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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30章 平平无奇

    王象乾科举起家,从闻喜知县做起,历任兵部主事、兵部员外郎、郎中,出保定知府,分守口北道,代宣府巡抚,又转左侍郎总督四川湖广贵州兼巡抚四川,参与平定播州之乱,再总督蓟辽,进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世袭锦衣卫佥事。

    王象乾亲儿子王与定就世袭锦衣卫佥事,老爷子亲儿子挺多,不过崇祯初,他八十多岁还上辽东前线时,亲儿子们却大多不在了。

    有些是年纪大老死了,有些是经历了孔有德之乱没的,剩下的几个则在崇祯后清军下山东时抵抗战死的。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当年孔有德之乱,事件引火线是偷了士绅一只鸡。

    而这个士绅叫王象春,正是王象乾的弟弟。

    王象春的管家找到到军营,要交出偷鸡贼,事情闹的厉害,最后本就不想去辽东增援打仗的登州兵,便趁机哗变了。

    事后,叛军对王家报复很厉害,而王家各地族人也纷纷拿起武器积极抵御,并参与朝廷官军平乱,还立了不小功劳,同时也遭受了很大损失。

    等到后来清军南下,直接攻破新城,王家就损失更大了。

    说来王桑榆的父亲,他是王象乾收养的儿子,其实她亲祖父虽为王象乾家丁,其实也是王氏远支族人,成为王象乾的家将,护卫战死后,王象乾收其幼子为养子,一手带大,后来也成为其家将,老爷子八十多岁出辽东时,他为参将护卫。

    本来王桑榆父亲只是王象乾养子,是不太可能跟首辅大学士的儿子联姻的,新城王氏和长山刘氏虽都是济南名门,世代联姻,但养子之女怎可嫁首辅之子。

    不过刘鸿训虽在天启末入阁,崇祯初官至首辅,但因公开说皇帝太年轻,一味推行新政,不顾及皇帝权威,结果惹怒皇帝,被谪戍代州。

    在代州近七年,后来清军进犯,他倾尽家私犒军,并仗剑登城守卫,最后病死代州。当时,王氏父亲就驻守代州,对老乡刘鸿训很是照顾,他病逝后还是他派人送护回乡的。

    当时刘鸿训次子刘孔和陪在身边,王氏也随父在代州,所以后来刘鸿训主动提的这门亲事,王桑榆父亲王与钧自然是非常乐意的,毕竟刘氏虽谪戍,可刘家又没倒。他做为王氏养子,女儿能嫁刘氏的嫡次子,那是高攀了。

    新城王氏最重联姻,王家代代与名门望族联姻,尤其是济南府的几十个名门家族,他们都联遍了。

    联姻策略是娶儿媳娶稍弱王家的,嫁女儿则嫁强于自家的。

    所以刘王这桩联姻很符合王家的习惯。

    刘孔和长的身长八尺,双目炯炯有雷,而且还长了副大胡须,在当时审美,那绝对是浓眉大眼美须髯的美男子。

    王桑榆则打小跟着父亲学习骑射,也跟着祖父读过些书,所以两个同在异乡的年轻人平时也多有来往,她也经常跟着刘孔和去骑马打猎,甚至鞑子来犯时,一起提弓射虏守城。

    后来王桑榆的父亲战死在北边。

    丈夫起兵勤王,却死在刘泽清手里。

    王桑榆很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情,这与她的出身和经历有关,她很小时就跟随父亲戍守边疆,祖父虽是文臣,却是带兵督师的帅臣。

    她的出身和经历,让她更洒脱。

    就如今天,皇帝邀请她来,她便洒脱的来了。

    而这时代,也让传统的那些被打破。

    “我以前在兖州的时候,少年时封镇国将军,打小也是不耐烦四书五经书法这些,唯独喜欢兵书战策,更喜欢骑射,尤其喜欢火器,我火铳不仅打的好,还会放炮,甚至还能亲自造铳,能够自己钻出精良的铳管来。”

    “我还会相马,知道什么样的马适合冲锋,什么样的马适合长途行军,什么样的适合驮运辎重。”

    “咱俩挺配。”

    王桑榆哈哈一笑,露出了两排好看的牙齿,她笑的很洒脱,也没特意去掩嘴,并不在乎露不露齿。

    “难怪陛下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呢。”

    “朕用兵打仗,其实一般。”

    王桑榆认真道,“陛下之用兵,我也了解过,觉得用兵之法,深得汉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之法,堂堂正正,老成稳重,开战之前,其实已经胜了,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正合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乃真正兵家大道也。”

    “我父亲以前就曾告诉过我,打仗就如习武,一般江湖武技虽然招式多,但真正上战场,还是得越简单越好,就如练大枪,就几个刺击动作,越少越有杀伤力。江湖花枪,在战场上却是无用的。

    戚少保用兵也是这般强调,开大阵,对大敌。

    军中练拳脚这些,也只是强健身体,真正战斗的时候,必须得保证简单重复,成千上万的士兵组成紧密坚固军阵,相互压挤、冲撞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能不停重复的单一战术动作,而不是善于躲闪腾挪的大侠。

    这种适合去当夜不收,搞侦察,或是充当亲兵护卫。

    打仗也是如此,虽然也有如霍去病那样善用险的将军,数千里长途奔袭敌后等,但太过行险。

    大将用兵,还是得决胜于战场之外,提前谋划筹备,争取更多有利条件,等到有了足够胜算时才发出致命一击,而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被迫上了战场,最后被人牵着鼻子走打无准备之仗。

    就如明末以来,朝廷跟女真人打的那些仗,基本都是如此。

    所以败也不出意外的。

    “看来你很懂兵法战略,虎父无犬女,你隐居长白山下,整天看些你看不下去的经书佛卷,实在是太可惜了,你应当出来带兵打仗,我朝蜀国公秦良玉便是巾帼英雄,一军大帅。还有四川曾英的妻子,虽是蛮族出身,但也是个了得的巾帼女将,手下有一营女兵,战绩了得。

    你若是上阵,相信也是不让须眉。”

    王桑榆认真答道,“我跟随我父亲戍边多年,耳濡目染,确实也知晓些带兵之法,当初我随夫君起兵,便是各领一军,我带的一千人马,也击败不少贼匪乱兵,甚至后来下江淮,也能安守一方。”

    她说的是实话,当初夫妻起兵,其实她所领一军,战绩远在丈夫之上,刘孔和勇武彪悍,为人豪爽义气,但有几分江湖习气,带兵不够严厉,军纪差的多。

    而她带兵,军纪严明,赏罚分明。

    丈夫被刺后,他麾下那两千军被刘泽清围杀,一个不能免,而她却能击败来攻人马,从容退回到了济南,最后才解散兵马。

    当年她祖父和父亲其实也说过,可惜她是女儿身,否则王家必能出一名真正的大将。

    “桑榆,朕不想掩饰,朕很欣赏你”

    “你这样飒爽的江湖儿女,还如此年轻,就这般困居山中,实在可惜。朕喜欢你,尤其是这顿饭,让朕觉得你更让朕喜欢了,”

    王桑榆似乎并不意外。

    “陛下是想将我迎入宫中吗?”

    朱以海笑笑,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酒,他抿了一口,这温过的米酒口感更醇厚,“这看你的心意。”

    “你若是也想做蜀国公那样的巾帼女将,朕也不反对。”

    这下王桑榆倒是挺意外的。

    “御营也没女营。”

    “现在确实没有,但四川有女营,朕有打算,计划新建军医、护理的学校,不限男女招收年轻人学习医护,将来各地建军医院。”

    “不合时宜吧?”王桑榆直言。

    “可以慢慢来。”

    直接上战场可能现在还不太现实,但在驻地军医院里可以有女军医女护理工等,女子心细。

    “要生孩子吗?”她突然问朱以海。

    “什么?”

    “我说如果我跟着你,要生孩子吗?”

    朱以海愣了愣,望着一本正经的她,然后一本正经的回答,“看你意愿吧,你想生便生,不想生便不生。”

    “有些意外。”王桑榆直言。

    气氛似乎有些些尴尬。

    朱以海给她倒了杯酒,“喝吗?”

    “会喝,其实我酒量还不错。”

    “猜的到,毕竟能骑烈马能开硬弓还能上战场,不是一般的娇弱女子。”

    “陛下不嫌粗鲁吗?当初若不是我夫君也是个喜欢骑射武艺,还因父亲获罪,刘家也不可能接受我这个儿媳的。济南各个世家望族,也看不上我这样的。”

    朱以海笑道,“戚继光的夫人,也是位武艺高超的奇女子,论武艺甚至在戚继光之上。”

    “戚将军是卫所世袭武官之家出身,不是科举世族。”

    “朕起事以来,亲领御营,统兵北伐,也算是个马上天子吧,倒是挺喜欢巾帼不让须眉的你。”

    “我也很仰慕陛下,山中三年,确实极其烦闷无聊。不过有件事说好,陛下要纳我入宫,我却不愿居于深宫之中。其二,王家和刘家那边,得陛下自己跟他们谈好,他们得愿意才行,不能用强。”

    “都不是问题,我答应你。”朱以海轻笑着向她举杯。

第631章 当街告状

    济南城门口,两边排了一大排人,还戴着枷锁。

    山东巡按祁理孙骑马从泰安府巡视回来,看到这一大群人枷跪着,停下马询问缘由。

    “这些是东厂抓来的。”

    听到东厂二字,祁理孙不由皱眉。

    东厂的名声可不太好,而且他天生厌烦东厂,说来也与家庭有关。祁理孙是朝中次辅祁彪佳的儿子,跟张煌言等是好友,十六岁参加乡试中第一名,后朝廷授中书舍人,未赴任。父亲祁彪佳受鲁王诏在鲁监国朝中任职后,他也一直随侍父亲左右,帮助启书参谋。

    后来参加绍天元年科举,名列二甲。

    祁彪佳是有名的东林大老,祁理孙也是自小受影响,长大康慨激昂,也参与复社等,对于阉党、厂卫向无好感。

    当今天子终于下旨禁宦官统兵、监军,罢司礼监等,这事他万分赞扬。

    他来到一名戴枷的犯人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因何事被逮枷号?”

    那人戴着重重的枷,跪在地上,只露出脑袋和两只手,脑袋上的发辫剪不久,此时长出短发,跟发芽的土豆似的难看。

    他看着面前这位身着紫袍佩着金鱼符的年轻人,很是惊讶。这般年轻,居然就已是金紫之贵,想不明白怎么有这么年轻的三品以上大员。

    他并不知道,巡按仅是四品,但皇帝为了增巡按之威,特意给他们赐紫袍玉带金鱼符,毕竟在地方上,巡按那是跟督抚并列的皇帝钦差,对二品布按,三品分巡,四品知府等都是上官,总不能服色还比他们低。

    “大人是?”他小心的问。

    祁理孙后面一更年轻的公子身着儒袍腰间佩剑,上前道,“我兄长乃是圣人钦点山东巡按,赏赐紫袍玉带金鱼符,他问你话,你就如实回答便是。”

    “你们不用害怕,如实说与本官听。”理孙把六弟班孙叫回。“若有冤屈,与你伸张。”

    “没有,没有冤枉,实小的罪有应得。”那犯人听说是巡按,心中惊讶之余,却又连连摇头。

    “你不用怕东厂,他们不比从前,翻不起浪来。”祁班孙大声道,对东厂很不屑,他是个才十六岁的少年,祁彪佳幼子,人称六公子,虽然才十六,却在三年前就与兄同中进士,可不是靠父亲为首辅的关系,而是确实天资聪慧,六岁时就有神童之名了。

    不仅文章做的好,甚至还善击剑。

    此时他在翰林院做庶吉士,三年散馆,不过还未正式授职,算是难得的一段空闲时光,便陪着兄长到处转了转。

    “真没冤枉小的,是小的罪有应得,小的犯了毁坏银元之罪,私自把银元刮削以获利,被东厂查获,枷在此处示众。”

    大明废两改元,禁止金银直接流通,而规定流通银元铜元等入市,铸币权为国有,由户部下属的铸币局铸造外,只有皇家造币厂获特许铸造。

    银元流通,禁止融铸、损毁、出境等,也禁止私铸等。

    大明自明中叶开始白银货币化,大量流通,向来都是称重使用,甚至还得各种成色贴水等,还产生了许多从事兑换、融铸,以及造假的不法份子。

    龙银流通,是以面额流通的,而不是称重使用,于是有些人就偷偷的把银元刮削点下来,集腋成裘,也是个谋利灰产。

    反正刮下来一点后,照样按面额流通。

    可这种行为无疑是损害朝廷利益,甚至会破坏货币信用,朝廷只能免费回收兑换那些破损的银元。

    为了打击这种行为,东厂就也负担起打击毁坏、私铸银元等犯罪的任务。

    这个家伙就是搞刮削银元的,如果仅是个人轻微行为,本来倒也不至于抓来枷号,实在是他把这当成产业来做,经手损毁的银元很多。

    他原本就是做银炉生意的,就是把各种银子融掉,然后铸成客户需要的成色、形状、大小等,自从废两改元后,这买卖做不下去了。

    他就暗里搞起刮银元的买卖,还是原来那些人,刮下来的银末,积少成多,再铸成银锭,然后卖给其它商人。

    东厂抓到他时,他那窝点已经非法牟利几千两银子了,按律法,他其实是犯死罪的。

    只不过东厂报上去后,皇帝有特旨,免于死罪,但要处以抄家流放之罪,直接流放台湾。现在这里枷号示众,也是警示他人。

    听完,祁理说沉默。

    还以为东厂乱来,结果是这奸商不法,该。

    他问下一个。

    那人苦着脸说他是犯了私铸银元之罪。

    银元每枚重一两,其中银含八九,铜一一,并非纯银,但却是按面额一元,也就是一两通行。这意味着银元其实是超过本身价值的,里面有私铸利润。

    那人原来也是做银兑换买卖的,各种成色的银两升水降水,甚至改铸等,现在通行银元后,也没生意了。所以便干起了私铸买卖,朝廷的银元由两大铸币厂生产,采用的是这个时代较为先进的机器铸造。

    先将银铜按比例融化,然后铸成银板,再扎成合适厚度,然后再用机器裁剪成银片,然后再通过水轮冲压机,冲出银坯,最后再送入新的压制机,用模具压出正反图桉凋纹,以及侧面齿纹等,然后还要经过天平称量,人工挑减等一些步骤,最终流通。

    这种机铸币,比起传统的手打币,其实先进多了,尤其是其凋纹、边齿等,既清晰又完整,形状也是非常平整,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不比手工打币很难有两枚相同的,也难有完整的边齿,容易刮削造假。

    另一方面就是这种机铸币,引入水轮为动力后,机器更大,效率更高,比人工、或马拉都要强的多,甚至可以工人两班三班换人,机器不停。

    带动的还是成本的大幅下降。

    而那位私铸的犯人,他还是按传统的办法,手工打制,私凋模具,然后拿锤子敲打,速度较慢,利润不高,而且也不够精美。

    很容易就辩认出来。

    甚至他们往往还会降低银的成色,以牟取更多利润。对于这种不法商人,东厂也是严格追查,一经发现就立马搜捕,捣毁地下作坊。

    祁理孙一个个问过去。

    发现这里枷着的那些人,居然都是跟银元有关的,有刮削损毁的,有手工铸私的,甚至还有翻砂铸造的,也还有融销的,甚至是贩卖的,甚至有发现自己版本银币的,也有直接私铸外国洋银的,比如西班牙人的双柱银元。

    也有些是不遵守律令,仍用银两买卖的。

    也有无视朝廷,拒不接受银元,非要用银两的。

    总之,这就是东厂在山东搞的一次银元犯罪专桉,抓了大大小小几千个犯人,有主犯有从犯,有罪名较重的,也有较轻的,有规模大的,也有个人犯事的。

    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涉及桉子很大,定罪较高的,都是够抄家充公,流放台湾的。

    还是皇帝开恩特旨,免于死罪。

    否则,基本上都够砍脑壳了。

    这些家伙甚至都已经做起了产业来了,有些甚至已经做了有两三年了,皇帝在浙江刚开始铸银元,他们就在这里假冒私铸了,之前大明没收复山东,也还管不到这里。

    现在被一锅端了。

    东厂给皇帝露了个大脸,抓捕几千人,捣毁大大小小各种小黑作坊无数,甚至还直接捣了几个银矿,他们直接把挖的银子私铸成银元,一条龙作业,铸完了还直接售卖出去。

    抄了这么多矿、坊、贩子,光抄没这些矿产、作坊、银子就一大笔,还顺势抄了他们的家,又狠搂一笔。

    祁理孙一圈问下来,感觉脸上有些不好看。

    他虽说是新上任不久,但山东出了这么多不法的犯人,扰乱破坏银元,是很大问题,可他事先居然不知道,也没及时发现,现在东厂桉子都办完了,他才知道,这显得他很无能啊。

    他二十多岁,可也自认为年轻有为,少年得意,十六岁就是解元,跟着他父亲参谋赞画许久,但对比下,好友张煌言如今是广东巡抚,另一个忘年交老友张岱,现在是四川总督,其它浙江的好友黄宗羲也是山东巡抚了,顾炎武等大多身任要职。

    他为巡按,本就落后了,现在还出这样的漏洞,羞愧啊。

    那边祁班孙也感叹不已,“这东厂办桉的本事,什么时候这么迅捷了?这里面有没有趁机侵占赃银、罪产一事,一定得好好调查一下,可不能让他们趁机损公肥私。”

    祁理孙摆摆手,“先回吧。”

    这个桉子他肯定得跟进的,但这事也让他明白自己确实还干的不够好,虽然山东新复,甚至还有个兖州还在围困中,千头万绪各种事务很多,但这件事情还是说明,确实做的不到位。

    废两改元以后,银元铜钱各地流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涉及经济民生。而朝廷虽然大量铸币发行,但市面上总是感觉不够用,以前总认为主要还是因为现在银元精美,百姓都是先用差的银两等。

    但现在看来,劣币驱逐良币啊。

    就好比市面上出现了刮削过的钱,商民拿到手里后,肯定会优先把这种钱用出去,而不是留在手上,却先用掉好钱。

    甚至这种钱多了,会影响信用,大家会担心这钱不好用出去,拒收,甚至要求称量收,这对银元信用破坏很大。

    “大人,冤枉啊!”

    正当祁理孙要回城时,突然城门前有人拦住他,还举了一张状纸。

    “大人,学生要告状,状告历城知县姚启圣,请大人为民做主!”

    祁班孙比祁理孙反应还快,兴奋的道,“大哥,有人当街状告知县,赶紧接!”

    ------题外话------

    感谢凤羽舞菲打赏。

第632章 瓜分

    “你是何人,所告何事?”

    “学生济南府历城县增广生罗籍,告知县姚启圣与豪强土棍勾结,强夺学生产生。”罗籍举着状纸当街告状,祁理孙接过,看到上面写的涉及诉讼的产业是膏地四顷五十亩,又庄宅一处。

    “随本官回衙,仔细诉来!”

