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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4章 伤兵战俘和奴隶

    章丘城里无数人欢呼雀跃。

    李缙明把自家在城里的大宅院也让了出来,给伤兵们治疗养伤。

    “把家里的火腿腊肉熏鸡板鸭咸鱼这些,全都取出来,还有我收藏的干鲍鱼海参海米,也泡发了,一会有伤兵安排到咱家来,咱们给他们做伤兵饭,得有营养。”

    这位士绅满面红光,无比激动。

    “老爷,这咱们银也捐了粮也捐了,就不要把伤兵再弄回来吧,这又是血是又伤的,吓人。”李缙明的一个宠妾有些忍不住道。

    “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家里妇孺都搬到老三城东的别院去居住,这里全腾出来。”

    李缙益对此也是全力支持。

    外面那欢呼声,响彻云宵。

    他们也算是亲身经历了这场大捷,能更清楚的感受到大明是真的中兴了,他们是真想做点什么,先前他们以为要改朝易代,见曲阜孔家都主动的上表归附,他们也就最终随大流,还去北京参加会试中了进士。

    但现在,他们才明白,这天下终究还是大明的,还是朱家的。

    他们先前错了,错的离谱。

    尤其是这两年鞑虏占领山东后的统治,连崇祯朝都不如,而神策军和皇帝来章丘时间虽短,但绍天朝的新政,御营军的纪律,都让这位读书人心中震撼,这似乎就是以前书里曾读到的那些圣人治世才有的开明气象。

    以前他以为那些也仅是史家之笔。

    但现在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改天换日。

    李缙益回来还特意喝了一壶,因为太过兴奋,不喝一点无法平复心情。

    “四镇御营战一万多八旗满洲,不仅大捷,还全歼。”

    “嗯,听说八千多投降。”

    “曾经说后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如今一万多满洲却被打的溃败丧胆,甚至八千多投降,这真是不敢相信。”

    兄弟俩在章丘,那也都是有名的读书人,一门三代七举人五进士,甚至兄弟三人皆进士,这可是章丘三百年都不曾有过的盛况。

    但在这时代的滚滚洪流前,他们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曾经面对闯军下山东,面对清军南下,他们曾经畏缩过,惧怕过,读了多年的圣贤书,也没有让他们有勇气跟江浙那些士绅一样起兵。

    后来他也去了北京,沿途北上,直到京津,见到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景象,鞑子到处跑马圈地,迫人投充,将汉人逼迫为奴,对不顺从逃亡的则到处追捕。

    内心深处,也未尝就没有痛心。

    今日,这许久的压抑憋曲,全都发泄而出,随着这大捷,而胸中一畅。

    他现在非常后悔曾经的那段选择,现在只想要尽力弥补一些。

    ······

    赵小楼和队长李宝泉也终于随着队伍回到章丘城中,他们属于有功部队,所以被特别安排入城休养。

    两人也受了不少伤,他们被安排到了李缙明家的院子,这里成了临时征召的伤兵营之一,在这里他们惊喜的见到了同队的其它三个伤兵,然后还从他们口中得知,刘队副居然没死,他受了挺重的伤,但捡回了一条命,现在也在这里养着。

    李家大院好几进,刘队副他们那些重伤兵在内院。

    他们于是高兴的一起去看望刘茂春。

    “你真福大命大。”李宝泉不会说话,见面感叹着道。

    刘队副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他多处重伤,可居然没有伤到最要害,也是身上棉甲保护的好,不过若不是辎重营的医护队抢救及时,估计流血也流没了。

    “咱们圣贤书读的多,有浩然正气护体。”刘队副还能开玩笑。

    “刘队,你赶紧好起来,我还想跟你多读些书呢。”

    六个大难不死的家伙凑在一起,一个个都伤的不轻。

    “烟。”刘队副要烟。

    赵小楼赶紧拿出新安江,一人一支,点着了围在那默默的吸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们也知道这次神策左协立了大功,他们这些没死的都能有功赏,甚至肯定会升赏。

    “鞑子降了八千多。”

    “嗯,听说那什么辅政王博洛被砍了。”

    “这次砍的鞑子大将可不少,咱温参将先砍了个一等公挂坐纛杆上,这博洛也没跑成,这次咱们真是立下参天之功了。”

    “可惜了张铁柱他们,训练时天天喊着要实战立功,结果一战就没了。”

    “嗯,死的太惨了,半个脑袋都被马蹄踩没了。”

    ······

    伤兵营里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

    头个晚上,一群伤兵们都痛的惨叫连连,甚至有不少没挺到第二天早上。

    刘队副挺过来了。

    随军大夫过来检查伤口,换药换纱布,还给了内服药,甚至还有参汤。

    “陛下特旨,让取了许多人参发来伤营,给伤兵们补气血。”

    这次伤兵多,但好在准备的医药不少,基本上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苦苦哀嚎等死的情况,也没有说被拉回营地,缺医少药任其恶化。

    辅营这个时候就显出其极强的作用来,每个战营配一百八的辅营,不仅仅负责辎重运营,也还承担工兵任务,更还有支专业的医疗队伍,有军医、护理、担架队等,能够迅速建立野战医院,还储备了不少药品。

    这都能大大降低伤亡率。

    如刘队副这样当时虽没伤到要害,但身受数处重创,如果不是战场上赵小楼他们就把随身携带的急救包打开,替刘队副止伤包扎,他可能等不及医治,直接流血而亡,甚至在战场上感染等。

    而现在他伤势还不错,没有出现明显的感染情况,没发热没说胡话没昏迷,精神头还不错,虽然有些虚弱,但喝了参汤后,明显精神好多了。

    以往大明的官兵,连饭都吃饱,也很能指望有什么战场医护,有限的军医、药材,那都是给军官服务的。

    “人参这么贵,陛下对我们当兵的太好了。”刘队副这个书生队副,都无比的感动。

    李宝泉笑着道,“那还用说,陛下起兵以来,就一直如此。再说了,我估计兵部那些人也不愿意你死,你要是死了,抚恤、烧埋啥的一次就得拿二百多两银子出来呢,这几年训练也都打了水漂,太亏本了,你要不死,别说用点药喝点参汤,就是吃一斤人参,他们估计都愿意,一斤五等参也就几十两银子而已,你这要是没了,抚恤、烧埋得二百来两不说,之前训练花费也还亏一大笔呢,所以啊,咱们得为陛下为朝廷省些银子,不能死。”

    刘队副听了这话,差点都笑出来,结果一笑感觉全身都疼。

    “嘶,还真是这么个理,所以咱们这些兵也不是贱命,都挺值钱,一匹战马不过一二十两银子,一件棉甲几两银子,都不及我们战士的命值钱。”

    “那可是,咱们可是天子近卫。”

    几人一起笑。

    李家拿出了自家珍藏的干海参、鲍鱼、海米以及火腿等好东西来给伤营,而上面也是给伤营拔了细粮,甚至还拔了新鲜的猪肉、蛋、鱼、蔬菜,以保证伤兵们的营养。

    刘队副吃的是小米粥,配鲜鱼汤。

    赵小楼虽然伤不少,但多是些皮肉外伤,他吃的是糯米饭,加了火腿丁、土豆丁、玉米粒还有些鲜猪肉,糯糯香香,还有熬的浓白的河鱼、羊骨大鲜汤。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一次能吃上几大碗,吃完了后也没什么事,就在院里帮忙照顾下其它伤兵,然后陪着刘队副他们聊天。

    据说羽林、金吾、千牛等几镇,已经兵临济南城下,包围了济南城,城里的八旗蒙古、汉军居然负隅顽抗,现在已经把城池围的水泄不通,皇帝可能也很快要移驾济南,不过他们神策镇得到的任务还是驻守章丘城。

    各镇伤兵也都安置在这里,济南之战他们可能上不了场了。

    ······

    “臣建议可以把俘虏的这八千余鞑虏全都押到济南城下砍了!”说话的是神策总兵、长兴县公金攻玉。

    “陛下,这八千余俘虏,大多数是战场投降的,而且也并不都是女真人,据报,多数还是汉人。”

    “什么汉人,都是鞑子的包衣奴才,他们有把自己当汉人吗?”

    大臣们对这些俘虏的处置意见不一,如神策总兵金攻玉提议直接杀了,省事省力还省粮,留着也没用,这些人都是旗人和包衣。

    鞑子的八旗制度,有满蒙汉各八旗,但满八旗里,也不全是女真人,也还有蒙古人、汉人、朝鲜人等入满洲八旗,同样的蒙汉八旗里也不全是蒙古人、汉人。

    满八旗里,除了旗人主子外,还有许多奴才。

    八旗满洲里有外八旗,也叫正身旗人,是入关前的自由人,既包括旗主、佐领等统治阶层,也有普通的官员和旗丁,是八旗的骨干,更是军队的主力。

    而包衣称为内八旗,满语包衣阿哈即家奴简称,男的叫包衣捏儿麻,女的叫包衣赫赫,来源上有些是女真人世袭家奴,更多的是在战争中掳掠而来的各族人口和战俘,他们多是庄丁或家仆。

    而在内八旗包衣之下,还有种更卑贱的,叫旗下家奴。

    包衣虽然出身不管,但是有一定人身自由权甚至财产权的,甚至皇帝的包衣还能做到很高的官职。

    旗下家奴则是彻底的奴隶,不仅是外八旗的奴隶,甚至也是富裕包衣的奴隶,没有户籍、隶属主人名下,可以任意买卖,所以被称为户下人或是下家人,他们虽然有时也与包衣都泛称包衣。

    但身份相差很大。

    内八旗包衣,是有自己户籍的,甚至能做官,相当于自由民的旗丁奴才,而户下人,是私人奴隶,没有户口。

    假如简单的来看,内八旗包衣类似于家丁部曲,而户下人,则纯粹是奴隶。

    八旗别设包衣参领、佐领,包衣对他们的主子而言,是世仆,他们的隶属、居住、生活、婚娶全无自由,奴籍是子孙相续的,非得主人允许不得脱离,但也仅对他们主人而言,包衣们也有自己的户籍,有财产,甚至能当官,还有自己的奴仆。

    包衣制度甚至在八旗制度之前,所以鞑子的宗室勋戚,无论主管旗务,都有自己的包衣。

    包衣之下还有包衣,主人之上仍有主人,这也是鞑子从野蛮中出来,仍然保留的一些野蛮之制。

    编进包衣佐领的,就是包衣旗人,也就是内八旗。

    附于家主户下的包衣,是户下包衣、旗下奴才,其中甚至还能再细分壮丁、庄丁、家奴等。

    这次博洛带一万多满人前来。

    真正的驻防八旗兵,也就是正身旗丁其实才几千人,剩下的则是博洛等王公们的旗下包衣,以及外八旗的正身旗丁和内八旗的包衣名下的奴才,有壮丁、庄丁,也有家奴。

    而且这部份的奴才数量很多,许多根本就是汉人,有些是早年掳到关外为奴,然后又带进关的,还有更多的则是直接就在山地跑马圈地后,把原土的主人收为奴隶的,还有战争抢来的。

    这些人之前有的负责在旗人的庄园种地,有的在他们家里服务。

    博洛出征,让蒙古人留守,又信不过汉军旗和绿营的兵,却对于旗人名下的这些汉人奴才比较放心,或许是觉得对他们的人身控制更强。

    现在那投降的八千多人,绝大多数都是户下奴才,甚至绝大多数都是直接在山东圈地后的山东汉人百姓。

    虽是青壮,但这些人没啥战斗力。

    图赖、博洛等的正身旗丁、包衣旗人的主力一败,他们眼看跑不掉,大多数都直接就降了。

    虽然这些人多是汉人,也有些是蒙古人甚至朝鲜人等。

    但金攻玉却认为这些人背典忘祖给鞑子做奴才,跟着来打明军,就不能轻饶。

    “区分一下!”

    朱以海听他们争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将俘虏的这些人马,仔细的区分一下,按满、蒙、汉先分一道,再按正身旗丁、包衣旗人、以及户下奴才再分一遍。”

    “户下奴的汉家子民,他们当属于难民,为鞑子掳掠奴役,十分可怜,如今当予以解放,先留在军中充做民夫辅役,打完济南这战,也给他们好好上上课,知道什么是国家民族这些。”

    “至于说正身旗丁和包衣旗人,其中如有汉人,朕看可以等打完这仗后,把他们迁往台湾、广西垦荒移民,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自力更生的机会。”

    “正身旗丁和包衣旗人里的蒙古人,先流放云贵川垦荒屯田。”

    “女真鞑子嘛,砍了倒是浪费,这样,把军官砍了,其余的送去少府监为奴,发往矿山采矿。”

    “就这样安排吧。”

    朱以海没有搞屠杀,但也没跟他们仁慈,满蒙鞑子,要么流放要么为奴。

第615章 城下斩将震济南

    要在天黑前抵达,黎明前就要出发。

    绍天三年十一月,明军大旗出现在济南城下,宣告着大明全面反攻进入一个新阶段。

    各路御营聚集济南城下,分五面驻扎,立五色方旗。

    济南城被围的铁桶似的,面对明军,济南外围的守军早就慌忙撤入城中,还有一些绿营兵、乡团更是直接就地投降。

    济南城西南隅,山东巡抚院署衙门。

    巡抚山东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监理营田,加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张儒秀一夜白头。

    面对围城的明军,他把自己关在抚院,闭门不出。

    这位年初前来接替山东巡抚的正二品大员,是个辽东人,很早就归附鞑子,多年来也是兢兢业业为鞑子效力,能做到巡抚本是好事,一方封疆大吏,可是偏偏来做这山东巡抚。

    他的前前前任丁文盛就是因为山东局势糜烂,最后被召回北京,然后部议定罪,直接被处死抄家了。后面连续派了三个巡抚下来,最后都自尽了,有的吊死在抚衙,有的吞金,还有跳大明湖的。

    张儒秀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他自贡生授编修,后来一路升到侍读学士,还随安亲王岳乐讨伐平定大同叛将姜瓖,事后以筹办粮饷有功,抬旗入镶红旗汉军,再晋国史院侍读学士,出任大清第三任山东巡抚。

    可连年的战乱,加上黄河改道,使的山东遭受极大破坏,税赋更是难以征收,偏偏明军还在他来之前就夺占了东面登莱青忻,西面的曹州等多地也被夺取,原来的运河也彻底淤堵,大清河被黄河夺流,使之成了八百里的黄泛区。

    铜瓦厢的黄河决口,快两年了都还没有去堵,就任由着改道东流,一遇大雨就成灾。

    而八旗驻防山东,加上绿营数万人马,都得山东供应粮饷,他又不会变。

    平时在济南城里,也完全就是博洛的出气包,天天挨骂跟训孙子似的。

    他前来上任之初,也曾想过要招诱流亡,奖励垦荒,招抚流民重新垦荒田地,甚至三年不征税赋,还打算贷给耕牛种子的,可实际上,他什么也做不了。

    驻防八旗到处跑马圈地,仅济南旁边就圈了三千多顷。

    朝廷想的只是如何压榨出山东最后一点钱粮,以维持局面,别说减免租赋了,他们甚至在不断的追缴、加征,甚至都把地丁银提前征收到了顺治十年了。

    寅吃卯粮。

    最大的问题是缺粮。

    大清河一线几百里,三十多个州县,因黄河夺流而频遭水害,几乎无收。济州兖州东昌等地,也因战乱等导致无力疏浚河道,维修水利,而使的今年不多的庄稼种植还严重缺水,导致减产严重。

    朝廷不仅无法给他们减免,也无法给他们拔粮赈济,还得从百姓手里抢走那点粮食,以优先供应给驻军和官吏,甚至还得给北京上缴一些。

    他想尽办法,从各地搜刮了六万石粮食,又征发了许多百姓,运往北京。

    齐鲁大地几乎成死地,还活着的都在想着逃离。

    张儒秀忙着抓捕逃人,但再严厉的刑罚,也挡不住逃亡潮,留下来根本没有希望,而在明军控制区,却是完全不同的艳阳天。

    博洛出兵前,他劝说过,希望他能够留守。

    可博洛根本不会理会他这巡抚。

    “抚院大人。”

    师爷在外面唤他。

    张儒秀呆在书房里,面前放着三样东西。

    一把剑,一壶酒,还有一匹白练。

    他准备自尽殉国,可他在这里呆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勇气。

    拿起剑又放下,剑太锋利他下不去手。

    想喝毒酒,可又犹豫。

    说到底,其实还是不想死。

    “大人。”

    张儒秀又看了眼面前的三样东西,长叹一声,然后回应幕僚,让他们进来。

    一群幕僚进来,看到桌上的东西,都赶紧上来劝说他。

    还有以为他已经喝毒酒了的。

    “大人,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济南城全靠大人主持了。”

    “大人,徐州、兖州、济宁、东昌的兵都在往济南来了,咱们有援兵了,大人,有救了。”

    幕僚们一部份是他在北京招募的,也有部份是在山东招募的,还有一些是上上任巡抚丁文盛等留下的。

    这群人跟着他,利益与他相关,谁都不希望他自杀。

    “大人,博洛、图赖已经都战败阵亡,一万多满人全都战死、俘虏,如今济南满城哭声一片,家家挂白灯笼发丧,明大军前来围城,看那架式,根本守不住城的。”

    “是啊,城中无兵,又无粮,如何能守。”

    “不如降了吧。”

    幕僚们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北京来的幕僚们为主,他们主战,希望能够据城死守待援,而另一派主要是山东招募的幕僚,他们是本地士绅豪强,甚至不少人的家乡已经被明军光复,所以此时希望投降。

    主战派,因为家眷在京,或者在清控区,他们不想降。

    “大人,大人,不好了。”

    一名家丁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何事慌张?”

    张儒秀佯装镇定,大声喝斥。

    “明军,明军把博洛大王的首级······”

    明军把和硕端重辅政亲王博洛首级带到城下示众,过份的是还弄了头大野猪,把野猪脑袋砍了,然后反博洛的脑袋给缝了上去,又特意弄了个车,摆在上面,推到城下展览。

    旁边还用长矛挑着博洛的头盔、盔甲,还有他的旗帜。

    张儒秀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先前报说博洛在外全军覆没,他不敢信,觉得博洛就算败了起码也能逃走。

    可想不到真没了。

    他黑着脸起身,闷声往城上去。

    到了城头,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山东提督加兵部侍郎的佟养甲正在安慰着一个少年,张儒秀认出那少年便是博洛大王的世子齐克新。

    这位年少的亲王世子,面对着城外父亲那被缝在野猪身上的尸体,尤其是能看到父亲被剥掉了头皮,没了金钱鼠尾,两颊还开了个洞,各插了一支野猪獠牙在面颊上。

    “赶紧打开城门,把我阿玛抢回来!”

    佟养甲看着城下博洛那惨样,也不免心有凄凄,但对于世子的要求,他却没理会。

    城下明军欢呼阵阵。

    又推来几个加工好的败将。

    缝在狗身上的护军统领杜尔德、前锋统领拜音岱,缝驴身上的一等公、固山额真图赖、前锋统领努山。

    还有同样缝猪身上的副都统卓布泰,镇国将军汉岱等。

    一共十三员大将,被绑在了猪狗驴骡的身上,他们的盔甲、旗帜也都立在旁边。

    济南城上的众人,看着这一个个被推出来的人不人畜生不畜生的东西,也全都是惊惧万分。

    辅政王啊。

    多尔衮三兄弟和豪格这四王死后,大清现在当家的是济尔哈朗与代善两位摄政叔王,另外还有六位辅政王。

    其中博洛、岳乐兄弟俩并列辅政王,而且还是镶白旗的小旗主,论权势地位,仅次于两位摄政叔王,所以大家都称博洛叫三太王。

    可现在三太王死的老惨了。

    一等公图赖以前那也是不输鳌拜的猛将,现在却是脑袋缝在了毛驴身上。

    城外,明军阵列,鼓声如雷。

    欢呼阵阵,士气如宏。

    年少的齐克新喊着要开城门,要出城抢回父亲首级,要为父报仇。

    但佟养甲却不为所动。

    他虽然是山东提督,也是个旗人,统领着眼下济南城中的绿营,但此时城中主持军务的却是固山贝子博和托,他是博洛的二哥,征朝鲜伐蒙古攻明朝,也是个宗室悍将。

    博洛率满人出击,特让二兄博和托留守济南,主持军务。

    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都由他亲领,佟养甲的绿营、团练,也要听他指挥。

    博和托一直阴沉着脸,甚至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面对明军的挑衅,他一直在克制着。

    齐克新一直哭喊着要开门。

    “啪!”

