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于硕和小胡的新玩意儿
张亦隆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一直困扰他的噩梦破天荒没有出现,一沉睡到被轻微的敲门声惊醒。
伸手抓住枕边的54式手枪,冰凉的触感瞬间让张亦隆恢复了全部理智,“进来吧。”
“大人!”门一开,矮个儿女孩领着二个姑娘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她自己手中还拿了个梳子,可一看到张亦隆的头发,女孩就有点慌张了。
“把水放下,没你们事了。”挥手让她们出去,张亦隆快速的洗漱完毕,再次感叹了一句,不管在什么年代,这权贵就是有特权啊。别的不说,想在这燃料贫乏的草原上烧出锅热水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洗漱完后,张亦隆尝试把蒙古袍穿在身上,可怎么也弄不好腰带,不得已只能把矮个子姑娘叫了进来。
看着这位拿着绸缎腰带不知所措的大人,矮个儿姑娘差点笑出声来:“大人,我来吧,不知你是要用绸腰带还是要牛皮腰带?”
张亦隆看了看姑娘捧来的一条镶有金饰的牛皮腰带和拿在自己手中的绸缎腰带,前者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不太实用,牛皮腰带比较宽,无论是自己的54式手枪还是蒙军的手雷包都挂不上去。
看来还得靠自己从蒙军尸体上收集来的那三条人造革外腰带将就一下,毕竟现在还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自己对达阳也不是百分百放心。
示意自己要用那条棕色腰带,姑娘有些惊讶,但还是帮着张亦隆把蒙古袍的前襟整理好,系上腰带。
达阳给张亦隆送来的是一套深蓝色的蒙古夹袍,正适应初春时节,不过扎上棕色的人造革腰带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矮个儿姑娘也没胆子去笑话一位台吉的安答。
张亦隆没空理会这点违和感,在把手枪、手雷包和侦察匕首分别挂好后,这才神清气爽的走出蒙古包,由着姑娘们进去收拾床铺和打开穹顶通风换气,张亦隆再一次开始打量起这座临时营地,昨天回来时,天色已晚,就没太在意这座由几十顶蒙古包。现在来看,确实有点意思,营地中间是昨天饮宴的大蒙古包,装饰华丽,确实配得上达阳台吉的身份。
大包旁边是个小蒙古包,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更加精致,只是上面有着明显的战斗痕迹,看来这就是昨天达阳所说的遇袭之处。除了这两顶以外,还有六顶精致的蒙古包分列在营地两侧,自己身边这三座明显是给客人用的,那么对面的三座就是管家,杨大乖和胡德尔金居住的了。
想到那个阴阳怪气的杨公公,张亦隆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恶寒。
其余的蒙古包大多是亲兵或是奴仆居住的,不仅粗糙还显得破旧,看来书上说的没错,此时代的蒙古手工业确实不行。
营地内炊烟袅袅,已经有奴仆在宰羊煮手把肉了。
“大人,喝碗奶茶暖暖身子吧。”旁边有人递过来一个装满奶茶的银碗。
张亦隆接碗的同时扭头一看,是昨天伺候自己的那个高个子姑娘,顺口就问出了问题:“这么早就宰羊煮肉?”
“回大人的话,至多二个时辰后,就要开拔了,路上不会停歇,直到傍晚才能扎营,所以现在吃的东西要顶一天呢。”这姑娘明显受到礼仪方面的训练,并不因为张亦隆问出这种明显是常识的问题而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张亦隆点点头,无意间看了这姑娘一眼,从步态来看,昨天晚上姑娘肯定是自己一个人睡的,小胡真是老实的好孩子啊。
感叹归感叹,张亦隆没浪费时间在闲逛上,新换了衣服最应该做的就是要适应一下,在脑海中把自己会的拳术快速过了一遍,挑中了一套最适合在此时此地练习的-16动擒敌拳。
在心中默念“擒敌拳-预备!”身体自然左转成格斗势,然后是直拳横踢、抱腿顶摔、勾摆连击,一直到第16动肘膝连击结束。
额头微微风汗,被春风一吹,真是神清气爽。可惜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时间太短了。旁边一个胖子就连声冷笑道:“这不是传说中一无用处的擒敌拳嘛,张哥这是打算在草原上推广一下了?”
张亦隆没回头就知道肯定是于硕这家伙在说风凉话,懒得和他计较。
见张亦隆比划完了,高个子姑娘快步走过来,送上块热手巾,然后躬身施礼:“管家吩咐过了,三位大人的早饭要开在哪个包里?还是三位大人各自用饭?”
“都开在我包里吧,小胡还没起来?”张亦隆看了眼正在对着羊肉锅流口水的于硕。
“张哥,我起来了。”同样换了一身蒙古袍的胡新明从蒙古包里走了出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回答了张亦隆的问题。
“小胡”于硕一把勒住小胡的脖子把他拉近自己的身边:“老实交待,昨天晚上有没有让这位漂亮姑娘给你暖被窝啊?”
胡新明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手肘狠击在于胖子的肋间,让后者连声呼疼后放开了手,“我可是解放军预备役士官,怎么能乱搞男女关系?”
于硕呵呵一笑:“小胡,你不会还是那个……”
“好了,别闹了。”张亦隆见胡新明真要生气,赶紧制止了于硕无聊的调戏。把二人都拉到自己的蒙古包里后,很快侍女们就把各种特色美食送了进来。
于硕二话不说,抓起一块热腾腾的手把肉,手中小刀下刀如飞,一块块羊肉飞快的被他送入嘴里,边吃边感叹着:“还是这现杀的羊肉好吃啊,香,真香!”
张亦隆看吃的都上齐了,挥手让侍女们都退到包外,这才压低声音对二人说:“昨天晚上都没啥事吧,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对你们的隐私没兴趣,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吧?”
于硕连连点头,表示没事。
胡新明脸有些红,但也点头表示太平无事。
“那就好,边吃边聊。”张亦隆这才放心的开始从一根肥美的肋条上切肉下来,刚吃了几口就发现缺点味道,“于硕,你把韭花酱拿出来,这么吃没啥味道嘛。”
于硕嘿嘿一笑,“我说张哥,你要好好体验一下正宗的蒙餐了,我一共也没带多少韭花酱,咱们留着晚上吃吧,早上你就试试奶茶就手把肉吧。”
对此张亦隆到是没啥意见,事实上这么吃确实能品出羊肉特有的鲜香味,就着放了盐的奶茶确实有着独特的风味,只可惜没能看到更多的主食,桌上唯一能称得上主食的就只有炒米。
看到炒米,张亦隆瞬间想起了昨天自己那个仓促的方案,把声音压的更低,问对面正吃的满嘴流油的于硕:“你昨天说用火器?你确定能在草原上实现?”
于硕看了眼包门,门外的侍女都离得比较远,看得出来乐木吉应该对她们强调过不要轻易靠近自己三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还挺懂事。张哥,我大概猜出了你的想法,我虽然对古代战争没啥了解,可我知道一点,你想要在短短几个月内让一支步兵拥有对抗蒙古骑兵骑射的能力,那就只有一个办法,火器。”
说这里于硕用手中吃的溜光的肋条制止了张亦隆的问话,继续说道:“我不敢说这里能制造出多好的火器,但毕竟这是明末,明军应该已经大量装备火器了吧。我记得历史书上写了什么鸟铳、红衣大炮之类的。”
张亦隆和胡新明一起点头。
“好,既然明军大量装备了火器,那么就一定会制备和储存数量足够的火药,就算我们在草原上制造不出来,也可以让达阳想办法从内地弄些回来,说到底,这支步兵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帮着土默特部作战,他作为土默特部的台吉,不出力怎么行?”
张亦隆和胡新明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个胖子还挺有见识。
于硕白了二个人一眼,继续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我是炮兵出身,当初学过一点火炮史,我大概知道明代的火炮是什么情况,在草原上是不可能直接制造出那种火炮的。就算制造出来几门也没意义,那种发射实心弹的加农炮,如果没有足够的数量是不可能挡住蒙古骑兵的冲击。”
张亦隆举出一根棒骨,在盘子上敲了几下,想把里面美味的骨髓敲出来,“那你是想用鸟铳,就是那种火绳枪。”
“我不是小白,我好歹看过大明劫的。那东西更没用!”于硕用沾满羊油的手指在自己面前的矮脚桌上画了几下,“我想如果我们能制造出这种东西,数量不用太多,几十个就有希望改变历史!”
说完了他又“哦”了一声,又在旁边画下几道,“还得有这个东西,两者结合,我相信,至少我们的胜率能达到八成。”
张亦隆和胡新明都伸长脖子,看着于硕用羊油在桌面上画出的二个东西,虽然画的极其简陋,但二人还是准确的识别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二人都陷入了沉思,于硕这个提法确实极其新颖,可以说绝对的出人意料。如果说对于两个受过现代化军事训练人来说都是意料之外的话,那么对于明末的蒙古骑兵来说确实是会起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但是,这种东西只要用过一两次,敌人就会有所警觉了吧。”最先指出问题所在的是张亦隆。
“警觉了又如何?”于硕双眼闪着异样的光彩,“你昨天说过,这次是林丹汗主动发起进攻,我们只要配合土默特部的骑兵守住阵形就行了,察哈尔部的骑兵敢靠近就轰他们!他们远离了就让土默特部的骑兵出击。不然要他们干什么?”
“可是明末最多也就是黑火药,这威力怕是不够啊。”胡新明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没办法,现在就这条件,如果运气好,我们能搞出点强化黑药来。运气不好就只能老实用黑火药。如张哥所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对于这个问题,于硕也表示了无奈。
胡新明想了想,自己用手指在矮脚桌上又写了二个字:“那我们还得再加上这个!”
张亦隆和于硕同时低呼出声:“钢弩?!”
胡新明点点头:“我说的是用现代技术制造的钢弩,也就是说是用钢板的弹性作为发射动力的现代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弩的有效射程大概在100米左右,使用脚踏装填,弩架类似枪托,无论是精度还是威力都比古代的手持弩要强的多。”
“用钢板作为动力的现代弩?”张亦隆指了指脚下,“这片草原上能制造出来?”
胡新明笑了起来,抬下巴指了指于硕,示意他来回答。
于硕把一盘已经被他吃光的手把肉推远一点,给自己倒了碗奶茶,边喝边想边回答:“我明白小胡的意思了,他是说如果我们连钢弩都制造不出来,那么我设想的那个东西就更没戏了,所以,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们一定要造出它们!”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第三十二章 狮子大开口!
听了于硕和胡新明的话,张亦隆也用手指在自己的桌子上写下了:太平堡。于胡二人都一起点头,看来现在要面对穿越后的第一个挑战了,如何从太平堡掘到第一桶金,或是干脆控制这只能下金蛋的母鸡?
张亦隆轻声对二位战友说道:“看来是时候和达阳谈一下这个神秘的太平堡了。”
于硕用蒙语叫了一声姑娘,高个子姑娘快步走进包里,躬身问道:“大人们有何吩咐?”
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美妙曲线,于硕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伸手摸一下的冲动:“姑娘,给我们再上三盘手把肉,然后你去问一下乐木吉管家,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达阳台吉?”
“是的大人。”姑娘顺从的转身离开。
这姑娘办事能力很高,一看就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张亦隆现在基本上确定至少她应该是杨大乖训练出来的,看来自己昨天晚上保持警惕是对的。
在手把肉送进来的同时,姑娘也带来了达阳的回话,他正在安排营地开拔,一会儿就会和杨大乖大人一起过来。之所以没有一早过来,是因为昨天亲兵损失惨重,今天天不亮就已经派人去最近的鄂托克调兵了,到现在骑兵还没到。达阳大人有些不太高兴,正在催促胡德尔金大人继续派人去传令。
于硕原本想问现在营地里还有多少亲兵,转念一想,别说这姑娘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以她的聪慧程度也不会说,毕竟现在穿越三人还是名符其实的外人。
结果这姑娘好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情,特意转身对他说道:“于大人,达阳大人说了,现在营地里只有一百多亲兵还大多带伤,而且还要加紧打造一辆马车,只能让三位大人多等等了。”
听到马车,于胡两人一起看向张亦隆,看来是给这个不擅长骑马的家伙准备的了,不然真要骑一整天的马,他俩还好说,张亦隆的屁股保证会被颠开花!
张亦隆装做没看到二人调侃的眼神,专心用小刀从肋条上切肉,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达阳和杨大乖来的时候刚刚好,穿越三人刚吃手把肉,正在喝泡了炒米的奶茶。达阳伸手制止了要起身的三人,“咱们兄弟就不用客套了,生分了。”说着示意跟在身后的侍女送上三本册子。
张亦隆一看这册子就知道不一般,这三本册子不是用普通的草纸写就的,而是用上好的宣纸装订而成的,可惜的是以张亦隆的学识看不出这宣纸到底有多好。不过联想到对面杨公公的身份,搞不好这宣纸还是从宫里流出来的。
穿越三人组赶紧把手重新洗了洗,这才拿起册子,翻开一看,三人的眼神都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册子上写着三个字:太平堡。
快速翻看了几页,张亦隆就把册子合上了,这种竖版书看着不是一般的头疼,尤其是里面的数据用的还不是阿拉伯数字,想要快速理出头绪是不可能的。
“达阳大人,这册子是关于太平堡的情报?”作为受过侦察专业训练的前军官,张亦隆自然知道这本薄薄的小册子的份量。
“哟,张大哥还真是内行啊。没错,这本就是太平堡的基本情况。”回答张亦隆的是杨大乖,看来这本小册子是他一手编纂的。
张亦隆想了想,看了眼身边的胡新明,后者微不可察微微点了下头。
张亦隆心中有数了,他直接抛出了问题:“我看这个有些吃力,能不能让我们多看一会儿?”
“在我们开始拆营地前,您会有一刻钟时间。”杨大乖的语气很客气,但话里挑衅的意味很浓:就一刻钟,又不给你们提供纸笔,就看你们三人用脑子能记下多少。
张亦隆差点就要仰天狂笑了,杨公公是真不知道几百年后的科技已经发展了何等程度。
心里有了底气,张亦隆就敢在谈判中狮子大开口了,“达阳兄弟,既然我们有了成为盟友的打算,我就开门见山了,不和你客气了。”
达阳做了个请讲的手势,旁边的侍女送上了两碗奶茶。
张亦隆装作没注意到这个一直跪坐在杨大乖身后的侍女,“达阳兄弟,要想在短时间内训练一支能上战场上的步卒,需要很多条件,我先大概说一下。”
“我估计需要3000口腰刀或是短剑,2000支的长枪,2000面盾牌,3000套布甲,五百件铁网甲,3000顶铁盔。足够制造2000张弩的原材料,每张弩还要配一百支矢。足够三千人用的锅灶帐篷之类的东西,达阳兄弟自然是懂的。”
就算达阳身为土默特部的小台吉,听到这些东西也是眼皮直跳。
张亦隆假装没看到达阳的表情,继续说道:“还需要3000到5000匹战马,要备齐鞍具,配套的旗帜、鼓号这些东西就不用我说了吧,还有三千人九个月的粮饷和赏格。对了,还需要火药,五百斤吧,至少!”
顿了顿,张亦隆让达阳消化一下前面的话,再补了最后一刀:“这还只是按三千人步卒算的,要是五千步卒,还得再往上加。此外,步卒的待遇不能太低了,例如月饷起码也要有个二三两银子,米面至少三斗,肉也要有个二三十斤!每月!”
达阳好一会儿没吭声,他到不是被这些东西给吓住了,组建一支军队需要多少物资,他还是心里有数的,张亦隆要的东西并不算特别出乎意料,但难办的事也不少,例如五百斤火药和粮食。
最大的问题是要在几个月内就准备好如此数量的物资,特别是在右翼三万户备战时还要额外备足草原上本就极度缺乏的铁器和布匹,确实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好在胡新明给出了一个让达阳感觉轻松些的建议:“不用准备那么多腰刀或是短剑,草原上本就缺铁,换成同等数量的战斧吧,估计只需要不到一半的铁就行了。”
张亦隆有此奇怪,“去哪儿找现成的战斧?”
胡新明指着小册子中的一页:“太平堡里有铁匠,我看这里面记载的铁匠还会打造兵器,就是不知道产量有多高。”
达阳看向杨大乖,后者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我们找太平堡的铁匠一般都是给贵族打造兵器,达阳大人的腰刀就是太平堡铁匠打造的。我们不知道他们全力打造兵器的产量是多少,但估计打造战斧一类的武器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杨大乖补充了一句:“但是要有足够的铁。”
张亦隆微笑不语,这点小事是难不倒穿越者的。
于硕则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太平堡里的铁匠会不会打造火器?”
“会,那个姓易的铁匠来自南方,擅长打造鸟铳,我托他打造过几支三眼铳,比发给边军的三眼铳要好的多。”这次杨大乖的回答非常肯定。
于硕和张亦隆对视了一眼,看来有戏!
达阳在脑海中把张亦隆的话重新过了一遍,感觉还有些东西没说清楚,例如钢弩是什么?蒙古骑兵只用角弓,那么就需要新造了,太平堡能造弩吗?
当他抛出这个问题时,杨大乖都陷入了沉默,张亦隆有些惊讶的看着对面二人,难道太平堡就没有制造弓箭的工匠?
看出张亦隆的怀疑,杨大乖解释了一下:“太平堡是有专门制造角弓和箭镞的工匠,产量还不小。我们土默特部每年都要从那里购买十万支以上的梅针箭和几千张角弓,但我不知道你所说的钢弩是什么武器,也不知道工匠能不能制造它。”
这下张亦隆就更奇怪了,“大明军队不用弩吗?”
杨大乖一摇头:“有了火铳和大将军炮,谁还用弩啊?”
穿越三人组感觉到了一丝来自杨大乖的鄙视。
率先提出钢弩的胡新明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可是在这草原上,去哪儿找火器和火药呢?”
“那也可以用弓嘛,”杨大乖一脸你们三人果然是外邦蛮子的表情,“就我所知,角弓和弩的射距差不多吧,三位为什么放着现成的弓箭不用,非要新造弩呢?2000张弩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说花钱多少,耗时少说也要二三个月吧?”
胡新明被杨大乖的问题问楞了,他当初确实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努力回忆一下自己当时的想法,小胡决定最后反击一把:“可是训练弓箭手不需要时间吗?同等时间下,弩手更容易训练吧。”
这一次杨大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鄙视的表情了,撇了下嘴:“但这是草原啊,找会射箭的人很难吗?就算是从口内入塞的汉人,在这里生活几年后多少也学会了开弓放箭。当然,就射术来说,别说和蒙古骑兵比了,就是和边军比也不行,但好歹是会拉弓搭箭的,从中挑选二三千射术稍好的人,应该不难吧?”
