误了人家孩子的前程。
所以,他才会故意去气吴英,让她趁早打消找他教学生这个念头。
了解了老程这个顾虑,他就劝他说:“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无能,你只是做了你不擅长,不懂得的工作,所以才没有做好。你搞客运公司的时候,不是搞得很好吗?你懂汽车呀,搞运输是你在部队时候的专业,你是内行,所以你可以搞的很好。
如果让我去搞客运公司,我肯定没你搞的好。
话说回来,你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么废物,那当初上级为什么相中你,让你干营长呢?难道你们上级不了解你,用个废物去管理一个汽车营?而且,你在担任营长期间,多次被评为先进集体,说明上级并没有用错你,你也的确是一个称职的营长不是?”
这一席话说的老程心情舒畅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热的年代,他又是那个生龙活虎的程营长了。
“可是,我没教过孩子啊,这玩意儿怎么教啊?”他还是有些犹豫。
“这有什么难的呀?”周大林就开导他说,“你当初怎么训练我来着?我如果当初没有你逼着跑十公里越野,天天跟着你爬山,我能有现在的身体呀?这么多事儿等着我做,我恐怕还真撑不下来。所以啊,我能管理着自己公司的同时,还能帮你管着厂子,这里面有你很多的功劳啊。”
“别说我的厂子。”老程就不高兴说,“听到工厂这两个字,我心里都不舒服。那个地方以后是你的,跟我没关系了。”
“好好好,跟你没关系。”周大林就笑,“咱爷俩分什么你的我的?将来呀,你的,我的,都是桐桐的。”
老程就咧开嘴笑了。
“唉,我对不起桐桐,让她这么小就不能在爸爸妈妈身边。等你有时间了,把她接回来,我在家里替你们看着她。你这一说桐桐,我还真想她了。”
周大林就说:“你不会自己接她去呀?”
老程嘿嘿一笑说:“我这个,折腾的你们两口子有好日子过不成,我,那个,有点不好意思见你爸妈。”
“好吧,”周大林说,“过两天我让晓晓回省城,把桐桐接回来。”
接着话锋一转,他就问,“那帮着我妈教学生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哎,你说,教你我没负担啊,知道累不着你。现在这孩子可金贵着呢,我要是把人家孩子累着,可咋办呢?”
周大林就笑了说:“孩子累不累,能不能坚持,你会看不出来?那你当初是怎么调教那些新兵蛋子们的?他们不也就比这些孩子大不了几岁嘛。”
“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的孩子能吃苦啊。”老程就分辩说。
周大林就说:“这个,我相信你比我懂行,不用我教你,你自己看着办,绝对没有问题。说白了吧,这帮孩子就是平时营养过剩,身上肥肉太多,所以体育成绩才上不去。你肯定有办法,把这帮孩子身上的肥肉给练没了。”
听他这么说,老程又心里没底了说:“你看看,我就知道吴英不说实话,还穷人家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能吃成小胖子啊?”
周大林哭笑不得。
“我说爸,这不是六七十年代啊。现如今,咱们国家富强了,人民物质生活水平已经大幅提高了呀。胖子不代表就是富有。真正有钱人,早就不吃大鱼大肉了,人家讲究的是营养和卡路里。你看我妈为什么做饭要控制肉啊,不就是怕你发胖吗?你想想你现在吃的什么?青菜、螃蟹、大虾、蛤蜊,栗子面面窝头,玉米棒子,这些比大鱼大肉值钱多了。”
老程想想,还真是这样。
“你说这个吴英,她弄这个倒赶时髦。我说让她买排骨炖着吃,都说一个礼拜了,她一块骨头没给我弄来呢,还跟我说排骨涨价了,等过两天便宜了再买,感情这是在这儿糊弄我呢!”
他就埋怨说。
“我妈不是为了你好嘛。”周大林就开导他说,“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话难听,可正事儿上,是真对你好,这个你不能不承认吧?”
