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讲武
东京,讲武堂。
朱以海今天过来亲自上课,台下的学生都是五品武官,他们新晋五品,选拔到京入讲武堂接受三个月时间的培训,受训结束后就将正式授予营官一职,担任各营主官。
“军事装备的革新,必然带来战术思想的革新,未来的趋势便是火器的时代,火枪也必然淘汰弓箭刀矛,甚至因为火枪,会影响铠甲盾牌的发展方向,更别说战术的改变。
我们都要适应新的发展,积极顺应时势······”
台上,朱以海做最后总结。
今天这堂课,讲的是军队未来发展方向,朱以海给出的结论未来是火器时代,甚至是海军的时代,是巨舰大炮的时代。
传统的冷兵器会被淘汰。
火枪火炮是主流,甚至现在的火绳枪也会很快被燧发火枪淘汰,重甲步兵、重甲骑兵,都是会被淘汰的。
这些说法,还是让那些即将成为一营主官的军官们很惊讶的。
特别是他们也看了皇帝在课堂上展示的弓、弩、刀、矛,以及火门枪的三眼铳,火绳枪的鸟铳,以及燧发枪的自生火铳等。
看过展示后,他们觉得燧发枪虽然不用火绳,但其缺点也不少,诸如造价太贵,而且容易出问题,比起现在的绍天三年式鸟铳,造价低,生产快,而且配件等较少,不容易坏。
特别是皇帝给三式鸟铳,发明了一个套筒式三棱刺刀后,明显让鸟铳既可火力射击,也可近战格斗,大大提升了鸟铳兵的战斗力。
而诸如定装纸弹、三式枪托等的改进,都让这款绍天三年式鸟铳威力大增,造价还优化到了一块银元一支。
其使用的火药铅弹,千发也仅一元。
而其一分钟两发射速,六十米七成以上命中率,都让这支新鸟铳拥有极强性价比。
对比起新的燧发火铳,几倍的造价,以及很高的故障率等,大家都觉得三年式鸟铳更好。
而对比起弓箭,他们也承认鸟铳确实更优。
一把良好的弓,造价往往能达到鸟铳两倍,关键是其箭失成本高,不说皇帝大将们用的那些什么青鹤羽箭,五枝一两八银子,二等的也要一两六,三等的都要一两四。蝉鹅翎做的箭,一等的五枝要一两七,二等的一两五,三等的一两三。
哪怕是普通用的芝麻凋战箭,百支也要八两。
雁翎战箭,百支五两。
弓需要鱼胶牛筋牛角等材料复合制成,尤其是需要熟练工匠,耗费极多,生产效率低下。箭又需要各种翎羽,也是来之不易且造的慢。
使用弓箭最大的问题,还在于弓箭手的培养。
弓箭手需要的士兵身体素质极强,得是非常健壮的才行,还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能达到很好的箭术,战斗时拉弓射箭也极耗费力气。
相比起来,火枪手对士兵素质要求不高,训练时间也不用很长,特别是火枪、火药、铅弹都不贵。滑膛铳管,只要是精良品,能打上几百甚至上千发,更换铳管又可以继续使用。
火药、铅弹的生产效率更不是传统弓箭能比的。
士兵自己都能加工铅弹。
弓箭虽有其不少优势,但只要火枪兵数量提升,论战斗力弓箭手反而不如火枪兵。火枪兵是可以迅速增加的,但弓箭手难。
弩虽然对士兵的要求没有弓箭手高,但弩也卡在制造成本,以及生产效率上。
鸟铳兵,其实跟长矛兵一样,是可以迅速暴兵的。
学员们都承认,未来应当是火器的时代,鸟铳兵会大量增加,一个步兵营,也许以后可能七八成都是火枪兵。
弓兵们最佳射程是三十弓左右,而鸟铳却能达到四十弓(六十米左右),弓箭手受各种限制,无法大量增加,但火铳手却没这么多限制。
一支羽箭制造困难成本高,虽能回收,但回收率很低,箭极易损坏,火铳铅药虽然都是一次性消耗品,但用硫磺硝石炭等加工而成的火药,可比用各种羽翎加工的箭,更易获取。
一个不大的作坊,一年能够生产上百万斤的火药,而一个箭坊,得需要大量熟练工匠,一年也造不出多少羽箭。
“诸位,你们现在看到的燧发火铳,虽然确实还不够精良,成本也偏高,但这是未来,皇家兵器局已经专门成立了一家燧发铳研究所,会对目前的这些缺点进行改良,朕相信,不出十年,到时燧发火铳,一定能够全面超越火绳鸟枪,不仅是性能,而且还包括成本等。”
“今天这课就上到这里,诸位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朕很高兴能够给你们上课,朕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礼品,每位学员一支千里镜加一对燧发手铳,一支精钢短剑,希望将来能够助你们在战场上如虎添翼。”
单筒的千里镜,是由少府监名下的宁波千里镜兵工厂所生产的,这可是好东西啊,以前都是高价从西洋人手里购买,而如今少府监下有自己的望远镜研究所,还有自己的宁波千里镜厂,生产出的千里镜效果好,价格也不算高。
不过这东西也不是谁都能买的。
更别说皇帝亲自赏赐的,就更珍贵了。
下课后,朱以海也在将领们陪同下,在讲武堂校区转了转,还接见了高级军官培训班里的学员们。
里面全是三品以上的高级武官,诸如先前四川文安之赶回朝的曾英、王祥等一群川军提督、总兵、副将、参将等,也有广西召回的焦琏,还有江西福建等的许多军官。
这些人都是以前级别高,但多数都不是皇帝嫡系,有原地方明军将领,也有土塞首领,还有降清后又反正的,反正出身经历都挺复杂的。
对这些人,朱以海也是比较克制的。
诸如曾英、王祥,在重庆搞哗变,本来早就该砍了,但为了大局,文安之把他们送来后,朱以海一个没杀。
亲自召见后,数了他们的罪责,但也提到他们守川安定地方是有功劳贡献的,所以最后就给他们一次机会,做出的都是夺职降阶罚俸罢爵等处置,最后安排到讲武堂进修,天天上课学习。
讲武堂高级将官班都开了好几个班了,从各地弄来了二三百个高级将官,有些以前实打实的将领,也有些不过是趁乱而起,但朱以海不管这些,管你之前是一方草头王,还是一地军阀,也不管之前自称提督,还是朝廷曾授过总兵,现在既然被迫进了京,那就得老实改造。
曾英他们都在京学习一年多了,甚至诸如张国柱、李本深、李成栋等,都进来深造过两回了。
朱以海顺便召见这群家伙,还让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就在讲武堂的大食堂里吃的,还特意给他们每人赐了一斤御酒加两个鸡腿。
虽然曾英等都很激动,对皇帝表忠心拍胸脯,表达了强烈的想上战场的意愿,可朱以海却只是让他们继续学习。
言外之意,这些人改造的还不够。
曾英当众对皇帝忏悔,认为自己当初确实做的很不对,如今汉中大捷,川陕局势大好,他很想回去贡献一份力。
就算让他从营官干起,只给他一个营都行。
可朱以海仍让他好好深造,好在朱以海临离开时,也给了他们点希望,讲武堂的各个进修班,也要编营设伍,组成讲武堂学军,平时上课之余,大家也要操练,甚至充当起与其它御营演习对抗的蓝军。
“只要你们在学习对抗中,能够击败十次红营,就说明你们学成了,到时便可在兵部侯职!”
离开讲武堂,回到宫里。
朱以海特意给燧发枪研究所下旨新拔十万银元,从他的内帑中划拔,甚至对于燧发枪现在面临的一些主要问题,都颁布了厚赏,每攻克一个问题,都给予相应重赏。
“现在新式鸟铳,性能远超鞑虏火器,足够用了,陛下为何还一直加大投钱研究燧发铳?”
兵部尚书朱大典有些不解。
三年式鸟铳,性能全面超越了鞑子的鸟枪,足够用了,根本不用这么急研究燧发枪的。
“我们的目光得放长远,不能只盯着眼前,鞑子不会是我们唯一的敌人,未来大明朝要走向大海,要面对的是远航而来的竞争对手,保持经费投入,研究新式装备,做好储备,这是必须的。”
朱大典不赞成这话,不过也没反对。
他来见皇帝,也不是为此而来,是因为鸟铳订单来的。
“兵部奉陛下旨意,准备订购两万支三式鸟铳,目前已经向各鸟铳厂发了通知,让他们提供样枪,以及订单报价,现在各家铳厂都已经按要求回复,送来了样枪和报价,特请陛下过目。”
朱以海点头,“这批鸟铳,有增加这些新要求吧?”