这下穿越三人组彻底哑口无言了,别说胡新明了,就是对古代兵器和战争算是比较了解的张亦隆都无话反驳。
真是不能轻视古人的智慧啊,这大概是穿越三人组此时的心声吧。
眼看着气氛尴尬到一个极点,达阳及时出来解围了,“这样吧,如果三位实在担心找不到合适的弓箭手,我可以从部众中抽调一千名,呃,算是暂时借给你们的。”
达阳说到这个,张亦隆马上顺坡下驴:“那我提前谢谢达阳兄弟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们能从太平堡招到足够的人手,我就不会和你借这些人,不能影响土默特部的备战嘛。”
包内尴尬的气氛这才有所缓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于硕总算把那本小册子看完了,合上册子后,他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我看这上面说,太平堡现有户口八千户!人口过万,你们土默特部怎么就没想着要从那边招兵呢?”
这一次达阳直接把疑惑写在了脸上:“招兵?先不说那些汉人大多数是来堡内种地和经商的,就算是我们招募了他们,无论是骑马还是射箭,他们都跟不上蒙古骑兵。杨先生刚来的时候,确实想过要组建一支神机营,但和你们想的一样,即使通过边堡偷运进来少量火器和火药,根本不够用。”
杨大乖补充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三位说是要用火器,到底要用什么样的火器呢?想在短时间内打制二千支鸟铳几乎是不可能的,打制几千支三眼铳的时间都不够,而且草原上短时间内也找不到那么多铁。现在右翼三万户确实是在备战,为了收集用于制造兵器和铠甲的铁,已经让每一户上交二斤铁,据乐木吉说,有的部民都把唯一的铁锅交出来了,只能用砂锅或是皮锅煮肉熬奶茶了。”
说完了困难,杨大乖还是把话往回圆了圆,“到是你们要的五百斤火药,虽然说难办,但不是办不到。”
杨大乖的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穿越三人组提出的要求不能影响右翼三万户的备战,那么最大的问题就是缺铁。
张亦隆听了非常不以为然,右手用力按在矮脚桌上:“缺铁这事,我们自己有办法解决,我现在就想确定一下,达阳兄弟,你能帮助我们掌控太平堡吗?”
第三十三章 太平堡
“能!只要不是土默特部直接出兵太平堡就行。但是,我需要知道,三位控制下的太平堡对我们土默特部会有什么好处?”达阳斩钉截铁的回答给了穿越三人组空前的信心。
与此同时一个疑问却浮上穿越三人组的心头,为什么土默特部不出兵直接控制太平堡呢?对于达阳的疑问,三人早有腹稿,只等适当时机抛出就是了。
幸好,达阳很快就给出答案:“太平堡是草原上最大的一个板申,它正好位于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之间,曾经是俺答汗直属的板申之一,后来随着互市的开通,不得不根据明廷的命令废除了它。但在达延汗时代,草原上的汉人还是聚焦在了那里,最后形成一个无主的板申,等到右翼三万户确立时,太平堡提供的粮食和商业利益已经让鄂尔多斯部和我们土默特部欲罢不能了。谁能控制了太平堡,谁就能卡住另一个部落的脖子,那么选择只有二个,要么是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为了太平堡厮杀一场,要么就由着它自生自灭,收获的粮食和从关内私运进来的物品,公平的贩卖给鄂尔多斯部和我们土默特部。至于说怎么选,就不用我说了吧。”
张亦隆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道:“这就是草原上的费沙自治领啊!”
于硕没听明白,回头问了一句:“张哥,你说什么?”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遥远的往事。”张亦隆的眼睛放出了异样的神采,真是想不到啊,穿越到明末乱世居然还能在草原上找到一个类似费沙自治领的存在,这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往事?”于硕一听是往事也就没敢继续追问下去。
达阳没有注意到张亦隆的自言自语,继续说着:“现在的太平堡供应了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七成的粮食和八成的日用杂物,”说着指着张亦隆矮脚桌上的小刀说道:“小到吃手把肉的小刀,大到这蒙古包,几乎包括了我们需要的所有东西。虽然产量不算大,但是胜在种类齐全。而且太平堡也是重要的物资中转站,内地客商通过各种渠道把货物运到太平堡,交由那边熟识的商铺,然后就马上返回。”
说到这里,达阳无奈的笑了起来,“这方面还是让杨先生来说吧,他比较熟。”
杨大乖接过话头:“实际上达阳大人刚才说的很清楚了,除了能供应粮食和物品以外,太平堡最重要的就是它起到了物资集散地的作用。内地的商队只要把货物运送到太平堡就可以了,直接结算后就可以返回口内,这样既避免了商队在草原上到处找牧群时可能遭遇的危险,又加快了货物的流转速度。”
这回轮到胡新明用同样轻微的声音说道:“这不就是大航海时代的套路嘛。”
这回于硕听到了,但当着达阳的面也不好问什么。
张亦隆没听到胡新明嘀咕什么,他只注意到杨大乖话里的意思,“那杨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些货物到达太平堡后就由当地的商队送到鄂尔多斯或是土默特部?那么是不是每个部落都有对应的商队?”
杨大乖点点头,“现在太平堡实际上控制在四大姓手中,山西王家和吴家专门供给我们土默特部,山东陈家和辽东马家负责供给察哈尔部。不过近年来辽东马家的情况不是很好,马家的势力已经退到山海关一带,听说有可能要把口外的生意转给北直隶的一个家族。”
说到这里,杨大乖冷笑一声:“只不过,生意能不能转出去就不是姓马的说了算的。”
“如果我没猜错,不只是从口内运来的货物,就是太平堡的各种出产也是由四大姓线统一购买后再转卖到你们手上的?”张亦隆再一次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没错!”这回接话的是达阳,可能是情绪激动进而牵动了肋间的伤势,他脸庞抽搐了一下,“之前乌哈图找我,就是想由我们三个部落以税监衙门的名义共同接管太平堡,把四大姓挤出去。”
在犹豫一天后,达阳决定要把乌哈图的想法和盘托出,虽然乌哈图只是想用这个想法把自己钓出来,然后稳住,给大金兵的袭杀提供一次绝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达阳不由得暗骂一声,他娘的,他们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乌哈图的方案确实有可取之处。在达阳看来,现在的四大姓已经彻底堕落成了只会吸取太平堡利益的寄生虫,就好像草原上那些烦人的小咬一样,对于牛羊马匹没一点好处。
就拿眼前右翼三万户的备战来说,四大姓控制下的太平堡虽然表态愿意提供物资支援,但却开出了一个让三万户汗王都感到压力很大的价格,而且还要提前支付至少五成的定金!
根据杨大乖安插在太平堡的眼线传回的消息,四大姓对于右翼三万户能不能抵挡住林丹汗的进攻没一点信心,他们已经准备把存放在太平堡中的大量财物偷运回口内,这必然会导致太平堡的生产陷入混乱。进而影响右翼三万户的备战工作,这点从到现在都没有一支运送粮食的商队抵达土默特部就能看出一二了。
在达阳讲述乌哈图的计划时,穿越三人组都放下了手中的小册子,专心听着并在脑海中快速分析着。
要说体会世道人心之复杂,活在21世纪的穿越三人组的经验远远超过达阳和杨大乖。别看杨大乖是出身素称人心险恶的内廷,但毕竟仍是身处一个流动性不大的熟人社会。而穿越三人组却曾经身处一个以频繁接触陌生人和信息大爆炸为特征21世纪,对于人心险恶有着更加深切的认知。
更何况,不提胡新明,张亦隆是见识过的坏人数量远超普通人一辈子所见的刑警,于硕也曾经是一个合格的治安警,都可以说天天和各种坏人打交道。
在安静的听完达阳的讲述后,穿越三人组快速对视了一下,张亦隆作为代表被推举了出来:“达阳兄弟,我长话短说,乌哈图这个章程本质上就是不可行的。因为税监衙门由右翼三万户轮流派人主持的结果必然是党同伐异,只要是自己主持的那一年就会拼命打押供给另外二个部的商队,借此将更多的物资供给自己所属的万户,到了下一年换人后必然会加以报复。不出三年,太平堡的商队就会被全部逼走。”
说到这里,张亦隆直视着达阳:“我这么说不是要说你们蒙古人不讲诚信,恰恰相反,蒙古人重信守诺的名声一直流传到了我们那里。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些主政税监衙门的蒙古贵族会如此行事,从各自万户的角度来说,是对的!但这样做却会迅速消耗太平堡的元气,并让这个商业集散地变成一滩死水!做对的事,并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就是这个道理。”
达阳和杨大乖的表情都不太正常了。杨大乖虽然也提过此事,但达阳并没有在意,因为他觉得蒙古人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人心。蒙古人确实不会犯类似的错误,但结果仍是最糟糕的。
看到对面二人的表情变化,张亦隆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些蒙古人还是太憨厚了,没有细究过人心之险恶,更不懂好心办坏事的道理:“而且这个税监衙门的功能也太单一了,只是简单的收点钱,太低级了。你们需要的是一个能给右翼三万户提供强力支援的盟友!不仅仅是粮食,各种物资,还有我说的军队,我们控制之下的太平堡会成为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一个坚强后盾!”
达阳沉默了足足一刻钟,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权衡利弊,毕竟这个所谓的后盾,本质就是一个政权,在蒙古右翼三万户的腹地,出现一个不受三万户控制的政权,这绝不是一件能轻易答应的事。
杨大乖没有达阳那么重的负担,他对穿越三人组为什么自信能比设想中的税监衙门干的更好。
当他抛出这个问题后,穿越三人组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稍带些许鄙夷的笑容,于硕嘿嘿笑着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们控制下的太平堡将作为一个完善的整体来支援右翼三万户,太平堡的所有物资、人力都将只用于一个目标,那就是抵御住林丹汗的进攻。然后在保证继续为右翼三万户提供各种支持的前提下,太平堡会继续壮大自己的力量,迎接金军未来可能的西征。
于硕握了下自己比沙包还大的拳头,“这就是整体的力量,我举个例子,现在的右翼三万户是要备战吧?如果我们控制了太平堡,绝大多数物资就会支持你们三万户的备战,最起码太平堡内的铁能大量供应给你们。原来是打造铁锅的,现在能打把马刀,枪头,或者是甲片,这不比一个只懂得收钱的税监要有用的多?”
张亦隆则抛出了对达阳最有诱惑的一个提议,“如果我们控制了太平堡,那么组建新式步卒所需要的物资和粮饷就不再需要由你们右翼三万户全部负担了。”
翻看小册子时间最长的胡新明给出一个大致的估算,如果穿越三人组控制了太平堡,那么右翼三万户负担组建新式步卒的成本将下降三成到五成。
下降三到五成?!达阳和杨大乖的眼睛同时放出惊喜的神光!
看到成功的引起了达阳的兴趣,张亦隆这才说出了这次早间谈判的重点:“土默特部要全力支持我们三人控制太平堡,作为交换条件,我们控制下的太平堡也会全力支持土默特部成为右翼三万户之主,大家共同抵抗林丹汗的西迁!”
“除了不能直接派兵以外,我可以保证,父汗和我会全力支持你们控制太平堡!你们需要什么?”再三犹豫,达阳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和土默特部的命运全部押在这三个神秘人身上。事实上,达阳和他的父汗都明白,右翼三万户是不可能依赖自身抵挡住林丹汗的进攻。现在的备战只是一种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哪怕这三人真的只能带来一线胜算,那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一缕神秘的微笑爬上张亦隆的脸庞,“在问我们需要什么之前,我先问一个问题。”
“请讲。”
“你们土默特部控制了几支马匪?规模有多大?”
达阳和杨大乖的脸色瞬间铁青!土默特部的核心机密之一,对面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第三十四章 胆大的马匪
幸好张亦隆及时说出了后面的话,否则杨大乖就要想着私下建议达阳把对面这三人杀掉了事了。
张亦隆假装没看出来杨大乖冲天的杀气,示意达阳不要激动,先听他说完:“我没兴趣知道准确的数量,我只需要知道一个大概。如果达阳兄弟不方便说的话,那我直接说任务吧。”
张亦隆的手指在矮脚桌面上一划,“我需要土默特部掌控的马匪切断太平堡通往内地的道路,许进不许出!口外的货物能运进来,但太平堡内四大姓的财物是不能带走的!”
于硕补充道:“这些有钱人,你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上,他们只会一点点小钱来打发你们,而且四大姓控制太平堡应该不少年了吧,如果这些人全部带着财物撤回口内,太平堡内的秩序恐怕就要瞬间崩溃了,那些没有能力跑回口内的人,在堡内开始抢劫、纵火怎么办?抢劫的人与想要保护自己家产的人动刀动枪怎么办?我不觉得太平堡里还有衙门?”
这也正是达阳和杨大乖最担心的,之前杨大乖也提过类似的想法,但只是治标不治本,真要逼的四大姓临时结盟,弄出一个七八百人的大商队硬闯回口内,别说土默特部掌控的二股马匪不敢拦,就是口内的明朝边军也不敢轻易阻拦。
现在如果对面这三人在内下手,自己在外堵截,确实是有机会把太平堡的四大姓逼的和土默特部在内的右翼三万户站在一起,仅次一点就能提高右翼三万户对抗林丹汗的胜算。
只不过想到掌握在土默特部手中的那两支人马不过百的马匪,达阳就想摇头叹气,包括父汗博硕克图汗在内的蒙古贵族大多不喜欢马匪,对于自己提议的暗中支持马匪一事也就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自己只是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虽然算是权力最大兵力最多的台吉,但仍无法左右整个土默特部,这就导致了依附其的两支马匪,始终形成不了什么气候。
就在达阳唉声叹气之时,门外突然跑来一个亲兵,慌里慌张的跪地禀报道:“达阳大人!胡德尔金大人派去追击袭击贼人的一名亲兵回来了,他说袭击的贼人已经被一股路过的马匪所杀,现在马匪正在前来要赏金的路上!”
“什么?!”达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马匪敢来向一部台吉要赏金?这是要反天啊?
“吹号,集结人马!”达阳扔下一句话就起身快步出了蒙古包。
杨大乖示意身后的侍女给穿越三人组准备铠甲和头盔,然后也跟着达阳出了蒙古包。
凄厉的号角声在营地内响起,亲兵们纷纷开始披甲备马。
穿越三人组也走出了蒙古包。
营地内一片紧张肃杀的气息,但在穿越三人组看来,还加杂了一些凝重的氛围,因为集结的亲兵中有不少人身上还缠着渗着血污的布条,可见此时的营地战力确实下降严重。
达阳和杨大乖正在不远处问着一个跪在地上的亲兵,那人应该就是昨天胡德尔金派出去追击大金兵而一夜未离的那30骑中的一员。
张亦隆看了身边的于胡二人,两人均轻微摇头表示距离太远了,听不清楚。
这时候高个子姑娘领着六个姑娘快步走了过来,捧来了两套皮网甲和一套软皮甲,还有两顶铁盔,对着张亦隆三人躬身施礼,“三位大人,这是达阳大人让送来的铠甲。我们伺候三位大人穿吧。”
张亦隆本想拒绝,怕穿着这东西不方便据枪射击,但看到营地内的那些伤员,还是决定不要冒险,还没在这明末乱世创下一片基业,真被哪个不知名的马贼一箭射死了,那也太倒霉了。
捧给张亦隆的这套皮网甲看着眼熟,应该和昨天胡德尔金身上穿的那件差不多,前开襟,有二个钩扣系着,内层是锁子甲,前胸加强两大块镶有银花片饰的漆皮,既美观又提高了防护力,后背则也同样加强有一块漆皮,只是没有银饰。
高个子姑娘亲自帮张亦隆穿上铁网甲,又把腰带解下来重新系好。张亦隆看着深棕色的皮网甲,这次到是和蒙军的人造革腰带很是搭配了。
为了方便射击,张亦隆没有要披膊,有皮网甲自带的甲袖就足够了。
再套上一条软皮甲制成的腿裙,头上戴上沉重的铁盔,就算完事了。
活动一下手脚,张亦隆感觉还不错,基本上不影响据枪瞄准。
这时候旁边传来了于硕声音,高个子姑娘脸色一变,马上跑了过去,连声说着什么。
由于两人的对话全是用蒙语,张亦隆根本听不懂,只好问已经穿戴好的胡新明,“小胡,你于哥说啥了?”
胡新明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狂笑了,他努力压下就要笑得满地打滚的冲动:“于哥说为什么给他的是皮甲,那个姑娘说,营地里没有于哥能穿的皮网甲,阿斯嘎大人穿的那套损毁太严重了,再说也不能把战死者的铠甲给贵客穿。”
张亦隆看了一眼快要被于硕撑爆的软皮甲,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狂笑的冲动,挥手让女孩们出去,现在不是笑话自己的时候。
把子弹大部分都带在身上后上,三人出了蒙古包,已经有亲兵把昨天三人骑乘的马匹拉了过来,那匹黑马看到于硕走向自己,四条马腿就开始微微发抖了。
胡新明看了眼张亦隆,“张哥,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我可能就顾不上你了,你骑马行吗?”
张亦隆让亲兵把自己扶上那匹银鬃栗色马,听到小胡这话,也只能叹口气:“我没事,你到时注意你自己的安全就行了,马匪是来要赏金的,又不是来打劫的。”
这时扶张亦隆上马的亲兵在马旁抱拳行礼道:“张大人,我们奉杨大人的命令,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保护好大人的,请务必放心。”
张亦隆听这口音不像是蒙古人,这才注意到扶自己上马的亲兵虽然穿着蒙古式的皮网甲,但却是一张中原汉人的面孔。
“你是?”
那人再次抱拳行礼:“在下周洪新,是跟着杨大人一起来的。”
“那就麻烦周兄弟了。”张亦隆嘴上说的客气,心中却是一惊,跟着杨大乖来的?那此人恐怕是出身东厂了!难道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
周洪新也翻身上马,他和身边的十五名亲兵就这么跟在穿越三人组身后十步。
张亦隆也只能认为这是保护,不然现在自己就要抽出手枪开打了。
相比穿越三人组慢腾腾的动作,营地内蒙古骑兵的着甲和集合速度要快的多,达阳此时也已经披甲上马,他留下了受伤较重的亲兵守营,自己亲率百余骑出营迎接马匪。
达阳本来还想着让穿越三人组留在更安全的营地中,但看到三人已经骑马赶到,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出营三里后,百余骑蒙古亲兵排成两列,达阳和穿越三人组位于阵中。
等待着马匪们的到来。
张亦隆压下用望远镜观察远方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把底牌全亮出来的时候,他更多的心思放在到了观察身边那15名汉人亲兵上。
这15人和其他蒙古亲兵的盔甲和头盔完全相同,不看面容的话,是分辨不出来的。但能从他们手中的武器轻易将他们和蒙古亲兵区别开来。这15人此时全部手持弓箭,但马鞍旁均插着一支汉族血统的长骑枪,这种骑枪刃部较长,枪尾加有绳环,和蒙古骑兵惯用的长标枪完全不同。
张亦隆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胡新明说道:“东厂还有如此彪悍善战的骑兵?”