老程听了不言语。
老程这个人,只要他不出声,就证明他承认了。让他直接说自己错了,那是根本办不到的。
235.太阳从西边出来
周大林察言观色,就继续忽悠老程说:“其实啊,让你帮她训练那些孩子,我妈也是为了你好。她担心你在家里这样黑白颠倒,生活没了规律,把自己身体给搞坏了。
以后啊,知道我妈对你一片苦心,嘴上就让着她点,少和她拌嘴。我如果跟你似的,也整天和晓晓那样对付,晓晓早就一脚把我给踹了!”
想不到,老程竟然主动认错了。
“嗯,我最近心情不好,跟她说话有点随便,怎么解气怎么说。我那个,以后注意。”
周大林回到家里,把老程的话跟程晓重复一遍,程晓都有点不敢相信。
“我爸会认错?真的假的,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周大林差点让程晓说笑了。
这个老程,也就在部队里当过营长,芝麻绿豆大点官。转业到银行,混个保安部经理,就更没什么分量。官不大,架子不小,明知道自己错了都不带认的。
不过这只是在家里。在外面谁都说他人好,热心肠。感情他这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到家就成大爷,摆他的官架子。
不过这话他不敢跟程晓讲。骂她爸是耗子,估计程晓又得和他瞪眼。
“你呀,赶紧给你妈打电话,就和她说你爸答应教学生了,让她赶紧和她班里的学生通个气,跟家长说好了,定个时间,咱们趁热打铁,把你爸给哄上道。”
他就岔开话题说。
程晓给她妈打电话,吴英还不如程晓,打死都不相信老程能答应。
“我早上没给他做饭,他别再是饿晕了说胡话吧?”吴英不放心说,“等我把学生给招呼来了,他再反悔,我可没法跟人家家长交代。”
没办法,周大林只好把电话接过来,再哄吴英。
“您不能老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呀。”
他刚开口,吴英就把他给打断了。
“老虎信佛,不吃肉改吃素了?我才不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老程,我太知道他了,倒驴不倒架的东西。他只要说出口,否决了的事,你弄九头牛都拽不回来他。他这是啊,让你给说的,实在不好意思说不行了,这才改口。你替他背着上亿的债呢,他不好意思驳你的面子。等到下午,他捯过闷儿来,立马就会反悔,我才不上他的当!”
周大林又差点让吴英给整哭了。你说这娘俩,对老程怎么这么没有信心呢?
你说你老程,连老婆闺女都不信你,你这都六十多了,差不多混一辈子了,你这是怎么混的?
“您听我说啊。”他就再哄吴英说,“他既然答应了我,后面他再反悔,不是等于对不住我嘛。今下午我和晓晓还是早早回来,咱们一起跟我爸说这个事儿,这他总不好意思反悔吧?再说您也应该知道,我爸这个人是很要面子的,您总说他这不好那不行,老打击他的积极性。他本来就为搞工厂这个事儿窝囊,对自己没了信心,您再嘴上不饶人,动不动就说他这不行那不行,他心里不更窝火吗?妈您以后说话吧,也得注意点儿不是?”
总算把吴英给说的没了脾气,这才把电话挂了,把电话还给程晓。
程晓接过电话来,问他说:“我妈答应找学生了?”
周大林说:“答应了。她今下午在自习课上和班里学生们说一下,让他们回家跟各自家长商量,明天找你妈报名。”
程晓就幽幽地说:“你说当初我从省城跑回来,你不来找我,我们成不了夫妻,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周大林倒是知道。嫁给赵世豪,然后就整天伤心流泪,凄惨过一辈子呗。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他就问。
程晓说:“没有你,我们家最简单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我估计我现在呀,想死的心都有了。”
周大林就叹一口气,安慰她说:“没有我,也没有这么多事儿不是吗?你爸不会辞职,不会搞客运公司,更不会搞工厂。说不定现在呀,他已经从临水银行退休,安享晚年了呢。”
说到这里,就看一眼程晓。
“就是你,恐怕得嫁给赵世豪了。”
程晓就“哼”一声说:“才不会。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他!”