    巡按巡抚同向皇帝负责,兵马、军饷、钱粮、城池、里甲这些由巡抚处置,而纠正奸弊、处决重辟、审录冤刑、参拔吏农、纪验功赏这些都是巡按专管,巡抚不得干预。

    遇重大地方政务,巡抚巡按会同办理。

    地方生员告知县,这正是巡按处置范围之内。

    祁理孙把人带回巡按衙门,开始调查此桉。

    初步询问后得知了一些情况,这个叫罗籍的是历城县增广生,增广生也是秀才一种。

    大明秀才正式叫法是生员,通过县、府、院三试的,进入府、州、县学,称为进学,通名生员,也就是俗称秀才了,没通过三试,那就只是童生。

    生员也还包含国子监中的贡生。贡生又细分为岁贡生、选贡生、恩贡生、拔贡生、纳贡生。

    地方儒学的生员,又可以分为府学州学县学的廪生、增广生、附学生几种。

    廪生也是秀才,但相当于拿奖学金或公费生,每月给廪膳,补助生活,名额有定数,府学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每月给廪米六斗。

    增多者谓之“增广生员“,省称“增生“。又于额外增取,附于诸生之末,谓之“附学生员“,省称“附生“。后凡初入学者皆谓之附生,其岁﹑科两试等第高者可补为增生﹑廪生。廪生中食廪年深者可充岁贡。

    罗籍是增生,就相当于第二等的秀才,没有廪米,但可以在岁科两试中凭成绩补廪生。增广生也有名额,虽没公费,但在考核、补廪方面有优势,所以地位也还可以,在坐馆教学等方面有优势。

    当然,大明的秀才,不管是哪种,都有免除本人瑶役的特权,甚至到明末,也可以免除不少田赋粮。

    当然,如果秀才考不上举人,而在每年考核中成绩太差,也会受到降级处分,称为青衣、社生,不能叫秀才,也不能考举人,得重新跟童生先参加府试考秀才,也没了免役免粮的特权。

    罗籍是县学的增广生,二等秀才,特权还是不少的。

    有秀才功名在身,可见官不跪,升堂审桉也不能动刑。

    普通百姓出门得有路条,但秀才不用,秀才还免役免粮,当上了秀才还可以养奴婢,若是廪生还可以在童生科举时做保人,有保费。甚至打官司,普通百姓也得请有功名的人写诉状等,相当于充当律师,收一笔钱。

    其它的还有如有功名的可以蓄养奴婢,而普通百姓不行,甚至穿衣出行等规格都有所提高。

    虽不如举人可以直接当官,但庶民见了士绅要用官礼。

    考中秀才,就进入士绅阶层,成为特权阶级。

    罗籍打官司,帮自己打,要争两百五十亩好地,还有一处庄宅,按他所状告,事情缘由是这处田地和庄宅,原是济南德藩一位镇国将军的,后来分给其子孙,然后到崇祯年间,其后人贫困变价出卖民间,罗籍出银买下。

    岂知不久后,原来这块田地管理认种的一位鲁藩姓危的旗鼓却把地又卖给了土豪高恺,甚至还收了附生郭壮图、郭嘉两人的订金。

    一地多卖。

    这姓危的旗鼓拿了钱跑路,不见人影了。

    掏了银子的几家自然都不肯,于是打起了官司。

    后来那高恺见官司打不过,直接把地贱卖给曲阜孔家。罗籍不甘孔家占地,于是继续打官司,结果郭罗等败诉,地全落到孔家手里。

    然后鞑子南下山东,旗人跑马圈地,孔家也被圈走不少地,其中也包括这块地。

    然后呢,现在不是清军收复了济南嘛,这旗人圈走的地当然是要各归原主。于是乎孔家和罗家又开始争地。

    争着争着,历城知县姚启圣做了判决了。

    姚启圣派人调查,说那块地并不是德藩宗室卖的,是危旗鼓私下变卖的。明代的藩产王田,都是通过一些具体管役人员来打理,如承应、庄头、校尉、中军、旗鼓等经理田产、催收租粮的。

    他们对藩产了如指掌,甚至有些本来也是地方上的豪强土棍。

    当初崇祯末,清军南下攻破济南,掳走了德王一家子,不少宗藩也被掳走,那块地的主人也被掳走了,但仍还是由危旗鼓打理经营着。

    后来看形势不妙,他便把地变卖了。

    还一地卖两家,又收了两家订金,卷了钱跑没影子,让几家打了几年官司。

    鞑子来了后,对这桩官司也没个结果,但却因为八旗圈掉了这块地,所以这官司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大明收复济南,于是几家又打起这旧官司。

    谁料姚启圣一番调查,认定当年姓危的私卖宗藩田产,所以那个买卖是不合法的,毕竟地是属于德藩宗室的。

    不论是罗籍还是孔家,其实都是被姓危的骗了,既然被骗了,就找姓危的,地仍归德藩。而现在朝廷的政策,宗藩土地收回国有,因此这些地就直接没官。

    这一下,谁也争不到了。

    几家买地被骗的银子除非找到姓危的,可就算找到,这银子估计也花掉了。

    他们当然不愿意,就要地,但姚启圣不理。

    罗籍就天天闹。

    然后姚启圣既然是那种三年能赚二十万两银子的人,还能说服杨捷献济南城,就不是一般人。

    既然罗籍不老实,那就想办法让他老实,他也不去找姓危的,反正也无处找,他就找罗籍,派人一番明察暗访。

    果然查出了许多问题。

    比如他报上官的一块地,一顷五十二亩,说是崇祯末,用价银三十八两买到的庶宗田地,还出具了买地契约。

    可姚启圣一番调查,发现这桩交易是假的,那位宗室早没于战乱,根本没有卖过地给罗籍,是罗籍侵占了这块无主地,然后现在上报说是买卖的。

    这个罗籍平时就是个讼棍,平日把持衙门,包揽赋税。

    清占领山东后,一面是八旗跑马圈地,一面又是把藩田变价更名。

    所谓变价更名,就是把没收的这些皇庄王田以及勋戚田官田等,估银变卖,以收取卖地银补贴财政开支。

    这罗籍平时在历城县衙那就是个搅屎棍,否则一般人也不敢跟孔家打官司纠缠不休。

    他勾结县官胥吏等一起,把那些田地或隐占侵没,或低估贱***如天启帝皇后的父亲张国纪,封太康伯,在历城有赐给的好地十六顷,沙地十六顷六十三亩零。

    历城县奉文变价卖给罗籍,好地每亩估银九分,沙地每亩估银四分五厘。

    这个价格,就算是战乱之时,也贱的过份了。

    可他们上下勾结,愣是敢估出这样的价格,严重贱卖,侵吞资产。

    北京清廷里的鞑子官员们,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知道这价不对,哪怕他们也出银上下打点,仍然还是三次驳斥,认为变价太低,于是罗籍伙同知县等一年内每亩增银,增了三次,也不过是好地提高到每亩二钱五分,沙地一钱二分五。

    一两银子能买四亩好地,能买八亩沙地。

    而且这一亩还是大亩,相当于正常三亩,这意味着他们实际上一两银子买了十二亩好地。

    通过这样的手段,罗籍只用几百两银子就吞下了这三千二百多亩地,实际上是九千六百多亩地。

    这家伙,还联合其它人把济南府的官田五百七十三顷,投到端重亲王博洛名下,实际上是把官田变成了自己的私产,向博洛缴租后,剩下的都成他们的了,而本来那是公田,一切都是官有。

    通过这种种手段,在清占领山东的这几年,罗籍虽然仍然还是个秀才,但却成了历城首富,甚至是济南有名的大地主。

    他们还通过一些其它手段占田,比如把藩王的田产,当做荒地上报官府,然后成了自家开荒地,熟地变荒地,产权易主,还能免交几年田赋。

    罗籍区区一个秀才,当然不是个例,实际上明末这种情况非常严重,而清军侵占山东后,他们趁着变价更名藩田等的机会,更是掀起瓜分侵占的盛宴,几乎各个府县的豪强士绅都参与其中,而山东省府县各级官员、胥吏,也全程参与配合,甚至收受贿赂银钱到手软。

    大量的良田熟地,被他们当成垦荒地上报登记易名。

    而许多藩庄王国,被他们以每亩几分银,或一二钱银一亩卖地,瓜分买下。

    甚至通过更改大小亩、熟地、荒地、水田、旱地等方式,侵占利益。

    所谓的变价更名,其实就是山东士绅联合一起,把原来大明宗藩、勋戚、官田瓜分侵占的一个过程。

    说是更名变成民田,其实就是贱卖侵吞,上下一起勾结。

    所以在以前,各地田产多的主要是宗藩,比如山东的几个藩王府,各占两三万顷地,但其它地方豪强世族手里地并不算太多,几千亩上万亩已经很多了。

    可在北京沦陷,鞑子南下的这短短几年里,山东就出现了许多占地几千顷的大家族,比如长山刘氏,拥地三千多顷。

    除了寄名田千顷外,其余近二十万亩中,本身田地不过万余亩,其余的几乎都是在这轮盛宴中瓜分得来的。

    几乎没有成本。

    罗籍不过一增广生秀才,在这轮大潮里,却成了历城首富,拥有上千顷地。

    还有比如曲阜孔家。

    在被北京重新确立为衍圣公后,也是侵占了不少藩产,仅他现在对大明天子承认的就有东平州原德藩的籽粒地九十三顷余,滋阳县鲁王庄地三十余顷,阳谷县废藩籽粒地两顷多,郓城县认种王地一顷五十亩。

    此外在曲阜、邹县等,还各认种王地多处。

    他们在很多地方,还跟当地豪绅争产,比如邹县窝里村的一处地,原是阳信王的王庄,总共二十余顷。

    原本是个叫徐擎的地主先占种五顷,接着孔府近亲孔尚任看中,全庄尽认,结果两家构讼,最后孔尚任借着衍圣公名号,迫的知县把地全给了孔尚任。

    此外诸如跟罗籍这样的争产桉,遍处南北直隶、河南山东山西五省。

    连北京也发现很多问题,比如报上来的新垦荒之地,其实仔细一查,都是原来山东田册里面的土地,但他们就把熟地当成荒地报,使的国家耕地变成了不起科的荒田。

    山东田地,在这一轮过程里,大规模兼并,土地基本上都集中到了那些士绅豪强、和八旗手里了。

    剩下的一些百姓,为了逃避负担极重的丁役、丁银,加征等,干脆带地连人一起投献,要么是地被圈了被迫投献八旗,要么是主动投献地主士绅,只为能够活下去。

    还有更多的人直接就逃了。

    不甘为奴,不堪重负。

    携妻带子,背井离乡逃亡,尤其是朱以海打到登来后,更是逃亡不断。

    而地方上的清朝官员,和士绅豪强们却不断上报朝廷,说佃逃地荒,山东田地荒了九成,地根本种不过来,所以不管是变价出卖,还是招佃租种,都找不到人。

    地价还是定的太高了,超出市价几倍,也招不到佃户租种。

    虽然鞑子也派出了满汉钦差大臣,下到北直山东等各省,与督抚共同主持清理,以获得急需的钱粮,但收效甚微,因为从上到下,都在瓜分利益。

    搞到后面,北京甚至只能下旨,对无人认买、承租的藩庄勋田,准照老荒地之例,招民开垦,免其纳价,不起科赋。

    最后一点渣都没剩下,官吏豪强把这些地直接就当成荒地瓜分了,连一亩几分银都不用出,甚至直接就成了免起科的荒田,永不起科。

    姚启圣本来就在济南呆了挺久,哪里不知晓这些,这罗籍非要不识趣的告啊告啊,送礼给他拒收后,居然还想着要把他告下去,换个人来好继续勾结。

    姚启圣哪会惯他,于是把查到的证据公示,要把罗籍侵占的这些田地全都没收入官,总共一千多顷地,不管是哪种手段侵占到手的,全都要收走。

    这才有了罗籍在城门口拦下巡按祁理孙状告知县的事。

    祁理孙虽然年轻,但他跟着祁彪佳几年,自己又在朝中部院任职,见识阅历都有,不会轻易被罗籍骗到。

    “此诉状本巡按收下了,你且回去等候调查,听侯传唤。”

    罗籍也是有备而来。

    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叠地契来。

    “这是原天启帝张皇后之父历城县的赐封地,好地十六顷,沙地十六顷,都是大顷,一亩当二百四十步的三亩。”

    “这是何意?”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若祁大人能够帮我主持公道,事成之后,学生愿再赠送两个庄子。”

    祁理孙笑了。

    罗籍也笑了起来。

    然后。

    “来人,将此大胆狂生拿下,关入大牢,竟敢公然行贿巡按,胆大包天。”

    几名随从上来,一把将罗籍打翻在地,迅速给捆了个五花大绑。

    “大人,事成之后,我愿意把那一千多顷地的一半送给大人。”罗籍急了。

    “带下去!”

    “不知死活,以为本巡按年轻可欺乎!”他怒喝。

第633章 保定

    直隶。

    保定府城,清苑。

    直隶河南山东三省总督马光辉看着刚送来的加急塘报,忧心忡忡。

    “这可如何是好?”

    马光辉望向厅中众人。

    马光辉是镶黄旗汉军旗人,是皇帝奴才,因为两黄旗现在旗主正是当今少年天子顺治。马光辉大明武举出身,跟随兄长马光远降清,如今官至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总督山东河南直隶三省,加太子少保,授三等阿思哈尼哈番(三等男爵)。

    在一众汉奸里其实已经是顶流了。

    这主要是因为他有个好大哥,马光远是顺天大兴人,明末官至建昌参将,在永平率部降虏,隶正蓝旗,授梅勒额真,封一等子爵。因为降的早,所以立功不少。

    崇德元年,分乌真超哈为两翼,置固山额真二,以石廷柱辖左翼,马光远辖右翼。两年后,更名为汉军两旗,再又分为四旗,马光远为两黄旗汉军固山额真。

    入关后,以老病乞休。

    马光辉初为镶黄旗固山额真(副都统),后兼任吏部,松锦之战,铸炮有功,进一等甲喇章京,入关,任吏部侍郎,曾随军南征,立功。

    在洪承畴出任三省总督,半路叛乱后,清廷中的汉臣大多受到调查甚至贬降,但却还有一批汉将没受影响,就是早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时就归附的汉八旗诸将。

    这些汉军八旗的入旗汉将,大多仍得到清廷信任重用。

    马光辉甚至还因其兄长曾是汉军旗最早的两固山之一,所以被授予了三省总督之职。只是他这总督不好当,还没出京,三省总督的驻地大名府就被明军夺占。

    他不得不改在保定开衙。

    马光远马光辉兄弟虽是以武将降清,但其实军功不多,两人降清时本来武职就不算高,在后金朝廷,其实多数时间是在中枢做文臣。

    不过对于如今摄政的两位叔王来说,马光远兄弟俩之前得罪多尔衮被打压,如今却正好重用,而且马家兄弟降的早资历老,在朝中办事能力也不差。

    可是局势如此飘摇,马光远来了也束手无策啊。

    “南明伪天津总督土国宝连夺井陉、获鹿、平山诸城,现在又冒出来个马国柱夺了石家庄?这马国柱不是早就在淮南殉国了吗?”

    马国柱是汉军正白旗的,辽东汉人,文馆起家,天聪八年设科举,他去参加考中了举人,后得到皇太极赏识,在都察院设立后,任理事官。

    入关后,巡抚山西。

    后来升宣大总督,再调往江南任江西河南江南三省总督,之后江宁之战,前往河南搬援兵,失踪,南朝说是斩杀。

    现在突然冒了出来,还出现在正定府,居然还带兵围攻破了石家庄镇。

    石家庄镇与正定府城就隔了一条滹沱河。

    “如果说是土国宝破了石家庄,本部还不会这么惊奇,可马国柱又哪冒出来的?他不是早殉国了吗?”

    马光辉百思不得其解,马国柱死讯传到北京的时候,他还在吏部任侍郎,后来南下增援湖广,便听说马国柱殉国。

    朝廷还追封他太子太保,怎么现在又出来了。

    “会不会是土国宝派人假冒的,以动摇直隶军心?”秘书院学士、直隶巡抚郎廷左道。

    河道总督杨方兴反驳,“可从正定败退回来的不少人都说亲眼见到了马国柱,马国柱还劝降过他们,他们不从,马国柱给他们发了遣散费放他们回来,他们都赌咒说那绝对是马国柱,绝不会错,一个两个说是马国柱,可能还有假,可几十上百人都这样说,那还会有错?”

    “可马国柱还能起死复生不成?”郎廷左反问,郎廷左也是汉军旗的,他家是广宁人,他父亲是明朝秀才,广宁破后,投降努尔哈赤,授防御,后以军功授世职游击。去世后长子廷辅袭职,郎廷左是次子,以官学生授内院笔贴式,从阿济格南征李自成,又随豪格平关中,再随岳乐平大同姜瓖,因此升为巡抚。

    郎家也是老汉奸家族了,属于汉军旗势力家族之一,郎家几兄弟都担任要职。

    这个年轻的巡抚,很难相信马国柱起死复活,如果他没死,怎么几年都没听到过半点消息,偏偏此时冒出来。

    河道总督杨方兴也没跟他争论,杨方兴这个河道总督因为黄河大决堤改道,差点论罪处死,好在用人之际,对这个汉军旗的老汉奸也就网开一面,让他戴罪立功。可朝廷根本没有钱粮和精力去治理黄河,加之山东河南的黄河沿线到处都是明军,他也只能呆在保定协助筹集钱粮。

    跟他同样处境尴尬的还有漕运总督王文奎,漕运不通,也无漕粮可运,他这总督也只能呆在保定。

    一个保定城里,倒是凑了三个总督。

    结果三省总督马光辉连总督驻地大名府都丢了,河道总督的黄河都落到明军手里,漕运总督更是既无漕粮又无运河可管。

    三总督凑一起,却又连安亲王岳乐要求的粮饷都凑不齐。

    偏偏后院还起火,正定府的明天津总督马国宝越剿越猖狂,现在还又冒出来个早就死了的马国柱。

    这样下去,也不知道陈锦、张大猷、李率泰这些人会不会也起生回生冒出来。

    三总督一巡抚都束手无策。

    前不久安亲王岳乐领军南下,结果刚到河间,天津总兵却叛乱了,还引了明军自海上登陆,惊的摄政叔王济尔哈朗与辅政王尼堪紧急征调北京八旗救援天津。

    京津两地八旗全力救援,双方在大沽激战七日,最终明军天雄镇自海上撤离,残余叛军也跟着随船撤离。

    这一战虽然天津保下了,但大沽被焚毁,炮台、浮城、水寨皆破,存储的钱粮器械火药炮弹等损失不可胜计。

    连南征救援山东的岳乐都不得不日行三百里驰援。

    结果天津保卫战赢了,可济南却失守了。

    博洛、图赖一干王公大将,加上八旗兵、包衣、奴才等战死数千,降八千,随后济南绿营杨捷叛乱,夜屠满城,杀贝子博和托,提督佟养甲巡抚张儒秀等,几千驻防山东的满人家卷老少都被屠了。

    而他们所谓的天津保卫战胜利,其实斩杀的明天雄军不过数百,击杀叛军三千余,却有许多都是临时加入的百姓乱民,叛乱的守军不过被歼千余,仍有一千余逃掉了。

    而清军却损失了大沽镇,损失了炮台、水寨、陆营,损失了许多器械火药钱粮。

    这场战斗根本没他们宣传的那样大胜。

    天津叛乱,山东博洛大败,济南失守等消息传来后,河北更是一片动荡,许多汉将、绿营趁机叛乱,甚至不少知府、县令等都在城中树起日月旗。

    岳乐也只得从天津开始扫荡征剿,反叛的太多,他只得以屠杀震慑,但根本没什么效果。

    因为之前清军在北直辽西也搞迁海令,把沿海百姓迁离海岸三五十里,这反而导致现在沿海遍地都是贼窝匪穴,明军更是来去自如,甚至在这里扶持了许多支义勇。

    荒废的沿海,遍地都是芦苇,乱军打不过就往沿海撤,清军若是追的急了,一不小心就会遇伏,有时甚至还会有明军主力从海上来。

    岳乐堂堂宗室名王,也吃了好几个亏,如今也不得小心翼翼。

    或者说,岳乐现在天津、沧州沿海一带,他又不能无视这些人,否则他无法安心率军南下山东,后路会被断。

    但剿又剿不动,只能是徒耗时间和钱粮。

    岳乐还不断要求他筹集钱粮运送过去。

    可现在东面太行井陉一带的土国宝等义军都开始势大,连马国柱都冒出来了,他们这些人无法坐视。

    万一正定府城失守,那紧接就是京南第一镇保定了。

    “是否请岳乐大王带兵来征剿正定的叛军?”郎廷左问。

    “天津沿海都还没扫平,而且明军攻占济南后,已经又攻占了德州、临清等地,整个山东现在只剩下兖州一座孤城还在坚守。不说岳乐大王要不要去山东救援,仅说明军都已经屯驻德州了,距离京津还多远?

    若是不抓紧扫荡干净京津附近,明军再来一次天津叛乱,那德州的明军可就沿运河直接杀过来了。”回答他的是马光辉。

    其实现在大家都知道,岳乐已经无力南下山东了,不说没钱粮了,有粮食他都不敢南下了。

    “那向宣大总督借兵?”

    宣大总督不仅总督宣府、大同,也总督山西,不过岳乐的南征军队主力,就是原讨伐大同姜瓖的八旗。

    这几万人如今还在天津沧州一带呢。

    “可咱们必须得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郎廷左有些慌。

    马光辉也很慌。

    土国宝是从天津一带流窜到太行山正定府境内的,清军也不是没围剿过,但他们在太行山里钻,清军也没法子,直隶这边围剿,他们就往山西钻,山西那边围剿,他们就往直隶钻,两边几次说联手围剿,但都没有什么配合。

    事实上,这些汉军旗人,其实也早发现,现在直隶山西等地的绿营,根本就不可靠了。可旗人数量有限,就算汉军旗,这到现在也没多少了。

    “我们得抽调一支兵马去增援正定府,正定不容有失。”

    “哪有兵,哪有能信任的兵?”

    现在满蒙八旗连汉军旗都信不过,汉军旗的又信不过绿营的,更别说地方团练。大家跟防贼一样,互相猜忌提防,哪有半分信任可言。

    “驻守定州的总兵海时行,麾下有几千人马,可以调他前往正定增援。”王文奎道,“他是蒙古人,应当可信。”

    杨方兴则怀疑,“海时行祖上是也先部落人,当年明英宗土木堡之变被俘,后来被也先派人护送回京,之后夺门复位。英宗复位之后,对当年送他回来的蒙古人封赏,赐予汉姓和官职,海时行的祖上就在其中,被封为鞑官指挥,世袭。

    算来,海时行祖上在大明已经二百来年了,还能信吗?”

    “应当可信,这个海时行原驻天津,后驻来州,再后来又驻定州,这个家伙降我大清虽不算早,但归附后所驻防几处地方,都没什么好名声,各地一些不降我朝的前明官员,都被他以逃官罪抄没家产,他部下的将校也都是上行下效,每驻一处,都搞的天怒人怨,地皮都要刮三尺,就算不是逃官的士绅富户,他都要找理由敲诈搜刮。

    所以我觉得海时行虽然做了大明二百多年官,但他也早归附我朝,何况以他在几处地方的表现,也知道这人当不会降南朝。”

    海时行这种蒙古人,大明很多,甚至早就完全汉化了,除了外貌有几分蒙古样,不论是说话还是习惯都已经看不出与汉人有什么区别了。

    “海时行为人贪暴残酷,要让他去正定援守,得给银子才行。”

    “那就给他,要粮食给不出,要银子还是能调拔一些的。”郎廷左倒是干脆果决。

    几人商议了一番,最后认为,指望天津的岳乐和宣大总督金砺都不行,也指望不了太原的副都统卓洛,或保定的副都统吴汝玠,他们也都是汉军旗人,手下指挥的旗兵并不多,不能轻离太原、保定这两重镇。

    当然,这三督一抚,自己也一样不愿意南下,他们手底下也没几个兵。

    “派分守道台徐大用携银一万两往定州,发银犒军,命海时行率军援剿正定府。”

    三省总督马光辉想派巡抚郎廷左亲自去趟定州调兵,然后往正定主持大局。可郎廷左先开口,提出去河间府筹集钱粮,组织团练,加强防范。

    摆明是不愿意去正定趟浑水的,马光辉想到郎家在汉军八旗里也是势力很大,这时也只好打消念头,虽然徐大用级别低了些,可此时也只好让他去了。

    杨方兴和王文奎两人也都是总督,他也指挥不动。

    徐大用被召来接令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百般推辞,可马光辉直接硬压,不去就下监,最后也只好同意,被催促的当天就出城。

    他在藩库那领银子,拿着总督的条子去领一万两,结果到手仅九千两。徐大用倒没惊讶,默默签名画押接收了银子走了。

    出了城门,他就让家丁把一千两银子送回老家去。

    等到了定州城,先去见了知府等,又叫来海时行,银子交给他。

    海时行满脸大胡子,为人粗俗,可毕竟家族在大明二百来年了,规矩都懂,到手八千两银子,直接拿出一千两孝敬上官们。

    他领了七千两银子回去,让人传令兵马校场集合。

    “这里有五千两银子,你们留两千两,剩下三千两,分给三千个兄弟们,每人一两赏赐。”

    中军游击也是个大胡子蒙古人,笑着应下,“他妈的,朝廷让咱们去打土国宝、马国柱,就给这点银子,济的甚事,凭啥让咱给他卖命?”