    博和托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侄子的脸上,“滚回去。”他叫来长子辅国公翁古,又把他的大舅哥,李永芳的三子梅勒章京刚阿泰一起叫来,让他们把齐克新送回满城。

    巡抚张儒秀和提督佟养甲这两个汉军旗人,都在望着贝子博和托。

    博和托正式官职是八旗驻防德州副都统,额设满州步甲两千,马甲五百。

    而博洛是征南大将军,是奉旨南征,河南山东两省八旗、绿营皆归他节制,因明军大举进攻,博洛赶紧把兄弟博和托和他的德州驻防八旗调来济南协防。

    提督佟养甲统领的是山东绿营,山东绿营额定七千余百兵,外加河标兵两千五。

    本来八旗在山东还在青、兖设驻防副都统,各驻一支八旗,但青州失守,所以也就移驻济南,绿营提督本来也是驻青州的,结果因失守也移驻济南。

    博洛出击,就是以驻防德州、济南八旗,以及他的南征行营的满兵,加上余丁、包衣等,结果全军尽没。

    现在博和托带来的德州驻防八旗也没了,剩下的是博洛麾下的蒙汉八旗几千人,都是原南征行营的兵,有从京带来的,各省抽调的。

    做为山东提督的佟养甲,虽然麾下有兵一万出头,可实际上现在并没这么多兵在济南,还有些兵驻于德州、兖州、东昌、济宁等地。

    城中蒙古、汉军旗加起来约五千,绿营兵加团练也有五六千,算起来有万余。

    不过看这城上的士气,就知道此时城下博洛等大将惨样给他们带来的巨大打击。

    兵无战心。

    城下又是一通鼓响。

    城下明军又押出一大群清军俘虏来。

    之前杀的都是大将,现在则是把统领、副都统以下的那些前锋校、护军校、领催等军官都押到城下。

    鼓声雷动。

    一个接一个的鞑子军官被当众斩首。

    济南城头上,博和托和佟养甲脸色铁青的站着不动,而巡抚张儒秀却已经脑袋发晕站立不稳了。

    砍完一队,又押上来一队,明军当着济南城上鞑子的面,一口气砍杀了数百大小军官。

    砍完,血腥冲天。

    一员明将纵马来到城下,大声劝降。

    “敢负隅顽抗,城破之后,杀无赦!”

第616章 你们的皇帝回来了

    济南城外明军大营里升起九纛时,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来了。

    大帝亲临。

    全军士气更盛。

    此时聚集在济南城下的军队,已经有金吾、神机、忠肃、勇卫、千牛、羽林六镇人马,还有地方上接受招安整编的多支义军,以及地方团练乡勇。

    济南城拒绝了大明的劝降,一心顽抗。

    皇帝到来前,明军也并没有直接攻城,而是开始围城,在城外五方下栅,甚至计划挖壕筑墙围困,并建筑炮台,打造攻城器械。

    摆明了要稳扎稳打,不想强攻过多伤亡士兵。

    甚至做好了要围城打援的准备。

    “臣等奉陛下旨意,准备先围后打,城中粮食不多,现在尽弃城外据点,退守城中,虽城池高大坚固,也还有八旗绿营等万余,但缺少粮草,难以久守。

    而且臣等得到消息,博洛出兵前,已经下令徐、兖等清军,退守济南增援,现在也正赶来,我们打算先打援。”

    朱以海聆听诸将汇报,很满意他们能听从旨意,没有急着攻城。

    章丘这一战,明军大获全胜,歼灭了万余鞑子,不过其中真正八旗兵也不过三千左右,其余的都是余丁,以及包衣奴才等,这场以多打少的伏击战,明军伤亡却并不小。

    最精锐的御营诸镇,战死三千余,重伤减员的也有上千,加起来减员小五千,其中战兵一千多,直接没了三个营,剩下的虽是辅兵,但御营的辅兵那也已经是能当战兵有的久经训练之兵。

    这仗朱以海其实对结果并不满意。

    战损太大了。

    虽然在其它文官武将们看来,这仗已经打的非常漂亮了,毕竟一战灭了一万多鞑子呢,他们可不会却管什么正丁、余丁、包衣、户下奴这些,在他们眼里,这些就是清军,而且是八旗满洲,是鞑子最核心的兵。

    一次能灭一万多,这完全就是动摇鞑子根基的胜利。

    而明军伤亡减员五千,那也是一比二点五的伤亡比,明军仍然是辉煌大捷。

    只要打仗,就免不了伤亡的。

    可朱以海的精兵政策,承受不住这样的伤亡。

    阵亡一个兵,不说前期几年白训练了,而且抚恤、烧埋一次性就得付出差不多二百块银元,甚至以后还一直得给他的孤儿寡母发一份口粮,有可能得发十几年。

    打一仗伤亡抚恤就得百万。

    而几年训练也全没了。

    御营才多少兵,这样的伤亡朱以海难以承受,补充和训练也很难跟上,所以必须得小心再小心,要尽量避免这么大的伤亡。

    偏偏围城战的伤亡却又是最大的。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朱以海提醒诸将,现在虽然形势好,但也不能轻敌,更不能忽视士兵们的伤亡。

    一将功成万骨枯没错,但还是得尽量避免伤亡。

    对于济南,朱以海提出几点,一是尽量围城,迫敌投降,不强攻硬打,避免过大伤亡。其二,围城打援,调动鞑子派兵来援,引蛇出洞,埋伏袭击,我方掌握主动,在预设战场上伏击打败他们,避免更多围城战。

    其三,要发动攻心战,尽量劝降鞑子,瓦解他们的抵抗意志。

    另外,也还可以用间,策反城内的一些豪强士绅,或发动百姓暴动,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最后才是打,打也得做好准备,挖壕沟爆破,用火炮轰击,用攻城塔、云梯等登城,做好准备,不打无准备之仗,不能拿人命去填。

    每个御营兵,一个月几两银子饷,平时训练成本也高,装备花费也大,岂能随便消耗?

    宁愿多出些汗,围城立栅,挖壕筑墙,围的跟铁桶一样,也不冒然去撞这铜墙铁壁济南城。

    哪怕有火炮,但真正的大城攻防,仍然是可怕的绞肉机,历史上,真正的大城攻防,如果守军意志坚决,是很难短时间攻下的,伤亡更是会非常惊人。

    那些有名的攻城战,往往都能打上半年甚至几年。

    如睢阳之战,能打的把城里人都吃光。

    就说明朝的大凌河之战,那也是吃人守城。

    祖大寿把人都快吃完了,清军都攻不下,最后还是粮尽无援,没办法才接受劝降自己开城的。

    所以若有条件,最好还是围。

    围城消耗的是粮草,但总比消耗士兵强。

    “上次章丘之战,虽然我们御营诸镇将士们打的非常好,但也还是暴露出了我们御营的一些问题,朕总结了一下,主要还是步镇火力不够。”

    “朕计划御营两镇整合为一镇,神机镇也不再单独设立,而是拆分后分配到各镇,充实炮兵部队,金吾镇骑兵,也拆分到各镇去。”

    章丘这一战,步兵最大的炮才三磅炮,实在是有些火力太弱。

    朱以海打算不再单独设立骑兵镇和炮兵镇,而是把各镇的炮营、骑营升级为标,增加他们的骑兵、炮兵,尤其是炮兵。

    必须得给各镇增加十二磅野炮。

    “神策镇将编为御营中军第一镇,下辖步兵两协,骑、炮各一标、工程、辎重各一营。

    步兵每协两标,每标将辖三营,每营仍为四哨。骑兵、炮兵每标也为三营,一营四哨。

    每哨原为八队,现改为三排九队,每队仍为十二人。”

    协、标、营、哨,也还各有直属的部队,比如营下还有直属队一个,有骑兵排、炮排等。标下也还有直属的哨一个,有骑兵队、炮队等。

    御营原来一镇八千战兵,改成五千战兵,现在又要两镇合一镇,但大家听出来,这次不是单纯的增加数量。

    原来八千变五千,其实基本就是营的数量减少,具体的兵种编制没什么变,比如一协两标,一标两营,一营四哨,一哨八队,之前都是这样。

    而现在,一协虽还是两标,但一标却是三营了,一营是四哨没变,但一哨由八队变成三排九队了。

    特别是原一镇下有一个炮营一个骑营,八个步营,现在则是步兵十二营,炮兵、骑兵各三营,还有新设的工兵、辎重各一营。

    对比原来两个步镇,合并后,实际上是步兵营减少了,而炮兵、骑兵增加了。

    整合后,一镇就大约是一万四千人左右。

    皇帝还提出,各镇以后也还会用数字编号,镇以下,则也还按兵种统一编号,不再是单纯的左协右协,左标右标,前后左右营,而是从一开始,一直编下去。

    御营本部五军二十镇,行营十镇,计划先整编成十八镇陆军,另外水师也将升级为海军。

    陆军一营四哨,加上营直属队,营部人员一起,仍为五百左右。

    一镇总共是二十个步兵营,三个骑兵营,三个炮兵营,加上一个工兵营一个辎重营,辅营仍然保留,二十六个营的辅兵,每营降为一百五,总三千九。

    “大明御营第一镇番号,将授予在章丘立下大功的神策军,第一协的番号,授予章丘血战立功的神策军左协。步兵第一标、骑兵第一标、炮兵第一标,都将授予神策军。”

    新的第一军神策镇,其炮兵标下三营,将编一个十二磅野炮营,两个三磅炮营,重炮营将配九门十二磅炮,两个三磅炮营,各配十八门三磅炮,整个炮标,满编将有四十五门火炮。

    另外各步兵营,也将配两门三磅炮,前期可先配一门。

    朱以海打算把火力压制发挥到极点,以后攻城也好,野战也好,拿炮洗地。

    神机镇和金吾镇将被拆分掉,不过皇帝也还额外保留了一支骑兵和一支炮兵,但已经不再是一个镇,而是各保留一个协,这个炮兵协主要是配属攻城重炮。

    两协各以骑兵学院和炮兵学院的学兵组成,在打大仗时,调动出征。

    两镇合一镇,兵力上几乎没变化,但配置上变化挺大。

    将领们听了其实倒是各有不同感受,不少将领其实心里不太乐意的,这意味着镇级军官位置一下子减了一半。

    但皇帝并不是要跟他们商量。

    重新整合后,以后一个镇,就是一个标准的战役单位了,不需要再有额外的什么骑兵炮兵的配合支援,就能独挡一面。

    当然,朱以海也能看出将领们的那点小心思。

    所以他告诉大家。

    “两镇合一镇后,各镇主将提升为提督,镇级军官还有长史、司马各一员,副提督两员。”

    新设长史和司马,长史就相当于原来的监军了,现在改叫长史,不再由都察院派御史提督,而是兵部派出,二品的文职军官,司马则相当于参谋长。

    两个副提督,是军事副职,可以分领兵马。镇总部仍设有四处,军令处、参谋处、监察处和后勤处,把装备处合并到了后勤处。

    协设总兵,也有长史、司马和副总兵。

    标设参将统领,游击副之。营官为都司,守备副之。

    哨设千总,

    排设把总。

    金攻玉升为第一镇提督,温虎升为副提督兼领第一协总兵,沈文忠为第一镇长史,杨伯兴为第一镇司马。

    第二镇的番号,则授予了勇卫镇,勇卫镇与忠肃镇合编,为大明御营第二镇,保留勇卫镇旗号,以张全为第二镇提督,孟宪为副提督兼大明第三协总兵。

    “从神机镇调九门十二磅野战炮给第二镇,另外二十四磅攻城炮,也一起协同,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让济南城的鞑子们知道下我大明火炮的威力,大炮劝降!”

第617章 负隅顽抗军心溃

    数日之间。

    济南城外已经挖出了一道环城大濠,还垒起了一道人高土墙。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张儒秀站在城头望着这有如神迹般的围城工事,充满绝望。

    这是无数军民并肩奋战的结果,但却不是明军强征百姓为民夫,就算他站在城头上也能感受到城下那股着热情如火的高昂斗志,还有无数的百姓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不是强征的民夫,是自发前来帮助修工事的。

    不仅有灾民,也有本地百姓。

    许多人甚至是带着干粮,扛着锄头柳筐推着车来自发帮忙的。

    他不由的想起他到任后,征民壮加固济南城防,结果百姓到处躲避,最后只得强抓壮丁,搞的怨声载道。

    这就是差别啊。

    济南城防修了快一年,都还没完成,人家明军用了几天时间,就围着济南挖了壕修了墙立了寨,甚至建了炮台。

    三天前,明军对着济南城还发动了一次炮攻,把本就失修的济南城墙,又轰坏了许多城堞、敌楼。

    若不是明军没有派兵跟着攀城猛攻,估计济南城已经失守了。

    三天时间转瞬而过。

    明军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已经到了。

    数名骑兵驰至城下,对着城上再次喊话劝降,然后射入箭书。

    守城兵把箭书交给巡城的张儒秀。

    张儒秀看过,人晃了好几下,差点晕倒,近来他总感觉头晕目炫,好几次晕倒。

    幕僚们扶住他。

    “大势已去。”

    张儒秀无比绝望,明军射来箭书,告诉城中清军,大明天子已派兵夺取德州,又拒守泰安。

    而李化鲸、梁敏、丁维岳等部团练也围住东昌府城聊城,只有一支清军小部连夜突围逃出,其余清军都献城投降了。

    徐州的谭泰弃城北上,张国维率兵趁势北上收复邳州、徐州。谭泰部仓惶北上,在夏镇再遇刘世勋、王之仁部伏击,清军溃败北逃,损失辎重无数,折损兵马两三千。

    一路逃到了兖州后,北上济南的两条路,泰安和东昌都已被明军攻取,被切断退路,只得据守兖州,做困兽之斗。

    许定国许安国李际遇又领河南团练夺大名府、临清等地。

    现在济南已经没有援兵可等了。

    南边徐兖的谭泰等军团,现在只余万余人马困守兖州。

    其它各地绿营、团练,基本上不是被歼灭就是投降。

    整个山东,就剩下了兖州、济南两城。

    两军相距四五百里,却是没有机会汇合了。

    张儒秀没有怀疑这是假消息,事实上山东的清军这两年被困成什么样子,他非常清楚。谭泰能在徐州守这么久,根本不是他有多厉害,只是明军一直没有进攻徐州而已。

    拿着这箭书,他回了城中,见了贝子博和托与提督佟养甲,统领、梅勒章京、总兵、副将等高级军官,还有布政使、按察使、巡按等一起。

    “这是假的。”

    博和托看完后,直接把箭书撕了,扔进了火盆里,“不过是攻心之计而已,明军若真有本事,那就让他攻吧。”

    博洛、图赖等兵败章丘,全军覆没,就算八千余人投降,但下场也是摆在那的,所有领催以上军官都被处死了,没死的也被贬为奴隶,送到皇家矿场去做矿奴去了。

    朱以海没打算放过满洲,就算投降也不会有好下场,那又何必求饶。

    坚守待援,也还总有一线希望。

    诸将沉默着。

    大家心里都清楚,谭泰估计是败了。

    德州失守也很正常,毕竟德州驻防八旗的副都统博和托人在济南,德州驻防八旗也基本上死在章丘一战了。

    那里就一些驻防的绿营、团练,如何敌的住明军。

    虽然博洛也早向北京求援,但问题是北京还有兵可派吗,敢派兵来吗?

    就算派兵,也没有这么快到来。

    会议很快结束,各自散去。

    第二天,明军又来劝降,并再射上箭书。

    “若不归降,建坝拦河蓄水,水淹济南府!”

    这威胁比城外的火炮还厉害,张儒秀身为山东巡抚,当然知道水淹济南不是问题,济南城北便是大清河,而自从黄河夺大清河入海后,大清河现在就完全成了条害河,地方上因战争等无力修堤疏浚,使的现在一年济南也要遇好几次水灾。

    现在是秋季,正常当然不会有大洪水,可如果朱以海非在济南上游建个坝蓄水,然后再挖开决口,那黄河水奔腾而下,济南必被淹没。

    “这可如何是好?”一群人再次齐聚抚院。

    博和托看完仍旧把箭书烧了,“济南又不是洛阳开封,黄河虽然改道夺大清河,但时间也不长,河道也还不算高,明军真要蓄水淹城,他们自己的营寨,挖的工事倒要先被水冲了。况且现在秋季,哪有多少水量,让他放水,也顶多水漫济南城而已,淹没不了。”

    他是铁了心要顽抗到底了。

    张儒秀无奈叹气。

    第三天,明军再来劝降,仍射箭书入城。

    只是这次射了许多封箭书,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射了。

    城上监督的满人军官虽然马上派兵收缴,但还是有人私藏了一些。

    “老王,你识字,跟大家说说这箭书上说了啥?”

    城墙上敌楼里,一队绿营兵凑在一起,刘老刘把他偷藏的一封箭书拿给老王。

    “你不要命了,敢私藏箭书。”

    “快给大家看看,到底写的啥,是否真的如城下那明军喊话说的要放我们一马?”

    局势如此,谁都在想着寻找退路了。

    博和托再严格的军令,下面的兵也不是个个都听。

    船要沉了,没人愿意跟着陪葬。

    老王以前读过些书,后来去当了伙计,再后来被抓了壮丁当了兵,然后清军来了,又跟着上官投了清军成了绿营兵,现在是他队头,手下十来个兵,刘老六也是他的手下队副,这家伙以前是个马贼,胆子大的很。

    他接过箭书左右张望。

    “我让老四他们在外面看着,有人来就出声提醒,赶紧看吧。”

    老王有些紧张的迅速扫过,看完又看了一遍,然后赶紧把箭书揉成团还给老六。

    “怎么说的?”

    “上面说明军已经占了德州、徐州、邳州、东昌、大名,还有济宁、临清,现在整个山东就剩下兖州城和济南城还在大清手上了。”

    “大明皇帝说,他会派人在上游筑坝拦黄河水,还说三天后他会撤开济南北面的包围,会在长壕、土围上打开几道口子,允许不想投降的清军撤离,保证不会攻击。

    还说如果不愿意离开,愿意留下的,他也承诺既往不咎,保证投降后性命安全,到时不论满蒙汉,不论在旗还是包衣,都可以获得特赦。”

    “而如果我们顽抗,那么他就会放水淹济南府,城破后,所有顽抗者,皆没为奴,在地下矿坑里挖一辈子矿,永不见天日。”

    ·······

    一队人沉默着。

    “拦河真能淹济南城?”

    “那是肯定的,今年历城都被进水几次了?如果再人工拦河筑坝蓄水,那济南城肯定会被淹,就算不彻底淹没,可到时被水一泡,咱们连火都生不了,住地没地,还怎么守城?”

    “听说过李自成水淹开封没?”

    “闯贼李自成三打开封的时候,周王取王府百万库金悬赏守城,官军与闯贼连日大战,时九月末,天大雨,黄河水势大涨,攻不下城的闯贼李自成想到挖开黄河水淹开封,而开封城中的周王等粮草将尽,也想挖开黄河水淹闯军,

    于是乎,几乎两边人马同时挖开了黄河,官军挖开了朱家寨口,闯军挖开了马家口,洪水瞬间淹没了开封城,也冲垮了闯军大营,双方都死伤惨重。”

    开封边的黄河是地上悬河,遇暴雨水涨,一掘堤自然就水淹七军,洪水没城。

    济南情况虽好,可也好不到哪去,旁边就是大清河,现在被黄河夺流也成了黄河主道,只要拦截掘堤,一样淹济南城。

    “那不也淹了明军?”

    “你傻吗,他们在城外,可以提前退到山上去,咱们在城里,除了躲屋顶上能躲哪去?”

    “那可怎么办?”刘老六等慌了。

    “那些鞑子怕死,还想拉着咱们陪葬,他娘的。”

    老王比较谨慎,“小声点,让听到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赶紧想个办法啊,要不三天后,也一样全都得掉脑袋,或者是当个淹死鬼。”

    这一天,明军不断的给济南城上射箭书,甚至用风筝把许多劝降信带入城中,飞的满城都是,博和托派人到处搜缴,可仍然还有许多劝降信落到士兵、百姓手中。

    山东就剩下济南、兖州两城,明军要水淹济南,明军允许他们投降、承诺投降不仅不杀,还不会追究问罪,恢复他们大明子民身份后,整个济南城的士兵,尤其是绿营兵、团练、壮丁都在躁动着。

    甚至入夜后,刘老六等许多人还开始按捺不住秘密窜连起来。

    而就连绿营的那些游击参将们,其实也一样在暗里地小心谨慎的串连着,密谋着。

    大难临头各自飞,谁又还顾的上其它!