胡新明一摇头,“不知道啊,书里说的东厂更像是你们警察,没听说还有野战部队啊?”
“那就有意思了。”张亦隆觉得这个杨公公还是挺有意思的,身为东厂高手,自己跑路时竟然还能有着如何彪悍的骑兵跟随在其身后,真是个神秘人物。
于硕离得二人较远,没注意到他俩在交头接耳,他更关心刚到手的新玩具,在离开营地前,达阳让亲兵给他送来了一柄铜首铁柄战锤。除了锤头不是棱形的以外,于硕对这柄战锤没啥别的意见,挺趁手的。
看着于硕轻松就把手中的战锤挥的呼呼作响,就连张亦隆和胡新明都不由得乍舌,这家伙还真是身大力不亏啊。
胡新明突然笑了起来,“张哥,你玩不玩坦克世界啊?”
“玩过,但是玩的不好,怎么了?”张亦隆不知道胡新明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完全不符合现在所处时代的游戏。
胡新明嘿嘿一笑:“你说如果于哥披上双层重甲或是欧洲那种板甲,再给他一柄大号战锤,跃马冲入敌阵时像不像坦克世界里的重坦?”
张亦隆摸着刚长些许新胡茬的下巴,微笑着说:“光有战锤可不行,我觉得给他弄个大号三眼铳,冲到敌人阵前,先来一个三铳齐射,然后挥舞着沉重的三眼铳杀入敌阵,势如破竹,那才叫重坦!”
胡新明想像着那幅画面,差点笑出了声。
于硕感受到了身旁不远处这两个家伙不友好的眼神和笑声,扭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被他挥出花儿的战锤,张胡二人赶紧表示,什么问题都没有。
相比穿越三人组的轻松,达阳沉稳的表情之下却有些许焦躁,现在营地里的骑兵太少了,如果对方来的真是上百人的马匪,又铁了心要袭杀自己,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现在只能希望身边这三位安答和他们手中犀利的火器了。
远方尘土飞扬,马匪来了。
第三十五章 女马匪的到来
最先进入视野的却不是马匪,而是被胡德尔金派去追击逃跑大金兵的30骑蒙古亲兵,在他们身后200步之外才是马匪本队。
这让达阳稍稍松了口气,这30骑的归来不仅增强了己方的战斗力,也表明马匪确实是来领赏金的,而不是想要发动一场突袭。
见到达阳,30骑亲兵马上加速,这引起了达阳身边亲兵的紧张。
达阳举手示意大家不要紧张,他认出了来的确实是自己的亲兵,而不是伪装的袭击者。
在离达阳三十步外,30骑齐齐下马,快步走到达阳马前,跪地行礼,打头的百户长用尽可能简短的话把事情交待了一遍。
于硕则为张亦隆提供了翻译服务。
事情很简单,逃跑的金兵撞上了正在休息的马匪,然后就被杀了,等到30骑追到时,人已经死了,马匪还解救出了被掳走的三名侍女。为首的女马匪提出了要用金兵的脑袋和三名侍女换取赏金。
百户长不敢答应,只好带着马匪来到营地。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穿越三人组,达阳几乎就要抽刀把这个蠢货砍死了。
不知道怎么办就把马匪带到台吉的营地??
拼命才压抑下心中怒火的达阳示意百户长先率人归队,这才重新望向已经距自己不过一百五十步的马匪。
穿越三人组也收起了笑容,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支百余人的马队。
与身边着装整齐的蒙古骑兵相比,这些马匪没有统一的服装,有穿汉人短衣的,有穿蒙古袍的,也有穿上身是夹袄,下身却是蒙古长裤的,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唯一相同的就是脸上的桀骜不逊和凶狠狰狞。
唯一特殊的就是位于马匪中间的一名身材略显矮小的年轻女子,她所处的位置表明了她是这支强悍马匪的头目,曲线玲珑的身材则鲜明的标示出她的性别。
对于曾经身处女人能顶半边天的穿越三人组来说,女性马匪首领带来的震惊只能维持一会儿,但真正见到了这支马匪,三人都有些暗暗吃惊。
让穿越三人组惊讶的是这支马匪惊人的纪律性,一百多骑,虽然列队并不算整齐,但都沉默无声,没有交头接耳,没人乱说乱动。
相比之下,身边的蒙古亲兵们始终有细不可闻的耳语声,应该是讨论对面的女子。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看到对方首领,达阳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名字,他扭头对张亦隆道:“张大哥,这人绰号一丈红,必须有!有传言说她姓江,她手下有一百多人马,是附近一带很有名的马匪。”
“哦,女马匪头子?!”这确实颠覆了穿越三人组对明代社会女性地位的认知。
“而且她和我们土默特部也没什么关系,谈不上好或是坏,只能说互不理睬吧。”达阳不太理解穿越三人组露出的惊讶表情。
此时,一匹战马从马匪中中驰出,马上是一名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壮汉,他肩扛着一柄雪亮的眉尖刀,高声叫着:“达阳台吉!我们大当家的请你出来说话。”
身为土默特部台吉和蒙古勇士的荣耀让达阳不能有丝毫犹豫和退缩,他纵马前出,“我就是达阳,有请大当家的!”。
穿越三人组互相对视一眼,也同时策马前出,达阳是三人能在明末乱世生存下去的基础之一,这条大腿可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见这边来了四骑,对面也同样驰出四骑,除了之前的壮汉和女首领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同样身材苗条的蒙面女孩和一个肩扛着一支三眼铳的少年骑马跟在首领身后。
双方相距二十步时停了下来。
对面女首领面罩黑纱,看不清长相,只能隐约看出是个年轻姑娘,这让穿越三人组更加好奇,这么年轻的女孩是怎么掌控那一群桀骜不逊的马匪?
“达阳台吉,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女首领用银铃般的声音说出了开场白。
“一丈红,必须有!”达阳学着汉人江湖上的礼节,双手抱拳。
“达阳大人真是聪明,”一丈红发出了一声娇笑,同样双手抱拳回礼,同时表示自己手上没有武器,“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咱们就不多费话了。我这里有三颗金人的脑袋,听说他们袭击了尊贵的达阳台吉,所以我杀死了他们。而且还救回了三名被掳走的姑娘,听说是您的侍女。我想,靠着这三颗脑袋和三名姑娘,我可以从达阳大人那里要到些赏金吧?”
“能,当然可以!”达阳当然不能拒绝这一符合蒙古传统的要求,“按规矩,一颗人头我会付给你一匹好马和十头羊,至于说那三名姑娘,请一丈红开个价好了。”
“哟,达阳大人果然大方,名不虚传嘛”一丈红虽然话语温柔,但眼神却依然凌厉,在扫过达阳后,看向了达阳身边那三个明显是汉人的家伙,“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个姑娘换十匹马,如何?”
这让达阳有些为难了,他不是舍不得那三十匹,而是现在正在备战中,三十匹战马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见达阳面露难色,一丈红娇笑一声,冷冷的说道:“果然在你们这些男人眼中,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还不如十匹马!”
达阳摇了摇头,“一丈红,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姑娘不值十匹马,只是现在整个右翼三万户都在备战,三十匹战马确实不多,但作为台吉,我要为所有的部众考虑。”
“哼!那你就不想想如果你不换,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到马匪手里是什么后果吗?”一丈红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明显的怒意!
看到达阳对于谈判这种事明显外行,张亦隆忍不住轻夹马腹,银鬃栗色马往前走出一步,抱拳行礼后,张亦隆道:“这位首领,我是达阳台吉的安答,达阳台吉不太擅长谈判一事,还是我来吧。”
“你?”一丈红的眉毛一挑,没听说土默特部里有地位如此高的汉人啊?那个杨大乖虽然地位很高,却是个公公,眼前这人明显是个正常男人。
张亦隆没理会一丈红眼中的挑衅,耐心的道:“一个姑娘十匹马确实不多,但现在整个右翼三万户全部都在备战,战马是非常紧缺的。这样吧,我给你个建议,三个姑娘三十匹好马,我们先给你十匹,剩下的二十匹,我们到秋天时再给,或者折算成等价的其他物资,你看如何?”
“秋天?”一丈红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林丹汗的左翼三万户最迟秋天就要打过来了,到时候你们土默特部能不能存在还是个问题,我找谁去要剩下的二十匹好马?”
“如果首领不相信的话,那么可以不可以换成等价的其他东西?或者说,首领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张亦隆的话看来是说中了一丈红的心事,她收起了讥笑,认真的说道:“这三个姑娘中,有二个决定跟着我,我希望达阳大人不要为难她们的家人。如果有可能,还要把她们的家人送到我这边。”
“她们是自愿留下的?”张亦隆看向一丈红背后的马匪,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种自愿吧。
“放心,在我这里,没有姑娘的同意,哪个男人敢伸出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我就会亲手切下它。”一丈红话里的深意让对面四人都感觉到胯下一凉!
“那我可以答应你。”
“你说了算?”听到张亦隆的回答,一丈红有些怀疑的看向达阳。
达阳用最郑重的语气回应了她的怀疑:“他是我的安答,他说出的就是我的决定!”
“好吧,看在达阳台吉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也不能达过分了,选择回到你那边的姑娘,我只要五匹好马就行了。”
“没问题!”
“好,那我谢谢达阳台吉和您的安答了。”一丈红再次双手抱拳,就要拔马转身。
“请等一下。”张亦隆叫住了她。
“嗯?”一丈红的右手伸向了腰侧的剑鞘,“这位我还不知道姓名的安答,还有事?”
“我叫张亦隆,我确实有事,而且还是好事。”无视了一丈红故意表示出的敌意,张亦隆此时此刻正在心中感叹着,原来这世界上真有无巧不成书啊。
“好事?”一丈红看向对面四人,什么好事会找上一支马匪?自己和土默特部此前没什么交情,说好听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你也知道林丹汗快要进攻消息,相信你也明白,光凭右翼三万户的实力确实很难战胜林丹汗,所以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张亦隆伸手制止了一丈红要发出的讥笑,“当然,我没有指望你手下这一百多人马能在战场上有什么作用,我需要的是别的帮助。”
一丈红露在面纱外的双眉微皱了起来,“别的帮助?”
“对,听说太平堡的四大姓正准备带着财物逃回口内,我需要你们帮着截杀这些外逃的有钱人。我提议,你根据我们给出的情报,抢劫成功一次,我们三七分帐,你七我三。如果抢劫不成功,但把外逃的有钱人赶回太平堡,我同样会付三成分帐给你。但如何他们逃回了口内,那我们不会出一个铜钱。”
一丈红迅速抓到了问题的核心:“你们想要掌控太平堡?”
“没错,所以不能允许四大姓把太平堡的财富全部带走,更不能允许他们离开后必然会出现的混乱和屠杀!”张亦隆的回答斩钉截铁。
一丈红讥笑道:“那有什么区别?太平堡落入你们土默特部手中就有好日子过了?我看未必,你们还是会像吸血的小咬一样把太平堡吸个精光!对于那些无力逃回口内的人来说,早死晚死而已!”
“不,一丈红,不是我们土默特部要控制太平堡。”达阳平静的反驳了一丈红的讥笑:“是我的安答,就是我身边的这三位。他们三人会控制太平堡。他们控制下的太平堡不会是土默特部的附庸,更不是右翼三万户的,他们掌控下的太平堡是完全独立自主的!”
就算蒙了面纱,一丈红还是露出了极为吃惊的表情:“就凭他们三个人?”
张亦隆接下了这个达阳无法回答的问题:“那是我们的事了,一丈红,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要不要同意我的提议?”
“那你好歹也要让我看看你们有什么实力吧?”一丈红根本就不相信眼前这三人能控制人口上万的太平堡,就算是有了土默特部的暗中支持又如何?这些年来,鄂尔多斯部也一直想暗中掌握太平堡,照样被搞得灰头土脸,一事无成。
张亦隆略一犹豫,拒绝了一丈红的要求,“我们有什么实力,等我们到了太平堡,你自然会知道。我现在只是想问一下大当家的,对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一丈红认真的思考了起来,表面来看,这个叫张亦隆的安答提出的提议不错,对于自己来说,抢谁不是抢,抢那些从太平堡逃离的四大姓,收获大名声也不会坏。
唯一的麻烦就是四大姓肯定会把堡丁和自己控制的镖局镖师带上,硬抢可能会有人马损失。这位安答对此也有预料,提出了那个只要把人赶回去就能分三成。
但细究之下,一丈红还是有些顾虑,毕竟自己原本的打算是不想参合进这场蒙古人的内战之中,十几万人的大战,自己这百多人马,说没就没了。
所以一丈红没有直接回答行或是不行,只是说道:“真要是按你的说法,我们就要深入到太平堡以北,这……”
张亦隆瞬间就想明白了一丈红话里的意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因为屁股已经有些生疼了:“大当家,你们是想着往北走,避开战祸吧?先不说一场十余万人的大战,你们能不能避得开。就算是避开了又如何?林丹汗控制了太平堡,归化城和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全部地盘,你们一支百余人的马匪?能活几天?”
第三十六章 大明时代的女权斗士
一丈红脸色一变,右手抚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身后的壮汉见状也悄悄的变换了一下手中眉尖刀的位置,更加方便出刀。
蒙面女孩明显是身藏暗器,此时双手已经全部缩回袖中,最尴尬的就是扛着三眼铳的少年,他手中的三眼铳是要用火绳点燃的,之前根本没想着要动手,现在只能手忙脚乱的从腰间的火绒盒中取火,准备点燃火绳。
达阳同样脸色一变,右中直接握住了腰间马刀的弯柄,马刀悄悄出鞘一分有余。
于硕冷笑着把玩着手中的战锤,眼睛直视那个肩扛长柄刀的壮汉,敢动,我就一飞锤砸过去。
胡新明默默的把猎枪枪口对准那个眼神坚毅的蒙面少女,想着一会儿就要把22粒6毫米铅弹打进这张可能很漂亮的脸蛋,就觉得真是太可惜了,浪费资源啊。
只有张亦隆没有多余的动作,插在腰带上的手枪套已经打开,里面的54式手枪也已经上膛,只要抬手就能把眼前这位大当家的放躺下。
但这有用吗?一点用都没有,而且有害。
想要在这明末乱世立足,为那些不该早死之人续上一柱香火,这支纪律严明的马匪是必不可少的棋子。
所以张亦隆拿出了此时此刻最大的诚意:“大当家的,你的想法实际上很好猜,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大势之下,你区区百人又能避往何方呢?为什么不和我们合作,为自己真正赢得一线生机?”
一丈红注视着不远处的这个男人,自己手抚剑柄只是一种谈判手段,动手?不说杀了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的达阳是什么后果,就是真杀了,能有什么好处?去应绍卜部还是察哈尔部领赏?做梦!只要自己敢去,包括自己在内所有马匪的脑袋都只会是人家的战利品。
损人而不利己之事,做了就是蠢人。
但一丈红还是不相信只凭眼前这三人就能控制太平堡,上万人口,四大姓经营三十多年的各种势力,就这三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我就算相信你们三个人能控制太平堡,那也不过是给右翼三万户更多的物资,能有多大的帮助?”一丈红从心里就不相信眼前这三个年轻人能成什么事。
“那是我们的事了,大当家的。”张亦隆不可能现在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马匪首领,“如果我们双方合作,随着合作次数的增加,你我之间的信任也会慢慢增多,现在我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你信吗?还是不信。那么我们就说点实际的吧。除了抢劫外逃的四大姓和其他有钱人以外,我还需要你们在太平堡里的一个坐地户,便于我们双方联系。当然,如果大当家的能借给我们一些力量就更好了。”
“力量?”
“大当家的,咱们都不算是蠢人,明人不说暗话,作为一支马匪的首领,你在商业重镇的太平堡会没有伏几支暗线?会没有一些地上或是地下的力量?不可能吧。大当家的,如你所见,我们确实只有三个人,要想控制太平堡确实需要借助各方的力量,也包括您的。”
一丈红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三个控制下的太平堡,和四大姓又有什么区别?”
张亦隆知道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没有之一。好在这个问题对于张亦隆这个生活在21世纪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来说,没一点难度:“我们控制下的太平堡,不敢会是什么世外桃源,只能说每一个人都能活出一个真正的自己。大当家的可能不太理解这话,那我就换个简单的说法,太平堡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活得像一个人,或者说,活成一个人。”
不仅是一丈红沉默了,就连达阳也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从背后看着这个认识不过一天的安答。
在这个世道,能让一个人活的像一个人,已经是非常难了,活成一个人那就更难了,简直难如登天!
更何况,眼看着大战在即,别说普通人了,就是达阳自己身为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都不敢说自己能在大战中活下来。
“哈哈哈”一丈红忽的爆发出一阵大笑,笑的花枝招展,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一丈红相信你!明天我就会率所有的手下前往太平堡以北,拦截四大姓及其他富商的北归。等你们到了太平堡后,就用这个和我们联系。”说着,向身边的蒙面少女一招手,少女就从腰上解下一块小巧的玉佩,递给张亦隆。
张亦隆接过玉佩,入手温润,就算对玉石一窍不通之人,也能感觉出这是一块好玉。
“你拿这块玉佩到太平堡东街的振远镖局,找一位姓龙的镖师,他平时穿着一身道服,他是我们的坐地户,你要是在太平堡里需要帮助也可以找他,不过他只是一个镖师,能做的事不会太多。”一丈红看着张亦隆把玉佩放进身侧的一个奇怪包里这才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一下分帐的细节?”
接下来的一刻钟,张亦隆和一丈红就抢劫有钱人后如何分帐,金银之间如何折算,金银之外的财物如何折算,如果只是把富商们赶回太平堡,如何折算收益,如马匪有伤亡如何抚恤等等都一一谈妥。
别说一丈红身后的三人了,就是穿越三人组中的于胡二人和达阳也被这场快速而交锋激烈的谈判所震惊了。
达阳实在忍不住转身问同样一脸惊讶表情的于硕:“于大哥,你们真不是极北的马匪?张大哥这……”
于硕伸手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心说看来张哥这几年当警察没少从那些坏人身上学东西,但这话又没法和达阳说,只能味着良心说道:“张哥在我们那里一直负责和马匪之类的人打交道,见得多了,多少学了一点皮毛。”
达阳感叹一句:“学点皮毛都这么厉害了?你们那边的马匪看来不好对付啊。”
于硕只能点头称是。
谈得差不多了,一丈红让蒙面少女回到本队。
不一会儿就马匪本队里,就有一个姑娘牵着三匹战马走了过来,每匹战马的马鞍旁都挂着一颗人头,从其头后的金钱鼠尾辫子上就能看出确实是前天袭击达阳的金兵。
那姑娘走到达阳跟前,跪下施礼,达阳认出这是被掳走的三名侍女之一,示意她直接回营地就行了,顺口说了句:“你让乐木吉过来一下。”
侍女再次行礼后才翻身上马,牵着二匹战马向营地奔去。
一丈红指着那三匹战马,“达阳台吉,马和人头都归你了,我们的赏金怎么说?”
