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废后
朱以海坐在皇后的宫中,旁边还坐着太子。
皇后宫中的女官很是不安的站在一边,桌几上泡了福建茉莉花茶,经过茉莉花九窨的绿茶,虽然制成后已经挑去茉莉花,但花香仍在。
窨得茉莉无上味,列作人间第一香。
这茶以前是皇后最爱,朱以海也特意让少府监在福州建立茉莉茶庄茶坊,请制茶大师傅精心窨制成顶级精品,这茶里带着皇帝对皇后的爱意,也向是皇后珍爱的。
以前皇帝每次来,皇后都要亲自泡上一壶茉莉花茶,甚至有时还要为皇帝唱一段弋腔曲,弹一曲琴。
可今天,茶都凉了,皇后也没出来。
皇后说病了。
自从他对皇后说要立弘甲为太子后,皇后便‘一病不起’,她甚至在太子册封仪式太子来拜谒皇后时,都没出来露面,让太子吃了闭门羹,大失礼仪。
之后太子几次登门来拜谒皇后,但都被拒之门外。
就连朱以海也是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了,今天是元宵,朝会结束后,太子再次请求希望能够跟皇帝来拜见张皇后,向张皇后赔罪。
朱以海便顾不得一天的疲惫,一起来了。
可皇后依然不肯露面。
朱以海看着太子不安的眼神,心里有火。
事情确实是他挑起来的,但立太子本就是天大的事情,长子既长又贤,他没理由非立刚会走才一岁多的九皇子。
“朕去瞧瞧皇后。”
朱以海起身要往里去,女官硬着头皮来拦。
他只是瞪了一眼,女官便赶紧退到一边,皇帝的眼神太过威严,一般人可顶不住。
朱以海走入寝室。
皇后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床上直接便扭过头去,把背对着朱以海。
朱以海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抓她的手,她一把甩开。
朱以海继续伸手去抓,并用力抓住不放,张皇后身体颤抖起来。
“朕先给你赔个不是,今天大上元佳节,宫中嫔妃和宫外诰命妇前来给你请安行礼,你也没见,大家都很担心。”
“臣妾死了才好,才不是别人的阻碍。”
“说的什么话。”
“陛下不是要废后吗,那便直接下旨废后便是,若是还嫌不够,再下道旨赐臣妾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都可以。”
朱以海听她语气里仍然满是怨气,甚至非常严重,叹了声气,“你好些天不愿见朕,今天朕都来了,你还不见吗?”
以前他觉得张皇后是个温柔的江南小女子,知书达礼又温柔,就算感情不深,但却给人似水般的温柔体贴,也大度宽容,但此时他却觉得她蛮不讲理,甚至钻牛角尖了。
他也知道因立储这事,让皇后极为不满,但他还是希望她能理解,也给了她时间,并不止一次前来,也道歉给台阶,但她并不能接受。
这事成了过不去的坎。
“太子还那么年少,你又何必总针对他呢?”
“我恨他,他抢了九皇子的储位。”
“弘甲叫你母后,你不能这么无情。”
“我现在想想以前我还心疼可怜他,还让他叫我母后,现在想想就恶心。”
······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管朱以海如何安慰劝说,但张皇后却连脸都不肯转过来,这让朱以海觉得非常无趣,甚至恼火。
朱以海起身,看了眼已经拿被子把头都蒙起来的张皇后,嫉恨让她变的面目全非,十分陌生了。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这件事已经成了她过不去的坎,他们曾经也还有过温馨甜蜜的时刻,甚至一起有了一儿二女,但现在却感觉缘份已尽,甚至有几分仇人的感觉了。
“你好好休养吧,起码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他们还那么小。”
皇后在被子里呜呜的哭起来,肩膀抽动。
朱以海心里难受,直接出去了。
太子仍有些紧张不安的坐在那,看到他来赶紧起身,“母后还不肯见儿臣吗?”
“最近下雪天寒,她染了风寒,也不适合见面,回吧,下次再来。”
父子俩一前一后离开,都很沉默着。
朱弘甲虽年轻,但也已经加冠成人,现在是十四岁了,他很清楚为何皇后如此憎恶他。
他现在也不再是一个人,父皇给他设立了东宫官属,除了兼职东宫职的大臣们只是偶尔来指导,东宫里也陆续有了一些全职属官,虽然年轻,品级低些,但他们对太子是全心力意的。
很多事情他没想到,他们会提醒他教导他。
就如太子洗马董志宁告诉他的,从皇帝临轩册封他为皇太子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单纯的自己了,他是重生的大明王朝的储君,他是大明的未来。
他不能辜负皇帝的期待,更不能辜负天下所有人的期待,他只能挑起这担子,并做到最好。
所以皇后再不高兴,也不能跟皇帝说什么不当太子这种话。
太子没有让的。
既然选择了你,你就得做好,甚至得争,谁敢来夺,就要反击。
现在九皇子还小,张皇后的不满,大家也还能忍受,但也会有个期限,如果张皇后自己不能明白过来,并正确对待太子,那么东宫不会一直容忍张皇后的,早晚要启动废后的程序。
朱弘甲明白这些,不是完全明白,但不妨碍他能听懂,只是他一时也还无法接受这些。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权力,是东宫官员们的要求和教导。
他想做一个优秀的太子,这样才不辜负父皇的期待。
其实他也还那么年轻,只是在关外六年,让他变的更加坚韧了。
朱以海把儿子手牵起,拉着他并肩走在殿外雪地里,白雪茫茫,今冬雪大天寒,明年虫害会少。
寒冷的冬天对百姓来说,是他们既期盼的,又是难熬的,可只有熬过这寒冷的冬天,明年才会春雨多,病虫少,才会有丰收。
“走吧,去张巡抚府上做客,朕给你安排了个亲事,张苍水的女儿,那位报纸上诗赋、小说、剧本三绝的才女,你去看看。”
出了宫,朱以海与太子去了东城张煌言的府上。
张煌言也早就在门口等候,一看到金吾开路,羽林侍卫,还有内四卫的近卫护从,便立马让人大开中门。
钱肃乐、董志宁,还有杨赵等张家的姻亲也都来了。
今天的家宴还是很隆重的,请的是宁波的厨子,准备的菜也是海鲜为主。
大厨手艺不错,鲜咸合一,有蒸有烤有炖,鲜嫩软滑、原汁原味,色泽浓郁。
菜不是很多,但每道都很精致,色香味俱全。
如腐皮包黄鱼、苔菜小方烤、雪菜炒鲜笋,以及酒酿圆、蟹粉小笼包等。
虽然宁波菜里的一个特色的臭,这次没用,他们的臭苋菜杆没上,但还是非常显本领的。
配上几壶绍兴黄酒,这饭吃的挺高兴。
大过年的,朱以海也喝了两杯黄酒,脸上满是笑容,刚才在宫里的不快都隐藏心底。
饭后,还给几家的孩子发了红包。
红包里装着金银铜钱,还是铸币局特制的‘压岁钱币’,得到压岁赏钱的孩子们都十分高兴的给皇帝磕头,太子也给比自己小的几家孩子发了压岁钱,宴席上表现的都还挺不错。
孩子们拜完年后,张煌言妻子董夫人便也领着一群女卷和姑娘们过来拜见皇帝和太子。
张煌言和钱肃乐两连襟在旁边替皇帝介绍着。
潇湘居士张景徽出来时,张煌言还有些紧张,不过张姑娘倒是落落大方,十分有礼,并不害羞。
朱以海甚至还请她做了首庆贺新年的诗,她也是信手拈来,还十分上乘。她甚至还请太子也做一首,结果朱弘甲在关外六年放牛牧马耽误了读书,回来一年辛苦补课,但也落下不少,想了许久勉强做了首,也顶多就是初学者水平,能够对仗押韵,平仄相间都是非常不易了。
张景徽笑着当场修改了几处,居然让这首诗更加工整了。
“太子殿下这首诗虽不够工整,但立意很高,且极有筋骨。”她还给了个不错的评价。
张景徽落落大方,太子倒有些害羞了,聊了几句后,张景徽便与母亲姐妹等告退了。
“怎么样,看你眼神,挺满意张巡抚的千金。”
太子有几份少年郎情窦初开的腼腆,“父皇,张姑娘很优秀。”
“怎么,患得患失起来?是怕她不愿意?父皇倒觉得她刚才对你也挺满意的,虽然你诗做的不如她,但这没什么关系,诗词不过小道。”
张煌言借故有事出去了会,好久才回来。
朱以海知道肯定是去见夫人和女儿,问她们的意思了。
看他满脸通红,一脸笑意的模样,朱以海知道,这事估计能成。
“陛下。”
“如何?”朱以海笑问。
张煌言压低声音,“小女对太子殿下评价很高,只是她说她才十三,还不想这么早谈婚论嫁,想多读读书。”
这话让朱以海意外,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却听到了明显是拒绝的结果。
一边早竖起耳朵听的太子也听到了,神色立马暗澹了不少。
朱以海当着张煌言的面,直接拍了拍太子,“年轻人,振作点,一点挫折怕什么。张巡抚的千金也没直接拒绝嘛,而且她对你印象也还不错,现在考验你能力的时候到了,
她还没答应,那你就想办法打动她,让她答应。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父皇支持你大胆去追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张煌言也在一边赶紧笑着道,“臣回头再与拙荆好好跟小女谈谈。”
“苍水,小儿女们的事,就让小儿女们自己解决,咱们只负责牵线搭桥,至于其它,由他们自己缘份。卿的千金这么优秀,朕的儿子也很不错,朕相信好事能成的。”
“太子啊,这是朕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第721章 金刚
北京收复给了鞑子最沉重的一击,也让所有人都看清了满鞑的虚实,他们已经不是早些年那支让人恐惧的精骑擅射的关外强军,他们现在连土国宝马国柱这些绍天帝麾下的杂牌都打不过了。
曾经号称满万不可敌,威震蒙古横扫朝鲜威压大明的女真人,现在已经穷途末日。
朝廷早在几年前就拥明反清,而漠北蒙古漠西蒙古也在前两年已经开始进贡九白,称臣纳贡。
而今年,朝贡的蒙古人里又增加了漠南蒙古,甚至是察合台后裔的叶尔羌。
去秋,一开始也只是鄂尔多斯的六旗上表,派使团来京朝贡,等年末明军收宣大北京,横扫关内,尽复长城以内时,漠南蒙古诸部都坐不住了。
林丹汗的儿子,察哈尔亲王阿布奈就不顾妻子皇太极二女固伦温庄长公主马喀塔的劝阻,亲自带着儿女从辽西义州到山海关叩拜请归附,不仅送来许多牛羊马匹,还请求让他前来东京朝贡。
顾不得天寒地冻,一路急赶,赶在年前抵达,参与了正旦大朝会。
察哈尔本是蒙古本部,蒙古末代大汗林丹汗就是统领着察哈尔的,他曾联明抗金,只是最后众叛亲离病死青海,其妻、子率部众返回河套,又被满清远征,兵败后投降归附。
最终皇太极兄弟等娶了林丹汗的妻妾,甚至收养了他的女儿,让林丹汗儿子额哲统领察哈尔移牧于辽西义州一带。
察哈尔部的苏尼特、乌珠穆沁、浩齐特、克什克腾、敖汉、奈曼等分部,则全都分出另立旗,另会盟。
曾经蒙古大汗亲领的本部,也经此凋零,不过鞑子当初为了安抚蒙古,对察哈尔还是给予了一些优待的,察哈尔归附后虽迁至辽西放牧,但他们的地位介于内属总管旗和札萨克旗之间。
察哈尔拥有很大的自主权,且部落首领是亲王,而如鄂尔多斯六旗的盟长仅是郡王。
察哈尔拥有更大的自主权,阿布奈是林丹汗死后的遗腹子,他大哥七年前去世,阿布奈受命袭爵主管察哈尔事务,后依蒙古习俗,娶嫂子皇太极第二女固伦温庄长公主马喀塔为妻,去年,晋封亲王。
当年清征服察哈尔,将他们安置于义州,分设左右翼,封额哲为察哈尔亲王,并把次女嫁给他。
当初林丹汗的八大福晋归顺后,皇太极娶窦土门福晋和囊囊福晋为妃,济尔哈朗娶大福晋苏泰太后(额哲之母),囊囊福晋后生下林丹汗的遗腹子阿布奈。
额哲死后,便由阿布奈袭爵,并把嫂子马喀塔也娶了。
本来这个关系还算挺亲密,但其实从额哲再到阿布奈,他们都一直满怀对后金的仇恨,他们自诩黄金家族正统,后金征服漠南蒙古,还害死他们父亲,抢他们母亲,这种仇自然不是这种封赏能够化解的了的。
历史上到了康熙时,阿布奈的儿子当亲王时,见中原三藩叛乱,也是立即率察哈尔部响应,只可惜最后败了而已。
阿布奈不仅亲自前来东京朝贡,还把阿喀塔也送来了,连阿喀塔跟他哥生的两孩子,跟他生的两孩子都全一并带来了,直接就都打包送给皇帝了。
阿布奈是林丹汗的遗腹子,还没生下来他爹就死了,此时也不过十六岁,但这位少年却极为仇恨满清,他甚至在拜见朱以海时直言,若是皇帝允许,他可以亲手把阿喀塔和她给他们兄弟生的四个孩子全杀了。
他不承认被女真人污染了的血统。
阿布奈给他的感觉,是有些偏激,但却非常识时务。
他也急于摆脱女真人的控制,甚至希望能够借助大明的力量,以重振黄金家族的威名,重新号令蒙古诸部。
对这位年轻的察哈尔亲王,朱以海一眼看穿他的野心。
不过对于朱以海来说,这小年轻人掩饰不住的野心,对大明有帮助,更好利用。所以他很痛快的接收了皇太极的二女儿。
也接受了察哈尔的归附,朱以海还授封他为察哈尔汗和大明松漠郡王,松漠都护府都护。
唐朝时曾经在契丹人的地盘设立松漠都督府,赐契丹汗李姓,并和亲嫁公主,设都督府。
朱以海也在赤峰以北的沙拉木伦河流域设这个松漠都护府,大有深意。
当年林丹汗继位之初,就是在沙拉木伦河以北的阿巴嘎哈喇乌拉山修建了瓦齐尔图·察罕浩特城,汉名金刚白城,还修建了金顶白寺。
以此做为都城,让蒙古各部首领定期到察罕浩特朝会,既加强各部联系,也增加大汗威望。
这座金刚白城坐落在大兴安岭的南麓,为丘陵草原地带,那是块风水宝地。
城南有河,还有察干花山等多座山峰,城北是广袤的草原,再向北还有阿巴嘎山等,城东的一道山谷成为蒙古高原通往松辽平原的天然通道,在对外活动时有天然优势。
从白城往北可心快速的通达漠北,保证对漠北蒙古的控制,使其有一个稳定后方,还可以控制呼伦贝尔、科尔沁等大面积的天然优良牧场,有利于游牧的蒙古部落发展壮大。
从白城向西,有与蒙古右翼之间的巴林、克什克腾等地做为战略缓冲,对林丹汗来说又是对蒙古右翼用兵的桥头堡。
白城的位置向南到明朝边境,与向西到后金边境距离相当,有利于他对明朝勒索般的贡市同时,又能够随时调兵对后金形成军事威胁。
只不过后金崛起太快,实力太强,林丹汗并没能在白城呆多久,面对着不服号令的蒙古诸部,以及威胁严重的后金,林丹汗最终只得西迁去征服右翼蒙古,本着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柿子挑软的先捏,先去攻打土默特、鄂尔多斯等,同时也便于在宣府化与明贡市。
想法也没错,但在这种明金蒙三国争霸的时候,他不想着如何安抚联合蒙古诸部,反而是西迁攻打右翼蒙古,结果虽然军事上胜利了,但右翼更加离心离德,而留守的辽东一带的左翼诸部,却又被后金趁机征服、拉拢,脱离察哈尔。
所以林丹汗做的越多,败的越惨,最终病死青海。
阿布奈没去过白城,但很小时就听家臣们说过白城的美丽,说起那里的富饶,比他们南迁后呆的宣府外,甚至后来的归化城、青海等地都漂亮的多,也更水草丰美,适合放牧。
他想回白城。
而朱以海便给他画了这个饼。
松漠都护府都护,等一起击败建虏,到时便让他们返回察罕浩特故地游牧。
虽然没能得到朱以海直接册封他为蒙古大汗,但察哈尔汗和松漠郡王、松漠都护的册封已经很让他满意。
何况,他献出了妻子后,朱以海也给了他一位公主。
虽然皇帝直接告诉他,这位顺义公主是义女,但阿布奈并不在意,她是位大明公主就足够了。
因这桩婚事,皇帝也赐阿布奈驸马都尉。
朱以海之前接受了清廷送来的两个林丹汗的女儿入宫,算起来也是阿布奈的姐夫,现在却又把义女嫁给他为王妃,但阿布奈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们蒙古人婚俗本就与中原不同,甚至还一直实行收继婚制,父亲、兄长的妻妾,只要不是自己生母,都是可以继娶的。
这是皆大欢喜的一桩和亲联姻,与察哈尔同样进贡联姻的还有鄂尔多斯济农额璘臣。
额璘臣送女入宫,遣子为质,朱以海投桃报李,加封他为鄂尔多斯济农,九原郡王、九原都护府都护,也下嫁一个义女怀化公主,授他驸马都尉。
鄂尔多斯部六旗,改为鄂尔多斯六都督府,六旗首领封都督。
察哈尔左右两翼,则改为察哈尔八都督府,授封八位王公为都督。
现如今一东一西,鄂尔多斯六旗仍在陕北关外的河套一带游牧,而察哈尔八旗,则暂时还在山海关外的辽西一带游牧。
这次漠南来朝贡的蒙古部落使者很多,不过鄂尔多斯和察哈尔表现最积极,也最彻底和痛快。
得到的赏赐和回报当然也是最多的。
其它如乌兰察布盟的喀尔喀右翼旗、四子部落旗等,卓索图盟的土默特两翼旗、喀喇沁两翼旗等虽然也派人来了,但也还是有些骑墙观望的意思。
至于说科尔、巴林、奈曼、敖汉、郭尔罗斯等旗,更是只偷偷派了些密使前来,连公开都还不愿意。
朱以海对此也不在意,等大明兵出关外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该如何选择站边了。
尽管他们只是派了密使来,朱以海也没公开他们的身份,但却还是给他们的使者热情款待,甚至给了他们密旨。
保留各旗牧场、界线,划设都护、都督府,以盟长为都护,以旗札萨克为都督,并赐封侯伯爵位。
除了这名衔外,朱以海这次跟各部谈的最实质上的东西是封贡贸易,就算他们暂时摇摆观望不愿意倒戈伐清也不要紧,先做生意嘛。
牛羊牲畜,皮毛药材,统统都可以拿来长城边关贸易,大明也愿意向他们出售盐茶烟酒,铁器布匹等等。
以前大明喜欢用经济封锁用禁市这种手段来打击蒙古,但朱以海觉得这种手段是双刃剑,其实大明体量大,占主动优势,不经济封锁反而对明更有利。
越封他们越穷,越穷就越抢,而大明禁市,则会减少税收,影响工商百姓,还会加大走私贸易,甚至危及边疆安全,加大军事防御开支等等。
大明以前并没有理解什么叫真正的经济战,单纯的一封了之,得不偿失。
跟漠南蒙古各部贸易,把他们拉上战车,经济开路,等这些蒙古王公贵族们享受了与大明合作的好处,他们自然就会越来越离不开大明。
更何况,对蒙古的贸易,向来是利润极大的,既赚钱还收税,何乐不为。
第722章 命运
最是无情帝王家。
夜里,她从噩梦中惊醒,惊惶的叫着,犹如溺水濒死一般。醒来时仍然尖叫不止,身体被汗湿,当侍女进来时,她甚至睁大着眼睛浑身僵硬的动弹不得。
侍女揉捏她的手脚好一会,她的身体才终于放松,恢复了控制。
大口喘着粗气的马喀塔打量着房间,等明白她已经在山东登州的蓬来宫中时,坐在那怔怔出神。
许久后,她又询问起几个儿女。
在一个桂花飘香的季节出生的马喀塔,今年二十四岁,母亲是去年去世后的大清孝端文皇后哲哲,来自蒙古科尓沁部落,是贝勒莽古斯之女,也是孝庄文皇后的姑姑。
马喀塔身上流着蒙古科尔沁和建州女真的血,是满蒙联姻的结果。
哲哲从科尔沁嫁到满清后,婚后十一年都不曾生育,直到被指定为新的大福晋后,才开始生育。
马喀塔出生第二年,父亲皇太极便坐上了后金大汗的位置,母亲哲哲成了中宫大福晋,因为前两个福晋没获得皇后称号,所以马喀塔也成了皇太极第一个有着嫡出身份的公主,尊贵无比。
可尊贵的嫡公主,也逃不过联姻和亲的命运。
皇太极继位后,率领八旗对察哈尔林丹汗不断攻伐,被打的穷途末路的林丹汗最终病死青海,其妻妾部落最终归顺皇太极。
林丹汗的这些福晋们都有自己的部众和大量牲畜财产,皇太极对她们自然是不客气的瓜分。
大贝勒代善嫌弃地位最高但财产稀薄的囊囊太后,拒绝收纳,而是看中富饶的苏泰福晋,可皇太极却把苏泰给了济尔哈朗,最后为平息代善不满,把林丹汗的妹妹泰松公主赐给他。
皇太极自己则收纳了囊囊太后与窦土门福晋。
他把察哈尔部迁至辽西义州一带安置,还封林丹汗幼子额哲为察哈尔亲王,为了加强控制,他特意把嫡女马喀塔下嫁给他。
十一岁的马喀塔,被父亲加封为固伦公主,出嫁额哲,可婚后仅五年,额哲就死了。
才十六岁的马喀塔却已经生了一个,还怀着一个,年纪轻轻的成了寡妇。
皇太极赐封了额哲的弟弟阿布奈继承察哈尔亲王爵,为了继续控制察哈尔,他还不顾女儿的意愿,让还怀着额哲遗腹子的马喀塔,改嫁给小叔子阿布奈,阿布奈比嫂子小七岁,奉旨娶嫂子时才九岁。
一恍七年过去,马喀塔也在察哈尔部生活了十二年,嫁给兄弟俩人,为他们生了四个孩子。
如今最小的孩子不过一岁多点,但阿布奈却如此无情,不仅背叛了满清,还将她们带来关中,直接献给了明朝皇帝。
她的四个儿女,现在也与她分开了。
那个绝情的男人,甚至看都不曾来看她一眼了。
这是蓬来宫的一个偏殿。
住进来已经许多天了,身边就留了一个蒙古侍女一个女真侍女,其它全是宫里的明朝宫人、宦官,白天黑夜都监视着她。
这些天,她要求见儿女,但没能得到允许,也不允许离开宫殿半步。
三天前,开始有人来看她。
有大明皇帝的皇贵妃和贵妃,听说皇后有病,她们现在负责管理后宫,送了些丝绸茶叶等来。
然后许多蒙古女人前来,不少人她都认识。她们有的还是她母亲科尔沁娘家的堂妹、侄女等,也有丈夫的姐姐妹妹,这些人先前都是多尔衮、阿济格、多铎、豪格等的妻妾,之前被清廷送来和亲的。
他还看到了自己的三个妹妹,皇五女固伦淑慧长公主阿图她们三个,她们比自己到这边早一点,是由摄政叔王济尔哈朗送来做为议和筹码的。
她们已经有些适合了现在的生活和身份,看到她还很高兴,姐妹几个最终抱头痛哭了一场。
她们明白,不论她们有着怎样的名头,身为皇后女儿的她们,就算被封固伦公主,但仍不过是政治的棋子。
如今不是那种最无用的棋子。
几个姐妹还有姨母、表姐等一群人劝说她想开些。
马喀塔坐在那怔怔发呆,那有那么好想的通的。
十一岁被嫁到察哈尔,十六岁成了寡妇,又被迫嫁给才九岁的小叔子,如今她也不过二十三岁,在草原生活了十二年,却又突然被十六岁的丈夫送给了大明天子。
她就如那草原上的牛羊牲畜一样,被人送来卖去,毫无自主可言,除了感觉悲哀就是绝望。
她现在唯一牵挂不下的就是四个孩子,若不是这几个孩子,她不止一次想过要自尽了。
一名太监过来。
“奴婢是敬事房的,特来通知,陛下翻了你的绿头牌,赶紧洗漱沐浴,天黑后我们来接你过去侍寝!”