第618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

    三天后。

    大明天子朱以海果然下令撤开了济南城北面的包围,城头上的清军一大早,看到城北面的明军吹响号角,然后集结,撤往东西两面。

    土围墙上还特意放下了数座吊桥架过长壕。

    半天时间后,城北面就已经静悄悄的无一兵一卒了。

    济南的守军都有些兴奋,可贝子博和托却派巴牙喇带兵接管了北门,严守城门,禁止任何人靠近,更不许人出城。

    他自己也不打算出城突围。

    他在抚院的会上,对着将领官员们说的很清楚,现在他们被围困于此,消息早被隔绝,所以如今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根本就不知道。

    一切都是明军说的,谁知真假。

    他坚信北京肯定正派援兵南下,所以他们只需要坚守待援便好。

    就算退一万步,明军真放他们突围,北京援兵一时也来不了,但出了城就安全了吗?不说有没有伏兵,就算没伏兵,可出了济南往哪去?

    北面的重镇德州有可能已经被明军占领,他们要是离开了可依靠的济南城,那到时不过是跳入一个更大的包围圈,甚至连半点屏障都没了,明军若围攻,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博和托更料定,明军是故意在离间他们,先故意围,然后又威胁水淹济南,再网开一面,不过是兵书上的围三阙一。读过兵书的人都知道,围三阙一的目的是瓦解军心,然后让守军主动放弃坚城突围,但外面必然还会有埋伏。

    敞开一面,预设伏兵,诱迫敌人出逃,将其歼灭于运动之中的战法,既能减少围城时间,还能减少攻城伤亡。

    但凡读过点兵书的人,谁不知道这个?

    所以那不是生门,而是死路。

    谁要是踏出了这北城门,那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

    “谁敢靠近北城一步,斩无赦!”

    一队重甲的巴牙喇女真骑兵冲着试图靠近的人吼道,目露凶光。

    ······

    “我们已经围了半个月了,再不攻城,鞑子的援兵可就快到了。”

    济南城东北,黄河南岸。

    华不注山。

    此山也被称为华山,山上有华阳古宫,嘉靖年间山东巡抚改为崇正祠,正殿祀逢丑父、闵子骞,两庑分别祀铁铉等二十二人和黄福等十九人。明万历时复称华阳宫,祀四季神。

    还有三元宫,分别供奉碧霞元君和天、地、水三神。祠旁旧有清泉,澄澈甘美。

    华不注山是平地孤山。

    山上庙宇道宫,有殿有庑,有亭有台,嵴连檐牵。墙垣相围,院内古柏参天,虬盘鳞结,郁郁森森,四季鸟鸣。宇侧、岩壁、林间,碑碣林立。

    朱以海便以此做为自己的驻跸行营,住在山上登高远眺有良好视野,山下还有灵泉甜水。

    “不必担忧鞑子援兵。”

    朱以海根本不惧北京的援兵,鞑子饱受粮饷之固,出动不了多少兵马,如果轻骑前来,但又得提防北京老巢。

    毕竟现在的明军打的可不是传统的战法,朱以海可是完全掌握了制海权,在辽西的觉华岛有天雄镇一镇精锐,在辽南旅顺也还有几镇水陆人马。而在皇帝的大本营登来,也还有部队。

    更别说在大行山上,都还有土国宝杨国海张鼎的部队,那可是就近在保定眼皮底下,鞑子如果敢倾城而出,那明军就可以几路人马齐攻京津,来个回首掏。

    所以朱以海早就推算好了,清军就算南下,也不会超过之前岳乐攻大同时的兵力,也就是顶多三四万人,大约就是这个数。

    而朱以海现在济南北面,已经拿下了德州、大名,临清。

    德州、临清都是运河上的重镇,也是南下必经之地,大名更是河北南面的中心。

    这三城控制在明军手上,岳乐就算是打下大同的宗室名将,可也不可能轻易突破这道防线。

    要知道朱以海现在派了大明第二镇勇卫镇驻防德州,还分了一支人马协助丁启光、许安国等守临津。

    这可是刚刚加强过的,一镇顶过去两镇,配备了炮、骑各三营,神机镇的十二磅野炮都给他们配了九门。

    前有张全、孟宪拦截,后面还有土国宝、李成栋在后方打游击,又有卢象观在辽西觉华岛威胁着侧后。

    朱以海根本不惧岳乐南下,甚至还巴不得他能够多带些清军主力南下。

    带的兵越多,消耗越多,他们不能突破封锁抵达济南城下,那就会被拖累死在荒野。

    这就好比从天启到崇祯朝,在关外打了十几二十年的烂仗,倒不是说就没有一个有军事头脑的,其实很多仗决策部署上都还是很高明的,只是根本难以执行,也不是将不行兵不行,实是粮饷辎重等支持不了。

    不管是宁远之战,还是松锦之战,基本上都是这样。

    特别是崇祯朝,一次次用兵,一次次败,一次次消耗,更加剧了败亡。大部份是被拖累死的,而不是直接被打败的。

    相比起清军援兵,朱以海还更关注山东这边的情况。

    不少官员催促快点打济南,但朱以海根本不想强攻,就跟徐州一样,现在不就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了徐州吗?

    “北城放开包围,可鞑子却没有出城的意思,看来是想顽抗到底。”

    “不怕。”朱以海摆手,“济南现在是座孤城,城中有八旗也有绿营,有满人也有汉人,如果我们攻的急,那么他们就顾不上其它,会拼命防守。可如果我们现在不攻,还打开包围,让他们走,也承诺投降的会赦免,那就必然逼着他们离开,甚至是逼着他们分裂、内讧。

    博和托也算是个人物,知道围三阙一是个陷阱,可其它人不会都跟他一样想法。

    他们只知道现在有了一线生机。

    有人想逃,有人想降,谁阻拦他们,非要拉着大家一起死,那谁就是敌人。

    所以说,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济南城不会一直这么安静的。

    济南城里还有多少粮食?

    又能耗多久呢?

    这样,再给城里射些箭雨,若有擒斩博和托的,不论满汉军民,一律赏银千两。若有斩虏兵来降的,朕通通有赏,一个满虏正身旗丁马甲,赏三十两,步甲,赏二十两,余丁披甲赏十两,包衣奴才赏五两。

    蒙古旗丁准降一等赏赐,八旗汉军再降一等赏赐。

    还有,每隔一天未降,城破后,朕便会在所有战俘中抽百杀一,百日未降,城破之时,皆杀!”

    “只要出城来降,就算没斩杀鞑虏,也一样接纳,还给一块银元遣散费,若是有携带铠甲武器马匹等,也各按缴获标准给赏银接收,一匹战马给银十两,一支鸟铳给银一两······”

    山东巡抚黄宗羲听着皇帝这些话,暗暗心惊,济南城现在这样子,本就已经人心不稳,皇帝要是再这样一激,只怕真就要内讧了。

    不管能不能斩将献城,起码会大乱,不破城也会人心皆失,难以再战了。

    “济南城已经是熟透的果子,我们又何必着急呢。”

    “黄卿,你是巡抚,如今山东只剩下两城未复,你有何恢复的计划?”

    黄宗羲很自信的回答,“臣以为朝廷北伐以来,对光复之地的政策都是现成的,已经有了一套极好的恢复之法,只要照法推行便是,无外乎招诱流亡,奖励垦荒。

    把山东的田地都清理出来,先不管有主无主,把荒芜的地都先种上,官府低息甚至无息贷给耕牛种子,帮助他们复耕。

    对于这些新光复、复垦之地,还可以给予免除当年地丁的政策。

    此外就是调度粮食过来,在新复地区,放粮赈灾,安置百姓,让大家能够返乡,恢复本业。

    还可以以工代赈,招募饥民加固河堤,疏浚河道等。

    朝廷则要及时派遣官吏,恢复地方官府衙门,地方再编设保甲,建立团练,加强治安巡逻。

    御营官军分兵各处,招安盗匪,围剿顽抗,多管齐下,只要稳定下来,就能慢慢的恢复。

    不过山东也有几个比较棘手的问题,一是现在济南和兖州两座重镇还没收复,还有两三万敌军顽抗,这是不安定因素。

    另一个则是黄河。

    黄河在河南省境内的铜瓦厢集决堤改道后,已经快两年了,但一直没有人管,那个缺口一直在,旧河道算是彻底废了,黄河夺大清河入海,除了这个主流外,还有两条支流也是夺了河北山东的河流。

    黄河究竟是要复旧道,还是就按新道来,可不管是哪样,都得治河。复旧道,就得堵口合龙,走河道,就得加固新河堤坝,疏浚大清河道,否则现有河道在汛期仍会四处泛滥,危害百姓。

    不管哪个方桉,修河工程都十分巨大,没有个三五年都修不好,而且每年起码得投入个二三百万两银子甚至更多。

    还得动用无数人力等。

    另一个问题,如果就用新河道,改道夺清河入渤海,还有个大问题就是漕运的运河就要废了,没有了黄河之水,山东的运河就会淤积堵塞,无法维持。

    现在朝廷里其实已经有两派在争了,一派是复黄河故道派,大都是河南山东河北出身的官员,改道后这三省受灾严重,而且失去运河后,也会严重影响运河带经济,比如说济宁、临清这些地方,那可都是因漕运而兴,济南也是受漕运影响很大的。

    另一派是新道派,他们支持就用现在这新河道入渤海,不恢复旧道了。

    理由嘛当然是黄河夺淮入海,经过几百年后,现在这条旧道也是条地上悬河,为了漕运而强迫黄河南流,已经成本越来越高,甚至使的淮泗一带也是饱受黄河水灾。

    如果废掉故道,改夺大清河经山东入渤海,以后安徽江苏的淮泗一线,可就安稳了。就算漕运不通,都不怕,大不了在淮安或扬州入海嘛,走海上漕运,也不影响江南地区啊。

    所以南方籍官员,大力支持新道。

    因为绍天朝是在浙东起家,由南伐北,所以现在朝中新道派是占主流。

    黄宗羲也是江南官员,也是支持走新道,认为没必要再废力恢复故道,再花大成本去维护山东运河,淮河以北,直接改成海运。

    这样一来,最大的问题,就是对新河道要全力投入加紧全线修河堤浚河道,以解决黄泛区水灾问题,要不然山东就难以恢复经济,毕竟二三十个州县受此影响。

    修河的成本高,这不是修修补补,而是一条全新的黄河水道,投入很大,山东自己是无力负担的。

    “黄河百害,必须得治,朕对这事也考虑良久,如今终于将全面光复中原,黄河也是我们光复中原后要马上面对的一个迫切问题,

    黄河故道夺淮入海几百年,确实已经堆积的太高,如果仅为了引黄济运,维护漕运,实在是成本太高,得不偿失。

    所以朕以为,可以因势利导,就启用新河道,引入大清河借道入渤海。现在就要开始着手修堤、疏河,朕会设立一位专门的河道总督,负责修河之事,修河费用,也会专门拔款专用,

    山东现在灾民多,可以以工代赈,出钱给粮雇佣这些灾民修河。

    要修好新河道工程很大,一步步来吧。

    对于因改道被淹没的城池、乡集、村庄,也得着手复建。”

    “重修城池乡镇的时候,可以把各地原来宗藩的藩王府等拆了取木料砖石用,各地一边招募流民先复耕,也要抓紧清理出田地,藩田、军田、各种官田都要清理出来,那些垦荒未登记的田,寄名投献的田全都要清理出来,

    该拿来授分给将士们的要分了,有富余的也可以发卖给百姓,有富余的则划为驿田、官田、学田等,将其出租给驿卒、吏役、先生等家人佃种。”

    山东首要问题还是恢复民生,恢复秩序。

    这一切最大的问题,就是得依靠朝廷砸钱拔款调粮,得保证给山东百姓两三年时间恢复。当然,要重建山东地方官府各衙的组织,这也不容易。

    好在绍天朝由南及北,如今在这块也是已经很有经验了,黄宗羲这个山东巡抚,之前也已经治理了登来青猩一年多时间,不至于说无从下手。

    而朱以海手里也还有些钱粮,也舍得拿出来。

    黄宗羲对皇帝称颂不已。

    朱以海苦笑,虽然话说的硬气,但他心里也在滴血,此战过后,河南山东收复,但这个巨大的烂摊子背上,真会吸干朝廷的血。

    可不背不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积蓄一年多,结果打一仗就成穷光蛋了,收复两省,财政更背上大包袱。

    看来,得发行国债了。

    要不然,真没钱维持了。

第619章 雨夜爆发屠满城

    下雨了。

    济南城里的兵将却都十分恐慌,初冬的雨,本来给久旱干燥的天带来湿润,但现在却只带来恐慌。

    “这雨越下越大了!”

    城东。

    数名绿营将领凑在一起喝酒,看着雨越落越大,几人脸上都带着愁色。

    “雨这么大,明军要是一决堤,那济南真要被淹了。”

    “贝子还不肯撤吗?”

    副将杨捷冷哼了一声,“撤,他往哪撤,龟缩在这济南城里,好歹还有城池,起码还有些粮,这要是一撤,人马四散,他能跑多远?不出一日,脑袋就得被提回来,然后缝在不知猪狗还是马驴身上,他敢吗?”

    “那他就要拉咱们一起送死?”

    杨捷是山东绿营副将,他祖籍扬州,后来祖上在明初以军功授辽东后屯卫指挥使,世袭,遂定居辽东,杨捷在明末原只是关宁军禆将,后来降清入关,为山西巡抚马国柱的抚标中军,游击衔。随马国柱讨平了一些山西贼寇,很是卖力。

    马国柱随后升山西总督,他也跟着升为督标中军,参将衔。马国柱迁江南河南江西总督,杨捷留守宣大,升副将。

    老上司马国柱在江南败死,他倒算是躲过一劫,去年,他奉旨率宣化、大同三千绿营南下山东,加青州总兵,半个山东丢失后,被降为副总兵。

    此时城中绿营,倒有三千是他从宣化大同带来的。

    “博和托他们呆在满城里,还能吃香喝辣,咱们守在这外城,弟兄们却只能天天喝粥,说是援兵将到,援兵将到,什么时候援兵能到,我看根本到不了。”满口不满的是游击李琏。

    “明军兵多炮利,援兵来了,我估计也难解围,说不定反而要搭进来。”参将张韬也很是悲观。

    杨捷望向一直没说话的一个年轻人。

    众人都是武将批甲,唯这年轻人却是一袭袍儒。

    “姚兄以为?”

    身为副将的杨捷对这个书生却很客气。

    “某夜观天象,发现东南紫徽星芒大盛,紫气东聚,牛斗冲天狼,斗柄东指。某推测此乃紫气东来,圣君降临之象也。

    诸位觉得,对应如今天下形势,这指的是什么?”

    游击黄大来道,“这定是指南朝大帝也,看来大明气数未绝,还将在大帝带领下重振中兴,再启辉煌。

    咱们不能逆天而行啊!”

    杨捷世袭武官出身,书读的不多,但对于这套天命星象的玩意却信之不疑。

    而且他对眼前这年轻人也很信任,这位虽然年轻,但力大无比,能持十二力强弓,百步之外射穿札甲。

    不仅武艺了得,而且还是个读书人,家乡绍兴会稽,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如果不是意外,说不定如今也跟南朝里的郑遵谦、黄宗羲、顾炎武、华夏等这些有名的江南士子们一样成了南朝大臣了。

    清军南下,弘光弃南京而逃,在南京的他便避往通州暂住,结果当地的孙姓豪绅主动投降清军,狐假虎威,还欺迫到外乡人姚启圣的头上,想夺他的财产。

    姚启圣一怒之下,跑到清军大营,称愿以家财助军,并为大清效力,还自言十三岁中秀才,曾在南京坐监,原为大清效犬马之劳。此时清军刚南下,派招降使到处招降纳叛,对于这个年轻俊秀如此主动归附,还是个有名的才子,于是欣然接纳。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愿意献一大笔财产。

    于是便答应姚启圣请求,授他署通州知州,让他回去招抚通州官吏,并征收税赋钱粮供军。

    姚启圣于是带着清军的任务,还借了几个清军回到通州,直接把欺负他的那孙豪绅给抓了起来,说他密谋反抗,将他处死,并抄没其家产交给跟来的清兵上缴。

    做完这事后,姚启圣大仇得报,然后就半夜消失了。

    原来他并不是真要降清,只是恨那姓孙的豪强做了汉奸还优势欺人,于是跑去清军大营假称投降,并说自愿进献家财充军,又愿意联络通州官民归附等,成功骗得贪婪的清军信任,借了鞑子兵回去,以通州知州的官威,杀了那个汉奸,报完仇就挂冠而去了。

    姚启圣本来报了仇后准备南下回老家的。

    结果半路遇到乱兵抢掳民女,姚启圣的妻子也是个侠女,尤其是武艺了得,力能举起大石臼,她路见不平拔刀相救,姚启圣只好一起出手,杀死了那两个乱兵。

    事后发现这两兵是大将方国安部下,又听闻方国安马士英等到了绍兴,姚启圣于是只好又避往苏州。

    藏匿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也没人追捕,便转而开始做生意,只是世道乱,这买卖也不好做,最后倒是被杨捷征为了幕僚,当上了绍兴师爷。

    虽是私人幕僚,但杨捷对姚启圣是真不错,之前姚启圣肯接受杨捷的招募,其实也是因为他做买卖结果遇上当兵的抢劫,而杨捷出面帮了他,事后邀请他做幕僚,姚启圣也就答应了。

    杨捷手下有三千宣大兵,李琏、黄大来、张韬、陈洪谧等一群心腹将领也对他很是忠心,以他马首是瞻。

    杨捷对姚启圣很尊敬,以他为谋主,事事与他商议。

    “原以为这大明烂透了没的救了,天下要改朝换代,咱们这些当兵的也就顺应时势,可谁知道这如今是这个样子。”

    杨捷感慨着。

    “大哥,这世道如此,咱们不过是些当兵的,自然是顺应时势。”

    “博和托不识时务,那是因为他是鞑子,他没的选择,可咱们有的选择啊。”

    “姚兄?”杨捷问姚启圣。

    姚启圣很年轻,二十多岁,却是个胆大的人,看他在通州那一手就知道是个胆大心细之人。

    他打量着这些绿营将领。

    心中有数。

    “如今既是危机,却也是危中存生机,甚至存着富贵,且机会难得,就看大家能不能抓住了。”

    “请姚兄赐教。”

    “杨将军等手底下有三千宣大兵,眼下济南危在旦夕,相信这三千弟兄们也不愿意留在这跟博和托他们一起等死吧?

    而以将军带兵之威,将士们也向来听从,何不率此三千甲士,一举攻入满城,斩了博和托、佟养甲、张儒秀这些旗人,然后以济南城向绍天大帝请降归附?

    到时不仅无罪,还是大功一件。

    如今南明势振,要不了多久,肯定能还于北京旧都,那时不仅能再兴大明,甚至还必然会打到建州,再次犁庭扫穴的,所以越早归附,才越好。”

    “而且得快,眼下这济南城就如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城里满蒙汉等兵勇万余,想投降的估计不少,可别让人捷足先登了。”

    姚启圣的话,让杨捷心中有了决断。

    而李琏诸游击、参将等心腹部将们,也都赶紧劝说杨捷赶紧动手。

    “时间紧迫,还请大哥早下决断!”

    杨捷向姚启圣拱手,“还请姚兄给我们做个谋划,我等好依计而行,拜托了。”

    雨越下越大。

    距离明军最后通牒的时间也越来越近,整个济南城中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在明军放水淹城限期的前一个夜晚。

    半夜时,城中突然乱起。

    很快整个济南城乱作一团。

    副将杨捷带麾下宣大绿营兵突袭内城,姚启圣则带着一群人冒充其它绿营攻击北门把守满兵,并派人在城中各处大声呐喊,洪水来了。

    一时间,本就极为紧张的济南城中军民,瞬间慌乱,大家到处乱跑,试图逃离济南。

    都知道北门外没兵围着,大家都往北门来。

    而有姚启圣带头攻击北门把守清军后,其它赶来逃命的绿营、乡勇、百姓等见状,也是在雨夜里向着守军攻击。

    犹如积蓄已久的洪水,水位早已经极高。

    此时一个洪峰巨浪拍来,堤坝终于再也拦截不住。

    勇武的巴牙喇也挡不住这凶勐的围攻,一个接一个倒下。

    北门终于被打开,无数人逃出城去。

    而杨捷却带着宣大兵强攻满城,这些宣大兵原就是大明边军,战斗力还是可以的,之前抽调南下山东,也都抽的精锐。

    此时在杨捷等的鼓动下,大家也都拼死一战,求生、求富贵!

    一边突袭勐攻,一边大声呐喊,大水入城了,北门破了。

    大雨磅礴。

    暗夜更增添了混乱。

    满城其实是以原德王府为基础扩建的,里面住着许多满人家卷,却是由八旗蒙古人为主把守着。

    在混乱中,一些八旗蒙古兵明显也动摇了。

    越来越多的蒙古兵开始弃防逃跑,他们早想离开了,只是博和托不许,现在乱起,便再无犹豫。

    杨捷手持大刀,终于冲入了内城。

    “杀一个鞑子,赏银十两,擒杀博和托、佟养甲、张儒秀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杀啊!”

