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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门888     红楼之薛霸王txt下载     红楼之薛霸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章 煤务提举司

    十月六日,乃是太上皇万靖帝万寿之日,朝中众臣,皆上贺表,三品以上高官显贵,还得以进到龙首宫,亲自向万靖帝贺寿。

    这一日,龙首宫大摆筵席,款待众臣。

    万靖帝早年,励精图治,继承父祖遗志,北驱鞑虏,内安百姓,刘汉帝国在他治下,国力蒸蒸日上,鼎盛时,已经尽复前明旧观。

    不过,到了万靖帝晚年,随着年事渐高,精力衰退,不免有些懈怠。

    再加上太子储位不稳,朝中掀起夺嫡风波,朝臣分成几派,互相攻讦,枉顾朝政。

    而且,那几年正是小冰河期影响最大的时期,全国上下连年大灾,原本已经呈现出的生事景象,迅速急转直下,大有末世之兆。

    直到故太子因病亡故,万靖帝心力憔悴生了一场大病,自感大限已至,未免朝局动荡,提前逊位于今上。

    永昭帝在之前的夺嫡风波中,表现并不突然,朝中上下谁都没想到,大位竟然落在他的身上。

    帝位既定,永昭帝开始收拾万靖帝留下的烂摊子。

    刘汉帝国定鼎数十年,已经攒下不少老底子,虽然在前些年的动荡中,消磨了不少,但只要能肃本清源,朝局稳定,东山再起,不是难事。

    谁知,退居龙首宫的太上皇万靖帝,竟然渐渐病愈,身体还愈发好了。

    此时朝中,王公大臣都是与万靖帝君臣相得数十年的老人,两帝并立,自然更偏向万靖帝一些。

    万靖帝做了三十多年大权独揽的皇帝,要让他贸然交出权力,他自己心中也不甘。

    于是,万靖帝虽然退居龙首宫,却借着朝中老臣,仍然频频干预朝政;永昭帝虽然有心革新朝局,却手中无可用之人,不免有心无力。

    现在,永昭帝已经继位三年,帝位稳固,也逐渐掌握了一些朝政,如林如海的两淮巡盐御史、邓浩然的顺天府尹,都是永昭帝任命的,都算是他的人。

    包括韩涛的崇文门税关衙门提举,薛蟠的副提举,也都是出自永昭帝之手,自然被划分到他的阵营。

    这些暂且不提。

    只说龙首宫内,进宫贺寿的重臣,看到殿内不点烛火,却依然光线透亮,不免心中纳罕。

    有心思机敏的,已经留意到大殿门窗的不同之处。

    率先问出大家心中疑惑的,却是北静郡王水溶,他在一干进宫贺寿的重臣中,年纪是最轻的,又深得太上皇万靖帝喜爱,在殿上不似其他大臣那么拘谨,“陛下,您这殿上门窗安装的,可是玻璃麽?”

    万靖帝笑道,“正是!此乃荣国府所献贺礼,倒难为了他们一片孝心。”

    其实,贾政进献玻璃窗,赢得万靖帝欢心,从而得以加官进爵,这几日已经在京中传遍了。

    有亲自去荣国府祝贺的贾府老亲,也在贾政的内书房、贾母的正屋处,看到了换装的玻璃窗。

    薛家商号,以及王熙凤托王仁派人开办的王家商铺,也都已经开门营业,接受各家预定玻璃窗换装业务。

    如果说之前的蜂窝煤,只是赚个小钱,更多的是想让平民百姓过个暖冬,给无依灾民找个饭辙。

    那么现在的玻璃业务,就是要赚大钱了!

    薛家虽然豪富,光是带进京城的财物,价值就在五十万两银子以上,和那些富有四海、家资千万的大盐商是没法比,但是比底子已经掏空的贾府,还是要好很多。

    不过,谁都不会嫌钱多。

    况且,薛蟠今后想要做的事情很多,要用到钱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少,钱自然是多多益善的。

    而且,玻璃业务,赚的都是高官显贵之家的钱,对他们,薛蟠可不会像对平民百姓那样处处怜惜,自然是怎么狠怎么宰。

    一块一尺见方的窗户玻璃,成本一两银子都用不了,售价却高达一百两银子。

    而要给书房的一扇窗户换装玻璃窗,至少也得用三五块这样的玻璃,这就是三五百两银子。

    又有哪个富贵人家,换装玻璃窗,只换一扇?怎么不得书房、正堂、花厅、起居室,换个五六七八处,银子花得就海了去了。

    这还是西山工业基地玻璃作坊的产量跟不上,不然不怕花钱的人家,恨不得把阖府上下的门窗,都换成玻璃。

    王仁作为京中玻璃唯二的经销商,借此便利,就先把王家在京中的府邸,里里外外能换装玻璃的,都换了一遍。

    王熙凤也想在荣国府卖好,给府中全部换成玻璃窗,却被贾母、贾政以“太过奢侈”为由劝止了。

    倒是贾赦,不在乎这些,让王熙凤把他住的东跨院,都换装了玻璃门窗,还额外搭建了一个玻璃暖房,好让他能在凛冽寒冬,仍然能赏花逗草。

    薛家商号售出一份玻璃,净利润能高达九成,自然不可能也让王家商号,跟着这么轻松的赚大钱,不过王家商号的净利,也能有三成之多。

    这还是在严格地以三十税一的税率,如实缴纳过税费的情况下,不然净利还能更高一些。

    薛家商号和王家商号在销售群体上,简单里做了划分,王家商号借着宁荣二府、王家与“四王八公”为代表的勋贵的交情,目标客户主要是王公大臣;薛家商号这边,则主要针对豪商大户。

    西山工业基地的玻璃作坊,人员三班倒,炉火彻夜不息,赶工出来的玻璃,能让薛家商号一个月,就净入十万两纯利;王家商号也能跟着得利三万多两。

    等到来年开春,玻璃作坊扩大规模,原材料供应充足的情况下,玻璃产量至少能够翻倍。

    薛蟠这是在蜂窝煤之外,又凭空造就一个年产值过百万两的玻璃产业,而且玻璃产业的技术含量,比蜂窝煤高得多,旁人想要跟风跟进,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薛蟠可以籍此好好地赚一回快钱。

    因为是自家产业,纳税方面,自然全都做在前面,根本不用崇文门税关衙门找上门,薛家商号主动就把税银送过来——三十税一,一个月做到十五万两的流水,应缴税银也不过才五千两而已,相对于商号盈利,只是九牛一毛。

    不过,对之前一年只有八万多两税银的崇文门税关衙门来说,单只蜂窝煤、玻璃窗这两项新产业,缴纳的税银,就比之前一年收取的税费总额还要多了!

    况且,在窗户玻璃之外,薛家商号还推出了升级产品——梳妆镜!

    一尺见方的透明玻璃,再加上一些锡箔、水银,制作出来的梳妆镜,价值在窗户玻璃的基础上,又番了两番,标价五百两银子,依然供不应求!

    就这,已经比西洋产的镜子便宜很多了。

    而薛蟠送给众姐妹的那些巴掌大小的小镜子,对外售价,也都有四五十两银子,一经推出,便迅速在京城豪门贵女中,形成风潮。

    到了手里要是没有这么一把小镜子,在堂姐妹、表姐妹中,就要显得低人一等的境地!

    其实,有了无色玻璃,梳妆镜生产起来不存在难度,薛蟠之所以没有扩大生产规模,也是本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尽可能地从豪门大户中,多掏出些银子来。

    梳妆镜作为奢侈品,按照薛蟠之前对崇文门税关衙门税务改革之后的税率,缴税比率是二十税一。

    因为惜产惜售,梳妆镜倒是没有窗户玻璃那么高的流水,但是一个月上缴的税费,也有二三千两银子。

    以至于,户部在收到崇文门税关上缴的十月税费时,大为震惊。

    其实,在崇文门税关上缴九月税费的时候,已经惊讶了户部一回。

    在此之前,崇文门税关每个月上缴给户部的税费,多则不过万两,少则只有五六千两,而这次上缴的九月税费,竟然高达两万两!

    如果长此以往,崇文门税关衙门每年上缴的税费,岂不是要超过二十万两?

    不止户部震惊,就连永昭帝从戴权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也惊讶道,“九月税费两万两,比前面几十年上缴税费最高的月份,都要多出一倍?”

    戴权陪笑道,“奴才从户部得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也不相信呢,户部自己也不相信,但是崇文门税关衙门的两万两银子已经入了国库,由不得人不相信呐!”

    永昭帝呵呵笑道,“薛蟠此子,年纪虽小,搞活经济的手段,着实不凡,朕没有看错人!”

    戴权连忙凑趣道,“恭喜陛下得人!”

    永昭帝笑道,“韩涛前番上的《崇文门税关税务改革疏》,之前被内阁截留了,这才送到我案上;这次韩涛又上了一封《请设煤务提举疏》,言说蜂窝煤大盛,使得西山煤矿产量跟不上,煤矿主们借机涨价,扰乱煤务。”

    戴权说道,“前些年,煤炭只是京中冬季取暖市场的补充,占比并不多,朝廷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放任自流,任其发展。

    “现在有了蜂窝煤,煤炭已经取代薪柴,成为京中冬季取暖市场的主力,给煤矿主增加了些生产压力是没错,但是煤卖得多卖的快,本就够他们赚的了,现在竟然敢借机涨价,行扰乱市场之实,设立煤务提举,对其行为进行约束,确有必要!”

    永昭帝点头道,“那就在工部设立煤务提举司,设司提举一人,正七品,也不用另派他人了,就由薛蟠兼任。”

第45章 原煤欲涨价

    薛蟠在上《请设煤务提举疏》的时候,倒没有想过,竟然会给自己找个兼职。

    不过永昭帝的这一任命,正和薛蟠心意。

    工部新设的煤务提举司,与原有的柴炭司、铁务司等,都被划分在新升任工部郎中的贾政治下。

    也就是说,薛蟠这个兼任的工部煤务提举司提举,顶头上司就在自己的亲姨夫贾政,煤务提举司实际上就是他的一言堂。

    虽然煤务提举司提举,才是正七品,但是却能总掌全国煤炭事务,相当于后世的煤炭部长。

    尽管这个时代的煤炭产业,还处在发展的初始阶段,但是随着蜂窝煤的出现,已经显出些“黑金”的成色了。

    而在薛蟠的未来规划中,煤炭产业是要有大发展,才能跟着上需求的。

    单只一个年产值一百多万两的蜂窝煤产业,不过是整个煤炭产业中微不足道的小构成,大工业才是煤炭产业的真正归宿。

    现在距离西方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兴起,还要五六十年的时间,但是刘汉帝国,实际上已经具备了进行有限工业化的基层。

    蜂窝煤只是薛蟠的牛刀小试。

    玻璃作坊也只是工业化的边角,算不上支柱产业。

    薛蟠还有更多更大的目标!

    不过,首先要把事关京城冬季取暖重责的西山煤矿事务,料理顺遂,才好说其他事情。

    薛家商号之前在西山收购了一个煤矿窑口,已经算是打入西山煤务内部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探,已经掌握了许多西山煤矿窑主的不法实证。

    本来,就算没有西山煤矿窑主集体谋划涨价,薛蟠从而顺势上请增设煤务提举司的事情,薛蟠也打算对西山煤矿行业,进行一次整顿。

    现在他被任命为新设的煤务提举司提举,西山煤矿窑主又一致行动,对出矿煤矿,提价一倍!

    原本,西山煤矿出矿价,是一担(一百二十斤)五十文,从西山运到京城的运费要七八十文,京中煤铺以一斤两文的价格出售,一担还有百十文的赚头。

    在蜂窝煤兴起之后,煤铺转营蜂窝煤的利润,并不比之前销售散煤块高多少,因为还要缴税,只是销量高了,才挣得多些。

    现在西山煤矿窑主,把煤炭的原煤价格,从一担(一百二十斤)五十文,一下子提高到一百文,如果煤铺不能在蜂窝煤的售价上跟着涨价的话,那么利润空间要被压缩一半。

    如此一来,只有薛家商号这样,自有煤矿窑口的蜂窝煤商家,才能不受涨价影响,其他煤铺,都会深受影响。

    煤铺为了保证利润率,唯一的方法,就是也给蜂窝煤提价,把原煤涨价的影响,转嫁到普通顾客——也就是平民百姓头上。

    尽管有薛家商号,能顶住压力,维持原价,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平抑物价的作用。

    但是,京中百姓数十万口,只薛家商号一家,无论如何,也满足不了大家对蜂窝煤的需求。

    百姓被迫无奈之下,只能接受煤铺、煤矿窑主的联合剥削。

    薛蟠当然不会坐视无良奸商剥削无辜百姓,现在有了官方名义,当然要以雷霆手段,对此事的始作俑者进行无情的打击。

    不过,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薛蟠在动用雷霆手段之前,还是要先拜访一下西山煤矿窑主,看有没有和平解决此次涨价风波的可能。

    在接到煤务提举司任命的第一时间,薛蟠便轻车简从,只带了两名仆从,冒着风寒,骑马往西山来。

    来到西山脚下,把马匹暂放在工业基地里,薛蟠便带着仆从,请了为西山村民代为向导,走上山间小路。

    此前,薛蟠多次来西山,都只到工业基地这边为止,没再往里面去,这还是第一次深入山间。

    其实,从广安门出城,一路行来,薛蟠已经看到运煤的牛车,连绵不绝,也有许多无车的力夫,肩挑背抗,从西山运煤入场,一天只能往返一趟,赚不到三五十文,勉强维持生计。

    进山之后,脚下小路,更是被煤灰染黑,又被往来不断的挑夫踩得结实。

    薛蟠身穿官服,头戴官帽,走在灰蒙蒙、黑漆漆的山间道路上,与此间风景十分不配。

    往来的百姓看到他,虽然不知道他的官有多大,但也都忙不迭地躲到一旁,有胆小的,甚至远远地就跪倒在地。

    薛蟠命仆从扶了几回,扶之不及,便只能不再理会,快步往前走。

    不多时,便在向导的引领下,来到一处煤矿窑口。

    这处窑口距离山外最近,位置自然是极好的,生产规模也是西山几十个窑口中最大的,此间东主许家,累世在此经营煤窑,靠着这煤炭“黑金”,真的的挣到了花不完的金银。

    许家东主,在赚到钱后,当然不会依然留在空寂的山中,而是在山外寻地建了一座偌大庄园,买了些田地,做起了地主。

    当然,这处煤窑,自然也不会放弃,派了得用人手,在这里监督,许家东主隔三差五,也会亲自过来巡视一番。

    薛蟠运气不错,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许家东主来此巡视,撞了个正着。

    许家主近来又遇上一件大好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今日天气虽然不好,北风凛冽,依然冒着寒风,来此巡视,保证煤窑正常生产。

    前几日,西山煤矿窑主联合涨价,便是许家主牵头搞的。

    不过,煤窑主和京中的煤铺,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便是涨价,也不能一言而决,总要给煤铺背后的东家、掌柜一些准备的时间,早有约定,七日之后从西山运出的煤炭,才正式按照涨后的价格计算。

    薛蟠就是趁这个调整的时间,亲自前来与个煤窑主商谈。

    许家主先看到给薛蟠做向导的西山村民,开口说道,“吴老头,你不是在山外的那个什么基地谋到了差事麽,今日怎么有闲来我这里逛逛?”