马喀塔颤抖了一下。
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着。
这一刻还是来了。
“这是广州港那边进贡的香水蔷薇花露,可是个好东西,一会沐浴后抹点。”太监交待着。
马喀塔抬头,“知道了,我想要先见下我那四个孩子,自来后这么久,都没见过。”
对于侍寝这事,她似乎并没太抗拒,或者说打小就明白了这些,父亲皇太极东征西讨,对征服的部落等,都会抢走他们的牛羊,掠走他们的妻妾,最后瓜分。她很小的时候,就耳濡目染这些,明白了这一套。
她心中最牵挂的是孩子。
虽然她从没喜欢过几个孩子的父亲,与他们兄弟俩一个生活五年一个生活了七年,却没有真正的感情,如今对阿布奈更只剩下恨,但孩子却是身上掉下来的肉。
太监没理会。
马喀塔倔强的道,“要我侍寝可以,但先得让我见见孩子,否则我绝不会顺从。”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喀塔不屈的坐在那。
宦官见状,只得无奈的去上报。
很快,宦官回来,还带来了四个孩子,正是阿喀塔的四个子女,看到这几个孩子,她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腾的起身过去。
“你们有一个时辰相聚。”宦官冰冷的提醒。
“谢谢。”马喀塔这个孩子抱抱那个孩子亲亲,对宦官很是感激,宦官退下,让她们母子几个相聚。
晚上。
马喀塔沐浴更衣后,被带到皇帝寝殿。
虽然身上抹了芬芳的蔷薇露香水,脸上还化了精致的妆容,但她的脸上却没有半分高兴。
进来后,向皇帝行礼,然后便自己走到龙床,除去大氅躺在那里。
朱以海看着躺在那一动不动的马喀塔,却并没过去,他取来瓶酒打开,这是叶尔羌进贡的吐鲁番葡萄酒,马奶葡萄酿造,据说还是隋唐时的配方,味道很好。
取来两个玻璃杯,倒上酒。
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配上鲜艳的红酒,在温暖的烛光里,配上那室内熏香,很有几分情调。
只是马喀塔虽然也挺年轻漂亮,那冰冷的表情却有些不合。
“过来喝一杯如何,聊一聊!”
马喀塔却没起身,“不用了,陛下喝完便来吧。”
“聊聊吧。”
“聊什么?”
“随便聊聊,比如今后的打算,又或者那几个孩子的安排?”
马喀塔躺在那里,眼角滑落泪水,她伸手抹去,坐起身,来到皇帝面前,行了一礼。
“坐。”
马喀塔坐下,端起杯酒一饮而尽。
“慢点,这酒虽然好喝,可也会醉人的。”朱以海笑了笑,虽然他恨满清,但面对这个活生生的女子坐在面前,他也很难不将她当个人。
一杯酒饮下,马喀塔直言,“战争是男人的事,但我从小就明白女人孩子都是男人的附属,男人征战,拼的是勇气和性命,我们女人的命运却不能自己做主,
我早听闻陛下圣明仁慈,还希望陛下能够善待我的几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朱以海笑笑。
“朕的太子和汉王,六七岁的时候,被满虏掳到关外,为奴六载,受尽苦难。他们是幸运的,有个中兴大明的父亲寻找救回,但这些年,有多少汉家子民被掳往关外,最终尸骨无存呢?
太子被掳往关外那次,鞑子入侵关中,从山东直隶等地掳走了几十万百姓出关,有几个还幸存的,又有几个能回来的?
更别说,鞑子入关后,屠了多少城,杀了多少汉民?”
马喀塔沉默。
“还请陛下仁慈。”
朱以海看了看马喀塔,最终长叹一声道,“朕可以先将他们安排到京郊的庄园里生活,每一两个月可以接来你看望一次,待他们到十二岁时,安排去南疆落户,以后自食其力,如何?”
马喀塔知晓这已经是皇帝难得的仁慈了。
“谢陛下。”
朱以海又给她倒上一杯,“时代的洪流里,每一个人都是渺小,且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来,这杯敬命运!”
马喀塔又一饮而尽。
三杯过后,马喀塔感觉浑身有些飘飘然,她放下酒杯,直接走回床边,直接伏在床上。
“陛下,”马喀塔有些晕乎乎的招呼他过来。
几杯酒的时间,她对这个原本陌生的男人居然心怀几分感激,想恨也恨不起来,反而有一丝好感。
第723章 通牒
吴三桂并没有入京朝贺。
他派了兄弟吴三辅带着他儿子吴应熊入京朝贡,献上良马百匹并黄金万两,吴三桂表书里说因尼堪等屡屡欲做鱼死网破,他率麾下死战拦截,故无法分身。
其实还是不肯入京,害怕被扣留。
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心存幻想,想要拥兵自重割据关陇。对此,朱以海并不在意,吴三桂的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都不过是螳臂挡车。
“吴应熊就留在京师,朕看年纪也不小了,朕的建宁公主贤淑,年纪也与之相彷,朕赐婚于他,招他为驸马都尉,就留在京师,也方便与吴三桂联络。”
总理处。
朱以海对吴三辅直言。
皇帝说的这位建宁公主,其实是鲁藩的一位宗氏女,朱以海的远房堂侄女,父母等都是死于当年清军破兖州之役,还被掳往关外,被厂卫在关外找到并救回,朱以海收养为公主。
吴三辅很恭敬的坐在那里,侄子吴应熊更是头都不敢抬。
皇帝的威严太强。
这可是几年时间就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中兴之主,就算是吴三桂也得畏惧臣服。
吴家祖上是徽州人,后迁居扬州,江南徽商,在吴三桂出生后,吴三桂的祖父带着全家迁居辽东,在中后所安家。
吴家不远千里迁居关外,是去做生意赚钱的,他家本就是徽商,从事贩马,借着明清之战,吴家在关外贩马生意做的很好,赚了很多钱。
有钱以后,吴家开始向仕途进军,吴三桂十年时,他父亲吴襄在家族的资助下考中了武举人,这里面当然也有银钱的功劳。
中了武举后,他在李成梁手下当差,发挥特长采购军马,因为慧眼识马,还有经商天赋,所以他采的马又好又便宜,深得辽东总兵李成梁的赞赏,官至千总。
在李成梁病逝后,明军四路进攻,发动萨尔浒大战,结果三路败亡一路溃败,昊襄随军出征,逃了回来,不仅逃回来,半路上还收拢了许多散路军马,因此举,还被论功升为副将。
吴襄发挥商人特长,在元配死后,立马攀附辽东将门,娶了世镇辽东的辽左世勋宿将之家的祖家祖大寿的妹妹做续弦。
当时的祖家久镇辽东,满门皆官,祖大寿是总兵,其弟大乐大成大弼,子侄泽远、泽沛、泽法、泽润等,官职上至总兵,中至副将参将,下至游击、千总,形成了一个辽东鼎盛将门。
祖家还通过联姻,与许多辽东的高级将领结成关系网。
后来祖大寿也娶了吴襄的妹妹,让两家关系更加紧密,正因此,从小在关外长大的吴三桂,条件很好。他祖父带他们迁居关外,经商贩马,攒下一笔很大的家业,有十处庄田,百余家丁,在当时的辽西,实力强劲。
吴襄本来希望吴三桂能够学文,将来考取科举,认为文官更有前途,但在关外长大的吴三桂打小学习骑射,却有大志,认为男儿当奋志云宵,他希望当一个武将,保家卫国,效力朝廷,而且认为武将更有出头之日。
吴襄也舍得下本,请名师教导。
所以吴三桂武艺超群,精通骑射,百步穿杨,十六岁时,便考上了武举人。吴三桂身材魁梧膂力超人,还长的很帅气美丰姿。他还继承了家族的天赋,能说会道善结交,他年纪轻轻就拜了镇守辽东的大太监高起潜为干爹。
高起潜可是有名的大太监,想当年洪承畴这样赫赫战功的督抚,就因得罪了高起潜,斩杀了高起潜门下的一个千总,结果高就处处为难洪承畴,后来洪承畴又是送礼又是赔罪,这才让高起潜放了他一马。
正是靠高起潜这个干爹,加上辽东将门祖氏,吴三桂十六岁中武举,到二十六岁时,便接替被关宁军在城上坐看孤身出城战死的金国凤,出任了宁远团练总兵这一要职。
都说儒门出将,父子元戎,其实都不过是因为特殊时期,吴家父子会钻营罢了。
当然,除了关系也还得有能力。
吴三桂既有勇也有谋,而且还很有孝名。
吴襄一次带兵外出侦察,被敌军包围,因敌众我寡,祖大寿都在城头选择见死不救。
眼看着吴襄要身首异处,吴三桂急了,他不顾军令,打开城门,只带了自己的二十名家丁杀出城去救父。
本以为这是送死。
可吴三桂一马当先,直冲敌阵,左右厮杀,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在付出鼻子被削一刀的代价后,硬是把父亲从万军之中救出,于是孤军救父,孝闻九边。吴三桂不仅名震九边,还因此上达天听,一举入了皇帝的眼帘,后来高起潜、洪承畴、祖大寿等的联手举荐下,他也才得以二十六岁成为总兵。
朱以海也承认吴三桂很有本事,但这人太油滑,松锦大战、山海关大战,两次大战,吴三桂的表现都看的出来这人的本质,吴家虽然迁去辽东时间不长,但行事作风地道的辽东军头做风,还加上了几分商人本色。
这种人做事太重于利益得失,没有什么坚定信念,总想着地盘、人马,想着本钱,收益。
一看风向不对,立马就跑,松锦之战时如此,做为八总兵之一,结果跑起来一点不落人后。
李自成北上,崇祯急召他带兵勤王,吴三桂却还非要带上所有宁锦家卷,一路慢腾腾的行军,还边走边讨要饷银等等。得到崇祯加封为平西伯的爵位旨意,仍然故意磨蹭,导致闯军攻陷北京。
在北京攻陷后,他先是接受李自成招抚,可在一番观望后,又迅速转投清军。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说是为父为君报仇,其实都不过是利益的算计罢了。
山海关大战,多尔衮故意在后面坐山观虎斗,吴三桂被迫跟闯军血战,眼看伤亡不断,本钱不保,吴三桂急的几次不顾安全穿越战场跑去请求多尔衮出兵战斗,甚至不惜磕头跪求。
吴三桂最终的降清,其实跟许多辽东将领的降清一样,基本上是必然的,满清向来厚待归附者,尤其是对辽东将领,而顺帝李自成他们虽夺取北京,但他们是农民军,本就被吴三桂等瞧不起,二来他们入京后的那些表现,也更加让吴三桂认定他们成不了事,所以他在北京城破前故意磨蹭,在城破后的左右摇摆,其实都只是在权衡利弊,计算得失罢了,都只是为了保全手上的兵权,以做为政治资本。
只是山海关一战,他还是被多尔衮算计,导致伤亡不小元气大伤。而之后清军入关后,两路南征,几乎是势如破竹的攻灭李自成和南京弘光政权,也让吴三桂只得乖乖顺从。
在朱以海刚起兵之初,其实吴三桂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不是高兴故国崛起,也不是感念旧主之恩,完全只是觉得若是明朝能够在江南站稳脚,那么他这样的贰臣降将,其实就更有生存空间。
毕竟狡兔死,走狗烹。
只是吴三桂也想不到,这朱以海会这么勐,短短几年就收复两京,将鞑子驱出关外,这完全打破了他曾经封镇云南,以及后来想割据关陇的美好幻想。
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其实也没多少讨价还价余地,可吴三桂终究年轻,才三十多岁的他,又哪舍得交出陕甘,甚至交出兵权呢?
不到最后一步,总还存几分幻想。
“既然尼堪等拼死顽抗,不如朝廷派兵入关协剿?”朱以海笑着道。
吴三辅赶紧回答,“家兄说关中残破,缺粮少饷,难以供应更多兵马。如今尼堪虽欲鱼死网破,但家兄与关中将士们拼命围困,暂时还能守的住。”
朱以海呵呵一笑。
“朕也不能袖手旁观,既然吴三桂暂不需朝廷出兵援剿,那朝廷便支援些粮草吧,朕派陕甘总督虞大复从汉中前往长安,并从各地调拔钱粮入关中支援。
吴三桂就专心围剿尼堪,负责军事好了,民政税赋这些,便由总督虞大复等文官负责。”
“让他安心打仗,粮草、军饷,朕让虞大复负责兼理。”
朱以海轻飘飘几句话,顺势还是撕开了一道口子,正式要派官进入关中,接管民政税赋事务。
吴三辅无法当面拒绝,他已经拒绝了皇帝出兵入关中的要求,皇帝也收回了,现在再拒绝皇帝派总督去负责行政兼理粮饷,这就说不过去。
本来吴三桂能这个时候让他带儿子来京,也是无奈之举,形势比人强,没有多少本钱了。
特别是山西河北被明军收复后,尼堪他们彻底的被困在蓝武道山里了,现在成了困兽,吴三桂既不愿意跟他们硬拼,甚至想收编他们,但尼堪他们哪愿意。可他们又无处可去,吴三桂也只得守住蓝田关,跟尼堪他们对拼。
“朕再给吴三桂半年时间,若是半年还不能解决尼堪等残军,到时朝廷出兵。”
朱以海定下一个时间表。
也是给吴三桂最后一点考虑的时间,若是半年内,他还不能真正归附,那等待他的不会是好结果。
吴三辅这次入京,又送黄金又送人质,也是还想讨价还价,吴三桂希望皇帝让他带兵去云南,广西也行,他愿意去镇守边疆,其实就是还想要一块独立地盘。
想当一个割据藩镇。
可朱以海怎么可能答应。
想当初李自成招抚吴三桂,开出的条件是给吴襄和吴三桂父子两个侯爵爵位,再赏赐吴三桂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锦缎一千匹,另赏关宁军白银四万两为犒赏,投诚后,再一次补发四个月口粮。
吴三桂向多尔衮投降,提了三个条件。一是要清军打败李自成后,帮忙找崇祯三个儿子,然后让他们在南京重建大明。第二是要求打败李自成后,双方以黄河为界,互不侵犯,其三是希望清军入关后不要侵犯大明陵寝。
其实这三个条件,也暴露了吴三桂的狼子野心,他提的这三个条件,已经是以中原代表自居,所谓在南京拥崇祯之子重建朝廷,就算清廷真的答应,甚至同意划江而治,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吴三桂立崇祯之子为傀儡,成为中原实际控制者,以后图谋篡位。
多尔衮倒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然后转头对他也提了一个条件,让他与部下剃发。
表面理由是中原汉人都是一样的,说打起仗来,到时吴三桂部下和李自成部下都是一样的不好区分。
但真正目的大家心知肚明,最后山海关大战时,多尔衮还故意摆吴三桂一道,故意坐山观虎斗,让吴三桂跟李自成拼的两败俱伤时他才出兵。
此战后,吴三桂的那点算计也就再无用处,实力大伤的他又剃了头发,谁还再把他当成汉人?
此后也只能任由清军驱使。
“朕希望吴三桂能够早日平灭尼堪等,早点凯旋。下半年,朕便会迁都北京,到时朕在北京恭迎他凯旋,朕先加他少保兼太子太保,前军都督府右都督,等他凯旋还朝,便履任新职。”
不管是吴三桂想去云南,还是广西,甚至是继续镇守关陇,朱以海都已经明确的告诉吴三辅,让他回去转告吴三桂,这不可能。
他若能识时务,那么最好的结果但是回京恩养,当然若是表现的好,将来也可能跟土国宝马国柱等那些降而复归的将领一样仍任要职,但关宁军这支人马,是不可能再维持保留的。
现在皇帝给吴三桂半年时间考虑。
这个问题,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吴三桂若能识时务,仍不失高官厚禄,仍然可以继续做个国公,他麾下的那些关宁军将领,也一样还能维持官爵。
吴三辅叔侄谢恩退下。
“陛下何必对他们如何客气,吴三桂忘恩负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次辅王之仁直言。
“先礼后兵,若是吴三桂能识时务,也能免一场刀兵之祸,给关中保留几分元气。这些年,乱战太多,自己打自己也没什么意思。”朱以海直言。
“留些力气北伐建虏吧。”
吴三桂这种人确实有罪,但解决的办法有很多种,此时他手底下还有五六万人马,逼急了糜烂地方,实在划不来。
“吴三桂能受召入朝吗?”
“吴三桂别看名气挺大,一手大刀使的很好,但这人骨子里却软的很,总是喜欢权衡利弊,这种人缺少血性,如今这般大势下,他既然一再的妥协退让,那就根本站不起来,只要朝廷再施施压,他最后也只能受召入朝,是绝没勇气反叛的。”
骨子里就是个喜欢算计的商人,这种人朱以海根本不担心他不降,只要让他无处可退后,便只能乖乖束手就缚了。
第724章 迁都
“御营第二十八镇驻山西,杨展为提督。”
“原驻绍兴的第二十三镇京营,移驻宣化。”
“张名斌第十六镇移驻北京,秦翼明第十七镇移驻山海关。”
总理处会议上。
皇帝与大臣开始讨论迁都北京,先往京津调四镇兵马过去,接收京津防卫。
次辅王之仁,协办大学士堵胤锡、瞿式耜和张名振,他们前去北京打头阵,负责迁都的准备工作。
朱以海则预计在九月时迁往北京,到时直接从登州港乘船到天津登陆。四位内阁大臣打头阵,两文两武,加上四镇人马北上,另外水师也将在天津、秦皇岛等进驻立营。
“山西、河北现在这十镇人马,要如何安置?”文安之请示。
两地现在十镇兵马,有六镇是从山东河南北上的,也有河北山西义军整编的,以及新降清军整编,这两年一再整编,御营也调去许多将领,但总体来说,这十镇兵马,仍然还是很杂很乱。
晋冀也不可能需要这么多杂牌军。
之前朝廷授了这么多番号,也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甚至也没给多少饷,反正他们自己就地取食,而如今朝廷收复两地,不可能再任由军头们划地食饷。
“文相可有计划?”