“我的管家乐木吉马上就到,我会安排他处理好的。不只是我们说好的赏金,大当家的,作为你与我的安答达成合作的谢礼,我会再送你十匹马和一百头肥羊。”
双方默契的略过了那些金兵身上的衣甲和兵器的归属问题。
一丈红刚要拔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第一次在马上对着达阳一抱拳:“达阳台吉,我有个不请之请,还望你能同意?”
“大当家的请讲无妨。”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男多女少,能不能请达阳台吉高抬贵手,让我从你营地的侍女里挑几个?”
达阳眉头一皱:“挑?”
一丈红掩嘴娇笑着:“怪我没说清楚,不是我挑,我去营地里去劝几句,要是有姑娘乐意跟着我,希望达阳台吉能够高抬贵手。作为交换,第一次抢劫成功的分帐,我可以让出一成。”
这回轮到达阳吃惊了,按刚才张亦隆的估算,抢劫成功一次,折算成白银,起码会有千两以上的收益,这让出一成就意味着马匪要损失一百两以上。
一百两白银,按杨大乖的说法,别说在物价腾贵的口外了,就是在口内,都能雇佣两个一流杀手了,或者是请伙强盗下山灭一个中等人家。
达阳到是很想听听这位女首领会如何动员自己的侍女们自愿去参加马匪,所以痛快的同意了一丈红的提议,只是强调了二点,一是舞姬不能离开,她们是达阳的私人财产,这个没得谈。二是最多不能超过五名。
一丈红痛快的答应了。
这时乐木吉也已经骑马赶到,达阳向他交待了要给马匪的马匹和肥羊后,还让他把所有侍女都叫到营地边上,乐木吉虽然一脸疑惑却也没多问什么,转身驰回了营地。
达阳做了个手势,示意一丈红到营地边和侍女们见面,一丈红停马不动,只是看了眼对面保持列队的蒙古骑兵。
达阳恍然大悟,高喊一声,亲兵们拔马回营。
一丈红也挥手示意马匪再后退三百步。
胡新明眯眼而笑,想不到这位女首领居然只用手势就能指挥这些马匪,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去当马匪头子了呢?这要是让她训练一支骑兵,那得多厉害啊。
看到身边这小子眼神不太对劲,张亦隆打趣了一句:“怎么了,看上大当家的了?”
胡新明目不斜视,没有理会张亦隆的调笑,反而用认真的语气说道:“达阳要是让她训练骑兵,起码能让蒙古骑兵的战斗力提高30%!”
张亦隆被噎的无话可说。
于硕闻言用手轻拍头上的铁盔,对这个直男已经无话可说了。
达阳和一丈红在前,穿越三人组和一丈红的三名手下在后,八骑缓慢的走到营地边缘时,三十七名侍女已经全部出营,姑娘们略显惊慌的看着停在十步外的八骑,完全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有几个大胆的姑娘注意到了八骑中有两名蒙面的是和她们一样年轻的姑娘,这更让她们一头雾水了,因为据她们所知,在草原上蒙面的女性不是镖师就是马匪,不能说没一个好人,但也都不是什么善类。
一丈红轻夹马腹,胯下白马踏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了几步。
“姑娘们,我是一丈红,必须有!草原上有名的马匪。”一丈红刚一开口,侍女们就齐齐变色,要不要有达阳在,有些姑娘恐怕就要掉头就跑了。
一丈红没有理会这些意料之中的惊慌失措,她用温柔的声音说:“我到这里来,就是要和你们说一件事。现在你们有机会脱离这种伺候人的生活,和我一样,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侍女们面面相觑,大多数姑娘没有理解一丈红话中的意思。只有三四名大胆心细的,听出了一丈红的弦外之音。
“大当家的,你是说要我们去当马匪?”一个胆子最大最泼辣的姑娘抬着望着这个恶名远播的女马匪头子。
一丈红点点头,清脆的嗓音从面纱后飘出:“当马匪确实有很高的风险,但也有着更为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能保证跟着我会过于多么舒服的日子。但我可以保证只要加入我们,就是我的姐妹,都能得到自己的那一份。”
“大当家的,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嫁给你的手下啊?”说话的还是那个最胆大的姑娘,她的眼睛闪烁着好奇之光。
“嫁不嫁给他们,我说了不算,只有你们自己做主。”一丈红右手拇指往后一指:“在我这里,嫁人这事,只有姑娘自己能做主,只要男人没成家,你愿意,男人也不反对,那就嫁了。要是你不同意,就是我这个大当家的,也不能强迫你嫁人。”
此话一出,侍女们瞬间就炸锅了,交头接耳声不绝,这是她们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听到,嫁人还能由自己做主?
于硕伸手捅了捅张亦隆:“喂!这位大当家的还是个女权主义者啊?原来这明代也有女权?”
张亦隆刚要说话,就听到那个胆大的侍女又问了一句:“那如何你的手下不听话怎么办?”
一丈红给出的答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我会教你们怎么用马刀和鞭子,如果哪个男人敢强迫你,你就用刀砍,砍不过他,可以来找我,我亲自出手。”
张亦隆连连啧舌:“这哪是女权主义者啊,这明明是女权斗士嘛!”
如果说连曾经生活在女性能顶大半边天的21世纪中国的穿越三人组都觉得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的话。达阳、乐木吉和杨大乖三人已经是脸色铁青,特别是极端大男子主义的乐木吉,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
眼看乐木吉就要拔刀砍人了,达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喝令他后退。
现在达阳已经非常清楚了,张亦隆应该已经看出土默特部控制的马匪无力完成他的计划。如果一丈红的这支马匪的加入能让他们的计划离成功更近一步,那么达阳是不会在乎这些侍女的。
说到天,一丈红也只能在她的马匪里搞这套,在土默特部,还是男人说了算!
第三十七章 少东家
就在达阳一干人等惊叹于一丈红堪称骇世惊俗的说法时,今年第一支从太平堡出发的商队正在紧张的装载着各种货物。
“快点!天已经亮了!”一名中年汉子把手中的牛皮马鞭甩的啪啪响,天越来越亮,他的心里也越来越焦急了。
在他的催促下,二十几条壮实的汉子飞快的把一个个沉重的麻包整齐的码放在一辆辆马拉大车上,微凉的春风之下,汉子们周身热气腾腾,个个汗流浃背。
这些麻包里装的是要贩运到土默特部的粮食,有小米、面粉和高梁。
一辆双套马拉大车能装一千斤粮食,虽然看似比驼队拉的多,但实际上一辆马拉大车就需要一个车把式,而一个驼工至少能管二十峰骆驼,算起来还是陀队更划算,只不过现在土默特部开出了高价,这些货物必须限时运到,这支由山西王家掌控的商队不得不采用了这种成本更高但运量更大的方式。
一个年轻人身穿厚夹袄仍被冻的双手笼袖,一边跺脚取暖,一边对着那个甩马鞍的汉子说道:“牛师傅,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牛姓汉子抬眼一看,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少东家!天这么冷,您出来干什么啊?赶紧回屋暖和暖和,粮食快要装完了,等易铁匠那边把刀箭送来,咱们就能走了。”
“没事,屋子里也不暖和。”年轻人在屋檐下轻轻跺脚,真冷啊!他是第一次来塞外这座传说中太平堡。作为王家庶子,本来他是没机会到这里来的,只不过嫡长兄身体不好,经受不住这北方的寒风,他这个庶子就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牛姓汉子嘴上说话客气,实际上心里却在冷笑,这是吴掌柜给这位少东家的一个下马威,想来太平堡查帐,那么容易啊?
双手笼袖的年轻人叫王晓东,山西王家三房庶子,这一次表面上他是奉父命来这里盯着王家的各个商号撤回口内,实则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三个月前,一名安插在货栈内的眼线送出一封密信,言说货栈掌柜暗中动手脚,私吞了上万两白银。
上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字,这让王家家主十分震怒,原本想让三房嫡子亲自调查此事,但其身体不好,临时又抽调不出别的人手,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王晓东这个并不被人看好的庶子。
对于家族内的这些明争暗斗,王晓东心知肚明却也无力改变什么,毕竟自己只是个庶子。
就以这次塞外之行来说吧,大哥的身体确实不算好,但却没有坏到不能出塞的程度,只不过是他听说这次蒙古诸部内战在即,不想亲身犯险而已。
事实上也不只是大哥不想出塞,家中的那些护院武师也没几人愿意出来,最后跟着王晓东出塞的只有七名习武不过三四年的年轻徒弟。家中十余名习武超过二十年的护院师傅居然没有一人跟着自己,这也让这个年轻人感叹了一句世态炎凉。
没想到来到太平堡后,货栈掌柜吴为处处阴里暗里的给自己下绊子,调查私吞一事可以说毫无进展,就连那名安插在货栈内的眼线也在他到来前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此,吴为的解释是,此人偷马私自逃回口内了。
王晓东对这种明显是睁眼说瞎话的解释自是无可奈何。更加恶劣的是,前天晚上,居然有三支弩矢射入自己居住的正屋卧室,虽然没有射中正在炕上睡觉的自己,却也把人吓出一身冷汗。
天亮后,王晓东召集随他一起出塞的七名护院武师,让他们看了这三支弩矢,七人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有最擅长使用暗器的杨成安说了句,这是手弩射出的箭矢,射不远,也就20~30步而已,在20步内可以轻易射入人体。也就说,这三支弩矢是从货栈院里或是墙头射进来的,这意味着货栈本身已经不安全了。
在他的建议下,王晓东提出要陪着第一支商队前往土默特部,这样一方面可以暂时避开危险的太平堡,另一方面是可以去土默特部看看实际情况,说不定还能从土默特部找出些许线索。
对于王晓东的要求,吴为自然不能拒绝,只能继续暗中使绊子,这两天以来就一直借口城中缺煤炭,每天晚上只烧炕二个时辰,把王晓东和随行的护院武师冻的够呛。
好在今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了,王晓东可以暂时甩开吴为的种种恶心人的小动作,安心的看一下这片草原和世居其上的蒙古人。
只不过,此时的王晓东对于人心险恶还是没有深刻的认识。在吴为看来,离开太平堡的王晓东就是一只即将被摆上饭桌的肥羊,只有把他除掉才能有自己光明的未来。要知道,吴为私吞的不是上万两白银,而是整整一万五千三百二十七两砂金!
这是五年来土默特部从太平堡王家货栈购买各种物资总价中的二成!
五年来,吴为已经陆续将这些砂金提纯,溶铸成金条。为了秘密做成此事,吴为每年都要从口内秘密招来金银匠人,让他们秘密溶金铸金条,然后给他们一笔重赏,送其返回口内,只不过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真正回到了家乡,自有人帮吴为了理此事。
只要能把这些金条运回口内,自己就能摇身一变,从货栈掌柜瞬间变身为达官显贵。
就算用钱换不来实职,起码也能买个监生,光辉门楣不说,凭这几千两黄金,混个富家翁是没一点问题的。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把这些黄金安全的运回口内,不然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吴为不怕查帐,帐面已经做得非常清亮,为此他不得不杀了和自己共事多年的帐房先生。一想到这里,吴为就想要借酒浇愁,这赚钱确实太难了。
吴为最害怕是王晓东亲自押着货栈的财物回到山西,这样一来,他怎么取出藏在其中黄金?万一等他稍后回到山西时,藏金已经被王家人发现,那自己这五年不是白忙活了?!
绝对不行!别说来的只是王家三房的一个庶子,就是嫡子来了,吴为照杀不误!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在这塞外苦寒之地待了八年,吴为已经是一天都不想待了。眼看着察哈尔部就要大举西征,别说一个小小的太平堡了,就是土默特部也是说没就没了。
自己辛苦赚钱可不是为了和这些野蛮人同归于尽的。
吴为从自己住的小二楼窗户后注视着正在装货的商队和房檐下来回转悠王晓东,想着一个月后王家得到知这位庶子横死草原上的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王家家主肯定会勃然大怒,然后派最得力的手下赶赴太平堡,那又如何?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和那些可爱的金条一起回到了口内。
不回山西了,到时候派人把家眷接出来,一起买舟南下,自己从七岁开始学做生意,十几年风吹雨打,吃了多少苦?也该买几匹“扬州瘦马”好好享受一下了。
听说,南方对商人要比北方更好些,南方也没北方这么多战乱。
想到这里,不由得舔了下嘴唇,自从这个少东家来了,他都不敢去自己的外宅那里过夜了,这人真真是该死了!
此时的王晓东确实没想到自己已经极其招人恨了,他刚披上一件狐皮一裹圆的皮袍子,这才感觉暖和了不少。
身边负责照顾他的是此行护院武师中岁数最小的沈天宝,就是他把皮袍子披到少东家身上,此时的他还在不停的抱怨着:“少东家,你也不注意着自己的身子,这要是冻坏了,我们几个回去怎么和师傅,老爷交待啊?”
王晓东歉意的说:“我刚才见你睡的沉,就没叫醒你,没想到这塞外的早上这么冷啊。”
沈天宝的脸一红,虽说昨天是他守最苦的中夜,但睡在同一炕上的少东家起来自己都不知道,确实丢人现眼。这要是让师傅知道了,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好在王晓东及时转换了话题,“天宝,你这几天观察的怎么了?”
之前他让岁数最小的沈天宝没事就在货栈附近转悠转悠,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沈天宝岁数不大,江湖阅历还是有些的,他神色不变,只是压低了声音,“少东家,这几天确实有些可疑人出现在货栈附近,有几个是练家子,剩下的也是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啥东西。不过堡里的其他人对这些好像视而不见。”
王晓东苦笑一声,“太平堡,太平堡,好一个太平堡。我估计他们白天也不敢在堡内公然动手吧?”
“少东家放心,白天堡内有武甲头和堡丁巡逻,别说公然动刀枪杀人了,就是携刀带枪的,也得把刀用布条缠上,枪尖也得套上布套,虽然说没啥用吧,但看着还是能让人安心的。”
王晓东刚要问什么,就见货栈大门外又驶来了二辆双套马车,马车上全是整齐划一的木板箱子,这些箱子上还用粗皮条进行了加固,看来里面装载的东西十分沉重。
赶车的年轻人把车停稳,刚一跳下马车就对着牛姓中年汉子喊道:“快点叫人过来搬,我一会儿还得出城运木炭呢!”
语气很是不客气,牛姓壮汉却一改之前对手下人的嚣张,换上一张笑脸:“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庆兄弟啊,来来,喝口酒暖暖身子。”说着就从夹袍衣襟里取出个磨得铮亮的铜制小酒壶,就要递过去。
那个被称呼为二庆的年轻人一摆手,“牛哥太客气了!酒就不用了,我一会儿还得出城拉炭,回头让师傅闻到酒味,又得挨揍了。”
“那行,等你忙完了,牛哥请你喝酒。”牛姓汉子一边收回酒壶,一边让手下赶紧把木箱子都搬到自己家的大车上。
沈天宝低声说道:“那个叫二庆的,姓张,是堡里易家铁匠铺子里的徒弟,听说是三徒弟,很受易师傅的喜欢。”
王晓东愣了一下:“易师傅?就是那个擅长打造各种兵器的铁匠?”
沈天宝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可提铁匠二字:“就是他,易师傅最讨厌别人叫他铁匠,他说自己是手艺人,不是什么匠人。”
王晓东赶紧压低声音:“这个易师傅手艺如何?”
沈天宝用力一点头:“我去铺子里看过,挂在外边的那几口腰刀确实相当不错,比咱们山西铁匠打造出来的,要好太多了。”
王晓东点点头:“等我这趟回来,给你们买上几口。”
身边的沈天宝连声称谢。毕竟一口上好的腰刀可不便宜。
第三十八章 坏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另一名护院武师从厢房中走出,正好听到了王晓东这话,仗着自己一路陪着少东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少东家,那我这不用腰刀的怎么办?”
王晓东一笑,“等我们回来,我们就去易家铁匠铺子里好好转转,只要是你们看中的,一人挑一样。”
“谢少东家!”几名在院中活动筋骨的武师一起抱拳致谢。
等天大亮时,各人的早饭就送了过来。按规矩,掌柜、东家和帐房先生吃小灶,护院武师、工头吃中灶,其他伙计吃大灶。
现在的货栈里只有掌柜吴为和王晓东这个少东家能吃上小灶,帐房刘先生去年冬天得急症死了,新的帐房先生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到。
伙计把热气腾腾的薄皮大馅的捎卖端了上来。吴为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把一个捎卖夹到王晓东面前的吃碟里,“尝尝这个,这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在此处茶馆出现的,羊肉大葱馅的。”
说完,自己夹了一个放在盘子里,倒上一点正宗的山西老陈醋,然后再往嘴里一放,一边被烫的直吸溜一边连声说好吃。
“这是?”王晓东也学着吴为一样沾了沾醋,然后轻轻夹起来一咬,薄如宣纸的捎卖皮里面是鲜香浓厚的羊肉拌大葱馅,大葱有效的去除了羊肉中的膻味和油腻,入口留香,一股羊肉特有的鲜香直冲脑际。
“好吃!太好吃了!古之圣贤造字时鲜字里有羊,确实大有道理!”王晓东连声称赞,下筷如飞。
岁数不大的吴为给身边这个更年轻的少东家倒了碗奶茶,关心的说:“小心烫嘴,别吃太快了,这捎卖吃多了容易腻,来,喝碗奶茶解解腻。”
“好,谢谢吴兄!”王晓东连吃了五个捎卖,确实感觉到一点油腻,接过奶茶,喝下一碗后,马上感觉到通体舒坦。“这奶茶和捎卖真是绝配啊。”
“这是最近两年刚刚流行来开的,只在茶馆里卖,早上吃盘捎卖,走一白天都不觉得饿!”吴为又给王晓东倒了碗奶茶。
王晓东忍不住又吃了一个捎卖,这才心满意足的品起了奶茶,刚喝了几口,就想起一个问题:“吴兄,这次商队去土默特送粮食,货栈这边不派人保护?”