    看到身穿官服,随后而至的薛蟠,许家主神情疑惑,不过还是赶紧拱手问道,“不知上官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许家主在这西山地界,算得上是殷实人家,但是却和几十里外的京城的富贵,依然不可相提并论。

    许家主活了几十年,接手家里的煤窑也有二三十年了,一直做着京城生意,但是亲自进京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手里的钱再多,也只不过是个乡下的土财主。

    之前打交道最多的官场人士,不过是附近的巡检,连县令、县丞都没见过几次,对一身官服的薛蟠,甚觉陌生。

    薛蟠虽然身穿官服,但至少常服,不是朝服,胸前没有补子,只是官服颜色,是五六品官才穿得的青色。

    管着此地的大兴县知县,因为是附郭之县,官职官阶比平常知县要高上两等,官阶是正六品,与薛蟠相同,都能穿青色官袍。

    所以,许家主虽然不知来者官居何处,但只看官服颜色,就能知道,来人的官阶,至少与大兴知县相等。

    许家主虽然新寻到一个实在靠山,但是乡下土财主面对朝廷官员,下意识地还是要低人一等。

    薛蟠正色道,“本官是工部煤务提举司提举,西山煤矿正在本官治下,此次前来,一是巡视巡视,二来,也与诸多矿东见一见面,亲近一二,为以后工作,寻个方便。”

    许家主疑惑道,“煤务提举司?之前没听说过有这么个衙门呐。”看薛蟠的眼神,就有些不同,怕不是把他当做冒牌货了。

    薛蟠冷笑道,“你没听说过,不代表就没有!煤务提举司你没听过,那么崇文门税关衙门一定听过吧,本官也是崇文门税关衙门副提举。”

    论及崇文门税关衙门,许家主便如雷贯耳了,他虽然和崇文门税关衙门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是与他做生意的京中煤铺掌柜,近来却频频与他提及此处,说税关衙门新任的副提举,年纪虽轻,却颇有手段,非常不好惹。

    许家主之前敢怀疑薛蟠身份,也是看他面相稚嫩,现在想起听说的话,对薛蟠的怀疑,就打消了几分。

    吴老汉也在一旁帮嘴道,“许员外,这位薛大人,确实在京中做着好大官,薛大人此前多次在阜成门、广安门内外巡视,村里好多人都看到过,做不得假。”

    许家主听了这话,才相信薛蟠的身份,连忙躬身拱手道,“小可不知上官身份,有所怠慢,还请见谅。”

    薛蟠摆手说道,“许老丈不用多礼,本官今日来,主要是为了西山煤矿原煤涨价一时,还请许老丈不吝赐教,为本官分说一二。”

    许家主闻听此言,脸上微变,忙笑道,“此事不急,上官远道而来,先请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薛蟠倒也没跟他客套,跟着进屋。

    这三间房屋,本是许家在此处起家时所盖,后来在山外建好庄园,全家搬过去后,这里就成了许家管事的办事处,内设比较简略,不过靠山吃山,屋里后墙,建有风道,外接炉灶,炉火长燃,所以屋内十分温暖。

    许家主亲自给薛蟠倒了一杯茶,陪笑道,“此处简略,茶叶粗疏,上官不要嫌弃。”

第46章 惊闻内情事(四千字加更,求收藏推荐追读)

    薛蟠知道山里冷,所以出门之前,准备齐整,官服里穿着厚厚的棉衣,进山后又一路步行,山路走得浑身发热,进到温暖如春的屋内,反倒热出汗来了。

    没有喝许家主奉上来的茶,薛蟠开门见山道,“许老丈不需客套,还是先说说原煤涨价的事情吧。”

    许家主便叹息一声,诉苦道,“大人一路行来,想必也看到了,山里的条件实在简陋,现在北风日紧,前日山中已经飘了一场雪珠,不定什么时候,就大雪封山了。

    “外边尚且如此,煤窑洞内,条件就更艰苦了,窑工进洞挖煤,着实可怜,现在京中多了一样蜂窝煤,煤炭用量大增,我等窑主为了保证供应,只能多请窑工,日夜不息的进洞挖煤,支出大增,原煤涨价,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呀。”

    薛蟠闻言点头道,“要是确实如许老丈这般说,那么原煤涨价,倒也情有可原,只是,这个涨价幅度,是不是太大了,直接在原价上翻了一倍。”

    许家主见薛蟠蛮好说话的样子,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不用薛蟠请,便自顾自地在薛蟠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不过还是保持着对薛蟠官员身份的尊敬,斜着身子只做了半个屁股。

    笑着说道,“我们也没有咬死,就要涨这么多,只是窑内产煤量是有限的,现在京中煤炭用量大增,我们就在招再多人,也供应不及,如此一来,自然就无法平价供应了,在商言商,价高者得,或者说是价高者早得,出价低的,只能往后排队了。

    “原煤一担涨到一百文,还是老朽联合西山煤矿窑主,几经商议,才定下的价格,这个价格是我们煤矿窑主一致同意,定下的最高价,怕得就是有人出高价包揽原煤,囤积居奇。”

    薛蟠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联合涨价,还是为京中煤炭市场价格稳定考虑了。”

    许家主拱手道,“不敢不敢!我等虽然是商户,但也知道民生多艰,陛下与朝中大臣们,殚精竭虑,就是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我等自然不敢肆意扰乱煤炭市场,误了大人的大事。”

    薛蟠笑道,“本官先要多谢许老丈的通情达理了。”

    许家主拱手道,“惭愧惭愧,不敢当大人的谢。”

    薛蟠笑道,“不过,本官新任煤务提举司,自然不能坐视京中煤价升腾高昂,百姓多了一样方便使用的蜂窝煤,却反倒用不起煤了。”

    许家主闻言,眼角抽了抽,陪笑道,“那不知,大人以为,该如何是好?”

    薛蟠正色道,“冬季天冷,采煤困难,尔等煤矿窑主,在保证供应的前提下,可以适当提价,但是绝不能一次涨价过多!依本官之见,尔等此次涨价,以一担多十文为宜!”

    许家主面露难色道,“一担(一百二十斤)六十文,这个价格,恐怕会影响窑主们的生产积极性,从而影响产量,难以支撑京中日益增长的煤炭需求啊。”

    薛蟠冷笑道,“本官来之前,调阅过历年档案,知道西山煤矿历年的原煤价格,原本一担五十文,已经是历年最高了,如果没有蜂窝煤的话,这个冬天应该会一致维持在这个价格,等到明天开春,会降到一担三十文,甚至更低。

    “本来,因为蜂窝煤,京中煤炭用量激增,尔等窑主产的煤买的顺利,获利已经够多了,却仍然贪心不足。

    “一担涨价十文,一个冬天下来,尔等窑主,每家至少也能多获利上万两,再多,本官怕撑破了尔等肚皮!”

    许家主见薛蟠脸色激变,本来还有些惶恐,不过随即想到自己新找的靠山,便安定下来,笑着说道,“大人此言差矣,我等窑主本就是商户,商户逐利,天经地义,至于会不会撑破肚皮,就不劳大人挂心了。”

    薛蟠讥笑道,“哦?听许老丈此言,是心有依仗喽。”

    许家主拱手道,“哪里哪里!小老儿哪有什么依仗,不过是凭良心做事罢了。”

    薛蟠嗤笑道,“许老丈,你自己在胸口摸一摸,看你的良心还剩下几分?”

    许家主沉下脸来,起身说道,“大人,小老儿自你前来,便殷勤招应,不想只换来大人出言讥讽,既然话不投机,那小老儿只能恭送大人了。”

    薛蟠好整以暇地安坐椅上,脸上似笑非笑道,“许老丈,你真的要撵我走?”

    许家主拱手道,“不敢!小老儿哪里来的胆子,敢撵大人走?”

    薛蟠冷笑道,“本官此次来,本是要与尔等好好商量,为原煤涨价定一个合理的范围,既然许老丈不知好歹,那就不要怪本官下手无情了!”

    常言道,灭门府尹,破家县令!

    薛蟠这个正管着煤炭事务的煤务提举司提举,想要找许家主这样的煤矿窑主的麻烦,可以说一找一个准。

    许家主就算新找了个的靠山,但是民不与官斗,商更不与官斗,能和薛蟠不起冲突,还是不要起为好。

    许家主忙又陪笑道,“大人,老朽倒不是不想尊大人所命,只是涨价一事,乃是西山煤矿众窑主共同商议的结果,老朽一个人说话做不得数呀。”

    薛蟠冷笑道,“你既然做不了主,那就去找能做得了主的,明日进城到阜成门煤务提举司衙门,面见本官。”

    许家主面露难色。

    薛蟠起身说道,“你只需要把话带到,明日商议不管有没有结果,本官都不会为难与你,这一点请许老丈放心。”

    许家主顿足道,“实话与大人说了吧,涨价一事,虽然是我等窑主共同商议的结果,却也是得了上命——我们自然也知道,一下把原煤价格增长一倍,势必会对京中煤炭市场造成冲击,是那人来头甚大,我等不得不从呀。”

    薛蟠又坐了回去,奇道,“哦?原煤涨价,还有其他人插手?来者何人?”

    许家主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告诉薛蟠。

    薛蟠也不催他,坐着拨剔指甲里沾染的煤灰。

    许家主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那人虽然来头甚大,但薛蟠也是管着他们煤矿窑主的正主,有事让他们两伙神仙自去争辩,不要把他等小小窑主夹在中间磋磨。

    许家主陪笑道,“来人是广安门内刘家煤铺的掌柜刘大带来的,自称是忠顺王府长史,姓丁,他出钱入股了老朽家的窑口,据说另外还入股了五六个窑口,命我等集体涨价,至于有没有其他算计,老朽就不知道了。”

    薛蟠哈哈笑道,“原来如此,我原来奇怪,你们也是做熟了煤矿生意的,按理说,不会不懂细水长流的道理,怎么会涨价涨得这么狠。”

    起身拍了拍许家主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很好,这个消息对本官很重要,涨价的事情,你们且等等看,过不两日,京中必有反馈,想来几天时间,你们还是等得的。”

    许家主陪笑道,“是是是,老朽与同仁们商议一番,把涨价之事,再推后几天,倒也无妨。”

    薛蟠凑近许家主的耳畔,压低声音说道,“许老丈如此知趣,本官自有回报——那边山沟里的尸骸,你这几天找人妥善处理了,另外把挖煤工人窝棚条件改善一下,有拐骗来的黑工,也尽快主动向大兴县禀报,有你的好处。”

    直起身冷声说道,“这话我只与你一人说了,你好自为之,要是误了本官大事,休怪我翻脸无情!”

    许家主被惊出一身冷汗,连声应是。

    像他这样的私人煤窑主,对挖煤工人,自然是极尽压榨之能事,能保证挖煤工人有吃有住,就已经算是良善之人了。

    使用蛇头从外边拐骗来的黑工,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许家在此经营煤矿窑前后上百年,被薛蟠点明的那处山沟,抛弃的尸骸,不下几十具,虽然尸骸血肉,早被山间野兽啃食干净了,但是留下的尸骨,依然触目惊心。

    这样的事情,往后两百多年,直到新社会建立,依然屡见不鲜,王宝强的电影处@女作《盲井》讲的就是此类事。

    薛蟠虽然没有亲眼去看那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但是只听人禀报,便心惊肉跳。

    本来,对许家主这样草菅人命的黑心煤矿窑主,薛蟠是不打算心慈手软的,但是他主动禀报了忠顺王府参与到原煤涨价之事的消息,薛蟠便不好赶尽杀绝,给他留了条活路。

    至于想钱想疯了的忠顺王府,既然被牵扯进来,不死也要被拔下一层皮来。

    前几天的朔日大朝会,薛蟠遭到监察御史杨承润的当庭弹劾,事后探查,很容易便找出此事背后有忠顺王府影子的证据。

    杨承润投靠忠顺王府虽然做得隐秘,但是京中官场,哪里有真正的秘密?

    杨承润与忠顺王府长史丁姜斌过往甚密,并没有可以瞒人。

    薛蟠才在广安门刘家煤铺落了丁姜斌的面子,转过天来,就被杨承润弹劾,要说其中没有关联,谁都不会信。

    来而不往非礼也。

    再则,忠顺王府和荣国府,本来就有宿怨,《红楼梦》文本中,忠顺王为了一个戏子,就公认派王府长史丁姜斌前往荣国府向贾政要人,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薛蟠捐官谋缺,靠的都是荣国府的人脉,和贾政又是实在亲戚,关系无论如何也割裂不开,与忠顺王府,自然天然对立。

    既然是敌人,薛蟠可不会脉脉温情,养虎为患。

    尽管现在的他,与忠顺王府比起来,就像一艘小舢板和驱逐舰的区别,但是,小舢板上有鱼雷发射器,就算无法击沉驱逐舰,也够驱逐舰喝一壶的。

    此次进山,虽然未能竟工,没完成既定目标,但却获得意外之喜,薛蟠还是十分满意的。

    相比起拿捏煤矿窑主,自然还是和忠顺王府那样的大人物掰手腕,才能更显手段。

    薛蟠前次在朔日大朝会,当着朝中重臣的面,驳得忠顺王府走狗杨承润哑口无言,和忠顺王府的梁子已经结深了,没有什么回旋余地。

    现在忠顺王府被薛蟠拿住把柄,薛蟠自然要好好拿捏一番。

    离开许家煤窑,薛蟠没有再往西山更深处去,回程出山,在西山工业基地歇了歇脚,快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从阜成门进到内城。

    见天色不早,薛蟠便没有再往城东去,而是往荣国府来,走夹道侧门进了梨香院。

    薛母看到他这个时候回来,满身寒气,忙问道,“你这是去哪里了?”

    薛蟠笑着回道,“孩儿去西山公干,回城时间晚了,便就近在这里住一晚,还有吃的麽,孩儿还没吃晚饭呢。”

    薛母连声说“有”,先让香菱端一盘点心进来,又命同喜去院中的小厨房,让厨娘给薛蟠烧两个菜。

    吩咐完,又不放心,亲自去叮嘱厨娘。

    薛蟠见薛母出去,伸手在香菱的脸颊上捏了一把,笑着说道,“几日不见,你又吃胖了一些。”

    香菱连忙捂着脸颊说道,“有吗?有吗?爷上次说我胖了之后,我已经在控制食量,没敢多吃了。”

    薛蟠说道,“不多吃怎么能成?你进府的时候,瘦得跟小鸡仔似的,身上没有二两肉,一身风都能吹倒,爷我可不喜欢,爷就喜欢身上肉肉的,你今后要多吃一点才好。”

    香菱低头垂目道,“是像金钏儿姐姐那样的吗?”

    薛蟠听她提及金钏儿,便想起金钏儿的丰韵细滑手感来,点头说道,“没错!爷就喜欢大的,越大越好!”

    香菱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不由地觉得任重而道远来。

    正说笑着,薛母回来了,身后的同喜端着一碗粥。

    香菱忙羞红了脸躲到一旁。

    薛母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抿,对薛蟠说道,“现在天黑得早了,晚饭也用得早,这粥是为娘热在灶上,预防半夜饿得受不过的,先盛来给你吃了,娘再让她们熬。”

    薛蟠也不客气,端起碗唏哩呼噜喝完,饭菜也送了过来,薛蟠挥动筷子,大快朵颐。

    菜足饭饱,命人撤下碗筷,薛蟠坐在与薛母闲话,问道,“母亲这几日可好?”

    薛母说道,“好好,我儿不用挂念,你妹妹这两天飘雪珠儿,身体有些不适,吃了药养了几天也好了,今日宝玉来看她,黛玉正好也来了,他们姐弟说一会儿话,都往里面去了。你妹妹应该快回来了。”

第47章 顺手救茜雪

    正说着,薛宝钗带着莺儿走了进来,看到薛蟠,面露喜色,说道,“哥哥怎么回来了?”

    薛蟠笑着说道,“我今日去西山公干,回城晚了,就近在这边住一晚,听母亲说,妹妹这几日身体又不爽利,可还好麽?”

    薛宝钗笑道,“我的身体,哥哥都知道,吃了药养两天就好了,这些天母亲也一直在按照张先生的药膳方子,做给我吃,所以这次好得比以往都要快些呢。”

    “这就好!”薛蟠点头道,“妹妹是去老太太那里了,还是姨妈那里了?”

    薛宝钗笑着回道,“都没有去,我在探春妹妹的房中,把济桓先生的书稿排版,最终敲定了,正打算哥哥下次休沐,再和哥哥说呢。还有,史大妹妹被他府里接回去了,核算账目的事情就交托给了我,是我代管着,还是如何,还要哥哥拿主意。”

    薛蟠点头说道,“书稿定版,妹妹只需命人送到书铺去,雕版印刷就是了;史大妹妹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一家三口有说了一会儿闲话,薛蟠才退出来,回自己的西屋,洗漱安歇。

    可能是因为昨日往返西山数十里,又进出了一趟西山,着实累了,薛蟠这一觉睡得踏实,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睁开眼。

    洗漱过向薛母请了安,薛蟠立即出门,准备回城东。

    以薛蟠现下在崇文门税关衙门的威望,平常不去点卯做衙,也没人会管他;刚刚兼任的煤务提举司,连办公场地,都是借用的阜成门税关衙口的房子,挂了个牌子,实际人手,只有薛蟠光杆司令一个,就更没人管他了。

    这也算是崇文门税关衙门这样的冷僻衙门的好处,万事自理,只要做好职内事务,就万事大吉了。

    薛蟠就任崇文门税关衙门不到一个月,就把税关征收税银整整翻了一倍有余,如此政绩在手,就算是偶尔旷工早退,上官知道了,也不会理会。

    所以并不着急,出了梨香院,从夹道绕出来,来荣国府角门处上马的时候——薛蟠乘骑的马,回荣国府这边,自然寄放在荣国府的马厩——忽然看到一个婆子,领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从角门出来。

    女孩儿怀中抱着一个小小包裹,脸上泪痕犹存,凄凄惨惨,惹人可怜。

    薛蟠心中一动,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那婆子是贾母院子的管事,见薛蟠发问,忙陪笑回道,“蟠大爷日安,这个小丫头原是宝二爷房中伺候的,昨晚不知怎么惹到宝二爷了,让宝二爷发了一回脾气,今早老太太知道了,便做主把她撵出来,让老妇领出来安置。

    “她原是二太太给宝二爷安排的身边人,父母都是二太太的陪房,现在都在金陵原籍,老妇正发愁,怎么把她送回原籍去呢。”

    薛蟠看了那丫鬟一眼,见她眼目低垂,面色惨淡,显然虽然不愿,但也只能现在的命运。

    便笑着说道,“我道是什么事,我家里在金陵和京中,素有商船往来,妈妈要是放心,只管把她交与我,我让人妥善把她带回金陵去,也就是了。”

    那婆子闻听,拍着大腿笑道,“蟠大爷这样说,老妇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那老妇就把她交给大爷,回去复命了?”

    薛蟠从袖中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扔给那婆子,笑着说道,“妈妈只管去吧。”

    那婆子接过赏银,更是喜得眉眼挤作一团,连声说道,“谢大爷赏,老妇告退。”

    那婆子径自去了。

    薛蟠又看了那丫鬟一眼,突然开口问道,“你可是茜雪?”

    茜雪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薛蟠,说道,“蟠大爷怎么认得我?”