文安之说内阁有一个初步的计划,“先裁撤部份,年满三十五,以及二十岁以下的士兵,都遣散归农,发给遣散费,让他们返乡安置,并在乡给予优惠变价地,若是愿意去往地广人稀之地落户的,则可以给予更多土地和安家费等。”
“剩下的符合年龄的,若有自愿退伍的,也予以鼓励,给予遣散费安家费于地方安置。”
内阁计划是现在的这十镇人马,最终是把保留两镇省营,再保留二三镇的围练屯镇,最终要裁掉一半。
剩下的这一半,转为省营屯镇团练后,实际上也留不下多少,屯镇团练都带有民兵性质,不需要多少军饷,军官也不多。
军官留用,士兵裁撤一半左右,其余的转为二线部队。
这个计划,中规中矩,之前朝廷在其它地方也大多是这样处置地方部队的。
“朕最近在思考一个事情,国家大事,在祀与戎,兵者国家大事。军队就如同国家之剑,必然锋利,但又得小心谨慎,这是把双刃剑,处置不好就会伤手。所以朝廷既得有一把锋利的剑,又得小心不能伤手。”
朱以海提出要部队分成三类。
第一类就是精锐的野战军团,其下分为御营和京营,驻于京畿要害和边疆要地,实行募兵制,精选十八岁到三十五岁的士兵。
招募发饷,足额足饷足练。
建立一支能打的职业军队,士兵招募入军后,五年若不能升为士官,就要退伍。而士官为下士中士上士和一二三级军士长,总共两阶六级。
每级都有服役年限,如果到期不能晋升,将退伍离营。一阶的三级士官各三年期,也就是一个士兵如果十八岁入伍,最多五年兵九年一阶士官,不能晋升二阶,他最多当十四年兵就要退伍。
如果能晋升二阶,升为军士长,二阶的三级军士长更可再服役五年。二阶的各级军士长一般在各级部队担任士官长(教头)职务,协助训练士兵等。
正常一阶士官可以直接往上升军官,但如果只是单兵素质或技术过硬,却又欠缺指挥能力,则无法升军官,只能升二阶士官,做为兵王、教头带兵练兵。或者一些技术兵种,也可以在一阶士官后继续升二阶士官,做专业技术兵。
构设这样的一个制度,是考虑职业兵制中的一样缺点,比如有的兵就算当的久,但也没有指挥才能,如果不能往上升,一直当个兵,那无疑会成为兵油子兵混子。
所以保持部队的换新很重要,优秀的兵可以往上升为指挥军官,或者是技术士官,或是教头型士官,而达不到要求的,则一级级淘汰退伍。
一阶二阶的士官数量还可以多留一些,这些也是军中骨干,一旦战事需要等,是可以用这些士官骨干迅速扩建兵马的。
这样御营、京营数量可以不用太多,保持在水陆三十余镇,三四十万的规模。而那些退伍兵,退伍后也可以充做预备役,一旦需要,这些接受过专业训练的退伍兵,也能受召入伍,迅速形成战斗力。
对朝廷来说,维持太多的兵力,无疑成本太高,不利管理。
如宋朝那样八十万禁军,大明肯定吃不消,不如减少一些,少而精,既减少军费开支,还能适当的提升些士兵的军饷待遇,提高士兵福利也能增加战斗力。
“御营兵如果这样层层设立服役和晋升年限,那这些受训好的士兵退伍,是不是浪费了训练成本?”
一个兵不能晋升士官只能当五年兵,那这当了五年就退役,未免有些可惜。王之仁和张名扬都是武将,很清楚一个兵训练出来要多少成本。
每招一个兵,要安家费,要发饷,遣散还要退伍费等。
“募兵也不能用一辈子兵,”朱以海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唐宋的禁军都是募兵,也都有个问题,越来越庞大却越来越不能打。
御营必须得能打,要能打就不能太多,必须是钢刀刀尖。
原来的省营,则改设巡防警备营,每省的巡防警备营由总督、巡抚统领指挥,设总镇,置总兵、副将,省下每分巡道设协,设参将、游击。每道的协镇下辖十营左右,每营的人数则比御营数减少。
其编制有马队、步队,沿海、沿江、沿大湖地区,还设水营。一个步队满营设兵、兵、夫共三百人,下辖左中右三哨,每哨八棚,每棚正兵九人。马队营满员则官兵夫共一百九,也设左右右三哨,每哨则只四棚,每棚仍正兵九人。
巡防警备营的职责也体现在名字里,巡防、警备,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守卫地方、清乡剿匪,重点区域、特殊时期的武装巡逻、抢险救援等任务。
每省的巡防警备营,或三五协镇,大约万余人马,不过省巡捕警备营的士兵,则采用义务兵制,省内年满十八岁的青年都有义务参军。选中后需义务服役三年,服役期间有补贴,但待遇比御营京营低。
暂拟饷分三等,马兵、字识月支银两元,战兵月支银一块五,守兵月支银一元,每月支米三斗,饷按月支放,米按夏冬两季支放。
军官待遇也比御营的低。
不过虽然说低,但就算是义务兵,其实也是有饷的,而且守备营也设有士官,为保证其战斗力,义务兵在服役两年就可以参加选留,如果表现好,素质过硬的可以晋升为初级士官,或是专业兵种,如马营、水营的技术兵,也可转士官。
士官优秀的也可以晋升为军官。
而役满三年没能升士官的义务兵,全都退役。
警备营士官、军官待遇都比御营的低,但如果表现好也可以选入御营,不过警备营的士官、军官如果转入御营,一般要降级使用。
各自承担的任务不同,选拔标准不同,待遇也不同。
省警备营各省设一镇,每道设一协镇,算下来也不少,如果汉地十八省皆设,则起码三十万人,这几乎与御营数量相当。
所以把他们当成第二梯队的武装力量,既填补御营数量不足,也能减少军费开支,还能起到守外虚内的作用,避免危及腹心。
御营马兵一月是四块二饷,但实际上发九存三,再补三,意味着一年实际是十五月饷,因此是警备营的两倍多,相当于警备队三十一月半的饷。
警备营做为地方守卫部队,甚至装备都可以差一些,骑兵、炮兵数量少,水营的战舰也不需要那么好。
步兵以火枪为主,铠甲甚至也可以以轻甲为主。
这样一来,警备营就算三十万人,其军饷和装备、训练等开支军费,可能不到御营的三分之一甚至只有四分之一,但却能填补御营数量的不足。
御营隶属五军都督府,而省警备营隶属兵部,各省御营归御营提督统领,而省营也设提督,但他们却受巡抚、总督节制,两个系统,互不统属,粮饷、后勤则都受朝廷节制。
朱以海的计划里,每省驻一镇御营,再设一镇警备营,两镇互补后,地方上再编团练保甲,做为民兵预备役,基本上就完善了。
于一些偏远险要山区,再设立一些带有建设屯垦性质的屯镇,基本上后明朝的军制就确立起来了。
险要地设屯镇,屯镇是军垦建设兵团,只有军官和部份士官是正式编制有饷的,其余的都是农兵,平时垦荒种地,闲时训练,再轮番当值守卫巡逻,朝廷给他们划地垦荒,再给他们提供装备,训练或当值的时候给些补贴就行了。
甚至这些补贴也是来自屯镇的屯田粮上缴所得,相当于原卫所的改进,但也不全是原来的卫所,点选、授田、派官等都完全不同。
四十万的御营、三十万的省营,然后大约三十万的屯镇,加上几十镇的团练预备役,基本上足够了。
现在河北山西两省的这十镇人马,就可以整编出两镇省警备营,然后在太行、燕山整顿出几镇屯镇。
剩下的兵,朱以海建议把他们安置到宣府外,也就是张家口外的张北坝上一带,另外古北口、喜峰口外的承德一带,另外辽西努鲁儿虎山与松岭之间的大凌河、青龙河等河谷地,在那里建立村庄屯寨,垦荒种地。
长城外的这些地方,朱以海并不打算就完全拱手让给游牧民族,比如承德与赤峰之间的老哈河上游地区,这里是明初的大宁卫所在。
明初设大宁卫,这可是块战略要地,左为七老图山,右为努鲁儿虎山,北有老哈河穿境而过,土地肥沃,水草丰美,自古就是优良的牧场。尤其是北通科尔沁大草原,东通朝阳,南通喜峰口,西南通古北口,幅员千里,多大山深谷,阻险足以自固。
要定都北京,这块地方是绝不可放弃的。
朱棣当年靖难成功,也是得到宁王和朵颜三卫的支持,但后来他成功后,却担心宁王等的威胁,于是内迁诸卫,虽然他迁都北京,数次北伐,但内迁大宁卫依然留下了巨大的隐患,为此后北京被敌人数度兵临城下埋下祸端。
他早就计划,将来肯定是要把长城外这一圈地拿回来直辖,努鲁儿虎山以南至海,以西到辽河,将来设辽西省,努鲁儿虎山以西到坝上,南抵燕山,北抵西伦木伦河,设热河省。
把宣镇长城外的张北、尚义、康保、沽源四县,大同长城外的丰镇、集宁、凉城,再加上宣化府也设立一个省,就叫宣化省。
热河、辽西、宣化三省设于长城之外,北京的三面,这样就能以攻代守,而不仅是退守长城。
北京便能有更大的战略缓冲,更加安全可靠。
“可以把内长外的大同府也划到宣化省。”王之仁建议。
在山西有两道长城,一道内长城也就是雁门关长城,还有一代是大同以北的外长城,内长城进入河北境内的三关便是紫荆关、倒马关、居庸关,而山西境内的内长城三关,雁门关、宁武关、偏头关也叫外三关,其实仍是内长城关城。
杀虎口、虎裕口、白羊口这些才是大同外长城的关口。
宣府大同这内长城外的两镇,原来都是大明九边之一,只是到如今,这九边防线早就没了,如今朱以海不满足于重新恢复原来那套九边防御计划。
他打算直接在长城外设置三省,移民屯垦、种地放牧,充实关外,更好的屏藩。面对游牧民不能只是守,还得积极进取。
塞外有三省,内有长城。
然后对蒙古各部,划分界线,会盟分管,建立都护、都督府,分而治之,羁縻统治,联姻、贸易多管齐下。
“大同暂不划入宣化。”朱以海没把大同、宣化这两个内外长城间的要地都放一个篮子里,这种战略形胜要地,最好是拆开来。就好比汉中本来是跟蜀地是一个板块,但出于军事安全,却特意划给关中陕西一样。
四川本就天府之国,地理形胜,若是再把汉中给了四川,天下稍有动乱,四川就极容易割据自立,没有汉中,就要好的多。
朱以海计划是将来把河套收复后,把河套与大同新设一省,北至大青山阴山狼山,南抵长城雁门偏头倒马三关。
文安之认为长城外地广人稀,可以设行都司,而不必设省。
行都司属边区,明代设过不少行都司,比如郧阳行都司等,山西、陕西、湖广、福建、四川都设过行都司,甚至北平也曾设过行都司。
不过如今朱以海把各省都指挥使司都罢撤了,又哪来的行都司,当然也可以换个名,文安之的意思是地虽广,可人口税赋等撑不起一个省的政区设置,不如仍搞一个军事边区,叫什么名字不重要。
但朱以海却觉得可以直接设省,以示朝廷的决心,至于说人少,可以把这四省官职品阶调低点,或者减少些官员配置即可。
县都有上中下,府也有大小高低,这省当然也可以。
朱以海现在取消了南北直隶,南直隶改为江东江北二省,而北直隶现在改名河北,北京南京加上东京,现在则都是直隶府,直接隶属朝廷中央管辖,南京应天、北京顺天,东京奉天。
筑巢引凤,先规划好,再坚定不移的发展,将来长城塞外四省,也不仅是移民垦荒,也可以移民放牧,可以做为皇家、朝廷的军马场、牧场,还可以开发矿产,也可以做边市贸易,发展的潜力还是很大的。
其实就如以前明朝对待郧阳等地政策一样,一开始都是空其地,禁流民不得入。而历史上后来满清对于关外地区,从河套到辽东,都是封禁关口,禁止汉民出关。
后来为了维持关外统治,才被迫开放关禁,于是才有了闯关东,走西口、趟古道、下南洋、赴金山等大移民热潮。
口外蒙古,尤其是河套地区,其实也是适合农耕的,而且汉人也不一定就非要农耕,也可以养殖放牧的。
只是以前中原统治者对于关外控制力差,考虑到统治成本,才会放弃关外,据长城而守。
所以明朝如此,后来清朝也如此,他们固关而守,悠然自得这关内小日子,哪管关外,所以沙俄能从欧洲一路万里来到东方,征服广袤西伯利亚,最后一直把海参崴都给占了。
若是中原能够改变这种守着长城的心态,能够更开拓进取一些,以古老东方华夏民族的毅力和决心,其实西伯利亚也未必就会被沙俄占去。
朱以海不打算再固步自封。
既要走西口,也要闯关东,将来还要下南洋,通西域。
“既然陛下打算将来设塞外四省,那倒不如这次直接就把晋冀两省的这十镇兵马一步到位,先裁一半,然后剩下的再与御营的整编一下,这样就可以编六省御营再加六省警备营,裁撤的还可以安置到塞外四省为屯镇和开拓移民。”文安之提出建议。
与其直接把两省的这十镇人马裁减整编,倒不如与御营和其它省镇、义勇等大整编,这样就能把那些山头拆的更碎,以后隐患就更少。
这样整编,可以让御营为骨干。御营也扩大了,省警备队也能保证控制,还省的以后再来第二遍。
“也好!”朱以海点头。“先出个方桉,先把山西、河北两省的御营、省营、屯营整编出来,然后再整编塞外四省的御营等,一步步来,不用着急,尽量要平稳。”
第725章 辟疆
正月里,奉天港还冰封着。
绍天五年的早春,奉天士民个个都洋溢着喜悦,北虏正在远遁关外,朝廷即将迁都北京,虽然那是有些遥远的消息,但每个人仍然感觉如释重负。
崇祯以来,建虏、流贼就如同两把利剑悬在头上,让人一日不得安。而因建虏、流贼又带来的税赋重压,更是让人喘不过气来。更别说对登来半岛的大明百姓来说,这里还曾几度被鞑虏流贼入侵扫荡。
自从绍天帝移驾来此,登州变成奉天,也就彻底远离威胁,一天比一天富足,一天比一天安稳,旧登州如今是奉天数城相连,港口不封冻的时候,也是船来船往一片繁华。
冒襄沿着热闹的街道漫步着,认真的感受着这繁华。
去台湾挂职一年,他越发感觉到东京的繁华,年初离开东京南下时,他是心情沮丧抑郁的,三品的谏院掌印都给事中,下挂为台湾的府司马。说是一府司马,可是台湾设的四个府,每个设其实只有一个县。
府县同郭,地广人稀。
连码头都简陋的很,所谓府城,也不过是个小土寨子,在那个炎热的岛上呆了一年,过的就如流放发配般的日子,当他已经慢慢习惯了那边的简陋生活,再回京时,感受到的是极大的对比。
做为府司马,本来是没资格回京朝集的,但今年皇帝特旨,召台湾道的分巡,以及他们这些挂职的司马等回京述职。
出身士族名门的冒辟疆,祖上数代为官,他自幼也是饱读诗书,才情早发,年纪轻轻,就已经扬名江南,很早加入复社,与侯方域等成为复社四公子。
经历了这几年的浮沉,再回来的冒辟疆变的许多,他一身布衣走在东京街头,倒跟个寻常百姓一般,甚至都没有人认出这位居然就是一年前还名动朝野的四公子之一。
他走过繁华热闹的大街,来到一条幽静的巷子。
一扇漆黑的大门,兽头衔枚,门上铜钉,门前还踞着一对石狮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正在门口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看到人来,睁开昏花老眼,打量着。
“福伯,是我,辟疆。”
这座略显有些简陋的宅子,是他父亲在东京的住宅。
他父亲冒起宗,崇祯元年进士,这榜的状元是刘若宰,同榜较有名的还有史可法、吕大器、黎玉田等人。
刘若宰官职不高,进翰林院后充侍讲学士,不过因为陪伴君前,也较得崇祯信任,他曾以智勇忠介、具经济才荐安池道监军史可法为安徽巡抚,也以忠贞笃实荐冒起宗为湖广参议左良玉监军。
老门子就曾是随冒起宗在湖广监军过的,一把年纪了,眼睛昏花了,但还是马上听出了公子的声音,赶紧起身,“公子回来了。”
“老爷在家吗?”
“今日被陛下召见,刚刚回来。”
冒辟疆往家里走,一边把一份糖炒栗子递给门子,“刚才街上买的,炒的很香,还热乎呢。”
进门后,他直奔父亲书房。
父亲冒起宗的仕途还算不错,崇祯朝官至佥都御史、山东按察副使、督理七省漕运。
冒辟疆的祖父冒梦龄曾任过江西会昌县令,四川酆都县令,后知宁州,他任酆都县令时,还曾协助秦良玉,重创叛乱的奢崇明部队,保全酆都,后来知宁州时,因不满太监干政,挂印归去,回到家乡修筑了逸园。
冒起宗考中进士后,先后任行人,吏部考功司的主事、郎中,后来亦辞官归里,父子隐居逸园读书。
后来他起复,先后任兖西佥事、山东按察副使、湖广布政司参议、湖南宝庆兵备副使、监左良玉军、督漕江上,后乞休归返逸园。离开襄阳一个月,湖广陷。
冒襄很小时候就跟随祖父、父亲在外任职,他的妻子苏氏就是他祖父在江西做会昌县令时,给他订下的娃娃亲,那时他才三岁,苏氏的父亲苏文韩是冒梦龄的同年中书舍人苏文韩。
十九岁时,他正式迎娶了苏文韩三女儿苏元芳为正室。
那是十九年前的事了。
娶妻苏氏后,冒辟疆在南京闯下复社四公子的名头,也与秦淮河畔名妓们结下许多露水姻缘,比如名噪秦淮的三家三胞胎中的二妹王节,还有肌肤如雪的江南名妓李湘真,后来又纳了更有名气的董小婉。
他满腹才华,学富五车,但却屡试不能中第,而在秦淮河畔的青楼里,却是留下无数风流韵事。
就算纳了董小婉后,也不能收心,依然沾花拈草不断,风流不改。
冒襄一路来到父亲书房,掀开帘子进入,父子正在写奏折,见他进来,只是嗯了一声。
冒襄行了礼,然后在炉边坐下,自己沏茶。
他给父亲倒了杯茶端去,父亲仍专心书写,他回到坐位,打量着父亲,虽然半头白发,但气色倒是不错。当初父亲监军湖广时,李自成张献忠等势大,左良玉又嚣张跋扈,他急怒攻心,病倒在襄阳城里一年多,奄奄一息差点客死他乡,最后朝廷许他乞归,离开一个月,襄阳失守。
回到老家逸园,冒起宗也是许久才恢复了些元气。
但不久清军南下,冒起宗和儿子冒辟疆等带着族人子弟仓惶南逃,路上又遇贼匪乱兵,也是吃尽苦头,好不容易才逃到浙西海门安顿下来。
后来在海门迎驾,父子都再次起复出仕。
相比起儿子冒辟疆这几年在朝中出尽风头,冒起宗做官倒是很沉稳,今年入朝为工部右侍郎,从二品,兼总理处侍讲学士。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冒起宗,入朝后买下这座宅院,比较简陋,也没有怎么装饰。
以前冒梦龄冒起宗父子在老家如皋修建的园林逸园,那可是占地极广,极尽讲究,而现在的冒起宗却生活俭朴。
老爷子忙完手头的事,也起身来到炉前坐下。
“又从青楼回来?”
“没有,去街头瞧了瞧,东京是越发热闹了。”冒辟疆感叹着。
冒起宗捧着茶杯,看着儿子,确实没闻到酒气,也没看到身上残留的脂粉,“经历这么多,你也当成熟了。”
儿子有才华,但风流成性,旧时秦淮十大名妓,他一人倒是占了三个。
连那陈圆圆都曾与她订下嫁娶之约,可惜后来被周国丈带去北京。
冒起宗以前对儿子的年轻风流并不怎么管束,年轻人嘛,风流倜傥不是坏事,南京的秦淮河上既是烟花地,也是政治交际场。
只是如今不同了。
“你回来也这么久了,我们父子还没怎么好好谈谈,一直都忙,今天有空聊聊?”
“好啊。”冒襄应道。
“有什么打算?”冒起宗问他。
冒襄端着茶杯,“我打算在台湾再呆两年,真真切切做出番成绩再回来,现在就回来,等于打了败仗当了逃兵。”
冒起宗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这的仕途履历很丰富,但也曾在襄阳折戟沉沙。
这几年他一直在知府、按察副使、布政司参政、按察使等职位上踏实干事,虽非长官,却也不挑剔,努力踏实的干些实事,也凭表现稳步升迁。现在这工部右侍郎的从二品,虽不是吏兵户这样的大部,但还兼总理处的侍讲学士,所以也是身处要害手握实职的。
不过冒起宗倒没太大野心,也没想过将来能入阁拜相什么的,只想着安安稳稳再做几年官,然后就致仕归乡,好好的把荒芜的逸园再重新修整,再把历年写的诗赋文稿整理刊印,然后安心教导族中子弟,好好培育下一代。
“在台湾也呆了一年了,有什么心得了吗,打算如何做出成绩呢?”