周大林心说,你当初还就嫁给他了,也没见你去死。不但没死,还给他生个儿子,还明目张胆地给他戴绿帽子。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再也不会发生了。
“当初你又不知道赵世豪这么歹毒,你爸逼着你嫁他,估计你没了招儿,说不定就嫁他了。”周大林说。
程晓就没再言语。
那时候,周大林没来找她之前,她就是这么打算的。只要他娶了刘璐,她没了指望,就听她爸的,和赵世豪结婚,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因为那个时候,赵世豪给她的印象,并不坏,人也挺本分老实的。
“好了,咱们赶紧上班,我厂里还有一堆事儿得处理呢。”周大林就催她说。
这事儿还就是挺有意思的,在家说着赵世豪,周大林一上班,赵世豪竟然在办公楼里的走廊上等着他呢。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等着他的,还不是赵世豪一个人,还有个年青男子。留着水亮的背头,穿着雪白的衬衣,笔挺的西裤。年轻人背后,站着四个壮汉,打扮不一,还有戴金项链,纹身的,一看就知道,是街上的小痞子。
周大林回来不久,赵世豪就给他打过电话,想说服他把真空泵厂卖给西蒙公司。兴许他的大部分本事,都是周大林教的,师徒如父子,他有点怕周大林,没有敢直接过来。
周大林给他的答复,就是卖可以,让西蒙公司拿十亿出来,他就卖。不过,十亿不是人民币,是美刀。
说完了,他就把电话挂了。
从那以后,赵世豪就再没有动静了,也没再出现在他父母住的小区里。
听说,老赵不许他回家,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他在华侨城那边花一百多万,买了一栋两层的别墅。那个原来厂里的总会计小张,就和他住在了一起。
看着这帮人来意不善,周大林示意程晓先回自己办公室。程晓也看出那四个痞子不是好人来了,执意不肯走。
最后,周大林就急了。
“让你走你听不见啊?”他冲程晓发火。
程晓紧抿着嘴唇,眼里泪光晶莹,却死死拽着周大林的胳膊,一动不动。
周大林就暗暗叹息一声。程晓爱他,为了他,是不会顾及自己处在危险之中的。
他便不管程晓,冷冷地盯着赵世豪问:“什么事儿?”
赵世豪尴尬地笑笑说:“那什么,周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西蒙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张先生,他想和你谈点事情。”
周大林就点点头。已经是下午的上班时间了,办公楼走廊里人来人往,他不便发作。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和程晓走进去,顺口冷冷说一句:“都进来吧。”
他进门,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程晓就站在他身后。他可以感觉的出来,程晓很紧张,身子有些颤抖。
他冷眼看着他们六个进来。赵世豪还有些拘谨,站在门口不远处。那个张助理和四个痞子,却大摇大摆地走到沙发那里,自顾自坐了下来。
张助理二郎腿翘着,一脸目中无人。
“老程的女婿是吧?现在你管工厂?”
周大林冷冷地说:“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你们西蒙公司,就是你们总经理过来,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搭理他。现在,趁我心情没有变坏之前,赶紧给我滚!”
“哟,口气不小!”张助理笑着说,“就你这种小角色,还想跟我们总经理说话?我来和你谈谈,就算给你面子了。还要我们拿十亿美刀买你这个破厂子,你做什么美梦呢?我最后问你一遍,退出真空泵,把所有股份交给我们西蒙公司,你肯还是不肯?”
周大林淡淡地说一个字:“滚!”