    茜雪是贾宝玉身边的大丫鬟,与袭人分主内外,袭人日常陪在贾宝玉身边,茜雪则主要负责贾宝玉房中的大小事务。

    薛蟠虽然借住荣国府这么些时候,但是与贾宝玉这个正经姨表兄弟,并不亲近,贾宝玉现在又没有分房独住,而是住在贾母的院中房内,薛蟠还一次都没去过他房中,和茜雪倒真是初见。

    但是熟读《红楼梦》文本,薛蟠当然知道,在红楼世界故事线早期,被从贾宝玉房中撵出来的丫鬟,只有茜雪一人。

    茜雪是王夫人安排在贾宝玉身边的,和袭人是贾母安排过来的一样,在贾宝玉房中,身份有所不同。

    若是此时没被撵出来,将来少不了一个月例一两银子大丫鬟的体面。

    如此重要人物,虽然只在《红楼梦》文本中正式出场了一回,后面几次被提及,都是在他人口中,却也脱不出“金陵十二钗”册页。

    这等人物,薛蟠能搭把手帮一帮,自然不会吝于出手。

    薛蟠咧嘴笑道,“你先不要问我是怎么认出你的,现在爷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安排人送你回金陵去,今后祸福自便;二麽,爷在城东的府里,人手匮乏,房中只有一个金钏儿,你要是愿意,就跟我过去,与金钏儿做个伴儿。”

    茜雪既然是王夫人手里的人,自然和金钏儿是相熟的,虽然比金钏儿小了两岁,但也算是与金钏儿一起长大的。

    作为荣国府这样大户之家的家生子,茜雪的命运生来便以注定,为奴作婢。

    要是能一直在贾宝玉房中,有贾宝玉这么个注定会继承荣国府二房家业的公子,茜雪将来就算做不了姨娘,被指给贾宝玉的小厮,未来也能做荣国府二房的管家娘子。

    现在被撵出来,送回金陵原籍,命运如何,就不好说了。

    茜雪与金陵的父母也有联系,知道他们在那边不受重用,日子过的也勉强,她回去也只会给父母增加负担,再过个一二年,等她年纪大了,可能就胡乱嫁了出去。

    如此一来,倒不如选第二条路。

    茜雪之前虽然常在贾宝玉房中,没有见过薛蟠,但也听府中的丫鬟婆子时常提及这个表少爷,知道他年纪不比自己大两岁,却已经在外边做了好多大事。

    那些多嘴的丫鬟婆子都说,薛蟠将来出将入相,做内阁大学士,也是可能的。

    就算没有那么大的前程,投靠他,至少也比回金陵原籍,面对未知的命运,好好一些。

    再说薛蟠府上还要金钏儿这个素来相熟的姐姐可以作伴,想来不会寂寞。

    茜雪思虑已定,咬着嘴唇说道,“奴婢愿意去府上服侍大爷。”

    “好!”薛蟠哈哈大笑两岁,翻身上了小厮牵过来的马,俯身抱住茜雪的腰,把她抱在身前,扬鞭疾驰而去。

    茜雪被吓得脸色煞白,紧紧锁在薛蟠的怀中。

    不一时,来到城东薛府门外,薛蟠抬腿下马,把茜雪抱下来,早有机灵的门子迎上来,拉住了缰绳。

    薛蟠问门子道,“爷我昨晚没有回来,府里可还安宁?”

    门子躬身回道,“府里一切安好,只是金钏儿姑娘向前面问了爷几次,后来还派了个小丫头到前面来等,直到夜深宵禁,没等回爷,才把小丫头叫进去。”

    薛蟠点了点头,领着茜雪往里走,穿过前院前厅正厅,刚走到后院门口,便看见得到消息的金钏儿,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到薛蟠,金钏儿顾不得请安问好,先埋怨道,“爷昨晚不回来,也派个人来说一声呀,让人平白担了一夜的心,觉都没有睡好。”

    薛蟠笑着说道,“怨我怨我,昨天进城的时候,时间太晚了,便就近在那边住了一晚——也正是在那边留宿,才叫我今天早上遇到这件事!”

    说着,把身上闪开,让出跟着身后的茜雪。

    茜雪看到金钏儿,神色明显平缓了一些,之前虽然已经选定第二个选项,要来府中服侍薛蟠,但是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现在看到相熟的金钏儿,又听到金钏儿和薛蟠熟稔的对话,明白她在这边府上过得十分不错,从而了解到薛蟠不是苛待奴婢的,心里才彻底安定下来。

    忙向金钏儿屈膝见礼道,“姐姐。”

    金钏儿“呀”了一声,忙上来拉住茜雪冰凉的小手,连声问道,“茜雪,你怎么来了?”

    茜雪看了一眼薛蟠,见他已经自顾自地往后院去了,才跟着金钏儿一起往后面走,一边说道,“我惹到了宝二爷,被老太太撵出来,要送回到南边去,正巧碰到爷,就把我带到这边来了。”

    金钏儿的心眼儿虽然没有袭人那么实诚,服侍谁就对谁一心一意,被送给薛蟠之后,尤其是被调到城东薛府来之后,整日闲来无事,就把在荣国府里时的事情,一件一件翻出来细细回忆,倒让她琢磨出一些门道。

    别看她之前在王夫人身边的时候,也颇得用,但是之前想的将来被指给贾宝玉做房里人,却是痴心妄想。

    不说王夫人从来没有显露过这样的意思,单说贾宝玉身边,现在已经有了袭人、晴雯、茜雪、麝月,其中袭人、晴雯是老太太指给贾宝玉的,茜雪、麝月的王夫人指给贾宝玉的,就算要指房里人,也只会从她们几人中选,根本轮不到金钏儿。

    被薛蟠要过来,虽然看似是从国公府到了门楣低了好多等的薛府,走了下坡路,但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金钏儿却看清楚了,薛蟠这个出身商贾之家的表哥,本事前程,都远在贾宝玉那个国公府家的公子之上!

第48章 谋算忠顺王

    在这样的时代,女子终究还是要依靠男人存在。

    能跟随一个前程远大的男人,可以说是女子最大的幸运了。

    之前,在金钏儿眼中,荣国府里最有前程的,自然非贾宝玉莫属了。

    现在有薛蟠作为对比,贾宝玉就可以丢到尘埃里去了。

    尽管薛蟠的出身,要比贾宝玉低很多,但是薛蟠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现在已经做到了正六品的崇文门税关衙门副提举,比荣国府主人贾政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金钏儿不知道他升官到正五品工部郎中了)只低了一等。

    更不要说薛蟠年纪尚轻,龙精虎猛,未来的前程,指定不会至于此。

    所以,金钏儿现在对薛蟠,也是实心实意,全心托付了。

    此时听说茜雪不知道怎么招惹到贾宝玉,竟然就被贾母撵了出来,金钏儿心中也有些侥幸——幸好自己没被指到贾宝玉身边,不然难保不会落得茜雪今日的下场。

    金钏儿出声安慰道,“茜雪妹妹,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既然你跟着爷来到这里,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正好爷公事繁忙,平常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妹妹来了就好了,咱们姐妹一起,就像小时候刚被送到那边府里学规矩时一样。

    “姐姐说句不该说的,咱们爷,年纪和咱们差不多,却已经在外边做了好多大事,再看看宝二爷,现在还只会在女孩儿堆里厮混,妹妹早离了那里,说不定会有更好的造化呢。”

    茜雪现在倒是没想什么造化不造化的,能在被撵出荣国府后,在京中找到一处容身之地,已经很知足了。

    二人跟着薛蟠来到屋内,看到薛蟠摊开双手,金钏儿知道他要更衣,忙走过去服侍。

    茜雪见了,也忙把自己的小包裹放在一旁,上前去帮忙。

    茜雪在贾宝玉房中,也是经常服侍他更衣的,做这些事情都是熟惯的,虽然刚到这边来,却丝毫不见生涩。

    两个人一起忙活,自然要比只有金钏儿一个人利索。

    看着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孩儿,围在身边,给自己更换衣裳,薛蟠只需要站着,伸伸胳膊而已。

    尽管在后世经受了十几年的社会主义教育,但是到了此方世界,薛蟠在这方面,还是很快就被“腐化堕落”,现在被她们服侍,已经颇为心安理得了。

    边让她们伺候着更衣,薛蟠边对金钏儿说道,“我现在身上又兼了个煤务提举司的差事,今后会经常去西山巡视,回城晚了,便会就近到那边府上去住,你们等到酉末(晚上七点)城门关闭,不见我回来,便不用再等了。”

    金钏儿应道,“知道了。”

    薛蟠说道,“我等下还要出去,你先把茜雪安置好,准备好晚饭,我晚上回这里。”

    金钏儿问道,“几时回来?”

    薛蟠盘算了一下,说道,“申末(下午五点)左右吧,要是有事耽搁,我会派人回来通知你们的。”

    金钏儿应道,“知道了。”

    一时衣服换好,薛蟠便不再多话,出门去也。

    金钏儿送他出了后院,才转身回来,看到茜雪又抱起自己的小包裹,呆呆地站着,便过来拉着她的手,带她往西厢房来,说道,“这边府上人口简单,太太、小姐都不在,只有爷一人。

    “内院原本就只有我一个,后来爷让买了两个粗使丫头,结果孙总管直接买了两户逃难的灾民,男人跟着孙总管在前面,女人负责浆洗,女孩做粗使丫头,男孩就跟着爷做小厮。

    “孙总管就是这边府上的管家,是咱们爷从金陵原籍带过来的,妹妹见过了他没有?”

    见茜雪摇头,金钏儿便接着说道,“等会儿我再带你去拜见,放心,孙总管人很好说话的,而且他只管前面外面的事儿,内院这里,之前全由我再管,现在妹妹来了,也能为我分担一些。”

    茜雪忙说道,“不敢,今后任凭姐姐吩咐。”

    金钏儿笑道,“妹妹不用客气,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和我妹妹玉钏儿一般年纪,我也把你当自己妹妹看,现在这边只有咱们姐妹两个,再分彼此,也没什么意思。

    “那两个小丫头跟着父母住在前院,后院如果咱们爷不回来,晚上就只我一个人,好几次我都被吓醒了,妹妹来了就好了,以后爷要是不在,咱俩就一起睡,两个人能一起壮壮胆子。

    “东厢房是咱们爷的书房,轻易不让人动,西厢房就是咱们住着,我住在北间,妹妹就住在南间吧。”

    说着,已经把茜雪领到西厢房南间,里面的陈设虽然简朴,但是空间却很大。

    茜雪之前在贾宝玉房中,在一众丫鬟中虽然排名靠前,但是贾宝玉本就住在贾母房里的隔间,空间很小,留给丫鬟住的地方就更有限了,茜雪没轮到伺候贾宝玉起夜的时候,都是和其他人挤在一起睡。

    哪能想到,来到城东薛府,竟然能一个人住这么大一个房间。

    荣国府虽然比城东薛府的面积大很多,房屋也多很多,但是府中人口更多,能享受单间待遇的丫鬟,一个也没有。

    所以茜雪心中一时间有点惶恐,感觉不太真实。

    金钏儿让她先把行李放下,带着她到北间自己的屋中去,从柜子里抱出两床棉被,又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两套新做的衣服,对茜雪说道,“我看妹妹没有带什么衣服,先把我的拿两套过去暂且穿着,等下再给妹妹量身,做几套冬服。”

    茜雪看到金钏儿住的北间,里面陈设装饰,比南间要繁华一些,才信了她的话,这边府上,确实和荣国府不一样,像她这样的丫鬟,都能住单间了。

    接过金钏儿递过来的衣服,想到自己被撵出来的时候,凄凄惨惨、匆匆忙忙,只来得及拿几件贴身小衣,其他衣服都来不及拿,想必这时已经被其他丫鬟瓜分了,不禁眼眶泛红,落下泪来。

    连忙抬手拭泪,致谢道,“谢谢姐姐。”

    金钏儿也是在荣国府里从小长到大的,对府里诸人的势利眼,自然一清二楚。

    茜雪之前身为贾宝玉房中的大丫鬟,很是有些体面,荣国府对下人并不算苛刻,富贵日久,已经养成的大手大脚的习惯,不会随着府里用度日益艰难而改变,反要愈发大方,方能撑起国公府的门面。

    茜雪原本是有一些四季衣服,还有些赏赐留存,只是因为被撵出来的太急,看守她的婆子又翻脸无情,不给她收拾的时间,才全留下了。

    金钏儿看到茜雪只带了一个小包裹过来,就什么都明白,为免惹她伤心,才没有多问。

    现在见她落下泪来,伸手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稳道,“好妹妹,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到了这里就好了,只要用心服侍咱们爷,咱们爷一定不会亏待妹妹的。”

    许久,茜雪才平复下心情,擦干泪痕,笑着说道,“姐姐说得对,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好好过,过得比在那边更好,才是正经。”

    于是姐妹俩说笑着,给茜雪铺陈好床铺,又更换了衣服,去前院拜见了管家孙立,叫来绣娘给茜雪量身,从库房里取出两匹布给她剪裁新衣,忙忙碌碌,茜雪也就忘了伤怀。

    再说薛蟠,出了城东薛府,并没有去崇文门税关衙门,而是往顺天府衙门去了。

    他从西山煤矿窑主许家主口中,得知西山原煤涨价的事情,背后有忠顺王府的影子,便想借着这个机会,给忠顺王府一个回报。

    要谋算忠顺王府,厘清西山煤矿事务,只靠薛蟠这个朝廷新设的煤务提举司光杆提举,是不可能成事的。

    需要找寻四方助力。

    顺天府是怎么也绕过不过去的。

    西山煤矿事务,之前本是顺天府治下的大兴县所辖,只是因为西山距离京城有五六十里路程,地处偏远,大兴县只在山下设了一个巡检司,派了一个巡检,几个兵丁,虚应付事。

    现在朝廷虽然新设了煤务提举司,明确规定,国朝境内一应煤炭事务,都交由煤务提举司负责管理。

    但是只有一纸公文,却没一个人手的煤务提举司提举薛蟠,想要做事,就要先找到帮手。

    西山毕竟是在顺天府治下,做事之前,先和顺天府通个气,总没有坏处。

    薛蟠上任崇文门税关衙门,已经大半个月,按说税关衙门和顺天府,也有许多业务往来,薛蟠早就应该来顺天府拜访拜访。

    只是,薛蟠与韩涛有明确分工,薛蟠负责税关衙门具体事务,与其他衙门打交道的事情,就由韩涛负责。

    韩涛这些时日,用税关衙门的公使钱,多次宴请顺天府府丞、通判,以及大兴、宛平二县的知县、县丞,外交工作做得还是想到到位的。

    另外还和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衙门,多有往来,建立起密切的合作关系。

    这也是税关衙门税务改革工作,能够顺利开展的原因之一。

    薛蟠这是第一次来顺天府衙门,在衙门口递上自己的名帖之后,很快便被请了进去。

    薛蟠只是正六品的崇文门税关衙门副提举,官阶只与顺天府衙门的通判相等,比正三品的府尹低了好多等。

第49章 多方借助力

    薛蟠这次来顺天府,拜见的目标,也不是正三品的府尹,正四品的府丞,而是从六品的推官。

    顺天府推官,府中处理顺天府诉讼事务,薛蟠要找忠顺王府的茬儿,正好会涉及到诉讼之事。

    推官请薛蟠进去,见过了礼,给薛蟠上了茶,从开口问道,“不知大人此来,所谓何事?”

    薛蟠笑道,“本官不才,前日被陛下任命为新设的煤务提举司提举,昨日去西山煤矿巡视,探查出一些不法端倪,此来便是想向大人借些助力。”

    推官强忍心中酸涩,薛蟠年纪比他小了二三十岁,官阶却已经在他之上了,现在又得陛下青睐,亲设官职,让薛蟠兼任,可知圣眷正隆,对薛蟠所请不敢怠慢,开口问道,“不知大人想怎么做?”

    薛蟠说道,“本官想要向顺天府借些人手,不日对西山煤矿进行一次彻底搜查。”

    推官面露难色道,“此事......下官做不了主,需要请示府尹大人。”

    薛蟠问道,“不知府尹大人此时可有空闲,本官可以亲去拜见。”

    推官说道,“下官去堂上看看,再来回禀大人。”

    薛蟠拱手道,“有劳了。”

    推官出去,不多时转回来,笑着对薛蟠说道,“府尹大人知道是薛大人来,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请大人过去一见,大人这边请。”

    薛蟠便跟着推官,来到顺天府正堂后衙,看到端坐在公案后面的顺天府尹邓浩然,忙上前躬身施礼道,“拜见府尹大人。”

    邓浩然笑着说道,“薛大人不用多礼,请坐,上茶。”

    公人端来茶盏,薛蟠接过来,放在一旁茶几上,在公案对面的交椅上侧身坐下。

    邓浩然前次在朔日大朝会上,见过薛蟠,知道蜂窝煤对赴京灾民的分流,多得薛蟠之力,便想要事后找他,问一问还有没有手段,分流更多灾民。

    后来想到,虽然京中都知道,薛家商号就是薛蟠的产业,但是薛蟠现在已经由商户转为官身,名义上是不能再从事商业活动的,邓浩然就这么把他找来,有些不妥。

    便只让顺天府负责薪柴事务的通判,把薛家商号的大掌柜梁世超唤来,把邓浩然的意思传递了过去。

    得到的反馈让邓浩然很满意,得知京城有活路,从京外各州县纷纷蜂拥而至的灾民,都被薛家商号招揽过去,妥善安置了起来,没让他们给顺天府添麻烦。

    其实,薛家商号的蜂窝煤厂,和西山工业基地,此前已经招纳了足够多的灾民,不需要更多人手了。

    梁世超梁掌柜为此特意来找薛蟠,询问主意,薛蟠却让他尽管招人,煤厂、工业基地安排不了,就再多开几项产业嘛。

    于是,在薛蟠的吩咐下,薛家商号又在城外,开设了几个采冰厂——等天再冷些,便从河里采集冰块,堆放在冰库中,等到明年夏天,再取出来售卖。

    另外,薛蟠还在城外西北处的燕山余脉,购置了一大处荒山,要在那里建一座避暑庄园,本来是打算明年开春再开工建设的,现在为了安置灾民,索性提前开工,尽管冬日开工,实为不易,但是能给灾民安排个活计,找个吃饭的地方,薛蟠这边多花点银子,算不得什么。

    单是玻璃作坊的收益,就足够避暑庄园招揽几千灾民,冒着猎猎北风开工动土了。

    此外,薛蟠还让梁掌柜,联系京中各蜂窝煤商家,派人分别到天津府、保定府、河间府、永平府等州县,开设蜂窝煤厂,就地吸收灾民。

    京城市场广大,能够容纳多家蜂窝煤商家,但是其他府县,市场就比较有限了,大家不用一窝蜂扎堆儿,北方这么大,大家尽可以各选州县,各行其是。

    简而言之,蜂窝煤这项新兴产业,不仅能让北方百姓,今年过上一个暖和的冬天,广大灾民也能因此受益,日子比往年好过许多。

    也为官府省了许多事。

    有鉴于此,邓浩然对薛蟠的态度,相比起对其他人,就和善和蔼许多。

    邓浩然嘴角带笑,开口说道,“潘大人......”