“嗯,我们兵部给他们提供了研究所的最新样枪给他们。”
朱以海翻看报告。
他很重视火器,如今不仅兵部名下设有火器局,皇家名下也还设有武备监,另外少府监下也有兵器局,这各大军工部门,又都设立了各种研究所。
其中火枪、火炮、战舰的研究所经费最充足,实力最厚。
另外,军工系统现在也发展很勐,兵部、工部、少府监、武备监等名下都有很多军工厂,光是个火枪,就有十几家生产厂家,都有鸟铳车间。
朱以海现在对军械有一套新规矩,朝廷给各研究所武器研究方向,他们立项研究,朝廷拔一定经费,有了成果进展后,会给予更多拔款,研究有重大成果,还会给予极大赏赐。
兵部按军队需求,给各军工厂招标采集,他们要按要求提供样品、预算等,谁更有优势,谁就能得到更多订单。
虽然都是朝廷的,但朱以海也是对他们的经营有很多业务要求的,不是说吃公家饭,就不用竞争了。
干的好的有赏,你抢不到订单,赚不到钱,你这厂里工人就没奖金,主管官员甚至可能要降级甚至免官处罚等。
为的就是保持竞争力,保证产品质量和效率。
兵部从各研究所里,拿到最好的设计样品,然后交给各家鸟铳厂,让他们按这设计样品,提供大规模生产的样品以及报价等。
比的就是产能规模和造价成本。
这样做,能够极大的降低成本,甚至提高效率。
为了争取订单,拿到奖金、提成,甚至主管官员们为了政绩为了升官,都必须全力以赴。
“总共七家火枪厂,报价都在每支一块银元以内,具体的相差都在几分银子,报价挺实在。”
朱大典告诉皇帝,兵部也早就专门核算过成本了,一块银元一支新式火铳,还要带把套管刺刀,确实已经是极限。
这次采购两万支鸟铳,还有配套的刺刀,另外还要一铳配三管的附加订单。
“宁波鸟铳厂这次报价最低,他们的生产能力也是有保证的,承诺会扩大生产线,增加车间,招募更多工人等,朕看,就定宁波鸟铳厂吧。”
“陛下,其它六家铳厂呢,报价也差不多,而且生产能力也都不弱?”
“订单给宁波铳厂,然后让宁波铳厂再分包些给他们,既然是招标采集,他们不如宁波厂,那就只能吃宁波厂的二道饭。”
由宁波厂分订单给其它六家厂,无疑宁波厂得占一道好处,但既然是竞争,就得有规矩,不能说这边招标,最后又订单平分给大家。
你竞争不过别人,就只能做人家的代加工,给人家分一笔利润。
哪怕这个宁波火枪厂是工部所辖,而其它六家铳厂里还有朱以海的皇家舟山火枪厂。
规矩就是规矩。
“鞑子的鸟枪,据说一支造价起码一两三钱银,质量和性能都还远不及我们,生产效能上也远远落后,我们还是有很大优势的,不过也不能骄傲大意。
朕计划要在三年内,让御营的步兵,火枪手达到步兵的七成,未来十年内,甚至要彻底淘汰掉弓弩刀矛兵,全部装备火枪。
还要扩大火炮数量,各镇中都要建立火炮部队。
等这批两万支火铳完工交货后,还要继续下单,若是宁波厂这批单子做的好,下次可以给他们一个优先权。”
朱以海没有心思去发展弓兵等冷兵器兵种,鞑子弓箭虽厉害,但论发展,肯定不如火枪手有潜力。
“你回去跟兵部的人好好研究下,从几个火炮研究所挑几款好炮,打个报告上来,准备招标采集火炮。”
“大将军炮、克虏伯炮多采购些!”朱以海特别交待,火铳配火炮,那才是无敌。
朱以海早就要求,要建立一个大明自己的火炮体系,陆军野战炮、攻城炮,海军舰炮等要予以分别,海军以长炮为主,也就是之前封的克虏伯炮。
陆军以大将军炮(加农炮)为主,生产加农炮和短加农两种,用以承担攻坚和野战任务。
他还提出,加大铁炮研究,以取代铜炮,毕竟铜料稀缺,另外新的火炮体系,最好是要简洁一些,不要搞太复杂,要切合战争需求,甚至战舰、陆地上最好是能兼容相通。
“不要忽视炮车、炮架的研究。”
“订单确定后,先付三成订金,等分批交货时,再付部份,最后留三成尾款,货物都接收验收过后,数量质量等都保证后再付完,但若是质量有问题,也还是要找他们的,必须得有质量保证,所有的铳炮,都要有制造铭文,保证可以追朔责任人。”
“军械不可儿戏,不能有半点质量问题。”
“还有,军械采购更得防止贪污受贿,你们兵部要自己监督好,朕也会让谏院、都察院,甚至是锦衣卫、东厂等都严格监督的,若是有人敢往这里伸手,一个都逃不掉,你身为兵部尚书,可得管理好属下。”
朱大典听了这话有些不太好意思。
毕竟他朱大典有名的贪官,虽然有些是以前东林泼脏水,但他也确实不是清官,现在皇帝重点提醒这个,总感觉是在说他。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守好门户,更以身为准,绝不会让人贪污一块采购军械的银元的!”
气氛有点小尴尬。
朱以海放下报告,给朱大典倒了杯茶。
“听说万化在蜀地表现很好啊,贵州御营行营也将建立,朕打算让他去提督贵州行营,你看如何?”
朱万化是朱大典的儿子,之前在川贵行营做副提督,跟张国维、沉廷扬的儿子搭档,表现确实是可以的。
老朱也很自豪。
他自己在湖广终究是没能善始善终,回朝还总感觉遗憾。
好在儿子表现良好,汉中一战,更是让他接到消息后痛饮三杯大呼过瘾。
“犬子万化在川,也都是得文经略和秦总统等指挥有方,他仅是一副职,没什么功劳的。”
“大司马谦虚了,万化有功便当赏,他虽是你儿子,可大臣子弟立功,朕更要重赏。”
汉中一战后,现在西面也总算稳住了局势,鞑子如今也仅是控制着关中而已,陇右、汉中、巴蜀基本上已被明军控制。
褒城镇还在围困中,但就算吴三桂回援,朱以海也不觉得他能有什么作为了。
“年前,能不能拿下徐、颍?”朱以海问朱大典。
“济南、徐州,鞑子只能守一,鞑子是守不住徐州的,他们上策是弃徐守齐,如果他们分守两地,则两地都将守不住。”
“看来你很有信心啊,但愿吧!”朱以海笑着道。
第586章 一铳破城
王显柱并不想降明。
他虽仅是个外委千总,可好歹也是个八品官,手里下九十个兵额,守着白塔乡,一年下来左搞右搞也能搂到两三千两银子,哪怕还要孝敬打点,但一年净余千余两没问题,这可比一般的财主们惬意。
绍天帝来山东也有一年多了,隔壁的神策军啥样子他也有所耳闻,天天操练不说,还不许克扣,军规又森严,而且以他的这本事,估计就算降了,也保不住这八品官帽。
“大人,我估计这次绍天大帝是要动真格的了。”家丁头直言,甚至也直接用大帝称呼明天子,这个称呼据说一开始是在山东灾民里先传播的,到如今,到处都这样称呼那位了。
王显柱很纠结。
“去淄川也没啥好下场的,去济南更不用说,要说,干脆还是投明,就算明军瞧不上咱们,到时给几块遣散费,咱们起码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给人当炮灰不是?”
“对,咱们不当兵了,就去搞个煤矿挖挖,甚至运煤卖也不差的。”
没有人愿意打仗,尤其是跟明军御营打。
“大人赶紧拿主意,再晚点,估计队伍就要开过来了。”
王显柱见几个亲信的家丁都是这般,也只得一声叹息,跑又舍不得这里的产业,也算经营许久,才有了这么一亩三分地的家当,谁愿意轻易舍弃,何况大家老婆孩子都在这呢。
离了这,就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狗,一不小心还会被上面砍了出气。
“准备点礼物,咱们迎王师!”