这时候,四个痞子当中,胳膊上有纹身的那个,就说话了。
“北安街陆军,你听说过吧?我就是陆军。”
这个名头,在临水可是很少有人不知道的,可谓那个年代的一霸,几乎所有的坏事都做过。临水所有娱乐场所,几乎都得给他面子。
就听陆军继续往下说:“我陆军在这临水,不要说你一个真空泵,就是比你大的厂子的老板,也没有敢不给我面子的。我今天过来,不是和你周老板打架,我是顺便过来,和你认识认识。另外,也帮帮我的世豪兄弟。周老板你张口就要十亿,还美刀,这直接就是开玩笑。我觉得,刚才张助理给你开的条件,已经十分优惠了。周老板你给我个面子,降降条件,怎么样?”
周大林笑了。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跟我玩这个。你当心啊,真要进去了,老账旧账一起算,你这辈子恐怕就出不来了。”
一个小痞子听周大林这么说,“嚯”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你特么不知好歹是不是,想找死啊你?”
陆军伸伸胳膊,把那个小痞子给拦下了,皮笑肉不笑对周大林说:“周老板,看你像个文化人,刚才的话我不计较。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面,得罪了我,别说你现在生意不好,就算你生意红火,我想让你关门,也不会出半个月,你要不要试试啊?”
周大林就又笑了。
“哎呀,本来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方上的事我不想管。既然你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了,他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陆军就笑了说:“你还真是个书呆子。你觉得,警察能管得了我的事?你有本事把局长叫来我瞧瞧?”
236.投机生意的忌讳
周大林还真是给领导打电话。
听他这口气,还敢跟领导人五人六的冲大瓣蒜。
“咱们临水有个叫陆军的,你知道吧?对啊,北安街那个。据说称霸一方啊,人见人怕。他正在我的办公室里,威胁我呢!这都什么年代了,这样的人物,还可以作威作福,临水的营商环境,堪忧啊!
我不知道你这位大人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当今时代,任何一个地方的父母官,也不能容忍还有这种现象出现。恶霸横行乡里,那个商人敢跑到临水这个地方来投资啊?
好吧,你大人的分内之事,我不会多说话的。但是,欺负到我的头上来,想让我不说话,这个不太好办!”
周大林打电话的工夫,陆军的脸上,有些惊疑不定。一个工厂老板,敢和领导这么说话,真的假的?别再这小子在糊弄他吧?
周大林打完电话,他就皮笑肉不笑说:“我陆军见的多了,弄这点小把戏糊弄我,你周老板还真有才。”
周大林也不搭理他,抬手敲了敲右手边的窗玻璃,门就开了,两个值班的保安就走了进来。
“让他们安静一会儿。”周大林对站在门口的保安说。
陆军直接就给气笑了。
“你特么拿保安对付我?你当我是什么了?”他对坐在边上的一个痞子说:“把这俩货给我请出去!”
那痞子站起来,走向保安,冲着前面那个年纪大的,伸手推过去。
“滚!”
他嘴里这个字叫到一半,突然脸色扭曲,倒在地上,一个劲地蹬腿,表情十分痛苦,却说不出话来。
坐在沙发上的人,都有些傻眼。因为他们自始至终,也没看到那个年纪大的保安出手。可他没出手,那痞子是怎么倒下的呢,羊癫疯突然发作?
陆军就站起来了,想着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后面那个年轻保安却先到了他跟前。
“没听我们周总说吗?安静待着!”他呵斥陆军说。
“你特么想造反呢?”陆军鼻子都气歪了,开口就骂。
他也就骂了这么一句,脸上就“啪啪啪”地挨了三个嘴巴子,腮帮子顿时肿了起来。
“不让你说话,听不懂人话啊?”年轻保安大声呵斥他。
他还不服,又要张口。话还没说出来,又是“啪啪啪”三个嘴巴子,直接就把他给扇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了。
这一下,屋里顿时安静了。
陆军年轻的时候,练过拳击,得过市里的冠军,身手、反应绝对不弱。可在那个保安跟前,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还有一个痞子不识好歹,想着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个年老保安瞬间就到了他跟前。
这一回,好多人看到他出手了。他只是伸出手指头,在那痞子腰肋间戳了一下,那痞子就和第一个痞子一样,软倒在沙发边上,表情痛苦,说不出话来。
这一下,所有人就明白了,这俩保安是武术高手!