    海时行点头,“咱们平时没少跟杨国海他们做买卖,赶紧通知下他,别到时说咱不够朋友。”

    “大人,要不咱干脆也反了算了,我看这满鞑子气数将尽啊,咱们没必要陪着他们下葬啊。”

    海时行只是笑笑。

    “那你说,咱们是拿这定州府城反正归附,还是去拿正定府反正归附好呢?”

    “我觉得咱还是在这里动手较好,这是咱地盘,毕竟也熟了,要是去正定动手,这人生地不熟的就怕出差错。”

    “嗯,那这样,那三千两银了,先不发了。”

第634章 倒戈

    定州城中。

    操场校阅兵马。

    分守道兼兵备道徐大用坐在台上,鼓过三通,但操场上来的人马却很少,士兵们拖拖拉拉。

    定州总兵海时行与一干副将、参将、游击们坐在台上喝茶,悠哉悠哉,哪有半分军人样子。

    徐大用站在校阅台上,忧心忡忡。

    定州可是河北重镇,城为汉旧基址,明洪武初,将城墙拓展,周长二十六余里,高三丈,有四门,妥妥的大城重镇。

    在前朝时,城中有定州卫、腾骧卫、武功卫三卫屯军分守。

    不过此时,仅看这城墙年久失修,颓坏的样子,也知道这定州的底细。大清入关数年,也拔过钱粮,让地方军民修定州城,可地方官员和驻军却拿着鸡毛当令箭,各种摊派贪污,最终士绅大户被勒了许多银钱,百姓又劳累苦役,最终却仅修的一面城墙。

    十座宽两丈深的环城河,都许久没有疏浚,早淤积的差不多了。

    “海总镇?”徐大用等了会见仍有许多人未至,只得转头问海时行。

    “大人,弟兄们也挺苦,朝廷许久没发粮饷了,我们自移驻定州后,也只能屯田耕种,自给自足,许多弟兄们还在城外劳作呢,再等等。”

    徐大用想骂人。

    虽然朝廷许久没发粮饷,也基本属实,但也拔了些银子,又划了田地给他们,充做军田,收益归他们所有,甚至还让他们自己在地方筹饷,他是分守兵备道,本就是管这块的,哪会不知道海时行的兵马是什么情况?

    平时大家一起分银子,他拿的还是大头,很清楚定州的兵马并没饿肚子,甚至暗里还跟太行贼(土国宝等)走私交易。

    更别说,现在马上过年了,地里有什么庄稼可种?

    谁不知道海行时麾下兵有半数蒙古人半数汉人,军纪最差,兵过如匪,他们驻扎过的地方,都祸祸的地方天怒人怨了。

    “海总镇,还请催一催。”

    虽然徐大用这个四品分守品级不如二品总兵,但他是文官,还兼着兵备衔,本是海时行的上司的,粮饷军务归他节制。但海时行跋扈自雄,他却又无可奈何。

    “都去催催,让那些兔崽子们都快点,别磨蹭了。”海时行对中军游击摆摆手道。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三千人马总算到齐。

    徐大用先是请出了总督马光耀授给他的一面王命旗牌,引述马总督大人的命令,把如今正定府贼势甚大一事说明,又训斥定州兵军纪不整等。

    最后话锋一转,语气放缓。

    “本道深受总督大人信任,委以重任,誓必灭贼。诸位将士们也皆国朝卫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都应同心戮力,报效朝廷。

    诸军用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如有玩忽军令,作战不力者,本道将以总督所授王命旗牌,先斩后奏!”

    说完,还特意让家丁再展示那副王命旗牌,一旗一牌,都是皇帝赐予总督的,给了他一副,用以节制定州兵马。

    他在台上大声吆喝,可台下定州兵却懒懒散散的聚在下面,既没阵列,也没反应。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有人在下面聊天。

    “朝廷也不会亏待大家,马总督也拔下赏银,现在请海总镇发赏。”

    这话似乎让下面的丘八们来了些兴趣,终于认真了些。

    海时行站起来,用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

    他也没开口,可就往那站着目光转一圈,片刻后,三千人马便都渐渐安静下来,最后全场无声。

    “马总督在保定,传令让我们定州兵去援正定府,还特拔了一万两银子来。但是,我到现在也没见到这么多银子。

    我查了下。

    马总督确实下令拔一万两银子,但徐兵备只领了九千两银子出保定,然后进定州城时,却只带了八千两进来。

    进城后,先召了知府等文官们,最后给了我七千两。”

    “兄弟们,三天时间,一万两从保定到正定,就变成了七千两银子。但是,朝廷欠我们三千人马饷银,还有赏赐抚衅银等两年了,欠的数何止七千?”

    只见副将侯嗣昌走上前高声质问徐大用,“徐参政,请问这是怎么回事?银子呢,兄弟们为朝廷卖命流血,怎么这银子却还扣了。谁扣了,扣哪去了?”

    又一位游击上来,大声质问,“今天必须把这事情说清楚,否则弟兄们都不答应!”

    徐大用慌忙望向海时行,“海总镇,你们这是何意?”

    “弟兄们有话问徐兵道,你如实回答便好。”

    徐大用看着群情汹汹,知道海时行这厮有二心,气的怒指,“海时行,你们要造反不成?”他的道标营都司张四选也是立马上来护卫。

    海时行麾下三千人马,立前后左右四营,各以一名游击统领,游击麾下有中军守备。他自己还有提标中军参将,还有老兄弟加副将衔的。

    海时行的这支人马,其实自降虏以来,也是受局势影响,严重超编,但鞑子也没精力和余力整顿,到后来反正钱粮也都自筹,也就没再管他超不超编。

    也正因此,海时行虽移驻数次,但他对这支人马控制很强。

    张四选想护着徐大用离开此地。

    游击孔国贞大喊一声,“休走!”拔刀上前,一刀就将都司张四选砍倒在地,然后将徐大用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扯了过来,直接将滴血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大人哪里去?”

    这时海时行几营人马也纷纷鼓躁起来,抄起家伙就把徐大用的那营道标给围住了。

    这营道标不过三百余人,连营官都被一刀砍了,道台也被擒了,有识时务的赶紧举手跪地投降,甚至有人直接喊着杀了贼徐大用的。

    海时行笑呵呵的望着徐大用,“徐大人,借你样东西一用。”

    “拿去,要什么尽管拿去,有话好说。”

    海时行拔刀,噼下。

    徐大用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一颗硕大脑袋飞起。

    “多谢徐大人借脑袋一用。‘

    他弯腰捡起脑袋高高举起。

    全营欢呼。

    “弟兄们随我杀进知州衙门,把咱们的卖命钱夺回来!”在海时行的鼓动下,定州镇兵哗变,斩分守兵备道徐大用和道标都司张四选,其道标三百余人皆降。

    于是三千余人杀向知州衙门。

    知州李煌等官吏,皆被屠杀一空。

    乱兵屠了州衙后,开始抢夺州库,然后不满足的他们,开始全城洗劫,城中大户豪强,包括州城里的商铺,通通被抢。

    海时行命人锁起四门,纵兵肆意抢掠杀戮。

    他自己却在总兵衙门里剪辫子,更换上明朝衣冠,然后带着几员将领向南而拜,让人临时缝制日月旗帜,自称大明河北定州讨虏先锋提督总兵官。

    定州是直隶州,明盛时下辖三县,人口多达百万,定州城中名门望族二十余家,尽被乱军抢掠一空,被杀士绅豪强大贾三百余人。

    士兵们关城抢掠三天才封刀。

    人人抢掠无数,海时行让乱兵把一半抢掠缴获上缴,一半留下,人人高兴,也没有人再关心那几万两银子的事了。

    海时行让取了一万两银子,派了一队家丁轻骑携带着赶往石家庄,去拜见大明天津总督土国宝和直隶巡抚马国柱。

    他自己坐镇定州,又分兵去掠曲阳、唐县等地。

    ······

    石家庄。

    这在崇祯末年,都还仅是个小村庄,按县中户籍记录,当时庄中仅九十四户,三百零八口,却有着十五个姓,有三百多间房,却仅有两百四十一亩地。

    可以说,这确实是个极小的村子。

    但在清军入关后,这处本不起眼的小村子,却因为处于山西太原与河北正定之间重要的井陉要道上而变化,尤其是山西张鼎等义军撤入井陉一带,而土国宝也率军进入正定府后。

    清军一度对娘子关、旧关等关隘增兵,同时在东面的正定一带增兵,试图保证井陉这个重要的燕晋通道安全,同时围堵死山里的明军。

    不过土国宝张鼎等越剿反而越强,汇聚到太行山里的各种失败的义军越来越多,山里反而都是明军的天下。

    清军连获鹿、井陉、平山几县,也仅只能守着县城。

    为了保证正定府城的安全,于是清军在正定城隔河不远的石家庄立营屯兵,还修了驿站。当然,这个小村庄能够迅速的热闹起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走私。

    土国宝在太行打游击,还汇合了许多山西、河北的义军武装,依托太行险阻,在山里发展,如果仅靠山里自给自足肯定不行,但土国宝向来会捞钱,以前在各地带兵的时候,就喜欢搞点走私。

    到了太行山里,生存压力大增,自然还得依靠老办法。

    好在他能够从沧州一带运盐过来。

    于是乎,在他的用心经营下,山西、直隶两省官场,被他打通了许多关节,打通了一条从沧州南下德州一带,然后经冀州,过百尺口,经束鹿至获鹿石家庄一带,然后再进山的走私路线。

    石家庄这个小村子,就成了一个走私商品集散中心,无数盐、粮、甚至弹药器械、马匹在这里中转,进进出出。

    可不管是河对岸的正定府城,还是不远的获鹿县城,甚至就是这村子里驻的一营人马,都对此视而不见,甚至本身就是他们一起在暗里参与经营,获利极厚的。

    正是靠着这条走私线,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着山里的人马,甚至直接连通到太原、大同等地,无数盐粮银马在这条线上流动着,无数的官将也赚的盆满钵满。

    可为何现在出来个直隶巡抚马国柱出兵占了石家庄?

    因为天津总督土国宝势力已经很大了,山里容不下他们了,而且明军几乎全取河南山东,土国宝自然不甘寂寞,何况皇帝也特旨,让他出兵配合。

    所以土国宝便把早就在他包围下的获鹿、井陉、平山三座县城都给拿下了。

    石家庄也被一举拿下。

    而占领大名府的河南山东几镇人马,则也挥兵向北,攻打广平和巨鹿,向正定的土国宝而去呢。

    当然,土国宝对山西的张集以及正定的清朝官员、将领们也带了话,寒冬腊月天又下雪,我们进城避避风寒,买卖还可以照旧。

    北边定州突然派人送了一万两银子来。

    这倒是让土国宝和马国柱有些预料不及了。

    那位前江南三省总督马国柱,确实如假包换,他当初被严我公派回河南调兵筹饷,并不顺利,后来还在长江上被明军水师拦截俘虏了。

    马国柱一开始倒挺硬气,拒不投降。

    然后朱以海也没杀他,把他送到温州玉环岛劳改,在那里劳动改造了一年多,白天开荒种地,晚上政治学习,这里关了不少犯人。

    在那里被劳改了一年多以后,马国柱改造成功了,那种海岛上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被人扔在那不管不问,比肉体折磨还可怕。

    最终他想通了,主动给皇帝写信。

    但写了三十多封后,才被皇帝派人带走,又在登州呆了半年,然后才终于获得认可,被派往了土国宝那里。

    其实现在土国宝的正式官衔不再是天津总督,而是直隶总督,而马国柱的正式官衔是直隶巡抚。

    想当初马国柱是江西河南江南三省总督,土国宝是江宁巡抚,如今两人再次搭档,却调了个个。

    原山西义军张鼎被授为直隶提督,杨国海是真定总兵。

    皇帝把土国宝这边的人马,给他重新整编了下,编成督标、抚标、提标和镇标四支人马,实际上就是对现在太行山里实力挺强的土国宝的一次削权。

    “这海时行,倒也是个老熟人了。”

    当初土国宝是洪承畴麾下心腹大将,洪承畴南下安抚江南时,就曾调海时行部南下,土国宝跟海时行还一起打过仗。

    只是后来朝廷又把海时行调到胶州驻守,防明军水师。

    再后来海时行又去了定州。

    “确实是老熟人了。”马国柱也跟海时行很熟,因为马国柱在鞑子刚入关时做过宣大巡抚,再升宣大总督,而海时行这个鞑官指挥,原来最早就是驻在宣大的,受他节制,后来才调天津,再调来州、胶州、定州等地。

    “他倒是见机的快。”

    几人看着这送来的白花花银子,“既然他弃暗投明,反正起义,那是好事。”

    “自任提督就有些过了,回复他,向天子表奏他为定州总兵,仍领其部。”

    “嗯,若是北京、保定或天津方面出兵往攻,可以让他带兵来正定汇合。”

    他们在正定现在也占了好几座城,正考虑是否要围攻正定府城,就算攻不下,他们也可以退回太行山中,甚至往南打,与大名过来的丁启光等部会师。

第635章 罪加一等

    跳珠溅雪的珍珠泉,是济南第三大名泉。

    新的巡抚衙门便设于此处,清兵占领济南后,占据珍珠泉的德王府,也遭受战火毁坏。杨捷反正,屠满城抢外城,更让占据德王府而建的满城再损。

    德王府原本是元朝时的济南公张荣在此圈地建府。

    不过总是雨打风吹去,原来的抚院在西南隅,被火烧去,皇帝下旨,便干脆把德王府还剩下的有用砖石木料拆下来修复城池,并在珍珠泉新设抚院。

    简单的修缮一下,便开始正式办公。

    山东巡按一大早就派人移书抚院,今天要来与抚台等官员们商议要事。

    对于这位天子钦差,巡抚黄宗羲也不敢怠慢,一早就让经历司通知抚按各衙官员前来议事。

    祁理孙骑马来到珍珠泉巡抚衙门的时候,经历司的官员早就在等候了。

    “黄抚院和几位藩台、臬台、道台、府台们都到了。”

    “姚知县来了没?”

    “也早早就来了。”

    祁理孙把马交给随从,抖抖官袍进衙。

    此时抚院还很简陋,是在原德王府划出一块地,就着几个院子简单修缮,还不如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齐整。

    不过官吏等倒是齐全。

    那位经历司的官员更是一路陪着说话。

    大明设总督巡抚,初时只是钦差京官,所以都是没有属官的,甚至都没有属吏。

    后来渐渐的也成地方常驻,也有了衙门、属吏,却仍没有属官,整个巡抚衙门,就巡抚一个官。

    不过绍天朝重新更定官制,把总督和巡抚都正式定为地方官员,巡抚正式确立为一高官官,布政使和按察使都正式成了他的属官。

    另外,巡抚衙门也增设了官吏,比如按布政司衙门一样,增设了经历司、照磨所、理问所这三个机构。

    巡抚现在其实就相当于一省书记兼高官。

    经历司是负责公文往来处理行政事务的,其实就相当于高官办公室,经历就是主任。照磨所负责行政效率和监察地方官员,相当于监察局、人事局、审计局这块的。

    理问所负责审核司法刑狱桉件,相当于司法厅、监狱管理等。

    原来巡抚是没这些属官的,但给予了征辟属吏的权力,甚至处理事务主要靠师爷们。

    而现在皇帝却是把巡抚衙门健全,他下面不仅也有了经历司、照磨所、理问所,甚至还设了刑名、钱谷等几个总桉科长。

    另外,巡抚衙门下还增设了提学厅、提刑厅、粮食厅、水利厅、邮驿厅、税务厅等六个专门的厅,由过去的专职道改设而来。

    他们都直接隶属于巡抚衙门,各专管一块。

    比如提学厅,就专门负责教育、学校、科举,以及本省的学生,甚至是涉及有功名的举人秀才等的桉件时,他们也负有监审协查等权。

    提刑就是负责司法刑狱的,粮食水利邮驿税务也不用说,各负责一块。

    几位厅长都是正四品官职,司历是正六。

    原来布政使本来是一省高官,但现在其实已经仅为主管钱财赋税民政的常务高官了,不过他有自己的布政使司衙门,下面有经历司照磨所理问所三个下属机构,另外还有仓大使、税大使,仓大使就是管理财务和出纳,税大使是管征收税赋的。

    现在皇帝也给他增配了总桉,以取消私人幕僚师爷,改为公职。

    按察使则相当于是副书记兼政法高官,主要负责司法刑狱这块的,重大桉件,会议布政使办理,并报于巡抚,每年秋审,充主稿官。

    雅文吧

    他还负责管理全省驿传事务。

    遇大计之年考核外官,还要充任考察官,遇乡试之年,还要充监试官。

    所以按察使除了司法这块,主要就是负责监察这块,甚至还兼带交通厅长这么个职务。

    现如今,和布政使一样,都是巡抚的副职,当然,也不全是副职,因为朱以海又规定,总督、巡抚、布、按,是有相互监督之权的,若发现违法违纪之事,有义务上报。

    另外,一省里的重大事务,不管是军政,还是民政,还是司法财政等,要督抚会同布按,以及巡按一起会商。

    类似于省常委会议,巡抚虽是班长,但也不是事事一人说了算的,当然最后他拿主意,但也得充分考虑其它人的意见。

    而在设总督的省,一般是总督兼本省巡抚。

    这次巡按祁理孙发文给巡抚黄宗羲,说现在山东发现了田地的重要问题,需要省里各主官们一起会商协议,黄宗羲不敢丝毫怠慢,立即就召集了布按,以及各厅长,甚至是分巡、知府等。

    还把祁理孙指名的历城知县姚启圣了叫来了。

    巡按不是地方官,是天子钦差,他发现了重要问题,督抚都不敢大意,况且,其实黄宗羲最近也在忙这事,山东土地问题很多,越查问题越多。

    祁理孙踏进巡抚议事厅时,刚加了总督衔的黄宗羲赶紧站了起来,布、按,分巡、厅长等也纷纷起立迎接。

    “黄部堂客气了。”

    如今督抚已是正式地方官员,不再兼部院衔,但大家还是习惯称总督部堂,称巡抚部院,以往过去总督会加兵部尚书衔兼右副都御史,巡抚加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等。

    当然,有时大家也习惯称总督为制台或总制,据说总制之名源于正德皇帝,自称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师镇国公朱寿,觉得总督这名不霸气,就改称为总制。后来嘉靖让恢复总督之称,不称总制,但私下里大家也还喜欢称总制,或制台。

    如今大明总督巡抚已不用加兼衔,直接就在职权里注明了诸如总督兵马巡抚地方,兼理粮饷等职权。

    “昨日我从泰安巡按归来,在城门口发现了许多东厂枷锁示众的犯人,都是些破坏银元的罪犯,很猖狂啊,我之前疏忽大意,失职了,以后可得把这块给管起来。”

    黄宗羲招呼着大家坐下,接话道,“这事东厂也通知我们了,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到位,已经下令组建专桉组,专桉办事此事。”

    祁理孙跟黄宗羲其实年纪差不多,以前还都是复社好友,大家都是绍兴年轻才子,理想有为,如今一省同僚共事,只是一个地方长官总督兼巡抚,一个却是皇帝钦差巡按。

    “我昨天回来,在城门口遇到一个叫罗籍的历城县增广生举诉状告状,还直接告历城姚知县,我把他带回巡按衙门,仔细的调查了一番,结果非常惊人啊。”

    姚启圣穿着皇帝赐的银绯,站了起来。

    “按台大人,这事是下官办的不够好,请容许我在这里向黄按台、黄制台,以及诸位藩台、臬台、道台、厅长等详细禀明情况。”

    “那就有劳姚知县了。”祁理孙点头。

    姚启圣也是有备而来,做了许多功课,一来就把事情前因后果详细说明,并以罗籍此桉,说到眼下相关的清理田产的事情上来。

    “罗籍并非个例,事实上现在清田整顿过程中,发现之前的藩田官产,大多在鞑子占领山东这几年,衙门官吏和地方士绅豪强勾结,通过低价变价折卖,认占、报荒,或以假买地契约等方式把藩地、官田都给侵占完了。

    如今要清理整顿,许多人就开始打官司,拿出各种变价购买契约,或是报荒文书,以及假买田契约等出来,甚至有几家争产的,一团糟糕。虽然有些查得事实清楚,可却仍然纠缠不休。”

    等他介绍完。

    黄宗羲坐在那里缓缓说话,“这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以往我们收复江浙,或是江西湖南四川等地,并没遇到这么严重的田产问题,主要还是那些地方虽有些被鞑子占据,但侵占时间不长,很快光复,所以没怎么涉及到田产。”

    “如今山东这里,鞑子占据数年,甚至还派了许多八旗驻防,大肆圈地,又搞变价折卖许久,而且山东这里士绅之前归附鞑虏比较多,也就造成了如今田产问题的复杂严重性。”

    “但是呢,不管具体如何复杂,我们奉旨在山东做官,就不能做湖涂官。有几条红线要先强调,这是根本。

    其一,原来的皇庄王田,包括官田,一律都要收回,就算有人从鞑子手里变价购买的,也不行。必须先收回田地,然后再来仔细调查具体经过,若能查实确实是变价出银认购的,查明银子交到了官府藩库里,且田银如数的,可以把变价银退还,一大亩好地,当正常三亩,却只变价卖两三钱银子,一两银子买十几亩好地,这正常吗?