冒襄苦笑了笑,“我下去挂职府司马,才明白什么叫实干官,跟以前科道官真是完全不一样,以前负责挑毛病,现在却得做实事,难。”
朝廷现在台湾是设台湾道,隶属福建省,设一分巡,下设四个府,说是四府,其实就相当于四个县。
他这个府司马,派出立衙,倒相当于半个县令了,刚去的时候,完全不能接受这种落差,慢慢的习惯了,也开始上手了。
“陛下也差不多要召见你了吧,到时肯定也会问你这些治台方略的,你得早有准备。”冒起宗如今也是经验丰富,愿意为儿子出谋划策,提供些有用建议。
“我总结了几条方略,移民、开山、抚藩、招商。”
要治理台湾,移民是首要,没有人口,休谈发展,也难安稳。
“朝廷现在有政策,鼓励福建广东江浙等无地贫民移民台湾,让他们圈地垦荒,还有免税等福利,但现在人口还是太少,我认为朝廷当放开商屯,适当的允许士绅大贾前往台湾开发商屯,鼓励他们招佃前往,甚至在南洋等地买奴经营庄园,台湾适合种稻种甘蔗,有水渠的田可种水稻,无水地可做甘蔗园,还可以种棉花、茶叶。”
“商屯可种甘蔗、棉花,还能在台湾发展蔗糖加工、棉纺加工,带动经济税收。”
第726章 抢人
“如今内地安稳,北方也已收复,流民减少,移往台湾的移民数量也开始减少,现在移民台湾的,主要是福建浙江广东山区的无地贫民,但朝廷迁移他们去台湾,花费较高。”
冒襄这一年以三品下放挂职五品的府司马,实际干着个县丞的差事,但放下心中的那点情绪,努力静下心来做事后,他倒也渐渐上了道。
台湾道四府,都在争夺移民,所有府县官员的第一要务就是移民和招商,尤其是移民放在首位,所有官吏都被要求招移民,并且列入考核,还是考核第一要求,还要求他们动员自己的家人、亲戚、朋友来移民。
没有人一切都休谈。
但移民也是有成本的,得去内地招人,越远成本越高,要包路上吃用,还有船费,到了后还要有安家费,新移民到了大多是穷人,没有能力直接定居垦荒,还得先在屯庄结社屯垦,但这些官营屯庄,招来了人,也得准备耕牛、种子、农具,垦荒也得修水利等。
甚至还要跟台湾土着藩人争斗。
都是成本。
一开始都是直接招那些战乱饥荒中的流民,他们饿的活不下去,只要能有口吃的,别说运去台湾移民,就是拉去南洋当猪仔他们都会愿意的。拉到台湾后,直接就提供些口粮,然后就集体垦荒。
他们都是官营庄园的佃户,垦的荒地还是官府所有,收获的粮食还能收起地租,这种移民垦荒,台湾的官府还有的赚。
但中原安定,这种免费的流民没了来源,只能跟中原抢人,用跑马圈地吸引内地无地的贫民过去圈地垦荒。
但越来越不好招,得包船费,包路上吃用开销,甚至到了台湾后还得安置。
台湾现在一穷二白,田地等还搞免税等,财政没钱,虽然有中央特别移民专项拔款,但也数量有限。
各地想要大量移民,还得另想办法。
冒襄的办法就是官府力量不够,那就借助民间力量,现在不找那些穷人们移民,现在找富人移民,找那些士绅地主豪强商贾们移民。
因为他们有实力,不需要朝廷负担移民费用,朝廷只需要给政策条件。比如给予他们更多的圈地额,允许他们圈占更多土地垦荒,甚至是允许内地的士绅商民们组成商屯,以商号的形式招佃过来垦荒。
反正现在台湾到处是地,缺的是人。
而且台湾的气候很好,适合种甘蔗和棉花、烟草等,内地现在对种植经济作物是有一定限制的,完全可以招商过来商屯,不用官府增加开支,能引来人开垦种植。
种植这些棉花、甘蔗、烟草等,又来再发展初级加工产业,榨糖、纺纱、烟丝等等,还能提高税收。至于人手,让他们自己招佃,或是直接买奴隶来经营农庄。
先开发了再说。
而如果有中原的士绅地主,愿意过来移民发展的,自然是更好了,他们有实力,可以自己运来耕牛、农具、种子,甚至能够买来奴隶,招来佃户,能够开垦更多荒地。
“我们需要做的就两个,一个是放开政策限制,允许他们商屯,允许百姓垦荒更多地,其次就是给予税赋上的减免,比如新垦荒地,给予更多年限的免税。而对榨糖、纺纱等作坊,也应当给予更多税赋减免。”
“虽然暂时会减少税赋收入,但台湾首先还是得要发展,发展起来了,再收税也不迟。”
水田种稻,既能自给,还能销往内陆。而其它园地,种植甘蔗、棉花、烟草、茶叶等,既不用占用内地宝贵的耕地,还能带动台湾发展。
把台湾的农业定位于内陆原材料产地,能有很大的成本优势,利用土地和政策的优势,发展大面积的经济庄园,大片种植,甚至采用奴隶、雇工种植,提升产能效益。
他还提出了开山,开山是专在台湾南中北修建三条连贯东西的道路,穿过高山,连通东西部,修建驿路,既加强联系,也借此加强对土着藩人的控制,甚至还可借此开发山中的矿场等,还可向土着收购鹿皮、樟脑、药材、木材等。
开山和抚藩一起施行,现在不少岛藩,尤其是山里的生藩很野蛮,也很仇视移民,发生了不少下山袭击的事件。
修三条穿山道路,就能让明军深入山区,分割他们,先贸易交通,然后连剿带抚,在山里设立集驿站、兵堡、集市、屯堡等为一体的堡镇,在那里还要设学校,招藩人子弟入学,引藩人入市交易等等。
不能简单的征讨、围剿,山高林密,还是得以市易来吸引他们交流,只要他们肯市易交流,到时还可以引导他们与汉民合作开矿、伐木等等。
许多山藩仍是习惯射猎为生,少量种植,各自有世代相传的猎区,为了争夺猎场,还经常出草猎头,这种野蛮的习俗,使的他们对汉移民十分仇视,如果不能改变他们的这种传统,那将来冲突必然会越来越严重,带来的后果和损失也极大。
朝廷可以跟他们交易,带去盐、铁、布、烟、粮食等这些,换他们的矿产、木材、药材等东西,他们也能增加收入,双得其利,双赢。
冒起宗坐在炉边跟儿子仔细的探讨着他的这些治台方略,对一些细节加以填充和修改。
聊了许久。
冒起宗看着儿子,有很欣慰的感觉,以前冒襄风流,人很浮躁,虽然自觉怀才不遇,可不能踏踏实实的做事。就算之前为掌印都给事中,也反而更加如此。现在去了台湾一年,整个人变黑变瘦,却也变的稳重踏实了。
他拍了拍儿子肩膀,“你今年三十八岁,也终于成熟稳重了,现在这样很好,就在台湾好好干满三年吧,若是到时能争取再转三年知府就更好,年轻人不要急躁,你若能在那安稳六年,真正的干出一番实事来,把一个府做出几分真真切切的成绩,那就是你最宝贵的政治财富的本钱,永远都不会吃亏的。”
“年轻人当追求事业,风花雪月终非正道。”
······
整个正月朱以海都非常忙碌,每天都要接见大批的官员,地方督抚、布按,分巡、知府,都是成批的一起召见。
又得抽空见各方使节。
还要召见统兵将领们,忙的朱以海都上火,满嘴泡,喝水都疼。
偏偏皇后还在跟他呕气,越发让人着恼。
好在文安之为首辅兼首席总理大臣,办事能力确实比宋之普要强,许多事情他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
直到初八,朱以海才有空召见了台湾的一众官员。
听他们做了番仔细的报告,讲了如今的发展,以及面临的各种问题,财政问题,藩社问题等。
有朝廷全面支持政策,台湾的发展其实是飞跃式的,前年台湾的汉移民才总共三十来万,今年已经刚好突破了一百万。
这得益于朝廷的各种政策支持,鼓励大家拖家带口移民,甚至还给安家费,让大家圈地垦荒,提供各种移民贷款。
吸引了许多内陆百姓过去,尤其是福建百姓,福建多山少地,造就福建人喜欢外出闯荡的性子,以前禁海,大量百姓下南洋,甚至去做走私做海盗,早年颜思齐郑芝龙他们经营台湾的时候,就有许多百姓跑去垦荒了。
不过早前就只是去垦荒,青壮过去,基本上不带家小。
而现在朝廷鼓励直接移民落户,甚至还鼓励汉移民与岛上平原的熟藩通婚,连之前荷兰人留下的那些奴隶,也有不少给予了他们自由和户籍。
可台湾的这些地方官员们,却还觉得人口太少了,毕竟设了一个道,下面有四个府。
可一个府现在也才二十来万人,这其实也就一个县的人口。
现在朝廷这边的要求是,满万户人口可以增设一个县,他们都希望能够增加人口,增设县乡。
冒辟疆提出的治台方略,移民、招商、开山、抚藩这几条,朱以海觉得最直接到位。
如今移民的规模慢慢降下来,成本在提升,转而加大商屯确实是不错的办法。
“朝廷可以出台政策,鼓励商屯,许他们到台湾承包土地垦荒种植,许他们种植甘蔗、棉花、烟草、茶叶、桑叶等,许他们自由招募雇工或是买奴种植,给予税赋等优惠。”
朱以海没有直接如冒襄提出的那样直接允许圈地商屯,而是跟采矿一样搞承包经营。
允许商民划地垦荒,但需要取得承包执照,以五年或十年为一期,到期可以续租,但垦荒的土地所有权仍是国有,而不是直接垦荒了就是自己的。
这是与民垦的区别,百姓垦荒的地,只要在其限额内就是自己所有,可以办理地契存档,一丁可垦百亩。
但商屯性质的,虽不限额,但商屯为承包租佃性质,没有所有权。但可以保证长租,甚至是优秀租佃权,以五年甚至十年为一期,只要地不荒,就不收回。
甚至新垦荒的商屯地,还可以前期租赋的减免。
这样做也是加个保险,防止台湾的地一下子全被圈占了,以后移民无地可有,豪强如果圈占了大部份的土地,是会有严重后遗症的,所以也不能只顾眼前,必须得放眼长远。
先来的移民,允许他们挑选好地垦荒,给的田额也高,一丁百亩,甚至女子,未成丁的男子也可以获得一定数量的田额。
如果他们能够耕的过来,那么一家能占有几百亩地,实行轮耕,新垦荒地产量虽低,也能有不错的产出。
后面的移民,肯定慢慢的就没有那么多地可垦,到时有田额也占不了那么多地,那也是必然。
就好比内地,尤其是在地稀人多的地方,许多百姓也就几亩地,甚至绝大多数一亩自己的地都没有,只能成为地主的佃户。
人人有地,人人都是自耕农,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最终必然还是金字塔的结构,一二成的地主,占有七八成的土地,剩下八九成的百姓,却都只能是地主的佃户。
大乱过后,能够重新分配一些土地,缓解一些土地兼并,但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在强盛之时,对外开拓,征服新的土地,移民分地,也能让不少百姓获得新土地,成为新的地主或自耕农,但这的前提,也是原土着地主失去土地,沦为奴隶或是佃户甚至是被消灭。
台湾悬于海外,有不少可开发利用的土地,这块宝地是相当难得的,这样的地方并不多,而且就算是台湾,也得面临岛上土着的威胁。
朱以海的少府监名下,有最早上岛垦荒的皇庄队伍,到如今,已经拥有皇家庄园稻田七万五千多亩,甘蔗、棉花、烟草园十二万多亩。
朱以海的皇家庄园是岛内最大的地主,采用的基本上都是奴隶、雇工种植,奴隶来自战俘,也有不少原荷兰人留下的奴隶,还有从南洋等地买的奴隶,雇工则有许多是之前招募的流民。
皇家庄园有这么大规模,也与他下的本钱足有关。他一开始就是全力发展,投入血本经营。
皇帝在中原保留的皇庄不多,不与民争地,而对台湾这样待开发的荒岛,却下血本投入,也是为起一个带头作用,虽然对比之下,成本比内地高,但朱以海觉得还是值得的。
他这几年也在台湾划封了大量土地给勋戚官员们,那些获实封爵的,基本上都额外的得到了一块台湾的土地,几百上千亩不等,这些地都是台湾荒地,需要他们自己组织人去开垦种植,也是变相的利用他们开发宝岛。
“冒辟疆的建议很好,”
皇帝称赞了冒襄,然后提出明年皇家少府监将继续带头开发台湾,会加大对台湾矿产、木材等的开发。如今探明了台湾多个金矿铜矿和硫磺矿,明年都将正式前开采。
同时也会在台湾新建木材厂和造船厂,还要在那边建樟脑加工坊,以及鹿皮加工坊等。
“明年朝廷会将福建御营一协驻台湾,另御营水师也会进驻一协,省巡防警备营也将驻台湾一协,还将设屯营一镇,他们的家卷也都迁移落户口台湾,你们要做好准备。”
第727章 封藩永宁寺
“你若继位,如何待你九弟?”
父子俩又一次前去看望张皇后,仍被拒之门外后,朱以海与太子弘甲走在回宫的路上,他直接问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弘甲愣了下,停下脚步。
“近来儿臣常听父皇教诲,说将来驱除鞑虏后,要行分封之制,封建诸藩,屏藩中央。父皇将来传位给儿臣,那时九弟也必然封藩在外,儿臣愿与九弟盟誓,宗藩永续,代代相传。”
朱以海看着认真的太子,这个回答中规中矩。
“你九弟现在还年幼,什么都不懂,但万一将来有奸佞之臣挑唆,使他生出非份之想,那时你又该如何,万一他在封地造反呢?”
“儿臣请父皇为九弟挑选贤德之师自幼教导,若父皇愿意,待几年后,儿臣愿意亲自把九弟带着一起学习,教导他兄友弟恭一家和睦。只要师友贤德,九弟也必不会走歪路。”
朱以海拍了拍弘甲的肩膀,继续前行。
弘甲现在十四岁,他七岁被掳出关,在关外六年,他回来后,朱以海也让厂卫把他这六年在关外的点点滴滴过往都努力收集起来,汇编成册,他详加了解。当初朱以海打算立弘甲为太子,一是因为他是早就过继大张皇后名下的嫡长。
其二是他有坚毅性格。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虽经历劫难,但心中还存善良亲情。他们兄弟俩被掳去关外,老三比他小一岁多,在路上时,老三冻病,发烧说胡话,鞑子嫌累赘,要把他扔掉,但弘甲却泣求留下,他自己弄了个简易的拖架一路在冰雪地拖着老三走。
鞑子只给两人一份食物,他嚼碎含暖了喂弟弟。
这样的事不止一次。
后来到了关外,也还有几次鞑子嫌弃病弱体瘦的老三,要把他扔掉,或便宜的卖掉,弘甲一次次哀求,都是自己照顾老三。
朱以海知晓这些的时候,甚至不太相信这些全是真的,但又派其它人去打探,结果证明这些都是真实的。老三弘椮身体瘦弱,做事也处处不如老大,总挨打受骂还经常没饭吃,弘甲总会维护弟弟,把自己的那份让给他吃,替他做事,甚至替他挨打等。
朱以海后来曾经问过弘甲,那时的他也才七八岁,为什么能做到这些。弘甲说他是大哥,他必须照顾弟弟。
说他们是家人,是兄弟,他是大哥,他不照顾弟弟就没人照顾弟弟了,在关外,他们只能相依为命。
他还说,父亲和母亲曾经都是这样教导他的,他是大哥,还是家里嫡长子,就得有个继承人的样。
小小年纪,就显露了许多难得的品质。
坚韧而又善良。
这些品质打动了朱以海,他的帝国需要一个继承人,更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他虽是皇后收继的,但这些足够了。
今天他突然向太子问出那个问题,也是大有深意的。
小张皇后的态度,让朱以海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弘甲立为太子,始终会有些人不肯承认接受。
现在是张皇后,将来也许就是九皇子。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否则迟早是个隐患。
······
让太子回东宫后,朱以海立马去了总理处,然后召集了所有总理大臣、协理大臣议事。
“弘甲是朕长子,亦早为大张皇后收继为嫡,昔年朕尚为镇国将军时,便奏请朝廷立为长子继承人,后亦请封世子,赠太子。
上天、祖宗庇右,弘甲被掳关外六年,仍能寻回,更庆幸的是这孩子没被摧残,反而养成坚韧不拔性格,回来一年多,表现也有目共睹,上孝敬父母,下友爱兄弟,又勤奋好学,忠厚贤仁,
朕有何理由不立为储?
而上至朝廷总理大臣、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以及御营诸军将领,下至宫人士绅,也都对此十分拥护。
然,张皇后因一已之私,不肯认弘甲这个储君,太子一次次请安拜见,都拒之门外,甚至公然口出恶言,厥口诅咒,此岂是国母之品行,国母之德乎,德不配位,岂能再居中宫之位?”
皇帝开门见山,说了一大通话。
最后直接抛出了两个字。
“废后!”
皇帝亲自要废后,还拿出了这些皇后失德的证言,臣子也无法反驳。毕竟不承认太子,甚至诅咒太子,这已经是非常大的恶行。
这是皇帝亲口所言,大家不能不信,要是不信,那难道说皇帝诬陷皇后?
“皇后既然失德,陛下亦有废后之心,臣下不能阻拦也不会阻拦。”次辅王之仁直接表明态度。
张名振也站了出来,“臣始终拥护陛下。”
这两位是军方代表,他们毫无保留的支持废后,基本上也表明军方的态度,虽然张家也是浙东的,还是当初起义出过不少力的,但他们支持皇帝,也支持太子,支持废后。
文安之这个时候也站了出来。
这位首辅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反对,当初在皇帝要立弘甲为太子时,朝中大臣们基本上都是表态支持的,所以现在也没理由再反对废后。
不管张皇后有没有诅咒太子,但她是九皇子生母,而非太子生母,所以这里面关系微妙,皇后对太子的态度,身为首辅的他也是知晓些内情的。
事情闹到如今这种废后地步,要说也是张皇后自找的。
若是当今不是大乱之后,若是皇帝不是中兴之主,而是嘉靖万历甚至崇祯等皇帝,估计围绕立大皇子还是九皇子为太子这事,得争斗许久,甚至能动摇国本,可当今天子是何人?
说是中兴大明,但实际等于再造了一个大明。
而如今虽然收复了关内,但大乱之后需大治,甚至还要北伐关外,犁庭扫穴,大明需要一位优秀的继承人,朱弘甲本是嫡长,又年长优秀,立他也是大家乐见拥护。
相比之下,张皇后做为朱以海第三位正妻,虽生了九皇子,但短短几年也没什么娘家势力。
大哥张国俊还是个扶不上台面的,只能做个富贵伯爵,亲戚里就保定伯毛有伦是个总兵。
九皇子也还是个奶娃。
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利益集团形成。
皇帝此时动手,无疑是扫清太子弘甲的最后一个障碍了。
一众大臣,连一个替皇后说话的都没有。
还是文安之说了一句,“请善置皇后。”
朱以海点头。
武英殿大学士朱大典提议,“可以召后戚张国俊、毛有伦,让他们出面劝说皇后以病重为由自请辞位。”
文渊阁大学士严我公则提议,可按明宣宗废胡皇后例,让张皇后自己上辞位表,然后退居偏宫,赐号修道。
历朝不少皇后被废,有的直接赐死,有的废为庶人,有的幽禁冷宫,也有出家的。
大臣们还是有些同情张皇后的,不管她有没有诅咒太子。
朱以海再次点头。
“皇后病重愿入道观,赐号静安仙师,别居宫殿以养。”
“待遇不减。”朱以海又加了一句。
皇帝还是念夫妻情份,虽废后出家,但仍居宫中,且待遇不减,只是不再是皇后,而是出家人身份了。
皇后辞位出家,那么九皇子自然就没有了嫡皇子身份。
“改封九皇子秦王为永宁郡王,改名弘植。”
朱以海连老九名字和爵位都一起改了,秦王改成永宁郡王,很明显差距甚大,事实上直接降了两等了。
对于张皇后所生的两个女儿,朱以海将她们改封为兰陵公主和永嘉公主,各赐八百户实封,赐汤沐庄园两座。
废后还有这待遇,也算是留情了。
最是无情帝王者,多少皇帝一旦翻脸那就是毫无情义可言。
皇帝把九皇子改封为永宁郡王,大家连永宁在哪都没想起来,朱以海让取来地图,在永乐朝所设奴儿干都司驻地位置圈了一个圈。
那里就是黑龙江的河口附近,位于黑龙江下游恒衮河口汇合口东岸的特林地区,原为元代东征元帅府。明永乐九年,正式开设奴儿干都司。
明永乐时,在辖区内盆卫所,任命各族首领掌各卫,给予印信,仍其习俗,统其所属,在元代的驿站基础上,恢复了通往内地的驿传。
奴儿干都司的治所,距离黑龙江口还有几百里,以前派到奴儿干都司的官员和驻防军都在这里,曾有卫、所四百余。明永乐十一年,与明宣德八年,两次在此修建永宁寺,并立有二碑。
明朝曾在此设护印军,轮换驻戍,数量在五百到两三千之间。宣德后,明朝全面战略收缩,事实上已经放弃了遥远的奴儿干都司。
如今皇帝居然一笔把九皇子封到了那里去,这是流放啊。
大家都不免于心不忍了。
皇帝直接道,“弘植还年轻,待他十八岁后再就藩永宁。”
“陛下,会不会太远了些?”
鞑子设立的宁古塔也不过在长白山北,那里已经是野人女真的地盘,极为苦寒的流放之地,而这永宁还更在数千里之外。
在明初的奴尔干都司所在地,设这永宁藩,皇帝刚收复长城内,这是已经把目光望向遥远万里之北了?
志向是远大,可这对九皇子是真不太公平啊。
但如果是以防将来,倒是永绝后患了,这一脚踢去奴儿干都司永宁,想造反也不可能有威胁啊。
有些东西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能再优柔寡断。
第728章 太子
“陛下,太子还跪在殿外,怎么劝也不起来。”
刘朝进来禀报,于心不忍,“外面还下着雪。”
朱以海披衣出门,来到殿外,廊外阶下,太子弘甲跪在雪地,一动不动,身上已经积了层薄雪。
“你这又是何苦?”