年轻保安说话了。
“都听话老实待着,别逼着我出手。打你们这些烂货,脏我的手。告你们说,我出手可不会留情,伤了残了你们自己倒霉。”
一口标准的京片子。
果然,所有人都脸色苍白,泥雕木塑一般,不说不动了。
赵世豪本来就在门边上站着,这一回他反应不慢,想着拉开门逃跑。
周大林低着头,一直在看办公桌上的东西。那是于倩上午给他送过来的,关于如何开展人事部工作的报告。
他也不抬头,顺口说:“你先别走,待会儿我还有话和你说。”
赵世豪愣是没敢动地方。他知道,两个保安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年轻保安冲他努努嘴,他也乖乖去沙发上坐着了。
陆军还想开口说话,迎上年轻保安严厉的目光,又把话咽回去了。
这一会儿工夫,他腮帮子肿的,跟含着个皮球差不多了。再不服气说话,估计还得挨抽,那脑袋肯定能变猪头。
周大林只顾看桌上的报告,根本不搭理他们,就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他这么个态度,显然是在等什么。可他等什么呢?谁也猜不透,更不敢问。看着陆军那个肿的跟皮球差不多的脑袋,谁也不想步这个后尘。
这时候,周大林想起程晓来了,回头跟她说:“不让你跟着,是怕你害怕。这回知道了吧,我是谁呀?就这么几个痞子,能威胁到我?”
这回程晓听话,抬腿出门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老公是快腿董事局主席呀。快腿已经是国内著名财团了。
这么大个人物,跑到临水来,临水一把手都得高接近迎啊。
不要说周大林,就是刘璐来临水,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快腿三巨头之首,刘璐刘总,那还得了啊?
周大林从不抛头露面,低调的要死,知道他的不多。刘璐现在可是比于晓萱都出名的著名企业家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程晓就当真有些失落了。如果当初她不和周大林赌气从省城回来,也没有这么多麻烦,她现在,恐怕至少也和刘璐一样了。
那两个保安,都是周大林来了以后才招来的,这里面的秘密,恐怕只有周大林和负责招聘的于倩知道。他们肯定不是保安,而是专门跟来,保护快腿董事局主席的。
周大林不出声,也不许别人出声,屋里安静的一丝生息没有。
十几分钟之后,警笛声由远而近,没一会儿工夫,四辆警车,停在了办公大楼前面。
又过了两分钟,周大林的办公室,就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周大林不慌不忙说一声,两个穿便装的人就进来了。
陆军看到那两个人,脸就黄了。他终于相信,刚才周大林打的那个电话,肯定是给领导打的。
带着武术高手保镖,可以指挥的动领导,这样的人物,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小公司老板,或者是真空泵的厂长。
直到这个时候,陆军才意识到,他惹到大人物了,还绝对不是一般的大人物。
可是,现在他想到这一点,已经晚了。
门口的两个人进门,不约而同转向周大林。
其中一个人道歉说:“对不起,周董。我们奉上级命令,带寻衅滋事的嫌疑人回刑警队调查。”
周大林对两个人还算客气,也只不过是在椅子上微微欠了一下身子,点点头,也不问来人是谁,指指沙发哪儿说:“那不,都在那儿呢。”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转向,同时恶狠狠地盯在陆军身上,大有一口吃了他方才解恨的架势。
陆军真慌了。他平时最多也就是哄哄派出所一级的人物。这二位,可是市刑警队的,而且是两个中队的一把手一起过来。
甭问呢,能让这俩一块过来的,最少是大队长啊,没准儿还是领导亲自点的将。
这家伙对警察的内部关系倒是门儿清。既然门儿清,他当然知道,两个刑警中队联合出动来抓他,意味着什么。