吴为哈哈一笑:“我们这点人手哪儿够啊,每次商队出发都会有专门的镖师保护,咱们一直雇佣振远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这次也不例外。”
正说话着,门口传来雨点般的马蹄声,听声音起码来了十几匹健马。
吴为往外看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就到。振远镖局的镖师到了。”
说话间,十几条精壮汉子翻身下马,快步走入院中。
吴为连忙起身迎了出来:“各位镖爷们辛苦了!”
打头的汉子身穿着灰布短衣,外罩一件羊皮夹祅,腰上扎着一条一巴掌宽的牛皮板带,背着一把厚背雁翅刀,他双手抱拳:“吴掌柜!我们没来晚吧?”
“没有,没有,快进屋吧。吃早饭没有?没有就一起吃点?”吴成见进来的是不是熟悉的龙姓镖师,虽有些奇怪,却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把众人迎进了正屋。
背刀汉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刚一坐定就说道:“我们吃过饭了。龙大哥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没法跟镖,所以这次让我跟着去,吴掌柜有啥需要特别交待的?”
吴为连连摆手,“我没啥要交待的,我介绍一下,”说着一指坐在自己身边的王晓东,“这是我们王家少东家,王晓东。”
又一指背刀汉子:“这是振远镖局宋忠,宋镖师。”
王晓东连忙起身,双手抱拳:“这一路上还要有劳宋镖师照顾了。”
宋忠哈哈大笑:“少东家客气了,放心吧,有我宋忠,这一趟保证没事!”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宋忠就带人去检查货物了。
王晓东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吴为。
吴为一笑:“本来这趟镖是由振远镖局龙大镖师保的,不知道怎么就换成了宋镖师。不过也无所谓了,宋镖师的身手也十分了得,在振远镖局中排第五呢。”
王晓东点头称是,心中却暗说,这姓宋的身手如何不好说,这名字是真不吉利。
宋忠,送终嘛。
宋忠自然不知道这王家少东家在想什么,反正他本人是大字不识一个字的粗人,反正老镖头让自己来,自己就来,安全把货送到,人带回来了就行了。
他和四名镖师,十二名趟子手把运货的大车和马匹都检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对着吴为一拱手,“吴掌柜的,那我们起镖了!”
吴为双手抱拳,“辛苦各位镖师了!”
王晓东和自己带来的七名护院武师也都已经上马,按规矩,他们位于整个镖队的中间。
掌车的大车把式听到“起镖了!”一甩手中牛皮鞭,啪啪啪三响!
商队开始缓缓起程。
走在最前头的是振远镖局的年轻趟子手,举着红黑相间的远字镖旗,肩上扛着一支三眼铳,这是旗手。
商队的第一辆马车驶出太平堡堡门时,旗手马上依次点燃手上的三眼铳,对天连放三铳!这是提醒潜伏在堡内的各路眼线,这趟镖是振远镖局保的。
王晓东听着响亮的铳声,对着身边的护院武师罗兴贵说道:“罗兄,这里的镖局很神气啊。”
罗兴贵点点,“少东家,别看只有四个镖师和十二个趟子手,但看着个个精神头干足,身手都不错。”
罗兴贵是出塞的七名护院武师中岁数最大的,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出师的武师,自然而然,他就成了七人中的领头人。
商队缓缓出堡,向着北方驶去。
吴为已经回到了自己住的小二楼上,从阳台上注视着殿后的趟子手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对着身边站着一个精瘦汉子说道:“你马上派人跟着少东家,等到他离开堡子六十里回来报我。”
精瘦汉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就转身下楼了。
吴为向着院里一招手,一个胖子快步跑上楼来,躬身施礼:“东家,有事?”
吴为压低声音:“那个死丫头招了没有?”
胖子面现难色:“回东家,没招,这都打了两天了,死活就是不天口。”
吴为冷冷一笑:“车德原,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一年花一百五十两银子养活你们兄弟,可不是让你们吃干饭的。一个姑娘的嘴都撬不开,我还能指望你们什么?你要想清楚了,这太平堡里,干这行的不是只有你们兄弟。”
那个叫车德原的胖子浑身肥肉一颤,再次低头施礼:“东家放心,我这就亲自去,今天保证让那个丫头开口,不然,东家就扣了我们的工钱。”
“去吧。”
看着车德原风风火火的从后门跑出院子,吴为长叹一声:“这什么世道啊,想当个坏人都这么难?”
第三十九章 学着点!这才叫坏人
听到远处传来响亮的三眼铳鸣放声,吴为知道这是商队出堡了。正常情况下,王晓东这位王家庶子是不会再有回到太平堡的机会了。
可是一想到雇佣那些明军边兵花费的银子数量,吴为就想要骂人,三百两雪花白银啊!整整三百两!这要是放在口内,能买多少个黄花大闺女!
那个该死的伙计,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王家暗藏的眼线?不然早就把他活埋在沙漠里了。
真是灯下黑啊!关键不是这家伙写给王家的那封密信,而是这家伙的妹妹无意间从自己外宅那里偷到的字条。
这个字条要是落到王家人手里,别说自己死无藏身之地,就是自己在山西的一家老小都得死。
王家只要传个话,自有绿林朋友帮着王家把自己全家老小杀个尽光。
人算不如天算啊。吴为望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口错银鎏金双龙八宝方纹镡柳叶腰刀,陷入了沉思。
王家上下知道吴为会点武艺的人不少,可是没有一人知道吴为是劈挂刀陈家的嫡传,是一众徒弟中天资最好的那个,更不知道他就是北直隶陈家悬赏三千两白银的逆徒-吴畏。
逆徒?吴为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逆徒,不就是强行和师姐睡了一觉嘛,多大点事。自己又不是不认帐,只是没想到师傅居然那么生气,还要想拿刀卸下自己一条腿。
想到这里,吴为不自觉的一阵冷笑,那条腿是那么好卸的?是个男人就得提刀自卫嘛,所以吴为,不对,当时应该叫吴畏反手抽刀砍下了师傅的一条胳膊,又一路杀出了师门,身上沾了三条师兄弟的性命。
不过吴为还是放过了那个拿刀的手还在颤抖的师姐,好歹春宵一刻,自己下不了手。
为了避开追杀,吴为不仅改了名字,还弃用了一直趁手的厚背雁翅刀,换成了刀刃更窄,刀尖更锐的柳叶腰刀,又跑到这塞外苦寒之地,应该不会有人再找到自己了吧。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吴为还是不愿意去北直隶冒险,谁知道陈家会不会再出一个刀法天才,何必呢?自己这次顺利把黄金弄到手,还是下江南吧,离他们远远的。
眼不见心不烦。
只要把那个纸条弄回来!想到这里,吴为就恨得牙根痒痒,他确实没想到那个出身妓女的外宅居然还敢暗自翻动他的衣袋,自己也确实是大意了,居然过了三天才想起来自己手写的这个纸条。
那个该死的女人还想着用纸条敲自己的竹杠,真是想银子想疯了。
想的是挺好,就是自己没有足够硬的骨头,在被自己掰断五根手指后就什么都招了。幸亏她招的早,自己派去的人虽然没抓到那个伙计,却也抓到了他想要偷跑的妹妹。
看在外宅招的还算及时的份上,自己就没把她活着喂狼,只是让车德原的兄弟把她勒死后埋在了城外无人处。
本来自己想要亲自问问那个丫头她哥哥的去向,结果王晓东这个该死的庶子放着自己安排好的客栈不住,非要住到货栈里!他住进来,自己就只能在这里陪着,因为按王家等一众晋商订立的规矩,掌柜是必须要在商号内住宿,不能在外过夜,也不能有外宅。
吴为自己当然不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货栈现在这三十几号伙计都是老实憨厚的本分人,自己天黑后就从后窗越房而走,一般伙伴根本发现不了。至于车德原和他的那几个兄弟,都是自己私雇的护院,说白了就是自己雇佣的打手。
不过,他们几个恐怕也不知道,真要是动起手来,自己砍翻他们几个也就是几息的事。
现在王晓东一行已经离开了,这家货栈现在又重新归到自己手里了,有些事情就一定要做了。
略一犹豫,吴为还是从墙上摘下柳叶腰刀挂在腰侧,自己是太平堡内商会要员之一,佩刀上街就不用缠什么布条了。
今天必须得知道那个伙计的下落,如果车德原他们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自己亲自出手了。
吴为刚下楼,一直在侧厅内喝茶的二名护院武师就站了起来,他们是车德原的兄弟,每班二人,二个时辰一轮班,只要白天,吴为离开货栈时,他俩就要跟在身后保护。
见吴为要出门,车把式老于早就把罩了暖帘的马拉轿车牵了过来。
“去柳家木行。”吴成扔下一句话就钻进了轿厢内,厢内铺着厚羊毛垫子,还生着木炭小暖炉,加上外面罩着毛毡制成的暖罩,自然丝毫不惧风寒,把腰刀摆放在一个顺手的位置上后,吴为舒服的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眼。
“驾!”老于等两位护院都坐在车辕后,这才轻喝一声,说是马拉轿车,但实际上平时拉车的是一匹健壮的青骡,这骡子走的快且稳,深受吴成的喜爱。
这次在柳家木行订购的车辕是运金计划成功的关键,自己必须亲自盯着,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就在吴为坐轿车出门的时候,一个穿着破烂夹袄,蹲在街角啃着冻馒头的年轻人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这辆罩着红白暖罩的轿车。他知道整个货栈里只有吴为出行时才会动用这辆造价不菲的轿车。
挂着响铃的青骡拉着轿车轻快的转过了街角,年轻人把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怀里,快步跟了上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姓吴的,你以为跑到塞外就没人知道你是谁了?
街上匆匆走过的行人们没人注意到他,毕竟太平堡有上千户居民,又是商队集散地,天天往来之人成百上千,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破烂的年轻人。
吴为也没注意到,他现在只是在脑海中一遍遍的过着自己预谋以久的计划,数千两黄金不是什么小数目,想要把它们顺利的运回口内更是难如登天。
再难也要登天!不然自己这样出身贫寒的孩子怎么能出人头第?
前方传来一阵阵铜锣声,是太平堡内商会武甲头带着堡丁出来巡逻了,一想到自己每年还要出一千两银子养这帮废物,吴为就想骂人,要是自己当了这武甲头,这五百堡丁中起码要淘汰一半。
这些人别说和边军相比了,就是和那些镖局的趟子手也没法比,好歹趟子手还天天打打拳,耍耍刀枪呢,这些堡丁除了出来巡街以外,根本不会去碰那些的钢叉和长枪,真是可笑。
用手中的马鞭挑开车帘一角往外一看,确实是武甲头王雷带队巡街。在吴为看来,这个王雷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手下那三十余家丁也称得上是能打。不然商会也不会把武甲头的位置给他坐了。
穿破烂夹袄的年轻人始终跟在轿车后一百步开外。好在这辆轿车暖罩显眼,不怕跟丢了。
听见远处传来铜锣声,年轻人马上闪身避入小巷内,他不想和这些堡丁起任何冲突。他自信可以轻易击败这些连花拳绣腿都不会的壮丁,却会暴露自己的武艺根脚,万一惊动了姓吴的,那就前功尽弃了。
坐在枣红马上的王雷看似双眼微眯,似睡非睡,实际上街道上的一人一马一物都尽入眼底。今冬以来,关于蒙古右左翼部将要大战的风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太平堡都人心浮动,各大姓实际上都在准备将浮财运回口内,只不过都在悄悄进行着,就怕消息走漏后整个太平堡陷入混乱之中。
王雷想到这里就不由得一阵冷笑,自己早在一年前就要求商会多拔些钱粮,这样不仅可以多招募三百堡丁,现有堡丁的训练也能得到加强。可是商会的这些有钱大爷们,个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直到今年春节一过,这才惊觉堡丁人数太少,又久不训练。根本不用自己提出要求,就痛快的拔了二千两白银和五千石粮食。
可笑!现在是春种时节,自己去哪儿招募足够的人手?现在就是居住在城外的散居蒙古人都让人雇着去种地了,哪有多余的人手?
唯今之计,也只能是多备些马匹,自己每天督促堡丁多加操练,就这还不敢打骂过多,就怕这些堡丁要是再跑了,那就真没人手了。
就在王雷神游万里之时,他的队伍与吴为乘坐的轿车擦肩而过。
王雷当然认识这是复成公货栈掌柜吴为的轿车,他对于此人可说没一点好感,总觉得在那张笑脸之下有些不对劲的东西。不过,自己只是个商会武甲头,只要吴为不在堡内乱来,自己也管不着人家。
此时两人谁也不会想到,不久之后,双方就会有一场生死大战。
正是他俩之间的大战拉开了太平堡崭新的一页。
车德原快走从复成公货栈后门跑出后,迅速的看了下没人注意自己,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鸡鸣巷,这里有一家不起眼的福字号马料行。说是马料行,平日却大门紧闭,少有马车和人员进出。
在太平堡内,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毕竟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外之地,就算马料行是个马匪窝户也没人管,只要商会里四大姓不说话,就什么事都没有。
用特殊的手法敲了敲门后,小角门一开,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探头出来往车德原身后看了一眼,“老大,没人。”
车德原快步走到正屋,早有手下搬开地中央的八仙桌,地面上出现一个铁盖,车德原探臂抓住铁盖上的环了,轻轻一较劲,就把铁盖拉了起来,下面是一个砖砌的楼梯,仅能容一人通行。
“掌柜的发火了,我们得干点正事了,老四你去烧锅开水,我一会儿要用。”车德原一边往下走,一边对着跟在身手二人说道,“老五,新打的钳子取回来没有?”
贼眉鼠眼的汉子就是他口中的老五,“老大,取回来了,还没用呢。”
车福原狞笑一声:“那就让先让那个死丫头尝尝滋味,听说这新钳子拔指甲更痛快。学着点,像丁公公那样的人才能叫坏人,咱们只能算是无赖。”
第四十章 重甲步卒
张亦隆现在还想不到等自己到太平堡时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云波诡谲、杀机四伏的局面,他现在正在和于硕站在蒙古包门前闲聊。一丈红已经心满意足的走了,最终跟着她一直离开的有三名侍女,乐木吉虽然很不高兴,但在达阳的示意下却没有多说什么,姑娘们自己的东西全部由她们带走,达阳又额外给了五十头肥羊、三只菜牛和五口马刀。
达阳客气,一丈红就不客气了,一并笑纳,不过也没白收好处,除了原有的条件以外,还笑对张亦隆说道:“等张先生到了太平堡,我会派出几个年轻人去给张先生打个下手,如何?”
张亦隆微笑点头,这是好事。
现在整个营地都在忙碌着收拾东西,拆蒙古包,再装上牛车。胡德尔金带着三百骑蒙古骑兵赶了过来,被达阳骂了个狗血淋头。
整个营地里,只有穿越三人组最闲,杨大乖还要继续从那二个活口身上问点东西,反正他俩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手段可以多上点。
走之前,杨大乖让高个侍女手捧一个小自鸣钟站在蒙古包前,告诉穿越三人组,那本关于太平堡的小册子,他们只能再看一刻钟,只要时间一到,就得交给那个高个子侍女。
张亦隆看了眼胡新明,后者微一点头。张亦隆也就对着杨大乖一抱拳,表示绝不超时。
由于这个明显是杨大乖训练出来的高个子姑娘既懂汉语也懂蒙语,有她站在附近,无论是说蒙语还是汉语都不安全,所以张亦隆和于硕就开始用英语聊天,反正词汇量不够就用汉语,那姑娘听见几个词也没啥用。
于硕看着营地里忙碌的蒙古人,问出了心中憋了一晚上的问题:“你真觉得一支三五千人的步卒就能改变战局?”
张亦隆微不可察的点下头:“能,哪怕只是经过短时间训练的步卒,只要装备好,后勤能跟上,就能在战场上击败上万的蒙古骑兵。”
于硕略有惊讶:“这么夸张?”
“我那天没好意思和达阳直说,现在的蒙古骑兵早就不是那支成吉思汗时代征服世界的那支军队了,朱元璋把他们逐出中原后,他们就已经开始逐步退化了。到了明末,已经谈不上是一支具有高度组织性的军队了。”张亦隆看着那些正在营地周边巡逻的蒙古骑兵,“你注意看,就算是达阳的亲兵,实际上也不能说是一支完全脱离生产的专业军队。”
“嗯,看出来了,”于硕摸着自己的双下巴:“这些亲兵还要担负一些平常牧民的工作,这必然会影响到他们的训练和战备。”
张亦隆肯定了于硕的看法:“没错,土默特部是这样的,察哈尔部也差不多。我看过一个说法,那就是这一时期的蒙古骑兵的典型战术是少数精锐带着一大群武装牧民出来劫掠,这种战术也催生出了九边明军的家丁制度。小胡已经注意到达阳的亲兵基本上都不再装备长骑枪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基本上放弃了骑兵冲击战术。”
于硕看了眼站立在二十米开外的几个亲兵,他们是达阳派来保护他们几人的,他们和营地内的其他蒙古亲兵一样,腰侧都挂着一张复合角弓,“你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弓骑兵?只会骑射?”
张亦隆再一次肯定了于硕的看法:“说他们只会骑射是不对的,但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已经习惯了来去如风的骑射战术,特别是当他们中的大多数骑兵实际上就是武装牧兵时,这种情况就会更加严重。历史上的林丹汗西迁动员了十万骑兵,也有说是八万骑兵的,这些人中必定大部分是武装牧兵。”
张亦隆接下来给于硕做了一个简单的科普:那就是这一时期的蒙古骑兵之间的战争就是典型轻弓骑兵之间的战斗,加上双方披甲率都不高,也缺乏优秀的步兵部队配合,所以只要不出大的意外,人数占优的一方就能轻易取胜。
这也就是林丹汗为什么要动员近乎所有年轻男性参加西迁,只要形成足够的兵力优势就能击败同样是轻弓骑兵为主力的右翼三万户联军。
但这种战术存在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一旦遭遇披甲率较高的近战冲击型骑兵就可能瞬间被打崩,自从林丹汗反抗后金以来,败多胜少的原因正在于此。少量精锐的后金重骑兵就能冲乱蒙古骑兵的阵形,之后就是趁势掩杀了。
由于没有足够数量的优秀步兵,蒙古骑兵一旦阵形崩溃就很难在战场上重新集结,只能被后金骑兵不断追杀。
听完张亦隆的科普,于硕已经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是说,只要我们能训练出一支防护较好的重装步兵,那么就能成为战场中坚力量,这样即使是右翼蒙古三万户的骑兵被林丹汗击败,他们也能在步卒方阵后方重新整队,然后等步座击退林丹汗骑兵后再趁势掩杀?”