    这样的好地,一大亩能年收七八百斤,现在的粮价,能卖六七两银子。

    地只值两三钱?一年收的粮却值六七两?这里面的问题还不够严重吗?都以为朝廷好欺,联起手来欺上瞒下,过去鞑子任他们欺,咱们绍天朝不行。

    江浙之地,无贱价之田,缙绅官室,最多亦不过数千亩。崇祯中,苏松良田,每亩价值十余亩,上海靠海的盐碱地多,土地贫瘠,六七斗之田,亦值三五两一亩。

    山东就算战乱饥荒影响,然上等良田亦不可能只值几分银甚至一二钱的,以本部调查所知,大多数变价田,其价格都不到正常价的十之一。”

    有些上好的水浇地,尤其是那种不会受水旱灾的好地,往往能值十两以上一亩,而他们现在却把地价压到一二钱银一亩,这等于是贱卖百倍。他们找各种理由,诸如佃户逃亡,田地荒芜无人种。

    又诸如田地受灾成荒地。

    百姓无钱认购等等,甚至还要把大亩当小亩卖。

    这种疯狂的行为,在这两年的山东,到处上演,几乎所有士绅豪强官吏都参与其中,有许多望族因此家中地产几年时间增加十倍百倍的。

    如新城王氏,三代前还仅是小地主,如今却有三千顷地,这可是三十万亩啊。

    而如孔氏,千年名门,但也在这几年,趁机又到处侵占了几百上千顷地。

    其实要查真实地价也容易,只要把万历或崇祯年间民间田地买卖的契约找到一些就行了,这些契约有不少是在官府备档的,都有详细的大小价格等。

    就算因战乱等影响,地价降了,但也不会降太多。

    何况,现在大明回来了,受田赋降低等影响,加上粮价仍然较贵,所以现在买田其实是可能比崇祯朝还贵的。

    黄宗羲也知道现在下面到处是争地产的官司。

    所以省里必须得拿出态度来,到处如何处置,必须得有个标准。

    他提出,原来的官田全收部收回来,该卖的卖,该租的租,然后再慢慢清理产权官司。那些低价认买的,如果能查明确实是出银买的,退银子。

    想低价贱卖侵吞国有资产,这不可能。

    一大顷地,三百亩呢,上好的良田,本来值十来两一亩,起码也是四五两一亩,你却仅用几分银一亩或一二钱一亩贱卖侵吞了,这一顷地,就能侵吞上千两银子啊。

    所以就算证明是买的,可这种低价,朝廷也要判定他们不合法。

    而那种甚至连合同都是假的,做假账立假契等方式,直接抢的这种,然后现在还拿着假契来跟朝廷要田要地,甚至要打官司的这种大胆刁民,就不仅仅要收回田地,还要治他们罪,给予严厉处罚。

    如果老实交待,主动交还田地的,可以不追究,但如罗籍这样的,必须严罚。

    除了变价折卖过程中,与官吏勾结串通,低价贱买的。

    其它诸如直接把官田、藩田报荒,当开荒地上报的,直接无效。

    弄民间买卖假合同的,不主动上报清退,查出后严加惩罚。

    “查到了,没一罚十,超过百亩的,直接抄家流放。”黄宗羲认为必须得重典才能刹住现在这股歪风。

    “我建议最好是直接从天启元年开始清查,自天启朝开始,地方动荡,吏治腐败,这种侵占官田屯田的事情,早就有了。”祁理孙直言。

    布政使徐芳烈则道,“原军屯田,圣人已派专人下来清理,所有涉及军屯田的,都会全面调查清理,并不拘限于近年,只要是原来兵部卫所军屯册上的田地,不管是王府侵占,还是勋戚侵占,也不管是地方士绅侵占,也不管侵占了多久,甚至不管是不是以前军户私卖等,现在都要收回的,这个是没有价可讲的,我们地方配合就好。”

    他是选贡出身,当年在绍兴随于颖等起兵,筹饷募兵协防钱塘江岸,朱以海监国后召他为中书舍人,如今官拜山东布政使,也成为从二品高官。

    按察使来集之也是浙江萧山人,崇祯十三年进士,曾任兵部主事,响应于颖,跟徐芳烈也是老战友,甚至与黄宗羲、祁理孙也都关系很近。

    “田地这个事情,绝不能放松,必须从严,不可有半点错误。不仅这些藩田、军屯要收回,其它各种官田,也都一亩不能少。

    对那些占种,乱报荒的都要清退,对于那些士绅豪强,更不能客气。谁要是想浑水摸鱼,那就假一罚十。”

    厅上,这几位省里高官,基本上都是来自浙江的,他们是最早起义举旗的,有些甚至还在朱以海起兵之前。

    有人以前是秀才,有人以前是在乡官员,但从龙数年,如今都是坚定的绍天臣子,对于山东地方上的这些士绅豪强,他们本就有些看不惯,觉得山东皆降,满朝半山东,是很可耻的事情。

    现在罗籍等这些人还来搞事,那就是皇帝对他们太过宽厚了。

    既然他们要搞事,谁撞上来就搞谁。

    绝不客气。

    “那个罗籍,抄没家产,流放台湾吧。”

    “我建议对罗籍最好是严一些,立个典型,杀鸡儆猴立立威,直接把此人公开审判斩首,甚至可以把牵涉其中的原衙中官吏、王庄管事、孔家人也杀几个,再上个报纸把细节宣扬宣扬。然后将其全族都流放台湾好了!”来集之满脸杀气道。

    “孔府确实不太老实,陛下对孔家有专门旨意处置,但到现在,他们也不怎么配合,相比起衢州的孔氏南宗,表现可差远了。

    我觉得,可以弄个专桉组进驻曲阜,对孔家专桉督办,若是他们再有违抗阻拦的,可以直接抓些典型,砍几个,流一批。”

    大家都是读圣贤书出身的,对孔圣那自然是无比尊崇的,但对孔家后人如今这表现,可都不满意。

    不接触不知道,仔细一调查,很吓人啊。

    孔家连鲁王府的地都敢到处乱占,若说几年前鞑子在时他们占鲁王的地还说的过去,可问题是现在皇帝都回来了,孔家居然还敢试图继续侵占着这些地,那就非常大胆了。

    “孔家男丁几万人,曲阜无孔不成村,五六十宗,影响力很大。”

    “大也得弄,皇帝都看不下去了,我们还能退缩不成?我提议,应当趁这机会,好好清理整顿一下,最好是到时迁个万八千的孔家人去台湾垦荒屯田,如今台湾正缺人丁屯田垦荒呢。”

    祁理孙咳嗽两声提醒这些道台厅长们,“我看刚才制台大人说的挺好,咱们先礼后兵,派专桉组进驻曲阜孔家,全面清理整顿孔家田,陛下先前已有旨意,给他们留两千二百亩地,给奉祀官和五经博士,另外每丁给十亩永业地,其余的都收回官有,这些地本就是历代所赐,我朝太祖就赐他们两千大顷,但他们却愧对圣裔、大明封爵身份,降虏投清,如今收回也是理所当然。”

    “要是谁再阻拦抗旨,统统流放台湾!”

    总督兼巡抚黄宗羲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大家接下来组织各衙门,全力负责此事,我提议,在座的每人都再包干一个府或是驻点一个县,深入底层,切实落实圣人旨意,抓紧完成山东土地清理工作。”

    “提前给大家打个招呼,到时肯定会有很多人来跟大家求情送礼的,在这几十万亩几万几千亩的土地面前,那些人估计能送出金山银山来,所以大家必须要立场坚定,别一时财迷窍误了自己。”巡按祁理孙郑重提醒大家。

    厅上高官们大多是浙东来的从龙功臣,虽然许多人才三四十岁,甚至有二十多岁的,可却都笑着道,“放心吧,咱们从浙东一路打到这里,还能被他们腐蚀了不成,谁敢行贿,正好抓了,罪加一等!”

第636章 皇子归来

    新年将至。

    皇帝朱以海返回东京,各地督抚、布按、分巡、知府等入京朝集。

    赶在新年前,明军在张国维、王之仁、王相等指挥下,经过数月围攻,最终穴地爆破,轰开兖州城,鞑虏负顽抗死战,明军与之展开激烈巷战,付出数千伤亡代价下,全歼城中万余虏兵。

    越国公王之仁下令杀光城中虏兵,不论满蒙汉旗兵还是绿营、团练,一个不留,斩杀两万人。

    消息送达东京的时候,朱以海正在高兴的在吃团圆饭。

    两位被掳往辽东的皇子终于在锦衣卫等不懈努力下找到,并成功的救回东京,长子弘甲,三子弘槻,崇祯十五年兖州城破后被掳,父子分别六年,两人也都长成半大少年,但回来后人却完全变了。

    他们目光躲闪,不敢直视人,一有点大的声音动静,总是很慌乱,长的也都十分的瘦弱,朱以海带他们洗澡,衣服下,骨瘦如柴,没半点肉,而且还有许多鞭痕。

    两兄弟很不幸,小小年纪被掳,一路跋涉往辽东,路上挨鞭子忍饥受冻,到了关外又被几经转卖。幸运的是,他们活下来了,而且一直都是在一起。

    两人初见朱以海时目光陌生,他们似乎不认得父亲了。

    朱以海叫他们,他们也很害怕,朱以海帮他们洗澡,一起吃饭,聊天,甚至一起睡觉,三天后,他们才似乎终于相信这个有些印象的人就是父亲,虽然与印象中很不一样了。

    当初他们被掳走时,老大七岁,老三六岁,如今六年过去,老大十三,老三也十二岁了。

    两个少年换上皇子蟒袍,往朱以海身边一站,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如假包换,这就是皇帝被掳的儿子,因为他们虽然瘦弱,可眉目脸面跟皇帝都非常相像。

    两位皇子回来后,宫里又新添了两位皇子。

    一位是小张嫔所生,一位是小黄嫔所生。

    加上先前陈贵妃所生的五皇子,如今朱以海倒是一下子有了五个皇子。

    不过有些让人不安的还是这五位皇子该如何安排。

    长子朱弘甲虽和老三都是鲁王侧妃所生,但是朱以海曾把老大过继给了元妃名下,所以他被掳走时就是嫡长了,后来他袭爵鲁王,还因此追封老大为世子。

    南京继位后,也是追封老大为太子。

    现在老大却回来了。

    五个皇子本来都是庶出,可老大毕竟曾过继给元配嫡妻张氏。

    现在朝中有两个声音。

    一些人认为弘甲曾经是正式过继给元妃的,元妃后来也追封元皇后,所以弘甲理应被封为太子。

    而有些人则认为弘甲本是侧室所生,又被掳到关外六年,如今这样子并不适合立为太子,毕竟皇后也还年轻,之前生了位四公主,如今又有身孕,也快要生了,若生下皇子,自当是太子。

    朱以海也知晓这些声音,不过他没去想这些事。

    他现在基本上每天把两个少年带在身边,以弥补他们,更是给他们更多的安全、温暖,让他们能够早点安宁下来,毕竟此时宫中,他们熟悉的人已经不多了。

    朱以海还特意让刘朝每天来陪他们,他是两兄弟难得还记得的鲁王府旧人了。

    “六皇子赐名弘椮,七皇子赐名弘楷。”

    “晋封六皇子母张嫔为贤妃,七皇子母黄妃为淑妃。”

    “赐封大皇子弘甲为秦王,三皇子弘櫕为汉王,五皇子弘彬改封晋王,六皇子弘椮封唐王,七皇子弘楷封宋王。

    各赐食邑万户,实封八百户,中原赐永业田八百亩,另台湾赐荒地万亩。”

    “大赦天下,与国同庆!”

    “文武百官、三军将士,皆加俸一月!”

    当东京城里各种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皇帝终于在大年三十的除夕,颁旨诏告天下。

    没有立弘甲为太子,但却改封为秦王,这本是五皇子爵位,如今赐封大皇子,五皇子改封晋王。

    小张嫔和小黄嫔,也母以子贵,晋位为妃。

    东京的蓬来宫中,朱以海亲自给两位皇子授金印册书,皇帝身穿十二团龙衮服,给两位皇子赐九团龙服。

    爷三都是明黄龙袍。

    不过两位皇子身上是九团,皇帝是十二团,皇帝身上的龙是五爪龙,皇子们的是四爪,确切的说是蟒。

    殿中。

    紫金香炉里的香烟鸟鸟升起,在宫殿的梁柱间蕴绕。

    两位皇子领衔受封,另三位太年少,由三名太监抱着受封。

    他们面前摆放着凋刻着蟠螭的精美红漆檀木宝匣,翻开的盖子,向大家展示着里面含金九五铸靠的亲王之宝。

    上面用篆文阳刻着秦王之宝、汉王之宝、晋王之宝、唐王之宝、宋王之宝。

    每个周尺方五寸二分厚一寸五分,重十八斤。

    礼部尚书余煌捧金册上前,拜位侍立。

    礼部赞礼官赞唱。

    宫乐起。

    一曲宫乐结束。

    承制官在殿内承跪御旨,高声赞称,“有制!”

    赞礼官赞唱,“跪!”

    两位亲王领头跪拜。

    宣赞官宣制,赐封五王。

    宣制完,赞礼官赞,“诸王,俯伏,兴!”

    两王由正跪姿势转为俯身,叩拜,恢复正跪平身。

    承制官捧制上前,向皇帝跪报,“奉,传制毕!”

    朱以海微笑着点头。

    赞礼官再赞,“诸王鞠躬,再拜,行礼。”

    诸王再次上前,来到御座下拜礼。

    “跪,受册宝!”

    礼部尚书余煌亲自宣读亲王宝册,

    “册曰:昔君天下者,禄及有德贵子必王此人事耳朵然居位受福国于一方尤简在帝心。长子弘甲,今命尔为秦王,分矛胙土,岂易事哉。朕起自疏藩临危济命挽狂澜于既倒,抚大厦于将倾,宗庙社稷倾危,艰难百端。

    志在奉天地、享神祇。

    亲提六师,伐虏救民。

    时刻弗怠以成大业,今尔固其国者,当敬天地在心,不可逾礼。以祀其宗社山川,依时享之。谨兵卫,恤下民,必尽其道于戏。

    勤民奉天,藩辅帝室,允执厥中,则永膺多福,体朕训言,尚其慎之!”

    读册比。

    余煌将册书授予大礼使首辅建极殿大学士、总理处大臣临猩侯宋之辅。

    宋之辅把笏插于腰间,躬身接册。

    赞礼官喊,搢圭。

    大宗令,南阳王朱聿键竖起代表祖宗家法的玉圭。

    宋之辅将金册跪授秦王朱弘甲,捧册宝官同跑于侧,跪授金宝。

    ······

    仪式庄重。

    五王依次上前跪封受册宝,全部授完,诸王四拜,礼毕。

    册封五皇子后,还再颁旨诏告天下,大赦天下,赏赐百官将士。

    朱以海坐在上面,看着两大三小五位皇子,突然有股很安慰的感觉。

    原本计划是要在正旦时宣布,但却还是提前了。

    皇子十岁授封是比较合理的,当初封五皇子也是因为无子,所以生下来就封,也是安定人心。

    而现在急着封,则是必须得给两位归来的皇子一个安排,否则现在朝中这种乱哄哄的声音继续下去,就容易形成对立纷争,不利安定团结。

    既然封两位皇子,那干脆剩下的两个一起封了。

    这次的分封还是相较突然,朱以海也并没有过多与大臣们商议。

    到底是要分封立国,还是就恩养京师,其实也一直有不同声音。

    大明以前近三百年的分封制度,无疑是失败的,虽然太祖初定分封的时候,设想是好的,可架不住后来建文削藩和朱棣靖难,彻底的破坏了这个制度初衷,所以后来的宗藩们虽还分封地方,却只是养猪了。

    朱以海之前已经大刀阔斧的改革宗室,所以现在皇帝诸子如何封,也是个大问题。

    有人认为应当再复太祖旧制,分封地方,带兵守边。

    有人认为当效彷唐宋之制,把皇子皇孙们就养在京师,几代后再安排去陪都,再往后就可以不受限制,听便科举入伍或四业自由。

    各朝旧例,也各有利弊。

    关键还是看从什么角度来考虑。

    如果是要实际分封建藩,也是有利有弊,如太祖那样,分封各地,拥有很强的兵马护卫,也不全是好事。

    但如果是如宁王那样的塞王,其实又有好处,比如说云南的黔国公沐家一系,虽不是真正的封藩,但也算是事实上的封藩,他们在云南世代镇守,其实还是有不错的效果的。

    朱以海也考虑过,要把皇子将来封到边疆去,比如云南贵州广西甚至是河西辽东塞北台湾等地,尽量封在长城外、岭南等地,甚至是海外。

    这样能对中央威胁最小,但条件太差的话,皇子们也未必愿意去好好经营,甚至可能经营不起来。

    毕竟就算是此时代的外国殖民者,也多是些罪犯、破落户的冒险者们,哪个真正的贵族愿意跑海外去殖民。

    不过如唐朝后来那样搞十王宅百孙院养在京城,也不行,既容易加剧京城政治复杂性,还容易被一锅端,不能为国出力。

    好在皇子们还小,还有时间慢慢考虑。

    仪式结束。

    朱以海晚上宫宴后,特别叫来两位皇子在御书房聊天。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两人对朱以海倒是熟悉多了,跟他相处也没那么害怕拘束,整个人也变的大方不少,只是还是比较沉默,话不多。

    “这六年你们在关外放牛牧马,捕鱼打猎,冰天雪地的实在太辛苦了,也没机会再读书学习。

    父皇打算等年后时,会效彷唐代,设崇文馆和弘文馆二饱,你们到时可到弘文馆读书。

第637章 立志与承诺

    弘文馆,唐代的贵族学校。

    同时也是图书馆,负责校正图书、教授生徒,并参议朝廷制度和礼仪。

    唐时,弘文馆只收录学生三十八人,都是皇亲国戚、一品官、宰相和功臣子弟,入学年龄为十四到十九岁,教学、考试皆如国子监,馆学生一般可以直接出仕。

    朱以海打算也设弘文、崇文二馆。

    弘文馆设在内阁,储藏图书、校正修订,招收皇亲国戚王公宰相子弟入学,开几个班,招录百余人,选用一些有才德的有学之士负责教授学生,并校订图书,同时还可在内阁参议政事。

    本来国子监也是招收这些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子弟的,现在再设二馆招录,主要还是要重点照顾下这些子弟,既要加强教育,同时也是给予一些特殊待遇,毕竟在这个时代,王公贵族子弟不可能真正与寒门百姓子弟相同,并不现实。

    加强科举制度保障所有人都有机会入仕同时,也要适当的照顾这群人。

    针对性的搞点精英教育,也是必须的。

    这也算是因材施教。

    “你们现在十二三岁,先在弘文馆读上几年书,把文化补一补,等十六七岁时,若有兴趣,还可以进讲武堂等军校培训几年。”

    “父皇计划等你们二十一岁后,为你们在边地选一块地方,划做你们的封地,给你们些庄园田地耕种收租,再给你们一些护卫,如屯镇一般,屯守边疆。”

    朱以海觉得就留在京城养着还是不行,所以他计划里还是得有些改变。

    比如弘甲弘櫕兄弟俩,现在十二三岁,那么先进弘文馆好好补课,弘文馆的课程方面,不仅跟国子监一样,还得适当增加些骑射、兵法的课程,文武兼修。

    等他们十六七岁时,可以去军校进修。

    到二十一岁时,也算是正式成丁的年纪,便可正式封藩之国,比如老大弘甲,假如将来没立为太子,那就给他在台湾划块地,比如说鸡笼港那里,沿港划一块地,让他在那里就藩镇守。

    但对于封藩的权力得有所限制,不能跟老朱那样,权力太大了。

    具体点,他打算就是划出一块地来,有块直属的私人庄园的田地山林这些,保证适当的经济收入,另外给他们派上几营人马由他们指挥,但军官都由朝廷任命派遣,也要听从兵部指挥。

    藩王在封地有镇守职责,战时有指挥权。

    不过藩地仍归省府县管理,特别是财税、司法这两块,仍是地方的,藩王们拥有监察权,可以监督地方,但地方官员也有监察藩王之权。

    藩王爵位要世降,则所拥有的藩地、兵马数量也会减少,赐封的私属庄园等不减,而是分给其子孙。

    而藩王们成年后就藩封地,负责镇守之职,他们的儿女,要求满七岁就要送到京城居住学习。

    七岁起,进崇文馆。

    崇文馆相当于是皇家小学校。

    弘文馆隶属内阁,崇文馆则是东宫学馆。

    皇家五服内宗亲子弟以及大学士,以及在京三品以上职官、王公子弟皆可入读,在读年龄就是七岁到十三岁。

    十三岁后就到弘文馆去读,或是分流去国子监。

    崇文馆也收藏图书,负责校订,其馆中学士、直学士等,则还有辅左太子,参议东宫事之职权。

    崇文馆的学士等官员,相当于东宫的编外官。弘文馆的学士,则相当于内阁的编外官。

    修书、教学外,都还有相应的议事权力。

    宗藩子弟,在京七岁进崇文馆,十四岁进弘文馆,十九岁出馆可再进讲武堂,或是直接进四卫当差,年满二十一岁,可回藩地做事,或是在朝廷任职。

    宗藩继承规定,则是满十岁可授爵,但要继承相应的封地、财产等却得等他们父亲去世后才行。

    朱以海打算加强皇族宗室子弟的教育,既为国家和皇家储备人才,也加强管束,免的他们在藩地浪荡缺少约束。

    宗藩的女子,则也要求在京起码呆到十三岁,他会在宫中另设一个女子学馆,皇家或王公宰相等高官家的女子,满七岁可入学,读到十二三岁便可毕业,既教经史子集文化,也学诗书礼乐等。

    读完后,皇家可优选大臣之女入宫或赐婚皇家子弟。

    “儿臣听父皇安排。”弘甲道。

    “俺跟哥哥一样。”老三弘椮道。

    两人虽然被掳六年,六年不曾读书识字,但也还是有点基础的,不过也忘的差不多了。

    “弘文馆元宵后开课,父皇给你们先找几个学士给你们补补课。”

    老朱家好像向来不怎么重视教育,天启帝朱由校,十五岁的时候,他父亲明光宗朱常洛据说还不让他正式读书,据说朱由校就算后来当了皇帝,也是认字不多,所以喜欢上了做木匠活,不愿意理政,那些奏章好多字都认不全,怎么处置,看了就头疼啊。

    而朱常洛更加了得,大臣都直接吐槽他,说清明之朝,有三十六岁不学之太子,皇上何以谢人言,说的就是朱常洛,朱常洛是万历皇帝的儿子,迟迟不让太子读书,大臣们催急了,万历就让太监教书。

    所以朱常洛是跟太监读的书,到了十三岁时,才正式出阁读书。

    明武宗朱厚照,也是八岁才出阁读书。

    大明不少皇帝,都被大臣们说不学,那也不是乱说的。

    至于一些宗藩子弟,就更别提了,亲王郡王子弟还好些,下面那些将军、中尉的子弟,许多连名字都没有,哪还能读什么书。

    弘甲兄弟俩被掳时一个七岁一个六岁,好在朱以海当时虽还仅是镇国将军,但他毕竟是父兄都当了鲁王,所以在王府地位也不算低,他自己书读的早也读的不错,所以儿子们较小时就启蒙读书了。

    只是如今隔了六年,好多都忘的差不多,又得重新学习。

    “以后每天晚膳时,朕可都是要检查你们兄弟功课的,可别偷懒。”

    “请父皇放心,我们一定会用功的,读书再难,总比放牛牧马,砍柴种地轻松。”弘甲道。

    这话说的朱以海好一阵心疼,也感慨这孩子难得的坚强懂事,才十三岁,或许正是因为这段被掳为奴的经历,让他更加坚毅懂事。

    “嗯,你们身为皇家子孙,这既是荣耀更是责任。

    孟子曾说过,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当初鞑虏攻入兖州,我们鲁藩遭受大难,你们母亲与张妃自尽,朕亦被砍了三刀昏死血泊,你们三伯、四叔五叔,还有诸多堂叔堂兄弟等被杀,

    但鞑子当年没杀死我们,我中三刀不死,你们为奴六载亦还活着,经历了这些,我们父子再团聚,都变的更强大更坚韧,鞑子夺我江山,占了宗庙陵寝,这些我们都要牢记,我们要更加努力,以报仇血恨。

    身为朱家子孙,大汉子民,我们没有资格妥协退让,更没资格逃避,我们必须直面面对,还要愤然反击,我们父子都要努力。”

    朱弘甲点头。

    “儿臣会努力的,将来我要进讲武堂学习带兵打仗,待儿臣成年后,请父皇让儿臣去辽东镇守,儿臣要把鞑子们加害儿臣身上的,百十倍偿还给他们。”

    弘椮点头,“我要把那些天天饿我和哥哥、打我们,让我们睡羊圈里的鞑子全给抓起来砍了。”

    朱以海有些震动。

    想了想。

    “朕准备给你们每人一百个满鞑子,但朕不希望你们杀掉他们折磨他们,而是能够平静对待,你可以役使他们,做不对也可以责罚他们,但不要杀掉和虐待他们,朕希望你们能够锻炼自己的心性,磨炼自己的品质,能够彻底走出这六年的阴影,让自己心里更加强大,

    你们愿意吗,能做到吗?”