“伊队、张队,我没闹事儿,真的,我们是和周总过来谈生意。”他还试图跟人家解释。
“闭嘴!”当中一个人黑着脸冲他轻吼一声,然后就又对周大林说,“对不起,周董,我们工作不周,打扰到周总了。我们领导今天公务繁忙,过不来。他说改天有时间,会亲自过来给您道歉。”
周大林摆摆手说:“不必,请转告你们领导,我心领了,谢谢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他指指沙发上和地上的人说:“那四个,你们带走,剩下那俩,跟他们没关系。”
那俩人便不再说话,一挥手,几个便衣进来,把四个人拷上,直接带走了。
带走之前,年老的保安过去,在两个瘫在地上的痞子肚子上揉了两把,两个人这才呻吟出声。
警车再次鸣笛,很快开走了。两个保安也出去了,屋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个张助理和赵世豪,坐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周大林。
周大林似乎又把他们给忘了,再次低头,把注意力集中在报告上面。他不说话,沙发上那俩不敢说也不敢动一下。气氛顿时变得十分诡异。
过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周大林这才抬起头来,看看赵世豪,微微一笑。
“你恨我,是吗?”他问,声音很是慈祥和蔼。
“不不,”赵世豪赶紧回答说,“好好的,无缘无故的,我恨你干嘛呀?再说,我的本事还是你教的呢。”
周大林就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敢做敢当。你恨我,不是不对,也不是没有理由。如果没有我,程晓肯定会嫁给你。如果不是我教你做生意,你不会害死自己的亲叔叔,亲婶婶,不会有牢狱之灾。而且,你猜测的很对,我当初教你做生意,的确是没按好心。”
至于为什么没安好心?周大林没有解释,也没法解释。他那是为上一世的程晓报仇呢。
“你恨我,想报仇,没什么不对。”他继续说,“可你也得先学本事呀。你得学的本事比我大,或者跟我差不多,才能有报仇的机会不是吗?
我过去教你的那点本事,不是我本事的全部啊。那个,过去有句老话,叫投机倒把,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吧?搁现在的话说,叫投机生意。
这种生意呢,适合头脑聪明的人来做,你头脑也的确聪明。可是,这种生意有个最大的忌讳,就是忌贪婪,见好就收,否则早晚万劫不复。
你恰恰过于贪婪。所以,你去做投机生意,早晚会栽跟头。不在石子场上栽了,将来在其他生意上,也一样会栽。而且,栽的越晚,损失越大,搭上性命,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这个,就是我的不安好心所在,你明白了吗?”
237.交还是不交
周大林的这番话,摆明了他一开始就是在耍着赵世豪玩。
赵世豪听了不由怒火填膺,终于忘却了刚才两个保安给他带来的恐惧。
他置问周大林:“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仅仅是为了程晓?可这事儿也不赖我呀?是程叔要把程晓嫁给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程晓没有关系。”周大林回答他说,“现在,你不妨回忆一下,你开始跟着我岳父跑客运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上车你就睡觉,到站就出去玩个痛快,不到发车点不回来。我岳父那时候就快六十了,他一个人却要干你们两个人的活,最后挣了钱还得和你平分!
就是这样,你还看不到自己到底错哪儿了,还觉得自己挺美的,以老板自居,要把卖票的也给撵走。你撵走了卖票的,我岳父又得开车又得卖票,一个人干三人的活,这么远的长途,从南到北一千多公里,岂不是要被你活活累死吗?”