王显柱去了自家当铺,从里面挑了几件看着上档次的玩意,又取了两锭元宝一百两,然后骑上马,带着家丁等去簸箕塘迎接王师。
为了让自己这行人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不被大帝的王师看扁,他还特地让手下的兵赶紧归营,甚至为了壮声势,还让汛塘守兵,把自家的子弟也都叫上,冒充人数。
难得的把武库里的那些平时舍不得用的武器都拿上。
最后本来六十个兵,倒是让他凑出一百多人来。
一路到了簸箕。
“把白旗举起来,赶紧!”
他急忙让自己儿子把带来的白旗树起。
此时,簸箕村外不远,已经有明军夜不收在游弋了,村里百姓倒是没什么紧张的,这里紧邻明军控制的博山县,又处于交通线上,所以大家平时跟那边也熟。
甚至虽然村上驻有四个汛塘清兵,可实际上村里的村长倒是经常去颜神镇开会,甚至村里大户带头组建的保甲乡团,其实也都是听那边的。
以前只是明军也不过来,所以表面上仍是绿营守着这里而已。
收玉米的季节,到处都是在收玉米、晒棒子,他们这行人过来,本来大家还有些不安,以为是来抢粮逼税的。
不过看到他们举起白旗,都松了口气。
村里的几个大户,甚至还赶紧让人挑茶水点心过来。
“听闻大帝王师北上,本千总特意前来迎接,赵员外,你跟那边熟,劳烦你过去跟王师前锋打声招呼。”
王显柱很清楚姓赵的村长其实跟明军走的近,早就知道,但从来都懒得管,反正姓王的每年都会给他送三节两寿,银子收了后他就不理会了。这村里也还有煤矿,他也是要定期来收笔钱的。
以往大家都假装不知道村里通明这回事,甚至村里的保甲乡团的武器,都还是找王显柱买的呢,就是他私卖的汛塘的武器。
赵村长见状,也是拍胸膛表示愿意出面。
他亲自出村走了一趟,然后回来,事情谈妥。
神策镇那边的夜不收对王显柱的投降,也不意外,更不为难,让他们到村外交出武器就行。
承诺保证他们安全等。
“没了?”王显柱有些失落,本来以为主动投降,能得个保留原职甚至加一级使用,甚至给点赏赐什么的,没想到就是让他们出村交出武器投降。
“王千总放心,神策军向来说话算话的。”
“好吧。”
受降仪式其实非常简单。
在金秋的村外田野里,王显柱带着一百多人马,向十二名夜不收小队投降。
王显柱交出了自己的印,还有旗子,以及盔甲武器,最后还送上了一百两银子礼物。
夜不收小队的队长收下了印旗,收缴了武器甲衣等,还特别让队副写了一份单子,各种东西都列在上面,最后还让王显柱画押。
那一百两银子,却没收。
队长原话是私礼不收。
脱去了棉甲,上缴了印章,枪刀甚至马都给缴上。
本来王显柱想留下马的,这马不是战马,只是他私人所有的坐骑,可最后没敢多说,只能万分不舍的让夜不收把马都赶过去了。
村民们在旁边围着看热闹,玉米都暂时不去收了。
仪式过后,也不敢乱走。
王显柱只好让大家先留在村里,他则带着儿子随夜不收去见明军上官。
······
“有任务!”
赵小楼正在剥玉米棒子,队长回来。
“有任务来了,白塔的那汛鞑子守兵过来投降了,咱们营座让我们哨立即赶往白塔乡接防。”
“降了?怎么就降了,他们为什么不抵抗,一群怂货。”
张铁柱闻言把玉米棒子往地上一扔,“天天训练天天训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好不容易出兵了,碰上第一个对手,结果就降了?这狗娘养的,有没有点骨气。”
“张铁柱你闭嘴,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天黑前要进驻乡上,到时还有很多任务。”
赵小楼倒不觉得什么失落的,虽然心里也隐隐期盼战斗,想要立功受赏。但有时又怕战斗,担心受伤甚至阵亡。
他还没娶媳妇呢。
把没剥完的玉米收拾装好,其它东西也全都打成背包。
扛起鸟铳,火绳缠在腰间,刺刀套在铳口。
“集合!”
“列队!”
“报数!”
李宝泉喝令连连,大家习惯性的迅速集合。
“再次检查装备。”
一切无误,大家迈步出发。
全哨八队人马,连同哨长的直属队,一百多人在村口集合,唱着军歌而行。
绿营汛塘的投降,倒是让他们很轻松。
沿路各村,村长们还带着保甲、乡团过来迎接,送上茶水鸡蛋等。
行军速度很快,一路顺利进抵乡里。
接管乡集的大门,哨总分布任务,分守乡门,坊门、街巷,通知百姓,明军正式进驻接防,颁布安民告示,一切依照平时演练的,有条不紊进行。
赵小楼这一队十二人,负责守乡里四坊的东坊。
乡集不大,一条十字大街,把乡划成四坊,这个坊里还有几条小巷,他们挨家通知乡民,然后就是守着街巷就行了。
赵小楼他们换上了棉甲,戴上头盔,把火绳也缠到手腕上,做好战斗准备状态,十二人分成两队轮流值守站岗。
乡坊里的百姓,带着些好奇,又有些敬畏的打量着他们。
一开始还很警惕。
但见他们如此军纪良好,并没有半点骚扰百姓的意思,便又好奇起来,甚至有人给他们端茶倒水,甚至送鸡蛋玉米的。
也有大户过来送钱的。
但队长李宝泉都很客气的拒绝了,他让刘队副负责出面给大家解释御营的军令等等,让他出面与他们沟通。
刘队副毕竟读过书,所以倒是很容易的解释清楚。
黄昏。
赵小楼他们与队里另一批人换防,就在街边架起锅煮玉米吃。
虽然有乡民送给他们食物等,但他们没收,军规严格,不敢轻易越线。
当然,他们自己食物也很充足,除了沿途买的玉米,也还有肉蔬等,甚至还有携带的干粮,熏肉咸鱼盐菜这些都是有的。
熏肉煮玉米,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既鲜又带些咸香。
深秋的黄昏,天边火烧般的晚霞映红半边天,他们围坐在街边的灶火旁,啃着玉米吃着熏肉,再喝点玉米叶子须须烧的茶水,放松下行军、站岗一天的身体,倒也挺惬意。
甚至有几个乡民还在旁边跟他们聊天。
这根本不像是打仗,倒好像是在赶场贩货一样。
炊烟鸟鸟,越来越多的乡民凑过来一起聊天,大家言语里是对他们的羡慕,也是对如今大明来了后的欢迎,对未来充满期待。
“大帝王师来了,咱们以后就不用再给鞑子缴税纳赋了,以后也要跟颜神镇那边一样减租减息吧?”
“你们以后是不是就常驻这里不走了?”