    薛蟠忙起身拱手道,“不敢当!下官草字文龙,邓大人叫下官文龙便好。”

    邓浩然也没和薛蟠客套,说道,“文龙此番来,还是为了煤炭事务?”

    薛蟠拱手回道,“正是。下官前天,被陛下委任为新设的煤务提举司提举,正好近几日下官得到风声,说西山煤矿窑主联合起来,要给开采的原煤涨价,下官昨日便亲自去西山,本意是与煤矿窑主亲自谈谈原煤涨价一事,不想让下官得到更骇人听闻的消息,便来顺天府请援。”

    邓浩然讶然问道,“哦?现在有了蜂窝煤,京中百姓用煤要比往年多很多,原煤价格波动,必然会对百姓生计造成影响,文龙初任煤务提举司,便能亲去西山,处理原煤涨价之事,可见是解民倒悬的好官。”

    薛蟠抱惭笑道,“邓大人过奖了,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邓浩然拂须笑道,“若是天下官员,人人都能像文龙这般,把自己职责所辖做好,天下就太平了。”

    这样的话,像邓浩然这样已经进入朝廷权利中枢的三品大员,说出来才像样,薛蟠这样的六品小官,不好接话,只能陪笑。

    邓浩然见薛蟠年纪虽轻,却颇只进退,更加高看,放下此论,开口问道,“文龙说去了西山,发现那里有更骇人的事,不知是什么事?”

    “这个......”薛蟠为难道,“此事下官也只是耳闻,并没有亲眼看见,所以暂时不敢向邓大人妄言。”

    邓浩然不以为忤,摆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多问了,你且说需要顺天府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薛蟠拱手道,“谢大人体谅,下官想向顺天府借些衙役差人,去西山把听闻之事彻底查清楚。”

    邓浩然点头说道,“此事我答应了,你几时用人?要用多人人?等下与齐推官说明,让他提前准备好。”

    薛蟠起身拱手道,“下官暂时定在三日后行动,人手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多谢大人相助,下官告退。”

    邓浩然管着偌大一个顺天府诸多事务,能临时挤出时间来接见薛蟠,已经足见厚待了,事情说完,薛蟠没有多留,立即起身告辞。

    邓浩然也没有多留,挥手让他去了。

    薛蟠出来,又与齐推官议定三日后人手集结交接等事,才满载而归,离开顺天府衙。

    没有往回走,而是又去了五城兵马司。

    顺天府这一次,能够抽调出五十名衙役,供薛蟠差使,不过事关重大,五十名顺天府衙役,再加上薛蟠能从崇文门税关衙门抽调的七十多名税丁,人手依然略显不足。

    去五城兵马司,自然还是求助借人。

    这次就是靠薛蟠自己的关系了,前些时日,贾珍、贾琏为薛蟠介绍至交好友,其中便有一个景田侯之孙裘良,现任五城兵马司西城指挥使。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虽然只是正六品的官职,但也算是位卑权重,裘良身为贵勋之后,能做到这个位置,也算有些本事。

    他可以算是贾珍、贾琏日常交往的人中,最有权势的一位了,其他“四王八公”扔握有大权的,已经与宁荣二府疏远,不过是在一些节礼上,仍然保持人情,维持着“四王八公”往日情面罢了。

    薛蟠的官职与裘良相当,但是出身却要比他低很多,好在薛蟠也算能屈能伸,在裘良面前甘于退居次位,奉承与他,所以二人吃了几回酒,也算有了些酒肉情谊。

    这次薛蟠找上门去,自然不会像在顺天府衙那样,只靠空口白牙,就请人帮忙借用人手,而是直接塞过去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整治西山煤矿事务,虽然算是政务,但也是薛蟠这个新任的煤务提举司提举,第一次在官场上亮相,必须要亮得精彩,显出他的手段。

    为此自己掏腰包,薛蟠在所不惜。

    况且,如果真的能把西山煤矿尽掌于手,其中利益,可不是一千两银子能打住的。

    再则,薛蟠现在有了日进斗金的玻璃作坊,手里也不缺钱,缺的是功劳——一场能够让他在京中官场站住脚的大功劳!

    为了功劳,别说让他花一千两银子了,就是一万两,薛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薛蟠本来就和裘良有些交情,现在又有银子开道,借用西城兵马司人手的事情,自然不在话下。

    薛蟠又如法炮制,去九门提督衙门,也塞银子借出些人手,把三日后行动时,能够动用的人手,凑足了二百人。

    这还不算完,薛蟠最后带着一车礼物,来到保龄侯府史家,求见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

    史鼐、史鼎兄弟,听门子传禀,薛蟠求见,都心中纳罕,不知道他此来何事。

    史家虽然和薛家,在金陵并称“四大家族”,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太深的牵连。

    金陵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第一代同殿为臣,不必多说。

    从第二代开始,关系最紧密的,其实是贾家和史家,史家的姑奶奶嫁给了二代荣国公贾代善,便是如今荣国府的老太君贾母。

    到了第三代,王家才与贾家联上姻,王家大小姐嫁给了荣国府的二公子,也就是王夫人与贾政。

    同时,王家的二小姐,则下嫁给薛府大公子,也就是薛姨妈和薛父。

第50章 厚礼谋人情

    从前面的联姻脉络看,贾史王薛四家,贾家和史家、王家,都有直接婚嫁关系,而薛家只和王家联姻,和贾家、史家,都只是拐了弯的亲戚关系。

    所以,前番薛蟠刚进京的时候,在贾琏、王仁的陪伴下,前往各家故交老亲处拜访,也来过史府,却并没有见到保龄侯史鼐,而只是和闲赋在家的忠靖侯史鼎见了一面,也没说上两句话。

    那个时候,薛蟠的身份,还只是商贾之子,不过借着贾府的拐弯关系,才被史鼎请进了门。

    这次薛蟠再次登门,身份却已经不同了,虽然才过去一个多月,但是薛蟠已经摇身一变,有了官身,谋到崇文门税关衙门副提举的实缺,又刚被任命为新设的煤务提举司提举,这些时日,在高官遍地的京中,也有了几分名声。

    保龄侯史鼐这回也不好太过怠慢,便命人请薛蟠进来。

    薛蟠被史府下人带到侯府前厅,看到史鼐、史鼎都在座,忙上前行礼道,“小侄拜见两位叔父,此次冒昧前来,还请勿怪。”

    史鼎笑着说道,“贤侄不需多礼,请坐下说话,上茶。”

    薛蟠便侧着身子在下首椅子上坐了半边,下人端上茶盏,薛蟠接过来碰了碰嘴,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史鼎看了一眼大哥史鼐,开口问道,“不知贤侄此次到府,所为何事?”

    薛蟠从贾政处,了解过史鼐、史鼎兄弟的性格,知道他们都不是客套的人,当下开门见山道,“小侄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

    史鼎讶然问道,“什么事?”

    薛蟠便把自己想要彻查西山煤矿的打算说了一遍,“小侄已经在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衙门借了一些人手,去山中搜寻各处煤窑,倒也勉强够用了。

    “不过小侄担心,一旦行动开始,风声就遮掩不住,有些不法之途,或会从西山的其他道口遁逃,所以想请叔父派一营兵士,把守住西山道口,好让小侄此次行动,能竟全功。

    “也不用叔父正式出兵,只需要让麾下将士,做一回出营演练,演练范围选在西山,就可以了。”

    薛蟠请求之事,闲赋在家的史鼎解决不了,史鼐才不得不开口,道,“京营将士,乃是国之重器,不可轻动,此事不提也罢。”

    薛蟠早知道史鼐、史鼎兄弟二人不好说话,此次前来,本就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思,权且一试,现在被史鼐一口回绝,也没太过失望。

    当下便又说了两句闲话,起身告辞。

    史鼎经常迎来送往,性子比兄长史鼐要软和一些,出言留客道,“贤侄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也要喝了酒再走。”

    薛蟠推辞道,“小侄刚刚接任煤务提举司,这几日确实庶务繁忙,等过些时日,小侄清闲下来,再设宴请两位叔父,还望两位叔父到时候不要推辞。”

    史鼎说道,“既然如此,还是正事要紧,那就不强留贤侄了。”

    薛蟠说道,“两位叔父留步,小侄告辞。”

    被史府下人领着送出府门,薛蟠离去之前,又看了一眼相比起宁荣二府,显得颇为寥落的史侯府门楣,暗暗摇了摇头,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史府一门两侯,虽然比不上贾府一门两国公,但是在权贵遍地的京中,怎么也是中上等的门楣,按理说,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红楼梦》文本中,甚至有史府窘迫到请不起女红裁缝,家中针线活,都要女主人亲自动手,像史湘云这样的侯府小姐,都要日夜做活的描述。

    薛蟠这些时日,多方打听,对史府近些年的经历,有了一些了解。

    却说在十多年前,老侯爷,以及侯府世子——史湘云亲生父亲——都在世的时候,史府还不像如今这般落魄。

    就在十来年前,史府经历了一场大变,老侯爷与侯府世子相继离世,史府甚至被一度夺爵抄家,虽然很快就被平反,由史鼐继承了保龄侯爵位,史鼐、史鼎兄弟随后又在和满清、蒙古的大战中拼死搏杀,立下大功,为史府又挣来一个忠靖侯的爵位。

    但是,经历过那场几乎毁家灭族的大变之后,史鼐、史鼎兄弟执掌的史府,家风大变,两兄弟变得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半步。

    即便如此,史鼐、史鼎在朝局变幻中,也起起落落,爵位面前保住,官职却一降再降,如今只有史鼐,还在京营十二卫中,领着一卫主将之职,史鼎已经罢官去职、闲赋在家两三年了。

    史府经过这一系列的变动,先人积攒下来的老底子,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史鼐虽然仍然领着京营十二卫一卫主将的职位,却因为谨小慎微的性子,不敢向其他人那样吃空饷、喝兵血,只靠他一个人的俸禄,要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实在艰难。

    史湘云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竟然还能养成那么天真活泼的性格,实在难得。

    正因如此,才更惹人怜爱。

    却说史鼐、史鼎目送薛蟠离去,史鼎才开口说道,“大哥,薛家贤侄今日所请,虽然为难,但是他说的那个借口演练的法子,颇为可取,旁人挑不出理来。

    “此事虽然有违军令的地方,但是他上门来请求帮助,怎么说也是故交,又是小辈儿,该帮还是帮一下才好。”

    史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然说道,“你说的我都懂,此事我已经拒绝,就先这样吧。”

    史鼎还要说什么,又知道史鼐个性,知道说了也没用,便叹了口气,也端起茶盏喝茶。

    这个时候,府中管事在门外探头探脑,史鼎看见了,出言问道,“什么事?”

    史府管事忙进来回禀道,“薛家大爷登门拜访,送了一车礼物,这是礼单,小的不知怎么办,想讨二老爷一个主意。”

    史鼎随口说道,“礼物就先收进库房就是了,还要讨我什么主意。”接过礼单,打眼一看,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他送来的礼?”

    史鼐见二弟脸上大变,不由地也好奇薛蟠究竟送了什么礼物,探身从史鼎手里抽过礼单,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条,内容却动人心魄:

    “紫檀半身镜两面;金银错梳妆镜六面;随身小镜十二面。”

    近日,薛家商号独家销售的梳妆镜,在京中大行其道,一面一尺见方的梳妆镜,售价五百两,都供不应求。

    比梳妆镜更大的半身镜,是薛家商号推出的珍品,没有现货,只接受预定,一面定价两千两,卖家仍然趋之若鹜,据说订单已经排到一百多号了。

    就是巴掌大小的随身小镜,一面也要五十两银子,因为物美价廉,已经成为京中闺门的必备之物,大户人家的小姐要是没有一把,都不好意思在其他姐妹面前露面了。

    史家作为侯府,对这样彰显身份的物品,本也是必备的,怎奈府中库房空虚,只能做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装作不知道京中多了这一样物品。

    现在,薛蟠一下子送出这么多面大小镜子,若是按照市价,总值怕不得有近万两银子,真真儿的大手笔。

    难怪史鼎只看了一眼礼单,便目瞪口呆,楞在当场。

    史鼐看了,多年养气修成的镇定,也不免为之泛起一丝涟漪。

    史鼎连声说道,“怎么好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呀!以后又该怎么回礼呢?”

    史鼐暗叹一声,把礼单递回给史鼎,开口说道,“礼物既然已经搬进府里,总不好再给他送回去,且收着吧,以后总有能回礼的时候。

    “我明日去营中,安排一下,让将士们去拉练一番,地点就选在西山好了。”

    史鼎听史鼐这么说,便放下了骤收薛蟠重礼的心思。

    薛蟠这次登门,所求的便是这个结果,过程虽然有点波折,但最终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史鼎又看了一眼礼单,吩咐道,“这些镜子就不用收进库房了,半身镜放在大哥和我的书房,梳妆镜和小镜子都送到内院去,让大嫂分派下去。”

    管家躬身应是,又说了一句,“还有一个书匣,薛家大爷特别交待,是他们家姑娘。送给我们大姑娘的。”

    史鼎摆手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让人给云儿送过去就是了。”

    管家应声而去。

    史鼐、史鼎又坐在喝了一回茶,才各自离去,到各自的书房去,见薛蟠送来的半身镜,已经摆放在那里了。

    史鼐、史鼎各自在镜前照了照,史鼐看到自己头上,竟然多了许多白发,史鼎也看出来,自己的脸上要比早前圆了一圈,各自叹息,不在话下。

    且说史湘云正在屋中学着刺绣,忽听得外边一阵喧哗,随即一个婆子抱着一个书匣走进来,笑着说道,“大姑娘,这是薛家大爷今日过府拜见二位老爷,顺道替他家妹妹,送给你的,你快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吧。”

    史湘云闻听此言,“呀”地一声跳起来,接过书匣,打开一看,见里面装着的,是她先前在荣国府时,受薛蟠所托,暂管的薛家粮铺近来的账簿。

    她被接回到府里来,本来是把此事托付给了薛宝钗的,还想着下次再去荣国府的时候,还能继续代管。

    万万没想到,薛蟠竟然把粮铺的账簿,给她送到史府来了。

第51章 带兵进西山

    史湘云见那婆子探头也往书匣里看,便故作镇定地把书匣放下,对那婆子说道,“里面不过是薛家姐姐送给我看的闲书,多谢妈妈跑这一趟。”

    那婆子不识字,听史湘云这般说,也就信了,笑着说道,“不敢当姑娘的谢,没事的话我就先去了。”

    史湘云说道,“妈妈喝杯茶再去吧。”

    那婆子说道,“不喝了不喝了,我那边还有事呢。”说着,扭身走了。

    史湘云送她出门,才回转身来,叫翠缕抱着书匣,走进内间,把书匣里的账簿拿出来,放在一旁,看到里面还有两封信,一封是薛宝钗的,一封上面写的薛蟠的名字。

    史湘云先打开薛宝钗的看了,里面只是说了代管粮铺账目核算的事情,薛蟠自有主张,又说了几句闲话。

    史湘云又打开薛蟠的信,见里面写到,即便史湘云回到史府,仍然请她代管粮铺账目,并约定好了交接账簿的办法。

    薛蟠虽然和史府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但作为外男,却不好与史湘云这样的闺阁女子有什么私相授受之举,只能假托薛宝钗之名。

    日后交接账簿,也是借薛宝钗的名义,用这个带锁的书匣往来传递,到日子薛蟠回派小厮在史府外边等着,史湘云把书匣托她的奶妈周氏送出来,也就是了。

    至于怎么劳烦周氏,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情。

    史湘云代薛蟠核算粮铺账目,每个月都有二两银子的补贴,她倒不是贪图这点银子。

    史湘云在史府中,月银虽然没有在荣国府多,但是吃穿还是不缺的,而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已经习惯了这样清贫的日子,对银钱其实没什么概念。

    只是,林黛玉并三春姐妹,都还各自管着薛家商铺的账目,史湘云不甘为人后,对薛蟠的这番安排,甚觉熨帖。

    对翠缕说道,“薛大哥还是记得我的,多费了这些事,还要我继续代管粮铺。”

    拿起粮铺的账簿翻了翻,又说道,“薛家商号现在招的人更多了,粮食消耗这些时日多了不少呢。”

    翠缕往书匣里看了一眼,从里面取出一个荷包,打开一看,喜道,“这里还有二两银子呢。”

    史湘云白了她一眼,说道,“你是掉进钱眼儿里了麽,眼睛里只能看得到银子。”

    翠缕撅了撅嘴,说道,“有钱能壮英雄胆!有银子还不好麽,薛大爷又是蜂窝煤,又是玻璃、镜子,还不是在挣银子?”