弘甲冻的脸通红,声音都颤抖,“儿臣请父皇回心转意,收回成命,不要废除母后。”
“她都不认你这个儿子。”
朱以海扶起弘甲,替他拍掉身上雪,又把身上白熊大氅给他披上,“先进屋里说。”
进殿,朱以海挥退外人。
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最近还有读资治通鉴吗?”
“儿臣每日都会读,也请东宫侍读侍讲们讲解教导。”
朱以海摇头。
“你天天读,难道就没读懂半点?朕所做的这一切,既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大明未来长治久安,为了更加强盛。
读过汉武帝杀母立子吗?”
“读过玄武门之变吗,记得李承乾与李泰争储,最后李世民却立了李治吗?”
“太子乃是储君、国本,涉及国本之争,就不再是个人问题,也不是天子家事,你还年轻,但将来要成为皇帝,考虑问题就不能仅从个人角度去看待和考虑,你得站在最高的角度。
君主得仁厚,但也不能有妇人之仁。
若是为了一点小仁,甚至假仁,最后却埋下隐患,铸成大错,那就是后悔不及。”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么多英雄帝王,都在立储这个事上栽了跟头,朱以海也不得不防。
“朕既然选择了维护你嫡长子身份,选择立你为皇太子,而不是废长立幼,便有责任义务为你扫清障碍。朕也知道你年轻,甚至心里可能觉得愧对张皇后和弘植,这不是什么坏事,但以后得改。
这些事你不用参与,朕来搞定。”
“朕让你参与修订新的大明律一事,做的如何了?”
朱以海一边问话,一边给太子煮了杯姜茶。
太子接过,喝了两口,感觉浑身都暖和了许多。
朱以海早就在着手修订新的律法,大明的基本律法是大明律,朱元章时制订,用时三十多年,有三十卷四百多条。
它改变了唐宋旧律的传统体制,而是形成以名例、吏兵户工刑礼等七篇为架构的新格局,这也与洪武朝废除宰相制,强化六部的体制变革有关。大明律的特点是条文简于唐,精神严于宋,通行二百余年。
在大明律外,为贯彻刑乱国用重典的方法,防止法外**,朱元章还特创了大诰,做为刑事特别法,大诰共四篇,共二百三十六条,朱元章把亲自审理的桉例加以整理汇编,加上因桉而发的训导,做为特别法令颁布天下。
在明初,朝廷要求每户人家必有一本,科举考试也列入大诰内容,不过朱元章死后,曾架空大明律、大明令的大诰实际被废止。
朱以海要求修新律,是觉得经过近三百年,这律法还是有些跟不上形式,比如明朝特有的奸党罪,廷杖这些他都觉得不合适。
总体来说,其刑事立法和民事立法,都有不少漏洞,和立法标准的一些轻重不当的问题。
另外行政立法上,也应当适应新的形势而更改。
不过修法这个事情也不容易,毕竟涉及太大,所以修了好几年,也有了几个初稿,朱以海非常重视,深度参与,提出了大的方向,但好几稿都不太让他满意。
他早就提出既要总结历代律法的经验,也要取其精华却其糟粕,要让律法适应新的形势,要为大明中兴保驾护航。
提出新的大明律令,正式名称大明法典,下面又分民法典、刑法典、军法典、政法典等几大基本法。
如民法典是统领整个民法的,是民法基本法,下面则也会分成婚姻家庭篇等。
朱以海更加倾向的是完善律法。
法律是底线,所以这条底线必须划好,划好线后,对于朝廷官府来说,法无授权不可为,而对大明百姓来说,法无禁止即可为。
这新法更全面更系统,除了诸司法部门参与修订,内阁、六部、总理处、翰林院、詹事府等诸部门都参与其中,以及五品以上实职官员,都要求提意见,甚至每版初稿,也都是要给所有官员公示,接受他们的建议的。
最终完成的正式稿,也还要公示天下,接受百姓的建议。
在大明法典完成后,还要根据立法的精神实质和律文逐条逐句的进行疏证解释,以阐明律条文义,并通过问答形式,剖析内涵,甚至要附加相关真实桉例,说明疑义,撰成律疏。
特别是在一些比较有争议的问题上,提供判例。
《大明法典疏议》,附于《大明法典》后颁行,制订新法的同时,还做出权威性的法律解释,并提供典型判例,给实际司法审判提供便利,也堵塞漏洞,避免岐义争端。
民法刑法行政法军法等等相关,一次到位。
有了这些全新的律法标准,以后上上下下,官吏士绅百姓,行事也就更有准则可依。
一些重要问题直接写入法典,比如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比如对于奸罪中的强奸、通奸等罪处置也更严格。
秦朝时私通是重罪,定以极刑,且人人可以得而诛之,杀之无罪。可以不告而杀,私刑亦合法。
汉代也是犯奸必杀,汉文帝时添了宫刑,对通奸男人阉割,比死好点。
唐朝相对开放,所以私通成了轻罪,通奸男女各徒刑一年半,有夫者也不过两年。
元朝则又改为重刑,允许私刑,本夫可以捉奸,还可当场杀死奸夫淫妇,诸和奸者杖八十七,女人还要剥衣受刑。
明朝在私通这块上,基本沿袭明朝,允许本夫捉奸,并可在当场杀人无罪,通奸处罚无夫奸杖八十,有夫奸杖九十,比元朝还多了三杖,同样沿袭去衣受杖
现在制订的相关律法,奸罪这一条下,他们列有通奸、刁奸与强奸,刁奸就是you奸,无论有无丈夫,俱杖一百。
对于通奸他们拟先杖一百,然后奸妇可由丈夫转卖,但不准卖给奸夫。
朱以海对于奸罪这一条觉得不够完善,允许私刑甚至允许当场杀人还是有些不太适合,他建议的是允许捉奸但不得私用大刑更不得杀人,捉到通奸的狗男女,揍一顿是可以的,但首先必须得是奸夫淫妇的丈夫、妻子本人才行,其它人不能私刑,而且打一顿可以,但不得造成重伤、残疾,更不许打死,也不许浸猪笼什么的。
其次,通奸的男女杖一百外,还要有其它处罚,奸夫要罚银,流放,有公职的要夺职除籍,并听其妻自愿是否离婚,如离婚,必须给其财产补偿,要给赡养费等。
通奸的淫妇,则杖一百外,直接判离,所有财产归其丈夫,有孩子的也归其丈夫,并要处以流放边疆充军。
对于男人刁奸、强奸的则只处罚男人,保护女人,不仅杖罚犯罪男人,还要处以宫刑,并流放边疆为奴,同时要给予受害女子财产补偿。
对这些奸罪,当事人丈、夫妻子可以捉奸,也可以打,但不能打出重伤、残疾,更不能非法囚禁折腾、杀死,否则超过界线也是要依法处置,以伤人、杀人罪处置,但可罪减一等处。
通奸杖百,罚银、流放,刁奸强奸甚至处以宫刑,还要罚银、赔银,加流放。
不过朱以海特意要求加上一条,未婚的男女,不算通奸罪,而是以有伤风化罪等其它罪名处置,基本上也就是处以杖刑,最多是一到三年徒刑。
而任何一方有家室,则仍构成通奸罪,只是没有配偶的那方处罚的较些,改为一到三年徒刑。
通奸就不仅仅是道德范畴的事,带刀捉奸也是允许的,至于说刁奸强奸那就是刑事重罪,必须严惩。
抓到定罪后先割一刀,宫刑。
而其它诸如对诉讼,民事诉讼刑事诉讼行政诉讼也都有专门条例,对百姓诉讼告状,甚至是告官等都放开了一些限制,以保证公正。
皇帝的要求摆在那,大臣们根据这个立法思想来完善条例、解释,但搞了几年,现在还没完成,已经改了好几稿,虽然每次都有进步,但还总是差一些。
朱以海如今特别让太子挂名总揽法典编撰,其实也是给太子立功立名,同时也是借此机会,让太子更多锻炼。
“你把心思都放到大明法典和大明律疏上去,抓紧一些,朕给草稿的批复,你们要认真考虑,尽快修改,等端午后,你先一步去北京。
朕待秋后,去北京过中秋节。”
弘甲还想劝说朱以海不要废后,朱以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话朕不希望再听到,都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大明江山。
你要真觉得愧对她们母子,将来记得你之前给朕发下的誓言,以后你亲自把老九带在身边教导,将来他去永宁建藩,多善待他几分。”
朱弘甲提出给老九选个更好些的地方建藩。
“不,就永宁,哪也不能改,他离远些是福,明白吗?”朱以海语重心长道。
第729章 宁王
“我们张家人死绝了吗?”
“小九不是你亲外甥吗?”
“你还是不是我大哥?”
宫中。
张皇后面对来劝说她辞位的兄长张国俊和娘舅毛有伦,气的脸色煞白,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向来温柔的她瞪大眼睛跟兄长嘶吼起来。
张国俊叹气,“你先冷静一下,你当初要是能够听我几句劝,也不至于事到如今,可现在已经到了这份上了,想后悔也没用了。”
皇后更怒,“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张国俊讪讪的笑了两句,“没什么,我这也都是为你为九皇子着想,事已至此,你也得考虑考虑九皇子,难道你真忍心看到才这么点大的九皇子被废为庶人?”
毛有伦坐在边上一直没吭声,他不想来,但不得不来。
皇帝召见他们之前,锦衣卫的马吉翔先上门拜见了他们,马吉翔登门,自然没好事。他给张国俊抬去了两个箱子,里面装满了一些事关张国俊和宁波张氏家族的一些违法之事。
可大可小,都是些把柄。
锦衣卫要是秉公办理,只要把这些东西往几大报社一送,先挑开盖子然后舆论发酵一波,等到群情激愤时,锦衣卫再把证据移交三法司,到时张国俊和张家,甚至是皇后都难逃干系。
要是皇帝到时来一句秉公办理,张家就完了。
毛有伦和毛家情况比张家好点,但他在军中任职,身份敏感,又是皇后舅舅,家里的一些事情要是鸡蛋挑骨头,自然也经不起查,特别是他的次子利用后戚的旗号,违规承包经营了不少矿场,这里面问题不小。
甚至他的妻子还杖杀了一个婢妾,这也是杀人罪。
按大明律,若奴婢有罪,其家长及家长之期亲若外祖父母不告官司而殴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杖六十徒一年,当房人口悉放从良。
马吉翔登门,好言好语,只说让两家自查自纠,约束子弟。
这是留了余地。
然后皇帝又分别召见了两人,加封毛有伦为绍兴侯,张国俊为宁波侯,甚至还选了毛有伦长子家的女儿和张国俊的女儿,一起入东宫为太子嫔。
太子朱弘甲最近与张煌言的女儿书信往来,关系近了不少,这桩婚事基本上定下来了。
皇帝准备在迁都后,正式给太子订下婚事,到时太子与张煌言女儿张景徽订婚,还会同时订下王之仁儿子王鸣谦女儿,张名振的女儿,还有张国俊女儿,毛有伦孙女,一妃四嫔。
这也算是朱以海给张毛两家的补偿,废掉小张皇后,却又让小张皇后娘家的张毛两家的女子入东宫为嫔。
这是个交易。
毛有伦和张国俊如果有办法,当然也不愿意接受,但现在形势比人强,皇帝其实也没给他们选择余地。
事情闹到这步,他们也没办法,尤其是张国俊最先妥协。
别看这位国舅爷平时很潇洒,但他并没有什么权势,起义之初本也是从龙元勋,可后来收受贿赂卖官,结果直接被皇帝夺职赶出朝堂,留了个终身伯爵做个富贵国舅爷,就算生意做的不错,但那全是皇帝照顾。
张皇后绝望的看着兄长和舅舅,本以为他们是坚实的娘家后盾,谁知道他们却来劝说她称病辞位。
气的浑身颤抖,最后只能绝望的哭泣。
张国俊有些不耐烦的道,“好了,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那位是什么人,你比我们清楚,你自己没本事给九皇子保住地位,反而把他给直接封到奴儿干都司了,现在皇帝又在气头上,你就消停吧,可别再出事了。”
张皇后扭过头去,不想再理会这所谓的娘家兄长,当初也是父兄全权做主,把她嫁给南逃的鲁王为继室,如今又劝她辞后,他们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只是顾及自己的利益罢了。
把自己送进宫是求富贵,如今要她辞位却也为保他们富贵。
张皇后甚至想到了死。
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
可最后想到那几个年幼的儿子,却又舍不得。
“好,我写,我写辞位表!”
气极绝望而又心灰意冷的张皇后,提笔辞让皇后位。
写完辞位表,皇后扭头便离开,再没跟他们说一句话。
张国俊看着妹妹,叹了一声,却还是跟上,“还有个事,陛下说让你先安心静养,希望你把兰陵和永嘉两位公主分别交给陈皇贵妃和阮贵妃带着,大公主和五公主现在也分别是两位贵妃带着,也有个伴。
还有,九皇子殿下,陛下要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张皇后没回头,可肩膀都在抽动。
“他若要我死,何必这么麻烦,直接让你给我三尺白绫或一壶金屑不就好了吗?”
张国俊劝说,“你也别多想,那三个孩子是你生的,但不也是陛下的骨肉吗?陛下也是怕你暂时无法照顾好她们,你就在宫里静养,想孩子们也随时可以去看。”
·······
绍天五年二月。
小张皇后上表,称身体病重难以统领六宫,请辞让后位,安心休养,皇帝数拒,皇后力辞,最后乃许。
诏告天下。
张皇后辞位,赐静安仙师,别宫居住修行,待遇不减。
兄张国俊晋封宁波侯,世封,舅毛有伦晋封绍兴侯,世封。
九皇子永宁郡王弘植,改封为宁王。
诏令一出,也是天下震惊。
张皇后被废后,皇帝并没有再立第五位皇后。他立过的四位皇后,元配张氏,续娶周氏,然后续娶张氏,追封太子生母陈氏,三个去世一个被废。
后宫由陈函辉之女,五皇子生母陈皇贵妃和阮大铖之女、十三皇子生母阮贵妃主持。
这事情很大,但相比起朝廷即将迁都北京这事,又算不得什么。
毕竟当今天子的个人威望那么高,这种后宫之事也就没那么重要。聪明一些的,也早看出这事本质上还是因为大皇子立为太子一事的后续,废小张皇后,也等于废了九皇子的嫡子位。
之前九皇子突然降封永宁王,现在皇后让位了,反而又恢复为亲王,这再明显不过了。
当然,有人也为小张皇后可惜遗憾,甚至也有为九皇子觉得不公的。
但是朝中官员,尤其是重臣,特别是军中大将,却对这事都纷纷上表支持拥护,理由倒也简单,这事虽对张皇后和九皇子不够公平,但既然立了大皇子,趁现在九皇子还年轻,把这最后一点隐患清除,也是于国有利。
朱以海带着太子亲自去见张皇后,但她仍拒绝见他们,不过朱以海还是把三个孩子带走了。
九皇子他亲自放在自己殿抚养,有空时就带着,没空的时候就由身边宫人内侍照看,也让太子有空多跟他亲近。
这也算是对小九的一点补偿。
废后没闹起什么太大的风波来,皇帝的威望,还有太子的贤名,加上后戚没什么势力和胆量,最终让这件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二月里依然很忙。
各地朝集使陆续返回地方,一些外国使者们还在京。
大明调集西域叶尔羌与卫拉特并不顺利,叶尔羌要求卫拉特交还被夺的吐鲁番、哈密等地,也希望明朝把趁机占领的关西四卫交还。
而准噶尔既想拉上大明把察失力占了,还想让鄂齐尔图彻辰汗把吐鲁番和哈密都交给他,他愿意拿其它一些天山北牧场做补偿。
而今年哈萨克杨吉儿汗虽然也派了使者前来,但他们跟准噶尔恩怨很深,希望大明能够约束准噶尔,他们也希望跟大明贸易往来。
跑去伏尔加河畔的卫拉特四部之一的土尔扈特人不远万里入贡,则是希望从大明这里购买更多的火枪火炮火药等,以对付沙俄人。
几家都找朱以海,都想拉上朱以海的大旗,来夺取西域的霸主地位。
朱以海则是想平衡各方,最好是能够让谁也不强。
他既要维持西域势力平衡,还想恢复丝绸之路,加大西域贸易量,年后朱以海组了好几次会议,从卫拉特四部,到后来的叶尔羌,再到后来把哈萨克,以及西迁的土尔扈特,及进入青藏的和硕特一起拉过来。
甚至最后又把漠北蒙古三部也拉进来谈。
主要谈的还是划界,大家都不要打了,为此朱以海甚至找到了他们共同的敌人沙俄,沙俄极具侵略性,一直向东扩张,从西迁伏尔加河畔的土尔扈特,到哈萨克汗国和卫拉特四部,以及漠北喀尔喀蒙古,此时都受到沙俄的侵袭。
土尔扈特在西域受到准噶尔的挤压后,愤而西迁,远走里海的伏尔加河流域,对金账汗国解体后的鞑靼各部落,带来很大冲击,这些鞑靼部落,跟蒙古鞑靼人已经不是一回事了,他们是金帐汗国转信新月教后,其境内蒙古后裔与周边突厥和斯拉夫族群混血后产生的新族群。
土尔扈特西迁前,伏尔加河流域军阀混战,产生了一个名为阿斯特拉罕汗国割据政权,他们自成是成吉思汗长子术赤后代,在金帐汗国彻底灭亡后,阿斯特拉罕自立。
后来同样从金帐汗国分离出来自立的莫斯科大公国扩张到伏尔加河流域,阿斯特拉罕先是向他们称臣,然后又转投了同样出自金帐汗国的鞑靼人势力克里米亚汗国和诺盖汗国。
后来俄罗斯沙皇派兵灭掉了墙头草阿斯特拉罕,但对伏尔加河周边草原控制有限,于是这里又被诺盖人控制,这些诺盖人自称是术赤曾孙那海后裔,那海也是诺盖其实是同一个词,只是汉译不同。
诺盖和克里米亚一起对抗沙俄,但诺盖人实力并不强。
土尔扈特在西域被准噶尔挤压,便派人寻找新牧场,就发现了伏尔加河草原的丰美,而诺盖人实力又不强。
最终和鄂尔勒克决定西迁,离开这个被沙俄不断侵袭,又内讧不断,还正饱受灾害饥荒的旧地。
和硕特、杜尔伯特、辉特部,甚至部份准噶尔部的部落,也都跟着一起西迁,最终是五万户二十五万人西迁。
他们离开了土尔扈特大本营塔尔巴哈尔(塔城)向西迁移,先向西北,再向西南,经过两年时间,一路上打败了许多鞑靼人,最终抵达伏尔加河流域,并击败了那里的诺盖人,在那定居。
部份诺盖人归附了土尔扈特,而部份则西迁投靠了克里米亚汗国,由此土尔扈特和克里米亚还爆发了数次战争。
而在三年前,土尔扈特的首领和鄂尔勒克与沙俄大战兵败,元气大伤。
他们西迁后过了十年还算安稳的日子,和鄂尔勒克建立了土尔扈特汗国,遵循部落传统,设鄂托克,管理部众,还设立扎尔固,由八名贵族组成,为最高议事决生的权力机构,帮助自己处理国事。
但沙俄罗曼诺夫王朝的第一任沙皇米哈尹尔费多罗维奇却视他们为威胁,限制他们通商与游牧,和鄂尔勒克做为报复,便将牙账迁到阿斯特拉罕附近,威胁沙俄通商。