    城外,明军发现城中乱起,却只是全军戒备,并没有靠近济南城,连网开一面的北城,也仍然放开着那面缺口。

    雨下了一夜。

    济南也乱了一夜。

    天明,雨歇,济南城也终于静了下来。

    姚启圣一袭白袍,单人匹马手举一面白旗,出城来到明营前请降。

    那面白旗有些特别,上面绑着三个首级,分别是和硕贝子、德州八旗驻防副都统博和托,山东提督、兵部侍郎佟养甲,以及山东巡抚、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儒秀。

    三人脑后的金钱尾鼠系在白旗杆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第620章 华山召见

    华不注山。

    绍天帝朱以海特别召见杨捷、姚启圣等人。

    山下。

    近卫侍从军官张大彪按着千牛刀将二人带到一处偏房,“给你们准备了热汤,请沐浴更衣。”

    大彪让两人当他面脱光在这洗澡洗头。

    杨捷有些犹豫,姚启圣倒是直接就宽衣解带,赤条条的进了热水桶,“水温正好,不凉不烫,多谢了。”

    杨捷见状,也便哈哈一笑脱光了去洗。

    等二人洗完,有侍卫捧来两套衣服。

    绯袍,银鱼。

    姚启圣看了也不免意外。

    “陛下特旨赏赐你二人绯袍银鱼入见,”

    “谢圣恩。”

    山上华阳宫殿里,朱以海听陈潜夫等给他汇报情况。

    “已经确认杨捷所献首级,确实是博和托、佟养甲、张儒秀的,”

    杨捷所率三千绿营起义反正,他们打开了北门,又攻进了内城,把守内城的蒙古八旗大多逃跑。

    内城里的满人家卷,被宣大兵屠光了。

    “除了趁乱逃出城的,内城里的一个都没逃过,全被屠了,清点了下,死了数千。”

    鞑子在山东原设有青州、德州驻防八旗,后来又在兖州驻防,再后来博洛南下,又带八旗南下驻防济南。

    山东成为最前线,北京也把这些南下八旗常驻山东,并将他们的家卷陆续移来,又让他们跑马圈地,逼迫土地上的百姓为他们的庄丁奴才。

    甚至连一些蒙古八旗、汉军八旗驻防山东,也把家卷给迁来,意图让他们安心驻防。

    博洛出战章丘,带走了几乎济南城中所有的满旗青壮,包括他们的包衣奴才壮丁,剩下的是六十以上,十五六岁以下的老弱男子,以及妇女。

    德州驻防八旗的家卷、奴才还在德州,兖州八旗也仍困在兖州。

    但博洛之前把济南周边的满人庄田里的旗人、包衣奴才等全撤进来,除去战死在外的旗丁、余丁、包衣、奴才外,仍然还有大约三千多旗丁、包衣的家小,另外还有许多庄丁家奴,有少部份带进内城,其余在外城。

    在内城的上千奴隶也基本上被屠了,虽然他们其实都是汉人,可杨捷他们半夜里攻入满城后,逢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可不管你是正身旗丁还是内旗包衣,还是什么庄丁、家奴。

    彻底屠成了死城。

    外城则跑光了。

    “据户籍统计,济南府在万历末有近七万丁,崇祯末,也依然还有五万丁左右。”

    大明朝统计户籍,经常只统计丁,因为丁是征役的基础,尤其是在一条鞭法后,官府统计很少再统计户和口,大多只统计丁。

    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子为丁,而女子,以及在仕官员,监生贡生、身在营伍之人,以及佣人、奴隶皆不在统计之列。

    所以明代统计的这个丁,只算纳税服役的人丁数,不是真正的户籍人口,当官的,生员、当兵的,佣人奴隶这些都不算,女的更是全不算,十六以下六十岁以上也不算丁口。

    在除掉这些后,济南一府还有七万丁,数量还是很惊人的。

    到明末时经历战乱等,也还有近五万丁。

    鞑子来了后,加剧了人口逃亡。

    “我们拿到济南府衙的户籍档桉,济南城中分为八约,共计五十七甲六百牌,一共六千一百一十七户,两万五千九百四十六口。

    另近城的有东关、南保泉等十四里,有六十八甲六百一十二牌,六千三百九十四户,两万三千一百七十八口。”

    “满城的没算,满城平时常住人口不多,这次主要是博洛把城外的旗人庄田上的满人、庄丁、奴才等都撤进城来了。”

    朱以海对这个户籍数据倒表示相信,济南虽是大城,但平时城中人口才两万五千多,也并不算少,而靠近府城的城关附近也有差不多人口,也可以算城市人口。

    仅这就有近五万人口了,其中的丁,大概也就是万把左右。

    济南府拥有很多县,全盛时七万丁,加上没计算在内的,推算下是差不多的。

    昨晚一夜混乱,三千宣大兵屠光了满城,杀了几千人。其中真正的旗人,不到三千,还有许多包衣旗人和汉军旗人家卷,另有上千的汉人庄丁奴隶。

    除了屠了几千人,宣大兵还趁机把内城洗劫一空。

    “有大约两千蒙古旗兵往北跑了,几千绿营兵、团练昨夜跑出城后,天亮已经有些求降,还有些溃散了。”

    沉辰荃认为应当追究杨捷他们滥杀无辜的罪行。

    朱以海倒也知道这种事情难以避免,毕竟明军有意让他们内讧,以避免强攻济南带来的伤亡。

    路是自己选的,总不能要求杨捷他们能跟御营一样只杀鞑子献城吧。

    总的结果,朱以海还是很满意的。

    昨夜城里逃出去的军民两三万人口,很快还是能够招抚安定,尤其是普通百姓,他们逃又能逃到哪去,只要战事结束,他们会很乐意回到家乡。

    “召杨捷、姚启圣。”

    朱以海特意召见姚启圣这个师爷,是因为这人代表请降,表现的很出色,而杨捷的降书里也没忘记姚的功劳,说他是定计之人,昨夜还亲自带人打开了北门,后来又带人杀进了巡抚衙门,亲自砍了巡抚张儒秀的脑袋,立了大功。

    而且这个姚启圣在请降的时候,还表示自己经商几年,积攒了二十万两银子,愿意捐献朝廷。

    就凭这,也值得皇帝亲自召见了。

    换上了绯袍腰系银鱼符的两人在殿外唱名求见,内侍引入。

    二人入殿也不敢东张西望,在殿门口就跪拜。

    “平身,近前来,赐坐。”

    朱以海打量两人,杨捷也就三十多岁样子,但是魁梧粗壮,穿着绯色官袍,也难掩雄壮,满身肌肉。

    本以为姚启圣是个秀气书生,结果却发现这家伙也是一股肌肉,长的高大结实,不愧是能够攻入抚衙,斩落巡抚首级的书生。

    甚至在听了陈潜夫的报告后,知晓姚有个侠女老婆后,他甚至都有些好奇他妻子样子了。

    上前,赐坐。

    大学士沉辰荃恰当的站了出来,向皇帝称二人昨夜率兵屠济南内城,滥杀无辜,杀了一千多汉人妇孺,又抢掠城中财物等等。

    “请陛下治罪!”

    杨捷吓一跳,以为朱以海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昨夜确实也没在意这个,当时也没想着要屠城,但杀鞑子有赏这命令一下。

    那些宣大来的绿营兵,本来以前就是明边军,习惯了杀良冒功这事,谁还管你是真虏还是假虏,是满人还是蒙古人又或汉人,更不会管你是汉军旗人,还是汉军包衣旗人,又或是满旗的包衣、奴才,还是汉旗的包衣、奴才,只要在满城里的,他们就一并杀了,然后砍了脑袋事后请功。

    至于抢夺财物,那就更别说了。

    他们洗劫完内城后,还开始洗劫外城。

    若不是天亮后,明军开始入城,姚启圣也赶紧让杨捷约束军士,他们能把外城也给抢光。

    现在皇帝面前,有大臣问罪,他如何不慌。

    “昨夜起义,一时仓促,形势紧急,天黑下雨又混乱,罪将等约束不力,致有无辜伤亡,罪将死罪,”

    “死罪!”

    姚启圣倒是没说话,他敢确定皇帝既然这般召见他,还赐绯衣银鱼,就不会再一刀砍了他们。

    不然何必这么麻烦,直接一道旨意,就能将他们围杀了。

    “尔等弃暗投明,临阵起义,这是识大义知大节,但昨夜确实军纪有失,满城里也有许多汉人,不管是汉军旗还是旗下包衣,又或奴隶,他们也都是被鞑虏所迫,原都是我汉家子民,”

    “罪将死罪,死罪。”杨捷赶紧磕头。

    “好了。”

    “这些事情你们确实有过,但举义也有功,”

    “不过人死也不能复生,”

    朱以海看着这两人,“尔等昨夜起义,杀虏夺城有功,当赏。但伤及无辜,纵兵抢劫,有过,当罚。”

    “请陛下治罪。”

    “你们昨夜抢掠的财物,全部上缴归公,朝廷代为发还、赔偿百姓。”

    “你们的功劳,朕每个士兵赏银元二十块,军官各有加赏。另,缴获的武器盔甲战马等上缴,朝廷另给赏赐。”

    “三千宣大兵,昨夜战死、受伤的,也给予抚恤。”

    “想离开军伍的,每兵另给两块银元遣散费,想留下的,听从朝廷整编安排。”

    “军官愿意留下的,保留品阶,侯缺任用。”

    对于几个宣大主要将领,朱以海也特旨恩赏,杨捷授正二品都督佥事衔,记名总兵侯缺。

    李琏等几员将领,也基本上是升衔,然后官职加一级,但暂只记名,候缺。

    至于姚启圣,朱以海问他自己有什么请求。

    姚启圣再次向皇帝表明,愿捐银二十万两助军。

    “你愿任武职还是文职?”

    “臣愿为文职。”

    “朕给你两个选择,一在朝中六部做个主事,或者直接外放个大县知县,你愿选哪个?”

    “你也不要嫌弃官卑职轻,朕开科取士,一甲进士直接授翰林院编修等,其余朝考优秀者选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三年,然后授官。

    而未过朝考之新科进士,二甲进士留京在各部学习三年,然后按成绩表现授职,一般也就是主事。三甲进士则要到各省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学习行走三年,三年后表现良好者,方授知县。

    且三年行走学习后,能授主事、知县者,也仅得三成左右,余下七成,就得从主簿、县丞,甚至是教谕,中书、司务、典簿等。

    绍天朝开科取士录取的进士数量较多,虽然现在官缺多,但朱以海并不会随便就授给新科进士们知县、主事这些职务,都得先在部院或是省里藩臬先行走学习三年,然后按表现授职。

    最优秀的三成左右,会授予部院主事、地方知县这样的七品职,但更多的则是要授八品甚至九品这样的官职,甚至有些可能会被直接淘汰,不能实授。

    “臣愿外放一县,脚踏实地做些实事。”

    这个回答让朱以海很是满意,而且他也看出这人确实是有能力的,所以道,“既然如此,那朕便授你为济南府历城县知县,正七品。”

    历城县是济南府附郭知县,济南既是省城又是府城,还是县城,一城里有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知府、知县等同治一城,这样的知县其实是最考验能力的。

    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

    说白点,县令不好当,基层不好干,这省市驻地的基层官更不好当。

    不过若是有能力,也容易出政绩,毕竟高官、市长眼皮底下,干的好都看的见。

    授姚启圣历城知县,既是对他的赏识,也是对他的考验,特别是现在济南城刚经历战火,如今还是座空城呢,他得招抚百姓,恢复秩序等等。

    “臣谢陛下恩赏。”

    “你可愿意?”

    “臣不胜荣幸感激。”

    “可有信心做好这附郭省城的历城知县?”

    “臣愿意一试。”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朕便给你这个机会,你进献的这二十万两银子,朕收了。”

    “便特拔给山东抚民赈济,恢复生产,给巡抚十万,布政使、按察使,还有三个分巡各一万,济南府给一万,章丘、历城两县,各一万。”

    姚启圣献银二十万两,朱以海直接就拔了十八万两给山东各级衙门安民赈济,剩下两万,拔给御营。

    朱以海安排好后,还特意跟两人闲聊了会,甚至问起姚启圣怎么用三年赚了二十万两银子。

    结果他倒也没隐瞒,其实就是搞走私,他老家毕竟绍兴,现在那边工商兴盛又开海贸,所以这三年,他就从北边走私牛马南下,有时也贩人参过去,再从南边贩茶贩酒贩烟北上。

    有时也贩盐。

    都是暗里走私买卖,只要打点到位,这一船船的私货,利润惊人。

    特别是人参、烟丝,暴利。

    贩马也挺赚银子的。

    他用三年时间,就赚了几十万两银子,确实是个经商的人才,不过这也不算稀奇,毕竟本质上就是搞人脉网嘛,盐商之类的都是靠这种模式赚钱的,动荡之时,更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你这买卖,以后可以交给你家里人去做,你还是把心思都放到如何做好历城知县上,朕给你三年时间,好好干出一番成绩来。朕甚至可以在此给你个承诺,若是你能用三年时间,把历城知县干出一番漂亮成绩来,朕到时特旨晋升你为济南知府!”

    知县升知府,正常情况下不可能的事情,顶多升个知州。

    知县晋升,例升六部主事、都察院都事、都察院经历、大理寺左右评事、太常寺博士、中书科中书、通政司经历、通政司知事、京府通判、京县知县、府同知、直隶州知州、散州知州、盐运司运副、外府通判。

    不过实际上嘛,知县很难升京官,主要还是在地方系统里调动。

    而盐运漕运河道等衙门向来被称为肥水多的衙门,所以一般也调不进去,所以基本上知县只能升散州知州了。

    而绍天朝直接取消了州这个级别,直隶州一般是并县设府,散州直接改县或分拆几县,属州更是直接改为县。

    所以现在绍天朝没有知州这个官了。

    故此一般情况下,知县三年一大计,考核位列一等的,按例升迁,往往也只能小县升中县,中县升大县。

    位列二等的,更只能平级转岗,继续当县令。

    大县知县干的好,还得起码两任,再加上有缺,才可能调入京师部院任主事等职。

    所以绍天朝的知县是非常难当的,虽是主官,但考核要求高,升迁位置还少。

    而济南知府可是省城知府,这可是正四品职,甚至他政绩突出,考核上等,是可以直接升三品分巡的。

    皇帝给姚启圣这个承诺,那真是非常不一般了。

    连姚启圣听了都十分心惊,继而欣喜,忍不住向皇帝叩谢皇恩。

    “好好干吧,朕金口御言,说话算话。”

    说完,朱以海还特意取来纸笔,直接给姚启圣手写了一道旨意,只要他三年大计考核上等,到时就升迁济南知府。

    杨捷在一边看的都十分羡慕。

    这可真是简在帝心了。

    他觉得那二十万两银子真值,先前他听说这事后,还觉得姚启圣脑袋坏了,千里当官只为财,哪里有当官倒把银子捐出来的。

    可现在觉得这二十万两银子真值。

    换个历城知县不赚,但若是三年后能升济南知府,绝对大赚。

    两人千恩万谢退下。

    沉辰荃提醒皇帝,这样给姚启圣承诺,有些不合适。

    “朕本来是打算授姚启圣济南知府的,后来想想打算让他先做历城知县,所以这个承诺其实也没什么,当然,朕以为他有这个能力。”

    “陛下也还是当遵循制度。”

    “特事特办嘛,现在毕竟还是特殊时期,重要的是把事情办好,而不是论资排辈,朕心中有数的。”

    “宣大兵处置的也有些轻了。”

    “毕竟杀虏献城有功,也不能太深究,否则以后谁还会起义归附?”

    “宣大兵如何处置呢?”

    “把所有军官都送去东京讲武堂、军校等学习三个月或半年,至于士兵,愿意留下的,让各镇挑选些精锐的,尤其是骑兵补充,现在两镇合一镇,优秀骑兵紧缺。

    要走的,发完赏银,给遣散费,让他们回去。

    若是有不想留军中,又无处可去的,也可以给他们就地安置,可以安排做驿卒等,也可以卖地给他们落户垦荒。”

    对于这支三千人的宣大军,朱以海没有打算让他们保留建制,连编为团练的打算都没有,直接拆分、遣散、安置。

    该给的赏银会给,但这支降过清屠过城的绿营兵,不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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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傅良臣A不知吾者等书友打赏支持!

第621章 骆驼祥子

    “姓名?”

    “祥子。”

    “年龄?”

    “十八。”

    “骆驼怎么来的?”

    “我在城外捡的。”

    济南府东门外,御营立着旗杆,下面拿石块支起一长排门板,就做了桌子,一群身着红色戎服的军中文书们,极精神的坐在后面拿纸笔做着登记。

    祥子很是艳羡仰慕的看着这群御林军们。

    桌后的御营文书也在打量着祥子,自称十八,但看着显老,长的倒是挺个高但偏瘦,这似乎是这时代所有穷人的样,就见不到有胖的穷人。

    上身一件灰布褂子,初冬了仍然穿着单薄,而且这褂子还打着七八个补丁,有的地方还是补丁摞补丁。穿着条同样满是补丁的肥脚裤,屁股、膝盖位置也都打着几层补丁,裤脚处用鸡肠带子扎起,露出下面一双踩着旧草鞋的大脚。

    脸上灰扑扑的,身上还满是泥,这样一个穷小伙牵着三匹骆驼。

    骆驼价格可不便宜,这是大牲口,一匹好骆驼相当于五头母牛或四头公牛,也值三匹普通马,或两匹上等马,以现如今的情况,一匹大约能值到二十多块银元到三十来块。

    这三头大骆驼,能价值近百块银元。

    那小伙倒也是实诚,对着登记的文书直言是他捡的。

    昨夜兵慌马乱,济南城中军民出逃,祥子也跟着跑,跑了一夜,天明后跑不动了,后来干脆不跑了,再后来见到大明御林军轻骑一路喊话,说济南府没发水,大明已经光复济南,让大家都回去。

    让那些出逃的清军投降,还说上缴武器盔甲马匹等还额外有赏。

    祥子听了便往回走,他也没地可处,结果走半道肚子疼,跑林子里解手,意外发现了三头骆驼。

    他见四下也无人,又看到骆驼上还打着济南清军的烙印,于是便干脆牵了回来。

    祥子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文书又把三头骆驼检查了一遍,尤其是那几个烙印,最后又详细的盘问了遍祥子的身份。其实祥子是个苦命人,原本是济南府历城县下乡里人,家里也有几亩薄地,后来父亲把地寄名在乡绅名下,把该给皇帝交的田赋,拿一些给乡绅做租,再后来为了逃避崇祯年间越来越重的役,干脆全家投献给乡绅为奴。

    仍旧还是种着自家的那几亩地,只是得给乡绅交更多些的租子,不过比起朝廷征的田赋役银,甚至不断加派,他们给乡绅交的还算好,起码没灾的时候,辛苦耕种几亩地,再给乡绅家帮工,农闲时再进城做点活,也还能勉强温饱。

    祥子是崇祯元年出生的,等他十来岁的时候,崇祯朝已经不行了,中原流贼遍地,加征加派无穷尽,关外后金更是年年入侵,朝廷屡屡战败,天灾兵祸,日子艰难。

    十一岁时,鞑子侵入山东,济南被攻下,德王被俘,巡抚被杀,城外积尸十余万,鞑子走时抢走无数金银并掳走无数人口,他的母亲就是死在那时。

    十三岁,旱蝗奇荒,斗麦二两,瘟疫盛行,盗贼窃发,父子相食,人死过半,十四岁,斗米万钱,土寇蜂起,路断人行,男女不生育。

    也是在这两年,祥子家里那几亩寄名在乡绅名下的地,也彻底的变卖给了乡绅,甚至连家里的那破房子都典卖了。

    祥子跟着他父亲在济南府、在运河码头干活,什么样的力气活都干过,搬运、拉车、装卸,甚至运河上拉纤,都是卖力气的活,但卖力气的活却赚不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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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时,清军再入关南下山东,占临清破济宁屠兖州,这次清军南下,共俘掳人口三十六万,抢夺牲畜三十二万头,金银二百余万两。

    祥子的父亲就是在这年被鞑子掳走,他侥幸逃过一劫,却彻底的没了父母,成了一无所有。

    他从此就在济南城里呆了下来,靠着年轻卖力气,饥一顿饱一顿活了下来。

    前年,闯王进京,派郭升率骑兵万人下山东,占济南,不久清军入关,进军山东,顺军自济南等地撤离。

    当时首辅刘鸿训之子刘孔和倾尽家资募集三千人,祥子当时为了一口吃的,入伍吃粮。

    刘孔和起兵长白山,斩伪县令,联合山东各路义军北上勤王,兵至沧州北京已经沦陷,率军南下,后进入济南。

    不久清军南下,刘孔和等南下投刘泽清,因不满刘泽清拥兵不发,而公然质问,结果被刘泽清派人暗杀。

    刘孔和部大将陈王信及义军不服,被刘泽清围杀两千。当时廷议授刘孔和为副总兵,结果旨意传来,刘孔和已被害。

    祥子运气好,刘泽清杀陈王信及其部两千时,他不在刘孔和陈王信军中,而是在刘孔和妻子王氏麾下。

    王氏是邹平人,善骑射有膂力,当时与丈夫各领一军,刘孔和被杀,她投水自尽,被救起后,心灰意冷,解散兵马,回了长白山为尼。

    祥子等一千人被解散,各寻出路,祥子回到济南。

    不久清军南下,占领济南,祥子继续干起了搬运拉车等力活湖口,还被迫剪了头发留了辫子。

    转眼就是几年,其实现在祥子实际是二十岁了。

    博洛出城战没,明军来围,祥子困在城中,还被强拉了壮丁做乡勇,好在围城不到一月,清军不战而溃,雨夜内讧,军民出逃,祥子也跟着跑了。

    最后还牵了三匹骆驼回来。

    祥子并不想说他以前参加过刘孔和义军,跟着投过刘泽清,以及先前被清军抓了壮丁的事,不过那位文书倒也没有过多细问。

    在问明籍贯姓名年龄等后,一番登记后,接收了三匹骆驼。

    “咱们军中缴获一匹战马赏银十元,这三头骆驼有些太瘦了,你既不是大明官军,也不是起义投诚的清兵,百姓上缴军畜,赏格要低些,

    如果这三头骆驼喂养的好,你是清兵的话,正常得给你二十块一头,现在我只能给你总共三十五块银元,你可愿意?”