赵世豪不言语了。以他现在的智商,还是能够想明白,他当初有多么混蛋的。
“原来你教我做生意,只是个借口,要把把我从客运大巴上哄下来。”他恍然大悟。
“对了。”周大林承认,“你的确很聪明,一猜一个准儿。”
这话听着,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讥讽他,反正听着不怎么像好话。
“可是,我也罪不至死啊?”赵世豪就气急败坏地问。
周大林忽然笑了说:“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想着要坑你呀。我真心教你做生意,可是你不学啊。你还记得吗?你说,与其操心受累去挣钱,不如安于贫困活的舒服。我也没想到你会对投机生意感兴趣。这做石子生意,可是你自己选的。你做这个生意,也没和我商量。”
“不对。”赵世豪说,“我记得你带着我去山里找那些小化工厂,特意绕路去过豹子峪那个采石场,还特意守着我打听采石头和石子场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我,你那不是在给我挖坑!这说明,那个时候,你已经动了害我的心思!”
赵世豪是聪明的。看来,石子场出事之后,他被判刑,在里面没少思考。周大林这么一个略显不自然的小伎俩,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害他肯定是早有预谋。开始没发现他对什么感兴趣,周大林无从下手。他表现出来对投机生意的兴趣来,周大林自然就顺坡下驴了。
只是,害他不是因为老程,是为二十年以后那个深爱着他的程晓报仇。
这个时候,周大林如果用只是偶然突发奇想,才去了豹子峪看看这个解释,赵世豪肯定不会相信。
“我不跟你说了吗,你很聪明,适合做投机生意。投机石子市场,当时的确有利可图啊。”他回答赵世豪说,“你怎么就不想想,我领你去豹子峪,是给你指点个商机呢?”
“可是就因为去了这趟豹子峪,我才会害死自己的叔叔两口子!”赵世豪恶狠狠地说。
周大林就又笑。
“你叔叔两口子,是你害死的,又不是我害死的,你恨我干什么呀?”
“没有你,我就不会去豹子峪,就不会开石子场,就不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老家亲戚都恨我,跟我们家断绝了来往。我爸妈也恨我,不让我进家门!”赵世豪咬牙说。
周大林就叹息一声说:“赵世豪,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偏激。遇到什么事情,总是怨天尤人,浑身充满了负能量。你怎么就不想想,这些事情,都是因为你自身的原因,才造成今天的结果呢?
投机生意,是把双刃剑。这句话我跟你说过没有?假如当初你对山后村的老百姓好一点,讲点诚信,遇到灾难的时候,那些老百姓会不帮你吗?同样是遇到了泥石流,山前村的采石场,怎么就可以安然无恙呢?
你对人家,不但不讲诚信,还雇佣一帮社会痞子,对你的工人非打即骂。对村里的老百姓呢?谁找你要账,你就让那帮痞子收拾谁!
你好好想一想,你最终落到坐牢的结果,是不是你自己造成的?今天,你又把痞子弄到我这里来,试图威胁我。你以为,我是山后村的那些老百姓呢?
话说回来,你当初搞采石场,你告诉过我吗?你如果心里把我当你的老师,多少对我有一点感恩之心,你会这么做吗?你唯恐让我知道了,要分你的利润!你如果当初有点良心,知道来找我商量,我会不帮你,能眼睁睁看着你吃这么大的亏?当然了,那时候你自信心高度膨胀,就算我告诉你有危险,你也听不进去。
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这个样子。你说,你生意失败了,把怨恨撒在我身上,知道斗不过我,就从我岳父那里下手,还去欺负程晓,你干的这叫人事儿吗?你恨我,恨的着吗?”
赵世豪让周大林三下五除二,就给忽悠蒙圈了。这么听着,周大林说的还真有道理。可是,他还是感觉着哪里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呢?他又说不出来。
周大林看他无话可说了,就不再搭理他,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姓张的助理。
“你,”他声音严厉了说,“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想跟我谈生意,叫他自己来找我,弄你们这些小鱼小虾过来,还谈生意,谈收购?他以为他是谁呀?外国人了不起是吗?再敢跑到我这里来捣乱,我就把你送进去关上几年,最次也得打断你的腿,听到没有?”