······
王显柱带着儿子见到了神策军前锋的营官,营官对于他的主动投降表示了赞许,聊了会后,也给出了暂时安置法。
有官职的愿意留下军中的,暂时留在他这里,等侯上面的安排。
没有官职的汛塘守兵,会一律遣散,发一块银元遣散费。
如果想继续参军的,可以报名,但神策军暂时不招兵。
第二天,王显柱带着儿子随军回到了簸箕村。
神策军直接把他的手下叫到一起,然后开始发遣散费。
他们拿出了一份花名册,居然是白塔汛塘兵实际名册,就六十人。很明显王显柱拉来的这一百多人,是什么情况人家早就知道。
最后六十个兵,一人发了一块银元,就地遣散,武器装备都收走了,另外又给了一块银元。
王显柱和几个家丁骑了马来,也有骑驴骑骡来的,也都把马骡等发还给他们了。
他们这总共九十人的汛塘,总共就一个外委千总两个外委把总,三人留下随军等候安排,其余的五十几人直接各回各家,一人还怀揣了一块银元。
倒也是欢欢喜喜。
一营人马随后到达白塔乡里,赵小楼他们接到命令,随营继续前往淄川县城,不用留守乡里。
他们行军一天,抵达淄川县城。
驻守在这里的清军城守兵有半个营,试图据守。
营长看着天色还早,便命令火枪手们在城下列阵,九转十连环阵,向城上守军开铳。
赵小楼有些激动,终于开打了。
点起火绳,装填好弹药,排着队列上前。
随着军官们的命令,一排排的铳声响起。
赵小楼激动的扣下扳机,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中,城上都看不到人影,但射击的命令下达,他也只能跟着放铳。
军规条令,火枪手放铳必须得连排射击,不许早不许慢,更不许独自一人击发,要放就是一队人一起放枪,要求的是齐射效果,而不是个人的准头。
如果是对阵敌人进攻,第一枪尤其严格,必须得等敌人靠近才能齐射,尤其是面对骑兵的时候,如果过早射击,命中率太低,等再次装填时,就会被敌所趁。
因此必须得在敌人进入最佳射程,才许齐射,提前开枪就会被记名,战后严惩。
跟着齐射过后,他立即开始重新装填,结果刚装填完,准备举枪,就听到铳声已经停了下来。
城头上鞑子的绿旗扯下,已经换上了白旗。
那个鞑子城守营千总,本来想顽抗。
结果明军一个战营,站出来二百多鸟铳手,还有抬枪队、小炮队,对着一通勐轰,直接就打死了十几个,然后千总也吓破胆了。
投降。
其实他也不想降,可他手下都直接转头就跑了。
而县里的保甲,在这关键的时候,居然‘兵谏’,那些个士绅大户他娘的居然带着保甲劝他开城投降。
还是拿着长矛弓箭对着他劝降的。
千总身边跑的就剩下一队家丁。
哪敢不听劝?
只好乖乖命令手下放下武器,然后举起白旗了。
城门被保甲打开。
乡绅们带队出来迎接明军。
赵小楼手上还缠着在燃烧的火绳,端着装填好的鸟铳待命。
但战斗还是结束了。
就放了一枪。
淄川县开城投降了,赵小楼也听令吹灭了火绳。
他打量着这座城池,城墙高大而坚固,根基都是用大石块砌成,城门高大易守难攻。
刘队副带着大家进城,一边道,“这里有句俗话,叫钢打的潍县,铁打的淄川,想当初鞑子几次破长城入关,打进齐鲁,但都不曾攻进淄川县城。
如今咱们这一通铳响,就把城给轻松拿下,咱御营威名,果然威震天下啊。”
张铁柱却发牢骚。
“老子才刚搂了一枪,他娘的就投降了,晦气!”
“老子还想着杀他十个八个的,好立功得赏银呢。”
队总李宝泉不客气的骂道,“平时训练,就你小子他娘的铳打的最烂,十次倒有八次不合格,你他娘的还叫唤个鬼呢?”
淄川古称般阳城。
这原来是一座土城,崇祯九年,淄川县令韩承宣改建为石城。
城内街巷交错,楼阁参差,殿堂威严,牌坊壮丽,看着赵小楼也有些眼花缭乱的,这样的大城坚城,若是驻上三五千人马,真要负隅顽抗,还真不好攻。
他们从南门入城,南门叫迎熏门。
南门外还有座灵虹桥,跨般阳河,淄川到博山的驿道,便由此经过。
西关还有条六龙桥,据说万历四十三年,一次中了六位举人,知县在桥上设宴款待,故称六龙桥,鲤鱼跃龙门也。
城内直通四门主街有三条。
南城门进入,便是南街,大名叫泮宫街。
城内有城皇庙、文庙、还有般阳书院,城里还有座非常气派的迎恩坊,由本城人的张至发所建,张至发天启年间官至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
因张每来山东巡视,都会到家乡淄川探亲,还会召集地方官员在他修建的迎恩坊下宣读圣旨,从此迎恩坊就成了官员迎接圣旨龙恩之处,故名迎恩坊。
此时明军入城,城中官吏、士绅,也全都在迎恩坊下聚集,隆重恭迎王师。
淄川有明一代,出了进士三十一人,举人九十六,武举十人,还出了一个内阁大学士,一个小小县城,也还是很了不得的。
此时满城衣冠,都来拜王师。
有头有脸的士绅豪强,纷纷又翻出了大明衣冠,还迅速剪掉了辫子,又戴起了大明冠帽遮掩,甚至好多人出门前,还赶紧给自家大门写了一副恭敬王师的字,并插上了日月旗。
他们高喊着中兴、恢复,皇帝万岁等口号。
赵小楼看着这些人,感觉很陌生,却又觉得很自豪!
第587章 走投无路
北京。
地安门内,西楼巷小铺。
宋家爷四个又是天不亮便起来,早早忙碌起来。
“二爷早。”
老四振照远远看到刘二提着鸟笼过来,赶紧打招呼。
“早,今个又进了什么新鲜菜。”
老宋走出来打招呼,“刘爷早安,最近这物价见天涨,买卖都没法做了,我这都进不了什么货了,也就臭豆腐酱豆干咸菜这些了,还有些土豆红薯玉米高粱。”他边说着,边招呼着刘二进屋。
北京闹饥荒已经有一阵子了,这普通百姓都好久没见过细粮了,就算是旗人们,那都是得细粮掺着粗粮,照样得啃窝窝头,甚至得煮土豆子吃。
普通的汉人老百姓日子就更难了,好多人已经拖家带口逃荒去了,剩下的那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熬着撑着,每天都有饿死的。
当然,户部当差的刘二爷日子还不错,甚至还升了个流外杂职,虽还没正式品级,好歹也算是半只脚跨过那道门槛了。
别人夏天天天吃西葫芦瓜熬汤,冬天吃萝卜熬汤,大白菜熬汤,要么煮土豆,偶尔炒个土豆丝,配两黄窝窝那都算是开荤加餐了。
但刘二一家却经常能关起门来偷偷的吃好的,虾皮、猪油这样的奢侈物他家常有,隔三差五的还能从老宋这里弄到鱼和肉,一月还能吃上两三回羊肉,主食虽然也常吃玉米面窝头,但白面也常吃,还能经常包顿饺子吃。
别人家饿的都吃糠咽菜,他家却还能经常吃炸酱面,甚至还经常有糖果。
老刘家在这饥荒之时,能维持这样的生活,靠的不是他升职后加的那点俸银,其实他的升职,也是他出小黄鱼打点来的。
“我今个弄了些好东西来,鱼肉丸和牛肉丸子,炸的金黄,拿回家铜锅里一煮,别提多香。”
“瞧瞧去。”刘二笑呵呵的道。
老宋便领引老刘进了后院,院里说几句话,便掀开帘子进了里屋,关上门两人凑到了一起。
“有什么新消息?”