    祥子听了有些意外,他也清楚这些大牲口的价格,二十块一头是起码,正宗的话三十块也是值的。

    文书看他犹豫,笑道,“你若是想自己留着,也可以牵走。”

    祥子心想,这兵慌马乱的我牵哪去,而且说不定我现在一走,回头就有兵来征用了,经历太多兵慌马乱,他对大明御林军也并不是很相信,想当年刘孔和还是首辅大学士的儿子,去的刘泽清营,那刘泽清也是弘光四镇之一,结果就因为刘孔和指责刘泽清坐拥重兵而不北上,就被刘泽清杀死,陈王信等不肯受他收编,直接就把两千义军全杀了。

    “卖,你说多少就多少。”

    祥子咬咬牙,下定决心。

    三十五块龙银,那也是实实在在的银子,总比牵着三匹骆驼到处走要强。

    登记画押领银子按手印。

    一切做完,果然就给了他三十五块银元,正面有绍天大帝头像,背面是龙和长城,拿手里沉甸甸极有份量。

    三十五块一块不少,甚至银元还都是刚拆封的,全都崭新光亮,一点磨损都没有。

    他有些不敢相信,望着那面带微笑的文书,犹豫了下,还是拿出了两块递过去。

    “用不着这个,都收好吧。”

    文书笑着拒绝,“你说你是历城县乡下,曾经家里是有地的,只是后来寄名乡绅家,然后遇灾借了高利贷后不得已典卖给了他,对吧?”

    “是的。”祥子点头。

    “是这样的,你这个情况如果属实的话,陛下现在有政策,是可以帮你把田赎回来的,之前你是因借高利贷还不起而被迫把地典卖了,按现在朝廷政策,你现在如果能够拿出当初借贷的本金,再加上本金的一倍利息,就可以把地赎回来。若是当初付的利超过本金一倍的,还可以主张退还超出的。”

    绍天朝在各地搞减租减息,目的也是保护动荡时期下的百姓利益,避免更多百姓破产,影响安定。

    所以规定了高利贷的界定标准就是月利三分,且规定利息不得过本金一倍,民间借贷,超出三分利的,官府是不保护的。而且就算低于三分利,但利息也不得高于本金,借一百块,最高月利三分,一年利息最高三十六块,利息最多能滚到一百块,然后就不能再收息了。

    所谓一本一利,月利不过三分。

    其实月利不过三分,也一直都是官方的红线,但民间有的是办法钻空子,比如借一百两,只给九十两,甚至五六十两,借条上却写借足百两。所以如果借五十两写一百两,月利三分,实际上就是六分了。

    一般情况下,民间给农民放贷,都是八折借给,滚算月利,遇灾年,更是六七当十,半年不偿,即行转票,以子为母。转票,就是利滚利。

    大饥荒的时候,那就更是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高利,加上利滚利,农民的土地就这样被夺走了。

    当年祥子家的地也是这样被夺走的,向地主家借粮,粮价贵的离谱,让他们打借条,借一石粮,按三两银子算,可借条上却打的是十两银子,然后半年为期,三分利。半年后,连本带利还十一两八银子,地主家还要收点茶水钱,所以要还十二两。

    可他们其实就借了一石粮。

    半年后祥子家根本还不起这么多,于是利滚利,甚至改写借条,直接写十五两借条,三分利了。

    于是祥子家的地最终只能折抵债务,被地主收走了。

    “这么说你家其实就借了一石粮?”

    “嗯。”

    “那你家被收了几亩地?”

    “五亩地。”

    “我给你写个条子吧,你去找历城县新上任的姚启圣知县,他调查过后如果属实,那么到时你直接还那乡绅两石粮,便可以拿回你家的五亩地了。”

    祥子愣住。

    他失去土地后,跟父亲一直有个念想,就是努力干活,攒钱,然后再买上几亩自己的地,有了地后将来就能娶妻生子,过上安稳的日子,再不用给人家贱卖力气。

    但这也仅仅是念想而已,一年年过去,他这点念想越发成了奢望,心里也知道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了。

    不成想,现在绍天大帝光复了济南,他捡三头骆驼换了三十五块银元,这回头还能拿回自己家那五亩地?

    那可是祖地,世代传下来的,比三十五块银元的意义更大。

    嘉靖万历时,天下承平,土地兼并严重,田地价格较高,尤其是在江南地区,有的每亩卖到五十余两甚至百两。

    其中浙江兰溪的田,上田卖到七八十两一亩,次亦三四十,劣者亦十两,可谓是明代的田王。

    环太湖地区的田亩价格极贵,这些地方种桑种棉,经济收益高,而且士绅豪强发展工商,兼并搞大庄园,故此田价甚高,甚至因此还出现江南田骨田皮两卖,土地有了很强的金融属性,田地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

    在中原地区,田地价格也一度较高。

    不过到了崇祯以来,战乱频繁,无数百姓背井离乡,中原更是遍地逃人,许多田地荒芜,田价自然也就跌落到了极低的水平。

    如济南府的田地,那都属于膏腴之地,但现在也不过四五两一亩,而过去沿大清河一线的田,更因为黄河改道带来的水患问题,只值二三两一亩,甚至贱者有一二两一亩的。

    一些山地旱地,更是只值几百钱。

    祥子家的地,以前能值五六两一亩,现在也就值二三两,大明收复济南,眼看着地价肯定也会慢慢恢复的。

    但再不值钱,五亩地也总还能值个十几两的。

    现在拿两石粮能赎回来,那是皇恩浩荡。

    “其实现在地价便宜,你是历城县本地人,回籍还乡的话,现在还可以享受优惠买官田的待遇,你可以拥田十亩,除了赎回自家五亩地,你还可以再买五亩的,现在历城县好田估计也就三两一亩左右,五亩不过十五块银元,可别错过机会啊。

    等过了这村,回头也没那店了,手里的银元会花掉,但田买下来,可是一直在那,还能传给子孙的。”

    祥子听完,砰然心动。

    一直以来心底存的那份越来越没希望的念想,突然已经触之可及。

    他捏了捏手里的钱袋,果断的点头,“太感谢了,劳烦军爷帮我给姚知县写个条子,我这就过去。”

    “不麻烦,顺带几笔的事。”文书迅速写好条子递给他,还不忘记安慰鼓励他,“阴霾总会散去,一切坏的终将成为过往,圣君降临,阳光普照,未来充满希望,撸起袖子,好好干吧!”

第622章 各谋出路

    济南城正在迅速的恢复热闹。

    得益于皇帝的计策,不战而下,御营不伤一兵一卒,收复了这座省城。战士们少了牺牲,而朝廷少了伤亡抚恤,如果强攻硬打,伤亡可能还会超过章丘之战,仅抚恤费用可能就得上百万贯,还不算弹药消耗以及武器损耗等。

    回到济南的百姓才知道,原来皇帝根本没有派人在上游拦河筑坝,恰相反,皇帝在围济南后,就开始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接收周边的饥民,开始在修原大清河的河堤,加高加固,以防止夺流的黄河漫堤或溃堤。

    大雨过后,天再放晴。

    河堤上工程在继续。

    做为山东的省城,曾经的政治中心,曾经济南城内人口,以及城关人口,有五万左右。若仅以人口论,其实在山东诸城里,并不算是最多的。

    山东若以人口计算,真正人口最多的城市其实是临清,运河上的临河是山东的商业中心,依借着运河和临清关,在崇祯前,城市人口突破十万。其次是济宁城,也是超十万人的大城市,同样是依靠运河,而工商兴盛。

    在万历末,临清、济宁、济南三大城市,城市人口有近五十万,虽远不如江南的苏杭淮扬等地,却也在北方是人口大城。

    其它人口较多的是府城,如泰安、聊城都是四五千户,人口两三万。

    兖州登州来州青州等诸城,如果除去王府人员,其实也就是一万多城市人口。

    而如东阿这样的大的县城,约七八千人口,商河县城三四千,德州、即墨、黄县、胶州、潍县等也是差不多这规模。

    普通县城的人口规模约五千人。

    而山东还有一些大市镇,比如兖州东部的安平镇,在三县交界处,是一个商品集散中心,万历末人口达到两三万。

    青州府的景芝镇,也有四五千市镇人口,此外诸如周村镇、谷亭镇、颜神镇、鲁桥镇,都是镇上人口超过五千的大市镇。

    这些镇,都是水陆要冲,货物云集,居民繁盛,商贾辐辏,都是商业性集镇。

    大镇的市镇人口相当于大府城,中等的市镇有八九个,相当于中普通县城人口。

    而小市镇有上百个,每县大概都有一个,市镇起码五百户,人口两千以上。

    曾经的山东也是中原繁盛之地。

    可惜自从崇祯初先是孔有德等登来之乱,乱了大半个山东,然后又是崇祯十一年,崇祯十五年鞑子两下山东,掳走几十万人口,更屠了济南兖州数城,屠了几十万百姓。

    此后顺军来,鞑子再来,然后朱以海起兵北上,山东成了对峙前线,又碰到挖河堤改道的鞑子狗官,使的山东百县里倒是四十县受灾。

    驻防清军的跑马圈地、横征暴敛,加是水旱蝗灾,让山东的人口不断逃亡。

    好在济南是不战而下,虽然宣大兵屠了满城,可毕竟也放了外城百姓出城,也算保了七八分元气。

    曾经的山东,两千人左右的小市镇,五千左右的普通县城和中等市镇,一万多人的小府城和大县城,两万多人的大府城和中上等市镇,五万人的省城,还有十万人口以上的全国性商业城镇。

    而现在有的县城被水淹没冲毁,城都没了。

    有的市镇、县城,甚至府城因兵灾战乱,也成了空城死城。

    好在大明光复了济南。

    现在整个山东,仅剩下了皇帝的老家兖州还被谭泰等万余鞑子困守着。

    皇帝早已下旨,仍打算按济南的战法对付兖州谭泰,以尽量减少伤亡损耗。

    御营的整编也在继续。

    已经完成了第一二三镇的整编,第一镇神策,现驻济南、章丘,第二镇勇卫镇,驻德州、临清。

    第三镇驻泰安、东平。

    现在围兖州的部队,将整编为第四、第五镇。

    金吾骑兵、神机炮兵,分拆各镇,不足的从其它镇抽调。

    ······

    城南。

    宣大军营地。

    三千宣大兵战后不仅没少人,反而多达五千余人,报到御前,皇帝倒也不稀奇。宣大兵屠了满城,然后到处洗劫,天明后投降。

    其实还是损失了有几百人的,只不过天黑混乱,许多绿营、乡勇等也趁乱加入他们,事后,杨捷等也是毫不客气的把这些人都收编为部下,管他原是提标还是抚标、道标的又或乡勇的。

    都是想着手底下多些刀枪人马,也多些筹码。

    谁知道皇帝对宣大兵的处置是军官留用,派往东京学习培训,士兵拆分、遣散。朝廷也不在意他们多了两三千人,都当做宣大兵处理,反正都参与了战斗,也算有功。

    他们杀了几千人,抢了许多财物,还夺了一座城,皇帝不究他们滥杀之罪,也还给予赏赐,但抢夺的财物、军械等则都收缴了。

    对于这处置,其实宣大兵很不满,有些人还想闹。

    但皇帝派御营围住他们,然后把军官都调离。

    不奉旨听诏的,就得考虑后果,不仅不会保留官衔,甚至还可能当成叛逆,所以杨捷和姚启圣亲自劝说下,最后哨总驻以上军官都离开了。

    剩下的五千来兵,给他们分成了几个营。

    然后杨捷还带亲兵亲自捉了十几个闹事的砍了脑袋,传首诸营,又把一百多个闹的较厉害的拿箭插了耳朵,五花大绑游营,最后直接开除遣散。

    该给的二十块银元没少,另外两块遣散费也给了,剥的只剩下条短裤,被赶出军营,任自谋生路去了。

    剩下的被震慑住,也没人带头了,也不敢闹了。

    皇帝又派人赐肉赏酒,正式发放赏银。

    也不计谁抢了几个脑袋,谁自称杀了几个敌,反正每人给二十块银元,再给两块遣散费。

    每人一斤酒一斤煮熟的肉,白面馒头管够。

    这群汉兵们狼吞虎咽,大块朵颐。

    “你咋打算?”

    刘四咬着大肉,一边问同伴。

    肚子里都填的差不多,大家却也没停下,仍还在吃着肉啃着馍,难得天子犒赏,白吃可惜了。

    刘强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子,里面是二十二个银元叮铛作响,有了这些银元,总感觉心里踏实腰杆也硬了。

    他瞧了眼营中旗杆上悬挂着的那几个人头。

    那些倒霉鬼闹事,被杨总兵亲自砍了脑袋,本来聚起来的众人,瞬间就怂了。

    本来大家想着闹一闹,把抢来的财物留下来,甚至拿那些屠城砍来的人头,再换笔赏银,大小几千个脑袋,若是一个按三十两赏银换,那得换十几万银子,到时一人能分几十两。

    而有些人手里头好几个脑袋,甚至有十来个的,这可就是几百两。

    人心不满蛇吞象,刚屠了城的宣大兵,还有些燥,甚至自觉甚高。

    当兵的总是这样闹的,闹粮闹饷闹赏银,谁知道这次闹出事了。

    等杨捷砍了人后,他们悲观起来,觉得皇帝要卸磨杀驴了,甚至以为要全被坑杀,谁知道皇帝却又是赏银又是赏酒肉的。

    银钱真的揣在怀里,几斤的酒肉白馍到手,才觉得这皇帝还真是不一般,大家那股子怨气、戾气倒是下来了,甚至隐隐后怕,满心倒多是感激了。

    现在静下心来,都不得不考虑下去路。

    “咱宣化大同老家,还鞑子占着呢,咱们在这里屠了济南满城,杀了几千鞑子,就算能一路穿过这州府县城,回到了宣大,估计着鞑子也不会跟咱客气,甚至咱们老家很快会被鞑子清算呢。”

    刘四咬口馒头,他是光棍一条,大同早没了家人了。所以根本就没想过再回去,刘强是他同乡,家里还有人,可现在也回不去了。

    “我听说御营的饷是真高,这穿的用的吃的,都是朝廷供给,不用扣银子,一月几两饷银,还有几斗粮,听说一年发九个月饷,剩下三个月存着,皇帝再给存三个月的,以后若是退伍或是战死等,这笔银子一起给。

    我算了,就算只发九个月的,没有那什么存三给三,也饷厚着呢,骑兵是上等兵,月饷四两五,发九个月也有四十两五钱银子了,这骑兵据说还有骑兵津贴,在外打仗时,也还有几钱银子行粮,口粮一月也还有几斗,这他娘的你敢信?

    可就是真的。

    人家还不欠饷,平时每月发半饷,每年三节,加皇帝寿辰什么的,再把三个月的发下来。”

    刘四也打听了一些消息,他这人以前穷,光棍,所以啥事都干过,年轻时各种卖力气的活干过,但仍活不下去,所以后来跑口外跟商队,深入蒙古草原跟部落交易。再后来干脆加入了马匪,过了一段自由而快乐潇洒的马贼生涯。

    不过后来被官军围剿俘虏,转而穿了号衣当了兵,从明军到清军,也算是个老兵油子,打仗时很油滑,不会轻易拼命,所以现在也仅是个哨副,但也活到现在。

    他是哨副,所以这次没算入军官里。

    这有几分遗憾可惜,但有那几个闹事的人头在那悬着提醒,他也不敢闹。

    “御营的好处可不止这些呢,当了御营兵,只要升到上等兵,就可以免费领个媳妇,而且还可以买地,一个御营兵三十亩地,说是卖,但价格极低,而且可以分成好多年还,一年还一点,利息极低,跟送一样的。”

    他摸出烟来,给大家打了一圈,刘四毕竟厮混多年,所以很会做人做事,所以现在这里,身边也还仍围了一群人以他为主。

    烟不便宜,但这点钱他舍得掏。

    “我思来想去,咱们这些人,现在就算陛下开恩让我们走,可我们有家不能回,能去哪?咱们也没什么营生本事,倒不如仍吃皇粮当兵,而且咱们都是骑兵,这骑射本事还是可以的,现在御营最缺骑兵了,只要咱愿意,明个就可以一起去报名。

    说是要考核,但以咱兄弟们的本事,只要老实些,还怕考不过?

    走个过场,入了御营,不说这一月四五两饷钱到手,就说以后还能娶媳妇置地,咱们也能成家立业,不比过去强?”

    “四哥说的在理,现在揣这二十二块银元能去哪,兵慌马乱的说不得还让人抢去,甚至丢了性命,就算让咱们做营生,可能做啥?买几亩地?可咱一无所有,光有几亩地,也干不好,还是当兵,这御营骑兵待遇这么好,几世能碰上?

    像咱四哥这样的老兵,骑射本事那是极好的,有经验又彪悍,本就是个哨副了,进了御营,要不了一年,就能当上哨总,到时可就是个军官了。”

    这个小圈子,都是同乡人,宣化的兵,不少都是骑兵,不说都个顶个好骑射本领,但也确实不差。

    都有自信能入御营。

    “那就这么说好了,明个咱们去报名应募。”

    “万一考不过怎么办?”