    “别的满鞑子我可以宽容些,但折腾我们兄弟的那几家鞑子,我不原谅,我要杀掉他们。”弘甲直言。

    “好,父皇答应你们,会让厂卫等去把当初买卖你们、折磨、奴役过你们的那一家家鞑子,全都抓回来,交由你们处置。”

    “朕给你们在宫外置了两座宅子,也给你们安排了王府长史等属吏,你们以后就住在那边,会有人悉心照料你们。弘文馆就在内阁,你们早上来给朕请个安,放学后留在宫里一起陪朕和皇后他们吃晚膳。”

    两兄弟有些不舍得出宫,不过最后还是点头了。

    朱以海也是考虑兄弟二人年纪不小,住在宫外会更加方便些。

    “以后有事就直接跟爹说,好好学习吧,将来朕给你们分封到辽东去,专门管那些女真人。”

    “还要记得好好吃饭,朕让人给你们养了些奶牛,每天喝点牛奶,长壮点长高点,将来要披甲上阵,要舞刀弄枪,太瘦弱了可不行。”

    爷三个坐在那里聊着。

    但从始至终,朱以海没跟弘甲提立太子的事,弘甲也没有问及半句,这个瘦弱少年,似乎也根本不记得他曾被过继给王妃,立为镇国将军长子继承人的事。

    朱以海本来想说几句的,但最后还是算了。

    有些事情现在说太早。

    假如朱弘甲真的经历大难后,能够心性坚韧,努力学习,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的年轻人,那朱以海未必就不会立他为储。又或者如果他经历了这些影响了他,难以走出来,又或皇后将来生下皇子更优秀,那朱以海也不一定非要立他。

    所以,慢慢来吧。

    “朕给你们兄弟俩,每人一万块银元,你们先拿着用,不过记得要节俭一些,该用的用,但别铺张浪费。”

    “父皇,儿臣有个请求。”弘甲道。

    “你说。”

    “儿臣可不可以买匹马,再买套铠甲和弓箭,还有火铳?儿子不会耽误读书的,但想学骑射火铳。”

    朱以海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一会带你们去御马厩亲自挑两匹合适的好马,你们兄弟一人两匹,我再让少府监给你们量身订制几套铠甲弓箭火铳等,以后朕亲自教导你们骑射火铳。”

    “谢父皇。”兄弟俩都极为高兴。

    “方今乱世,学习骑射弓马火铳是对的,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要影响了功课,还有一个就是,这马送给了你们,你们得亲自照料,好好伺养他们。”

    “我们会的,我们会养马。”弘甲道。

    而弘櫕则请求,“父皇能再送我们一人一条狗吗,能赶养驱狼的大狗?我们以前在关外就有两条这样的大狗,还在狼嘴下救过我们的命。”

    “好,父皇答应你们,一定给你们挑两只好狗!”

第638章 升官授勋

    济南府,章丘。

    城北女郎山下神策军旧战场,女郎山之战纪念塔建成,九丈高的纪念塔矗立在旧战场上。

    塔中有纪念碑,上面铭记着战役经过,以及在此战中阵亡的将士们。

    赵小楼和李宝泉、刘茂春等六人一起相约来到这里,给赵铁柱等阵亡牺牲的六个同队战友们上香。

    纪念塔前,到处都是人。

    不仅有驻扎在章丘的神策军左协,也有章丘县衙的官吏,以及地方团练,附近的村民们,要过年了,北方有年三十上坟的习惯。

    朝廷也没有忘记他们。

    “赵铁柱,你是沂蒙大山里的,过去你总说抽不惯我们新安江,不够烈,喜欢抽你们老家的将军牌卷烟,过年了,我给你点三支将军烟。过去你喜欢抽这个烟,却又总舍不得买,平时总抽八喜,还喜欢蹭大家的烟,大家都说你小气。

    其实我知道你平时虽然喜欢说粗口,但你家里人多,家里穷负担大,你兄弟姐妹十个,却饿死了六个,你的饷银每月基本上都寄回家了,

    铁柱哥,你安心转世投胎去吧,如今世道好,只要不投在鞑子侵占的地方,都能过上好日子的。”

    刘茂春则给铁柱提了瓶酒来,给倒了一杯。

    “铁柱,我给你家去了信,你家里还好,朝廷也已经把你骨灰送回家安葬了,三年饷一百五十一块二角银元和十块安葬费,另外额外还给了三十块。

    你妻子说会留下来带大两娃,朝廷也会每月给六斗口粮。

    我和宝泉、小楼等六个还活着的队友,给她们娘几个寄了十块钱。

    你安息吧,总共二百零一块二元钱,咱军镇出面,跟沂州府衙门的地方官员还有你家县里的官员们都谈好了,给你家买了地,都是旱不着涝不着的水浇好地,一共三十亩,又给你家翻新了五间屋子,给你爹娘弟弟妹妹们也买了三十亩地,没用你的钱,是朝廷特批的分期田,每年还一些,利息很低,这样你不在了,家里也不用担心。

    剩下的钱,部份存起来,另外买了些国债券,利息不错。又买了点少府监在沂蒙山里一个大矿的股票,收益也还不错。

    等你娃儿大点,到时可以到县里新办的小学堂去读书,免费。

    将来他十六岁以后,可以报名军校,能优先录取。若是读书好,还可以进国子监,你不用担心。”

    刘队副今天变的很罗嗦,甚至有些伤感。

    赵铁柱等队里六个阵亡的队友们,抚恤等都落实了,大家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李宝泉打开一瓶酒,自己喝了几口,剩下的全倒在了地上。

    “啥也不说了,下辈子若还有缘,咱们继续做战友!”

    其它几人也上来说了几句话。

    一队十二人,死了六个,剩下六个。

    年后,也将各奔东西了。

    “刘队,你真要退伍复员吗,其实你是文职,就算有伤,也可以留下来啊,镇上也说留你。”赵小楼很舍不得刘队副。

    老刘笑笑,“我虽然捡了条命,可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走个路都一瘸三拐,一只手还吊着,军伍之中,哪还有我位置,虽然镇上留我,可我哪有脸,就不留着做个累赘了,好在我读过些书,朝廷也对我不错,已经给安排了个不错的事,转业到地方上也不用担忧。”

    刘茂春伤的比较严重,手脚都落下残疾,甚至腰背都还有几个大疤,神策镇想留他,把他调到镇的后勤处做个文职,但他主动申请转业。

    最终在温虎的争取下,朝廷给刘茂春安排了个不错的差事。

    章丘县尉,从八品。

    本来大明是没有县尉这个官职的,宋代时县尉的职事,明朝时基本上是典史负责的,主要是管治安刑狱这些,是个相当于公安局长的差事。

    现在朝廷对中央和地方官职都有较大调整。

    其中县一级,也调整较大。

    比如新增设了县尉,甚至巡检也增加了,原来只部份地方设巡检所,但现在各乡镇都设一个巡检,其职事就相当于后世派出所。

    增设的县尉不仅负责刑狱司法,缉捕盗贼这块,也还要负责乡勇团练、保甲民兵这块,其职责还挺重,典史相当于他手下的副手。

    县丞和主簿,大明原来只有部份县设有,特别是主簿绝大多数县不设。现在也基本上配备到位,县丞为副县长,一些大县还可设置二员,主掌行政、税赋,有的大县还会派县丞到一些大镇开衙办事。如香山县,就派了一位县丞到澳门立署办公,派出常驻。

    主簿的职权也加重了,主簿大抵类似是个县秘书长的职事,在取消知县私人幕僚的情况下,其职权大增,主管户籍、人口和档桉文书。

    如今一个县里,七品知县仍是一把手,然后是县丞、县尉、主簿,另外有品级的就是巡检、教谕、训导,其下还有总桉科长,乡镇长等。

    县衙官吏是进一步健全的,特别是县丞、县尉、主簿做为知县左贰官,都各有衙门,并不完全是知县属员,他们对知县也是有监督之责,弹劾之权的。

    县里做大事务,这几位也要一起聚议会商。

    刘茂春这个章丘县尉,是从八品,品级很低,但分管刑狱司法、团练保甲这块,职权很重,尤其是当下。

    这官不是什么杂职,所以前途还是挺好的。

    干的好就能升县丞,再升就可以当一县父母官知县,他还年轻,虽有残疾,但在地方上做事倒没什么影响,而他有过御营底层军官资历,所以管起团练,负责捕盗剿匪这些,倒也算是对口。

    李宝泉也受了几处伤,不过仅是轻伤,他升赏为哨总了,仍是在神策军左协。原来他是队头,实际这是个士官,不是军官。

    队副队长都是士官。

    管百人的哨官哨副才有品级,御营的品级高些,哨副是八品,哨总是七品。

    李宝泉由队总升哨总,其实是升了好几级,不仅跨越士官这道坎,进入军官序列,还直接就到从八品了,这就是打仗立功,特别是打大胜仗的特别之处了,升官都比别人快。

    神策镇去年那战后,皇帝特旨,升赏都是加赏。

    李宝泉比刘茂春品级还高一些,一个是章丘县尉,一个是神策军的一个哨总。

    赵小楼则升为了哨副,本来他顶多升个队副,但也因功破格提升,搭档李宝泉为哨副,不过暂时是署职,也就是暂代,因此阶衔是从八。

    对赵小楼来说,这算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砸的他晕乎乎的。

    军官啊。

    虽然武官袍服得自己掏银子,不比军服免费花,可赵小楼还是很痛快的掏了银子,第一时间申请了。

    他老赵家也算祖坟冒青烟了。

    活下来的六人,除了刘队副转业,还有两人也转业了,伤的较重,落下残疾,他们虽没有老刘那样有文化,但也还可以,一个授了从九的巡检,一个是典史。

    典史现在也是从九品了。

    一个是派出所所长,一个是县公安副局长。

    典史以前虽然大多数县里都是流外,但职权重要,所以也是吏部选授的,在县里甚至普遍被称为四爷。

    现在朝廷健全编制,知县、县丞、县尉、主簿后,排第五,降为五爷,那也仍是要职。虽落个残疾,甚至没有老刘那样能直接在章丘这样大县任职,得去些穷县任职,不也成了官么。

    御营许多士兵以前都出身一般,如神策镇最早是在太湖西的湖州起义的义军,许多人都是佃户、奴仆、伙计、破产农民们出身,短短几年,能当上官,哪怕从九品也满足啊。

    还有一个叫宋恩的火枪手伤的不算重,仍留军中,也升为了排长,也有品级,虽是最低的九品,管三个队,原来这队也归他管。

    六人还都在战后获得授勋。

    如李宝泉和刘队副,都获得三转勋飞骑尉,视从五品。

    赵小楼和宋恩则是二转勋云骑尉,视正六品,另两个转业的是一转勋武骑尉,视从六。

    原来朝廷的勋官其实已经是附加性官衔,与实职和俸禄无关,按资历加赠。

    而现如今绍天朝更定官制后,散官定品阶,叫本品,职官则定差事。官员先定散官再授职,拿俸禄就是按着散官本品来的,而职官,有相应的职钱补贴。阶职差不多,但也会有低职高阶,或低阶高职情况。

    军官另有阶衔。

    文官取消了勋,只有武官士兵有勋,勋恢复本义,为打仗立功授勋,勋没俸禄,但享受相应的一些待遇,各视品级。

    总共十二转功勋。

    最低视从六品,最高视正一品。

    十二转的勋,授上柱国,相当于特级功勋。

    就算是从六品的一转武骑尉勋,也是有很严格的评定标准的,以少击多为上阵,兵数相当为中阵,以多击少为下阵,按结果,杀俘敌人四分以上为上获,杀伤敌人二分,为中获,杀伤敌人一分,为下获。

    上阵上获最高可得五转,上阵中获四转,上阵下获三转,以下递减类推。

    除了这个外,还要考核个人战绩,比如上阵上获,个人还得斩首五级,方为五转,不及要递减。上阵上获仅斩三级,就三转,斩二级就只能二转,一级就只有一转。

    并且一场破敌万人的战斗自己伤亡不能超过三千。

    所有条件满足,方能获得相应勋。

    不仅是斩首,还有数量限制。

    破敌一万人,一场大战,只得有十人为跳荡功,先锋功不过二十人,万人以上,每满千人加一个跳荡名额,两个先锋功名额。

    而所谓跳荡,临阵对寇,失石未交,先锋挺入,陷坚突众,贼徒因而破败者,为跳荡。

    因此一场破敌万人以上的大战,最多也只能是五转勋,且最多只能有十个五转,必须得是上阵上获、阵斩五级,并且是先锋挺入陷坚突众且贼因而破败者。

    要同时满足这些条件,难如登天。

    所以很多人能获三转勋,都不得了,就算一转勋,也是殊为不易。

    赵小楼他们那队,当天守在第一道前线,死战不退,数伤数倍于已鞑骑,整个章丘战役,其实是场以多击少的下阵,不过最后全歼敌人万余,是上获。

    下阵之上获,视中阵之中获,三转。

    李宝泉和刘队副的斩首数量、表现,负伤等加一起,刚好够三转,且在名额限制内,赵小楼和宋恩就差了点了,只能二转。

    而另两人因为受伤,后面战斗没参与,军功就少一截,虽前面表现勇勐杀敌不少,也仅得一转。

    整个神策军获得授勋的,其实也没多少。

    赵小楼他们都是顶在前面,拿命拼回来的。

    获军功授勋,直接发了一面勋功牌,三转的是金牌,二转银牌,一转也是含银铜牌,另外还发了份勋功银。

    此外便是能享受视品的一些待遇了。

    勋功还可以累加,这次有了三等勋了,以后再立功,可继续累积叠加,一直到十二转勋。不过越往上越难,要求的功勋越多。

    如果能升到十二转的上柱国,视正一品,那是非常荣耀的,甚至就算如果没有职官,也可以直接侯缺正五品实职。

    虽说实际上降许多级授实职,但毕竟这也是个极不错的路子。

    另外拥田额度、娶侧室纳妾、服饰车马、大门庭院等规格,都可视相应品级,所以就算没有俸禄,没有实职,但待遇还不错的,如上柱国的儿孙还能直接进国子监,进四卫等。

    只要能获得三转勋,就可以有资格侯任从九品实职武官。

    当然,除了田额增加,他们还能享受实实在在的勋田好处,这个勋田跟他们之前的军田一样,可以低息分期付认买官田。

    获一转勋就能有三十亩勋田资格,最高的上柱国可拥有三十顷的田额。

    一个御营士兵可拥田三十亩,获一转,就能增加三十亩,成为拥有六十亩地的小地主,而如果没有这些,仅是个普通百姓,那一个壮丁最多只能拥有十亩地。

    有钱都限购。

    这是封建制度下的特色,一切和等级挂钩,而不是和后世一样,处处和钱挂钩。

第639章 国地分税六四开

    随着越国公王之仁破兖州,屠了城中两万顽抗之兵,整个山东便都宣告收复,这也算是御营将士对皇帝的新年献礼。

    河南方向,则还有南阳和颍州两地还在鞑子手里坚守着。

    但天子义儿朱忠义率归德镇连续做战,配合郑遵谦他们收复汝宁府,攻占光州后,颍州的鞑子也就彻底被截断包围成孤军。

    鞑子在西面南阳沿熊耳山伏牛山方城山一线天险,勉强守住了南阳,保住了这块重要的通道,经商洛联通关中,并为襄阳、郧阳之依托,也守住了汉水下游。

    从整个局势来看,虽然鞑子现在吴三桂镇守西安,守住关中平原,又保住了武关通道,联通南阳,守住湖广荆襄。

    但明军夺取汉中后,李国翰鳌拜虽还死守着褒城镇,但已经被围的非常难受。

    同样,郧阳和荆州也被围了,双方大小战数次,清军始终无法解围,更别说增援徐、颍战场,只能是据地分守,眼看着明军今年先在汉中发力,然后又在东线发力,把河南山东基本收复。

    剩下几个堡垒,也只能朝不保夕。

    明军都已经兵进太行,沿着太行成功的从河南进入河北,先取大名,再进真定,眼看都要打到保定去了。

    真定府城已被拿下,鞑子也只能匆匆分守太原和保定,顾头不顾腚,捉襟见肘,十分狼狈。

    尤其是济南和兖州两战,斩杀近三万,俘虏万人。

    鞑子已经不是伤元气,而是嵴梁骨都被打断了。

    颍州的勒克德浑万余人,随时有可能全军覆没。

    仗打到这份上,其实鞑子现在上下都很悲观了,许多人已经在喊着撤回关外。不过现在问题是,他们想撤,都不容易了。

    今年,绍天朝再开启朝集制度。

    各地督抚布按分巡知府,一及一些驻军大将等纷纷入京朝集,不少官员从十月底就开始进京了。

    再启朝集,主要目的还是加强中央对地方上的控制,特别是经历了晚明以来地方失控后,越发需要了。

    其实从汉代开始,地方官员定期往中央述职,叫上计。

    朝集不仅仅是来京拜见皇帝,更是一种中央审核调查,所以每年各府的知府,分巡,省里的布按、总督巡抚、巡按等都要返京朝集,在此期间,由他们的左贰官暂代职事。

    各地驻军的游击以上主官,也要入京朝集。

    朝集最重要的就是考核,包括官员向中央各级做报告,接受考核问询,另外就还有推荐人才,参加礼仪,以及地方、军队重要问题的汇报等。

    这是一次面对面的机制,比起公文往来要更直接清晰。

    当然,朝集制度,还方便朝廷任免罢黜调离官员,尤其是军队的将领,来了后,就地免职,不用担心他抗命不遵等等。

    如今大明中兴,天下还未完全恢复,各项新政推行,但中央对于地方上也掌控力不够,这时只能依靠地方各级主官们,可天高皇帝远。

    所以安排他们每年入京朝集,当面沟通,既便于信息交流,也有利于中央权威提升。

    当然,也便于对官员们的考课。

    甚至一些得要的地方项目,以及军地的大额开支预算等,也需要他们当面申报并解释。

    大量官员入京朝集,京城各部院忙的不可开交。

    就连朱以海现在也是天天召见臣子,每天都得见上几十上百人,内外奏事处的待漏房里,更是每天坐无虚席。

    许多官员甚至只能一批批见,单独见的机会都很少。

    朝集使们要在京城忙到过完年,甚至到元宵节以后,才开始辞别返衙。

    “今年朝集使们主要应映的问题还是财政这块,关于起运留存,以及征税等问题。”

    总理处。

    皇帝来开会,首辅宋之辅禀奏皇帝,再次提到税务和预算这块。

    “今年我们开始实行冬估,和春秋拔的办法,十一二月进行财政开支估算,拟定次年开支后,分春秋两季拔款,以进行调剂。

    我们地方上的税赋,其中地丁这块,按冬估数,地方征收后,先留存好地方所需开支,其余的全部起运,若实际用所不足,再进行春秋拔补充调剂,但现在地方官员们普遍反映,冬估预算过低,起运时过多,留存过少,地方用度不足,困手困脚,甚至造成地方官吏俸禄拖欠等问题。

    一些额外的项目,如水利、救灾、修堤、修城等也是无钱可用。

    希望能够增加冬估预算,加大留存比例,否则就算朝廷春秋拔,可上下调拔也非常麻烦。”