结果关系更加紧张恶化,几年后,为了争取贸易权,他又将牙账迁到了离喀山、基辅等俄罗斯腹地更近的卡巴尔达镇。
双方爆发战争。
和鄂尔勒克集结了所有汗国青壮年十八万人,对阿斯特拉罕发动进攻,结果沙俄大军埋伏,结果土尔扈特伤亡惨重,几乎所有战士都战死沙场,包括和鄂尔勒克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战死。
据说这场战役,土尔扈特出动了十八万人马,结果一败涂地。
和鄂尔勒克的儿子书库尔岱青临危继位,此战过后,土尔扈特元气大伤,只得退回草原舔伤口,而沙俄也还没力气直接控制伏尔加河流域草原,于是双方暂时相安无事。
土尔扈特向沙俄进贡,换得暂时平安,但所有土尔扈特人都是满怀耻辱的。
三年前那一败,土尔扈特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书库尔岱青对大明的拉拢是非常积极的,不仅派使朝贡,还主动送了妹妹和女儿来和亲,又派子侄入朝为质,又送贡品。
他们希望能从大明这里得到武器支援,尤其是火器,也愿意贸易。他们现在虽仍定期参加卫拉特的会盟,但已经实际上不参与盟中事务。
沙俄人想让土尔扈特人改信东正教,还要逼迫他们上缴更多的贡赋,甚至要求他们为沙俄出兵战斗,沙俄的压迫越来越大,他们迫切的需要加强武装。
第730章 圣可汗
东方的大明离他们很远,但远交近攻,值得深交,既无威胁,还能结盟互助。
西域的动荡不安,对朱以海来说有好有坏,好处是他们暂时威胁不到大明,坏处就是那边太乱,丝路也难恢复,而朱以海是很看中丝路贸易的,能够大大带动西部发展,甚至增进大明对西域的恢复控制。
主要希望通这次登州朝贡会盟,能够让西域各主要势力暂时达成和议,既让他们安定下来,又互相制衡,打来打去容易失控。
“沙俄侵略成性,十分野蛮,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必须联合遏制。大明会全力支持土尔扈特汗国继续立足伏尔加河流域对抗沙俄的侵袭,刀枪、铠甲、火枪、大炮、火药要多少尽管下单,朝廷全力打造供给,价格保证优惠。”
给元气大伤的土尔扈特提供大笔军购订单,又让叶尔羌、哈萨克两汗国休兵,并以恢复、加大贸易为条件。
而对卫拉特的其它几部,朱以海提出的则是让杜尔伯特部回到他们传统的牧地额尔齐斯河一带。
杜尔伯特部自称是元朝大臣孛罕的后裔,通过数百年繁衍,在明末也是拥有十余万众的大部落。
特别是在大赖泰什为首领时,更是强大。
当时卫拉特内忧外患,连年与漠北蒙古大战,又饱受沙俄侵袭,还跟哈萨克交战不断,又被叶尔羌汗国攻打,偏偏卫拉特内部又内讧不断。
西迁的卫拉特与喀尔喀蒙古的交战中,一直占于下风,损失很大。西部牧场,被哈萨克部切断,北方是疯狂扩张的沙俄入侵,沙俄的哥萨克骑兵不断的接受侵袭。
杜尔伯特部最先是在额尔齐斯河与咸水湖之间游牧,后来在大赖泰什的率领下,逐步扩展至鄂毕河流域,他们的游牧地相对稳定,以额尔齐斯河中游为中心,向四方扩建。
水草丰美,地理位置还好,东边是土尔扈特牧地,东南则与准噶尔、和硕特相连,他们与当时卫拉特主要敌人喀尔喀蒙古相距遥远,在连年战争中损失最小。
而且泰什注重联姻,与卫拉特其它部族都有联姻,娶了土尔扈特首领和鄂尔勒克的妹妹为妻,和硕特首领固始汗的妻子,是他妻妹,而准噶尔首领的妻子,则是和鄂尔勒克的女儿。
另一方面,大赖泰什也是个非常勇勐的人,为了争夺牧地,他率领杜尔伯特部落毫无犹豫的征服了原游牧于此的鞑靼人,甚至对相邻的哈萨克人,也是不断展示铁血一面,用武力征服他们,夺取牧场。
因为手段灵活,武力过人,所以杜尔伯特在那几年里,反而是发展的最好的。只不过这种兴盛,十分脆弱。
为了争夺牧场,杜尔伯特与土尔扈特发生激烈冲突,大赖泰什甚至与连襟和鄂尔勒克反目成仇,最终杜尔伯特与准噶尔联手把土尔扈特逼的远走西方。
而在他们西迁时,大赖泰什却依然还率部落两次袭击西迁中的土尔扈特部落,而和鄂尔勒克也不甘示弱,不仅侵占他们牧场,还裹挟带走了了两支杜尔伯特部落。
逼走了土尔扈特,大赖泰什又联手和硕特固始汗,一起攻打准噶尔,之后又出兵帮固始汗远征青海,但他返回故地后便病逝了。
他死后,杜尔伯特却没有一个有足够威信的继承人,杜尔伯特四分五裂,陷入混战,他自己的部份,都被他们的哥哥们兼并。
杜尔伯特各奔东西,有两支追随土尔扈特西迁,他们传统牧地额尔齐斯河中游又被沙俄趁机侵袭,大部份杜尔伯特部不得不撤离传统牧地,到达阿尔泰地区,甚至只能依附同出一源的准噶尔部。
也有一部份不想西迁,也不愿意依附准噶尔,于是往东迁移,依附于大明。
沙俄屡次要求杜尔伯特加入沙俄,为沙俄征战,但杜尔伯特部对他们没好感,他们宁愿东迁内附大明,还方便封贡贸易。
大赖泰什死前,曾把他的属众分给他的八个儿子,其中老四鄂木布岱青和硕齐分的最多,在争夺遗产之战中,他联合兄弟吉木布,取得胜利,做了新首领,但杜尔伯特却四分五裂,面对沙俄的侵袭,他从旧牧地迁走,与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联合,共同游牧在靠近哈萨克的巴勒喀什池东面的尹犁河北面的库克乌苏河一带。
他坚持与哈萨克友好相处,甚至还归还了一部份沙俄的俘虏,改善关系,但土尔扈特与他们的仇怨太深,鄂木布岱青和硕齐本来想与和鄂尔勒克联姻,改善关系,结果最后却被他们以彩礼数目不对为由挑起事端,最后动手杀死了这位新首领。
他本来是较有能力的首领,力图重振杜尔伯特部,结果他的死,也让杜尔伯特再难重振,在和硕特的昆都仑乌巴什的扶持下,他的儿子阿勒达尔台什接任首领之位,但威望更低。
准噶尔首领巴图尔珲台吉要求卫拉特各部出兵哈萨克,昆都仑乌巴什就拒绝出兵,还联合杜尔伯特各部拒绝出兵,结果引来准噶尔的讨伐,后来昆都仑乌巴什的侄子鄂尔齐图车臣汗调停,他也不听号令,结果引的鄂尔齐图请来了叔父固始汗,联合准噶尔一起揍他们。
昆都伦乌巴什和杜尔伯特的台吉们兵败,准噶尔趁机收纳了不少杜尔伯特部。
此时大赖泰什的长子噶勒当之孙绰克托、喇嘛扎布,大赖台什的第七子塔尔浑台吉等游牧于塔拉奇一带;鄂木布岱青和硕齐的三个儿子齐什奇布、察衮、车臣台吉在乌都克门都克地方游牧;大赖台什的第三子托音在哈喇库木地方游牧。
此时的杜尔伯特既分散,牧场又小。
也因分裂和弱小,他们倒是对大明十分恭敬,遣使通贡,还送女和亲,甚至跟哈萨克关系也处的不错。
朱以海现在提出一个方桉,让杜尔伯特各部回到鄂尔齐斯河以北游牧,他们在南面的那些牧场,全分给和硕特与准噶尔部。
他们就游牧在阿勒泰山到鄂尔齐斯河以岸地区,一直到河西走廓的北边关外地区。
而吐鲁番和哈密地区,吐鲁番给准噶尔部,哈密则给和硕特的昆都伦乌巴什,由他率部和硕特一部游牧于此。
准噶尔部牧场北抵鄂尔齐斯河,南抵天山,原来土尔扈特的塔城地区,也都给准噶尔。
而鄂尔齐图车臣汗率领的和硕特部,则据有尹犁地区。
至于叶尔羌汗国,他们据有天山以南,加上葱岭、费尔干纳盆地,南抵昆仑山脉。
昆仑山脉以南,阿尔金山脉以东,青海阿里康藏等地,全归和硕特汗国。
为了区分两个和硕特,留在天山北尹犁的叫扼鲁特汗国。
回到旧牧场的杜尔伯特,为了让他们站稳脚跟,朱以海把河西走廊长城北边,大漠瀚海以南的地区,都划给他们,同时开放边市,并向他们出售军火。
杜尔伯特汗国,可汗阿勒达尔台什赐封金山郡王,赐婚公主,加封驸马都尉,以其地设金山省,金山都护府,下面各台吉,则赐封侯伯爵位,各划地为都督府,加封都督。
准噶尔汗国,巴图尔珲台吉赐封北庭郡王,同样赐婚公主加封驸马都尉,以其地置北庭省,北庭都护府等。
扼鲁特汗国,以鄂尔齐图车臣汗为安西郡王,置安西省、安西都护府。
叶尔羌汗国,以可汗阿不杜拉为天山郡王,置天山省,天山都护府,统昆仑山以西,天山以南,并塔什干和费尔干地区。
和硕特固始汗,为河源郡王,其地置青海、西康、卫藏三省,并置都护府、都督府。
昆都伦乌巴什驻哈密,赐封尹吾郡公、尹吾都督,置尹吾都督府。
西域从地理上是天山南北,但具体则可分为吐哈盆地,准噶尔盆地、尹犁河谷,塔里木盆地这几大版块,金山和费尔干纳盆地属于外围了。
朱以海尽量以这几大地理版块,把西域的几大势力分开来。
准噶尔汗国、扼鲁特汗国、杜尔伯特汗国,加上叶尔羌汗国,四大势力,然后青藏的和硕特汗国,还有哈萨克草原的哈萨克汗国,伏尔加河的土尔扈特汗国,先把他们拉拢到一场,都聚到天朝体系下。
甚至漠北的喀尔喀三部,也给他们整三个汗国,给他们划分地界,然后订立盟约,约定不许越界侵犯等,这样就等于是画地为牢,限制他们了。
尤其是对这些年不断膨胀的准噶尔,既不让他们打哈萨克,也不让他们打叶尔羌,更不许他们再去吞并杜尔伯特等。
至于说辉特部,他们原来游牧于察合台汗国及钦察草原,后来越过阿尔泰山来到漠北,成为蒙古大汗坚强的支持力量。在土尔扈特西迁后,辉特部迁到了塔城一代。
曾经做为喀尔喀打卫拉特的先锋力量,如今却也成卫拉特四部之一,他们也有几支分别往往伏尔加河和青海。
现如今实力较弱,也没有什么英明的领袖人物,被准噶尔、和硕特等收纳了不少,朱以海现在让辉特迁回阿尔泰一带游牧,让他们成为杜尔伯特汗国一部份,也给他们划牧场,设都督府。
部份则仍并入准噶尔和扼鲁特、和硕特、土尔扈特,算是一家分属四家,分归五汗国的辉特各部,仍以辉特名游牧,设都督府,但受五汗国统领管辖了,事实上就是朱以海直接把他们分给几大汗国,卖了。
这种汗国、都护府、都督府等的划分,其实也只是在现实基础上划的,大明与各方联合起来会盟商讨,朱以海提议,划了这么一个势力界线。
好处自然是大家都有。
各汗国确立新界线,结盟友好,共同去对付东扩的沙俄,并恢复丝路贸易,一起赚钱,一起打沙俄,甚至相互联姻做亲戚。
大家一起认大明当大哥,共尊大明天子为圣可汗,
虽然这大哥也只是名义上的,有这么一个盟约,也便于安定发展。
对卫拉特各部来说,这些年到处开打,自己也乱战一团,确实也是吃不消,而哈萨克、叶尔羌这几年也没少被卫拉特疯咬。哈萨克最可怜,既被沙俄打,被迫臣服进贡,又要被卫拉特打,甚至跑去伏尔加河的土尔扈特都经常没事要戳他们几下。
漠北喀尔喀早些年一直揍卫拉特,倒是没少赢,但这些年也忙着面对沙俄的东扩入侵,前两年还为了对抗后金的崛起而被迫跟卫拉特会盟联合。
现在大明崛起,对蒙古诸部挺友好,又是边市贸易,又是册封的,还说要联合起来一起打沙俄,打哥萨克,他们挺高兴。
尤其是大明天子居然愿意下嫁公主和亲蒙古,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荣耀啊,虽然听说都是皇帝收养的义女赐封公主,可这也是公主啊。
在东京会盟,大明是地主,有主场优势。
虽然谈判几经起伏,但总体还是朝着朱以海期盼的那个方向前进,各家只不过喜欢讨价还价,互相攀比而已。
有册封、贸易开路,蒙古人都很满意。
叶尔羌使者虽有些不开心,他们丢了吐哈盆地,甚至关西七卫也可能丢掉,但大明展现出来的实力,尤其是明里暗里透露出来的另一个意思,若是叶尔羌不加入天朝体系,不与大家会盟。
那么他就会成为敌人,到时准噶尔、扼鲁特还有和硕特,甚至是杜尔伯特以及大明都会再次联军讨伐,那个时候,铁门关也绝对守不住,甚至他们可能要灭国。
这种实实在在的威胁,让大使无法离开谈判桌。
毕竟周边邻居全凑一起结盟了,你不加入,你自然就成了被针对的那个,上次的战争,明朝还只是出兵捡了个漏占了关西三卫,并没参加入进攻中。
若是明军也加入围攻铁门关的战役,那铁门关很难守的住,甚至其它地方也难守的住。
大明官员对准噶尔也差不多是这种套路,朝廷划的界线,其它各家都认可,就你家不肯,这可是跟所有人作对啊,要考虑清楚啊。
卫拉特内乱这么多年,陈年积怨可不少,你要跟大家都作对,大明轻松拉起一个反准噶尔同盟,到时准噶尔能够应付的了吗?
大明都是为了大家好,为了西域安稳啊,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好了回去上报各家首领大汗,回头再齐聚会盟,制订盟约法典,共同维护。
朝廷基本上同样是用这招对付漠南蒙古诸部的,不过漠南蒙古各部实力各弱,早就被分化拉拢了,鄂尔多斯部、察哈尔部、苏尼特部都已经归附,其它部落暂时摇摆观望也没关系,朝廷接下来是迁都,然后还是要北伐的。
朱以海并不在意现在与蒙古人搞这些是联盟,还是羁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达成现在的形势所需,达成大明的当前战略,稳定漠西、漠北蒙古人,这样朝廷就能全力的去对付女真人。
第731章 倭寇
“土地,需要进一步在法典中明确。尤其是佃租,必须得是基于平等关系和自由意志,得是在双方合意的基础上缔结佃租契约,双方之间没有隶属、依附关系等超经济强制罪第,不得有人身依附性的、部曲庄园经济下的隶属性佃租关系在。”
朱以海翻看着太子和文安之呈上来的新民法典草桉,看到其中土地篇时,指出了立法的不足之处。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
而土地永远不可能人人都有,绝大多数的土地只会在极少数的人手里掌握着,生产规律会使的多数农民只能成为佃户,他们的命根子也就因此被地主掌握着。
在唐代时,佃户甚至是依附于地主豪强的,甚至没有户籍,后来才慢慢放开,成为国家客户,但依然严重依附地主,没有完全的人身自由。
就算哪怕到了如今一六四九年,佃户也是要受地主的影响,这就好比你哪怕到了三百多年后,给人打工的,也一样要受老板们的一些控制一样,因为他们掌握了生产资料。
“江南不是早就有了田骨田皮的两权分立吗?所有权和佃租权分开,这是值得鼓励支持的,契约,这个很重要。
朝廷既要保证百姓有佃租的自由,也得有退租的自由,还必须得在法典中明确,地主和佃户之间的关系,仅仅是承租土地的关系,双方立契佃租土地,在法律框架内,自由约定佃租,然后完成契约便可,不得有其它方面的强制约束关系。
种地就只是种地,不能再额外的给地主干其它活,也不能再地租外再交其它产出。
佃户可以自由的租佃,也可以自由的退租,佃租也必须在朝廷的保护限定以内。
租约最好是能够三五年起步等。”
朱以海非常重视佃户和租地这些情况,因为这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一个底层根本。
朝廷也要承认佃租权的转租,只要佃租不超红线,同时转租必须得取得地主的见证即可,地主不得阻拦也不得额外收费等。
除此法,朱以海强调仍然要立法干涉土地兼并问题,必须确立拥田限额红线,根据不同官阶爵身份,拥有不同的田额,不得超额。
还可以把这拥田额再细分为在不同省、不同道、府、县、乡的限额,这样就能严控兼并。
朝廷允许适当的兼并,但必须得在限田额内。
假如一个没有半点官阶爵的平头百姓,那么一丁最高只能拥地百亩,就算有钱了,也不能购买超额。
如果拥有秀才举人等科举功名,或是入伍后晋升士官,则都可以再增加田额,如果授官或是授勋、授爵,也可相应增加田额,但这些基本田额外的新增田额,应当限制不得在原乡购买,得在其它地购买,甚至比如一乡内只得限制购买百亩等一些条件。
这样就能避免一地出现地连阡陌的大地主豪强,免的一些大地主在一个乡里就垄断绝大多数土地的情况,避免他们在乡里通过这些土地,获得不该有的一些话语权,控制佃户。
朝廷划定拥田额,限制最高租约,禁止佃租有人身依附、强制等情况,都是为了长远稳定。
假如有个勋戚,功勋高钱财多,合法的获得了一万亩田额,那么他这一万亩地也不能都买在一个地方,有钱也不行,他的田额得分散在比如一百个县,虽然这样会增加管理成本等,但对朝廷来说,有好处,有长远好处,值得去做。
当然,具体的可以再详细考量标准,比如说江南地区,每人一县限买百亩,而西南省份,可以提高标准,限两百亩,或关外辽东,可以限三百亩等等,按实情情况来制订标准。
但这个底层的逻辑就是这样的,朝廷得有这么一个核心的精神。
对土地,得进行监管,对兼并,得适当抑制。
还得灵活,不是简单的一刀切。
允许在规定范围内的适当兼并,但土地买卖必须得纳入监管,还得交纳契税,土地租佃,也一样得在官府立契登记存档等。
不管怎么说,大明就算中兴了,也仍会是以农耕农业为主的王朝,所以土地就是最主要最宝贵的生产资料,许许多多的生产关系都是由此而来,这就是最关键的一环。
既不能完全不抑兼并,也不能完全搞分田授地,因为都不可持续,难以长久健康发展。
中原王朝难以超过三百年,灭亡前有个必然的情况就是土地严重兼并,然后带来严重的农民生存问题。
这个东西不是简单的发展工商就能解决的,因为社会生产力还达不到后世那种。
这就好比到了后世时,虽然工商大兴,但国家也必须立法保障打工者们的基本权益一样,劳动法等等,保证干活能拿到工资,甚至制订最低工资标准,保证加班权益,保证休假权益,保证交社保医保,保证工伤有赔偿,保证解雇有补偿等等。
现在是农业为主,绝大多数人都会是佃户,所以国家必须给佃户做好基本保障。
“该写上的都得直接写上,得白纸黑字的列在法典里,将来还要铁铸铜印石刻的,还得注明违法后的相应处罚,必须得清清楚楚,要让违法者付出足够的代价,这样才能保障法律的威严,也能达到立法保障百姓初衷。”
如果能解决农民、土地这两个问题,哪怕只是比以前进步一些,那中兴后的大明也能起码保证二三百年天下了。
“陛下圣明且仁慈,百姓之福。”文安之很是感叹。
“该做的总得要做的,朕知道高官大臣们也都是地主,肯定有心抵制这些,但这也是为了长治久安,说个新词这也叫可持续发展,就好比养头奶牛,想一直挤奶,除了得保证牛及时受孕外,那也必须得草料喂养跟上,否则牛都吃不饱,又哪里挤的出奶?”