    一个叫福子的年轻人问,他当兵时间不长,骑射本领都不如刘四、强子等。

    “让四哥给你指条路。”

    刘四笑笑,“实在不行,可以去应驿卒啊。”

    “啊,驿卒那么苦,还不如自谋出路。”

    “你这就不懂了,驿卒苦,那说的是崇祯和鞑子手下,现在大帝重建驿站,据说待遇挺不错,一月二两银,还有份口粮,然后还能租十亩驿田,仅四成秋粮租子,平时还可住驿站里头,甚至马卒也还有额外的补贴的,反正也不差,若是御营等缺人,也会优先从屯镇、驿站里选。

    就算二两银子一月,可如果真的没有克扣等,那也跟鞑子的马甲兵饷是一样了,何况若还有十亩驿田佃租这个福利,确实很不错了。

    “先去考骑兵,骑兵考不上,还可以考步兵嘛,步兵也不行咱还可以考辅兵,实在不行再应驿卒,要是还不行,我再给你指条路,现在济南刚收复,这省城各个衙门也要恢复,巡抚衙门、藩、臬衙门,甚至分巡、知府、知县,还有各个督粮厅、提学厅、水利厅等等,到处都缺人,去应个差役,也起码暂时有个出路。

    你手头有银子,趁现在机会,可以买上点地,然后先出租也行,招灾民佣工也行,你这头在衙门上班,那头家里还有块地耕种着,总不会差的,三五年后,只要还太平,这日子可就起来了。

    千万别乱逛,更别回家,起码现在别回,也别想着去做个买卖啥的,更别光想着挥霍,经不住多久乱花,到时可就一无所有了。”

    小福子听刘四这般说,也觉得挺有道理,他其实很想偷偷回宣化老家,但听他们这般说,也就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决定还是先去应募,考不过的话,再去应驿卒,再不行就去报名当衙门差役,手里钱买几亩地先。

    “大家赶紧吃吧,他娘的,这肉可真好吃,好久没这么爽过了。”

第623章 满朝半山东

    济南潇洒似江南,泉城自古是诗城。

    济南即是形胜之地,也有浓厚文化传统,悠久的历史积淀,可在崇祯以来,也是饱受蹂躏的苦难之地。

    每一个地方,总有些底蕴深厚的望族,也可称为世族巨姓。在明代时,济南也有许多望族名门,其特点便是世其官、世其科、世其学。

    官、举、学往往还是三位一体。

    山东即是尚武之乡,更是文化之乡,可在清军入关后,山东却最受接受新朝统治,或许也与山东曾在崇祯年间两次被清横扫,大量山东士族豪强被掳往关外,早早就投靠了鞑子。

    初入关的鞑子吏部的汉人尚书、侍郎都是山东人担任,他们相互引荐,以致于刚入关时,朝中山东汉臣最多,齐鲁名流在京都影响极大。

    孙之獬、王永鳌、谢升等一大批着名贰臣。

    而在顺治三年的首次科举中,山东人不取夺得状元,甚至占据了四分之一的进士份额。

    黑龙潭。

    相传这是唐朝门神秦琼家祖宅,忽一日塌陷,地泉涌出,成为一汪大泉,名黑龙泉,从此成为济南一景。

    皇帝特地还来黑龙潭,还下旨在此敕建秦琼祠,以供奉忠义无双的门神秦叔宝。

    “我朝济南府领四州二十六县,是有名的大府,在山东六府中,更是占据首席之位。”巡抚黄宗羲告诉皇帝。

    朱以海看着地图,济南府确实太大了点,跟原来的青州府一样,占地极广。

    “以泰山为界,把泰安州升格为府,来芜、新泰、肥城、泰安四县划入泰安府,另外将兖州府的东阿、阴平划入泰安,东平州改县,也划泰安府,共七县。”

    “再把济南大清河东北面的武定州升格为武定府,乐陵、阳信、海丰、惠民、商河、利津、沾化、滨州、青城、蒲台十县,隶武定府。”

    朱以海拿着御笔画了两个圈,新设两府,从济南、兖州两府划出十七个县。

    济南面积缩小了近半,但仍跨黄河两岸,黄河南岸有历城、章丘、长清、齐东、邹平、新城、淄川、长山八县,黄河北岸则有齐河、禹城、济阳、平原、临邑、德平、德州七县,依然还辖有十五县。

    处于泰山之阳,古济水之阳,黄河之南,大运河之滨的这座泉城,他在地理位置是非常重要的。

    在崇祯年间被鞑子屠城,让这座名城元气大伤,鞑子入关后又在济南折腾几年,让它伤筋动骨。

    好在这次明军收复,并没有经历什么惨烈的围城战,不到一个月就拿下,甚至城池都没损坏。

    济南百姓大多逃过一劫。

    不过对于济南的许多望族名门来说,此时反而处境尴尬。

    因为鞑子很早以前就入山东,两次掳走山东几十万人到关外,所以很多名门豪族早早归附效力鞑子。

    鞑子入关后,表现更是积极。

    在鞑子朝中,山东人地位独显,济南府更是占据贰臣榜多席。

    若是就此改朝换代,山东尤其是济南,无疑会在新朝占据重要一席,可偏偏这才顺治四年,大明绍天三年底,绍天大帝就恢复了济南。

    这就让他们尴尬了啊。

    好多名门望族现在家里都还在北京做官,或是在各地给鞑子任职呢,甚至顺治三年的首开科举,以及四年的恩科,山东可是占了四分之一进士,出了百多新科进士呢。

    现在大明回来了,你说尴尬不尴尬。

    济南城最有名的望族,当数历城朱氏,此外还有之前已经在淄川归附的新城王氏,另外德州田氏、德州卢氏,过去号称济南府四大家族,都是一门数显,出过好几个大学士、尚书的,进士家家出了得有好多个。

    在四大家族后面点的,还有诸如来阳宋氏、益都赵氏、曲阜孔氏、曲阜颜氏,也是山东有名望族。

    “山东是个好地方啊,礼仪之乡。”朱以海对着一众大臣们道。

    大家对这话自然是点头称是,不仅因为山东有孔圣人,而且皇帝家也是山东啊。虽然皇帝祖籍是凤阳,可鲁王这派在兖州都快三百年了。

    鲁王府甚至世代跟曲阜的孔氏、颜氏这圣裔联姻呢。

    熏也熏出文化来了。

    首辅宋之辅也是山东人,他是沂州人,很自豪的道,“仅至崇祯朝,山东就出了进士一千六百余人,在全国仅次于浙江、江西、南直和福建,位居全国第五,在长江以北却是名列第一,仅一个历城县,就出了一百六十四个进士。”

    朱以海笑着道,“你还没算上鞑子开科取士,一榜就取了近百,状元都是山东的。恩科又取了好几十山东人,鞑子的进士,三分之一都是山东人。”

    这话让在座的山东大臣都深感羞愧,这可不是什么可自豪的事情。

    明明绍天大帝起兵江南,还打出声势,中兴有望,山东人却都积极归附鞑子,出了如孙之獬这种主动要求剃发的不说,还满朝半山东,这能是什么值得高兴自豪的事吗?

    相比起绍天朝的满朝半浙东,那可真是差远了。

    人家浙江尤其是浙东的士绅百姓,面对鞑子南下,那是纷纷起义,不管是秀才还是举人,又或是武将还是乞丐、樵夫,人家自杀殉国死节的多,起兵抗清的多,御营中浙东将士更多。

    偏偏绍天大帝家乡的山东,却鞑子满朝半山东,好听吗?

    “济南府有十八家有名的书院,其中历城就有至道书院、泺源书院、景贤书院、白雪书院,四大书院,可朕在江南开科取士,山东的进士却是最少的,朕还特意开南北两榜,第一科还增加名额,取进士千人,结果山东应试举子数量极少,中进士的也没几个,更没有一个是出自这济南府十八大书院的。”

    皇帝的话语中已经很是不满了。

    今天除了随驾大臣外,皇帝还特意召了济南的一些望族代表。

    历城除了朱氏外,还有孙氏等也来了,孙家最初还是从朱以海老家兖州平阴县迁来历城的,在明中期靠科举起家。

    孙着,天启二年进士,思官至直隶参议,密云兵备。孙止孝,同天启二年进士,历任卢龙知县,户部郎中,密云兵备参议。孙建宗,崇祯十六年进士。

    今天代表孙大庄孙家来的是孙思孝,孙建宗的族叔,也有举人功名在身,孙大庄家有三个进士在北京任官,甚至官还不小,这让孙思孝坐在门口战战兢兢十分惶恐。

    好在孙光祀在让他稍安心些,孙光祀是平度孙氏,崇祯十五年中的举人,崇祯末年平度孙家遭难,几乎家破人亡,孙光祀避难济南,孙氏以山东孙氏是一家,收留了孙光祀一家。

    虽然两家本不是一家,但孙思孝还是维护周旋,还帮助他们自谋生计。此后孙光祀南下江浙,并在那里参加了鲁监军义军,后赐进士出身,如今官至谏院礼科左给事中,四品官衔。

    他就陪着‘族叔’孙思孝坐在一起。

    他旁边还有章丘焦氏、李氏,新城张氏,新城尹氏,新城耿氏,以及淄川的高氏、张氏、毕氏,其它如邹平西门张氏,邹平成氏,邹平北门张氏,德平葛氏,平原赵氏,平原董氏,陵源康氏等等。

    赶来济南的这些地方望族名门,大小上百家,起码也是在一县里有头有脸,出过好几个进士,家族有人起码官至尚书的,否则还真不敢说自己是名门望族。

    他们有个统一的特点,家族科举里考出的进士、举人多,家族里做官的多,且起码有官至三品以上的,另外就是家家都出过些有些名气的诗人、书画家等,另外还有个特点就是基本上都是当地地主。

    不少也都还兼营工商,开矿冶炼等。

    不过这些人这次来的,虽然都是当家人,但却不是如今各家里官做的好的那些,因为那些进士出身官当的好的,现在不是在北京,就是在鞑子其它地方当官呢。

    所以他们此来,都很惶恐。

    如淄川的高氏毕氏新城的王氏,章丘的李氏等还好些,他们好歹之前已经在皇帝那里算是取得了谅解了,虽然一个个也是大出血了。

    也正因为有他们的例子在,如孙思孝等这些各家代表们,虽然惶恐,但也心里还有点底,这趟来就是来杀猪放血割肉的,只要肉割到位,应当是能过关的。

    当然,皇帝这般迅速的扫平山东,尤其是拿下济南的手段这么了得,让他们一个个都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

    这位皇帝虽是山东老乡,但从坊间的一些传闻来看,这个皇帝很复杂,有时很仁厚,比如对穷苦百姓,对丘八士兵格外的好,可有些对士绅豪强们又很不客气。

    但下手又挺有分寸的,也没有说触怒后往死里搞的。

    朱以海对这些老乡很不满意,但也点到为止,如今这些家族许多人还在鞑子那当官,他并没打算说对他们搞什么清算。

    既不会列什么降虏奸党,也不会抄家清算。

    毕竟牵涉面极广,此时仍然还是要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跟鞑子那是主要矛盾,跟这些归附鞑子的汉人豪强,顶多算内部的次要矛盾。

    当然,他也不会纵容维护这些家族。

第625章 世修降表

    “山东清理田亩正在全面进行之中,皇田、王庄、军屯田、牧场、学田、不起科垦荒地等,都在紧锣密鼓的清查丈量······”

    “鞑子入关下山东后所圈占的旗人庄田,皇庄、王田,八旗兵旗田,绿营屯田等统一收回,”

    山东巡抚黄宗羲和户部尚书阮大铖一起向皇帝禀报。

    “陛下,由于鞑虏入侵,盗贼蜂起,兼之水旱蝗灾,饥荒四起,又鞑子横征暴敛,使的山东佃逃地荒,土地占有关系混乱,如今要全面清理,难度不小,需要时间。”

    朱以海翻看着面前的报告,态度坚定的道,“该清理就清理,不要怕麻烦,也不要怕困难,现在有条件不趁清理整顿好,待回头就更难了。

    先把原皇庄、王庄、军屯地这几大宗清理出来,不管现在是佃户占种,还是豪强侵占,又或是被鞑子之前圈占,都要清理出来。

    这些田清量造册登记后,再根据需要,划出部份为学租田、公廨租田、驿租田、团练租田等,优先租给学校教职工,官衙胥吏差役、驿站驿卒、团练乡恿等,仍按民田一起征收地丁,田租则是秋粮四成,地丁由官府收租后官仓上缴国库。

    剩余的田地,则要优先变价售卖给御营、京营等官兵将士。

    然后是用做朝廷赐给勋戚官将之田。

    再然后,所余官地,可优先佃租或出售给现在占地之人,售价按市价,地租也按秋粮四成。”

    朝廷现在要收回的田地中,数量最大的应当是原来各藩王的王庄了,明末时各地王府基本上被农民军和鞑子先后摧毁,田地要么被鞑子占了,要么就是被原先的佃户占种,或是地方豪强趁机侵占。

    比如大同府的宗藩被顺军搜刮镇压后,宗室房屋尽为贼居,地土窝庄无一不为贼据,姜瓖杀大顺将领降清后,这些房屋田地被他厚赏给部下,但仍还有宗室空房一千六十所,地一千三百余顷,大小窝庄五十八处。

    庄头、佃户们趁混乱,纷纷强占田地。地方豪强,更是趁机侵占。

    这次山东各大望族豪强前来朝圣,就主动交待他们侵占了许多皇庄、王田、军屯地等,这家占个几顷,那家占个几百亩,都是趁机抢夺。

    当然,大头主要还是被鞑子占了,鞑子在山东把许多皇庄王田没收为官田,然后驻防八旗还到处跑马圈地,因为山东为前线,驻防八旗多,所以比历史上圈占了更多山东土地。

    可另一方面,却又是因战乱、饥荒等,佃逃地荒。

    佃户们大量逃亡,导致那些藩田官田,甚至就是豪强的田地,也大量荒芜着。

    山东前后封过六位大明亲王,有三位或废或绝,传到崇祯朝还有三王,他们占据的藩田数量极大。

    首论封在济南的德王家,德王家庄田至少六千五百顷,庄田外,还有脂粉地、鸡鹅食田、鹅鸭厂等名的地,德王曾将濮州、范阳、聊城、临清一带因黄河决口而退滩的免科薄地乞为鸭鹅厂,按亩征收籽粒,仅濮州一地,德王府占的籽粒地就达三千多顷。

    德王府在潍县、昌邑、高密三县的脂粉地还有两千七百六十五顷。

    但这还不是全部,德藩下的郡王、镇国将军等,也还会有些田产。

    明代官府的赋税册里面,都不记入王府的藩田等,因为他们是不纳税赋的。

    尤其有一点,山东王府的藩田,大多是五百四十步一亩的大亩,而不是二百四十步一亩的标准亩。

    鞑子下令将明藩庄田革去宗室名目,与民田一体纳粮当差,将原属于他们的地,编入所在州县,称更名田。

    陕西更名田两万五千八百九十三顷,河南更名田五万多顷,山东的也有几万顷。

    仅是济南的德王府就有庄田六千五百顷,还有脂粉地、鸭鹅厂等地六七千顷,还没算上他们屡屡奏讨的三湖湖地等大量土地。

    阮大铖询问,“是否需要划一些王庄田等入皇庄?”

    朱以海想了想,却是摇头。

    “原鲁藩的地,可以都划为皇庄。”阮大铖提议,鲁藩的地,本来就是朱以海的,现在朱以海是皇帝,鲁藩也国除,这地自然是属于皇家的。

    鲁藩的地其实还是很多的,虽然没德藩那么多,但也差不了多少,赏赐田地外,又以脂粉地、鸭鹅厂、空地、闲地、退滩地、荒地等各种名目向朝廷奏讨、乞赐。

    比如汶上县靠近兖州,就有一大半的地都归属鲁王府,鲁藩在郓城还拥有四百多顷地,在南四湖、东平湖等地,还拥有大量湖田。

    若是都按二百四十步一亩算,鲁藩的地一万顷只多不少。

    虽然这一万顷,并不全是良田好地,但确实是占了这么多田地。朱以海之前在浙东、江南等地也将一些汉奸地没为王庄,后来又发卖了一些。

    明朝皇帝们的庄田也很多,有的一次就设庄田三万多顷的。

    所以阮大铖建议皇帝把鲁藩的王庄都划做皇庄宫田。

    “这样,原鲁藩所有万余顷地中,拿出十分之一来,朕看就取一千八百顷地吧,以十八顷地为一庄,山东的大县大镇设一庄,山东县近百个,刚好。用鲁藩的地,调剂一下,皇庄的十八顷地集中一起,建个庄子,方便经营。”

    朱以海一番考虑后,最后决定在山东保留皇庄一千八百顷,十八万亩地,是鲁藩田地十之一,不过皇庄的田肯定会是上田。另外朱以海没打算如原来那样,把地都集中在一块。

    他打算每个县置个皇庄,这样既分散不用对当地百姓挤占冲击厉害,另一方面,这些皇庄也还能是皇帝在地方上的耳目,起到监视地方,观察民间的一些作用。

    剩下的鲁王府田地,就跟德藩、衡藩的地一样,都入官。

    一部份优惠卖给明军官兵,官吏,还有则是保留一些做为公租田,出租给地方官吏、驿卒、衙役、团练、教官等,算是给他们的福利补贴,剩下的出售给地方百姓,优先卖给无地农民。

    豪强地主要搞限购,就是拥田限额,不同的品级爵位散官勋官等,可以拥有不同额度的田,这个田额可能还要细分为在每个府县,各有多少额,不能在一地超过太多。

    而普通农民,按丁限额,一人十亩耕地。

    御营士兵可以起码拥三十亩地。

    没有足够的功名、官职、爵位等,想拥有更多的田地,有钱也不行。

    “要做就要一次做到位,这次清理整顿田地,一定得深入到底,要把所有田清理出来,然后重新造册,换契。以后只认新契,必须搞清地权。不仅要把地都清出来,还得分清是耕地、草地、林地,也得分清是上田、中田、下田。

    要立两本账册,一本是原始的数据,另一本则是按朝廷规矩,把所有田地都折成标准的税亩,上下田、大小亩、耕田林地折算成标准税亩,以后按此征收田赋,并摊入地丁。”

    现在山东的田地,很混乱,要么是地权归属不明,原主没了的,逃离的,或是被圈占、侵占的,许多佃户直接强占,又不缴赋交租。又或者地佃逃地荒,地主捏着地契,地却无人种。

    “陛下,还有一件事情,臣要特别禀报。”巡抚黄宗羲上奏,“曲阜孔家请求朝廷能够让他们恢复衍圣公爵位,并让各地佃户、豪强占种之地,以及原先清虏圈战收夺之地,都发还给孔家。”

    饭团探书

    衍圣公为孔子嫡长子孙世袭封号,宋仁宗钦封。

    不过给孔家册封,却是始于汉高祖十二年,距今一千八百年,封孔子八世孙孔腾为奉祀君,自此孔子嫡系长孙便有世袭爵位,此后千年,封号屡经变化,到宋仁宗时,改封衍圣公,后来一度改为奉圣公,后又改回,一直沿袭至此。

    孔子后袭封者,在汉魏曰褒成、褒尊、宗圣,在晋宋曰奉圣,后魏曰崇圣,北齐曰恭圣,后周、隋并封邹国,唐初曰褒圣,开元中,始追谥孔子为文宣王,又以其后为文宣公。

    后来宋朝因唐朝曾追封孔子文宣王,孔子后裔封文宣公,将其先祖谥号加在孔子后裔身上,不合适,所以改封衍圣公。

    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孔子成圣,地位越来越高,历朝也愿意尊这位儒家先师,所以就给了他后人极高地位,从西汉初到眼下明末,历经一千八百余年,世代尊享,比大明的宗藩那强多了。

    北宋后期,女真南下,孔家其实也有人随高宗南迁,衢州立南宗,于是南北两宗并立,后来金元宋三朝并起,各立了一个衍圣公。

    在元朝,孔氏内斗,元宪宗免去了当代衍圣公爵位,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封衍圣公,直到灭南宋后,宋所封衍圣公让位曲阜宗子,但直到元成宗时才再下诏封新衍圣公,结束一百多年的双宗并立局面。

    明代时衍圣公地位很高,列内阁大臣之上。

    不过清军南下,孔家倒是比谁都积极的降清。

    朱以海对孔家这个亲戚,其实很不屑,万分鄙夷,兖州的鲁藩跟曲阜的孔家离的近,所以两家世代联姻,是很近的亲戚。

    但孔家却没念半点大明的恩情,鞑子一来,衍圣公孔衍植立马就上劝进表。鞑子不满意,让孔家带头剃发,于是孔衍植马上又上了一道上剃头表,告诉顺治,说我一接到圣谕,马上就召集了曲阜世职知县孔胤淳,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孔胤珏颜绍绪、曾闻达、仲子陛,署四氏学教授王世禄、学录孔闻然、尼山书院学录孔兴荣、洙泗书院学录孔尚澄等,并督令属官,甚至是庙户、佃户等一并剃头,甚至还请山东按抚来观礼,并让画师画像上呈。

    朱以海根本不想认这种亲戚。

    比钱谦益头皮痒还过份,人家还知道找个理由,他们那是又上劝进表,又上剃发表,带头剃发,还连家里的佃户都不放过,还有脸找人画像。

    不过这也是孔家传统了。

    宋金元三朝并立,结果就有三个衍圣公。

    谁坐天下,他们立马降谁。

    有句话说的好嘛,世修降表,那是非常生动准确了。

    甚至大清亡了后,他们也还是这样干的,八国联军打进来,孔令贻把大英帝国爱德华七世国王画像,从庄士敦请来,敲锣打鼓迎进孔府,然后供奉。

    日本和德国在山东开战,孔令贻又把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画像也敲锣打鼓迎进孔府供奉。

    后来日本人打进来了,老蒋催孔德成去重庆,结果他却迟迟不动身,却在曲阜忙着给日本的土肥原贤二写诗,江川珠泗源流合,况是同州岂异人。

    这他娘的。

    后来老蒋派了个师长带兵过去,才把他转移去了重庆,否则又得敲锣打鼓再把天皇画像迎进孔家了。

    孔家这一千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写劝进表。

    不仅给鞑子写过,还给李自成也写过呢。

    朱以海打下登来后,有个在登州的孔家人降了朱以海,他还给他授了个三品分巡,结果这家伙却连赈灾粮都敢贪污,惹的朱以海大怒,直接把人砍了,更添了对孔家的恶心。

    现在大明恢复山东,就剩下一个兖州城了,曲阜也被明收复。

    孔家还有脸来请求朝廷再给他家封衍圣公,还要朝廷给他们把地赐还。

    “孔家有多少地?”