“对,”张亦隆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所以步卒方阵能不能击退林丹汗的骑兵就要看你设计的那东西能不能成功了。”
虽然两人说的是英语,但考虑到自己要问的问题事关穿越三人组的未来,他还是再次压低了声音:“你是想用白云鄂博的铁矿石?”
“不然呢?”张亦隆反问道:“你看这些胡德尔金今天带来的这些蒙古骑兵,他们应该算是土默特部正规骑兵了吧,你看看他们的披甲率,连一半都没有。就是披甲的也不过是一件牛皮甲,这种防护在对射中只要对方人数占优,那是铁定完蛋啊。”
于硕还是有些担心,“我对矿石什么的都是纯外行,真的能行?”
张亦隆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话:“我对这些也是外行,但只要有了铁矿石,肯定有办法炼成钢,不然达阳的马刀,他身上铁网甲上面的甲片是哪儿来的?总不能也是穿越来的吧?也就是产量不行。我们要是能把产量提上去,很多问题就能解决了。”
于硕点点头,“反正我设计的那东西,不需要钢材,熟铁就行了,实在不行,生铁也能将就。关键是要有足够的火药。”
“炼钢不是什么大问题。”两人身后传来的英语把他俩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胡新明从蒙古里出来了。
小胡把手中的册子递给高个子姑娘,让她还给杨大乖。
见那姑娘走远了,胡新明这才接着用英语说:“我手里有关于炼钢的资料,回头我们整理一下,应该有用,产量起码应该比现在靠着铁匠手打要高的多。至于说火药,现在只能靠各处搜集和买了,等打退了林丹汗的进攻,我们就得自己建火药厂了。”
于硕眼睛一亮:“草原上能建火药厂?”
胡新明给了个非常肯定的答案:“只要我们穿越的确实是地球上的内蒙古大草原,那么我就有办法建个火药厂,无论是硫磺还是硝石都不需要从外面弄进来。对了,张哥,你刚才说土默特部的骑兵披甲率不行,你难道是想弄一支重甲步兵?”
“为什么不弄?我们真的要训练一支步兵,肯定是要下血本的,不能刚上战场就损失过半。而且初战伤亡太大,士气会崩的,所以一定要尽可能提高他们的防护水平,起码要在三十步外抵挡的住蒙古骑兵的弓箭。”
胡新明点手叫过来一个站在远处的亲兵,让他取支箭给自己。
那名蒙古亲兵一脸蒙圈,但还是顺从的从撒袋里取出一支梅针箭递了过来。
胡新明接箭在手,把箭头展示给身边两人:“你们看,这是蒙古人常用的箭矢,他们叫梅针箭。”
“平头的啊?”于硕拿箭在手,这和他从各种影视剧中看到的古人用箭矢完全不同,不是什么三棱形,也不是什么锥形,而是没锋刃的平头?
张亦隆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箭矢的实物,想了一会儿就马上明白了这里面的奥秘,“这种梅针箭在清代是标准的军用箭矢,号称能射穿皮甲和锁子甲,小于,你应该见过类似的设计。”
“我见过?”于硕仔细看了看箭尖端的平头部位,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哈哈,我想起了,确实见过。这个设计和我用过的56-1式自动步枪的三棱刺刀头部是一个意思麻。”
“对,”张亦隆接过梅针箭,用手掂了一下:“本身上这种设计和三棱刺刀的尖端是平头是一个意思,都是靠着动能强行撕开肌体,造成更大的杀伤效果。从这个角度来看,蒙古复合角弓在近距离上发射时的动能也是相当惊人的。”
“那我就懂了,”于硕嘿嘿一笑:“要想提高对这种特化设计箭矢的防护能力,就不能像蒙古人现在这样穿皮甲或是皮网甲,而应该用鳞甲或是板甲。”
张亦隆点点头,自己确实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想要实现这种想法就需要先炼出钢来,否则用生铁冷锻工艺的话,产量太低,时间也太长。
胡新明的思维拓展速度是三人中最快的,他马上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就算防护问题解决了,或者说改善了,那么攻击力不足的问题怎么办?我没在营地里见到步射用的弓箭。”
于硕同样点手把远方的一个蒙古亲兵叫过来,问了他几句,然后扭头对张亦隆说道:“他们说是有步射用弓的,只不过很少有人用就是了。”
张亦隆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很少有人用?”
于硕把问题转述了过去,得到答案后对张亦隆说:“他说是因为平时用不上,后来也就没人带了,与其多带张用不上的弓,还不如多带几支箭呢。”
对于这个答案,张亦隆和胡新明都觉得太有道理了,自己竟无言以对。
于硕把蒙古亲兵打发走了,他也好奇的望向张亦隆:“昨天那位杨公公说用弩不太现实,我虽然觉得用现代钢材制造出来的弩肯定要比明军用过的要好,但我也觉得与其那样还不如直接用钢材制造火枪更合算。”
胡新明叹了口气:“制造火枪的问题不在于钢材,而在于火药和火绳,或是燧石,也就是说光有钢材是不行的。我之所以说想用钢弩,就是因为只要解决了弹簧钢的问题,钢弩的性能就有保证。昨天晚上我好好想了想,与其折腾弹簧钢,还真不如去给每个步兵配个钢板护胸。”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重甲步卒确实是个好主意,但如何在短时间内提高其攻击力就变成了一个难题。
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最大的敌人实际上是时间,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制造出火绳枪甚至是燧发枪都不难,但想要在不到一年时间内就快速提升一支三五千人步卒的战斗力,选择范围就小多了。
于硕悠悠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们难不成要去制造长弓?”
第四十一章 草原长弓兵
“长弓?”张亦隆和胡新明几乎同时的转头看向于硕。
于硕耸耸肩,“我们在说英语嘛,我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大名鼎鼎的英国长弓兵了,他们在那个……阿什么战役中不是打败了法国重甲骑兵吗?”
胡新明点头道:“阿金库尔战役中的英国长弓兵确实非常出彩,但是,我们去哪儿找制造长弓的材料呢?这里没有紫杉木啊。”
张亦隆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乐木吉快步走过来,这才打住了话头。
乐木吉对着三人躬身行礼,说是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能不能让侍女把三位安答的行李收拾一下,把蒙古包拆了?
三人的行李早就自己打包好了,里面有太多东西不能让侍女们看到了,所以三人没多说什么,示意乐木吉拆就是了。
不一会儿,高个子姑娘带着几个蒙古亲兵就拉来了一辆马车,一看这车,穿越三人组都有些傻眼了。
这种木制的马拉大车三人只是影视院中见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实物,张亦隆看了几眼就直摇头。开什么玩笑,这车连个顶棚都没有,又用的是铁圈套的木头轮子,张亦隆用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去想,也知道这东西没有避震器什么的,自己坐上去还不得把腰颠断了?
所以张亦隆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了高个子姑娘要自己坐马车的提议,坚持要求骑马。
于硕笑着示意高个子姑娘把大车拉走,正好让身边的这位张大哥好好锻炼一下骑术,以后总不能和诸葛孔明一样,让人弄辆马车把他拉上战场吧。
胡新明则拍着张亦隆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没事,看这意思和牧民转场差不多,不会走的很快,你就是骑马也一定能跟上的。”
张亦隆脸色铁青着没说话。
不管穿越三人组有什么想法,半个时辰后,整个营地都被装上了牛车,随着嘹亮的号角声,整队出发。
胡德尔金这次算是尽了十二分心力,借来的300蒙古骑兵中抽出100骑前出一里地警戒,又派了50骑在背后一里外殿后,剩下的全部由他亲自掌握,一副随时准备与人厮杀的架势。
达阳邀请穿越三人组和自己并肩骑行,不远处还有一辆精巧的马拉轿车,很明显,那是杨大乖的座车,因为周洪新等汉人骑兵就跟随在轿车外。
张亦隆看了几眼那辆车窗上挂着红黑色暖帘的马拉轿车,不是羡慕,只是好奇,这样的一个人是如何成为土默特部十二部台吉之一的智囊。此人的阴狠在营地整队出发前就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先是在他的命令下,被俘的金兵被直接砍下脑袋,尸体扔在营地外喂狼,脑袋则作为战利品带走。
然后是那名已经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内应,被与阿斯嘎关系最好的四名亲卫和那名深爱他的姑娘用马拖到了远离营地的地方,五马分尸!尸体照样喂狼。
这就是大草原的好处,杀人后最麻烦的处理尸体都可以直接交给大自然。
可能是感受到了张亦隆有些不善的注视,轿车里传出来一个银制小酒壶,说是送张大人的。
周洪新笑着把酒壶送了过来。
这回轮到张亦隆有些哭笑不得了,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幸亏于硕及时过来解围,伸手要过小酒壶,揭开木盖,用力一嗅,连连点头:“这味道像是二锅头!好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仰头喝了一小口,“不错,不错。”
重新盖好木盖,于硕大声对轿车中的杨大乖说道:“杨公……先生,这酒我先收下了,等我喝完了,就把酒壶还你。”
“哟,于先生不需要这么客气,这酒就是我用来待客的,酒壶也一并送与于先生,只是希望于先生将来不要贱卖了此物,好歹也是咱家从宫里带出来的。”
“好嘞!”不管轿车里的杨大乖看不看得见,于硕对着那个方向一拱手就算表示过感谢了。
这一幕让达阳和他身边那些懂汉话的蒙古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出发以来的紧张气氛有所缓解。
张亦隆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盘算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把心中的一些想法和达阳分享一下,毕竟现在自己三人真正能依靠的也就是这个土默特部台吉了。
所以张亦隆直接提出达阳能不能拔给自己一些步射用的长弓,借也行卖也行,只不过要等着自己一行人去了太平堡,站稳脚跟后再付钱。
达阳听完连连摇头,土默特部确实有一些步射用的长弓,只不过许久没人使用了,这些长弓还能不能正常用,谁也不知道,这个得等回去后才能知道答案。
要知道弓箭一旦长时间没有进行必要的保养,实际上已经算是废品了,特别是弓弦一物,最易损坏,就算是草原上不缺制作弓弦所必要的牛筋和牛角,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制造出起码能用的弓绝不是件容易事。
张亦隆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就又问了个问题,如果新造长弓行不行。
达阳不置可否,只是说了一句,太平堡里要是有足够的木头,制造几千张长弓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是木头质量不好就很难了。
达阳和张亦隆不由得同时叹了口气,说千道万,时间太紧了。
说到长弓,达阳就有些好奇了,现在蒙古骑兵虽然很少用步射长弓,但他听老人说过,之前不是没人想过要用步射长弓去克制蒙古骑兵的骑射,但成功的没几个。现在身边这位安答怎么如此自信。
张亦隆就把之前和于硕、胡新明讨论的一部分结果告诉了达阳。
达阳有些不太高兴,他直率的说:“可我手下这些亲兵,只要我一声令下,别说是用欺胡大长标枪了,就是只用马刀也敢冲阵。”
张亦隆点点头,只用一个问题就让达阳陷入了沉默:“那你手上有多少这样的亲兵?一千?三千还是五千?”
达阳双手放开缰绳,环抱于胸前,这是他陷入沉思时的一个习惯。作为蒙古汉子,他能在马上睡觉,只用双腿控马简直就是小儿科。
张亦隆没有打扰他,利用这难得的时间,用心体会如何骑乘胯下这匹漂亮的银鬃栗色骏马,特别是要一点点适合马背上的自然起伏。用小胡之前的话说,就是要放松,跟着马的运动,不要自己乱动,不然一天下来,屁股和大腿磨开花是难免的。
达阳足足想了二刻钟以上,这才缓缓的说:“张大哥,你是说,我们蒙古骑兵的真正问题是军队太少?”
张亦隆点头,没错,这就是问题。动员十万骑兵又如何,里面真正意义上的军队连一万人都没有,绝大多数就是能射箭的牧民。
自己只要手中有一支三五千人的职业军队,再配合达阳手中的少量精锐轻弓骑兵,压制林丹汗的数万大军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自己到时候还会有于硕设计的新式武器。
面对达阳询问的眼神,张亦隆隐去了于硕的设计,只说自己设想中的三五千步卒中会有一定数量的火器,但攻击主力目前只能是步射长弓。与达阳从老一辈人那里了解的步弓手不同,张亦隆设想的步弓手除了长弓以外,还会配有重甲,真正意义上的钢铠甲而不是皮甲或是铁网衣,再辅助以长枪和战斧,不仅可以在对射中压制任何一支蒙古轻弓骑兵,还能扛住少量精锐重骑兵的冲击。
到时候,只要敌军的骑兵冲击被打退,达阳就会派出自己最精锐的亲兵上前砍杀,一旦敌军重新集结,达阳就要把骑兵撤回到步卒方阵之后,等待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张亦隆用手中的马鞭向周边一指:“达阳兄弟,接下来你要好好训练你的亲兵,一是让他们重新练习使用长骑枪作战,这点我看杨公公身边的那个周洪新还行,能让他教教。二是重点训练对于你命令的服从性。”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步骑配合就要求骑兵必须服从你的命令,无论是进攻、追击还是撤退,都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我给你个建议吧,时间不等人,要严刑峻法,必要时借人头树军威!”
此话一出,不仅是达阳有些吃惊,在达阳身边能听懂汉语的十余亲兵都觉得脖子后面凉叟叟的!
轿车里的杨大乖闻言则轻轻点头,看来这个神秘的张大哥还是个知兵的将才。
第四十二章 天降巨富
听到张亦隆这话,达阳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作为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他处置过的各种罪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至于说在战场上亲手砍下逃跑士兵的脑袋,更是家常便饭。就他本人来说,确实已经认识到了现在蒙古骑兵存在的一些问题,只不过他的权力决定了只能从自己的亲兵着手加以改进,效果虽然仍不能令他感到满意,但确实帮助他在这一年中提升一些影响力。
他现在好奇的是,当身边这位信心满满的张大哥听到自己训练的亲兵数量时会有什么反应,“张大哥,你觉得加上你训练好的步卒,不到一万人的兵马真的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吗?”
张亦隆脑中飞快的计算了一下,按最乐观的估计,自己会训练五千步卒,达阳说是不到一万人,那么他实际上手上训练出来的亲兵也就三四千人,确实比自己预期的数量要少不少,自己原本预期达阳手上能有可战之兵五六千骑兵。
只能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看来还是要紧钱吃饭啊。
把心中的失望收回来,张亦隆平静的说道:“三四千骑兵确实是不多,如果没有我训练出来的新式步卒的配合,这点人马确实对战局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我们双方配合好了,至少可以在战场上稳定战线。”
“稳定战线之后呢?”达阳还是不敢想像,如果林丹汗的骑兵把右翼三万户的骑兵逐出战场后,集中全部精锐围攻还停留在战场上的步骑方阵,那么结果仍不会有任何改变,就算是让左翼三万户付出更大的代价,但右翼三万户的失败仍是无法避免的。
张亦隆看向天边飘过的白云,心情十分复杂,这个问题穿越三人组也讨论过,没有结果。最坏的结果自然是步卒方阵被数万骑兵围攻,战线崩溃,全员战死。最好的结果,步卒方阵能多次击退左翼三万户骑兵的进攻,但在携带的火药、箭矢、粮食、饮水等消耗殆尽后,照样是一个战线崩溃,全军覆没的下场,横竖都是个死字。
真正能解决这个问题不在于穿越三人组,而在于右翼三万户能不能在战场外重新集合起来,利用步卒方阵拖住左翼三万户主力的有利时机,重返战场,从侧后方一举击溃左翼三万户。
这是唯一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缓缓的对着身边这个才认识两天的安答说道:“稳定战线之后,就要看你的了,达阳兄弟,你要及时重新整顿逃散的右翼三万户各部骑兵,把他们组织起来重新投入战斗,利用我们拖住林丹汗主力的时机,一举击溃他们!否则,你们都跑了,我们也就只剩下死战到底一条路了。”
达阳一脸苦笑:“张大哥,我只是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就算我是兵力最多,势力最大的台吉,我也不可能在战场上指挥右翼三万户,就是让我指挥整个土默特部也不太可能。”
“那你就需要好好努力了,”张亦隆悠悠的说了一句:“自大明将你们蒙古从中原驱逐到长城以外后,你们蒙古各部自己杀自己的时间远比去大明劫掠的时间更长,知道为什么吗?”
达阳仰天一叹:“因为既无强力之主,大家又各怀心思。就算是有雄主可以一统草原各部,却没能压制自己的私心。自己掌权时拼命为自己所属的部落收取利益,压榨其他部落。只要自己一死,被压榨的各部就会开始反抗,甚至他自己的儿子们之间也会爆发战争。”
张亦隆明智的保持了沉默,这当然不是问题全部的答案,这个复杂的问题,别说达阳想不明白,就是张亦隆也只能从书上的记载中略知一二。
如果史料不出大的偏差,终清一代对于蒙古各部的分化瓦解可以说是手段尽出,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通过军事、经济、联姻、宗教等多种手段,这才把蒙古各部牢牢绑在大清的战车上。
这种绑定之牢固是历代中原王朝所不能想像的,直到大清灭亡多年后,蒙古各部仍没有真正认同民国政府。
对于这种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才能完成的任务,张亦隆没有一点兴趣。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命,而保命的核心则是增强达阳在土默特部中的影响力,使得后者可以用更多的资源来扶持自己,完成对太平堡的控制。
可以说这是一个良性互动的过程,只要双方都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在可预见的未来,这种同盟关系都能持续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达阳这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张大哥,就算我做不了草原上的霸主,但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后面的话,达阳没有说出口。
成为土默特部之主吗?没问题。张亦隆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眼神。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右翼三万户确实也需要推举一个共同的主帅了,不然林丹汗大军一到,你们就要被各个击破了。”
达阳苦笑的摇头:“这种决定只能由我的父汗做出,我只是一个小台吉。”
这话当然是说给周围这些亲兵听的,张亦隆发出的信号,达阳已经明确的接收到了。如有可能,张亦隆三人将助达阳登上右翼三万户之主。
就算短时间内达不到这个要求,也要让达阳掌握更多的兵马,这样才能保证在战场上不会出现蒙古骑兵扔下步卒方阵的窘境。
这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容易。
既要求张亦隆组建新式步卒的工要快,更要求组建完成就要有一定的战斗力,不然仅凭达阳的个人努力是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如此艰巨的任务。
张亦隆指着达阳身边的一名亲兵说道:“达阳兄弟,我不能帮你训练骑兵,老实说,我没这个本事。但是我可以给你帮点小忙。”
“哦?”