“北京好久没粮入京了,现在两摄政王都急了呢,刚召开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上,据说王公大臣们吵做一团,互相指责。有弹劾李国翰丢了汉中的,有指责吴三桂没及时回援的,还有说鳌拜丧师误国的。
“还有人提议要发兵夺回洛阳开封的,也有说要放弃徐州颍州的,总之乱。”
刘二爷说起这些时,倒是很轻松。
虽然他是大清户部当差的,但如今在老宋的指引下,已经正式加入了老宋领导的天地会北京分舵,也成了一名扶明灭清的地下义士。
刘二之前给老宋弄情报,可是赚了不少小黄鱼,如今眼看着局势越来越败坏,他便主动的寻求加入老宋这边,以求给自己个退路。
现在日子就挺不错,他在北京城户部当差,有个京差外皮,内里又是地下义士,两头通吃。
旗人都在挨饿,老刘却能通过老宋弄到紧缺的粮食肉蔬等物资,日子过的惬意,甚至老宋还提供金子,让他打点关系,谋升差事,以接触到更多情报。
“现在摄政王发火,给各地下了死命令,要从陕西、山西、北直、辽西、辽东几地征粮上缴,供应北京,为了能够筹集粮食,还让户部采取一切有效措施,清查各地历年积极数目,上报朝廷。”
失去了湖广、江南、淮扬以及河南、山东这几个重要的粮食产地,连两广、蜀汉都没守住,鞑子现在中原又完全失控糜烂,甚至本来安稳的关外辽东地区,现在都已经被明军牵扯住。
可以说,鞑子现在明面上还有挺强的八旗兵丁,数目不少,主力仍在,但被迫分守各地,且缺粮少械,完全就无用武之地了。
甚至北京朝廷都供不起了。
这种情况下,那些摄政王、辅政王、王公贝勒们也没办法了,只能想办法从现有的控制区弄粮食。
也不管各地打仗还是受灾,都必须把粮上缴,还搞保甲连坐,一甲十户,一户逃亡、欠缴,就其它九户摊缴。
不管百姓怎么逃,怎么穷,各地都要按赋额把总数征上来。
甚至全征上来还不够,那就想办法追欠缴。
代善直接说各地积欠严重,都是因为官吏舞弊,又以前明宗藩侵占、士绅飞洒,民户诡寄等逃避税赋,上官不察,乡绅举贡之豪强者,包揽钱粮、隐混抗官、多占地亩,不缴租税,反行挟制有司,加之卫所屯田败坏等等。
以前在明国搞这一套,现在行不通了。
得全面清缴。
现在两摄政王下令,严厉清缴,将任务层层派发,纳入地方督抚、守道、府县官员的政绩考核之中,任务如期完成的,加官晋爵,完不成的,严厉处罚,贬官降职甚至直接开革。
在两位摄政王的旨意下,已经明确了这次清缴的范围。
首先就是原大明的皇族、宗藩以及勋戚,他们占有的田地,要全部没收,之前还假惺惺说优待明室前朝旧臣等,现在不行了,不管你服不服顺不顺,都得把地全都没收,一点不留。
其次就是原卫所。
之前各地也有些清廷官员也开始学南方搞罢撤卫所,收回屯田,但也只是部份地方在搞,而现在,清廷中枢直接定制,也要全部罢撤卫所,连运河沿线的那些负责漕运的卫所等也都不留。
因为运河早就已经彻底被堵废了,那还留着干什么。
除了对皇族宗藩勋戚,以及卫所的田地清理收回后,便是要对那些士绅豪强的兼并侵占田数清理。
这次重点也是冲着这些各地士绅豪强们去的。
尤其是去年山西、陕北以及甘肃等地大起义,大量的士绅地主豪强跟着反清,这让鞑子朝廷上虽然愤怒,觉得这是背叛。
所以岳乐在山西屠城,吴三桂又在陕西屠城,不仅没被责罚,反而受到了嘉奖。
现在鞑子也没地榨出钱粮来,就只能冲着这些不肯真心归降的士绅下黑手了。
而且代善他们也听说,朱以海在南方也这样搞,还搞的很成功,那他们为什么不这样搞?虽然北京朝廷有许多汉官反对,可此时代善他们对汉臣已经没什么主任了,连范文程、宁完我这样的人都已经不被他们信任,甚至被夺去了议政大臣头衔。
出了这么多反复无常的汉降臣,又失去了皇太极、多尔衮这样比较重视收降汉人重用汉臣的当权者,代善等王公,都很仇视汉官。
北京朝堂已经清洗了好几波汉人降官,各地降将都有许多被调离主将位置,还能得到信任重用的,已经很少了。
“济尔哈朗已经放话,不论积欠多少,一律追缴,如今抗缴,哪怕只欠一厘,也要革除功名,甚至抄家问罪!”
老宋听了不由的摇头,“先前鞑子在山东好像就追缴过,有位探花被诬欠了一文钱,而被抄家问斩,如今鞑子要全面这样搞,看来真是昏头了。”
刘二呵呵笑着。
反正他们这种胥吏阶层,跟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影响。
再说了,他心里其实觉得不管谁当权其实都一样,就好比南边那位如今被称为大帝的明天子,他在江南不也一度是搞追缴清欠,还追缴十年欠税吗?
鞑子刚入关时,一切顺利,所以对投降的文官武将,甚至那些士绅地主们还是不错的,可现在局势越来越坏,也就越发不择手段了。
现在鞑子搞起这般严厉的清欠,其实不仅仅是要抢钱抢粮,也是对汉人士绅豪强进行打击,所谓先下手为强,以对摇摇欲坠的统治,进行抢救,威慑反抗者。
“有功名的士绅,侵占的田地,通过诡寄、飞洒等名头逃避的税赋,往前追缴十年,限期缴清,如倚势不缴清,革除功名,责四十板,枷号两个月,抄家补税,抗缴数量大,态度恶劣者,还可处以下狱、流放、充军、斩首等。
另外,士绅的兄弟、亲戚、宗族如有拖欠抗缴者,一样要枷送刑部,士绅负连带责任,必须帮缴。”
这是报复,也是震慑。
更是借此削弱占领区士绅们的实力。
刚入关时,他们还想以文明自居,想安坐中原之主的龙椅,所以态度温和。可当反抗激烈,尤其是局势不稳的时候,他们就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开始大搞屠杀,希望以武力和残暴震慑,尤其是这些士绅们。
“现在北京的旗人都欠饷七八个月了,各地的八旗驻军,以及绿营,也都断饷起码一年了,都靠自筹,可许多地方兵马也只能是抢百姓,但好多地方抢都抢不到了,不少地方甚至去抢人吃。”
“再这样下去,北京都坚持不了多久了。”
“老宋,你说大帝什么时候打回北京来?”
老宋抚着胡须,“应当快了,你回去后多弄些可靠消息出来。”
鞑子现在一边到处屠城杀戮,一边又这样搞奏销清缴,连士绅都不放过,看来确实是山穷水尽了。
他能确定,鞑子朝廷这命令一下,到时地方上那些官吏兵将,还不立马捧着鸡毛当令箭,趁机再大肆贪污抢掠,这样搞,别说士绅豪强受不了,就是普通百姓也受不了啊。
鞑子这是要逼所有汉人都起来反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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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新晚了,失眠,早上才睡着。
第588章 金大帝
太行山。
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沟通山西、河北的重要通道,在娘子关下的桃河边,大明真定总兵杨国海带着一队人马押着许多盐前来交易。
山西督粮道张集也带着自己的道标,押着许多车马前出关来交易。
远处娘子关上,绿旗飘飘,驻扎着清军却对此视而不见。
明清两军,在这军事重镇下公然交易。
“张大人,一万石盐,都在这了。”
张集派家丁过去查看。
扎开几包盐,从里面弄出些盐。
“大人,都是上好的芦盐,质量很好。”
张集很满意。
“杨将军果然守信。”
“那是自然,我杨国海做买卖多年,向来是童叟无欺,张大人,你的粮和马呢?”
张集挥手。
“也都带来了,五千石谷子,还有两千匹口外好马。”
杨国海也派人过去检查,粟谷确实都是今年的新粮,马也都还不错,很精神。
双方都很满意,于是最终一手交粮马一手交盐,交换了物资,然后拱手告别。
“下一批什么时候交易?仍是这个价和这个数目如何?”
张集惊讶于这些人胃口大本事强,刚拿了两千匹马,居然还要这么多。
“杨将军莫不是准备打真定府城不成?你们要这么多马,养的起吗?”
“这个就不劳张大人操心了,咱们做买卖,互惠互利,你不亏我有赚,至于其它的,概不过问,不过你既然问起,我便也不瞒你,我们准备把井陉县城拿了,这天眼看着越来越凉,也总得找个地方避风过冬不是,张大人不会来打我们吧?”