张助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干张口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滚等什么?”周大林发火说,“还真想让我叫人来,把你的腿打断是不是?”
张助理吓一哆嗦,站起来就跑,却被赵世豪拦住了。
两个人没完成任务,回去没法跟西蒙三世交代啊。
“周哥,周哥。”赵世豪拦下张助理,赶紧对周大林说,“咱们过去的恩怨,就算过去了,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成了吧?”
周大林哼一声说:“你把好好的工厂给我祸害成这样,你说过去就过去了?”
赵世豪嘿嘿一乐说:“不过去你能把我给怎么着呀?陆军他们又不是我叫来的,不信你问陆军去。我在这个厂里,所有的账目都是干净的。朱二军他们都进去这么久了,如果他们鼓捣的事儿跟我有关系,警察早抓我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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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还真是赵世豪说的这样。这家伙在这上面倒精明的很。
他只是以搞垮真空泵厂为目的,却从来不参与违法的事情。
朱二军那几个人的事儿,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给他们暗中提供方便,却从来不参与,也不接受他们的任何贿赂。
他只是对工厂管理不善,这个不能算犯罪。想找他的问题,还真的挺困难。
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把握大目标的能力。
搞垮了真空泵厂,他从西蒙公司那里得到的好处,要比和朱二军合谋,多的多。而且,这样做还没有任何风险。
绝不因小失大,这兴许就是他在里面反思了那三年,得到的经验吧?
这说明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贪婪,变得更加难以对付了。
见周大林沉着脸不说话,赵世豪就笑笑说:“周哥,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再说你现在这么硬撑着,也不是个办法不是?你刚才还说我做事偏激,你这不也是偏激吗?明明把这个厂子,连贷款带债务一起交给西蒙公司,是最好的脱身办法,你却宁可死撑着也不肯这么做。你说,咱俩到底谁偏激呢?”
周大林就无声地笑了。笑完了才说:“原来,你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结果。你这是认为真空泵厂没有救了,这才跑过来,死皮赖脸,非要我往你挖好的坑里跳,是不是?你认为我除了跳你挖好的这个坑,没有其他路可走?”
赵世豪也嘿嘿一笑说:“你说呢?背着上亿的贷款,就厂里你现在这个生产速度,创造的利润,恐怕连还利息都不够吧?这还是我高看你一眼,觉得你有能力,可以让工厂盈利的情况下。”
周大林就问:“那你要不高看我一眼呢?”
赵世豪就笑笑说:“你搞这么多管理改革,质量要求这么严,工人干一件活的成本,会大幅度提高吧?你想降成本,需要一个磨合过程,对不对?
现在,你的产品虽然质量提高了,可是信誉度和知名度还没有打开,价格就没法提上去。你增大了生产成本,产品价格却还和原来一样。这个干法,到底挣钱还是赔钱,你肯定心里比我有数,你说是不是?那你说,你除了我给你指的这条道儿,还有什么道儿好走啊?”
周大林听了就点点头说:“行,看来这几年你无师自通,还真长本事了。”
接着,他就轻轻叹一口气说:“你如果能再沉稳一点,再谦虚一点,再忍辱负重两年,从我这里再学点东西,比如说这个工厂管理,我再指导你两年。凭你的聪明,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你真可以成为一个人物。”
说到这里,他就又叹息一声说:“可惜呀,你还是不够沉稳,还是耐心不够。凭你悟到的,这些皮毛的东西,想着和我斗,你还是不够资格。”
赵世豪让他说的愣怔一下。难道,他真的还有其他路走?他不由想。
但接着,他就笑了。
周大林也是人,不是神。明明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他这是兀自嘴硬,想着诈他呢。
想到这里,他就笑着对周大林说:“你呀,也不用忽悠我。你周大忽悠的本事,我已经领教过不止一次了,不会上当了。现在,我只听你一句,这个厂子,你交还是不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