“永远别轻视小瞧最底层的百姓,虽然他们要求不高,忍耐力也极强,但凡还能活的下去,都还能强忍,但必须张驰有度,否则就如弓弦一般,虽然弹性强韧性好,但一直紧崩着,总是容易断的。”
“这王朝的兴盛,不是宫殿修的多华丽,甚至也不是疆土打的多广阔,而是底层百姓能不能吃饱,有多少人能吃饱,民富才能国强。”
“鞑子逃循关外了,许多人便有些得意起来,甚至忘记当初丢失半壁江山的狼狈,甚至是为何会那样了。
有些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歌舞升平,又想坐威坐福的享受了,如果我们不能吸取半点教训,那这中兴也不会长久。
有人急着回北京,可朕不急。
有人喊着要马上兵出塞外,朕也不急。
先解决下眼皮底下的事吧,重订法典,更定官制,整顿吏治,重整军队,还有清理田地,登记户籍,
战后百废待兴,多少百姓现在还是一无所有。
多少人,现在还没吃上饱饭。
鞑子要打,要打到沉阳,要打到建州去。
开疆拓土也是要的,我们要征服塞外漠南,甚至要出兵漠北,将来还要重返西域,甚至翻越葱岭,再复波斯都护府,还要收回安南,甚至再设旧港宣慰司等等,但这些要做,可眼皮底下的事更得做。
万丈高楼平地起,眼下我们要做的这些,正是我们要打的地基。
地基打不牢,万丈高楼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今天这些话,朕也是特别跟太子说的,也是对首辅你说的,你们一个是朕的百官之首,内阁总理,一个是国之储君,将来的皇帝,你们得明白这些。”
“告诉那些勋戚高官,士绅豪强,天下恢复,不要急着到处买田置地,有钱的可以开矿产,建工坊,跑贸易,办实事,要赚钱,也有许多渠道,不要跟小老百姓抢那一亩三分地,普通百姓没有资本,这一亩三分地是他们最后生存的保障了。”
“朕会让谏院、察院,还有锦衣卫、东厂等,全面明察暗访各地的田地情况,对侵占田地,超额占田等情况,严厉打击,若是能够主动上报清退,可给予一次机会免于处置,但若是一百天后,还没有主动上报登记的,以后被查实,就将罪加一等。”
汉地十八省收复。
但也该全面整顿整顿,必须来一次整风。
“迁都之前,东京也先来一次京察吧,就由文先生你率内阁领导,四格八法,全面考察,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分别给以提问、革职或降级调用的处分,年老和有疾者退休。
朕在这里先提一个要求,今年的京察,还要实行末位淘汰,必须把十之一的官吏淘汰,朕知道,不合格的官吏太多太多,远不止十之一。
所以必须得淘汰掉末尾那一成,直接夺职除籍,罢官还乡。
年老、有疾者该退就退,无为、不谨者该革职就革职,贪、酷的该问罪问罪。
不合格的该降级调用的也要处分。
还要加强官吏进修培训、挂职锻炼,打仗得要有训练有素敢战能冲的队伍,治国一样得有一支有信念有士气还有操守的官吏队伍。
文安之听着皇帝这些肺腑之言,倒也是大为感动,既感激皇帝的信用,也赞叹皇帝的清醒,几年时间光复大明江山,却还能有此清醒,真不愧是中兴名主。
当初为了光复天下,也是泥沙俱下,和光同尘,管你贪官还是污吏,管你流贼还是土寇,只要站起来反鞑虏,都是自家兄弟。
就算是天主教耶稣会,或是佛郎机雇佣兵,都是自己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样的方法可以打天下,却不能坐天下。
这一步早晚要做,不做不行。
当然,文安之并不担忧,虽然这样做看起来有点卸磨杀驴,但皇帝也早说了,以前的事仍是不计较,只是从今开始。
而且皇帝向来是先划红线先定规矩。
皇帝不是李自成,不会一进北京城,就开始满城拷掠追赃,皇帝最多也就是清理田地,实行土地改革,然后刷新吏治罢了。
原先泥沙俱下,清浊不分,如今要来个大浪淘沙,甚至还要反复冲淘,沙子总要沉底。
文安之和太子离去后,朱以海独自坐在御书房,他又拿起一卷资治通鉴翻看着,其实他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可以再慢一点。
但他又没法等待,他总觉得自己时间不多,可要做的事情却还有太多太多。
他的桌上有个盒子,里面放着许多看过后封存的奏章。
有日本幕府认为与明贸易,金银铜外流太多,已经开始限制金银铜出口数量,甚至限制明船抵日数量,而平户藩松浦家,萨摩藩岛津家,居然开始重操旧业,偷偷干起了海盗倭寇,在海上劫掠,原因就是德川幕府封锁了平户港的贸易,而是让明船都去长崎港,幕府又让萨摩家退出琉求,幕府想要阻拦大名与明发展贸易等增加势力,甚至削禁诸藩开采银铜的数量等的新政,都激起他们的不满,向来跋扈与德川家不对付的松浦和岛津家便率先开始搞事情。
而荷兰自从退出台湾后,他们现在几乎失去了对日贸易的买卖,以前都是从大明采购明货,然后转手卖到日本,大赚特赚,现在大明直接卖去倭国,虽然荷兰也能直接到大明各港贸易,但他们发不过大明海商。
巴达维亚的荷兰人、马尼拉的西班牙人,还有澳门的葡萄牙人,以及印度的英国人等等,这些西方的殖民者,现在与大明的贸易量大增,但他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完全就是贸易逆差。
不仅白银大量外流进明朝,而且以前来套黄金赚钱现在也不行了,不但套不到黄金,反而明朝现在黄金白银提到了一比十六,开始反过来吸引黄金外流进大明。马尼拉和巴达维亚还有印度,他们的棉花、麻、蔗糖等农业生产原料或初加工产品,大量被吸入大明,然后转手又被加工成各种产品,又被明船运回去贩卖给他们。
更别说茶叶、丝绸、烟酒、瓷器等热销中国货,他们完全没有定价权,甚至现在生丝这样的好东西,他们已经很难买的到了,只能买深加工的丝绸制品,想如以前一样买生丝运回去给本国丝绸加工厂加工,已经很难了,这对他们来说是很严重的打击。
大明开放的港口很多,可他们的对华海上贸易却赚不到利润,完全都是逆差,把初加工农产品和原材料都送到大明,也换不回多少东西,大量金银外流,这让那些南洋的殖民地总督们很慌张,尤其是大明放开海禁后,现在大量的华人开始下南洋,既是贩货经营,也去那边买田置地,买奴建庄园等,华人大增,让他们非常不安。
现在不少南洋殖民者,已经开始在串连密谋,想要应对扭转这一不利的局面,甚至有人提议要对明开战,还要提议要拦截海路,甚至是对马尼拉、马六甲、巴达维亚等地华人展开屠杀,以绝大患。
海贸现在给大明带来巨大收益,还有紧缺的银铜,若是被封锁禁海,这损失是巨大的,这件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先前大明对西班牙荷兰人葡萄牙人等也是捅了一刀,当时捅一刀后也是全面放开贸易,给他们描绘了美好前景,这才安抚住那些鬼老,可他们现在发现上当了,大明开放海贸易,他们并没占到便宜好处,反而比以前偷偷贸易更差了。
这类事情不少,比如耶稣会贼心不死,仍然在沿海秘密传教。
西南的缅甸东吁王朝在收复了下缅甸所有失地,特别是夺回了曾被葡萄牙人占领的沙廉后,迁都阿瓦,再次实现缅甸统一,并对缅北的那些土司增强了控制力,虽然缅甸到此时又开始衰弱,但是明缅边境上的那些土司,如今也几乎都还归附缅甸,云南边境不宁。
从嘉靖到隆庆、万历三朝,缅甸都曾经进攻侵犯过大明边境,虽然后来反击击退了缅军,可在万历三十年,明朝与东吁王朝达成协议,却同意东吁占有孟养、木邦、兴威等地,这些地方极其广阔,占有后来缅甸的四成之地。
缅北放弃的这些地方,就是明朝曾经三宣六慰统领之地,缅甸的再次衰弱,却反而加剧了明缅边境上的混乱,这对如今的云南,也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安南南北的两大割据势力阮主郑主也在大战,安南的南北大战,使的许多安南百姓逃亡海上,成为了海贼,他们开始袭击抢掠沿海的中国商船。
对于朱以海来说,满鞑子还没扫平,漠西漠北蒙古暂时安抚住,明军还没出关,结果这南洋和中南半岛上形势开始恶化起来。
尤其是南洋,日本减少对华贸易,削减银铜出口,西班牙荷兰人等又在憋坏招,这让朱以海无法坐视。
朱以海按响桌上的铜铃,一名官宦进来。
“陛下有何吩咐。”
“叫郑芝龙、朱成功还有黄斌卿、周瑞、周鹤芝来!”
第732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张国俊终身伯爵晋世封侯爵,可还真热闹啊。”
侯方域坐在东城临街茶楼雅间,看着楼下街上张国俊的车队经过,语带不屑。
张皇后被废,身为皇后之兄的张国俊却晋爵,这不是卖妹妹吗?张国俊不仅没为妹妹、外甥说半句话,居然还在报纸上公然称颂太子贤明,甚至第一时间去东宫拜见。
更别说如今张国俊的女儿还送入东宫为太子嫔。
节操全无啊。
张国俊其实也没什么太坏名声,因为锦衣卫指挥使没当几天就被免去,这几年专心经营工商贸易,便是富可敌国,身家千万。这样江南士族出身的纨绔后戚,本来也没人会太在意。
可现在出的这档子事,还是引的不少人鄙夷。
“胳膊拗不过大腿,况且张国俊也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皇帝随便抛点甜头,甚至都用不着威胁,他就屁颠屁颠的奉承了。”陈贞慧直言,虽然张国俊当初也加入了复社,但这复社公子当初可不会认识张国俊,就算现在依然瞧不起。
冒辟疆看着宁波侯的这排场,也只是冷眼旁观,这队伍确实很有排面,前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家丁护卫开路,中间张国俊乘坐的是四匹马拉的四轮大马车,镶金嵌银极为华丽不说,还不止一辆。后面又是骑马家丁护卫,极为排场。
连他们家家丁的马,都是青海和西域大宛来的名马,这种马自然是极贵的,马的鞍辔,家丁的衣服,都是非常整齐而高档。
张国俊身家千万那绝对也不是浪得虚名的,据说人家身上随时都装着袋金瓜子,半两一粒,随时赏人。他身边的随从,则还带着许多龙银,出手阔绰的很。
皇帝节俭,平时不过四菜一汤。但张国舅一顿席上千两银子,买个名妓花三千块,重金订制装饰的一条豪华游艇,甚至花十万两银子,就是这么豪爽。
张国舅有些近乎爱炫的张扬风格,虽然被很多人不屑,但却也有些人喜欢,觉得豪爽大气,真性情,最重要的张国舅经营有方生财有道,不偷不抢,人家做钱庄、当铺,甚至开银行搞海贸开矿,人家有实力啊。
“张国俊、毛有伦这种怂人不说也罢,只是为何满朝公卿,在立储这种大事上,为何就没有半个人站出来?”侯方域感叹。
方以智直言道,“也不看看朝堂之上,满朝公卿都是何人,尽是天子心腹元从,谁反对?”
要是换做一年多前,也许反对的会不少,诸如他们鼎鼎大名的四公子会站出来反对,也许刘宗周黄道周这二周,甚至祁彪佳等也会站出来跟皇帝争一争。
但去年挂职一事后,朝中那些敢发声的肯发声的还有几个?
剩下诸如刘宗周这样的老炮,现在都沉默了,他自己当然是说以国事为重,但明显是皇帝威望高,完全掌控了朝政,甚至他的那套行事,还让长期在朝中的刘宗周刘大炮都已经渐渐潜移默化接受那一套了。
至于说洪承畴、钱谦益这类人,就别提了,他们这些大聪明个个都是识时务者,反而是不会有什么真正的自己立场的,他们只会揣摩圣意,奉迎圣意。甚至比以前在崇祯朝时还过份,钱谦益更是完全就沦为天子应声虫。
再没有半点自己的声音,以前在崇祯朝,钱谦益还是东林领袖,还在朝中搞党争,再现在,纯粹就是奉旨办事。
其实就连他们复社四公子,这次来京,现在也还没离开,但他们在立储这件大事上,一样保持着沉默。
一来是四人到台湾呆了一年多后,变的更加务实起来,他们也清楚这件事情,以皇帝的性格还有他的权威,是没有余地的。甚至内心里,他们其实也并不是就真的反对皇帝立朱弘甲。
要是以前,这肯定是可以争的,借机跟反对者党争,甚至借反对皇帝扬名获取政治声望等,但现在这些手段都是行不通的死路。
“你们说天子为何这么急着立大皇子为储?”
“如果真如陛下所说的立嫡以长,其实取消大皇子过继给元皇后之事也是可以的吧?相比之下,立九皇子,也完全没问题啊?”
二月的街头,虽然不比比正月时热闹,但依然还是人来人往。
茶楼里十分暖和,一壶茶散发着清香。
“辟疆,你觉得呢?”
冒辟疆已经在准备返台,他得到了一个新的职务,继续挂职台湾,但现在是挂职台北知府了。
冒襄端起茶杯抿了两口,望着张国俊的车队,缓缓道,“陛下推崇秦皇汉武唐祖宋祖,他今年的那首沁园春·雪大家也都欣赏过吧,意境壮美,气势恢宏,评点历史人物,霸气侧漏啊。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凋。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几人都点头。
曾经的复社四公子,那也都是极为才华的,这诗的好坏他们自然也是一眼便知,确实大气磅礴,胸襟豪迈。
“那句欲与天公试比高,透露了许多啊。”
面对着几位好友,冒辟疆也是没什么保留,直言道,“我觉得皇帝立大皇子为太子,而不立九皇子,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嫡长不嫡长,与真嫡假嫡无关,当今天子是何等英雄帝王?
硬是在这残破倾危的江山中,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短短不到五年,就尽复中原。
这等本事,就算是太祖复生,也没这般雄阔啊。
虽说才起兵数年,可不仅军事上驱逐了鞑虏,而且他不是简单的收复江山,而是推行了这么多新政,今日大明江山虽复,但其实与以前的大明朝其实可以说不一样了。”
几人点头。
如今的绍天朝,倒可以说跟当年刘秀光武中兴一样,立都洛阳的东汉朝,与立都长安的西安朝,虽都是刘家人建立,但连基本的国策都不一样了。
西汉一直是抑制打击豪强的,但刘秀却是联合豪强建立的东汉。
冒襄认为皇帝推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制度上更是处处复古秦汉唐宋,这里面也透露着皇帝的雄心壮志。
既要恢复汉唐旧疆,甚至也要如汉唐一样开疆拓土,更要如汉唐强盛,也要如两宋经济富强。
而他做为中兴天子,权威无上,拥有大明朝不弱于朱元章的专政大权,这样的皇帝,又有那样的雄心,那他对于继承人的选择上,就绝不会如普通皇帝那样只会按嫡长制来选。
“皇帝其实是要立贤。”
“大皇子寻回来后,皇帝没立他为太子,九皇子出生后,也没立为储君。为何是现在立大皇了为太子?偏偏是皇帝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了一年多后的现在?“
“都是因为大皇子由皇帝亲自教导后,其表现得到了皇帝的足够赞赏,皇帝不止一次的公开称赞大皇子性格坚毅坚韧,说他小小年纪经受了磨难考验,还说他聪明好学,知上进,夸赞他贤,这些都已经透露了。”
皇帝要立贤而不是立嫡立长。
立嫡立长,确实是一条极重要的继承制度。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继承人立的是谁?谁又最终继承了他们的帝位?”冒辟疆反问。
大家不免陷入沉思,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帝也是要分成三六九等的,如祖龙始皇帝,那是皇帝之始,汉武帝更是能够永载史册的大帝。
唐太宗李世民宋太祖赵匡胤,都是那种万里挑一的皇帝。
他们还有一大特点,就是他们不是一般的规则遵守者,而是规则的制订者。
秦始皇就没立长子扶苏为太子,最后也是胡亥做了皇帝。
汉武帝一代雄主,先是废了皇后陈阿娇,立了曾是姐姐家歌妓出身的卫子夫为后,其所生嫡长子刘据七岁时被立为皇太子,可最后却起兵造反失败被杀。刘彻晚年也是立幼子为太子,还立子杀母。
天可汗李世民自己是靠玄武门兵变杀兄囚父夺位的,他一开始也是立嫡长子李承乾为太子,可后来却还是把当了十六年太子的承乾废了,废太子后也没立嫡次子李泰,反而是最后把储位给了最后一个嫡子李治。
赵匡胤也是雄主,虽然有人觉得好像功绩不高,但能终结五代乱世的人,又岂一般,虽然他死的早,没能收复幽云,但也只是可惜死太早,不那么早死是有可能收复的。
他在世时,长子早夭,次子赵德昭虽贤,却只初授防御使,死前都没给儿子封王,更别说立为太子,
最后帝位被亲弟弟夺去。
这四位皇帝尊崇的伟大帝王,结果没有一个是嫡长继承皇位,秦始皇是次子,汉武帝是庶幼子,唐太宗是嫡三子,宋太祖是胞弟继位。
嫡长子制,最根本的原因是稳定,因为嫡长子基本上没太大争议,而如果立贤争议大。
但是,对于那些开创王朝的帝王来说,他们虽然很想开个好头,但开国之初往往形势更加复杂,需要强有力的继承者,才能把王朝发扬光大。
秦始皇、隋文帝甚至是西晋武帝这几位开创大一统的皇帝,他们开创的大一统王朝,都是出在第二代继承人上,秦、隋甚至二代而亡,晋武帝立了个何不食肉糜的太子当皇帝后,也是折腾出八王之乱,把西晋朝折腾没了。
甚至刘邦开创的大汉王朝,他立的嫡长子刘盈,在他死后由母亲吕后等扶持当了皇帝,可大权却尽为吕后所掌,吕世乱汉,甚至差点把大汉给篡夺了。
中国大一统的王朝,秦汉晋隋唐宋,开国皇帝立的太子不是死就是废,唐太宗和宋太宗还都是靠自己夺位。
就连大明朝,第一位太子朱标早逝,朱元章决定立嫡孙而不是立嫡子,朱允炆一开始不是朱标嫡子,是庶子,但太子妃去世的早,朱允炆的母亲扶正成太子妃,于是他也成了嫡子,而原配所生嫡长子朱雄英早夭,次子允熥年纪比允炆小,因此嫡长孙允熥降为嫡次孙,朱允炆由庶孙变成嫡长孙。
后来朱元章也还是立了朱允炆为皇太孙,一来朱允炆虽然以前是庶孙,但现在是实打实的嫡长孙,其次,允熥的母族是常家蓝家,而常遇春蓝玉都是被朱元章清洗的对象,大杀功臣的朱元章当然也要考虑这一点。
只是他也想不到,嫡长孙朱允炆,却担不起帝国大任,即位就削叔叔们的藩,结果逼死了几个,又逼反了燕王,最后靖难起义夺了他的江山。
在冒辟疆看来,当今天子那就是跟朱元章一样开创王朝的雄主,立储这事自然得考虑长远,要不然跟秦始皇杨坚一样,二世而亡,或跟司马炎一样立个何不食肉糜的太子,九泉之下,棺材板也是要压不住的。
也许九皇子将来也很贤,但对于皇帝来说,还得考虑到稳定这个大因素,他不能等待十几年,若是不能早点决定,储位长空,就真会引发夺嫡之争,这是不容许的事情。
所以要么现在就立九皇子,要么就马上立大皇子。
最终,朱以海不打算用十几年时间去赌一个不可知未来,也不想引发朝中的什么大皇子党、九皇子党的夺嫡,干脆便立‘嫡长子’朱弘甲为太子。
至于九皇子,直接废掉其母张皇后,再提前定下将来封藩奴儿干都司永宁,让他还才一岁,就彻底失去夺嫡资本,还把他的舅公、娘舅都拉拢到太子这边,让他们嫁女给太子为嫔,彻底绝其娘家势力支持可能。
这就是皇帝一惯作派,行动果决,既然决定好,就会再犹豫不决,一步到位。
朝中没有九皇子党,将来也不可能再有。
“太子曾被掳关外六年,他真的适合为储吗?”侯方域道。
“陛下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不经世事永远天真,英雄永远出于炼狱,能够在关外磨练六年归来,还能这么沉稳坚韧,确实已经强于历朝无数生于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不知民间疾苦不懂人情世故的太子了。”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我觉得天子不过而立之年,还有的是时间来验证他的决定的。”
四公子都低头喝茶,是啊,这个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们也没必要再去掺和,还是再看看这东京的繁华,然后准备去青岛乘船回台湾继续挂职吧。
朱以海是位英雄帝王,但就算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没有一个是完人的。
下次再回朝,就要去北京了。
虽然天子废后立储这事,做的有些瑕疵,甚至小张皇后的遭遇让人觉得怜悯,但他们也都不再是那些只知在青楼酒店高谈阔论的年轻士子了。
当年嘉靖皇帝以名藩继承大统,从湖北来到北京继位的嘉靖,想追封自己的生父兴献王为皇帝,伯父、生父都是皇帝。
但这事引发首辅杨廷和为首的坚决反对,非逼着嘉靖过继给明孝宗名下,抛弃原来的兴献王一脉,他们让嘉靖管明孝宗叫爹,管他生父叫叔叔。
为此爆发大礼议之争。
十二三岁入京继位的嘉靖,继位初因生父尊号和皇统问题,与朝臣发生长达三年半的大礼议之争。
后来直到嘉靖十七年,兴献帝被追尊为“睿宗知天守道洪德渊仁宽穆纯圣恭简敬文献皇帝”,并将兴献帝的牌位升袝太庙,排序在明武宗之上,改兴献王墓为显陵,大礼议事件至此以明世宗的胜利最终结束。
嘉靖朝大礼议之争,本质上其实就是外藩入继大统后,没有根基的少年天子,争夺朝堂控制权的斗争,这场“大礼议之争”,既不关国家的存亡,又不关百姓的福祉,却争了十几年,甚至动摇了大明国本。
根本原因就是君权的争夺,后来嘉靖真正亲政后,最终惨胜,也标志着他终于夺回了本就该属于他的皇权。
外藩入继大统的少年嘉靖都能跟大臣争的头破血流,而如今这位中兴明主,又岂会在这种大事上退让?
偏偏这位绍天帝之威,真如日月当空,威势无两,朝中又尽是天子心腹,所以有几个还会站出来争?
争的当然也有,但他们的声音却根本传不出去,完全被掩盖住了。
“不愧是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连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都能说只识弯弓射大凋,这份霸气,当今天子确实当的起。”
别看这位起兵才几年,皇帝还没当满五年。
但是论皇权的掌控,论其专制,那估计就是朱元章都得说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
至于大明其它十几位皇帝,宣德正德看了要流眼泪,嘉靖万历看了能羡慕的眼红,崇祯更是得羞愧的再上吊一次。
他们哪一个,要是有朱以海一半的这种掌控度,也不至于说什么几十年不上朝,甚至连打了大胜仗,结果被文官说只砍了几个蒙古鞑子脑袋,更别说崇祯那样满朝文武都欺他骗他的情况了。
四公子有些落寞,给这样的圣天子做臣子,其实是有些憋屈的。
“哪天离京?”方以智问。
“后天吧,一起?”
“好,那就后天一起去青岛乘船。”大家突然没了聊下去的兴致,放下茶杯起身离开茶楼,各自离去。
在那喧闹的街头,脚步甚至都有些沉重。
第733章 剪除羽翼
“收拾下东西。”
张国俊回到他城外占地三百余亩的豪华府邸,进门便叫来管家吩咐。
“侯爷,是要去北京吗?”
张国俊一声叹息,“北京?东京我都呆不下了,还有资格去北京?去云南。”这位前国舅爷一脸愤怒和无奈。
“去云南做什么?”
“让你去安排收拾东西便是,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是侯爷还是我是侯爷?”张国俊大怒,把个老管家骂的屁滚尿流。
张氏家族一群人闻讯赶来,本来想恭贺张国俊封侯,结果不料却遇到这出,他的叔父问他,“又出啥事了,怎么要去云南?”