    “孔家在山东有许多地,另外在南直、北直、河南、山东等都有地,仅在山东一省就有地一千六百多顷,其它等地加起来共有一百多万亩。”

    朱以海听了这数字不由的叹气。

    “历代王朝帝王封赠孔氏祭祀田三千六百余顷,但还有更多的地是以办学和祭祀孔丘为名,假借地方官吏霸占,更有乘农民灾荒破产之希,强买巧骗,变相掠夺和兼并,更有直接圈占,无理鲸吞,孔府历史上有数次大规模无理圈地,比如他们借清查祀田为名,硬说苏北铜山、沛县两地,有元代钦拔的祀田九十顷,直接派屯官率众千人,蜂拥沛境,私立屯庄二十五处,平地修房舍数百间,遍插圣公府旗帜,灭没村庄百余处。

第626章 恩尽义绝

    这样的圈地运动,孔家历朝搞过不少次,经常趁乱上下勾结,圈地兼并。

    所以才有了这万多顷的田地,各朝赐给的才三千多顷,他们侵占、兼并的过万顷。

    现在孔家又来要爵要地,甚至还又指了几块不属于他们的地,硬说是以前大明天子钦赐的,要皇帝下旨给他。

    “朕有副对联倒是要送给孔衍植,

    上联:昨降元蒙,今降满清,何足道哉,方明白,善劝进家有余庆。

    下联: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全都忘了。只记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横批:世修降表!”

    黄宗羲、阮大铖二人听到这话,都愣在当场。

    虽然孔家后人干的都是些狗屁事,不仅谁来降谁,还经常内讧,好几次上奏争继承人,甚至攻击对方不是孔家人。

    而民间也有传说,说其实当年孔家南迁,元朝灭金后,立了个听话的衍圣公,其实这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孔家人,甚至有传言说,那人其实就是元帝私生子。

    所以以血统奉孔家千余年,但未必就奉的是真血统。

    孔家世封衍圣公,甚至还世授曲阜知县,还是个跟京县一样的品级,另外还有世封翰林院五经博士等。

    他们家的地,一样不纳税赋。

    一点不比朱明宗藩对国家吸血危害轻。

    而之前孔家给李自成劝进,给多尔衮劝进,带头剃发修表,太他娘的恶心人了。

    现在还有脸来找朱以海要回衍圣公爵,还想趁机圈地。

    真是以为自己血统高贵了?

    “当年随宋高宗南渡的南宗子弟应当还有吧,从中找一个出来,授至圣先师奉祀官,从七品,许世袭。

    另孔庙四配十二哲,各择一嫡子孙后人授翰林院五经博士,从八品,许世袭。”

    “赐奉礼官田地两千亩,十六位五经博士各二百亩地。”

    阮大铖还在为刚才皇帝给孔家的对联而震惊,此时倒对皇帝把孔家衍圣公降为从七品奉祀官不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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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嘉靖朝有官员上奏,说孔子称王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嘉靖去王号及大成文宣之称,改谥至圣先师。

    宋代衍圣公其实也就是八品官,但道统关系,身份超然,倍受尊崇。

    有明一代,有十位孔子后裔承袭衍圣公爵,有两个嫡长子早死,死后追赠。

    当代孔衍植(胤植),是天启年承袭,他伯父二子早亡,无孙,于是将弟弟儿子过继给自己。

    在明朝,衍圣公属于比较特殊的公爵,有诰无券。

    朱元章赐孔家田两千顷(大顷,七百二十步大亩,一亩当三亩。),岁收以供祭祀之用,其余为衍圣公俸禄。

    衍圣公班列文官之首,授光禄大夫,赐诰与一品官同,给三台银印。

    不仅在曲阜为孔家敕建衍圣公府,在北京还赐了两座大宅,供其入京朝见居住。嘉靖年间,曲阜孔府还全面扩建,东西司房有一百三十多间房,至于后宅内院的楼阁房屋就更是不能具数。

    “衍圣公”长子15岁冠带后即可使用二品服色,次子15岁便可承袭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主持子思(孔伋字子思,孔子之孙)祀事,三子15岁承袭太常寺博士,主持汶上县圣泽书院祀事。其二三子之博士每随一代“衍圣公”递为更授。

    “陛下,是给孔家增赐两千亩地吗?”

    朱以海摇头。

    “这两千亩地,是给至圣先师奉祀官的,用以祭祀,其余为俸禄。”

    “那原孔家之地?”

    朱以海瞧了眼阮大铖,“太祖虽曾赐孔家两千顷地,但太祖不也赐给诸宗藩田地?同样给勋臣赐地,朕是如何处置宗藩庄田的,是如何处置魏国公家田地的?”

    阮大铖虽然想到,但也没料到皇帝真的直接这么刚。

    公爵待遇变成八品官。

    这一百三十多万亩地,还是一当三大亩,这要全都收没入官?

    这可是孔家啊。

    不过想想皇帝刚才给孔家的这对联,也知道皇帝对孔有怨气有多大。

    “以后孔家嫡长子承袭奉祀官,嫡次子则袭翰林院五经博士,没有其它什么特别优待。至圣先师,是朕尊崇圣人,但其子孙历经两千余年,表现的太差了,不配再这般享受。”

    “两千亩地,祭祀足够了。”

    一百三十多万亩地,要全部收回。

    朱以海连大明宗藩诸王的庄田都收了,爵位都夺了,还会给孔家特意保留个公爵吗?

    凭什么?

    之前的徐国公等那些投降的勋戚公侯伯们,朱以海可没惯着,不仅夺爵而且田地也夺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徐达等人确实开国有功,但享受了二百多年国恩,也足够了。后人没出息,那怪谁?

    如刘伯温的后人刘孔昭,不就以从龙有功,而都晋封为青田县公了吗?

    黄宗羲也没说话。

    虽然这位还没经历明清易代,没经历那天下动荡,民间疾苦,所以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到老了后,有了严重的轻皇权思想,他招募乡民建世忠营起兵从龙,仕途很顺利,如今年纪轻轻就是一省巡抚,深得圣意,一心也都扑在地方上,倒没去想着说皇权太重要不得什么的,反而觉得当今圣人乾纲独断,真正圣君大帝。

    其实天下士人尊孔,但对孔有后人有意见的多了去了。

    毕竟孔家其实行事跟一般的公侯家没什么区别,免不得仗势欺人,特别是他们家还是世袭的曲阜知县,在那一亩三分地,他们家是真正的太上皇。

    孔家给鞑子修降表,上进劝表,鞑子也承认衍圣公在明代的全部特权,六十五代衍圣公孔胤植仍任衍圣公,加太子太傅,朝见时仍列内阁大臣之上。

    去年,鞑子还在北京太仆寺街又赐给衍圣公府一座。

    可朱以海不会再给他们那些恩赏特权。

    大明曾经给了他们家二百多年的特权,是他们不珍惜。

    如今朱以海仍是大明太祖子孙,国号仍是大明,又岂会对这个给李自成和鞑子都上降表上劝进表的家伙恩赏?

    凭什么?

    “曲阜孔府的宅子他们可以继续居住,但其头门、二门、仪门等都要按七品官阶对应,超出规格的该拆就拆,

    除曲阜大宅保留,其余宅院、商铺,以及占有的山林湖泊草场全都清查收回。”

    对这种世修降表的丝毫没必要客气。

    孔家的地有庙田、祭田、私田几种,庙田不交租,出劳役,祭田交租。孔家的田,连私田都是不交税赋的。

    孔家祭田收租是与佃户对半分成,朝廷收粮的斗是方斗,口小底大,一斗麦子一百二十斤,但他们孔家收租用的却是长方形斗,装满麦子后是七十五斤,用木板刮平,斗内只剩五十斤,刮下来的叫斗尖粮,分给庄头等,却只计收租五十斤。

    孔家除收田租,还在曲阜各庙书院前集市、以及佃户村庄内举办的集市收税。

    孔家还有学田五十大顷,折一万五千亩,用以几大书院开销。

    祭田学田庙田是朝廷规定的免赋役田,而私田其实是要交税赋的,只不过优待孔家,大量私田也仅需缴三分之一税赋,是为轻粮地。

    另外历代衍圣公夫人等嫁入孔家时带来的田地,称为脂粉地,历代累积也有万亩,基本上无税。

    可就连只缴三分之一的轻粮地,其实孔家也早就想尽办法不缴或少缴了。

    衍圣公做为二品官,还有不错的俸禄。

    一年仅田地进项,轻松过万两,然后再搞放贷经商开矿建作坊等,其利润更丰厚,所以大明朱家的宗藩二百多年后,许多底层宗藩过的不如叫花子,但人家衍圣公府,哪怕经历两千多年,依然过的非常滋润,这就是区别。

    天启年间,孔家就把各宗族支派划分为五十七个宗户,孔氏后裔已经超过两万丁了。

    衍圣公这支,是大宗户,其余还有五十六个宗户。

    朱以海发了通火。

    阮大铖等要退下,他又叫住了他们。

    “朕话还没说完。”

    “朕听说孔家发展到如今,有几十宗户,男丁就超过两万,这么多人口家庭,如果一下子把地全收走了,也过于苛刻了。”

    “这样,孔家收上来的这一百三十万多亩地,可以再优先分给孔家各宗户人丁,十六以上至六十以下孔氏男丁,每丁可分地十亩。”

    “如果家里名下还有地的,超出一丁十亩的不用再分,如不足十亩,可补齐。”

    这次收的一百多万亩地,其实主要就是衍圣公府名下的,孔家族人名下的一些私田,妻子带来嫁妆的脂粉地等也并不在列。

    朱以海给孔氏族人一丁补够十亩,就能保证他们能成为小自耕农,自给自足还是可以的。

    如果他们本身名下有不少地,也不需要皇帝这十亩地。

    主要还是照顾那些宗族里地位低,没什么产业的。

    主要针对的还是衍圣公这大宗。

    “圣人仁慈!”黄宗羲也不由称颂道,既打压又还不忘记基本保障。

    朱以海摆摆手,“先就这样办吧。”收走一百三十万亩,再分下去个一二十万亩,也不心疼。

第627章 遗老

    首辅宋之辅亲自为皇帝引见一众山东贤良绅士。

    “这位是新城王象晋,字子进,曾任浙江右布政使,现八十高寿,在乡隐居务农多年,教导子弟,着书立说,我齐鲁之长辈也。”

    王象晋八十多岁了,却依然高大魁梧身子挺拔,虽满头白发却面色红润,来见皇帝也并没穿官袍,反而是短襟麻衣布鞋。

    “之前鞑虏屡召王老入朝授官,但王老都不为所动。谢官家居,于农学、医学、文学各方面均有成就,着述颇多,着有农书《群芳谱》,《救荒成法》等数套书。”

    这位老爷子却只是摆摆手,“老臣这生文不成武不就的,就是在家研究了三十年农活种地,略有小成而已。甲申之变后,老臣以为社稷倾覆,便想做个遗老明臣,所以自号明农隐士,课教子孙,闭户着书,鞑子确实数次征召,可我新城王氏当年为抵抗鞑虏入侵,举族守城,一家战死子弟三十余,岂又会给他们卖命,姥姥!”

    老汉声音洪亮。

    朱以海一听说挺喜欢,人老劲还在。

    他也提前做了些功课,了解了下今天要见的这些人,这王象晋便是崇祯兵部尚书王象乾的弟弟,新城王家象字辈兄弟七八人皆中进士举人,俱至高官。

    王象晋的仕途还算一般,三十七岁中进士,授中书舍人,升翰林、御史,王象晋与兄王象乾都是东林党人,齐党拉拢,断然拒绝,辞归故里,后来再起复,官至河南按察使,浙江右布政使。崇祯年间动荡,尤其是清军入侵,新城王氏遭受重创后,王象晋毅然辞职回家,担起管家重任,教导子弟,打理家业。

    这些天朱以海跟许多山东望族接触后,倒越发觉得新城王氏宾州杜氏等了得了。

    “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朝廷尊者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新城王氏,赫赫有名齐鲁第一进士家族,象晋公便是达尊老人,胸怀济世之志,心系国计民生,更留下许多不朽之作。”朱以海对老王很多赞美之词。

    不仅是因为王家不降虏,不仕虏。

    也还因为王家在崇祯末遭受重创后,也一直被迫寄住在邹平孙家,但上次明军过淄川,他便让王家几个年轻子弟主动来迎接投奔,又献粮又贡银。

    然后如今他打下济南后,老王亲自出山,还一封英雄贴,广邀山东隐居的忠义志士们。

    比如来阳宋琬、姜埰,东来赵士喆,胶山法若真,长山杨俊,孙睒龄,以及长山王氏等一大群人。

    都是在顺军、清军入山东后,积极抵抗,率军起义,最后清军占据山东,义军失败后,仍拒绝归降,或隐居,或称病不仕。

    这群隐居不出,或改名换姓避世的士绅们,如今全都赶来济南。

    他们一来,还送上了一份大礼。

    在王象晋的号召下,山东的这些士绅豪强们商议出一个计划,发动所有山东士绅豪强商贾,一起募捐一大笔银子捐献给朝廷。

    山东这些年遭受大难,许多士绅也因此家道中落甚至有破产的,如果仅是让各家补缴十年的,但还有许多百姓补不上,有些士绅也补不上了。

    所以他们打算来个募捐,效忠朝廷。

    虽然皇帝早下了旨,说山东河南等都免除过去的欠缴,今年的地丁也不用交。

    但这些士绅们坐一起商议了下,觉得皇帝现在山东又是在修黄河堤,又是救济灾民的,还在用兵打仗,处处都需要钱粮。

    仅是那黄河如今夺清河入海,这堤要修成,起码得几百万上千万两银子才行。

    当然,皇帝不追究山东士绅家族投过顺,又降了清这些,对他们来说也是深受感动。不管是接受了鞑子的官职,还是去考了鞑子的科举中了举人进士,大明都不追究。

    原大明官员可以到东京吏部去报到登记,考核铨选然后可侯职,量才录用。

    以前在大明获得功名的,也不特旨保留,也可以继续参与大明科举。

    至于说清理田地,把没上报的垦荒田,滩地,或是寄名田,侵占田等清退,这也属于正常合理。

    经过济南一战后。

    其实不仅是在乡隐居务农的王象晋清楚大明中兴了,其它人也一样清楚,大明中兴无可阻挡,鞑子必然跟顺贼一样守不住北京坐不稳天下的。

    所以现在必须得贡献一份力。

    所以他们决定山东士绅豪强联合起来,搞募捐,有钱的就多捐,没钱的就少捐。

    大明初,核天下土田,山东纳税地数额为七十二万四千多顷,约占全国耕地十分之一,每年夏征小麦八十五万五千多石,实征粟米一百九十九万五千多石。

    到了明中晚期,山东的税赋经济水平,甚至已经超过了唐宋时的水平。

    事实上,到万历末时,山东实际的耕地面积早就比国初增加了许多,若是把官田、民田、军屯田、垦荒未报田等通通清量登记,大概有可能已经有一亿亩了,人口约有一千多万。

    人均占有耕地不到十亩,上田亩产约两石,中田一石半左右,下田只有一石,双种双收比例不大,大概能折算到两年三季,平均亩产一石半。

    总的来说,山东虽然也有许多丘陵山地,但仍是个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的好地方。

    一亿亩地,平均亩产一石半,意味着一年总粮食收成一亿五千万石左右,而山东一千万人口算,按比较低的口粮,平均每口月粮三斗,一年三石六,一千万人一年需三千六百万石。

    不过实际上,一月三斗粮是不够的,缺乏副食油水,主粮消耗较多,壮劳力一月五六斗,综合老人孩子,一人一年要四石多。

    而实际上万历年间,大明人口达到峰值,所以可能远不止一千万,当时明朝人口推算约有一亿多,山东占天下十分之一人口,假如算一千两三百万,那也得消耗五千万石左右。

    当然,细算的话,还得有个主粮杂粮,粗粮细粮的折算。比如稻谷出米率,一百斤稻碾成米,可能就七十来斤。

    当然,山东的粮食还要供应京师,以及为运河沿岸繁盛的工商市镇服务。

    如果严谨一点算,万历末山东田地在八千多万九千万亩是有的,而人口可能在一千二三百万间,所以在丰收之年,山东是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除了上缴几百万石粮后还有很多富余,是粮食产出和供应大省。

    当然,山东有运河、黄河甚至沿海风暴等灾害,实际产量可能会减少一些。

    明中叶以来,土地兼并严重,宗藩、勋戚、士绅豪强们占据了绝大多数田地,大多数百姓都只能沦为佃户或长工,而地主们普遍跟佃户对半分。

    就比如孔家,不管丰年还是灾年,丰年不加租,灾年也不减租,被称为万年租。百姓种出来的粮,一半得上缴给他们,扣除种子等成本,就所剩无已,一遇灾年,就得逃荒,甚至卖儿卖女。

    本来正常种上十亩地,收成完全够一家人口粮,还有不少剩余,但就因为没有自己的地,在上缴完一半产出,再给朝廷官府缴各种丁银等等后,百姓每年虽种出几十石粮来,但自己真正能留下的可能却仅有几石,连喝粥都不够,最终只能逃亡。

    其实现在山东这种惨澹萧条景象,士绅豪强地主们同样也损失惨重。

    地荒在那,租再高有什么用,佃户都逃光,地都荒了,哪来的产出,哪来的租。

    人都跑光了,市镇工商等也萧条了,掌握资本的这些豪强大户自然也是遭受很大损失。

    他们也希望能够早点恢复。

    他们也希望能修好黄河。

    他们更希望皇帝真的就既往不咎,所以他们也得自救。

    山东以前一年的田赋额也不过三百万石粮左右,各种代役银也不多,山东也就临清关过去收的关税较多,一年八九万两,收益极高。

    这些年山东士绅豪强确实损失很大,不过之前已大多归附北京清廷,稳定了下来,虽说田地产出没恢复过来,但各家以前积攒的钱财,有许多还都是埋藏在地下的,那些银子都藏着呢。

    先前送来四句诗旗子的长白山尼王氏,这次也再次来拜见皇帝,她夫家长山县太和庄刘氏家族,有名的望族。

    他公公刘鸿训还是崇祯朝首辅大学士,据说刘鸿训是个办事能力强,又极清廉的好官,还是东林党人,他父亲也是东林党人,官至陕西按察副使。

    说他父亲刘一相十岁丧父,母亲高氏操持家务,家中贫困,节衣缩食教子,但他家却还有婢女使唤,所以也不是真正的普通百姓。

    后来刘鸿训又中进士,一路官至首辅,也有清廉名声。

    可实际上,现在朱以海手里掌握的调查报告,刘家拥有田产三千多顷,其中登记在册的并不多,虽然这三千多顷,其实有许多也是寄名田,但寄名田也是要收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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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夫人

    当年刘鸿训做首辅时,刘泽清就依靠他为靠山,称他叔父,处处巴结,对刘的儿子刘孔和兄弟,也都是公子啊,兄弟相称。后来刘鸿训一死,刘泽清立马就称刘孔和兄弟俩为侄儿了。

    甚至刘孔和起兵后带三千人马投奔他,因为他做的诗不行不给他面子,又指责他拥兵不战,结果就被刘泽清杀了,还把他的兵也给全杀了。

    可就算如此,王氏回去出家做了尼姑,可刘家凭着这三千顷地,依然是当地名门望族。

    这次王氏就代表太和庄刘家,向皇帝进献银子三十万两,黄金三千两,而这么大笔金银,他们都不用变卖田产什么的,直接从地窖里取出来。

    看似很惊人,但对拥有三十多万亩地的他们来说,其实不过相当于一亩地一两银子,百亩地再加两金子。

    乱世时,士绅豪强个个在家里挖地窖藏金囤银,明末时银钱荒,其实也跟这有关,越乱,他们越窖藏金银,市面越缺钱。

    按山东亩产平均一年一石半算,他们大多是对半,或四六收租,一亩最少也能收四五斗的租,太平年月,那也值几钱银子,所以一两银子,其实就是一亩地两三年的租而已。通过贩粮、放贷,工商等,这些士绅还能获利更多。

    而他们却凭着士绅身份享受优免特权,甚至基本上不缴税赋,所以这钱是只进不出的累积,攒了钱就不断兼并田地,收更多租,再买更多地,甚至凭身份,还接受别人投献、寄名,公然的挖朝廷墙角,把该给朝廷的税赋,自己拿来收租。

    王氏丈夫的爷爷年少时,家里就算是个地主,也得节衣缩食过日子,但仅两三代,就攒到三千顷地,可知明代的士绅们多可怕。

    这次刘家主动捐献三十万两银,三千两金外,还主动清退千顷寄名田,各种侵吞的官田军田等近千顷,然后申报隐瞒的垦荒地、滩地、湖地等几百顷。

    算是很认真的如实主动上报清理了。

    朱以海坐在那里,拿着王氏主动报上来的这份刘家的田单,然后再拿起桌上另一个本子,翻了几下,找出了刘家的调查报告,与之相对,已经基本上很吻合了。

    “刘家的这片忠心,朕非常感激。”

    “收回崇祯朝对刘鸿训处罚,恢复其官衔,追赠少师兼太子太师。刘孔和忠心报国,侠肝义胆,特追赠左都督,赠长山伯。”

    “特加封刘王氏为长山夫人,以表彰忠义孝节。”

    “赐封刘孔和嫡长子为长山县男爵。”

    对于长山太和庄刘家,朱以海也是给予了很厚的回赏,刘鸿训当年为崇祯首辅,后来却因为说崇祯太年轻,结果被崇祯最后夺首辅之位,谪戍代州,最后死在了代州。朱以海给予恢复官衔,还追赠少师兼太子太师。

    刘孔和还给追封了左都督加一个伯爵。

    又给王氏一个夫人加封,还给她儿子一个终身男爵。

    刘家用三十万两银子加三千两黄金换来的。

    当然,朱以海给的这些封赠,最主要还是看在刘孔和起兵,还有王氏送来的那四句诗的旗帜。

    否则这几十万两银子,还真未必能让朱以海这般封赠。

    姚启圣二十万两银子,都只换了个历城知县而已。

    刘家在长山县是第一名门,不仅有土地三千多顷,而且宅第连片,太和庄整条街都是其家产,长白山八柱台还建有别墅,刘家的饮用水都一直是雇人从三十里外长白山里取送。

    王氏一直在长白山里出家,其实也不能完全算出家,只不过是因为年轻,有个出家人身份反倒比较方便而已。

    山东德王府衡王府的地都被收为官田,甚至曲阜孔家的地都收了,各家也都心里有些担忧的。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收他们的地?