    史湘云说道,“薛大哥做那些事情,虽然挣到了银子,但是最大的目的,并不是挣银子,而是为了国计民生,挣钱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翠缕把银子好生收起来,说道,“顺带的也是挣钱。”

    史湘云已经开始核算账目,说道,“不和你说了。”

    再说薛蟠,虽然没能从史鼐这里借到京营的兵士,但并不会影响他整顿西山煤矿的大局。

    有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以及崇文门税关衙门四家衙门汇集的二百人,已经能够保证事情大差不差。

    再说了,借不到京营的兵士,薛蟠还能动员蜂窝煤产业、西山工业基地等处招揽的灾民,又不用他们上阵杀敌,只需要守住西山各处山道,起到震慑作用,遇到逃窜贼人,能围堵住就可以了。

    所以,从史府告辞离开的薛蟠,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回到城东薛府,吃过晚饭,更衣歇息。

    夜间,薛蟠正在床上,忽然又是一阵福至心灵。

    金钏儿只觉魂儿都飞了。

    完事之后,薛蟠搂着金钏儿,回想起刚才的事情,想来是睡在西厢房南间的茜雪,对身处的这个新环境彻底接受,安然睡去。

    上天认定她的命运已经被改变,才在这个时候,降下福泽。

    没想到福泽还要如此妙用。

    要是真的把“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乃至三副册、四副册中收录的女子命运全部扭转,那薛蟠的梦想,也不是不能实现呐。

    接下来两天,薛蟠又京城内外到处巡视,把事情都安排妥当。

    到了第三天,薛蟠起了大早,先去崇文门税关衙门,带着集合好的税丁,来到广安门税关衙口,这里则是与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衙门等衙门约定好的汇合地点。

    不多时,顺天府的衙役、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衙门的兵卒,也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来到广安门。

    薛蟠早命广安门税关大使马腾,准备好了几百个大肉包子,等兵卒到齐,便命人依次分发。

    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衙门的上官,则被请进广安门税关衙口,由薛蟠、马腾陪着,一起用早饭。

    等上官们用过早饭,外边的税丁、衙役、兵卒,已经被安排上了薛家商号往来与西山和京城之间运送煤块的马车。

    这些马车之前用来运煤,车厢难免被沾染得漆黑,虽然连夜被洗刷过,有铺上了稻草,依然不太雅观。

    但是,能让税丁、衙役、兵卒节省下脚力,不需要靠两条腿,走接下来的五十多里路程,税丁、衙役、兵卒都很高兴。

    上官们则各自骑马,便出发往西山去。

    五十多里路程,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只需要一个来时辰,但是拉着税丁、衙役、兵卒的马车不能快跑,所以用了两个时辰,一众人才抵达西山脚下的工业基地。

    这边,薛蟠早命人,蒸了馒头,煮了牛羊,等税丁、衙役、兵卒们到了,别的先不管,先一人领了一碗肉汤,两个大馒头。

    税丁、衙役、兵卒在广安门,已经吃了几个平日里难得一尝的大肉包子,现在又有香喷喷的肉汤配馒头,条件简直超出预料。

    崇文门税关衙门的税丁还好,根据以前的经验,知道跟着薛蟠出来做事,一定不会被亏待。

    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的衙役、兵卒,原本被派出来外差,心中还颇有微词,这下只顾着大口喝汤吃肉,什么抱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些衙役、兵卒,其实和普通百姓,也没什么两样,上官只要稍加照顾,便都感恩戴德了。

    薛蟠素知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从各处借来这些人手,别的不好说,让大家吃饱了好做事,这一点是肯定要做到的。

    人情大头都花出去了,哪还会在乎这点蝇头小利,能让大家吃饱喝足,接下来好干活,才是正经。

    等大家喝了就着热乎乎的牛羊肉汤,吃了两个大馒头,撑得直打饱嗝,在各自上官的呵斥下,乱糟糟地排起队列之后,薛蟠发表了简短的行动前动员,也没有废话,只是说道,“大家都看到了,这里的大锅里,都正煮着牛羊,大家进山之后听命行事,把事儿尽快做完,好尽早出来吃肉喝酒,好不好?”

    税丁、衙役、兵卒们轰然应喏,又排着队每个人领了两个大饼卷肉,揣在怀中,兴致勃勃地,跟着薛蟠进山去了。

    山外,薛蟠命梁世超梁掌柜动员的几百位灾民中的壮丁,被安排到西山的各处山道出口,不想壮丁赶到的时候,竟然看到已经有京营正兵,各持刀枪,已经守在那里了。

    壮丁们不明所以,只能派个人到西山工业基地这边,把情况通报给梁掌柜,其他人远远地离着兵士们,按照吩咐守在山道山口。

    梁掌柜也按照薛蟠的吩咐,给被动员的灾民壮丁,分发有大饼卷肉,卷菜,壮丁们等到中午,肚子饿了,就把怀里仍然温热的大饼拿出来吃。

    京营兵士们却只有干粮充饥。

    幸好这一营兵士,是保龄侯史鼐麾下,军纪相对而言,要好一些,要不然怕不是能生出兵士抢夺壮丁的口粮的事情来。

    再说薛蟠这边,领着两百名被喂饱了的大汉,进山之后,先来到许家主的煤窑。

    许家主今天不在,就算在薛蟠也不会与他客气,命令税丁、衙役、兵卒组成的联合队伍,把煤窑的管事,以及他的手下,先控制起来,又把挖煤工人集合起来。

    煤窑管事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反抗。

    薛蟠带来的这二百名税丁、衙役、兵卒,虽然不是京营的正兵,但也人人手拿棍棒,顺天府衙役、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衙门的兵卒,还有带着刀枪的,原本在挖煤工人面前作威作福的煤窑管事和手下打手,乖乖地就跪地待缚了。

    被集合起来的挖煤工人一开始也有些惶恐,不过很快,梁掌柜便带着人,运来了饭团、馒头、包子,还有大块的牛羊猪骨,就在煤窑的堆场上架起大锅,熬煮肉汤,挖煤工人人人都被分发到有些冰冷的食物,不过很快肉汤熬好,把饭团、馒头泡在肉汤里,仍然十分美味。

    煤窑的挖煤工人,有多半数,还是京外西山附近的村民,薛蟠早就让梁掌柜,把附近村寨的乡老请来,有他们一同抚慰工人的情绪,挖煤工人的人数虽多,却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第52章 坐收渔翁利

    安顿好许家煤窑,薛蟠只留下几名税丁,在这里看守,便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西山煤矿更深处去。

    接下来的时间,薛蟠以半个时辰管控住一家煤窑的速度,在天黑之前,接管了西山煤矿规模较大的十来处煤窑。

    天黑之后,没再让带来的人贸然行动,只把接管的煤窑守卫好。

    薛蟠管控煤窑,采取的是只诛首恶的手段,上来先把各处煤窑的管事、东家,以及打手们控制住,对挖煤工人,则采用的是安抚方式,第一时间发放食物。

    所以,尽管接管的这十来处煤窑,挖煤工人总数加起来足有两三千人,却没闹出什么乱子。

    跟着薛蟠行动的顺天府推官齐伦,本还奇怪薛蟠为什么好好的,要以这样强硬的手段,接管各家本来经营得很好的煤窑。

    在接管的第二个煤窑处,等局面控制住后,薛蟠命人即时审讯被绑起来的煤窑打手,从中选出一个软骨头,让他带着齐伦,去到此处煤窑山后的隐蔽处探查。

    等齐伦再回来的时候,已是浑身发颤,嘴里连声说着“该死!都该死!”

    对薛蟠的指令再无疑问,后面甚至主动请缨,把税丁、衙役、兵卒一分为二,齐推官带着一部,与薛蟠分头行动。

    这样才得以在天黑之前,尽可能地控制住更多的煤窑,把西山煤矿的局势掌控大半。

    虽然还有三四十个规模娇小的煤窑,来不及去管控,但也没有办法了。

    薛蟠虽然事先已经派人暗访,掌握了西山煤矿各窑主的罪证,但是那些事情,不是亲眼所见,实在相信,薛蟠不能用那些未经证实的事情,来向朝廷请命,让朝廷派出大批人手,对西山煤矿一网打尽。

    只能先用自己的方法,从各处借来些人手,大致控制住西山煤矿局面,拿住确实证据,再把事情扩大化。

    至于如此一来,必然会有漏网之鱼,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薛蟠就在山里,和税丁、兵卒们一起凑合着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继续带人奔赴其他煤窑。

    齐推官本来还想继续和薛蟠兵分两路,却被薛蟠拦下,对他说道,“此间有我,大人还是先回城一趟,把此间见闻,禀报给邓大人。”

    齐推官也知道,西山煤矿这边,单就昨天掌握的情况,已经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从六品推官,能够处理的了,必须要请出顺天府尹邓浩然这尊大神。

    其实,昨天提出兵分两路的时候,齐推官已经有了心思,想要在这个事件中,多挣些功劳。

    一来,也算是自己的运气,竟然查出这么个惊天大案,足以成为自己今后的晋身之阶;再则,西山煤矿毕竟也是在顺天府治下,爆出如此大案,顺天府原本是难辞其咎,要吃挂落的。

    现在多挣些功劳,既能给自己攒足资本,也能向顺天府衙的上官们买个好,对齐推官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的好事。

    当然了,也免不了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生怕薛蟠不肯分润功劳。

    现在听薛蟠主动提及,让他去禀报顺天府尹邓浩然邓大人,齐推官便知道,薛蟠没有独吞功绩的打算,便拱手说道,“那这里就先拜托大人,下官一定快去快回。”

    今日虽然没有兵分两路,但是要分派人手驻守各处,所以薛蟠带着的人手,也只剩下一百多个了。

    不过,今日前去管控的煤窑,规模都较小一些,人手少些,也没什么妨碍。

    又顺利接管了三四次煤窑,到下一处的时候,落在后边的薛蟠,忽听得前面一阵喧哗,连忙小跑着赶上去。

    跑到近前,冲突已经被控制住,薛蟠喘了两口气,问道,“怎么回事?”

    崇文门税关衙门税丁头目胡东禀报道,“大人,我们接管此处的时候,有人暴起反抗,不过已经被制住了。”

    薛蟠连忙问道,“可有伤亡?”

    他之所以在行动之前,向各处借调人手,防备的就是在接管煤窑的过程,有人不服管束,意欲反抗。

    胡东回道,“有位兄弟被砍了一刀,不过幸好贼人的刀不快,兄弟又按照大人吩咐,穿得厚实,只是衣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没有伤到皮肉。”

    薛蟠问着话,已经来到被砍了一刀的税丁面前,见他一脸惊魂未定的神色,看到薛蟠,才缓过神来,拱手行礼。

    薛蟠上前拔开他衣服上的刀口,往里面看了看,见里面穿着棉衣,棉絮厚实,才没被砍透,又拔开领口看了看,见税丁身上被砍出一道紫痕。

    薛蟠拍着那税丁的肩膀说道,“辛苦你了!”

    胡东知机在旁边介绍道,“这位兄弟是在广渠门听差,名叫邹成。”

    薛蟠说道,“邹成,你领几位兄弟,在这里留守。”

    邹成听了,忙拱手应道,“是!”

    能被薛蟠任命为留守小队的对正,都是被薛蟠看好的得力干将,邹成这一次一马当先,挨了一刀,吓了个半死,却入了薛蟠的眼,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薛蟠又对围在周围的众人说道,“兄弟们,我们此次进山纠察不法,势必会有暴徒奋起反抗,兄弟们一要小心自身,二则遇到有人胆敢反抗,不用留手,格杀勿论!”

    越往山里走,环境越恶劣,煤窑的规模越小,遇到的反抗反倒越多了。

    后面又接连遇到几次反抗,有两位兵卒,一时不备,被贼人砍伤,好在这边还是人多势众,伤势都不重,没有生命之忧。

    薛蟠手下的可用人手越来越少,以防万一,便没再继续往煤矿更深处去。

    截止到这个时候,西山煤矿大大小小四五十个煤窑,已经被薛蟠管控了三十多个,西山局面已经可以说是尽在掌握之中了。

    就在薛蟠停下进取的脚步,暂为修整的时候,齐推官带人追了上来,向他禀报道,“顺天府尹邓大人亲临西山;另外,山外各道口,也有京营兵士把守,截留住了一二十个趁乱逃走的贼人。”

    薛蟠便把剩下未被接管的煤窑,交托给齐推官代为处理,带着两个贴身仆从,往回走。

    一直出到许家煤窑,才见到进山探查过后,留在这里专门等他的顺天府尹邓浩然。

    邓浩然看到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薛蟠,先笑着说道,“文龙,你这可是给本官找了个好大麻烦呐!”

    薛蟠拱手道,“邓大人,想必您已经得到齐推官的禀报,也亲去各处探查过了,西山煤矿这个脓包,此时被戳破,总好过继续被遮掩下去吧。

    “况且,下官被委任为煤务提举司提举,总要做些事情,才能不负陛下所托,有了蜂窝煤,京中煤炭用量大增,此间众窑主,却想要趁机涨价,囤积居奇,下官行此雷霆手段,也是被迫无奈。”

    邓浩然确实是在听到齐推官的禀报之后,不敢相信,就在京城近左,竟然藏着此等事情,但是齐推官言之凿凿,由不得他不信。

    邓浩然这次决定亲自来探查一番,结果自然是大受震撼。

    西山煤矿隐藏的罪恶,可以说是罄竹难书、触目惊心。

    邓浩然只去了第二处煤窑的隐秘处,就看到那里的白骨嶙峋,一眼看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丢在那里。

    甚至还有两具尸骸,身上仍残留着些皮肉,尚未被山中野兽啃食干净,显然才被害死不久。

    邓浩然作为文官,哪里见过此等人间地狱般的场景,若不是养气修为足够,怕不要当场呕吐出来。

    不敢也不用再往里面去探看了,只凭这一处场景,就已经坚定了邓浩然的决心,要把西山煤矿隐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罪恶,彻底厘清,大白于天下。

    就算是因为此事,他这个现任的顺天府尹,吃了挂落,丢官去职,邓浩然也在所不惜。

    不过,邓浩然还是先问了一句,“文龙,你把此间之事,这样捅出来,想过怎样收场没有?”

    薛蟠耍无赖道,“下官只是区区六品小官,似这等通天大事,自然由大人这样的重臣处理,下官甘为驱使。

    “不过,下官这里有个消息,想要禀报给大人——西山煤矿有多家煤窑,暗里有忠顺王府的份子,先前众窑主联合起来,要行涨价之事,就是是忠顺王府的指使的结果。

    “下官这里已经写一封弹劾忠顺王府的奏章,本打算是控制住此间局面之后,再呈上去的,现在看来,这边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能不能请邓大人,代下官把奏章递交上去?”

    邓浩然不禁哑然失笑,薛蟠说得好听,“任凭驱使”,实则已然步步为营,把后续一切,都安排好了。

    连攻讦的靶子,都找好了——倒霉的忠顺王府!

    不管忠顺王府参股西山煤矿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有没有指使煤窑主们联合涨价,意欲扰乱京中煤炭市场,这次都要把西山煤矿爆出的这个大雷的主要罪责,都担起来了。

    邓浩然看到薛蟠连弹劾忠顺王府的奏章都准备好了,自然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被他利用了。

    驱狼逐虎,自己就是那头狼,被薛蟠驱使,要和忠顺亲王这头猛虎斗一斗。

    薛蟠则坐收渔翁之利。

第53章 随手施恩惠

    不过,邓浩然并没有因为被薛蟠利用,而心生懊恼。

    反倒更加欣赏薛蟠了。

    邓浩然作为已经进入朝廷权力中枢的正三品顺天府尹,关心的都是国家大事,薛蟠第一次入他的眼,还是在朔日大朝会上,薛蟠被当庭弹劾,却在后面的当庭对质中,三言两语就驳得弹劾御史哑口无言。

    后来又知道京中盛行的蜂窝煤、玻璃窗、镜子等,都是出自薛家商号,幕后都有薛蟠的影子。

    而薛蟠小小年纪便能授任崇文门税关衙门副提举,配了个不管事的提举主官,实则是薛蟠总理衙门事务。

    到任后对崇文门税关税务,进行改革,触动了商家和权贵豪富之家的利益,却能安保自身,可见手段不凡。

    也正是在崇文门税关任上,与忠顺王府发生冲突,才被忠顺王府的犬牙御史弹劾。

    没想到被弹劾的薛蟠,不仅没有丢官去职,反倒被委任为新设的煤务提举司提举,全权掌握国朝煤炭事务。

    尽管煤炭此时在国朝经济生活中,地位尚不显著,不被朝廷大臣们看重,但是薛蟠能得此任,也能看得出,他已经在永昭帝那里挂上了号。

    邓浩然之前还只是以为,永昭帝看重薛蟠这个小小少年,是看重他商贾出身,对经济之道某有些手段。

    现在,在西山煤矿这盘大棋中,连自己都成为他的利用对象,还能让自己被利用得甘之若饴,就彰显出来,薛蟠的能耐,绝不仅仅局限在经济方面。

    在为人处世上,也颇有些手段。

    薛蟠做官,虽然不是正道科举出身,但是邓浩然也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作为朝廷实干派的中坚代表,邓浩然的为官之道,颇为纯粹——做与国有利之事,结与国有益之人!

    薛蟠此时,在邓浩然的眼中,已经算得上“与国有益之人”了。

    而且,薛蟠找忠顺王府做“西山煤矿暴雷事件”的靶子,在邓浩然看来,堪称神来之笔!