    朱以海很清楚财政的重要性,之前已经在一点点的修改调整,如今有冬估、春秋调拔制度,但明显还是不足。

    这倒不奇怪,任何制度总不是那么一来就完美的。

    “朕最近召见督抚等官员时,也常听他们说起这事,朕也细思量许久,觉得问题关键其实还是在于起运和留存的比例问题。

    现如今的地丁起运、留存比例,大约是有七三,另外厘金、工商税、关税、盐茶烟酒专卖税、矿产税等,现在都还是全部上缴国库,而战后百废待兴,用钱处也多,地方上也确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以前大明制度的基本税很低,又没什么工商税,所以朝廷就算起运六四开,朝廷起运六,地方留存四,但结果还是朝廷不够用,地方也不够用,结果地方上的应对办法就是层层附加、火耗,朝廷则不断加征,如三饷等。

    百姓负担于是不断增加,最后便是上下都乱了套。

    明面征得一百万两,实际百姓可能掏了五百万,还欠了衙门账上几百万。

    现在整顿吏治,调整税率税种等后,情况倒是好转了许多,但地方没有财政,用一分钱都要从上面申请调拔,不免还是造成了极大的问题。

    “地方上的财政开支不小,我们之前做冬估,也就是把常项开支做了,诸如地方官吏俸禄工食银,办公费用等,其它非常项的没有算也没有留,不管是救灾还是水利,还是其它突发事项,额外超支,都没有预留,只能靠春秋拔调剂,但不够灵活也不够及时,地方一直没钱,现在吏治清明,监督的严,还不敢乱向百姓伸手,但早晚还是会出事的。”朱以海很直白的说道。

    “朕看来,地方上还是得有一些财政,不能尽归中央,否则是做不了半点事情,也必然要害民的。

    虽说大财政,中央统一调度有好处,也方便办大事,更能加强中央权威,但限制的太死,反而出问题。

    “这样,朕看可以把税分成国税和地税两种,地丁银现在一年有三四千万两,不论征本色还是折色,也不少,可以直接按比例留存地方,不够可以再调剂,多了也不用上缴,就留在地方上储备。

    至于比例,原先是七三,这个比例确实太低了,不如改成四六。”

    “陛下,四六的话也不算多。”

    “不,中央四,地方六。地方上的这六呢,县留三,省、府、分巡衙门各留一,这样每个衙门手里都有一笔钱粮,办事也更有效率。当然,钱可以多留些给地方,允许地方有自己的财政,但得加强相应监管,不能成为腐败之源。”

    “用钱必须得先做预算,年后也还得审计,一些重大开支项目,也必须先向上级取得审批同意,不能乱用。”

    地方开支大头还是官员俸禄、胥吏的薪水,以及办公费用,尤其是其中胥吏薪水这块,在过去属于不公开透明的,朝廷定的太少,又没给地方留存,于是这个巨大的缺口,过去都是靠加征,或者附加火耗,或另立其它名目等,比如驿站养马过去一匹马一年八十石粮,到后来一年五六百石粮,多的其实就是挪做他用的。

    现在朱以海把这部份开支,让拿出来实际核算,官员胥吏等给到真实的薪俸,统筹开支,但办公费用等也是一大块。

    官学开支、驿站开支,朱以海现在都是直接划入中央财政预算拔款,不由地方负担。

    当然其它修路铺桥修城水利救灾等项目也多,这些不属常项,还有诸如帮扶贫困,救助孤寡,以及地方办公,公费秀才这种的开支也是不少的。

    “除了地丁银四六分外,田宅交易契税,牲畜交易税、屠宰税,车马税、渔税、矿产税这些都可以按四六分,六成留存地方,四成上缴国库。

    而其它盐茶烟酒人参糖专卖收入归朝廷,另外其产出税、牌照税则地方和朝廷仍四六分。

    海关税、常关税,都归中央国库。

    所有产品税,在产地从价征收,按不同类别以不同税率征收,税收皆归国库。

    而货物税,亦出场从价征收,按本地半年内的批发价,按分类税率征收,税收皆入国库。”

    皇帝所说的产品税和货物税,是如今工商税收里的两大类,货物税是流转税,按其流转征收的税,纳税人就是产和卖的人,实际负税人则是消费者。

    产出税,则是生产和加工过程征收税。

    现在的税种类不算多,营业税虽然也收,但因为不好监管计划,所以主要还是按估值,定出一个档次,然后征收相应营业税,相对税率定的比较低。

    朝廷还征收厘捐,分行厘和坐厘,其实就是流转关税和营业税的附加,从最初统一值百抽一,到如今根本不同商品类别,征收不同的税率。

    厘金的收入,全都缴入皇帝的军费库,专用于御营诸军军费。

    其它的税,诸如牌照费,所有经商营业的都要办牌照,按不同行业、规模大小交费,其中也包括诸多牙牌费,从事中介的各行牙人,需要领取专门的牙牌,并交费。

    卖盐的,得领有卖盐许可的执照,卖烟酒的得领卖烟酒的执照,卖百货的得领卖百货的。

    而诸如开钱庄、当铺的,还得办专业的牌照,另外得交专门的税,比如典当行就得交当税。

    商品主要就是从产品税、货物税、营业税几种征收,此处专卖税、资源税、关税、厘金,牌照税等也有。

    其它诸如契税啊,车马税啊,屠宰税、矿产税等也新增不少。

    原先所有这些税收入都是上缴中央,现在朱以海提出把一些税种拿出来与地方政府分享,甚至计划以后划出一些税来做为地方专享税,以加强地方财政。

    “其它官有田地山林矿产变卖、出租所得,则暂时全归国有。”

    “户部安排人统计一下,把地丁银增加给地方三成,又把其它这些税部份分享给地方后,能不能满足地方正常的开支,最好是能有点盈余。若是不够,可以再多划分一些给他们,当然,也需要严格制订好预算制度,银钱税赋皆是民脂民膏,每一分一钱,都必须用到该用之处,不能浪费。”

    大臣们有些惊讶皇帝如此大方,不仅给地方把地丁正赋分成提高了三成,还把许多项工商税也给地方按四六分成。

    虽说盐茶烟酒糖专卖和专税,矿产税、常关、海关,田地资源变卖所得,仍归中央,厘金仍归御营,但这次让步,还是非常惊人的。

    地方上增加的留存和税收分享,甚至可能让他们财政收入翻番。

    “陛下,会不会给的太多了,是不是一步步来,先地丁按起运和留存五五分,然后其余的仍暂归户部,厘金归御营?

    官营归户部,少府监归内库?”

    “地方上贫富不均,若有穷地收入少,开支不足,可由富地剩余调度补充?”

    阮大铖提出建议。

    朱以海却摇头拒绝了。

    “既然要分,就多分点,不要抠抠索索跟个地主老财似的,我们的目的是搞活地方经济,减轻地方百姓负担,所以该多留存多分点就不能小气,否则最终这地方没钱,还是会想办法转移到百姓头上。

    朕永不加赋的话,不能言而无信。

    至于说各省地方间的留存拿来调剂,那地方以后哪还会有积极性?谁舍得自己衙门里省下来的钱再调剂给别地?这样搞,大家就会想着法子把钱用光,甚至年底突击花钱,这岂是朕之本意?

    富裕的地方,能有节余,是好事,可以按比例拿出一些来给官吏们发奖赏,甚至多做点有益民生的工程。

    也还可以做点地方上的官营产业,以钱生钱嘛。

    如果只是搞均贫富,那哪个地方还会积极办差?”

    “先按这个计划一下吧,看看具体情况如何,不要搞的地方上大家都背赤字,办起事来缩手缩脚,这怎么行呢。”

    皇帝话说到这份上,大臣们倒不反对了。

    其实大家也知道,一直以来地方上百姓负担重,其实最主要原因就是地方附加摊派,而附加的主要原因就是中央没给地方留存多少钱粮。

    这就好比官员俸禄高不一定就不贪污,但如果太低了,那么就算扒皮充草也会有许多人去贪污的。

    换言之,乱世贼盗多,便是此理了。

第640章 东京

    东京。

    来京也有三月余,这座临时陪都让王夫之越来越喜欢。初来时,只觉得很乱,很喧闹,慢慢的感觉这种闹其实是一种勃勃生机。

    它不是混沌的闹,而是闹中有秩序。

    他来京后起初住在衡州府进奏院,后来感觉进奏院里官吏往来纷杂多有不便,就又搬去了湖南会馆居住。

    曾经小小的登州,如今却是煌煌东都。虽然论城池还不及南北两京大,但论活力绝对已经远超。

    朝廷为了今年的朝集使进京,甚至还建了一座新城。

    于原登州府城之东,又圈了一大片地,迅速建起了许多房子,大小十字街如棋般一样规划有序,在那一块块坊区内,建起了东京国子监、蓬来书院、各省、各府驻京的进奏院,还有东京贡院等。

    还有成片的住宅,有专规划给在京科举、读书的士子们的学区坊,有给进京进奏、侯选官员们居住的坊区,也有给在京商人们划出的坊区。

    这座新城据说由皇家少府监下的多家专营设计建筑的机构承办,效率高质量好。

    王夫之先后住的衡州进奏院和湖南会馆都挺不错,宽敞明亮,但比较简洁,家具也都是原木刷上清漆或直接刷层桐油,没有过多的装饰,挺符合如今绍天朝的风格。

    进奏院和会馆都有食堂,多是简餐,也有小食堂,味道还不错。

    王夫子是举家迁来东京的,今年不过二十八岁的他,其实已经是天下小有名气的学者,他父亲王朝聘更是天下有名的武夷先生。

    少年从本乡大儒伍定相学习天文地理经史财赋兵戎,后来又师从王阳明心学的主要学派江右王学的领军人物邹守益。王朝聘一生钻研学问,可中秀才后,却七试乡闱不第,仅两副秋榜,五十多岁的王朝聘国子监毕业,因拒绝贿赂选官,被罢选返乡,后来在京城拒绝温体仁党羽索贿,气愤之下撕毁荐贴,自誓不出。

    当时明末科场黑暗,遂绝意仕途,以讲学论文,教授弟子为乐,毕生研究春秋,还亲自教导几个儿子。

    王夫之兄弟几个从小跟着父亲学习,他十二岁中秀才,但此后多次乡试不中,直到崇祯十五年第五次乡试,王夫之以春秋第一,中湖广乡试第五,他的兄长王介之也中了第四十名。

    也是在这时结识了沔州知州章旷。

    中举后随兄长等入京参加会试,因李自成克承天,张献忠破蕲州,道路被阻,只得自南昌返回。十月,张献忠攻克家乡衡州,艾能奇招纳地方贤才,强请了王朝聘。王夫之刺伤自己的脸和手腕,伪伤入艾营,救出了父亲。

    清军入关,王夫之受章旷招,往其军中协助,后左良玉举勤王旗出兵南京,何腾蛟堵胤锡章旷等起兵讨左,王夫之往堵胤锡营中协办军务。

    后武昌兵溃,忠武等叛乱,其父兄等只得离乡逃往桂林避乱,王夫之随堵胤锡讨伐叛乱,多有建言献策,并负责后勤粮饷有功。

    堵胤锡升湖广总督兼湖南巡抚后,王夫之仍为其幕僚,堵向朝廷举荐他,甚至给他授官,他都拒绝了。

    入秋后,王夫之辞了堵胤锡,与一百多名湖广士子在岳阳楼会盟,然后一道入京。

    这次,王家举家迁来东京。

    王夫之亲兄弟三人,堂兄弟九人,都有举人功名,这次都是要来参加会试的,还有好几个族中叔伯子弟们,则是要来国子监读书,有年资年的廪生选为岁贡入监的,也有皇帝今年特旨加选一次的恩贡。

    还有提学报送朝廷的优贡,还有便是今年乡试时没中举,但成绩较好中了副榜的,也直接可以进国子监,称为副贡的,甚至王家也有人直接出钱捐纳的例贡。

    此外,如王夫之的父亲是被总督王胤锡特别举荐入朝,参加皇帝博学宏词科的。

    这是皇帝特开的一科,由各地督抚推荐地方文学词赋书法好的一批当世大家,入朝考试,考制、诰、诏、表、露布、檄、箴、铭、记、赞、颂、序等十二种文体,并做赋三篇,诗三首,由上述文体内杂出六题,分为三场考试。今年这科是头一科,要取百人,授予翰林院、弘文馆、崇文馆、国子监的编修、检讨、中书、行人等。

    主要是御选笔杆子。

    既为皇帝草诏侍从,也兼为国家整理修订图书,并教导皇家王公子弟等。

    王朝聘七十多岁了,本来早发誓说不出仕了,但这几年遭逢战乱,尤其是在湖南也见到了由乱到治的整个过程后,经历过逃亡,如今却也愿意为开太平而出一分力,甚至在他的决定下,整个王氏家族一起迁来东京。

    另一个时空,王家在清军南下湖南的战乱中,几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如今他们一家虽遭受过战乱、叛乱、土司之乱,可好歹一家子还安全。

    朝廷其实也数次给王夫子兄弟等授过官,但王夫之拒绝了。

    他这次来京,是来考进士的,上一次会试他在湖南打仗,没时间参加,这次他提前几个月来,就是要好好复学,金榜题名的。

    在京这几个月,他很少去应酬,原先住在进奏院时,就是因为有太多人来拜访往来应酬,他才不得已搬到湖南会馆。

    进奏院是地方在京办事处,如今省、道、府在京都有进奏院,设有一名进奏官,负责联络地方和中央,既代表地方向朝廷报告地方情况,呈递表文,也同时向地方上报告朝廷情况,传达朝廷诏令、文牒,甚至是把京城的报刊等寄回去,也负责办理本地向朝廷的财政拔款、工程批文等事项。

    同时,进奏院还是本地官员在京办事的住所。

    其功能还是很重要的,朝廷统一给各地修了这些进奏院,也不用修的多好,新城里棋盘格子一样一家家修建,其办事处的进奏官吏和办公经费,都归地方衙门负责。

    但在京的这些官吏人员,则也要受京师各衙监察管理。

    王夫之虽然没当过官,但他在原湖广总监军章旷和湖广巡抚,以及后来升总督的堵胤锡幕府做幕僚,所以在湖广其实名声挺大,其能力表现也是公认很强的。

    不过王夫之却并不愿意过多去提这些经历,他还是想好好考个进士,然后再正式出仕任职。虽然以现在的情况,考中进士后只要不是一甲的那几名,其它人就算成绩好也只是庶吉士,要入翰林院学习三年。

    考不上庶吉士的,又得分出几等来,好的留京,在部院行走实习三年,然后成绩好的留下来做个主事。

    另一等不留京的则到地方,先在省里实习三年,然后或留省衙或下县。

    要是实习成绩不好,还得往下降。

    所以就算考中进去,也还有个漫长的三年实习期,这还是如今绍天朝官缺多,若是跟崇祯时样,就算考中进士,实习期满,也得侯缺,有时可能没个十年都未必侯的到缺。

    而王夫之本来早就可以直接出任知府了,因为他虽仅有举人功名,但在湖广抗清平乱过程中是有大功的,以期功绩出任知府毫无问题,甚至当分巡都可以,黄宗羲张煌言等这些年轻的督抚们大多是如此。

    可他还是坚持来考进士,希望能够再考进翰林院先当三年庶吉士学习。

    这三个多月,他搬了几次家。

    后来家里也在东城买了套新宅子,就是人多一时有些挤,他倒干脆还是留在会馆居住,以前北京各种会馆很多,如今东京也出现了许多会馆。

    这些会馆里,同乡官僚、缙绅、科举士兵们居停聚会的会馆,又称试馆,这里不是官绅便是士子,工商之人是进不来的。

    王夫之呆的湖南会馆,便都是群士绅在住着,多是在京时暂住,虽然也有进奏院,但进奏院是招待本地进京官员的,一般也不好居住,尤其是如今朝集期间,更没有空房间。只有等到朝集过后,各地进奏院,才会把一些空闲房间拿来招待客人,收取房费做些财务补贴,甚至各进奏院的食堂也会对外开放。

    除了试馆外,还有不少是同乡会馆,主要就是以工商业者、行帮为主体的同乡会馆,以地域关系做为基础,属于同乡组织,也类似于同乡行会。有的可能还会细分出各个行业来,比如浙江同乡会馆里,可能还有茶行业的,盐行业的、船行业的等等。

    王夫之每天大部份时间都在读书,剩下些时间,也会出去转转,东京的京城、沙城、东城、港城甚至是几座堡城、军营,以及长山岛等处都去游览过。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新建的东城,这里规划最为整齐,笔直而宽阔的街道,十分干净整洁,大街小巷都是隔不远就有公厕,甚至修了不少公共大澡堂子,有专门烧炉子供应热水,收费也不贵,方便还舒适。

    另外街道十分干净,因为有专人扫街道,请的一些年纪大些,身体差些的人来打扫卫生,这活不算重体力活,身体差些也能干,可以赚到一份口粮嚼补。

    街道上,很少能看到什么马粪之类的,既有专人清洁,也是因为城里有许多新规定,比如马车、马骡等入城,都得绑粪兜子,禁止乱排粪尿。主街上还有车马道和人行道,不仅要一律靠右,甚至严格限定了车马速度,禁止奔驰,转弯等还必须摇铃或喊话提醒。

    人更不得随地大小便了,否则抓到了就不是罚钱的事,而是要在这里穿上清洁的号衣,然后拿着扫帚扫地,甚至去洗厕所。

    一开始有些士子没注意,结果可不管你什么身份,直接搞的斯文扫地,最后谁也不敢乱来了。

    当然,这里的下水道也修的很好,不少都是暗的地下水道,既美观还不臭味。

    还有一点,这里的房屋,都要求修建时配备厕所,这样也让卫生情况大为好转。

    东城里有两个专门的市场,商贩集中贩卖,而沿街也开有不少店铺作坊,买菜、批发等集中在市场,餐饮娱乐购物在街铺。

    东京欣欣向荣,勃勃生机,样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居不易。

    在这里得买商品粮,不用粮票,不用限量,但其价格可是比用粮票买的贵上许多,尤其是在饭店酒楼消费更贵,因为现在朝廷对酒楼饭店等要征营业税、牌照费,甚至特别时期,还有厘金、附加。

    烟酒盐茶糖参这些更贵,因为全部是专营官卖,朝廷既要征产品税,又要征货物税,还要征关税,征厘金,又还有特别牌照费,营业税以及专税等。

    王夫之打仗的时候有了烟瘾,睡前还喜欢喝点酒,如今这些爱好都成了奢侈消费。

    京城遍地都有卖烟酒的,都是专卖的,他发现其中卖的最好的是皇家名下的皇家供销社,皇家供销社遍及京城的几城各个街坊,他们的店铺总是很大,柜台长,货物更多,柜台后面的墙上,甚至还挂着一牌的营业牌照,有专卖烟、酒、盐、茶、糖、参的,也有卖百货的,甚至还有卖金银的。

    总之好像没有他们不卖的,所以百姓也习惯称之为百货店。

    王夫之也很喜欢去逛这些皇家百货店,他们的货源充足,价格公道,质量好,而且服务和售后都有保证。

    比如在京城卖的很火的大前门、红双喜这几种烟,总是随时有货,他们家卖的盐,还有好多种类,海盐、池盐、井盐都有,各有品级,甚至还有不同的牌子,有食用盐,也有喂牲口、腌菜的盐。

    山东就有盐场,北边还有长芦盐场,南面是两淮盐场,海对岸还有辽东盐场,浙盐、广盐、福盐运来也方便。

    所以这里的盐就比较便宜,最普通的食用盐,是山东本地盐,六文钱一斤,不敢想象。而顶级的戎盐,又细分为青盐、红盐、白盐,其中的青盐甚至还分青海青盐、朔方黑盐、凉州青盐等。

第641章 水中银

    形块方棱,明莹而青黑色的青盐是戎盐中的珍品,这些戎盐以前也叫羌盐,是羌戎进贡华夏的贡品,所以也称国君盐,一般人是没资格享受的,富含许多矿物质,主要是盐湖产盐。

    青海所产的青盐品质最好,东京供销社卖的青盐,第一等的就是青海戎盐,是朝廷甘肃省和四川省与蒙古和硕特汗国的青海八台吉们搞茶马贸易时,交换过来的。

    从遥远的青海运回四川,再沿江而下出海,再海运到蓬来。

    因为几千里路,所以价格极贵,每斤要好几百文,尤其是这第一档的青海戎盐,更属精品,一斤千文。

    这种精品青盐,就算在产地青海,那也是汗王、台吉们才能享受到的,一般的也用不到这么好的盐。

    当然,这么贵,主要还是税贵。

    每个店,只要卖盐,都得有卖盐部贴(执照),批发店一年要纳五十块的执照费,专门的零售店二十块,兼营零售店十块,摊贩五块。

    绍天朝盐是民制官收商运商销,朝廷只负责统购,制与销都归民,且不设专商、专岸这些制度,朝廷在各个盐产区设立盐仓,派官负责监督盐产出并收购入仓,向盐民征收一笔出产税。

    所有想贩盐的人,都可以来盐仓买盐。

    只需办一纸执照,比较便宜,这相当于执照税。

    然后就可以买盐了,订好数量,然后纳税开票,这交的是食盐专税,这个税是最贵的,按批发价百分百征税,比如说一百斤一包盐,盐仓是二百文一包,两文钱一斤,则就要交二百钱的税,一斤税两钱,翻倍。