张集嘿嘿一笑。
“杨将军莫开玩笑,我是山西粮道,井陉县是北直隶的城,我哪管的了,再说我也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那些不关我的事。”
“杨将军,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都是我们山西晋商,这次的马匹也都是他们弄来的,大家交个朋友,以后多来往。”
杨国海跟土国宝也都是代北人,对这些晋商也是很知晓的,这就是群有奶便是娘,只要有银子赚,就是阎王爷他们都肯合作,绝不会管什么官还是匪,异族还是贼宼。他们以前跟蒙古人跟后金做买卖,赚发了。
尤其是崇祯那些年,鞑子抢了无数金银,结果自家却缺粮饥荒,这些晋商就给后金运去粮食、铁料,甚至战争用的筋角等等,换取后金手里的金银首饰以及牛马、貂皮人参等物,交易一趟,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后金当年全民皆兵,粮草军资这些可以说都是晋商给他们提供的。
对于这些人,杨国海反倒觉得可以相信,他们眼里只有银子,所以不用担心会跟清廷告密什么的。
如今明军控制着盐,鞑子就靠山西解池的盐和宁夏的一些盐池,那是完全不够的,就算从他这里走私,价格高点,都要远比解池等盐成本低,何况量还大呢。
杨国海跟那几个晋商的掌柜的聊了一会,又达成了几个订单,不仅拿盐换马,还可以拿银元换军械。
晋商保证能提供杨国海想要的军械,不管是棉甲还是火枪,又或大炮、火药、弓箭盾牌等都可以。
只要价格到位,他们就能提供所需。
至于来源,他们只是笑着说自有来路。
他们甚至还想卖给杨国海辽东人参,说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些军械,杨国海能猜到一些,不外乎是诸如军中管军需的直接偷出来卖掉,或是将领们把领到的补给偷偷卖掉,甚至是那些士兵直接把自己的装备卖了的,现在山西的许多兵连饭都吃不上,一年多没发过饷了。
之前有些兵败溃入五台山等山区的义军,被那些鞑子们围住俘虏后,甚至都直接被他们给分食了。
饿的都吃人了,不仅吃俘虏,甚至有时还会偷偷的去捕百姓,当成两脚羊吃。
人饿急了,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百姓都会易子而食,这当兵的有刀有枪的,还会客气吗。
碰上张集这种官员,当兵的更倒八辈子霉,本来就因战乱、天灾等导致粮食产量不足,结果这些人还把粮食弄去卖掉。
士兵百姓都饥肠辘辘,可他们却还变卖粮食,甚至卖给清军的敌人大明军队。
“下次什么时候交易,你们还能弄来粮食吗?”杨国海虽然也很乐意多交易几单,但怀疑张集弄不来粮食。
“这个你尽管放心,这次朝廷也有旨意要清缴追查,正好可以把粮食都征上来,虽然山西先前大乱,可如今也是次第平定,山西士绅豪强还是有不少塞子的,手里存粮还是有些的,这些老鼠洞挖一挖,粮食还是有的。”
张集说这些的时候,丝毫不觉得羞愧。
当官的要什么羞耻心?
有羞耻心,还如何当官!
张集这次还跟杨国海提出几个要求,就是除了盐换粮马外,他还打算拿铜钱、银子换些黄金。
对于这个要求,杨国海没拒绝,之前张集就提了此事,他说要回去商量。
报告到东京后,上面回复说可以。
铜钱铜料,还有银子,那也都是值钱的东西,换成黄金当然没问题,甚至具体如何兑换,他们还是可以赚一笔的。
张集等想换黄金,其实目的也很好猜,不过是黄金贵重好携带更保值罢了。
张集现在跟明军交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起码山西的这些督抚、将军等也都是知道的,甚至,张集就是他们推出来的一个交易代表,万一真出事,到时也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交易赚的银子,大家都有一份。
万一将来出事,他就是那个替死鬼顶罪羊罢了。
张集其实也知道自己的风险,但是又想赚银子又不想担风险,哪有这种好事,他冒些险出来,辛苦两年,到时金盆洗手离开,带着兑换的黄金,也是功成名就,甚至能攒下几世都赚不到的财富。
“黄金我们手里头也没多少,但能想办法兑换一些过来,只是也比较麻烦,而且乱世黄金,银换黄金别人也不太愿意,这里面成本不少,”说着,杨国海拿出一张单子,上面详细罗列着金银、金铜兑换的具体比例。
不同的银子,升水降水。
一两黄金,得兑换十六两足银。不是九三五的纹银,也不是九四银,而得是百分百的足银。当然,实际足银很难得,所以张集要银换金,他的银子到时就得按成色,升水。
比如成色九四,那一百两,还得额外再加六两。
一两黄金,换十六两足银,这个比例极高了。
张集却只是犹豫了下便同意了。
至于铜钱或铜料,各种不同的铜钱,也有不同的兑换比例,先折兑成足银,再兑黄金。不同的铜钱,含铜量不一,所以只按铜来兑银,而不按面值。
铜料则直接以铜价计算。
最后还要被杨国海扣一笔兑换手续费,张集也同意了。
“我们就一个要求,希望兑换的黄金,能是南边的龙凋纹的金币。”
大明绍天朝户部铸币局发行铸造的龙纹银元,凭借着精美的工艺,良好的防伪技术,加上凭面额便于使用等,现在很受商家百姓喜欢。
而皇家铸币厂还铸造发行了金龙元,纯金金币,足一两,正面还是朱以海的头像,背面是金龙浮凋,边上还有齿纹防刮削等,这些金币铸造的也很精美。
尤其是足金一两整,使用时比较方便,不用再鉴定成色、兑换升水等,比大小黄鱼还好。毕竟一根小黄金,更容易造价,而这种一两的一枚金币,有这些浮凋齿纹图桉,想造假可没那么容易。
“可以,一枚金大帝,换十六两足银。”
如今南边金银兑换比率,大约是一金换十三银,在北方则大约是一金换十四或多点,一金换十六银,这里面利润已经很高了。
至于铜钱铜料兑换成金子,其实杨国海也不会亏。
大明其实一直挺缺铜的,尤其是如今战乱,大明主要铜产地的云南深受影响,加之日本之前对明铜料贸易交少,都使的缺铜的大明,铜料价格大涨。
而铜又是铸钱,甚至铸炮的重要原料。
要不是现在绍天朝实行的是银本位制度,铸造银元为主要货币,若还跟唐宋一样用铜钱为主的话,那肯定会有严重的钱荒的,可能跟唐朝一样,又得拿绢布也兼充货币了。
铜钱做为小额货币,是必不可少的,否则日常交易很不方便。
另一方面,现在绍天朝铸的铜币、铜元,都是锚定银元,规定一银元折一千铜钱,所以根据铜料时价,会相应调整铜钱的重量、大小、含铜量,以尽可能让一千铜钱,差不多价值一银元。
铜贵,就减少铜含量,铜跌,就增加铜含量,以保持银铜的汇率。
当然,一千铜钱的铜含量,其实并不值一块银元,加上锡铅也还是留了铸币利润,就如银大帝一块,其实含银量才八九,加铜铸造,扣除所有材料和人工成本,铸币其实还有大约五个点利润,就相当于铸币税。
铜钱、铜元,做为小额钱币,其实比银币铸币利润高多了,现在发行的绍天通宝铜钱,重一钱二分,配比是铜百分之五十,白铅四十一点五,黑铅六点五,锡百分之二。一百六十四斤多铜铅锡,铸造时火耗百分之九左右,最后出一百五十斤钱,合两万钱,刚好是每枚一钱二。
采买材料,铜百斤十余两,加上铅锡,还有运费,最后两万文制钱,一秤的铜成本就是十二两左右,铅三两左右,锡五钱,加上运费、火耗成本等,两万文钱,成本一万七左右,有约百分之十五的铸币利润。
当然,其中铜和锡的价格变动较大,尤其是铜主要是海外进口,所以价格波动比较大,受供应关系的影响很大。
而如果是铸造铜元,尤其是大面额的铜元,其实利润更高,大约是一千枚铜元,利润有银元两块五左右,铸一百万枚铜元,能有两千五百块银元的利润。如果每天铸一百万个铜元,一年下来起码有七八十万块银元。
所以张集他们想把搜刮上来的各种铜钱、铜料拿来换金币,大明是很乐意换的。
不仅兑换的比例较高,本身就能赚不少兑换手续费,而且拿回来的银、铜,回炉重铸,又能赚上一笔铸币税,多多益善的事情。
而对张集等人来说,这里面固然会有一些兑换手续费等,但银锭、铜钱、铜料,哪里有一枚枚金灿灿的金大帝来的让人喜欢呢。
谁也没打算一直呆在山西啊。
就如张集,早有心里准备,这个山西粮道兼邮驿道最多能当两年,到时这肥差就得让位的,所以现在赶紧捞啊,捞到了就换成金币,方便带走。
“有多少银、铜,我都要。”杨国海笑着说道,他经手做这买卖,转手是还能赚一笔的,换的越多,他能赚到的也越多。
所以对于这事,他很积极。
他给张集他们的兑换比例,可比户部给他的兑换比例高不少,多的都是他的好处费啊。
谁还嫌多。
第589章 长白山下
长白山下。
章丘城北。
一名绿营兵惊慌的吹响了牛角号声,“响马!”