“如果我们能顺利控制太平堡,那么我就想办法优先给你供应一批铁甲片。也许是钢甲片。这也是我昨天说的,先拿出点好处,这样才有合作的诚意。”张亦隆自然不敢把话说死了,毕竟自己没有实地去勘查,不敢保证自己在21世纪去过的那几个矿场的位置不发生变化。
但只要它们的位置不发生大的变化,那么自己就有把握在短时间为新式步卒和达阳的亲兵提供一批质量过得去,价格还便宜的钢片。
想到了钢,就想到了铁,念头就快速转向了矿石。收回念头,张亦隆转头问不远处的胡新明,“小胡,太平堡没高炉吧?”
“高炉?”胡新明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张亦隆问的是太平堡有没有炼铁用的高炉,他一摇头:“那本小册子上没有。”
张亦隆点点头,和自己预料的一样,蒙古各部并没有发现那些铁矿,太平堡只是铁匠,也就是说他们只是将生铁加工成熟铁、钢和钢铁制品,而不是用铁矿石炼铁。想想也说得通,想比口内运入铁矿石再提炼,直接偷运生铁不是要方便的多吗?这样成本也更低。
达阳投入询问的视线,张亦隆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说了句,想要得到足够的铁或是钢,初期需要投入一定数量的钱,不知道达阳能借多少?等甲片制成后,可以用甲片来偿还借款。
达阳再次双臂环胸,“现在各项开支增加很大,特别是杨先生那边,搜索察哈尔部的情报花费不少。加上太平堡那边现在都要求用金银或是牛马羊来直接交易,而不是之前等到秋天来再收羊。我这边估计能借你二千两金沙。不要利息,你们到时候用甲片、马刀或是箭矢偿还就行了。”
说到这里,达阳猛的一拍自己的脑袋,“除了这二千两沙金以外,你们三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能再给三位恩公三千匹马,一万五千只羊、六百头牛和六十峰骆驼,还有五百户部民。如果不是要备战,这点东西我都拿不出手。”
这瞬间到来的惊人财富差距把穿越三人组从马上惊的掉下来,就算是在商品经济极度不发达的草原上,这也是一笔让三感觉被天下掉下的金馅饼砸中的眩晕感。
于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用有些怀疑的语气说道:“一次给我们这么多东西,会不会影响到你?”
达阳一笑,“当然不会了,我自己就有一千户部民,分你们一半而已,没什么影响。至于说马匹,我得先说清楚,那不全是战马,就是普通的马,里面能当战马用的,差不多有四五百匹吧。不过,三位安答,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三位不是急需,就先不要把这些部民和马匹、牛羊带走,一方面太平堡不会允许这么多人过去,另一方面五百部民实际上也没多少人,你们自立门户的话,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张亦隆努力压下心中的狂喜,自己刚才还一直担心炼铁炼钢的钱从哪儿来,现在别说是有那二千两金沙了,就算没有,靠着这些牛羊马匹换来的钱财也能让自己在太平堡立足了,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对着达阳双手抱拳:“既然认了达阳兄弟是安答,那我们就不客气,这样吧,这些部民、牛羊马匹我们都不动,先托达阳兄弟照管着,我们先到太平堡去看看,要是一切顺利,我们再把其中的一部分用于生产甲片、兵器之类的开销。你看如何?”
达阳点头称是,毕竟现在是初春,无论是牛羊还是马匹,这个时候出手都会很吃亏,要是能等到夏天或是秋天再卖,价格会提高不少。
穿越三人组现在都被巨大的幸福感笼罩着,真没想到,天降巨富这种事也能发生在他们三人身上。
只不过,几天后,他们就知道,有时候想像和现实之间是着巨大鸿沟的。
第四十三章 天降巨富得接住
幸亏三人多少还是有点见识的,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洋相。
天降巨富是好事,但能不能接得住,能不能让这笔巨额的财富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拆迁户一夜暴富,然后一二年内就迅速返贫的例子,三人都见过。
所以在短暂的兴奋过后,三人都渐渐平静下来,好在之前已经否决了当个富家翁这一选项,不然估计现在就要自己人先争论起来了。
既然决定了要从太平堡起家,现在手上又有了这笔巨额财富,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穿越三人组都有些钱是英雄胆之感。
张亦隆压低声音对着身边两人道:“二位有什么想法?”
于硕感叹了一句:“达阳兄弟就是豪爽,出手大方!我没啥想法,就是想看看那一万五千头羊是什么感觉,那得多壮观啊,就算我一天吃一只,一年也不过才吃三百多只,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啊……”说着,忍不住用手擦了一下口水。
“没出息,”胡新明连连摇头,“我到是对那四五百匹战马有点兴趣,我们不能全是步兵,多少得配点骑兵,五百匹战马能组建一个骑兵营了,我就是没想好是给他们装备骑炮还是更简单的玩意儿。”
“更简单的玩意儿?”这二天相处下来,张亦隆了解到身边这个小胡有时候确实有着灵光乍现的时候。
胡新明没有说什么,只是右手做了个投掷动作。
张亦隆和于硕的眼睛都是一亮,于硕问了句:“那东西能造出来?”
胡新明不置可否的说了句:“现在还不好说,但制造难度不会比你的那个更大。”
于硕再次摸着长出些许胡茬的双下巴,“那这样看来,我们之前提出的火药数量有些少了。”
达阳现在已经习惯了三人之间用这种自己听不懂的词交流,看得出来,自己还没有真正获得三人的信任,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自己也好,杨大乖也罢,真的就完全相信了这三人吗?
当然不是,真要那么天真,他也当不了土默特部十二台吉。
只不过,昨天半夜里,自己召集杨大乖、胡德尔金、乐木吉一起议事时,除了胡德尔金表示反对外,杨大乖和乐木吉都认为应该相信这三人。
特别是杨大乖,他给出的意见简单粗暴到了一个让达阳有些陌生的程度:“我们都知道,林丹汗西迁的话,右翼三万户必败无疑,可以说没一点胜算。现在有人出来说,他们能提高一点胜算,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就算不把那些东西给他们,最终不也是要落到林丹汗手里?咱家可以,至少这三人手中的火器犀利程度就远远超过了咱家见识的过的所有火器,就算如他们所说,制造不出这样的火器,但只要制造出比明军现有的火器更有威力的,我们就有希望在战场上击败林丹汗。”
说完这一段话,当时的杨大乖脸色有些激动的潮红,可见确实是发自肺腑。
听完这段话,无论是达阳、胡德尔金还是乐木吉都沉默不语,难听的实话也是实话,而实话是最难反驳的。
现在听到于硕说到火药,达阳这才插了进来:“关于火药的事,我问过杨先生了,他只说,五百斤火药能保证,再多就要看运气了,他在明朝边军确实有些关系,也有一定的把握能弄到些火药,只不过数量就不敢保证了。”
张亦隆轻夹马腹,现在已经有些适应这种上上下下的颠簸,只可惜,屁股明显没怎么适应,已经开始有些疼了,这个问题还是让于硕来回答比较好。
对于火药数量一事,500斤只能说是保底,毕竟现在的火药还是爆炸力极差的黑火药,就算在密闭容器内引爆,威力也就那样。除非自己将来能制造出真正的猛炸药,例如硝铵或是硝化甘油,否则需要的黑火药数量不会少,可想制造出猛炸药就需要有一个化学工业体系,哪怕是极其初级的也得有,而现在三人手中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论骑术,于硕比张亦隆要好出太多了,他一夹马腹,苦命的黑马听话的往旁边轻快的走了两步,这样离达阳近些好说话:“达阳兄弟,火药的事,你们尽力就是了,500斤火药确实不多,只能说是勉强够用。我们也看知道在这草原上,火药肯定不便宜,需要想尽办法从边军手中或是口内花爆匠手里弄,所以只要保证500斤,多出来的按规矩,我们会付钱。”
正说到这里,走在前面的乐木吉高喝了一声,整个队伍停下来,于硕对着张亦隆裂嘴一笑,“到了喝茶时间了。”
张亦隆这才知道,原来一个时辰就要停下来喝奶茶。
相对与营地时喝茶的排场,现在只是最简单却也是最纯粹的蒙古奶茶,就是生火煮茶而已。
达阳、杨大乖和穿越三人组围在一起,高个子姑娘负责为他们煮茶,只见姑娘把一块砖茶放在一块绸布上,用茶针挑下一大块茶叶,放入木罐中快速捣碎,倒入已经翻花的水锅中,等茶汤变色,就用铜漏勺捞出茶渣,再倒入牛奶、盐、炒米,最后用铜勺盛在银碗中一一奉给五人,绸布上还放着一个木匣,里面是奶白色的酸奶油。
于硕伸出小刀挑了些许奶油放在自己的奶茶碗中,轻轻搅拌,然后示意张亦隆也来点。
张亦隆直接摇头,自己对这种酸奶油实在是没啥兴趣,现在这碗奶茶就很好了。
杨大乖看了看三人的表情,发现三人都神色自若,全然不似伪装,这才确信三人确实是极北部落的权贵子弟。
原因很简单,刚才姑娘用茶针从砖茶上挑下来的茶叶可真不少了,也就是财大气粗的达阳不在乎,一般的牧民家里,要是敢用这么大一块茶叶煮一锅奶茶,父母能气得用马鞭抽人,太败家了!
胡新明注意到了杨大乖的表情,随口问了句:“杨公……先生有事?”
杨大乖一摇头,表示没什么事,又觉得这样太过做作,又补充了一句:“三位想好了用什么身份去太平堡么?”
穿越三人组瞬间傻眼,这个问题确实没有想过。
见被自己猜中了,杨大乖呵呵一笑:“三位安答,我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根据右翼三万户的约定,各部的官员、兵丁不得擅自进入太平堡二百里以内。即使进入太平堡,随行的护卫和笔贴式也不得超过五人,也就是说,一次一个部落只能去六人且最长不能超过一个月。”
这下三人更傻眼了,之前想着让达阳给个身份就行了,根本没想到还要伪装。
杨大乖把奶茶喝完,又让高个子姑娘添了一碗,一边品茶一边继续打击穿越三人组:“我没有看不起三位安答的意思,但是三位无论是想要伪装成马贩、粮贩还是羊贩都比较困难,更别说皮毛商人了。勉强说三位是猎户的话,地位太低了。就算是有达阳大人的介绍,到了太平堡也很难迅速和四大姓搭上关系。不知三位安答有什么好的章程?”
三人齐齐沉默,事实再次证明,千万不可小看古人的智慧,人家斗天斗地斗自己人,几千年积累下来的智慧确实不可小看。
一直到喝茶时间结束,众人各自上马上车时,张亦隆对着杨大乖双手抱拳:“我们兄弟确实没有想到,烦请杨先生帮我们想个章程。”
杨大乖妩媚一笑:“既然是张大哥拜托,那咱家就用心想想。”
见他那一笑,别说穿越三人组了,就是达阳不由得浑身一颤。
队伍重新上路,坐在牛车上的姑娘们开始唱起了蒙古民歌,乐木吉刚要喝斥,就被于硕伸手制止了,又不是行军打仗,姑娘们想唱就唱呗。
张亦隆则注意到,直属达阳的亲兵听到姑娘们的歌声,只是相视一笑,队形并没有变化。而胡德尔金借来的骑兵却有了些许的骚动,可能是骑兵们在互相说着哪个姑娘更好看,唱歌更好听。
走出一箭之地后,于硕这才捡起了之前的话题:“达阳兄弟,就你对太平堡四大姓的了解,他们能出多少钱帮助右翼三万户备战?”
达阳沉思了好一会儿,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杨大乖乘坐的轿车,这才道:“我们之前估算过,如果四大姓不把财物运回口内的话,大概能拿出白银四万两,黄金一千两,各种粮食五万石,足够一万人使用的刀剑和弓矢。”
“五万石粮食?”穿越三人组齐齐倒吸口冷气,要知道一石差不多是一百二十斤,一万石就是一百二十万斤,就算折合成公斤也是相当惊人的数字了。
“差不多,”达阳用下巴指了一下杨大乖的轿车:“按杨先生的估算,还要再加三万石。当然,这里面还包括了可以当粮食吃的豆子之类的东西。”
张亦隆更加好奇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粮食?”
达阳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马鞭,冷笑了好几声,这才道:“说到底还是四大姓太贪心了,听杨先生说,去年秋天口内的粮食收成不错,粮价很低,所以四大姓就联手收购了不少粮食,加上太平堡附近的粮食收成也不错,所以到今春太平堡就存了不少粮食。本来按着四大姓和右翼三万户的章程,这些粮食早就该运到鄂尔多斯部和我们土默特部了,但他们听到了林丹汗西迁的风声,就扣下粮食不运,开始和我们谈涨钱的事。如果我记得没错,第一支运粮和武器的商队应该就在这几天出发了,等我们回到我的部落里,他们也应该到了。”
于硕从一个牛皮口袋里抓出一根风干牛肉条,送进嘴里大嚼着,他当治安警时没少和各类奸商打交道,他基本上可以猜到四大姓会怎么做。
达阳的话很快证实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按我们双方签订的章程,他们要在初冬和初春分两次把右翼三万户购买的粮食、铁器等运送到各部,然后等到秋高羊肥马壮时才来收取等价的牛羊或是马匹,也有用皮毛、人参之类的东西交换的。总之从来没有春天就收钱的。”
说着,手中的马鞭向后方一指,“除了这些我们特别喂养用于供养贵族和贵宾的牛羊,绝大多数牛羊在经过一个冬天后都会掉膘,所以在与四大姓进行粮食交换时就特别吃亏。”
穿越三人组没有细问交换比例,但能看得出应该是重量和数量相结合,这样一来用春天的瘦羊进行交换无疑是非常吃亏的,毕竟粮食的重量不会因为季节变化而出现大的变化,但一只羊在不同的季节,其重量可能相差二十斤以上。
一只羊差二十斤不算特别多,那么一万头羊呢?
达阳苦笑着道:“对于我们正在备战的右翼三万户来说,这些粮食是必不可少的,一方面是战马需要饲料来迅速长膘,二是要为秋天的大战提前储存粮食,还要把粮食提前加工好,总不能让战士们背着生糜子米上战场吧?”
胡新明突然插话问了一句:“难道你们右翼三万户就不能拖一拖吗?我觉得四大姓应该没有足够长期储存粮食的地方吧?到了他们因为储存不当而出现损失的时候,你们右翼三万户不正好砍价吗?”
这个问题达阳没有回答,相反是张亦隆给出了正确答案:“那样没用,四大姓收粮时价格很低,这就意味着他们只要把其中的一小部分高价卖出,剩下的就是纯利了。如果和右翼三万户的谈判谈崩了,那么四大姓干脆把粮食一烧,带着浮财逃回口内就行了。毕竟现在的右翼三万户不是铁板一块,就算是三部的汗王能形成合力,不买四大姓的高价粮,各部的台吉和各级贵族还是会悄悄的买,普通牧民也会悄悄的用牛羊马匹去换,因为右翼三万户并不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粮食。这就是我们一直强调的,光提出问题,却提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实际上更加有害。”
达阳赞许的点头,这三位安答确实够聪明,所以他学着张亦隆的口气:“那张大哥能不能给个解决的章程?”
“能,”张亦隆好像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有钱人怕什么?他们不怕损失财物,千金散尽复还复来嘛,只要不把老本亏出去就还有翻盘的机会。所以不能只让他们损失些钱财,他们怕死。说到底,还是你们右翼三万户没有形成合力,不然,只要派兵切断太平堡退往口内的道路,四大姓敢烧粮食就直接杀得他们人头滚滚。四大姓肯定会主动降价,毕竟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没了。”
达阳眼神一亮,现在他开始真正相信眼前这三位天降的安答确实有可能控制太平堡,起码这位张大哥就抓住了太平堡四大姓真正的命门所在。
张亦隆淡淡的说出了更让达阳吃惊的话:“如果能按我的章程行事,那么四大姓就会心甘情愿的拿出钱、粮食和武器来武装我们训练的步卒,所以我们会用这支靠着他们的钱粮武装起来的步卒和他们讲一个道理,人生而为人,不是给四大姓当牛做马的,我们是要做人的。”
达阳开始觉得自己投到这三位安答身上的每一只羊,每一匹马都能在未来换回巨大的收益。
达阳想得没错,而且收益之大让多年以后的他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第四十四章 杀戮之日(上)
多年以后,一个大隐于山西汾州府知州衙门中充当钱粮师爷的中年人,听着街上传来的阵阵喊杀声,知道府城已破,他却没有更多的想法。小厮拿来的一套布衣被他扔在一边,只是专注的提笔写完了最后一封家信。
把信封好后,中年人把贴身小厮叫进来,给了他一包散碎银子,让他把这封家信和一个小木匣送回自己家乡。
小厮跪地泣而不去,中年人大怒,抽出壁上短剑,欲刺小厮。
小厮这才掩面泣去。
见小厮离去后,中年人这才长叹一声,横剑自刎!
二十余天后,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来到了已是家道中落的山西平阳府吴家,吴家由大房少东家吴继祖出面接待了此人,少年呈上一封书信和一个小木匣内,吴继祖拆信阅后,大惊失色,竟扔下少年直奔后堂,不多时后堂传来妇人的哭声。
半个时辰后,吴继祖始从后堂出,留少年用饭并赠银十两,少年始去。
十日后,吴家正式为失踪多年的家主吴忠信发丧,吴继祖承家主之位。
吴忠信,就是在汾州知府衙门当钱粮师爷的中年人,他本是太平堡四大姓吴家家主,在杀戮之日后亲赴太平堡负责善后,结果却被义子赵焓所惑,企图借机吞并王家财产,引发了太平堡四大姓之间的激烈内斗,最终失败逃回口内。
为逃避仇家追杀,隐身于官府之内,始终未敢与家族联系,但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善终。
但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太平堡的杀戮之日却是一个可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没有杀戮之日,四大姓还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合作关系,穿越三人组想要找到一个切入点恐怕还要多费些时日,想从四大姓中找到一个可以合作的盟友恐怕也不会是水到渠成,更不会给穿越三人组介入太平堡事务创造出一个绝佳的机会。
可以说,无论是杀戮之日的始作俑者和被牵连者都不会想到,仅仅是一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复仇,竟能将历史车轮偏转出一个巨大的角度。
此时此刻,杀戮之日的绝对主角,复成公货栈掌柜吴为乘坐的马拉轿车已经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柳氏木行。
柳氏木行是太平堡最大的木材商,没有之一,一家就负担了太平堡一半以上的木材供应。这半年来,柳氏木行的生意可以说做得风生水起,四大姓囤了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总不能就那么露天放着吧。再简陋也得建个粮仓,想建粮仓就得用木头,那就得找柳氏木行。
好在柳氏木行没有趁机涨价,还是按原来的价格售卖木材。即使如此,据小道消息说,这半年来柳氏木行的利润暴涨了近五成!