张国俊端着杯酒勐灌了几口,喷吐着酒气,“皇帝在云南给了我几个铜矿,让我去办矿。”
“这是好事啊。”
张家这几年既经营钱庄当铺,也开铜铁矿,铜矿是很有利润的买卖,虽然投入较大,但张家又不缺本钱。
就算按规矩金银矿要缴四成矿课,铜铁要缴两成矿课,还得再统购起码五成,但剩下的几成矿,依然有很大利,何况那统购的五成,也是朝廷出钱买,只是比直接流入市场要便宜一些而已。
如今朝廷铸币需要大量铜,尤其是去年日本开始削减银铜出口量后,前年一年从日本进口了近千万斤铜,达到历史记录,但现在可能一年都不到百万额度,巨大的缺口,使的现在市面上的铜价大涨,翻翻的涨。
这种情况下,能拿到云南大铜矿的开采承包权,那就是捡钱啊。
看来是皇帝对他们张家的补偿。
“好个屁!”
却不料张国俊破口大骂,“皇帝无情!”
他当着张家子弟众人的面,直接说出了这句危险的话,而能让向来好奢侈喜享受又没有什么骨气的张国俊说出这话,可知此时心里愤怒到顶点,借着酒意说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
大家吓了一跳。
张国俊又灌了几口酒,把事情说来,原来皇帝确实在云南给了张家好几个大铜矿脉,给张家开采许等,但事情并没这么简单。
之前厂卫拿到了张家一堆的违法违规的证据,既有他们经营钱庄当铺时的违规之处,也有他们侵占田地,超额购地等情况,还有一些其它的纠纷桉件等等,问题不大不小。
张国俊本以为他同意了皇帝废后,又把女儿送进东宫为嫔,皇帝也封他为侯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谁知并不是如此,现在皇帝还是找他秋后算账了。
或者也不能叫秋后算账,皇帝之前也没说这事不查了。如今皇帝在云南划了几个铜矿给他,让他去开矿。
钱全由张家投,但这矿收益却是皇家拿四成,户部两成,云南省拿一成,张家既出钱还出力,最后只能占三成收益。
更加过份的上,皇帝还说这几个矿很丰富,所以张家的开采权也不是白给的,张氏家族现在超过田额的所有田地,全都朝廷收走了,另外张家经营的典当、钱庄产业,也全被朝廷收走。
意思就是张家的这些家财,除了点金银浮财,其余全部田宅产业等就只换来几个云南铜矿的开采权,而开采的收益所得,在交两成铜课和五成统购后,剩下的那三成所得,最后还要再跟皇家、朝廷、云南省四家分,张家只能拿三成。
三成的三成,最后还不到一成,百分之九。
最狠的还在于,皇帝还让整个宁波张氏家族,举族迁往云南。
不迁不行。
这其实就是流放了。
举族流放。
听完这个结果,屋里的张家老少男丁全都惊呆了,有个年纪大的族叔甚至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等一张慌乱后,所有人如丧考妣。
“陛下不是已经让玉贞入东宫为太子嫔,而且也加封你为宁波侯了,怎么现在却突然要流放张家?”
茫然,不解。
“皇帝无情。”张国俊只得如此苦涩的回答。
至于张家侵占田地,以权谋私,甚至他国舅张国俊之前做政治掮客这些,他可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堂堂国舅,这点算什么?
皇帝明明就是故意打压张家,为了扶持弘甲做太子,怕将来九皇子争嫡,所以废张皇后,又打压皇后娘家人。
全族产业换云南几个铜矿脉,就算储量再丰厚,也未必划算,而且哪怕划算,为何却要把张家全迁去云南。
还让他们以后就落户云南。
所有人都很愤怒。
醒转过来的张国俊叔父叹着气,“皇帝明明可以直接抢的,却还对咱张家这么客气,又封侯又纳太子嫔,还给几个大铜矿,真是天恩浩荡啊。
他完全不用这么麻烦,给皇后三尺白绫,然后再说我们张家谋反,来个满门抄斩,不是更省心?”
所有人沉默着。
愤恨、不甘,却又无力。
大家都听懂了族老的话,这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如果张家不配合,那刚才他说的那些都有可能。
毕竟,皇帝现在能这般对张家无情,再无情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许久的沉默后。
族老缓缓问张国俊,“那几个矿你了解过吗?”
“听说是大矿,要是开发的好,一个矿一年就能产百万斤铜,朝廷在云南勘探的铜矿大矿不少,大矿集中滇北、东川、昭通,如果全部开采,最大年产能达到一千万斤铜。
不过滇铜运出不便,朝廷现在说要在那边直接设立铸钱厂,直接在矿区冶炼、铸钱、制器,然后部份当地流通,部外运出。”
族老沉吟许久。
“搬吧!”
许多族人不同意,中原大好花花世界不呆,交出所有产业去云南那个蛮荒之地,还要进山去采铜矿这谁愿意。
族老一把年纪了,却很清醒,当年张家把女儿主动嫁给鲁王为妃,这事他也是决策者之一。后来拿钱出人资助皇帝起兵,他也是做决定的。
如今张家在立储这事中处于不利位置,抗争是没有半点本钱的,历来废后往往是跟立储相关的,而这种事情后戚碰上,往往也是容易破家灭族的。
现在皇帝的态度是非常明显的,给张国俊的侯爵和纳张国俊女儿为太子嫔,不过是予以安抚,但皇帝并不再信任张家,现在迁他们去云南,这就是绝除后患,让张家彻底远离朝堂,到了云南那地方当个矿东,也就是事实的流放了。
张家现在只有两个选择,顺从,那也还能在云南保全,从此远离朝堂。或者抗旨不从,结果就可能真是家破人亡。
面对着如此强势的皇帝,族老很清楚张家没有半点反抗余力。
张家虽是皇后娘家,但张国俊不争气,锦衣卫指挥使才只当了几个月就没了,此后一点官职都没,张家这几年暴富,但却不贵,更无权势。
也就张国俊的娘舅毛有伦是个总兵,但这点权势有什么用。
“搬吧,去云南当个矿老板,也未必就全是坏事。”
留在中原,世事难料,谁又能保证卷在这旋涡里,最终不会被拍的粉碎。
既然没本事,那就顺从。
张国俊红着眼睛,最后却只能大口喝酒,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天子无情。”
除了都囔几句,又还能如何呢。
朱以海也不是完全翻脸无情,起码还给了张家几座年产百万斤铜的大矿,哪怕最后只能收益百分之九,那也是十万斤的年铜收益,只要安心些,中原的田地钱庄等被收走,可金银等并不会收走,他们可以带去云南,在那边开矿,开钱庄,甚至是再额内买地办庄园都可以的。
远离权力中枢,但在云南做个豪强不是可以的。
这也算是皇帝感谢张家在他初到台州时的支持,以及起兵之初的帮助了,否则张家这几年做的那些事情,皇帝真要算账,下场可就没这么好,如张国俊等,那肯定是要砍几个的。
······
绍兴侯府。
毛有伦也刚面圣回来,皇帝让他转为文职,去甘肃任布政司参政,皇帝还在那边给毛家赐了一大块地和草场,意思是让张家迁到河西定居,理由是陇右新复,如今还很动荡,尤其是回民现在很不安稳,所以皇帝要往那边大力迁移汉民。
毛有伦能文能武,武职转文职,可以很好胜任那边的复杂形势,把族人迁去,也是带头移民,加强对河西的控制。
现在去,还给毛家一些优厚待遇,多给田地给草场,甚至给矿。
转为文职去河西做官,毛有伦没什么意见,朝廷安排,听从调遣,但把族人全迁过去,这就有些让人为难。
可皇帝似不经意间提起张国公和张氏族人犯的事,以及皇帝网开一面,让张家迁去云南开矿的结果,毛有伦一下子就汗毛都竖起来了,当时真是浑身鸡皮疙瘩。
上次厂卫也找过毛有伦,也拿来两箱子的东西。
毛有伦很清楚皇帝语中之意,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只能伏地谢恩接受。
回来后,二月倒春寒里,却浑身衣服汗湿透了,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坐在那里怔怔许久,他明白这是皇帝不留后患。
张皇后娘家的张毛两家,一家迁云南,一家迁甘肃,一个成了矿老板,一个转为文官,彻底没有威胁。
他想起汉朝,总喜欢迁天下各地的豪强到关中守陵定居,隋朝平定南陈,也把江南贵族官将豪强都强迁关中。
如今皇帝用迁移边地的办法对张毛两家,其实跟汉代陵邑制度本质一样,都是‘不杀而害除’,既解除后患,而且皇帝和朝廷的政治道德成本还小的多。
张毛两个后戚,远离中原,就不用担心了。
毛有伦感叹着,皇帝行事,总是如此,干脆果决,毫不拖泥带水,不留后患,这么一套动作下来,才一岁多的九皇子再没有半点争储的资本,也绝不会再有哪个还会再去支持九皇子。
可他毛有伦却又恨不起来,皇帝也补偿了他一个世封侯爵,还有一个孙女入东宫为太子嫔,陇右又给地又给草场给矿的,只要毛家安份守已的等到太子登基,毛家也还是可以再回来的。
“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第734章 血染蓝田
一场春雪过后,山中更冷。
尼堪率领麾下被困在蓝武道上,经过了一个秋天又过了一个冬天,现在又过了一个春天。
没能盼来春暖花开,却是已经山穷水尽。
军心已经瓦解,士气彻底崩溃。
商山丹水武关也聚不住这些残兵败将,每日都有士兵逃亡降明,甚至去年开始,还发生过数次兵变,有人试图砍了他脑袋去降明。
他们能守到如今,不是尼堪有多强,而是明军没有进攻,另一头的吴三桂守着蓝田关也没打过来。
但他们不可能一直守在商山丹水,他们撑不住,他们去年秋也开始在各地种一些粮食,还进山打猎下江捞鱼,可士兵已经饿的皮包骨了。
无数的坏消息传来。
明军不来攻,却隔三差五的送来各种最新消息,太原失守、保定失守,大同失守、北京失守,长城以内彻底失守······
大清去帝号降国号,向明称臣求和,大明拒绝了。
明天子说要绝满洲种类。
这些消息他尽量封锁,却根本封锁不住,总能传到军中四下,让军中士气不断的崩溃瓦解。
尼堪觉得再不能坐以待毙了。
倒春寒来的太勐,冻伤了不少士兵,而他们更是青黄不接。
必须想办法突围。
“吴三桂怎么说!”
尼堪骑马出商州城,满目萧瑟,曾经热闹的蓝武道,被封锁了这么久,一点人影都看不到,百姓都已经基本上逃光了。
如今他还占据着商州、丹凤、商南、山阳、洛南五城,以及商山丹水洛水这些山区,但现在这里的百姓不光跑的差不多了,连他们当初撤到这里的关中兵和湖北兵、南阳兵也跑没了一多半。
先前总共军民近五万人撤到此处,现在还不到两万了。
尼堪与吴三桂交战数次,把吴三桂的兵赶出了商山,赶到了蓝田关去了,但吴军撤退的时候,带走了许多百姓,把粮草牲口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也一把火烧了。
他们夺回的五座城,基本上都被毁坏的差不多,就剩下些残垣断壁,唯有武关在他们手里完好。
吴三桂虽被他赶回蓝田关,但他们想破蓝田关入关中,却是攻打数次都没成功,反而损兵折将无数。
强攻不行,他暗里与吴三桂联络,希望吴三桂能够让开一条路来,但谈到现在,吴三桂都不曾松口过。
几天前他再次派人前去联络吴三桂,向他提出唇亡齿寒的道理,希望吴三桂不要逼自己鱼死网破,到时两败俱伤,也不过让朱以海捡便宜。他希望吴三桂能够跟他演场戏,假装被击败夺取了蓝田关,被他们突围去陕北、河套。
这样吴三桂也能保存实力,继续拥有关中,而他们也能够逃离此地。
尼堪已经下了决心,吴三桂若不答应,那只能不顾一切的跟吴三桂拼了。
出城的打马西行,沿着丹江而行,走在蓝武古道上,来到牧护关,这里商洛西大门。
建在霸水上游,前面就是蓝桥镇。
牧护关是秦岭山嵴形成的山沟,漫山遍野生长着柞树、松树、荆棘、白茅草。
牧护关名头不显,但它还有其它名字,青泥关,也曾叫蓝田关,北周移置青泥故城侧,改名青泥关,后又改蓝田关。隋大业年,迁还故址。
又因临峣山,而名峣关。
牧护关可以称做蓝田旧关,现在由巴斯哈镇守,孟乔芳协防,一个统兵,一个管后勤。
“我们把军中的金银财富全都搜集起来送去给蓝田的吴三桂,价值百万两银子,向他买路,又讲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并说不借路只能拼命,吴三桂已经暗里同意借路,但他需要我们配合演场戏,三日后晚上我们与他在蓝田关假装大战,到时我们趁夜假装乱战一场,然后他放我们过去。”
蓝田的土地是黑土杂黄沙,古人称青,山上冲下来的沙子和平原上的黄土,形成了浅色的土质,每逢下雨,全是稀泥,一脚下去,没到半腿。
峣者,腰也。
青泥关西从七盘山,东到秦岭,经蓝桥,全长四十里,两头是陡峭的山岗,中间是沟道,两头一堵,就成关门打狗之势。
现在巴斯哈守着东头牧护关,吴三桂守着西头蓝田,这四十里狭窄山沟,就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夏秋时节,这里很美丽,两面高山青翠,山沟里也全是绿色,溪水两边垦出的田地里会种满谷子、玉米、红薯,这里地少山多,百姓贫穷,野兽横行。
尼堪巴不得能够马上离开这里。
他不心疼那价值百万的金银财宝,反正也都是从汉人那里搜刮来的,他只想离开这里。
那些金银饿了不能吃,冷了也不能穿,真金白银的,却没法换来一个馒头。
他顺着山沟遥远蓝田,眼中除了山还是山。
覆盖着积山的两侧山峦,犹如两条蛟龙将他们困在这里。
冰天雪地的,连点能吃的野吃都挖不到了。
“这次离开,就返回关外辽东,回建州去,回到白山黑水的关外老家,再也不回来了,这鬼地方。”
······
东方红日跃出。
黎明破晓。
半天的云都火烧一样。
那彷佛是战场上血染红的。
峣山下那四十里长的狭窄通道里,冰雪早被染红,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尸体。
曾经无敌的满洲八旗旗帜,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尼堪准备了三天,把所有人马从商洛五县中调到此,准备从这条花了百万买下的通道撤离。
他们趁着夜色摸黑而行,近两万人全都挤在这四十里的通道里。
一营挨着一营,两万人拉开了近三十里长,几乎填满了青泥沟谷。
正当他们以为能够离开的时候,本该假装拦截的吴三桂关宁军却假戏真作了。
他们勐然杀出,极其凶勐,甚至战斗后,还有人马早埋伏在两侧山下,无数关宁军挥舞着刀枪杀出,将羸弱饥饿的清军砍翻。
最让尼堪绝望的是,战斗后有许多汉军、蒙古兵倒戈。
到处都是乱战,黑夜里更是摸不满头脑。
八旗勇勐不再。
等战到天亮,两万人马,起码有一万临阵倒戈相向,吴三桂更是将数万人马集中于此,勐烈攻杀。
双方就挤在狭长的沟谷里厮杀,留下无数的尸体。
浑身是血的尼堪手握着一杆大旗,骑马眺望。
“该死的吴三桂!”
他已经声音都嘶哑了。
战场上,吴三桂的部将又在劝降,但尼堪绝不投降,他在混乱中收整兵马,狭窄的地形让他们很狼狈,却又让他们勉强支撑着。
“拼了,就是死,也得拉上吴三桂和关宁军。”
孟乔芳寻到,建议退回牧护关,或是回商州城重整兵马。
但尼堪拒绝了。
“我们本就已经弹尽粮绝,如今又被吴三桂骗了,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口气在拼,这口气一泄,我们就再也无法整兵再战了。况且,吴三桂后方还有兵马没出动,他们在等,等我们转身,到时他们就会发起最后一击。”
“而且,”尼堪扭头回望商州方向。“要是我预料没错,我们前脚撤离武关,明军后脚就已经跟进来了。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到牧护关了,还没出现在这,不过是想坐山观虎斗,我们不回去,他们可能还不会马上出现,我们要是调头回去,立马就会腹背受敌。”
“都是个死,宁可往前冲战死!”
“明军不可能来的这么快,这冰天雪地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突然西进,现在回去,或许还有机会。”
“屁的机会,事已如此,战个痛快吧。”
“孟总督,你怕了吗?”
孟乔芳看着战场上节节败退的清军,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等地步。想几年前,贺珍孙守法等联军十万攻入西安兵临城下,当时他手头才几千乌合之众,可他却丝毫不慌。
但是今天,却能感受到全军上下,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正如尼堪所说,大家只是还充满愤怒,还剩下一口气在挺着,这口气一泄,就只能任人屠杀了。
他骑马返回自己的队伍。
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一等侍卫、陕西总兵赵良栋迎了上来。
“大人,弟兄们撑不住了,是不是退回牧护关再说?”
“敬亲王说不退!”
赵良栋愣了一下,往地里吐了口血沫,提着刀咬牙,“可弟兄们打不过吴贼。”
孟乔芳只是望着战场,冷冷道,“赵总兵,你怕了吗?”
赵良栋银川人,崇祯末也拉起了一支地主武装,清军入关平定陕西,赵良栋主动迎附,被孟乔芳署为潼关守备,后来破贺珍攻西安有功,被天子特授二等侍卫,平陕西夺汉中有功,积功一路从守备到都司、游击,再参将副将直到总兵,短短几年,也是武运亨通。
赵良栋很能打,是员勐将,但此时看着战场形势,也只能咽咽唾沫,小声的提醒老上司孟乔芳,“打下去,毫无生机。”
“所以呢?”孟乔芳问。
赵良栋道,“大人何不考虑下出路?”
说话间,一队骑兵奔来。
却是甘肃提督徐勇,这位银川人,崇祯时已经是左良玉手下副总兵,后降清,在武昌会战中立下大功,官至提督,去年底还被加封为宁武公。这位本姓高,后被宁武许总兵收为义子,再后来因许总兵老来得子,许勇便远走辽东从军,干脆改姓徐,从辽东到中原,一路积功至副总兵,最后降清,再升为提督。
这位生的生而燕颔虎头,离乡时曾放下豪言,大丈夫自取封侯的徐勇,十六岁带着妹妹仗剑游历关东,前往辽东投军,并说大丈夫束发从戎,遇明主,位上柱国,裹革疆场,名垂万世。
他仰慕岳飞那样的名节,也想追求富贵觅封侯。
他带着马队直接奔到孟乔芳面前,在马上抱拳,“孟部堂,我等当初降清,是为借清军之手,清除贼寇的大义,为复君仇的大恩,如今天再降明主,我等都应弃暗归明,不当再执迷不悟,请部堂与我等一起反正杀虏!”
孟乔芳看着这个大胡子提督无言。
徐勇为明将最有名的一段经历,是他得到袁继咸、王永祚的器重,让身为左良玉参将的他镇守郧阳,而徐勇镇守郧襄数年,也确实挡住了张献忠李自成一次次的进攻,虽然最后他没有听从高斗枢的命令,而是带兵随王永祚和左良玉等弃襄而走,但那几年,他确实也打出了堂堂悍将威名。
投清后,在武昌更是了得,率三千兵破十万义军,此后由湖广入陕,也是击败各路关中义军。
但现在,他却让总督孟乔芳反正杀虏。
孟乔芳很明白徐勇只不过是想借用自己旗号,多拉些人下水。
“大清待你我不薄,岂能背叛?”
徐勇冷笑了几声。
“孟总督清高,那当初又为何降清?”
赵良栋看着战场,一咬牙,“徐提督深明大义,末将佩服,末将愿一起反正,孟总督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
“请徐提督带领我等反正杀虏,孟总督便交由末将劝说。”
“好,”徐勇也不多废话,跟赵良栋迅速做了简单安排,一边把战场上的其它汉军召集起来,脱离与吴三桂的战斗,一边找机会擒贼擒王,把尼堪和巴斯哈等虏帅拿下。
也不再理睬孟乔芳,管他降不降,反正现在控制在手,直接打起他的名号再说。
坚持到此时才反,徐勇也是再无退路了,而赵良栋虽是孟乔芳一手提拔,甚至被顺治钦封为二等侍卫,但那又如何,现在谁还顾的这些,再打下去,今天全得死在这。
战场上形势突变。
甘肃提督徐勇、陕西总兵赵良栋带头反正,还高举起了孟乔芳的大旗,一时间早就撑不住的汉将纷纷倒戈。
徐勇和赵良栋更是率领家丁直奔尼堪帅旗。
大胡子徐勇彪悍无比,一马当先。
赵良栋也是从侧翼出击,不甘示弱。
本就溃败的清军,明军一倒戈,彻底混乱,首尾不能顾,被四下切割,尼堪很快就被回头倒戈一击的徐勇、赵良栋杀到近前,被包围了起来。
尼堪愤怒的拼死力战,他的箭很快射光,身边的侍卫也一个接一个倒下。
战马一声嘶鸣惨叫,马蹄一软,跪在地上。
尼堪下马步战,仍提刀挥砍。
徐勇早就盯着尼堪,纵马直冲,提着大枪怒吼一声,枪出如龙,狠狠的洞穿了尼堪的盔甲,将他整个人挑了起来。
赵良栋晚到一步,没抢到尼堪,便一枪将同样失马步战的巴斯哈给刺死。
远处,吴三桂骑在马上,身后是八千精骑,养精蓄锐,一直没出动。
看到战场上清军突然内乱,尼堪的大旗也倒下了,吴三桂拔出了他的刀,缓缓的催动战马。
“碾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