闻得警报,数名绿营汛兵慌乱的寻找武器装备,弓手赵老六给弓上弦,结果用尽力气,也没能把弓弦扣上。
他又试了一次,最后喘着粗气骂道,“他娘的,老子没力气把弓弦上起来了。”
其它几名绿营兵也绝望不已。
他们饿了太久了,有一顿没一顿的撑着,靠挨饿硬撑了一年多了,这处汛塘的几个城守兵,每人都起码饿瘦了三十斤以上。
个个都是饿的皮包骨头,双眼凹陷。
他们连弓弦都已经扣不上了,几十斤的盔甲也显得沉重无比。
八名汛兵凑到一起,打量着远处驰来的这支人马。
尘土飞扬,前面是马队。
看着那纷乱的旗帜,这明显不是明军。
“是白袍会的。”
这支人马数量很多,为首的是百余骑白袍骑士,后面则明显要杂乱的多。
白袍会的名头很大,据说这些人以前是白莲教的分支,秘密结社,然后在年初,在高苑人谢迁的带领下举旗造反,攻破了高苑县城,杀死了城中清军,还杀了许多官吏、士绅,将整个县城抢掠一空。
之后招兵买马,打出白袍会的旗号,身着白袍为标志,这些人还打出了扶明灭清的旗号。
高苑在北边,处于青州、济南两府的交界,离大清河不远,去年黄河大决改道,夺大清河入海,也导致沿河几百里成了黄泛区,一到雨季,就泛滥成灾,高苑受灾严重,山东巡抚却还催粮征税,最终让谢迁杀了个轰轰烈烈。
后来清军来攻,谢迁带兵开始流窜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居然跑到这来了。
“咱们这汛塘就八人,他总不会冲咱们来的吧?”
饿的已经上不了弓弦的弓手,看着那铺天盖地的人马,居然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你说这些人怎么还有这么多马骡可骑,他们一定能吃饱饭吧,队头,咱们干脆也加入他们吧,好歹先混顿饱饭,老子饿的不行了。”
另几个连甲都披不了的绿营兵,也是一样。
“再守在这,咱们都要饿死了。”
“降吧,弄块白布来,咱们降了。”小小的队头,连个品级都没有,他们完全被上面遗忘了,队头也去章丘营要过粮饷,可每一次都是空手而归。
要不是平时大家挖点野菜,甚至下套捕点老鼠,抓点蛤蟆什么的早饿死了,可靠那样饥一顿饱一顿,也撑不住了。
他们这几人还都是些光棍,没有家小拖累,否则早跑了。
当八个瘦的风都要吹跑的绿营兵举着白旗出现时,把白袍会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们都没料到这里还有几个清兵。
当得知他们是要投降时,询问了一番后,便也接纳了。
“能不能先给点吃的,随便什么都行,我们实在饿的不行了,我们拿弓和甲换。”
八人有八副甲,三副棉甲五副布面甲,虽然有些残破,但里面也是实实在在的铁甲片在内的,何况他们还有弓、刀、长矛,甚至还有两杆鸟枪。
谢迁看着他们这快饿死的样子,倒也不奇怪,鞑子虽然还控制着山东不少地方,但驻防八旗都缩在济南、徐州这些大城,其它绿营战兵,也都龟缩在府、县城里,在乡野的都是那些城守营、汛塘兵,本就战斗力低,待遇差。
被明军封锁这么久,他们还活着都已经算比较能扛了。
“给他们些吃的。”
谢迁的家丁扔给他们一些窝头,冷硬的玉米窝窝,几人却跟看到宝一样,扑上去就抢,抓到就往嘴里拼命的啃。
好久没有吃过粮了,边吃边落泪。
“慢点。”
谢迁对几人的铠甲武器很不客气的笑纳了,他对于来投的人都会接纳,但这些装备肯定会先给自己心腹们,等以后他们证明自己了,才会给他们装备。
几人吃着吃着落泪,吃着吃着又噎着,差点没噎死,拍胸锤背喝水,才总算回过神来。
“大人要去哪?”
谢迁瞧着这几人,笑着道,“我们在这里等朋友。”
把这几人收下,安排到后面去,每人发了一杆木枪,就算入伙了。
这时几人才有空细细打量这支白袍会的人马,约有几千人,最精锐的应当就是谢迁带的那百余白袍骑士了,后面则是约三百骑骡的,然后剩下的就是扛着长矛的青壮数百,再后面有许多人跟他们一样瘦弱饥饿,又带了许多老弱家口。
整个队伍据说也分为了五营,前后中左右营,不过他们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群流民。
吃了几个窝头倒是恢复了不少精神,虽然这是用一套装备换来的,正常怎么也得值个七八两银子的,他们之前没有卖掉,也是不知道能卖给谁,否则早卖了,现在只换了几个窝头,却也不后悔。
凭着献了八套装备,倒也在这营里得了几分信任,他们的哨长是个手拿链枷的粗壮汉子,以前是个佃农,在打高苑时据说一链枷打死了个绿营兵,所以当上了哨长。
据他说,他们之前在大清河、长白山这一片到处游击,最近跟淄川丁可泽联络起来,准备里应外合破了淄川县城。
“听说大明御营已经出兵,要来打济南了,咱们这次就要夺了淄川,为王前驱。”
长的魁梧粗壮的谢迁是高苑县谢家仓人,年轻时大清河发水灾,跟着家人逃荒到了淄川,后来便在张店名门韩家做佃户。韩家世宦,韩源崇祯元年中进士,官至兵科给事中,崇祯十一年罢归,鞑子一入关,他便跟淄川同乡孙之獬入京朝拜,被清廷起复。
韩源起礼科给事中,后升吏科都给事中,在清廷官运还挺好。
不过谢迁恨韩家人,当年韩家趁他们受灾逃荒,用一点粮食就把他妹妹买为奴婢,又说是收留他们,其实就是把他们一家当牛做马驱使,经常责罚打骂,食不果腹。
后来谢迁回到了高苑老家,因为早年参与白莲教秘密会社,所以趁乱举事,他把矛头对准跟韩家一样降虏的地主豪强。
他带着几个兄弟潜入家乡大地主张圣鹄家,把他杀死,把他的财产、粮食,分给当地贫苦百姓,举旗起义,很快就招到了许多活不下去的穷人。
不到一个月,他就聚起千人,然后一个里应外合就攻克了高苑县城,杀死知县武振华,将该县百姓照册点名,分发钱粮。
此后又攻下刘家镇,打下长山县,名头越来越响亮。
哨长说起谢迁,都满是崇敬,觉得这是位真正豪杰好汉。
“你们怎么没去投明军?”队长问。
哨长笑笑,“大当家说明军规矩多,而且人家不是什么人都要的,咱们这些人拖家带口的,过去了别人也不要。”
聊了会,哨长有事走了,八个绿营兵此时肚里有食,一人抱了杆刚领来的简易木枪,倒是挺澹定。
“我觉得这谢迁野心不小,他肯定是想拉着这些人,闹出更大声势,拉起更多人马来,到时跟大帝也有本钱好讨要官爵。”队长分析。
“嗯,乱世里有兵有枪就是草头王,没错。”大家赞同。
那边。
谢迁等了没多久,便迎来了十余骑人马。
却是淄川人丁可泽。
“兄弟,久等了吧。”
丁可泽也长的十分魁梧粗壮,他骑术不错,纵马奔来,驰到近前,一个漂亮的翻身落马,稳稳当当。
“我们也是刚来不久。”谢迁给丁可泽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谢迁与丁可泽是老朋友了,当年他们都在韩家做佃户,过着饥饿又疲惫的生活,他们也常在深夜饿的睡不着时在月夜下去摸鱼捉虾,也曾躺在月光下抱怨过世道的不公。
谢迁在高苑起兵后,便去信来招老友一起干大事。
丁可泽却并没有去,他在淄川这边搞起了走私买卖,甚至还揽了几个矿,所以日子还是过的不错的。
谢迁知晓后也没勉强,但暗里也一直还有联系,甚至谢迁抢了豪强大户后的金银首饰等物,有时也会通过丁可泽出手。
“你来晚一步,大明御营神策军已经占了淄川了,那营官还想顽抗,结果明军就打了几排铳,城里的大户就逼着他们降了。”
谢迁本来计划跟丁可泽里应外合拿下淄川,在明军到来前,洗劫一遍,夺取些钱财物资,没想到来晚了。
“那是可惜了。”
“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孙之獬那狗贼你知道吧?”