    以邓浩然推测,历年来,命丧西山的无辜百姓,上千人都打不住,必须要有一个分量足够的人,才能背起这口黑锅——忠顺亲王恰如其分。

    身为文官,邓浩然天然和宗室、贵勋之流,是站在对立面的,无事也要行打压之事,现在有事,自然更不会手下留情。

    邓浩然也了解到,薛蟠在官场的依靠贾府,和忠顺王府向来不对付。

    忠顺王府那边先在朔日大朝会上公认弹劾薛蟠,薛蟠现在翻过手来,就给忠顺王府挖了这么大一个坑,也算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薛蟠见邓浩然借过他的弹劾奏章,打开看了一眼,就收到了袖中,便接着说道,“邓大人,下官治下的煤务提举司,现在就下官光杆司令一个,一穷二白,审理众煤窑主的事情,还要顺天府多费心。

    “另外,那些煤窑主鱼肉百姓、草菅人命这么多年,一个个富得流油,顺天府抄了尔等家产之后,浮财自然要上缴国库,不过各家在山外的庄园、田地,希望顺天府能交给煤务提举司。

    “煤务提举司接下来要整合西山煤矿事务,尽快恢复生产,全力保障京中煤炭用度,需要有地方安置招揽的挖煤工人,下官接下来还要大力招纳灾民,也得给他们找到一个安身之处。”

    邓浩然闻言,眉头挑动,“西山煤矿暴雷事件”当然不会全是职责,背后也有不少好处,可供各方分润。

    薛蟠这是先和邓浩然商定利润分配的问题,把话说在前面,以免事后扯皮。

    而且,薛蟠要的,是田庄、田地这些不好处理的不动产,又给出了招纳安置灾民的理由,邓浩然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于是此事便就这般愉快的决定了。

    天色不早,邓浩然要赶回京城,整理材料,好在明日的朝会上,捅破“西山煤矿事件”,便没再多留,出山去了。

    薛蟠也没在山里多呆,出得山来,招来一位村民向导,带着他去到一处山道口,那里正是京营振威卫拉练的主帐所在。

    薛蟠上前请见,守门兵士进去通禀了之后,出来回道,“指挥使有令,拉练期间,如同行军,闲杂人等,无令一概不见。”

    薛蟠在那日去史府拜见史鼐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史鼐的古板教条,闻言也不在意,拱手说道,“烦请再去通禀一声,稍后会有一些羊肉猪肉、大米馒头送来,犒劳将士的辛苦,还望指挥使能笑纳。”

    史鼐虽然为人古板,但是对麾下将士,还是蛮好的,倒没有拒绝薛蟠要送的肉食粮食。

    薛蟠没有见到史鼐,但是对他领兵来西山拉练,帮他查漏补缺的情分,还是领到了。

    回到西山工业基地,让梁掌柜安排人给京营振威卫的将士们送吃食,薛蟠也趁有时间,在这里的澡堂洗澡更衣。

    经过一个来月紧锣密鼓的建设,西山工业基地这里,不只是玻璃作坊的炉火日夜不息,还建成了一个炼铁的小高炉,同样是三班工人连班倒。

    招揽的灾民,在建设玻璃作坊、炼铁高炉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其他基础设施建设,除了一开始的配套宿舍,现在还建成了公共食堂、公共澡堂、公共厕所。

    薛蟠是按照后世的大型国企配套生活园区的标准,对西山工业基地进行的规划,现在已经初显规模了。

    其实,像薛蟠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工业基地里也有相应的高档客房,以供使用,客房里专门建有现代化的独立卫浴,虽然没有通热水,但是可以命人把烧好的水提进去,供其使用。

    薛蟠却以实地考察配套设施的理由,还是在公共澡堂体验了一把,不过也尽此一回,之后便就让人把热水提到他的客房里用了。

    炼铁高炉才刚建成,尚在试生产,没有形成稳定的产量,炼出的铁水质量也有待提高。

    等高炉可以稳定产出钢铁之后,薛蟠会让铁匠先把锅炉、输水管道制造出来,如此一来,工业基地内部生产生活,会更加方便。

    此时,工业基地的院子里,还临时搭建起来十来个大灶台,同样炉火日夜不息,蒸馒头煮米饭熬肉汤,以保障被接管的西山煤矿数千名挖煤工人的后勤。

    工业基地的男人,要在玻璃作坊、炼铁工厂做活,后勤方面的事情,就由老弱妇孺负责,大家干得热火朝天。

    看到薛蟠,那些帮着揉面淘米的大姑娘小媳妇,脸上不知道是干活热的,还是见了他害羞,都红扑扑的,别有一番风情。

    不过,平头百姓,本就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多的规矩,姑娘媳妇们在这里帮工,也不是白干,都是有工钱拿的,所以大家都非常积极。

    梁掌柜本来还想找两个女孩子,到客房专门伺候薛蟠——梁掌柜自己在这里的客房,就用了两个——却被薛蟠拒绝了。

    薛蟠毕竟还是后世的灵魂,房中现在虽然也有金钏儿、玻璃、茜雪、香菱几人服侍,但收用她们几人,是薛蟠别有用意。

    西山工业基地里的女孩儿,虽然都是逃荒灾民,但也都是良善百姓之家,有了薛蟠一系列的帮扶,生活已经都有了着落,不需要再行卖儿卖女、骨肉分离之事了。

    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薛蟠没有在工业基地这边多呆,还是进山去,山里毕竟有数千名挖煤工人,需要他妥善处理。

    梁掌柜这次跟着薛蟠一起进山,路上,薛蟠问道,“梁伯,你家的鹏大哥,前番是被安排到铺子的煤窑做了管事,做得如何?”

    梁掌柜笑着说道,“他做事还算勤勉,倒没出什么大错。”

    薛蟠点头说道,“梁伯这两日,也看到了,煤窑事务虽然看似简单,但其中也颇有些门道,能不出错,就已经很好了。

    “我现在兼任煤务提举司,等下梁伯让鹏大哥来见我,我给他在提举司里安排个差事,保举他一个出身。”

    梁掌柜闻听此言,大喜过望,薛蟠既然说出“保举出身”的话,安排的差事,肯定不是什么杂务,怎么也得是个九品库大使、副使。

    虽然九品,是官场的最低阶,但怎么也是官身,与平头百姓、商贾之流,有着天壤之别。

    梁掌柜在此之前,从来没敢奢想过,自己家里也能出过官儿。

    梁掌柜不顾山道崎岖肮脏,当即跪倒在地,向薛蟠叩拜道,“多谢东家厚恩抬举!”

    “梁伯,你这是做什么!”薛蟠忙弯腰把梁掌柜搀扶起来,笑着说道,“你是我父亲身边的老人,我父亲去后这么多年,多亏梁伯在京城照料家中生意,现在又帮着我操持这么多的事情,这些我都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上的。

    “再者说,我让鹏大哥进煤务提举司,也是在帮我做事,我也先把丑话说在前面,鹏大哥要是做得好,我自然不吝抬举,要是做的不好,我也不会枉顾情面。”

    “这是自然。”梁掌柜连声说道,“他要是敢不好好干,拖东家的后腿,给东家添麻烦,不需东家动手,我自己去打断他的腿!”

    薛蟠笑道,“梁伯,我现在身边确实缺人使用,要不然也该先给你弄个官差,穿上官服,风光风光。”

    “可不敢!”梁掌柜连连摆手道,“老朽给东家操持这些新兴事务,已经自感力不从心了,哪里还敢想着去做官?”

第54章 厚利邀人心

    来到许家的煤窑,这里已经成为西山煤矿内外的中转地,外边的物资,先回送到这里,再从这里,分派到更深处的诸多煤窑去。

    薛蟠暂借来的税丁、衙役、兵卒,有一半被派驻在接管的煤窑,稳定局面,另外一半由齐推官带着,仍然在继续接管剩下的煤窑。

    各处被接管的煤窑,陆续把被绑缚住的原管事、打手,送到许家煤窑来,等待顺天府派人来接收。

    又有从各处煤窑解救的,被欺骗、拐卖来的黑工,也陆续被送出来。

    西山煤矿四五十家煤窑,之前所用挖煤工人总数,大约有四五千人,其中大部分是西山附近村寨的村民,但也有一两千人,是被欺骗、拐卖来的黑工。

    附近村寨的村民,由宗族势力维护,在各处煤窑挖煤,能够拿到合理的工钱。

    这些被欺骗、拐卖来的黑工,境况就凄惨多了,不仅没有工钱拿,还动辄会被打手殴打,西山里那些嶙峋白骨,多是这些可怜人。

    更不要说,一些设施简陋的小煤窑,每年都会发生几次塌方事故,被埋在坑道里的挖煤工人,十死无生!

    薛蟠这次来到许家煤窑堆场的时候,正好碰见又一批被骗黑工,被解救出来,送到这里来。

    这批黑工只有十来个人,一个个骨瘦嶙峋,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浑身乌黑,连手脚面目,都没有半分原色了。

    刚刚领到这边预备好的饭团馒头,不顾双手漆黑肮脏,都大口地狼吞虎咽,噎得直梗脖子,仍然舍不得放缓往嘴里塞的速度。

    薛蟠叹息一声,朗声说道,“各位乡亲都慢点吃,不够这里还有,还有肉汤,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那些黑工看到薛蟠身穿官服,相貌堂堂,再看自己衣衫褴褛、浑身脏污,都自惭形秽,畏畏缩缩,不敢抬头多看。

    旁边的税丁说道,“我们大人,是皇上亲命的煤务提举司提举,管着天下煤矿事务,大伙儿能得解救,也全亏了我们大人!”

    黑工们听了这个,心中虽然激荡不以,却不知该怎么表达感激情绪。

    中间却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忽然嚎啕大哭出声,抢身上前,跪倒在薛蟠面前,鼻涕眼泪一把抓,哽咽道,“多谢大人大恩大德!”

    其他黑工也忙跟着跪倒在地,七嘴八舌地叫道,“多谢大人。”

    薛蟠不顾少年身上污秽,伸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由衷说道,“本官惭愧,没能早日让大家脱离苦海。

    “不过现在好了,大家现在都已经安全了,先吃好喝好,养养身体,等养足了精神,会有文书给大家登记姓名籍贯,不管大家来自何处,本官保证,都会把大家安安稳稳、妥妥当当地送回去,与家人团聚。”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感谢声。

    那少年抬手抹了抹眼泪,抽了抽鼻子说道,“大人,我还有一个哥哥,是被一起骗来的,但是我哥哥脾气倔,被他们打了一顿,然后就不见了,请大人派人找一找可以吗?”

    薛蟠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少年的哥哥,下场不会太好,叹息一声,没敢告诉他实情,出言问道,“你们兄弟姓甚名谁?年纪多大了?家乡在哪里?什么时候被骗过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少年抹着眼泪答道,“小人名叫孟小三,今年十六岁,我哥哥叫孟小二,比我大了两岁,我们是赵州人士,因为今年地里庄稼收成不好,秋粮缴了税之后,就不剩什么了,便一家人都跟着乡民,一起来京城逃荒。

    “来的路上,我和哥哥出来找吃的,被他们围住药晕了,送到这来,已经有十几天了,我家里还有父亲母亲和一个妹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赵州位于直隶南部,距离京城有三四百里地,后世教科书上有个“赵州桥”,便是此间名胜。

    今冬前来京城逃荒的灾民,多是直隶南部赵州、深州、正定府、顺德府等地人士。

    薛蟠说道,“你父母妹妹,若是能来到京城,应该就在京外的蜂窝煤厂、工业基地等处,很好打听,等打听到了,再让你们团聚。”

    孟小三抽着鼻子问道,“我哥哥呢?”

    薛蟠一时语塞,岔开话题道,“你先吃饭,然后再去洗个澡,换上衣服,休息一下。”

    孟小三还想追问哥哥的消息,却被税丁带走了,薛蟠左右看看,见许家煤窑偌大的堆场,此时已经三五成群地站满了人,因为没有那么多房屋安置众人,所以只能暂时在外边,好在这里煤炭不缺,在堆场上点了数十堆煤火,大家围坐在火堆旁,也能驱走寒意。

    但是,如此这般,总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今天天色阴沉,北风凛冽,怕不知什么时候,就飘下雪花来,总不能让大家冒着大雪,在外边停留。

    薛蟠正在思索对策,梁掌柜把他儿子梁鹏找了过来。

    梁鹏显然已经从父亲梁掌柜那里,得到消息,薛蟠要抬举他,保举他进煤务提举司做官,来到薛蟠跟前,干净利落地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头,颤声说道,“小人多谢东家厚待抬举!”

    薛蟠摆手说道,“不用多礼,起来吧,我抬举你,是看你做事用心,希望你进了煤务提举司之后,依然能够不改初心,用心做事。

    “你未来的前程究竟如何,还得靠你自己!”

    梁鹏站起身来,躬身肃声应道,“小人一定竭尽全力,把东家交待的事情做好,不负东家所托所望。”

    薛蟠点头说道,“客气话不用多说了,我要看你的行动,现在就有一个事情交付给你——西山这么多窑口,虽然被提举司顺利接管了,但是对提举司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接管窑口不是目的,我所求的,是保证西山煤矿的产量,足供京城使用。

    “你现在就去各窑口,让各窑口原有挖煤工人,各推举出两名代表,到这里听我安排。”

    梁鹏应声道,“是!小人这就去。”

    薛蟠笑着说道,“你的官告虽然暂时办不下来,但是有我保举,一个正九品的库大使,已经稳妥了,以后可以在我面前自称‘下官’了。”

    梁鹏喜得红光满面,搓着手局促道,“小人......下官......嘿嘿,下官领命!”

    薛蟠点头道,“去吧!”

    梁鹏原本只是薛家商号的一个伙计,跟着薛蟠做事,因为踏实用心,现在竟然被抬举成官身,虽然只是最低的九品小官,但也算是改换了门楣。

    如此厚待,比赏赐几千几万两银子,还要更能激励人心。

    别看薛蟠之前捐官,正六品的承直郎才花了八百两银子,但那是因为有荣国府的路子,才花小钱办大事。

    不然且看张友士,他要是想捐同样的正六品承直郎,花的银子肯定不止八百两。

    张友士之前结交的神武将军冯唐,虽然是宿卫皇城的大将,但是要论人脉关系,还是远不如荣国府这样的老牌勋贵。

    以薛蟠眼下在官场的人脉关系,也运作不到七品以上的官职,能够保举梁鹏一个正九品的库大使,也是因为他担着新设的煤务提举司的正印主官,才有这样的便利。

    像在官职更高的崇文门税关衙门,薛蟠现在,就连正九品的芝麻小官,都安排不了,因为这边的官位,没有空缺。

    入夜之前,梁鹏总算是把西山之内四五十处煤窑的挖煤工人代表,全都汇聚到许家煤窑这边。

    薛蟠就在外边的堆场,与这百十位工人代表,召开“西山煤矿第一届代表大会”。

    受时代、条件所限,这次大会,薛蟠当然不会真的和工人代表们讲什么民主,其实就是他在台上,把对西山煤矿今后的规划,简略地通知下去。

    薛蟠说道,“今日之前,西山煤矿虽然就在京城近左,却形同法外之地,其间种种不堪,大家都有切身体会,不需要我废话多言;今日之后,西山煤矿,就正式纳入朝廷管辖范围,本官这个新设的煤务提举司提举,将全权负责西山煤矿一应事务。

    “其他事情先不多说,我要求诸位,从明日开始,全面恢复各窑口的生产,全力保障京城的煤炭供应。

    “各窑口原来的东主、管事,因为所犯不法,现在已经被全部羁押起来,留待官府法办,各窑口做为罪产,将被收归国有,也就是说,大家以前是给窑口东主干活,今后将变成是为朝廷、为官府、为本官治下的煤务提举司做事!

    “本官在这里想诸位保证,窑口虽然收归国有,但是大家的薪资待遇,不仅不会降低,反而会有大幅提升——咱们就按之前采一担(一百二十斤)煤,工钱二十文算,今后一担的工钱,将提升到三十文!”

    薛蟠前面说了一大套,都不如后面这一句,下面原本安静一片的工人代表,此时都神色变幻,有胆子大的,扬声问道,“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薛蟠说道,“本官所言,句句属实!新工钱从明日开始实行,并且现钱现结——大家交上来一担煤,立即就能拿到三十文工钱,概不拖欠!”

    此言一出,下面更是一片哗然。

第55章 常朝突生事

    这个时代,下窑挖煤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辛苦倒还在其次,关键是煤窑的设施简陋,窑洞里环境恶劣,而且时常有塌方、水涌等事故发生。

    如果有其他选择,没有人愿意下窑挖煤。

    这一点,甚至到了两百多年后新社会建立之前,都是如此。

    大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这个活儿,为的也只是挣些辛苦钱,好养家湖口。

    之前,像许家煤窑这样的大型窑口,能给大家一担(一百二十斤)二十文的工钱,已经算是比较丰厚了,一些规模较小的窑口,还没有这么高的工价呢。

    正是因为开不出高工价,小煤窑才招不到足够的人手,所以才会使手段,到别处去诓骗、拐卖人口,来做黑工,进一步节省人工。

    现在挖煤的手段也极原始,全靠人工,一名挖煤工人,一天能挖两担煤,就算效率高了,如此一天能挣三四十文钱,一个月下来,能挣到一吊钱(一千文),已经相当好了。

    这还是煤炭需求旺季的工价,在夏天煤炭需求澹季,挖煤工人连这样的工钱都拿不到。

    现在薛蟠一下子把工钱从一担二十文,涨到一担三十文,涨幅高达五成,一名挖煤工人好好干一个月,能拿到一两多银子,如果一家有两个人来做挖煤工人,一个月的工钱能有二三两,一年就是近三十两银子。

    虽然还不够荣国府贾母房中的丫鬟们一季新衣服的用度,但却足够普通百姓,生活一年了。

    薛蟠前面说什么煤矿收不收为国有,对挖煤工人而言,离得太远,都是虚的。

    远没有谈工钱来得实在。

    况且,薛蟠还拿出来了“现银结算”这个大杀器,不怕挖煤工人代表不信他的话。

    工人代表中有领头的,站出来说道,“大人如果能够说到做到,那么小人敢担保,明日恢复生产,绝无问题!”