    各家的地多的几千顷,少的几百几十顷,不都是一代代各种手段兼并的吗,真正要细论的话,其实也都不清不楚,真正清清楚楚买来的并不多。

    对于刘家等望族来说,首要的还是保住地位,然后才能保住田地财产。

    有淄川的高毕等家族表现在前,大家也有了方向。

    有钱的就多捐些钱,地该吐出来的就吐出来,反正现在断臂求生,只要能活下来,以后就还是有机会恢复的。

    刘家表现就很出色,先前就送了些钱粮,然后让王氏出面,送来亡夫刘孔和当年起兵时的义旗,取得天子好感后,再又送上这大笔金银,还主动的清退了大量占田等。

    其结果现在也非常好,皇帝接纳了,满意了,然后给刘家封赠。

    还给了一个男爵,甚至刘家年轻子弟,还得到了诸如进国子监、军校等的好几个名额,另外,皇帝对刘家满意后,最终同意他们保留那千顷地。

    有了皇帝金口御言,以后就不怕人再翻旧账了,这千顷地,算是彻底保住了。

    哪怕失去两千顷地,但能保住千顷也不错,毕竟那两千顷里,其实也有大量是寄名地,并不真正是自己的,也有许多本就是各种灰不灰白不白圈占侵占的。

    就算剩下千顷,但也很惊人了,三代前刘一相时,百顷地都还没有呢。

    王氏很了得,其实还挺年轻的。

    这位是将门虎女,骑射本领强,还是个大力士,有几分戚继光夫人的感觉,是秦良玉那种奇女子。

    剃发做了三年尼姑,人穿的素雅,说话也很有气质。

    其实她还挺年轻的,这时代人结婚早,就跟阮嫔一样,虽然早早嫁人生了三个孩子,但其实是个正盛开的年纪。

    王氏似乎也感受到了天子的目光,凝眸相望。

    王象晋似乎感觉到了,咳嗽了好几声,出声打断皇帝。

    匠户家庭起家,然后成为科举名门的新城王氏,号称出过许多举人进士,出了许多高官,却没出过一个贪官,但他家的家产一样丰厚,不仅以前有豪宅别墅,也有许多田庄产业。

    王家举人进士多,官员也多,以明朝士大夫的特权,他们家的地基本上不用交税赋的,而王家还经营药材种植、加工买卖,也是极赚钱的。

    不过王家门风确实还是不错的,每每灾年,王家都会主动赈灾,甚至借贷给乡亲,但跟一般借机放高利贷的不同,他们不管是借粮还是借钱给乡亲,灾情过后,都是让大家原额还给就行,别人出售的田地房产等,也都让原价赎回。

    王家在当地名声极好,所以他们家不管是开药铺医馆,还是书院私塾,都是很受欢迎的,这也为他们赚了不少钱。

    当然,同样少不了寄名投献这些,这也属于时代通病,不只王家。

    王家在早几年清军南下时,确实元气大伤,但伤的主要还是家族年轻俊秀,钱财田地这些其实还在,这次也拿出了不少钱财来捐献,也清出了许多田地。

    朱以海给王家赐牌坊一座,给王象晋授了个太子少保衔,也给了王家好几个国子监等名额。

    也特赐给王象晋新城男爵的终身爵位。

    这也算是对王家极好的认可。

    其它一众曾起兵抗过顺营、清军的,或拒不仕清的一众士绅,朱以海也各有嘉奖赏赐,而他们也同样捐献了不少钱银,并主动配合清理了田地。

    基本上,士绅们很配合很识时务,朱以海也是十分宽宏大量,于是君臣尽欢,士绅们成功过关,实现了从降清附虏,到再拥大明的转变,得到朝廷认可宽宥。

    甚至各家还获得了一些追赠祖上,赐封母、妻诰命,封荫儿孙,赐牌坊,授散官等等。

    而朱以海收获也很大。

    不仅得到了大笔金银捐献,也得到了这些地方士绅豪强们的拥护,更别说不用大费周章,比较轻松的把田地这块清理出来。

    这种不用搞的鸡飞狗跳的顺利,他是很满意的。

    要是他们抵抗,朝廷用强也是能推行的,但这不免会让刚收复的山东再起动荡,不利于迅速恢复地方。

    而且现在他们这般识趣归附,各家在鞑子那边做官的也肯定大多会南下归附,这对鞑子无疑也会是个重大打击。

    甚至可能会出现直接献城、献土投降的情况。

    对山东士绅们来说,他们以前反过顺营,也有人降过顺营,有人抗过清,也有更多人是归附清廷,如今实力更强的绍天帝来了,而且还表现的这么温和,他们自然也愿意再反正归附,毕竟只要能够维持家族利益,继续效忠朱家又有什么障碍呢。

    剪掉发辫再留起长发,其实他们心里也更乐意的,以前是没办法,现在这样更好。虽然也要付出些代价,但与顺军的拷掠,清军的征敛相比,其实绍天帝已经够温和了。

    若是在崇祯朝,北京崇祯帝要他们清田,捐献,他们是绝不肯的,但经历了这几年后,现在大家倒是识时务多了。

    绍天帝治下的江南地区如今的安宁甚至富裕,也让他们相信这位山东老乡皇帝。

    而朱以海也公开对他们说,山东士绅们捐献的银子,会优先用来赈济山东灾民,恢复山东生产,以及用来修黄河大堤。

    山东的银子还用在山东,皇帝还会根据捐银的数量,附加赏赐他们一个相应的官阶,就是按捐官额授散官。

    比如五万两,授个奉议大夫的正五品散阶。

    超过五万两,如王尼姑家捐了三十万银三千金,所以朱以海不仅给他家一个男爵,还另给六个五品散阶,又赐一个夫人,最后还赏了件紫袍玉带。

    五百两就给个从九品,五千两就给个正七品了。

    反正都只是散阶,无职事无俸禄,哪怕是相应官服腰带,还得自掏银子订制购买,能享受一些相应的官阶福利权利罢了。

    思路客

    这些,对于原先站错队降鞑子的这些山东士绅们来说,这散阶虚衔,其实倒恰是他们现在很需要的。

    起码能马上换上件大明官袍,立马也就踏实了。

    朱以海对山东老乡们还是比较客气的,以他现阶段的实力,其实就算要借机稍惩罚清洗下这些降虏,在虏廷做官的士绅豪强们,也是可以的。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点到为止,给他们个机会。

    把该清的地清了,以后老实缴粮纳税,也就不深究了。

    接见结束后,朱以海望着王氏背影,叫来刘朝,让他去见王氏。

    “代朕邀请王夫人留下用晚餐。”

    刘朝有些惊讶的望着皇帝,他向来觉得皇帝在个人欲望方面很有克制力,可皇帝提这要求让他很意外,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毕竟这不仅是个女尼,还是长山刘氏家族当代少主的母亲呢。

    “陛下·····”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只是想跟王夫人吃个饭,顺便聊点事情。”

    刘朝不得不提醒皇帝,“王夫人可是骑**勇还擅击剑刺枪,力能举百斤的女中豪杰,曾也是带过义军打过仗的,陛下或莫将她当成是普通女子,万一她要是发怒,怕误伤了陛下。”

    “朕也骑**通,剑法也不错,何况,只是吃饭聊天,聊的来便聊,聊不来,你以为朕还要霸王硬上弓么?”

    刘朝为难,“陛下,王氏身份特殊。陛下若是觉得身边乏人,奴婢可以马上派人去东京宫里接几位嫔妃来,也可以在济南寻访合适的选为秀女入宫服侍·····”

    朱以海不满摆摆手,“刘朝啊,朕难道会没有分寸吗。”

    或许是大胜后,山东河南都已经大定,几年来一直紧绷,确实太累了。

    “朕有些事情要跟她谈,正事。”

    刘朝一脸怀疑,可能吗?

    “去吧。”

    刘朝听了很受伤,这确实涉及他的盲区了,他一打小阉割掉的太监,如今年纪也大了,确实不懂这些。

    “那奴婢去试探一下,若是王夫人不愿,奴婢还是希望陛下能够打消主意。”

    朱以海很无奈,“去吧去吧。”

    一人独坐,他开始认真考虑起山东这些士绅,如今的接触、处置都还算不错开端。

第629章 大明湖畔

    济南。

    大明湖畔。

    湖东北水月禅寺门前,钓矶上,皇帝朱以海今天也垂一竿放钓,欲做一日明湖主人。

    王桑榆翩然而来。

    骑一匹五花马,墨绿袄裙配草绿马面褶裙,收口的琵琶袖,外罩织锦绣花比甲,端的是花貌月神,柳态玉骨。

    人在马上,更添飒爽。

    “陛下钓了几条鱼了?”

    “收获不小,”朱以海笑着,浮标抖动,朱以海熟练的提竿,又是一尾肥美的鲫鱼。

    “陛下真会选位置,这钓矶处与泉水相通,就算寒冬腊月,这大明湖九成湖面都冻上了,这里也不会冻上,最是钓鱼好地位。”王桑榆利落下马,径直来到皇帝面前。

    “这处的鱼都格外的鲜嫩,没有土腥味。”

    朱以海将那条巴掌大的鲫鱼取下,确实鳞片都长的颜色更好看,“炖汤,快过年了,喝一盅鲫鱼汤最是鲜美,加点萝卜丝更鲜。”

    大明湖对于济南来说,相当于杭州之西湖,这片由济南诸多泉水汇聚而成的湖,是那么的灵秀。

    湖畔的这水月禅寺,更是历史悠久,建于五代后晋年间,在济南水门内东,祀观音。寺里香水旺盛,许多山东士子都喜欢在这里读书。

    比如新城王氏的王士祯四兄弟,章丘的李翰明兄弟等,之前都在这里读过书。

    大明湖处处是景,处处是典故。

    就如朱以海现在脚下的这块钓矶也非常有名,本来只是一片湖中石,在崇祯十年,有一位山东官员弃官归乡隐居,就在水月寺读书写诗,闲来便在这钓鱼,他还特意在此留下了不少诗篇,但却隐姓埋名,并不与别人来往,自号明湖主人,过着悠闲的日子。

    不过据说后来被鞑子破城后杀了,再无影踪,但他留下的钓矶却成大明湖一景,无数文人士子都喜欢来此打卡,并留诗一首。

    “要来一竿吗?”朱以海问。

    “我只会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这钓鱼真不会。而且天这么冷,在这钓鱼也太受罪。”

    “看来你确实不会钓鱼,真正的钓鱼人哪会在意风霜雨雪,只要有口,就是下刀子也不怕。”

    朱以海收起竿,“做鱼吃吧,你做还是我做?”

    王桑榆今日不着禅服,袄裙马面还配了假发,倒跟昨日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陛下还会做鱼吗?”

    “嗯,老饕也都是会烧菜的厨子,因为嘴叼所以手艺好。”

    “那倒没想到,我只听说圣人节俭,每顿仅四菜一汤,想不到还是饕餮。”

    “朕其实好吃,食的精细,但反对浪费。”

    朱以海收获不错,钓矶位置确实好,是个很好的口子,钓上来不少鲫鱼鲤鱼还有鲢鳙等,朱以海最后留了两条鲫鱼,一条鳙鱼,其它的叫来侍卫,让他们拿去加餐了。

    在湖边搭起了灶台,取来趵突泉的水。

    鲫鱼做汤,去鳞摘腮除内脏清洗干净后,起锅烧油,撒点盐,把鲫鱼下锅小火煎,煎到两面有些金黄,铲起,再下了两个鸡蛋煎定型,这时再下入泉水,大火烧开,把鱼、蛋下入,然后放入切好的白萝卜丝。

    这季节正是吃萝卜的时令,天寒地冻,萝卜却越发水嫩爽脆鲜甜。

    大火炖煮食材,很快便鱼汤浓白,香味弥漫。

    最后撒点红色枸杞和绿色葱花点缀,加点盐调味,一锅香浓的鲫鱼汤便完成了。

    王桑榆站在旁边看了皇帝这行云流水般的厨艺,也不由的佩服万分,真没想到皇帝是真会做菜,手艺还不错。

    胖头鱼,皇帝弄了个一鱼两吃。

    剁椒鱼头和红烧鱼段,烧汤的时候,这两个菜一起做。

    做好的剁椒鱼头上那火红的剁椒,浇上点热油,把那剁椒、花椒、小葱一激,那股子香辣味诱的人流口水。

    切成大块的鱼段先略微炸一下,然后红烧,里面加点韭黄,也是看着非常有食欲。

    鱼做了三道菜,朱以海又炖了个莲藕,就是这大明湖里的莲藕,新鲜挖出来的莲藕炖出来,鲜嫩,却又粉糯。

    最后又素炒了一个大明湖茭白。

    “四菜一汤齐了,鲫鱼汤,剁椒鱼头、红烧鱼段、沙锅猪脚莲藕,素炒茭白,尝尝。”

    王桑榆今天非常大方,也没客气,笑着坐下,还主动帮皇帝摆好了碗快,甚至刚才还温了壶酒。

    喝口鱼汤,大眼睛都明亮几分,“这味道真鲜。”

    “是大明湖水好,鱼才鲜,好的美食,还得有好的食材。”

    此时的大明湖水质是真好,济南也不愧为泉城,城中无数泉水甘甜,最后汇入这大明湖,这汪湖水清澈明亮,湖水没有污染,周边甚至还有几百亩的莲叶,还有许多茭白、蒲菜。

    夏天时,莲叶占了半个湖面,莲花盛开时,还会有许多采莲女划舟湖上,非常美丽。

    紧挨着湖还种了水稻。

    年年出藕出鱼,割芦苇收香稻。

    湖田又肥,水又足,生产量多,市场又近,所以价值也极高。

    不过这么一片宝地,其实却都为水月寺,以及济南的一些世族名门所占据,半点也不向朝廷纳税交赋的。

    “据朕所知,这大明湖仅这几百亩的莲藕,一年就要产藕五十万斤,蒲四十万斤,苇三十万斤,荷叶还产三十万斤。

    另外,湖中鱼一年能捕十万斤。”

    “周边还有许多湖田种稻,产出的香稻价格格外高。”

    王桑榆喝着浓白的鲜甜鱼汤,听着皇帝的话,倒不惊讶,毕竟这位能够以高超的手段不战而下济南坚城,又能强势夺取圣裔田地爵位,所以他现在惦记上这大明湖的产出,也不为怪。

    大明湖是个宝地,谁都知道,产出价格高,大家也都清楚,但以前也没人去打这主意,因为有些东西是历经千百年传承的。

    比如水月寺,从五代到如今,千年了。

    “大明湖是真漂亮,济南城的明珠,比之杭州西湖,在这饥荒之年,其所产藕茭蒲鱼,都不知道救了多少饥民。”

    思路客

    “尝尝这鱼头,你吃辣吧?”

    “嗯,酸甜苦辣各有滋味,我都喜欢。”

    王桑榆伸快子挟鱼,第一快子夹了鱼唇,先给皇帝。

    “一看你吃鱼,便知大家出身。这要是被贼匪绑了,得索要大价。”

    王桑榆轻笑。

    “陛下真是无所不知呢。”

    吃鱼看家境,似乎好多人都懂,道上流传着这么一段话,贼匪绑票,抓了票上山,必然要先饿上两天,然后做条鱼。如果这票第一快子夹鱼背肉吃,那大概其实是个普通人。

    如果第一快子吃鱼唇的,那绝对是身家不错的,第二快子吃月牙肉的,那保准没错了。

    鱼唇肉质最嫩,最为鲜美,宫廷里还有专门用鱼唇做的菜,其介于鱼肉和鱼皮之间,肉质滑嫩,鲜味足,唯一缺点就是鱼唇上肉太少。

    月牙肉则是紧靠在鱼腮盖下的,形似月牙,肉比鱼唇多,有两大块,最为滑嫩,口感也好,还没刺。

    所以直接挑开鳃盖夹月牙肉吃的,绝对是会吃懂吃,还条件好的。否则一般人吃鱼,可能都是冲鱼背鱼肚去。

    而会吃的是鱼唇、月白和鱼脑先吃,甚至一条鱼只吃这几样。,

    胖鱼头做成剁椒鱼头,虽然比起炖煮来少了些鲜,但加入剁椒后,却是增添了几分香辣麻,外面鱼皮焦脆,里面的肉却依然鲜嫩,尤其是那月牙肉。

    朱以海给王桑榆夹了块月牙肉。

    她是个能吃辣的。

    虽然辣椒传入时间不短,但大范围普及甚至接受,并不算广,王桑榆却不怕辣,还连呼辣的过瘾。

    朱以海越看越喜欢。

    很难想象这是个出家三年的人,当然,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其实不算真正出家,因为并没有正式入山门,不过是自己当初丈夫死后一时想不开,自己剪了头发到了家里山中的庄子里修行。

    但她在山里呆了三年,其实也没能真正清静下来。

    或者说,这乱世里,世俗凡尘牵绊的事太多。

    呆在山里,更多的其实也还是向刘氏家族的人表明她虽年轻,但无意再嫁之意,同时也无意争夺族中产业管理权。

    山中三年,也是为夫守孝三年。

    “陛下是不是觉得我粗俗?我是将门之女,打小习练骑射,我不耐烦女红刺绣这些,也不喜欢琴棋书画,唯喜骑射刀枪,我曾经想,也许是我投错了胎,我本应当生个男儿身,这样就能去辽东战场,保家卫国。”

    朱以海道,“朕送你首诗,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谢陛下,这首诗我真喜欢。”

    朱以海通过刘朝,让东厂打探到了不少王氏的情况,要说来王氏也是名门出身,她祖父便是蓟辽督师王象乾,正是济南名门新城王氏家族那位。

    王象乾崇祯初,八十多岁还起复为督师,

    天启年间他为蓟辽总督,当时熊廷弼弃山海关以外,北京到处流传后金要打进关的流言,皇帝都吓的抓着首辅叶向高的袖子直哭,兵部尚书王在晋提方效彷当年袁应泰的老办法,找蒙古人打后金,趁机收复宁远,

    王象乾虽刚接任蓟辽总督,却也知道此时蒙古人也根本不可靠,更打不过后金,所以否定了这计划,最后请出了帝师孙承宗,主持重建宁关锦防线,为大明续了命。

    王象乾家族是科举起家的,祖上只是匠户。

    王象乾父亲官至刑部尚书,所以有一门两尚书的牌坊。

    不过辽东形势好转后,朝廷特表彰已晋为兵部尚书的王象乾总督蓟辽、行边视师、威着九江等显赫功绩,特晋太子太保,并追封三代,包括他曾祖王麟、祖父王重光、父亲王之恒,还特敕建四世宫保牌坊。

    就建在新城县南门外,在护城河吊桥外的南端,骑街耸立。

    王桑榆的父亲,其实不是王象乾亲儿子,只是他当年在宣府为巡抚时收养的一个家丁之子,那家丁为他挡箭而死,王象乾便收养他儿子,亲自教导抚育成人,后来就在他身边护卫打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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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帝介绍:
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