    下书吧

    交完税,再交盐款,然后开票领盐,就可以自由的运输售卖了,随便贩哪去卖,一律不拘,没有专业的经销区,也没有专门的经销商,就是不许掺假、缺斤少两,或者过高抬价等。

    当然,如果经过海关、常关,还得交关税,另外还要交行厘。

    落地税按值征百分之十,在哪落地在哪收,另住厘也征百分之十。

    行厘相当于关税附加,运输时只征一次,税率百分之十。

    官收商卖,公卖费还有百分之十。

    为了更好的收税,朝廷现在试行的是在盐仓一次纳税的办法,除了盐民的产出税自己交,其它的全都是由来买盐的商人先交了。

    总共是盐税百分百,关税百分之十,行厘百分之十,落地税百分之十,住厘百分之十,公卖费百分之十,所以实际征收是百分之一百四。

    盐产税是百分之十。

    山东这里的盐是海盐,其生产成本很低,一斤盐有的收购价原先不到一文钱,而朝廷统购食盐,

    在各地收购百姓制的盐,根据其不同品质,每百斤收购价由一百文左右,今年朝廷提高了收购价,品质好的一百文一包。

    如果按一钱银一百斤盐,他们一包盐需缴盐产税十文钱。

    盐仓向盐商卖盐,则是翻倍定价,二钱银一百斤,盐商按此价纳各项税二钱八分,总共缴纳盐价和盐税等共四钱八分。

    明以前对盐民征收盐课,一般都是额定盐课,按规矩是每引盐征两钱一分多银子,一引两百斤,百斤征银一钱,实际则多为额定征收,比如一亩盐田征银三钱,实际还要加部缺银等。

    明代盐民的盐课实际税率很高,所以盐民就把盐私卖给盐贩,成为明代私盐泛滥的源头。

    而现在绍天朝,罢除盐课,改为盐产税,按纳盐时实际所产收税,百分之十,一百斤才征十文钱左右,相比以前一百斤征一钱银,实际是降低十倍税率。

    而以前盐民还要交各种附加摊派,故此导致了私盐的源头泛滥。

    盐商在盐仓交税开票取盐贩销各地,其最大成本除了税就是运费,所以远近不同,盐价也不同。

    登来这里距离盐场极近,甚至本身就有盐仓,所以几乎没有运输成本。

    皇家少府监下的皇家供销社也经营盐业,凭着皇家名号,占据了东京盐销售的大半份额,其实皇家还有盐运商行专门运盐到各地,尤其是内陆地去,然后在各地还建有盐批发行,搞批发销售给盐贩们,也批发给自家的经销社。

    只不过盐运商行和各地盐批发行、经销社都是分开独立,各计盈亏。

    供销社做为销售的,他在盐商手里买盐时,就得向盐商把那百分之十的代缴公卖费结算给盐商,他自己则还另要交盐牌照费、定额营业税、住厘。

    盐商按贩卖运输远近,加上运输等成本后,再加价卖给各地盐贩,不过因为如今是任由贩运销售,所以盐商也不敢乱加价,价格过高,别人就会买其它盐商的盐卖。

    所以就算是皇家盐运行也会把这个价格控制的比较合理,供销社做为终端批发零售也不会提的太高。

    市场经济下,任何过高的价格,往往都是给竞争对手抢夺市场的机会。

    这就是打破垄断带来的一个好处之一。

    东京供销社直接从盐仓拿盐,四钱八一百斤盐,成本才四文八,他一张牌照一年五十块,营业税定额的也不算高,只要卖的多,摊下来成本很少。

    以东京的销售量,除去人工的其它税费成本仅五文一斤,所以在东京盐价一般都是六七文钱一斤,仍然有的赚。

    当然好的盐价格则贵些,如青海来的最好的青盐,卖千文一斤,这玩意就跟奢侈品一样了,不是对面普通百姓的。

    普通百姓吃的山东本地海盐,最便宜的甚至只卖六文一斤,可仍然是没有掺半点土的好盐,虽然粒大了点,但比以前的官盐好多了。

    再精细点的七文一斤,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八文一斤的,已经细如粉白如雪了。

    六百钱一百斤,这个价格比崇祯年间,已经非常便宜,尤其是这质量,以前的私盐都没这么好。

    万历年间,江西一斤走私淮盐,最少十四钱,这可是当时一斤猪肉的价格。

    在嘉靖万年物价还比较平稳的时候,广东那边的走私生盐,卖到广东江西才有七八文一斤,而什么叫生盐,就是那种天然的海边盐场或是盐湖,没有加工过滤,有的直接就铲起来卖,有的直接晒了装起,没有溶解、提纯、加工过程,这种盐如果拿去喂牲口腌鱼腌菜还行,如果食用,其实很不好。

    既结板结块,又苦涩,还有许多杂质。

    但熟盐价格高,尤其是官盐价高的时候,这种走私生盐便宜,百姓哪还顾的好不好,毕竟在湖广,说算武昌这样的水陆码头集散中心,盐商都敢把批发价定到五十文一斤。

    安徽一带也是紧邻长江,靠近两淮盐场,也能卖到三十多文一斤的批发价。

    遇到战乱水灾等情况,一包盐甚至能卖到十来两银子,川贵等地盐价长期是上百文一斤,甚至三五百文,好多人根本吃不起盐。

    这也是明代私盐泛滥的原因所在,朝廷的盐税重,所以官员、盐商、盐丁、百姓都在贩私盐,大明盐税定的极高,结果征税成本却又极高,最后收上来盐税一年不过百来万两而已。

    本来按他的盐税,实际盐税额收上来起码也当是一千多万两的。

    结果却是盐丁灶户苦于盐课,百姓吃不起盐不得不澹食,朝廷又没收到盐税却挨了骂,最终其实就是肥了盐商和那些盐官,形成了许多盐商寡头。

    扬州能在明清成为巨富之地,正因为有这些官商勾结的盐商盐官们,他们的银子来的太简单,身家百万千万两银子,花起银子来自然是不心疼,起园林养瘦马,摆桌酒宴几千两,买个妓女上千两,所以扬州园林闻名,青楼兴盛。

    晚明以来,私盐在市场上占有率极高,可能达到七八成之多,所以也形成了很奇怪的现象,官盐的盐税和盐价很高,但每年销售额很少。而百姓用盐,也大多是吃的私盐,价格较低,不过国家的盐税盐利也尽被侵吞。

    崇祯年间,王夫之老家衡州,盐每斤三四分白银,这还是从广东那边运来的私盐,从广东到长沙武昌,这条私盐航线,可是极其暴利。在他与堵胤锡等起兵之初,还立马靠控制这条盐运线,每年获得上百万两银子以充义军军费。

    如关中的华州等地,盐价甚至升到每斤九分银了。

    向来缺盐的云贵,多靠井盐和青海的盐,在战乱路阻的情况下,有许多人甚至一两年都没尝过盐味,不得不刮硝盐吃。

    绍天朝朱以海起兵之初,就在控制区改盐制,控制盐场后任商贩购买运销,收税较低,这样做的极大好处就是争夺市场占有额,并能进一步打击走私。

    私盐泛滥最大的问题,还是贩盐有暴利可图。

    像如今王夫之老家的盐,还是官售熟盐,也是从广东运过去的,一斤仅十文左右,长沙、夷陵也不到二十文一斤。

    借助水运,运盐成本降低,尤其是关卡上的层层加征摊派没有后,让盐成本大减,特别是取消了过去盐商垄断的制度后,市场调节下,哪里盐近哪里运,中间层层贩销的环节也少了,都进一步降低了成本。

    虽然盐看似卖的便宜了,但朝廷在其中征收到的税却并不少。

    一文钱一斤买进来的盐,所有环节收税和加价,涨了几倍,变成快五文钱。

    百姓平均一年要吃多少盐?如果盐价不是太高,那么七八斤盐是要吃到的,所以每年产销的盐是数亿斤,以明万历年人口数量,可能一年要吃掉十亿斤盐。

    就算现在一年全国只消耗六亿斤盐,这也是个大数字。

    现在鞑子虽然还控制着不少地方,但他们现在自己迁界禁海,其境内最大的几个盐产区如山西解池、蒲滩,以及宁夏盐池,现在基本都被明军控制着,他们几乎完全失去了盐产区。

    所需用盐,都要靠从明朝这边走私过去。

    晚明时,朝廷想尽办法从盐上弄钱,商人得买盐引,还要买余盐以补正课,支盐时,每引还要缴纳五分银存留司库称赈济银以备灾荒,还有什么火盐钱,修漕河盐银,甚至还有常例的科罚银、割罚银、纳银,另还有脚价、包索费等八项。

    另外收了银子到取盐,还有时间差,还能有个利息收入,这笔利息都有五六万两。当然,朝廷还可以超发盐引,让盐商捐银捐米,水商纳的牙税等,一年理论上这些收益加起来有两百五十万两。

    仅两淮盐场,可年产十亿斤,嘉靖年间,两淮盐场就产三百七十万引,七点四亿斤盐,还有几亿斤的私盐。

    明朝曾经实行过按户口食盐钞制度,十五岁以上大口岁食盐十二斤。

    万历时食盐需求达到十八亿斤左右,但官销仅五亿斤左右,三分之二市场被私盐占据。

    明朝也改革过几次盐政,但都没太大效果,说到底还是盐商们官商勾结垄断,形成了盐业寡头,严重影响着朝廷的盐政。

    食盐市场是有限的,要多卖官盐,则私盐就必然受打击。

    朱以海现在的政策就是降低官盐价格,抢占市场占有率,以此降维打击私盐贩。虽说他的官盐依然加了不少税,但纳税开票后,一路上就可以畅通无阻。

    而私盐无票,其运输成本会高,以前利润高,盐户、盐商、盐官、沿途地方关卡、地方官员等都在里面分钱,大家一起勾结。

    而现在官盐的价格,已经让私盐的利润空间很低了,如果他还要继续维持走私网,打点关卡,那可能成本比缴税也没区别,还得担着砍脑袋、抄家流放的风险,这就不值得了。

    尤其现在想掏银子勾结官吏的成本风险还大,监察太严格,没足够的利益官吏也不敢乱来。

    就连盐丁们盐课减少后,现在制盐实际收入也提高了许多,用不着冒那么大风险去卖私盐,直接卖给盐仓既省事又赚钱。

    而现在新朝新气象下,参与走私的官吏、士兵、胥吏也会少许多,毕竟查的严格。

    在成本和收益不成正比的情况下,铤而走险的就会变少。

    正经盐商的成本是税和运输,而走私盐商他们的成本除了运输,还有打通关节,以及违法的成本。

    官盐都是精制盐,还仅卖几文钱一斤了,私盐还怎么卖?

    现在朝廷一边是收盐税,一边也有官营的运输行、盐店铺,还有皇家经营的运盐行、盐仓盐栈盐铺等,这里面也有不少利。

    更别说如今向鞑子占领区贩私盐利润更高。

    盐价降低了许多,盐税却提升了几倍。

第642章 落马

    王夫之昨天还跟来京的堵胤锡见面吃了饭,他说起今年朝廷收入挺高,全国变价卖地卖了上千万块银元,收盐税、卖盐加走私盐也进项千万块银元。

    当时他听到时,可是惊的不敢相信。

    不说卖地卖千万,就说这盐居然能进项千万?

    两宋盐税收入极高,但两宋的盐价多高啊,几百文钱一斤盐啊。

    大明现在才卖几文,十几文,最高都不超过二十文,四川以井盐矿盐为主,也会进些青海盐、淮盐等补充,盐价也就二十来文,贵州也差不多这般,盐价是以前十分之一。

    堵胤锡说他开始也不相信,但这已经是公开的数据了。

    主要还是因为卖的多,如今大明控制着几乎全国各地所有盐场,其盐产量很高,私盐现在很少,所以别看盐价便宜了,但这收税兼卖盐加走私,还是赚了许多。

    堵胤锡还说以后光复全国,可能这收益还会下降,因为朝廷官方走私盐到北地去,占比可不小。

    但以后一年七八百万块银元,甚至达到千万也是极有可能的。

    堵胤锡还说这是皇帝仁慈,体恤百姓,说盐与粮是百姓必需之物,一日不可缺,所以价格不能太高,否则百姓如果连盐都吃不起,朝廷就算征两千万三千万盐税,也失去民心。

    皇帝的态度还是很坚决的,今年其实各地打击私盐的专项行动一直没停过,东厂、锦衣卫,甚至是御营的侦缉所等都是通力合作,对那些走私的可是毫不留情。

    对于走私一石以下私盐的,仅私一罚十,但对于一石以上的,都是直接抄家,十石以上的,就是走私者处死,其家人全都流放台湾。

    还有乱加价的,掺假的,都是处罚极重。

    原先的那些官盐商人,如今全都跌落神坛了,再也不能坐发其财,要想继续干这行,只能跟所有人一起竞争,无法再垄断了。

    有些盐商还试图按老规矩行贿官员,搞不当竞争,结果被揪出来,直接就砍了十几个大盐商,抄了几百家,流放上千家。又顺藤摸瓜抓了一群贪官污吏,罪加一等处置。

    皇帝抄这些盐商、官吏,都抄了上千万两银子。

    台湾新设三府,现在还极缺人去垦荒屯守呢,更别说朝廷养兵打仗,也极需军费,谁这个时候还撞枪口,那还跟他们客气?

    堵胤锡昨天吃饭时还跟他聊起朝廷要给地方增加财政分享,地丁银,地方六朝廷四,其它好几项税收,都是中央四地方六的分成。

    虽然如盐烟茶酒糖参,矿产资源、厘金、关税这几项还都全归中央,可地方上一年能增加起码两千万的税收,这几乎是崇祯年间地方留存的几倍。

    不用附加不用各种加征,不用各种火耗浮收,都比原来想尽办法弄到的钱粮多了。

    唐朝收盐税时,斗盐价十钱,加税百文,十倍税于盐价,而到了两宋,盐价就更不得了,一斤盐都不止百钱了,盐成了两宋国家财收里极大比例。

    有明一代,各种盐法,却始终收不上盐来,百姓都吃私盐,仅肥了一群盐商、贪官。

    而如今从盐丁灶户,到盐商盐贩,朝廷全放开了管教,反而盐政立起来了,收益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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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得不让王夫之感叹,同样是日月旗,怎么绍天朝却能做到这些?

    甚至绍天朝的官和崇祯朝的官,其实还是那么一批人,比如阮大铖马士英杨文骢刘孔昭朱大典这些人以前都被称为贪官奸臣,怎么现在却全成了能臣治吏?

    但王夫之从湖广经江西、安徽到江苏、山东,一路走来,那是确确实实的感受着这世道不一样了,东京朝廷的气氛也完全不同了。

    连钱谦益、刘宗周、黄道宗、祁彪佳这些过去的东林党人,如今似乎也没什么心思去斗争铲除奸臣们。

    曾经有名贪官的朱大典,据说现在有名的清廉,连去总理处议事,都是自己带茶叶去,在食堂吃饭,还主动付钱。

    堵胤锡甚至也说,这次各地朝集使入京朝集,在各衙门办事的时候,也都要自己掏餐费、茶水费,倒也不多,一顿简餐四菜一汤,也就几十文钱,茶水费也就十钱。但这种还要自掏餐费茶钱的事,以前还真没经历过。

    连总督巡抚们都要掏。

    也不是说京里衙门供不起一顿饭一杯茶,而是尽量节俭,避免公费招待大吃大喝浪费铺张。

    这事情很新鲜,不过回头细思量,却又觉得倒是开个好头。

    毕竟京师部院衙门都是这样,这些督抚布按们回到各省地方,也肯定要注意这方面,以后也不敢在公费招待这块乱来。

    他不相信朝廷是小气。

    因为各地官员入京朝集,朝廷是额外给他们一笔朝集银的,相当于进京车马餐饮住宿的开销,都有报销,只不过报销有标准。

    每个官员按相应品级只能带多少随从,享受什么车马待遇等都有规定,到京也都是住各个进奏院。

    今年有许多改变,不仅是第一次朝集制开始,也有许多新规矩,比如地方督抚等来朝集,按以前惯例,肯定要到各个京衙打点,冰敬炭敬要给,三节两敬年礼也少不得的。

    但是今年,所有衙门所有官员,都不收外官的礼敬了。

    要是弄急眼了,他们还会直接让人去谏院、察院喊人来,有好些人就弄的最后下不来台,不仅礼没送出去,关系没处好,最后还落的挨通报批评,甚至罚俸、降级的。

    有一个巡按因为偷偷的给吏部官员送土特产熏鸡,结果里面还塞上小黄鱼,最后闹了个夺职免官的严厉处罚,还上报纸。

    因为吏部不敢收他金子,主动上报后,引来都察院、谏院的联合调查,最终发现这个巡按在地方上任职仅一年,可没少违法。

    本来广东巡抚张煌言已经向朝廷上报广东巡按王化澄有问题,请求朝廷调查,朝廷也是秘密调查了许久,这次不动声色的召他入京朝集,本就是要来收他的。

    他还敢送小黄鱼。

    直接抓起来,三司会审,各种证据摆出,结果王化澄也无法反驳,甚至还因此牵连出一大群广东官员。

    最终审出的结果是王化澄虽在广东任巡按不到一年,但却贪污了二十多万两银子,跟前两广总督丁魁楚有的一批,丁魁楚当初贪了八十多万。

    先前局势未稳,皇帝对丁魁楚处置的还算客气,把他的赃银没收对外称是捐献,然后让他致仕了,也算安稳两广地方官员。

    但现在王化澄就倒霉了,身为巡按御史,却敢如此恶贪,尤其现在还是绍天三年底了,所以结果就是先是夺职通报,然后又追究罪责,处以午门斩首,抄没家产,全家流放台湾。

    午门斩首啊,皇帝钦定在新年的正月十六日午门公开斩首,所有朝集官员一起观刑。

    选在这么个地方斩首,皇帝亲自在午门上监刑,百官观刑。

    虽然王化澄并不是因为送京礼而被斩,可这事一通报,无疑把所有朝集使们都吓了一跳,原本可能还没怎么在意,礼尚往来嘛,可现在谁敢还乱送礼?

    但凡值点钱的土特产,都不敢送了。

    王夫之一点不心疼王化澄,王化澄是江西人,崇祯七年进士,初授蒙城知县,时蝗灾遍地,盗贼逼城,百姓饥饿,年轻的王化澄多方救援,士民感激。后来调池州青阳知县,叛军南下,围城,王化澄也还能晓以大义,叛军解围而去。

    正因为有这些政绩官声,所以朱以海称帝后,也对这个年轻俊杰予以重用,先后担任给事中、御史等职,张煌言任广东巡抚,便以原广西巡按就近接任广东巡按。

    谁知道这个家伙还敢这么贪财。

    王夫之厌恶此人,则是因为他先前在湖南时,他父兄等族人因叛军劫掠家乡而逃到桂林避乱,当时王在广西任官,就已经显露出贪婪面目,还勒索过王夫之家人,王夫之知晓后向朝廷检举,没想到如今落马,居然贪了这么多。

    这个人能力还有,就是喜欢攀附权贵,比如之前就攀总督丁魁楚,还认丁魁楚的女婿为义兄,丁魁楚当初能贪那么多银子,王化澄也是有一份功劳的。

    如今才落马,也是他不知收敛,若是他能迷途知返,特殊时期,以前的错,说不定天子就原谅了。

    可他去了广东,还敢在张煌言眼皮底下继续恶贪,这不找死么。

    王夫之非常不耻这种人,大好前途不要,非要贪恋那点银子,朝廷不给俸禄吗,给的还少吗?

    巡按可是绍天朝的要职,前途无量啊。

    明天就是绍天四年正月初一了,再过不久,会试也便开始,王夫之对自己很有把握,他离开湖南,就是要走一条堂堂正正的光明仕途,要以进士正途出身,就算从知县、主事做起,他也立志要做个辅左圣皇重开太平的济世贤臣,要在将来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心中怀着的并不是功名富贵,而是安民济世,治国平天下!

第643章 把酒话功成

    雪花纷飞。

    又是一年除夕。

    东京满城烟花焰火,爆竹声声,都在除旧岁迎新年。

    户户家家都贴上了大红的福字春联,驱逐年兽。

    朱以海端起水中的酒杯,“来,举杯!”

    宋之普、陈函辉、柯夏卿、虞大复等纷纷起身一同举杯。

    另外王相王安王忠源爷三,王之仁王鸣谦父子,张名振张名扬张名斌张名甲兄弟四个,张煌言钱肃乐两连襟加小舅子董志宁,刘穆父子,吴凯父子、郑遵谦兄弟、张鹏翼兄弟等一群武将也都起身举杯。

    沉文忠、杨伯兴也在。

    “干!”

    众人一饮而尽。

    蓬来宫中小海的冰面船上,皇帝在此宴请一众浙东起兵元从们。

    一杯饮尽。

    朱成功、朱胜利、朱忠义、朱鹏飞、朱定国五位皇帝义子赐国姓爷,上来为大家再倒上酒。

    朱以海笑着让一边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去倒酒。

    大皇子秦王弘甲,三皇子汉王弘椮,以及皇侄孙中山郡王朱慈炯,衡山郡王朱慈炤,闻旨捧壶跟着倒酒。

    去年此时,皇帝还无子嗣,当时甚至还想着万一将来无后,立崇祯一子为皇太孙。谁能想到,如今皇帝不仅找回了两位兖州被掳的皇子,甚至还又添了五位皇子。

    除了陈、张、黄三妃生的晋王、唐王、宋王,在年前又有丽嫔生的八皇子和皇后生的九皇子。

    皇帝现在有七位皇儿,五位义子。

    大皇子十三岁,三皇子十二,经过这段时间调养,如今也是精气神不错,尤其是气质上已经大变样,此时皇帝招待一群浙东元从勋臣,他们兄弟俩表现的也落落大方。

    “今日大雪纷飞,满天焰火,普天同庆,朕却还清楚记得,当初闰六月,夏日炎炎,噩耗不断,北使尼哈欺到台州,孤愤然起兵之时。

    犹记当日王卿带着几十勇卫老兵在紫阳宫前大战鞑子,当时的我们是忍无可忍退无可退,那时也不曾想过能有今日!”

    说着,皇帝伸过酒杯,让皇叔南阳王朱聿键给自己又倒了杯酒。

    他走到王相面前,“闯子,这杯朕要敬你,当日是你站出来替朕打败了欺上门之鞑虏,你是起义首功元勋!”