    薛蟠说道,“本官说的是真是假,等明天银子送到各窑口,大家见了之后,就知道了!

    “另外,本官还有一言:工钱本官绝不会短了大家的,但也请大家尽力做工,煤炭产量越高越好!人手不够,各窑口可以自行招募,本官只凭煤给钱。

    “现在距离春节,还有两个多月,大家能不能过个富足新年,就看你们自己了!”

    工人代表轰然应喏,一个个摩拳擦掌,干劲儿十足。

    对薛蟠这个上官的观感,也大为改变——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是说话确实实在,句句都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

    大家辛辛苦苦,下窑挖煤,不就是为多赚几个工钱,让家人能过好生活嘛!

    薛蟠给工人代表们开会,没有避人,围在堆场的被骗黑工们,也都在听着。

    他们听说,正式的挖煤工人,挖一担煤,竟然能有二十文(现在是三十文了)的工钱,一个个义愤填膺。

    他们被骗被拐到这里,被逼着下窑挖煤,连一日三餐、日常温饱,都无法保证,每天累个半死,不过是为了一个“活”字而已。

    这些被骗黑工,多是逃荒灾民,出来也是为了找口饭吃,听到薛蟠开出这么高的工钱,不禁也议论纷纷。

    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站出来问道,“大人,我们去挖煤,也能拿到这样的工钱么?”

    薛蟠之所以选在堆场这个公开场所召开“西山煤矿第一届代表大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些被骗黑工。

    他虽然保证过,要安安全全地送他们回原籍,与家人团聚,但是考虑到他们多是灾民,现在回到老家,也没有活路,正好西山煤矿也要扩大生产,亟需人手,这些被骗黑工,也算是熟练工种了,现在就放走,实在可惜。

    现在听到他们被丰厚的工钱吸引,薛蟠的目的达成了大半,当即朗声回道,“当然!本官说了,不论是谁,只要交上煤来,就由钱拿,一担煤三十文,一视同仁、童叟无欺!

    “尔等想要留下来做工,等会儿去向文书报名,明日听从统一安排。”

    被骗黑工们也纷纷应喏。

    把这个事情安排好,薛蟠的心,才算安定下来,等明日各窑口恢复生产,京中煤炭用度无缺,他这个煤务提举司提举,也就算是坐稳了。

    得到薛蟠令旨的煤矿工人代表们,连夜返回各自窑口,各自动员,准备天亮恢复生产。

    被骗黑工们,也在被薛蟠临时任命的文书统计姓名籍贯的同时,自己决定是离开,还是留下来,信息汇集起来,没有麻烦薛蟠,而是交到梁鹏手里。

    梁鹏作为一穷二白的煤务提举司的第二位职工,当然要发挥应有的作用,替薛蟠这个正印主官分忧。

    薛蟠要给煤矿工人们现钱结算,一穷二白的煤务提举司当然没有这个钱,不过钱却不会缺。

    京城自蜂窝煤流行开之后,煤炭用度大增,远超各煤铺预计,他们之前囤积的煤炭,支撑不了几天,需要每天到西山进煤支应。

    前面两天,因为煤务提举司联合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衙门一起行动,整肃西山煤矿,各煤窑停工了两天,京城的煤炭也随之断供了两天。

    各煤铺眼看着煤炭储量不足,不由地有些忧心忡忡;那些靠着从西山运煤进城的运费生活的伙夫,断了两天生计,也人心惶惶起来。

    好在到了第三天,崇文门税关衙门设在九门的税关衙口,通知下去,即日起恢复西山煤炭供应。

    于是,停歇了两天的运输大队,浩浩荡荡地,从阜成门、广安门出城,往西山来。

    城内各家煤铺的管事都跟车前来,随身按照传唤人的吩咐,都带着现银。

    来到西山,却都被拦在山道之外,只能在山道外新辟的堆场进行原煤交易,一担原煤(一百二十斤)依然是老价格五十文,现款现结。

    其实这些亲自来到西山的煤铺管事,除了买进原煤,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探查一下,西山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薛蟠对西山煤矿采取全面接管行动以来,对西山进行了全面封锁,哪怕有一些漏网之鱼,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往京城跑,而是会逃往他处。

    所以,两天来,京城内对西山内发生的事情,全都一无所知。

    顺天府的齐推官,和府尹邓浩然,倒是来往了京城一趟,但他们都是严谨的性子,当然不会轻易向外人透露西山内情。

    现在,到了西山脚下,却不得其门而入,煤铺管事也都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近在迟尺的西山,望洋兴叹。

    有了这些煤铺管事带来的现银,山内各窑口,要给挖煤工人现场结算工钱,资金就有着落了。

    虽然薛蟠给挖煤工人大幅度涨工钱,但是与原煤售价之间,仍然有不小的利润空间。

    这些利润原本都是煤矿窑主的,现在自然被煤务提举司收入囊中。

    且说,就在京城内外城各煤铺管事接到消息,今日西山原煤恢复买卖的时候,四九城的核心地带,偌大国朝的权利中心,也在进行着一场波澜暗涌的会议。

    刘汉帝国,除了每个月的朔日大朝会,皇帝还会每五日,在乾清宫举行只有三品以上重臣能够参加的朝会,名为“常朝”。

    除了朔日大朝会和常朝,皇帝每天还会在自己的寝宫,与内阁举行会谈,名为“小朝会”。

    今天正是常朝的日子。

    有资格参加常朝的重臣,相比起朔日大朝会,要少很多。

    文官方面,只有六部尚书、侍郎,督察院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大理寺卿,再加上一个顺天府尹,能够出席。

    武将方面,则只有五军都督府的左右大都督,共十名大将,才有资格参加。

    宗室方面,更是只有宗人府的宗人令,以及左右宗正等区区三人,有资格列席。

    在朔日大朝会能够站到太极殿里的九卿,多半都无缘常朝,更没有那些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行人司行人的位置。

    这三四十人,才是偌大一个帝国,真正的权力中心。

    往日的常朝,会当庭讨论国家大事,不过入冬之后,每次的常朝,文武大臣们争论的焦点,都在“钱”这个字上。

    随着各地秋粮赋税,陆续运抵京城,各个衙门,自然都想尽快把各部的预算落袋为安,因为赋税虽然不少,但是需要花钱的地方更多,算到最后,总会有亏空,要是下手慢了,亏空落到自己身上,那后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些时日,朝中大臣中,事务最为繁忙,已经到了焦头烂额境地的,非户部尚书莫属。

    怎么把有限的赋税,尽可能地分配下去,是每一年,户部尚书都要面临的大考。

    今日的朝臣,文武大臣们又足足喷出一箩筐的吐沫,才把户部国库里刚刚入库的赋税,瓜分干净。

    虽然对最终的结果,每个人都不太满意,但这已经是相互妥协之下,彼此都能接受的结果了。

    永昭帝在常朝上,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稳坐在御椅上,听下面的文武大臣对喷,亲自开口的机会不多,但是听大臣们争吵了这么久,也闹得脑袋嗡嗡作响。

    见总是讨论出了一个结果,永昭帝抬手揉了一下太阳穴,开口说道,“诸卿还有其他事情吗?”

    顺天府尹邓浩然出言奏道,“微臣有本上奏!”

第56章 忠顺王跪辞

    正三品的顺天府尹邓浩然,虽然也有资格参加常朝,但是更多时候,都不过是列席,只有涉及到顺天府的事务,才有开口的机会。

    今日的常朝,邓浩然本来只是看客,现在突然出列奏报,颇为出人意料。

    永昭帝说道,“哦?爱卿有何事启奏?”

    邓浩然从袖中掏出两本奏章,拱手呈上,口中说道,“新设煤务提举司提举薛蟠,近日得闻,西山煤矿窑主意欲集体涨价,行扰乱京城煤炭市场之实,亲往西山查探,结果调查出许多隐情,联合顺天府、崇文门税关衙门、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衙门,果断采取行动,查处不法。

    “微臣得报,昨日也亲自前往西山查看,结果触目惊心,种种惨状,令人不忍睹视——微臣时间有限,先只探查了一个煤窑,就在那里起获了数十具尸首,另外还有几十名被拐骗、贩卖的黑工。

    “京城用到的每一块煤炭,可以说都沾染有淋淋鲜血!

    “微臣恳请陛下,准许顺天府联合刑部、大理寺,针对西山煤矿,成立专桉组,彻查此事!

    “另外,微臣与煤务提举司提举薛蟠联表弹劾忠顺亲王,枉顾民生,草管人命!”

    永昭帝从戴权手里,接过邓浩然的奏章,一扫而空,愤而拍桉道,“骇人听闻!西山就在京城近左,竟然隐藏着如此罪恶,尔等都是干什么吃的?”

    邓浩然躬身说道,“微臣有罪,还请陛下息怒。”

    永昭帝把邓浩然的奏章扔给内阁首辅、吏部尚书王汝霖,王汝霖看过,默默传递给次辅石淼文,石淼文看过继续往下传。

    大臣们传阅邓浩然的奏章的时候,永昭帝翻开薛蟠的奏章,看过之后,噼头砸向忠顺亲王,口中怒斥道,“你做的好事!”。

    忠顺亲王作为宗人府左宗正,也有列席常朝的资格,不过对国朝大事,没有什么置喙的机会,本来认为这次常朝,也像以往那样,结果到了最后,竟然被顺天府尹邓浩然当庭弹劾。

    “枉顾民生”四字,忠顺亲王还有些谱,忠顺王府入股西山煤窑的事情,王府长史丁姜斌当然不敢自专,是请示过他,得到他首肯,才去实施的。

    原本还想借着今冬兴起的蜂窝煤,京中煤炭用度大增的便利,能狠狠地赚一把。

    薛家商号近期全力生产,日进斗金的玻璃作坊,令忠顺王府极为眼热。

    要不是薛家商号背后,有宁荣二府的影子,还与九省统制王子腾的王家有所牵连,靠山很硬,玻璃作坊这么个能生金蛋的母鸡,早就被京中权贵围猎了。

    谁知道,原本打算得好好的,入股西山煤窑,垄断京城煤炭市场,也养出一只能生金蛋的母鸡,现在好处还没有看到,竟然先被弹劾了。

    “草管人命”四字,忠顺亲王就有点不得其解了,不知道自己入股西山煤窑,怎么和人命官司,扯上了关系。

    正懵逼着,忽然被永昭帝扔过来的奏章砸到,忠顺亲王连忙躬身说道,“陛下息怒。”

    顺势弯腰,从地上捡起薛蟠的奏章,打开一看,忠顺亲王不由地面色铁青,嘴唇乱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告罪道,“陛下,此本所奏之事,臣弟一无所知,必是府中出了奸佞,假借臣弟的名义做出此事,陛下请给臣弟一个自证的机会。”

    永昭帝当即宣下旨意,“着忠顺亲王回府反省自查,无令不得出王府半步!”

    忠顺亲王领旨道,“臣弟领旨,臣弟告退。”

    忠顺亲王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出了乾清宫,在大内侍卫的看守下,出了皇城,回到王府。

    大内侍卫便在忠顺王府把守,监视忠顺亲王被禁足,严防他枉顾圣令,私自行动。

    忠顺王府在忠顺亲王回府之后,立即四门紧闭。

    忠顺亲王先在府里乱砸了一通,发泄了一番怒火,又急令王府长史丁姜斌速速来见。

    暂且不提忠顺亲王召见丁姜斌的结果,转回到乾清宫内,忠顺亲王被逐出之后,薛蟠的奏章,也在殿内众臣中传阅了一遍。

    相比起邓浩然的奏章里,对西山煤矿内情的一知半解,薛蟠的奏章里,就把西山煤矿的情况,讲述得清清楚楚了。

    虽然,看过奏章的众臣,心里都清楚,西山煤矿惨桉,是长久以来日积月累的结果,和才刚入股的忠顺王府关系不大。

    但是,如果邓浩然、薛蟠奏报的情况属实,西山煤矿被害人数成百上千,那么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首犯,承担起罪责——忠顺亲王也算是适逢其会,责无旁贷。

    其实,光看这两本奏章,众臣已经确定,这件事假不了,且不说事后会有顺天府、刑部、大理寺,乃至督察院联合组成的专桉组,彻查此事,单是那一两千名可为人证的被拐骗而来的黑工,就作不了假!

    于是,邓浩然提出的,为此事特设专桉组之议,当庭得到通过,并在常朝结束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组建完成,赶赴西山,接办此桉。

    邓浩然又领到圣旨,征调锦衣卫,前往西山,查封西山煤矿各窑主的家业资产。

    许家煤窑的家主,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按照薛蟠的示意,处理过许家煤窑隐蔽处的白骨尸骸之后,就枯坐在自家庄园,哪儿都不敢去。

    也不是没想过携款潜逃,但是许家主一来心存侥幸,期翼着刚投靠的忠顺王府,能庇护住他;二则也对自己潜逃的本事没有信心,天大地大,竟然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

    自己只要逃走,官府一定会发下海捕文书,在国朝治内,几无容身之地。

    往北越过燕山,翻过长城,进入草原,逃出刘汉帝国的控制范围,去到满清、蒙古的地盘,倒是不怕朝廷追捕了。

    但是,草原哪是那么好去的?

    朝廷与满清、蒙古,连年征战,攻伐不休,彼此仇视,像他这样的汉人,去了草原,也没有什么活路。

    左思右想,许家主百思无计,只能困坐家中。

    前两天听到家人来报,西山被京营兵士围困住,闲人不得出入,与煤窑断了联系,许家主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接下来的两天,许家主茶饭不思,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家人也不见了。

    今天过午时分,忽听得外边一阵喧闹,隐有刀兵响动,许家主暗叹一声:终于来了。

    拉开书房门,迈步走出去,迎面便看到锦衣卫的兵士提刀使棒,在庄园里乱闯。

    许家主扬声说道,“我是此间家主。”

    话音未落,一条铁链已经扔过来缠住他的脖颈,握着铁链那头的锦衣卫小旗用力一拽,把许家主拽了个踉跄,扑倒在地。

    锦衣卫小旗扑上来,锁住许家主双手,扬声禀报道,“百户大人,正主抓到了。”

    在许家庄园被锦衣卫查封的同时,西山外四下村寨,缇骑频出,此前所有在西山有煤窑产业的主家,都在锦衣卫的查封名单上。

    与此同时,由顺天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四个衙门,联合组成的专桉组,也进驻到西山,彻查“西山煤矿惨桉”事件。

    薛蟠这个煤务提举司提举,作为西山煤矿的地主,反倒在这个专桉组里,没有位置。

    薛蟠也不在意,查桉审讯,可是个长期的细致活儿,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工夫,耗在这上面。

    有这功夫,回荣国府去,和众妹妹们说说笑笑不好吗?

    何必与一帮大男人,围着数百副粼粼白骨,口诛笔伐?

    专桉组里,顺天府派出的是正五品治中,刑部派出的是正五品郎中,大理寺派出的是正五品寺丞,都察院派出的是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官职都在薛蟠之上。

    薛蟠要是也在专桉组,光是这几位上官,就够他伺候的了。

    于是,在专桉组进驻之前,薛蟠就偷偷开熘,反正已经把西山煤矿恢复生产的事情交待下去了,有梁鹏这个自己人在这里盯着,剩下的事情,也不需要薛蟠亲力亲为了。

    况且,薛蟠还有正事要做。

    时隔三四天,再回到京城,薛蟠竟然生出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哪怕事情再急,薛蟠还是先回到城东薛府,在金钏儿、茜雪二人的伺候下,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虽然在西山工业基地也洗了一回澡,换了一次衣服,但是这些时日,习惯了金钏儿的伺候,自己动手,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当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洗漱更衣完毕,薛蟠感觉又重新为人了。

    来到前厅,幕友师爷张友士已经等在那里,是薛蟠回来之后,就命人去请了的。

    请张友士来,是有奏章要写。

    薛蟠聘请张友士做师爷,除了要给自己请个保健医生,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请他代为处理文书,撰写奏章。

    这个时代的奏章,虽然不要求严格的四六骈文,但也有一定的格式,并且常常还有引经据典,以薛蟠后世九年义务教育学来的古文功底,根本玩不转。

    另外还有撰写奏章的字体,薛蟠那狗爬一样的毛笔字,也着实见不得人。

第57章 改革煤务事

    这次请张友士过来,薛蟠是要上一折《请立煤炭公司折》。

    为了保障京城煤炭用度,薛蟠决定对西山煤矿,进行国有化,组建煤炭公司。

    这并不是薛蟠脑袋一热,胡乱做出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煤炭之前用途不广,用量也不大,由民间经营,倒还能支应。

    但是现在有了蜂窝煤,煤炭需求量大增,民间煤窑主的第一反应,是囤积居奇,联合涨价,这样做,只会肥了煤窑主,对朝廷、百姓百害无利。

    现在西山煤矿的窑主,被薛蟠使出手段,一窝端了,趁此良机,干脆把西山煤矿众窑收归国有,由朝廷组织统一开采,至少能避免囤积居奇的弊端。

    而且,在薛蟠这样后世人的眼中,煤炭的用途,绝不仅仅在蜂窝煤一项。

    在薛蟠看来,煤炭应该与铁、盐一样,都实行官办专营,才能发挥其更大的作用。

    另外,煤炭官营还有一项好处,就是把原本被民间窑主赚取的利润,收归国有!

    刘汉帝国如今内忧外患,归结到一点,就是缺钱!