轿车刚停好,吴为就挑开车帘跳了下来,大步流星走向柳氏木行,两名护院紧跟在他身后。
“哟!吴掌柜来了!贵客啊。”吴为的轿车还没到门口,就有柳氏木行的伙计把消息传了进去,掌柜熊向文赶紧从帐房里迎了出来。
吴为吴大掌柜订购了足足五百根车辕,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吴为赶紧走了两步,对着熊向文一打拱,“熊掌柜,天气这么冷,您就别出来了。”
“那怎么行?吴掌柜可是鄙号的贵客,来,进来喝茶。”熊向文还了一拱后,马上拉着吴为,快步走进帐房。
吴为在走向柜台时,有些惊讶,自己二十多天不来,柜台后普换了个二十岁出头的帐房先生。
那年轻人正在飞快打得算盘,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抬起头来憨厚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吴为也没问什么,柳氏木行换个帐房先生,自己个外人能说什么?
熊向文把吴为让进帐房后,马上就有小伙计送进热茶,熊向文笑着道:“吴掌柜,您得尝尝这茶叶,这可是从福建运好的好茶,我平时都舍不得喝。”
“是吗?那我可一定要尝尝,”吴为看着眼前这碗碧绿如春水的茶汤,有点意思。
在两名掌柜谈买卖的时候,吴为带来的二名护院和轿车把式也被让进了门房,这里有供他们喝的茶水和瓜子,以供他们消遣时间。
穿破烂夹祅的年轻人没敢过于靠近柳氏木行,他必须小心谨慎,吴为在太平堡经营多年,明里暗里的势力不会少,稍不小心,自己这7个月来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了。
直到看着吴为被柳氏木行的掌柜迎进了帐房里,年轻人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他穿街过巷,一旦进入无人的小巷就开始发足狂奔,只有到了人多的街道上这才尽量控制自己的脚步,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尽管如此,当他来到位于太平堡西侧平民区的一幢平淡无奇的二层小楼时,也已经气喘吁吁了。
稳定一下自己的呼吸,年轻人在小门上敲出了属于自己的暗记,三长两短。
门上的一个小窗口打开又快速关闭,紧接着院门就被轻轻拉开了,破旧的木门在被打开时却没有发出多少声音,显然门轴经过了精心的润滑,这就避免了夜间人员出入时产生引人注意的噪声。
年轻人进门后,木门被再次紧闭,门后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二名年轻人这才放松下来,其中一人对着进来的年轻人露齿一笑,顺手把自己手中的火绳放回了腰间的铁盒中,他的右手上拿着一支截短木杆的三眼铳。
年轻人顾不上和他俩寒暄,快步走入正房,房间内已经坐了十几人,男女老少都有,神态却出奇的一致,焦急中带着明显的希冀。
年轻人用简短的语言汇报了自己跟踪吴为的情况,房内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坐在居中位置上的一位老人,老人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快速的在脑中进行着计算,包括眼前这十几人在内的几十号人的生死都将由他的决定而发生改变。
“我们干吧。”直到一锅旱烟抽完,老人这才下了最后的决心。
屋内众人都不再说话,各自返回自己的屋子,收拾需要的家伙什儿,准备干活儿了。
穿破烂夹祅的年轻人刚要回屋收拾自己的东西,就被老人叫住了,老人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和包袱递给他,“后院有马,你现在立即收拾东西,换身衣服,骑马出城,从密道返回口内,告诉他们,不管我们这边结果如何,他们都可以动手了。”
年轻人明显一愣,接过信和沉甸甸的包袱后,不由得问了一句:“老当家的,你……。”
老人收起了旱烟杆,挥手示意他快走,不要犹豫。旁边已经有汉子把老人惯用的错银八宝卷草纹厚背雁翅腰刀递了过来。
年轻人见老人接刀在手,知事已不可改,这才跪在地上,给老人磕了三个响头后,转身离开。
半刻钟后,屋内所有人都分批出门,各自分散而去。
吴为在柳氏木行里足足待了一个半时辰,因为他不仅要看准备好的用于制造车辕的槐木,还要看已经制做好的带有暗格的车辕。
这种车辕是由太平堡著名的制车铺子“信义坊”制成的,每根车辕上开有四个暗格,暗格外有木盖,盖上还有加固和掩饰用的铁片,乍看之下就是一根经过加固的普通车辕,就算是把铁片撬开,只要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木盖下是有暗格的。
每个暗格内都可以放入两根十两重的金条或是体积差不多的珍宝,这样一来,一辆大车就能藏下一百六十两黄金,这样他私吞的那一万多余两黄金,只需要不到一百大辆就能装下,自己堂堂一个口外货栈大掌柜,亲自运货回口内,没有一二百辆大车跟着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看好了,价格也最终谈妥了,吴为把盖上自己名章的价单留在了柳氏木行,约好了下午就让柳氏木行的伙计去货栈取钱,这次吴为特别大方,毕竟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提前付了全款。
临出门时,吴为又看了那个对着自己憨厚一笑的新帐房先生,凭着二十多年的习武经验,他总觉得此人不简单,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太一样。所以在吴为出门时,与熊掌柜的寒暄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到是吴为带来的两名护院有些兴高采烈,柳氏木行不仅招待了茶水、瓜子,后来又送来了三盘烤蒙古包子,这可是纯羊肉馅的大肉包!
赶车的老把式表示自己岁数大了,吃不惯这么油腻的吃食。
两名护院一听就更高兴了,他们早上吃的是中灶,和吴为、王晓东吃的小灶不同,中灶的早饭就是一碗面条,浇的是羊肉豆腐卤。说是羊肉,可实际上就是头天晚上做手把肉时剩下的肉汤,里面别说是肉丁了,连肉沫都没多少。
而且一人就一碗,够不够吃就它了。
练武之人本来就饭量大,一碗面条能顶多少长时间?这半天一过,两人都觉得有些饿了。这三盘24个烤蒙古包子可以说是天降甘霖,见老把式不吃,二人连筷子都省了,直接用手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就着热茶,连吃带喝,吃得满嘴流油。
这二位差点美出鼻涕泡来。
等到临出门时,又有柳氏木行的伙计给三人一人塞了一小串铜钱,
钱不多,二人用手一掂,估计也就百十个铜钱。不过,这钱是不要白不要,凑在一起,够两人下馆喝壶劣酒了。
可以说,从柳氏木行出来时的四人,心情都不错。
老把式走在最前面,吴成走在中间,背后是两名护院,这也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就在老把式快走到轿车旁时,异变突生!
老把式手中的硬木马鞭毫无征兆的往下用力一戳,正好挡住了一柄从轿车下飞快砍出的腰刀!
“嘡!”的一声脆响,锋利的牛尾腰刀竟然没把鞭杆砍断,反而是激出了一溜火星!
原来老把式手中的马鞭杆子,看似是硬木制成,实际上却是精铁打造。
老把式冷哼一声,手中的鞭杆向外一拨,就把那口牛尾腰刀带了出去,脚下往前一步,手中鞭杆化为枪招,用力往前再一戳,正中藏身于轿车下汉子的咽喉,中着立毙!
就在老把式遇袭的同时,以柳氏木行门前为中心,十几条人影从各个方向杀出,各挥手中兵器,直扑吴为!
第四十五章 杀戮之日(中)
“保护东家!”吴为带来的两名护院没有丝毫犹豫,分别抽出雁翎刀和铁锏,冲过来护住了吴为的后方。
没等他俩有更多的反应,猛烈的攻击就开始了。
很明显,袭击者预估吴为遇袭后会退回更有利于防守的柳氏木行,这不仅是人之常情,而且有着足够的理由。
因为柳氏木行不是一家普通的木行,它不仅和太平堡中其他的商行一样,雇佣了专业护院武师,而且从掌柜熊向文到普通伙计都算是练家子,特别是掌柜熊向文,按有心人说法,他的身手在太平堡内可以排在50名以内。
吴为遭遇袭击时最有可能就是迅速退回柳氏木行内,根据这一判断,策划袭击的人把最精锐的战力集中到了柳氏木行两侧,一旦轿车下的刀手发动,主力就会切断吴为的退路。
就算是吴为身手了得,在前有袭击后有围攻的情况下,也会陷入短暂的惊慌失措,袭击者要的就是这一瞬间。
吴为带来的两名护院身手也算不错,特别是使用铁锏的壮汉,是车德原一众兄弟中身手数一数二的,除非碰到真正的一流高手,不然还是很有些战斗力的。
问题就在于,他今天碰到的就是真正的一流高手,当他挥舞铁锏连接磕开二口腰刀之时,一名银发老翁健步如飞,欺身而近,手中的错银八宝卷草纹厚背雁翅腰刀往外一挂,就把壮汉手中的铁锏带向外侧,不等他变招收锏,老翁手腕翻转,刀光一闪,沉重硕大的厚背雁翅腰刀在他手中仿佛轻灵的没有重量一般,直接就给壮汉来了个干净利索的大开膛!
壮汉惨叫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周围的人却不再理会他了。
“老五!”使用雁翎腰刀的壮汉痛叫一声,心神失守,袭击者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三个年轻人齐齐向大踏一步,手中的短矛一起刺向壮汉要害。
壮汉马上挥刀格挡,拼尽全力却只格开了刺向胸口和咽喉的两支短矛,第三支短矛却结结实实的贯入他的右大腿,力道之大,直接戳断了大腿骨。
使腰刀的壮汉惨号一声,撒手扔刀,试图捂住伤口,结果被一名贴身而过的年轻人用短剑直接贯穿了心脏。
不过五息,吴为带来的两名护院武师就已经惨死当场。按说吴为应该已经身陷重围,就算是困兽犹斗也是死路一条。
可惜,这只是袭击者的一厢情愿。
吴为见到轿车下发动袭击的刀手后,没有丝毫犹疑,抽出腰间那口心爱的错银鎏金双龙八宝方纹镡柳叶腰刀,头都不回的直接冲向右侧的小巷。
这是袭击者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按照银发老翁的安排,小巷内有三名年轻人负责拦截前来救援吴为的援兵,因为这条小巷比较狭窄,援兵不可能一次通过太多,所以只安排了二男一女三人防守,而且这三人在袭击者中也只能算是二流人物。
现在看着吴为发足狂奔而至,三人都略显惊慌,出现了瞬间的失神。
好在其中一个高个青年反应较快,手中的牛尾腰刀迅疾劈出,只要能阻止吴为片刻,后面的自己人就能赶到了。
“劈挂刀?果然,只是火候差了太多。”吴为轻声自言自语着,高个青年一出手,他就认出是劈挂刀的招式,一刀分阴阳,只是火候欠了点。别说现在的自己了,就是当年叛出师门之时,吴为也不会把这样的身手放在眼中。
这招的要点是力出七分,为阳,留三分为阴,这样才能在对手格挡或是闪避时变招,现在这个高个青年一刀劈出,力出十分,哪有变招的余地?
吴为不想用手中的柳叶腰刀格挡,手中刀往前虚点一下,脚下错开半步,刀身贴住对手牛尾腰刀,用力往外一绞,高个青年的身形就带的向前踏了半步,不等他有所反应,吴为手中的柳叶腰刀已经顺势一个横抹,直接切开了高个青年的咽喉。
牛尾腰刀落地,高个青年伸手捂住不断喷涌出鲜血的伤口,脑中却想着原来师傅一直说自己用力过大是致命错误是真的,可惜没机会改正了。
高个青年尸体倒地之时,吴为已经欺身来到第二个手持农民剑的少年身前,手中柳叶刀尖直刺少年心口,少年手中短剑用力往外一格,不料吴为这一刺还是虚招,等少年剑招用老,他才变剑为砍,用力一记劈斩,仗着刀沉力大,直接把少年连人带剑砍倒在一旁。
等少年捂着血流如注的肩头从地上爬起来,吴为早已经跃过他,冲到了最后一名少女面前。
事发突然,少女反应慢了一拍,眼见着二名同伙被吴为砍倒在地,这才反应过来,清叱一声,手中的精钢战剑直点吴为面门,她用的一口明军制式战剑,远比之前少年所用农民剑更长也更沉重,显见她才是三人中武艺最高之人。
不过吴为还是从她的反应中看出了一点问题,少女武艺虽精却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这就是机会!
右脚用力踏地,跨前一步,左脚跟步,手中柳叶刀自上而下用力劈下,正是劈挂刀中著名的劈刀式。
少女没想到吴为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再次出现了瞬间的犹豫,手中的战剑没有继续刺出,而是划圆而上。
刀剑相击!擦出一溜火星!刀剑俱是受损严重!
吴为手中的柳叶刀不仅比姑娘用的战剑更沉,而且是自上而下,势大力猛,再加上吴为190多斤的体重,压得姑娘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吴为期望的机会,左手在腰间一抹,一柄精钢打造的攮子剑就出现在手中,不等姑娘有所反应,就已经捅入了姑娘肋间!
吴为甚至连攮子剑都没抽,任由姑娘软倒在地,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字:跑!
只要离开这个预设好的围杀之局,自己就是胜利者。
因为这可是太平堡,不仅自己有暗中护院保护,还有着堡丁和四大姓的私兵。
果然,就在吴为把持剑少年砍倒在地之时,柳氏木行的伙计已经摘下墙上的铜锣用力敲打起来!
马上周边的铺子的锣声就响成了一片,堡中央的钟鼓楼上的值更人听到警锣响起,也赶紧敲钟示警!
只要钟声一响,守门的堡丁就要关闭堡门。各个大姓的护院家丁也会各自守好门户,堡丁和商会中轮值的家丁由武甲头率领在堡中缉拿凶犯。
银发老翁见吴为没有退入柳氏木行,反而冲入小巷,知道是自己预判错了,马上提刀在后追赶,跟在他身后的十余人俱是此次伏击中的好手。
只可惜,他再次忙中出错,如果他不是追入巷中,而是在柳氏木行前居中指挥各人快速撤离,这次伏击虽然杀不死吴为,却也不会损失惨重,几乎到了全军覆没的程度。
事实上,从吴为冲入小巷,三招解决拦路三人后,伏击就已经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了。
听到警锣声的堡丁会迅速赶到,就算伏击者全是武林高手,面对着穿皮甲持长叉、长枪和弓箭的堡丁也没什么胜算,更何况,堡内还有每天在商会中轮值的四大姓护院武师,短时间内就能聚集起数百人马。
那时候想跑就难如登天了。
银发老翁不是没想到这种情况,在他追入小巷中前,就已经示意留下五人处理善后。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柳氏木行中虽然有护院,伙计也多习武,但只要事发地不是木行内,他们通常是不管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但银发老翁没想到的是,他忽略了一个人,一个真正的高手,车把式老于头。
留下的五个年轻人刚要走轿车底下看看自己同伴的生死,顺便把这个还敢动手的老头收拾了。
可没走几步就齐齐楞住了。
老于头面无表情的把手中的马鞭杆用力一戳,精铁打造的马鞭杆直接破开坚硬的冻土,就那么竖直的插在地上,就这一手就把五个年轻人震住了。
老于头不急不缓的走到轿车前,伸手从车辕下抽出一杆一丈五尺长的点钢长枪,转身对着五个已经楞在当场的年轻人说道:“过来受死。”
年轻人天生就是不信邪,就算老车把式手上有点力气又如何?拿杆长枪就天下无敌了?
五人低喝一声,一起提刀冲了过去,五个打一个,就算一寸长一寸强又如何?
老于头看出了这五人的想法,他没有多说什么,手中长枪摆了一个中平枪,眼见五人一起杀到,双脚用力,忽的往前一跃,手中长枪闪电般刺出!
五人没想到老车把式面对围攻还敢主动攻击,居中一人眼见长枪刺到,手中雁翅刀用力往外一嗑,只要把这长枪嗑开,自己揉身而进,一刀就能把老家伙的脑袋砍下来。
没想到老于头的枪势极沉,他这一磕,非但没嗑出去,自己持刀的手臂反而被震的发麻,不等他再变招,老于头的长枪已经没入了他的咽喉!
抽枪转身,枪当棍使,一枪杆抽在另一人小腿上,那人当即惨叫倒地。
长枪再次变招,划出半圆,磕飞第三人手中雁翅刀,枪尖顺势在他左脸上划出一道大口子。
转眼间就已经杀一人伤二人,剩下的二人见势头不好,转身就跑。
老于头跟步追出,又一枪戳中一人后心,立毙!
“这是正宗的杨家枪法,起码下了四五十年的苦功。”已经提铁鞭在手的熊向文对着身边的年轻人说道:“看来这又是一位隐世高手了。”
他身边的年轻人精壮干练,手中却提了一根精钢盘龙棍,看着足足有十几斤,正是那个让吴为多看了好几眼的新任帐房先生。他对于老于头的评价却不高:“枪法虽熟,可惜气力不继了,应该是年轻时受过重伤。也就是那五个笨蛋没见识,只要能和他缠斗百招,老头就要气喘了。”
此时已经把长枪收回轿车的老于头听到了这话,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回轿车上,掏出旱烟抽了起来。
因为那个年轻人说的一点没错,别说百招开外了,就是再打三十回合,老于头就要吐血了,毕竟当年伤的太重,想要恢复巅峰是万万不可能了。
至于跑了那人,无所谓了,自有堡丁或是吴为的护院了理,他甚至都没管地上那二个正在呻吟的伤员。
一人小腿被他打断,另一人的不仅脸上开了道大口了,左眼也被枪尖划中,现在只能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哀嚎。
和老于头想的一样,还不到半柱香,脸色铁青的王雷就带着三十名骑马堡丁赶到,他看着满场的死尸和伤号,皱着眉头问老于头:“这是怎么回事?”
老于头一改往日的低三下四,抬头冷笑:“王大老爷,我就是一车把式,一会儿您问我们掌柜的吧,他从那儿跑了。”用烟杆一指旁边的小巷。
这时,地上受伤的二人见大批堡丁赶到,知道已经没有生还希望了,不等王雷派人过来,就一起从怀中掏出匕首和短刀,捅入了自己的心脏。
王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翻身下马后,接过手下家丁递来的鎏金錾龙装仿倭刀,对着手下家丁头吕方中说道:“你带十人留在这里,剩下的人跟我走!”
“是!老爷!”吕方中知道这么大的事,不是他们堡丁能处理的,一切要等商会的会长到了再说了。
交待后,王雷深深的看了一眼老于头,他自然看出得一身杀气冲天的老于头不是普通的车把式,只不过吴为身为王家货栈掌柜,自己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和他发生冲突。
为了保险起见,他对着已经站在柳氏木行门口的熊向文和那个年轻帐房先生一拱手。
熊向文眯眼点头,表示自己会帮一把手,不让其他人进入这血腥的现场。
王雷这才率人冲入小巷之中。
在他眼前,将是一幅地狱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