    如今爵封世袭靖国公,加左都督衔,散官为从一品骠骑大将军的王闯子赶紧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酒杯,请秦王为他倒满一杯绍兴女儿红。

    “臣当初不过一溃军败兵,有如惶惶丧家之犬,陛下让我等打鞑子,让迷茫的臣,一下子就豁然开朗,重新找到方向。

    这几年来,臣统的兵越来越多,斩杀的鞑子也越来越多,杀死的鞑子左领参领甚至是护军统领梅勒章京固山额真也有好几个,但当年杀的尼哈,却是臣最难忘的。”

    朱以海跟王相碰杯。

    当年台州临海,谁又知道这创业如此成功呢,虽说天下还未尽复,可已经能说一句成功了。

    朱以海也没辜负亏待王闯子,如今他是御营左军大都督,爵位更是承袭黄得功的靖国公,散官也是到了武臣之顶。

    还有一千二百户实封食邑。

    几年来得到的赏赐也更不计其数。

    他两个义子,王忠源和王安,如今也各是总兵官,封伯爵。他也重娶妻纳妾安家生子,短短几年有了五子六女,这人生可以说是非常成功了。

    这几年王相虽然大多时间没跟皇帝在一起,但他却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忠诚和职责,坚定的拥护皇帝,皇帝如今的功业,也少不了他的大力支持。

    当年勇卫营老兵里,如今也出了御营第二镇提督张全这样的大将,其它没死的,混再差也起码是个游击了。

    这就叫从龙之功,叫元勋义从。

    虽说如今官制大变,散官复唐朝之制,甚至爵位也基本上是复唐朝之制,相对比原来大明的爵位待遇,是大有不如。

    可再不如,那也是堂堂国公爵不是?

    世降一等,从国公降到庶民,也得传好八九代。况且,王闯子是什么出身?辽东军户出身,说白点,那是明末最苦的一群人,把脑袋夹在裤腰带上卖命的。他从芜湖溃败到台州时,真的就是个溃兵,丧家之犬不是夸张。

    除了还剩下一条烂命,他什么都没了,故乡老家,甚至祖坟都让鞑子占了,也没有妻子儿女,就剩下光棍一条,和几个同病相怜的溃兵兄弟,还有两个军中义子。

    如今呢,朝廷重建五军都督府,统领御营五军,他王闯子是左军大都督,去年皇帝纳了次辅祁彪佳的女儿入宫,王闯子也娶了祁次辅女儿做侧室,还成了连襟呢。

    功成名就啊。

    他对现在是非常满意的。

    一角,几名宫廷副师正在迅速的绘画,要把今日这场面画下来,不仅有南京以前的宫廷画师,也有从澳门等地来的西洋画师,各有技法。

    王闯子一口闷,酒没喝多少,整个脸庞红扑扑的。

    王安王忠源张全几个,都是勇卫营出来的,都是王闯老兄弟,此时也都站起来向皇帝敬酒,大口干了。

    “吴卿!”

    朱以海摸出几张银票来,“当初朕至海门,深为卿一句世受国恩所感动,卿后来还借给朕一万两银了,当初说好三年后还本付息,三分利,当初借条写的是到期总共两万零八百两,过了今晚,就是绍天四年了,这借条也快到期了,朕呢,今天提前还了,这是两万零八的银票,大明皇家银行的票,你随时可以支取兑换。”

    海门吴凯起身,看着皇帝递来的银票,犹豫了。

    当初借出那一万两时,确实是心疼好久,也只当是捐献了,没曾想过皇帝会还。这一晃快三年,还真把这事快忘记了。

    在从龙元勋诸将里,吴凯论打仗本事其实应当是最差的,也没怎么打过什么仗,这几年一直在后方镇守,不过吴凯虽打仗不行,但其实八面玲珑,带兵留守什么的还是挺在行的。

    也很好的完成了镇守的任务,甚至协助地方征税征兵之类的都不错,他几个儿子也都是总兵副将,当初他海门营三千人,就一百二十个家丁,如今这一百来人,活着的最低的也是营官了。

    在军中,海门营那也是一号山头的。

    皇帝也没亏待他,吴凯现在是五军都督府总后勤部长,地位还是不错的,散官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军衔是右都督。

    爵位是吴国公,世袭爵,实封一千二百户。

    他这几年更胖了,好似一头偷吃蜂蜜被叮肿了的棕熊,可在皇帝这里还是挺得信任的。

    “这银票臣不能收。”

    “朕当初说的是借,自然就有还,朕岂是那言而无信之人?”

    吴凯笑着道:“其实臣这几年虽没偷没抢也没贪污侵占什么的,但这家业却是发达了,陛下赏赐的也不少,我家原也有些底子,这几年投钱开矿经商贩货下海的,着实没少赚,跟着陛下投的那些兵工厂船厂等的股份,收益就非常丰厚了,我估计我现在也是身家百万了,不差钱。”

    “朕当然知道你现在身家厚,但一码归一码,这是借的就得还,你不能让朕说话不算话,收下。”

    吴凯接过。

    “臣希望把这银票表起来,永不兑换,留给子孙,代代相传。”

    朱以海提醒吴凯,这银票不是兑换券,是相当于支票的,这种大额的上面有九十天的有效兑换期,过期可就做废了。

    吴凯却笑着说这银票上有陛下的签名,远超两万零八百银元。他还说之前皇帝赐给他的墨宝忠孝传家,他还收藏着呢,现在正好一起收藏。

    朱以海倒也清楚吴凯确实挺有钱。

    他当初借一万,算是借了小半身家出来,挺不容易,不过后来跟着朱以海,确实也没亏。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比较困难,后来打开局面后,来钱的渠道就多了。

    贩茶贩盐,丝织贩丝,甚至后来朱以海在舟山搞兵工厂造船厂这些,也都是拉上了大臣们,吴凯等都投钱入股,这既是筹集资金,但也是极好的项目红利,都是利润极高的项目。其它诸如外贸行,海贸船队等等,仅是入股就回报数倍。

    更别说他们开矿开作坊,甚至免不了也会趁乱收购一些田地茶山等等,反正有地位的好处就是他们的利益能够得到保证,不会被人侵吞。

    朱以海这几年经营许多产业,也赚了丰厚内库身家,吴凯他们也差不多。

    这些他很清楚。

    不过对朱以海来说,其实他是有意拉他们入伙合股的,一来有些项目确实需要比较大的启动资金,诸如铸炮铸铳造船海贸,甚至开矿冶铁等等,另外引导这些人一起投钱,他们获利丰厚,其实对朝廷也没坏处。

    比如正是因为这么多现在当权的勋戚权贵们经营海贸易、工商等,所以朝廷在政策上也是比较积极开放的。

    当然,这些心腹大臣们,有了这么多光明正大合法的收入后,自然也会减少他们贪污的可能。

    “越国公!”

    朱以海给王之仁也拿出银票要还他银子。

    “臣也不会兑现的。”王之仁如今是越国公,右军都督府都督,他儿子王鸣谦也是一镇提督。

    当年王鸣谦还比较年轻,曾在张国柱面前犯过错,丢失过定海城,不过经历几年历练,其实也战功赫赫,成长为十分沉稳的一个年轻人了。

    朱以海还娶了王之仁的女儿入宫,王鸣谦成了朱以海的大舅子。

    王之仁当初虽说是靠太监兄长起家的,但做为朱以海起兵之初,军方最大的支持者,这几年可一直都是军中定海神针似的人物。

    对这样的元勋,朱以海除了封他国公,封他儿子为侯外,也就只能是赏钱赐地,最后还把他女儿纳进宫。

    几年前,朱以海还挺不喜欢这种政治联姻的,当初黄斌卿主动提出联姻,送女儿来时,他还很不乐意。

    但这两年,他却已经开始主动且大量的跟勋戚大臣们联姻了。

    郑芝龙、颜克英、施大宣、黄斌卿、陈函辉、宋之普、柯夏卿、张国维、陈潜夫、王之仁、祁彪佳、朱大典、秦良玉、张岱、文安之、瞿式耜、毛有伦、黄道周、刘宗周、方逢年·······

    一年前,朱以海后宫还只有十来个妃嫔。

    但是到此时,后宫中已经有三十多妃嫔了,甚至还纳了朝鲜国王、琉求国王之女入宫,连蒙古和硕特汗王的女儿也纳入宫了,甚至还主动的派使者到安南,找安南的黎王、郑主、阮主、武氏保主四方同时要求送女入宫。

    朝中的大学士、总理大臣、六部尚书、五军大都督、地方总督巡抚们,除非是没有合适的女儿孙女的,否则朱以海都主动的提出联姻。

    皇帝的这种突然转变,其实挺惊人的。

    不过大臣们对这种主动要求其实也不好拒绝,甚至也没什么理由拒绝,皇帝也不搞什么全国选秀,直接主动的跟大臣们联姻,这当然也不是坏事。

    是有助于朝堂政治关系稳固的。

    不过朱以海其实也并不是已经开始沉迷于后宫美色,他只是采用这样一种政治策略,来稳定现在朝堂罢了。

    随着北伐越来越成功,眼看中兴在望,朱以海其实越发小心谨慎的调整着朝中各方政治势力,尽量减少内部矛盾。

    当外部威胁越来越小时,内部的矛盾必然会开始抬头上升。

    他现在新建崇文、弘文二馆,其实也是增加王公勋戚大臣子弟的一个入仕福利,而另于宫中建女馆,招收王公勋戚大臣之女入学,将来还要给她们赐婚,也是一种整合内部派系的办法。

    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就算朱以海再反对党争,但派系山头是无处不在的。

    有以地域结乡党的,有以科举按座师、同榜等论师友的,还有军队以各镇等论山头的,反正各种各样的派系,甚至还是互相交错的。

    跟大臣们联姻,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加强皇帝权威,掌握大权。不过朱以海也从不强迫别人,他会主动提议联姻,但允许对方拒绝。

    只是现在还没有人拒绝过。

第644章 绑架天子

    其实大臣私底下一样联姻,甚至是以此暗里结盟,比如王之仁跟张名振以前关系好,后来还结了儿女亲家,张名振又跟黄斌卿、郑芝龙做了儿女亲家。

    吴凯跟王相联姻。

    沉文忠和杨伯兴当年一同跳水殉国,后来成皇帝心腹,一文一武,也定了娃娃亲。

    武将们跟武将联姻,文臣又跟文臣联姻。

    再加上族亲兄弟,连襟、亲家等关系,结各种关系网。

    比如说之前被朱以海罢撤的原两广总督丁魁楚,他的侄子丁启睿原是崇祯朝大学士,后来降清,然后丁魁楚暗里联络,把丁启睿丁启光兄弟俩又拉过来了,他们还在河南起义反清,朱以海后来也授了丁启光一个团练总兵之衔。

    再比如说吕大器,原也任过大学士,他兄弟、儿子、女婿、亲家,两家就出了七个进士,还没算两家的族人亲戚。

    次辅祁彪佳,联姻更了得,儿子女婿亲家全是进士。

    绍天朝,现在有不少新兴的贵族出现了。

    比如说张名振,他封爵楚国公,官至大都督。他还有三个兄弟,一个现在是文职的礼部侍郎,另两个都是提督。三个兄弟都有世封爵位,两侯一伯。

    一家四兄弟,就一公两侯一伯。

    再加上他们四兄弟的儿子,也都已经开始在军中担任了游击、参将甚至总兵这样的军职,甚至还有两个也已经凭军功封伯了。

    一家就是六个世封爵位,妥妥的一个新兴的功勋家族。

    朝中很多人都是亲戚关系了,朱以海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啊。

    对于皇帝来说,其实做任何事情,一言一行,其实都已经是政治。

    朱以海现在很喜欢学习天策上将李世民,李世民就是个非常喜欢联姻的,谁要当李世民朝的宰相,那逃不过把女儿送进宫,或做儿女亲家。

    这种事情其实想明白了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据他所知,现在不说朝中这些高级的文武大将,就是御营底下的士兵们,现在都开始搞相互联姻了。

    很有几分圈子排外的感觉。

    御营待遇好,肥水不流外人田,甚至结亲互相照顾,这都很现实的考虑。

    现在绍天朝,有好几个很得势的武将家族,越国公王之仁、楚国公张名振、吴国公吴凯、靖国公王相,此外蜀国公秦良玉、兴国李赤心、平国公郑芝龙等。

    另外皇帝的这五位义子,也代表着五个新兴将门。

    其它诸如杨伯兴、刘穆、郑遵谦、刘光世、张鹏翼、卢象观、金攻玉、刘世勋这些人,都也已经是一杆旗帜。

    “陛下,臣近日来足疾复发,腿脚疼痛难耐,行走不便,臣请求辞去军职,专心在家养病。”

    挺好的气氛里,王之仁收下皇帝还的银票后,居然提出了辞职。

    朱以海端着酒杯望着他。

    “可是因为侯方域等的弹章?”

    王之仁沉默。

    “侯方域等人的弹章朕看过,但并不认可,全都留中不发。王卿何必挂怀,卿是大将,他是言官,言官挑刺,也很正常,是非黑白,朕心中有数。”

    侯方域是复社四大公子,当初来投朱以海,朱以海让他们办复兴报,后来四人成了言官,一路做到了六科掌印都给事中,官职改制后,也成了三品紫袍大臣了。

    谏院还新办谏报,也是交由他们主编。

    这四人这几年掌六科,倒也是不错的监察好手,奉旨办报,也是不错的喉舌,他们也在朝野赢得很大的名声。

    上次王之仁围兖州,赶在新年前攻破城池,杀进城后屠了顽抗的城中守军,足两万余人。不仅杀了城中的满鞑子蒙鞑子,还把他们的家卷老弱全杀了,甚至汉军旗、汉人包衣、奴隶,连他们家卷也一并杀了。

    这堪称是明军北伐以来,头一次这般屠城。

    虽然王之仁向朝廷上奏,杀的都是清军和其顽抗的家卷,但这个解释朝中有许多人不认可。

    侯方域就带头弹劾,历数王之仁屠城、滥杀、纵兵抢掠等好多项罪名。

    说来侯如此攻击王,其实也有些历史原因,王之仁大哥王之心是崇祯朝大太监,掌管东厂,正是东林和复社最恨的阉党,王之心这人史载贪、暴,所以对东林确实是下过狠手的,双方有过旧怨。

    王之仁以前也是个浪荡子,全靠他哥的关系在明末步步青云,一路成为统军大将,又因为较早投朱以海,所以在绍天朝地位一直很高。

    不过王之仁一直都是统领京营部队,属于御营外的另一绍天主力,王之仁统兵打仗,还遗留不少旧军中习气,什么抢掠扰民是有的,甚至会有些虚报军功之类的事情。

    以前侯方域等东林复社出身的官员,就没少弹劾,但都是些底下士兵的个别问题,不是很严重,虽也会处罚王之仁,但毕竟不会太严历。

    但王之仁这人向来也比较跋扈的,哪里能受这气?

    所以不仅一次公然骂这些人还想搞党争,甚至也在自己的防区内,抓过一些东林党人家族的不法行为,并严厉处置。

    双方矛盾就越搞越大。

    皇帝调节都不好使。

    这次侯方域抓住机会,就一定要置王之仁于死地。

    毕竟一次屠了两万多人,虽然没把兖州城里的百姓都屠了,但也确实有些惊人,而且兖州还是皇帝朱以海家呆了快三百年的旧封地。

    朱以海对这事也有几分不满,王之仁不该这般杀,他在济南时,也只是杀些军官,其余的也是分别对待,满鞑子下矿场为奴,蒙鞑子流放改造,清军里的汉人则全移民台湾垦荒,汉军旗里的军官,也处死。

    可王之仁全杀了,甚至因为杀的过火,最后还发生了兖州城里抢掠的事情。

    不过他毕竟是大将,朱以海也恨鞑子,杀就杀了,总不能因为一群鞑子而要怎么深究朝廷功勋大将吧。

    这也就是在绍天朝,若放在以前,这都不是事。

    可侯方域揪着不放,不顾皇帝的意思,反而借着他掌握几大报刊的主编权,甚至是利用在朝中影响力,把事情越挑越大,甚至宣扬到民间,扇动对王之仁不好的舆论,有几分要让全民审判王之仁,绑架皇帝的意思。

    这事其实已经触及朱以海的红线了,比王之仁的行为更惹他不满。

    如今舆论纷纷,已经把王之仁说成了一个大军阀,嚣张跋扈无人可制等等,弄的人人声讨。

    王之仁今日主动请辞,还选在这个特意与元勋们聚会的时候,倒不是其它意思,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没有办法了。

    他家现在父子并封公侯,另外兄弟子侄、义子等也多在军中担任要职,女儿还入宫中,又联姻多家将门。

    这般舆论汹汹,他也不得不避锋芒,只得请求辞职,希望以此平息舆论,这火不要再烧下去了。

    “今日不是谈这些的时候,而且朕也不会同意你辞职,你还正当壮年,朕军中大将,如今北伐尚未成功,岂能摞挑子?

    这个事情,朕这两日就会正式做出处置的,朕会就事论事,有错就罚,有功则赏,你确实有错,但也没那么大的错。”

    侯方域这次挑起的这个事情,简单的话可能是阉党和东林的旧怨,但如果细论,则有可能是军方和文官之间的一次大较量。

    绍天朝的武将,地位已经十分高,再不复过去一个知府都能压着总兵,一个兵备道,都能让一镇总兵跪拜的场面。

    虽然朝廷也还设了总督、巡抚,甚至是经略,也有各道分巡,可在取消了太监统兵监军后,对文臣监军这块,其实也加了许多限制。

    军队自成体系,如现在军中负责监督的主要是长史,而长史不再是都察院派出的御史,或是说加御史衔的文臣,而是由兵部派出的,甚至许多本就是武将。

    粮饷确实仍由文臣负责,但也是自成系统的。

    总之,如今武将地位高,甚至有几分压制文臣的感觉,这让自土木堡之变后,已经彻底主掌朝政的文官们,自然心里有些不满。

    借着这次的事情,也算是一个爆发。

    只是这种来势汹汹,在皇帝这里恰得其反。

    他最容不得裹胁绑架,不论是武将还是文臣,都不得强迫他的意志。

    侯方域绑架民意,压迫皇帝,这是最不该的。

    就算今天王之仁不被迫请辞,朱以海也已经决定在正旦朝会后要狠狠收拾一下侯方域,以及打几个出头鸟,震慑一下他们。

    朱以海向来不会简单的分什么忠臣、奸臣,不会用党派身份来区分事物。

    上次顾咸受等东林党针对阮大铖马士英等发起弹劾桉,最终就是朱以海亲自处置的,把他们全都贬出去了。

    现在侯方域又掀起王之仁弹劾大桉。

    这次不收拾狠一些是不行了。

    虽然中间出了这个小插曲,不过有皇帝的保证,王之仁最后还是谢恩收回了请辞,接下来皇帝继续跟大家回忆起兵之初的事情,也感谢大家这一路来的支持。

    刘穆、郑遵谦以及沉文忠、严我公等元从都喝的微熏,最后还一起到船外冰上,一起放烟花。

    直到挺晚才散去。

    “陛下真要处置侯方域?”回宫时,刘朝忍不住问。

    “难道你觉得不该处罚?”

    刘朝提醒皇帝,侯方域四公子这几年在朝野声望极高,甚至不输刘宗周黄道宗等,甚至被称为忠臣诤臣,还有人称他们是绍天朝的魏征马周。

    如果皇帝处罚他们,可能会引起一些非议。

    朱以海却仅是笑了笑,他伸手接过几片洒落的雪花,看着雪花融化在掌心成水,“其实侯方域等都是朕一手捧起来的,虽然能在这天地间纷纷飘洒,可其实,什么也不是。”

    当初让四人办报也好,后来让他们六科常印也罢,那都是皇帝之需,也利用他们的才能和名声。

    可如果他们想挑战皇帝,那就大错特错了。

    “其实他们也非奸臣。”刘朝忍不住替他们说话。

    朱以海哈哈一笑,回头看了眼这个忠诚的太监一眼,“朕知道,若他们真是乱臣贼子,朕又岂会留他们到如今,不过有错就得罚,尤其是这种错,必须得罚,否则下次就会得寸进尺了,

    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朕也不是昏君,给予处罚,也是惩前毖后,让他们能够悔过改正。”

    朱以海望着雪花,“四公子这几年确实有好大名头了,他们还年轻,可能因此有些迷失自我了,等年后,朕送他们去台湾当三年知府,正好台湾设台东台南台北台中四府,他们做了几年科道官,又当了几年主编,不是耍笔杆子就是耍嘴皮子,还没踏实干过点实事,以后他们若想能为宰辅,又岂能少的了地方州县经历?

    就借这次机会,让他们去最偏远的台湾,好好当一回亲民官,理一理庶务,搞一搞垦荒开发,若是能够摆平心态,踏实做事,还能做出番成绩来,那说明他们还值得更加重用。

    若是因此心怀抱怨,或者说也就是嘴皮子笔杆子厉害,办不了实事,那么他们的上限也不过如此了。”

    刘朝有些惊讶,想不到皇帝要把他们贬去台湾。

    三品的谏院六科掌印啊,人称储相,前途无量,尤其朝野名望又高,现在却要贬为四品知府,还是台湾这种新开垦移民之地?

    那里现在有多少移民?全加起来,估计也就几十万,一片蛮荒,比海南岛甚至是云南贵州都还可怕的地方。

    这几位政治新贵,能经受的住这种打击吗?

    “刘朝啊,你不用替他们考虑那些,朕知道你为人忠厚,但有些事情不该你插手的。”

    刘朝跪下,“奴婢该死,不该干涉朝政。”

    “起来吧,朕也知道你非私心,更不是收了谁的银子,你是为朕操心,但你放心,有些事情,你我站的位置不同,你看不到朕能看到的东西。”

    复社四公子这几年确实过于一帆风顺了,有皇帝的全力支持,站在那紧要的位置上,一时名声四起,便有几分觉得全是自己的能力了。

    他们错把平台当成了个人能力。

    复兴报也好,谏报也好,甚至六科的掌印都给事中,那都只是皇帝给他们安排的,也是皇帝支持的结果,可他们却利用这平台,夹带私货,甚至不听皇帝的警告,这就必须要管一管,收拾一下了。

    鞑子皇帝今年还在北京过年呢,甚至安徽河南都还有颍州、南阳未收复,湖北也还未复,有些人就开始要内斗起来了,这种不顾大局的行为,朱以海哪能纵容?

    流放台湾做知府,都已经是朱以海对他们能力的认可,甚至是对他们这几年成绩的表彰,否则直接就给他们贬为知县甚至是县丞了。

    希望他们能够珍惜这次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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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