    永昭帝为了钱,都干出卖官鬻爵的事情来了——虽然现在因为百官反对,暂停实施,但如果财政状况一直得不到改善,终究还是会被重新捡起来。

    薛蟠鼓捣出蜂窝煤,每个月能给崇文门税关衙门增收一万两银子的税银,已经能让他在正六品的崇文门税关衙门副提举位置上,做得安稳了。

    西山煤矿如果能收归国有,单靠京城一地市场,一年的利润也不会低于百万两!

    林如海在扬州,改革两淮盐政,冒着天大的风险,一年增加的盐税,也不到一百万两。

    薛蟠现在随手施为,就能给朝廷增收百万,功劳不小。

    当然,在《请立煤炭公司折》里,不能公开言利,不然难保不会被御史弹劾,再说一套“与民争利”那套陈词滥调。

    在呈上这番奏折的同时,薛蟠又给大明宫总管太监戴权,捎去一封密信,在信中对煤炭公司的盈利前景,稍稍描述了一番。

    前有朔日大朝会上被当庭弹劾,又在随后的对质中驳得御史哑口无言;现在又捅破“西山煤矿惨桉”内情,给顺天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找了好大一件事儿,薛蟠官职虽低,在京中也算有些名声了。

    这封《请立煤炭公司折》呈进内阁之后,虽然阁老们对这个所谓的“煤炭公司”,不明所以,但也没有留难,很快就转呈到永昭帝的御桉桌头。

    永昭帝批阅奏章,看到这封奏章,笑着说道,“这薛蟠,竟会搞这些花活儿,前有‘请设煤务提举司’,现在又来了个‘请立煤炭公司’,是真能折腾。

    “煤务提举司设立才几天,他就捅出这么大一件事,令朝野内外,议论纷纷;这个‘煤炭公司’成立之后,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事端。”

    戴权已经收到薛蟠的密信,当然也收到了密信中夹的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当即陪笑道,“这个‘煤炭公司’,就在煤务提举司治下,薛蟠身为提举司主官,原本是能自行其是的,现在能先奏请陛下,说明他做事还是恭谨的。”

    永昭帝点头说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薛蟠年纪虽轻,却是个能做事,敢做事的,比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强多了!”

    这话,戴权就不好接了,只能陪笑沉默。

    永昭帝虽然对现在朝中一干对他阴奉阳违的大臣甚为不满,但是有太上皇坐镇龙首宫,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有这样的对比,永昭帝对自己慧眼识珠,一手提拔起来的薛蟠,更加青眼有加,提起朱笔,在《请立煤炭公司折》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薛蟠成立煤炭公司,并不单单是对西山煤矿众多窑口,进行整合,而是要对整个京城的煤炭产业,进行统一规划调整。

    在这个时代,各方面的技术都比较原始落后,不只是挖煤工人下窑采煤困难,把原煤从西山运到京城,同样有诸多不便,以至于一担原煤的运价,比原煤的出窑价都要高了。

    薛蟠不仅要把西山煤矿原本各行其是的诸多窑口,集合起来,统筹管理;还会对煤炭的运输,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

    他设在西山工业基地的炼铁高炉,练出的钢铁,就是为煤炭运输准备的。

    实际上,从薛蟠利用蜂窝煤,对京城煤炭市场需求进行了充分激发开始,就对原煤运输,有了谋划。

    从一开始就命人统一回收蜂窝煤渣,运到城外用来铺路。

    在没有条件建设水泥路、柏油路之前,用煤渣铺路,是一个相当经济实用的替代手段。

    后世直到二十一世纪,新社会的广大农村,依然有相当长里数的煤渣路。

    不只是修路,薛蟠还对运煤车辆,进行改造,此前的运煤车,都是木制的轮毂轴承,在颠簸的土路上,极易损坏,有时还不如运夫肩挑背抗的效率高。

    短时间内,也无法制作出橡胶轮胎,对运煤车进行升级,不过还是有其他办法,来提升运煤车辆的牢固度,从而提高运煤效率。

    首先,就是把木头削成的轴承,换成钢铁锻造;其次,还可以给车辆承压部位,安装减震装备。

    减震装备,薛蟠准备了两样,一是弹黄,而是减震钢板。

    制作弹黄、减震钢板,对这个时代的铁匠而言,并不困难,只需要薛蟠提出要求,他们就算是用纯手工的手段,也能造出来适用的产品。

    有了原始样品,接下来进行规模化生产,就没有什么障碍了。

    其实,修缮道路、改造车辆,其实还只是薛蟠改革运煤方式的初级阶段,他的最终目标,是修建一条从西山脚下,直通京城广安门外的铁路!

    尽管这个时候,蒸汽机还没有影儿,内燃机车火车头,更是无从谈起,但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来暂时代替。

    而要修筑铁路,所需的钢铁,就不是西山工业基地的小型炼铁高炉能够供应的了,需要借助朝廷铁务司的力量。

    正好,贾政升官之后,不仅管着薛蟠的煤务提举司,还管着铁务司,虽然并不管实事,但是给薛蟠一道手令,让薛蟠自去找铁务司,协调铁轨生产示意,也能提供一些便利。

    于是,薛蟠看着张友士写好《请立煤炭公司折》后,让他代跑一趟,呈进工部,走工部渠道转接内阁。

    薛蟠则骑马来到荣国府,不用通禀,直接来到贾政的内书房请见——有了前面薛蟠大手笔的给荣国府送玻璃窗、玻璃镜之事,让他在荣国府内的待遇,大为改变,现在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通家之好。

    贾政不过是代薛蟠向太上皇贡献了一些玻璃窗,就官升一级,做上了正五品的工部郎中,治下管的虽然都是煤务提举司、铁务司这样的冷门事务,但怎么也是一司主官,在工部内部,只在尚书、左右侍郎三人之下,算得上位高权重了。

    比之前的工部员外郎,上面还有郎中管着,要好得多。

    于是便有些志得意满,每日在工部处理完政务,便回到荣国府,与一干清客饮酒下棋,好不快活。

    薛蟠这次请见的时候,贾政正在与清客下棋,闻听门外小厮通禀,“表少爷来了。”

    贾政忙推开棋盘,扬声说道,“快请进来。”

    小厮撩开门帘,薛蟠侧身而入,先向贾政躬身施礼道,“姨丈安好。”

    贾政方正的脸上,此时也不禁挤出一丝笑意,对仪表堂堂、彬彬有礼的薛蟠,越看越满意,摆手说道,“文龙不需多礼,快坐,上茶。”

    薛蟠又与贾政的清客詹光拱了拱手,詹光早站起身来,生受了薛蟠的礼,忙躬身回礼,见薛蟠有正事要和贾政说,便知机退出去了。

    薛蟠在贾政下首坐下,接过小厮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放在一旁。

    贾政先开口道,“我听说文龙这几日都在城外,忙煤务司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常朝上发生的事情,因为仅限于少数朝中重臣知晓,传播的速度要慢一些,薛蟠也没有着意打听,所以还不知道忠顺亲王被皇上勒令禁足。

    不过,从“西山煤矿惨桉”专桉组成立,进驻西山,可以知道,此事已经直达天听,被推出来背黑锅的忠顺亲王,一定好不了。

    宁荣二府虽然一向与忠顺王府不对付,但是薛蟠也没有把谋算忠顺亲王的事情,直言说与贾政听,反正他在这件事情上,也帮不上什么忙。

    薛蟠笑着回道,“一切都还顺遂,小侄这次来,就是想请姨丈,帮忙协调一下铁务司,煤务司接下来的工作,要用到大量钢铁,需要铁务司代为生产。”

    贾政说道,“这个好说,明日你到衙门,我把铁务司提举唤来,你亲自跟他说。”

    薛蟠拱手说道,“有劳姨丈了。”

    贾政摆手道,“举手之劳,文龙不必这般客套。”

    见薛蟠没有其他事情了,贾政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指着书桌上一个锦盒说道,“前日,文龙说要老夫的诗词文章,我这几日整理出来了一些,你先拿去,看合不合用。”

第58章 姐妹话闲篇

    从贾政的书房告辞离开的时候,薛蟠的手里多了一个锦盒,里面装的是贾政历年来作的诗词文章。

    想必,这几日贾政也让他的几位清客,代为整理润色了一番,才拿出来给薛蟠。

    薛蟠打开锦盒,大略翻开了一下,便满脸笑着说道,“姨丈的作品自然不要多说,小侄这就带出去,让人排版凋版印刷。”

    贾政一想到自己的作品,也能印制成书,流芳百世,脸色便微微涨红。

    薛蟠告辞的时候,他也没有多留,要一个人偷偷高兴一番。

    薛蟠出了贾政的内书房梦坡斋,没有往前院去,而是从王夫人的院子和荣国府正房间的廊道向北,直接来到后廊。

    这便是薛蟠在荣国府能登堂入室的便利之处了,不需要在刻意绕外路去梨香院,可以直接在荣国府的内宅,穿堂过厅。

    出了后廊,左边是王熙凤的院子,右边是李纨的小院,以及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三姐妹,从贾母院子搬出来后住的三间小抱厦。

    李纨是薛蟠的正经表嫂,因为表兄贾珠早逝,薛蟠反倒不好与她私下有什么来往。

    王熙凤则是薛蟠的嫡亲表姐,虽然嫁人之后,和薛蟠这个表弟,私底下也应该有所避讳,尤其是在荣国府这样规矩多多的豪门大户之内,但是他俩反倒没有什么顾忌。

    薛蟠往王熙凤的院子看了一眼,见院门处府内婆子丫鬟进进出出,甚是热闹,显然都是在向王熙凤这个荣国府内总管回事,里面熙熙攘攘的,薛蟠便不去叨扰了。

    至于李纨院子,和三春姐妹的小抱厦,薛蟠作为外男,轻易也不好过去。

    他可不像贾宝玉,都已经与袭人试过云雨,知了人事,还只会和姐妹们在一起厮混,不懂一点儿忌讳。

    正要绕过小抱厦,从东角门出去,沿着荣国府东边的夹道,经过东边下人的裙房,向北往梨香院去。

    忽见探春身边的大丫鬟侍书从小抱厦里出来,不知要往哪里去,看到薛蟠,忙屈膝施礼,口中叫道,“蟠大爷安。”

    侍书的叫声,惊动正在房中闲坐的三春姐妹,以及来此闲话的林黛玉。

    林黛玉也有几日没见过薛蟠,闻言扬声问道,“是哥哥么?”

    探春却不用丫鬟动手,自己撩开门帘,伸头一看,正见薛蟠,笑颜如花道,“蟠大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薛蟠笑着说道,“我来找姨丈有些事情谈。”

    探春问道,“蟠大哥去见过老爷了么?”

    薛蟠笑着回道,“已经见过了,正要回梨香院去呢。”

    林黛玉的小脑袋也在探春的身边伸出来,闻言哼声说道,“哥哥回府来,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们。”

    薛蟠说道,“我这不是打算先去见过母亲,再来探望妹妹们嘛。”

    林黛玉说道,“我们刚在姨妈那里,和宝姐姐说过话,才回来没多久。”

    薛蟠说道,“今日风大,妹妹身子弱,不要这样说话,快回屋去吧。”

    贾探春说道,“哥哥也进屋来吧。”

    薛蟠便跟着走了进去,和迎春、惜春也见了礼。

    薛蟠笑着问道,“妹妹们方才在做什么?”

    林黛玉说道,“我们还能做什么,不过说些闲话,做些针线。”看到薛蟠腋下的锦盒,好奇问道,“哥哥拿的这是什么?”

    薛蟠便把锦盒递过去给她,笑着说道,“这是一部书稿,妹妹们如果无事,就再帮着排排版。”

    闺中女孩儿,这个时代确实没有什么打发闲暇时间的好方式,左右不过看看书,说说闲话。

    薛蟠虽然让她们帮着核算铺子的账目,但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倒是上一次为韩涛的书稿排版,算是一个文雅的活计,让姐妹几个忙活了好些天。

    现在听说薛蟠又得了一部书稿,正显得无聊的林黛玉,先露出笑来,接过锦盒取出书稿,分给三春姐妹一起审阅。

    林黛玉翻开了两篇文章,煞有其事地点评道,“这位先生的文笔,不如上次的成朋先生深刻老辣?”

    三春姐妹也跟着点头,对林黛玉的评价颇为认可。

    探春问道,“不知这是哪位先生的大作?”

    薛蟠憋着笑,向南边拱了供手,说道,“是存周先生的。”

    林黛玉还有些疑惑,这位“存周先生”是何方神圣,探春却“呀”地一声,从铺着锦垫的椅子上跳起来,原本不甚经意地拿在手中的文稿,也忙用手捧着,急得脸上都涨红了,说道,“这是老爷的文章?”

    林黛玉这才反应过来,“存周”正是贾政的字,也忙站起身,把文稿理顺,恭恭敬敬地放回到锦盒里,从扑过来揪住薛蟠的袖子,边摇晃边叫道,“哥哥真是太坏了,拿二舅舅的文章来戏弄人。”

    迎春、惜春也忙站起身,把手中文稿放回锦盒。

    探春说道,“我们身为小辈儿,怎么敢给老爷的书稿排版,蟠大哥还是收回去,交给其他人吧。”

    薛蟠哈哈笑道,“我可没有故意戏弄妹妹们,再说妹妹说的也没错,姨丈的文章,与成朋先生的相比,确实略有不如。”

    韩涛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又在翰林院任职多年,从几十年的文章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都是平时得意之作,虽然没有什么传世名篇,但也颇有可观之处。

    贾政虽然也自幼读书,但是文才不显,这些年又是在工部这么个实务部门任职,结交的也没有几个正经文人,作的诗词文章,逊色一些,在所难免。

    林黛玉举起小拳头在薛蟠的胳膊上捶打着,羞恼道,“哥哥还说!还笑!”

    薛蟠勉强收住笑意,对探春说道,“三妹妹,你也不需妄自菲薄,上次给成朋先生的书稿排版,做得就很好,现在把姨丈的书稿交给你们,我也放心——父亲作文,女儿排版,日后未尝不是一桩文坛佳话!”

    探春还要推辞,林黛玉却仗着贾母宠爱,不太惧怕贾政这个二舅舅,抱起锦盒说道,“三妹妹要是不敢,那就由我来给二舅舅的书稿排版吧。”

    薛蟠一锤定音道,“那此事就仍拜托妹妹们了。”

    探春虽然有些勉为其难,但是想到如果日后贾政知道,他出版的文汇,是由她代为排版,说不定能多给她一个笑脸,便也应下此事。

    薛蟠又说道,“妹妹们若是在府中无事,那我下次回府,就把衙门近些时日的邸报带回来,让妹妹们看看,也跟着长长见识。”

    这次是探春先惊喜地问道,“朝廷邸报可以让我们看吗?”

    薛蟠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邸报是明发天下的,只要是国人,谁都能看。”

    朝廷邸报虽然不是后世的报纸,宣示的都是朝政的重大动态,一般闺中女孩,对此不会敢兴趣。

    探春在这一点上,却与其他女孩儿不太一样,对能通过朝廷邸报了解天下大事,兴致颇浓。

    又说了一回闲话,薛蟠起身辞出,在四姐妹围着送出去,往梨香院去了。

    在梨香院拜见过薛母,和薛宝钗说了一回闲话,一家三口一起用过晚饭,薛蟠在梨香院留宿一晚。

    第二天,薛蟠跟着贾政一起去工部点卯,这还是他就任煤务提举司提举以来,第一次来工部。

    新设的煤务提举司,虽然挂靠在工部治下,实际上和挂靠在户部的崇文门税关衙门一样,都具有毕竟高的自主性。

    工部管着天下工程营造诸事,事务繁忙,尚书、侍郎们也没有闲工夫搭理新设的煤务提举司,就任凭薛蟠自行其是了。

    薛蟠既然来了工部,自然要去拜见拜见上官,在工部尚书、左右侍郎那里都露了一面。

    工部尚书、左右侍郎在昨日的常朝上,亲眼目睹顺天府尹邓浩然当庭弹劾忠顺亲王,让已经隐为宗室代言人的忠顺亲王跌了大跟头,被禁足在王府。

    而细究此事,源头却是薛蟠的煤务提举司,正是他听到西山煤矿窑主意欲联合涨价的消息,亲自去西山探查,才得知西山煤矿隐藏的罪恶,经过一番缜密准备,一举把西山煤矿一锅端了。

    薛蟠昨天上的《请立煤炭公司折》,工部尚书虽然没有入内阁,不是阁臣,但也有所耳闻。

    今天这一系列事情的始作俑者薛蟠来见,工部尚书的态度虽然不算亲热,但也不是很冷澹。

    煤务提举司怎么也是工部治下,薛蟠做出成绩,有了功劳,怎么也有工部尚书的一份领导之功。

    倒是两位侍郎,对薛蟠的请见,表现得有些不冷不热,薛蟠也没有硬是热脸去贴冷屁股,拜见之后,便退出来了。

    这次来工部,主要还是要和铁务司商议钢铁生产的事情。

    工部铁务司管着天下铁务,铁务又和盐务一样,都是官府专营、关系重大的要务,事情还是很多的。

    铁务司在京城北郊,原本也有一个铁矿铁厂,只是因为那里的铁矿质量不是很高,出铁率也比较低,所处方位又毗邻边关,常有外敌侵扰之虞,所以炼铁高炉时开时关,产量不多。

    薛蟠来之前,早就调查过这个情况,这次来,就是想把京城北郊的这个铁矿,从铁务司借过来。

    铁务司提举听到薛蟠这个请求,略加思索,便同意了。

    一来此事由贾政这个上官亲自过问,铁务司提举怎么也要给贾政这个新任工部郎中一个面子;二来京城北郊的这个铁矿,在铁务司管辖内,确实不太重要,暂借出去,不会对铁务司的日常工作造成什么影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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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薛霸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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