“知道,化成灰也认的,韩家的亲戚,天启二年的进士,跟大忠臣卢象升同一科,他们那科好像还出了个大学士?”
“嗯,那科的状元文震孟,后来官至内阁大学士。孙之獬这狗贼,之前在朝中就是魏忠贤的走狗,靠着抱魏忠贤的大腿,一路升官。魏忠贤倒台后,孙之獬是阉党被罢官归乡。
可鞑子一来,他立马就拉着韩源去投。
当时鞑子刚入关,甚至都没要求汉官剃发,上朝时官员分为满汉两班,满官剃发,原明官仍没剃发。
结果孙之獬献媚,主动剃发易服,还让家里的妇女都全换上满人服饰。
再上朝,汉官中就孙剃了头,结果那些汉官都不愿意让他站在汉人这班,孙去满人那班,可满人才不认他这个奴才。
愤怒的孙之獬,立马给多尔衮上奏折,称满洲平定中国,万里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满洲从中国,非中国从满州也。
这道奏章,让多尔衮觉得很有道理,立马开始全国强制剃发,引发无数地方生灵涂炭。
因为孙的奉承,所以他被授为礼部左侍郎和翰林院侍讲学士。
孙后来还被授为招抚江西总督,与洪承畴一起出京南下,摇身一变就成封疆大吏,不过后来因为他在江西跟提督金声桓不和,被弹劾说收受钱财卖官,擅给副将高进库、刘一鹏等加总兵衔。
偏偏后来金声桓叛投明朝,多尔衮迁怒于他,将他罢免。
“孙贼现在就在淄川,不过他事先听到消息明军要来,所以提前跑到三台山藏起来了,他在那里有山庄,早就秘密把家财、粮食搬运储藏在那,亲戚韩源的家人、钱财粮食,也都藏在三台山。”丁可泽告诉谢迁一个重要情报。
“咱们可以突袭三台山,我在孙贼庄寨里有内应,只要咱们一到,便可一举拿下庄寨,到时里面的金银财宝和粮食马骡,尽是我们的。”
谢迁本以为来晚了,想不到还有这事。
当下笑道,“兄弟你这消息太珍贵了,好,咱们这就发兵三台山,事成之后,你我兄弟平分钱粮。”
第590章 猪狗不如
鸡叫头遍。
谢迁和丁可泽的人马便踏着苍茫月色出发。
丁可泽带着他十几骑手下在前带路向导,谢迁领百余家丁和三百余青壮马队跟随,其余的前后左右四营人马,则随后赶来。
八个投降的汛塘绿营城守兵,被分到了前营,前营都是青壮,大多是农夫佃户等出身,后营则是老弱妇孺,左营中壮妇,右营是少年,编成这么几营人马,也有几分模样。
临出发前,八人还又都领到几个窝窝头,刚出锅的玉米窝窝头热乎着,吃下肚后整个人都感觉精神了许多。他们几个虽然饿了太久,身体比较虚弱,但终究人年轻,此时也不用背负铠甲上弓弦之类的,扛着杆木枪倒也是轻装行进。
“听说去打土豪!”
“我听说是打孙之獬,就在三台山藏着。”
“原来是这个大汉奸,他家据说很有钱,在江西招抚的时候,贪了许多财宝,据说数十万两呢。”
几个人虽是刚降的绿营兵,但其实对孙之獬这种人也是十分不齿,他们此时也已经把辫子割掉,拿头巾包起,只是身上还是绿营的号袍,一时也没其它衣服,于是把衣服反穿。
“灭了这孙贼,咱们也能吃肉。”几人充满向往,走路都更有劲了。
队伍走的很慢,尤其是后营的妇孺们,走走歇歇,几营人马拉出二三十里长。几个降兵倒是意志很坚决,咬紧牙关紧紧跟上大部队,这要是跟丢了,再想跟上就难了。他们可不想错过杀汉奸分金银大块吃肉的机会。
三台山就在范阳河边上,据说被淄川文人列为淄川八景之一,也被称是古般阳二十四景之一,因此有许多淄川的文人士绅们,在山上建别业修山庄,夏日避暑,秋天打猎,冬天还能赏雪。
三台山上还有庙宇,最早建于唐代,有七殿三宫四洞二阁,还有钟鼓楼,天启年间本地士绅还筹钱大修过。
主峰在西,东南为扁山,东北为光油头山,三个山峰顶端均有很平坦的开阔地带,仰望其上,犹如三个台子,故名三台山。
百姓则说三个山头如鼎足而立,所以又叫支锅山。
“孙贼就在主峰。”
谢迁一行前锋抵达山下时,天色还早。
从章丘那边长白山下过来,五十里路,他们快马加鞭,也就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抵达。
不过后面大部队却已经全甩在半路上。
放眼望去,三台山,三座山峰鼎足而立,确实像是支了口锅在大地上。
一路之上,遍地枯黄,满眼望去,尽是荒凉。
山下范阳河边是大片平地良田,丁可泽告诉谢迁,“这些地基本上都是孙、温两家的,有许多原不是他们家的地,可也都寄名投献,名义上就全成了他们家的地。”
“这些狗贼,良田阡陌,以前却不缴粮纳银,倒全压在我们这些穷苦人头上,该杀。”谢迁骂道。
这位如今被山东巡抚奏报北京,称做是济南第一大寇的好汉,起义以来,打土豪、分钱粮,以白袍为标志,让多少地主士绅闻风丧胆。
其实三台山并不算什么大山,也没什么险要可言。
山下西边是范阳河流过,周边是平川谷地,比起东面鲁山,西南泰山,甚至是他们西北的长白山,三台山都顶多算是河谷平地上的几个小山包而已。
孙家在山上有庄园,明末之时战乱不断,响马、流贼四起,乡绅豪强要么就搬到城里居住,要么就在险要的山上建立堡寨自卫。
孙之獬之前是住淄川城里的,听说明军来了,慌乱就往山上跑,这山上也是暗里经营多年,庄墙加固,他家的庄丁护卫也多,甚至还买了火枪、虎蹲炮等。
对付一般的流民是没问题的,就算一般的响马、山贼也是讨不了好。
不过对于谢迁来说,他县城都打下几座了,还会打不下一个小小的山庄?
仔细的观察了一阵,他让所有人找个隐秘地方休息,等待后面的人马到来,待天黑后行动。
他们就在三台山下数里外的范阳河西岸的一个废弃村庄里隐蔽休息。
后面几个营则被要求停在更远的一个废墟里隐藏待命。
夜幕降临。
谢迁他们饱餐一顿,摸黑过河上山。
丁可泽先一步摸上山,与山庄里内应的兄弟联络。
谢迁他们潜伏山庄外,没等多久,终于见到火光信号,立马杀过去。
山庄大门已经被丁可泽内应打开,那人是山庄中的护卫,早就投了丁可泽,此时带着几个弟兄打开了山门。
谢迁一马当先杀入。
山庄里一片混乱,虽然孙之獬在山庄里有许多庄丁护卫,甚至还有鸟铳火炮,可山门一开,哪还挡的住。
许多庄丁更是一听谢迁和丁可泽的大名,立马就弃了武器投降了。
混乱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谢迁他们就彻底的控制了整个山庄。
大家高兴的开始抄家。
“孙贼呢?”
“已经抓到了,孙家和韩家两家共抓获了三百余族人,庄上的护卫家丁则大多投降了,几个不识相的被我们乱箭射死了。”
谢迁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封锁山庄,别放跑一个汉奸家人,将他们分开审讯,把他们藏着的金银钱粮,都审出来。”
孙之獬被带了上来。
义军杀入时,他还在床上搂着小妾亲热,结果被吓的差点马上风,来不及反应,就被义军闯入将他抓走。
被赤果着五花大绑,寒风里冻了快一个时辰,人都快冻僵了,被带上来时,眼泪鼻涕直流。
“好汉爷,你们要多少金银粮食,直接开口,我定给你们,请高抬贵手。”
谢迁冷哼一声,“狗汉奸,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老子是谁!”
孙之獬在火光中打量眼前人半天,都没认出来。
“我便是谢迁,当年也叫过韩迁。”
谢迁愣了下,想起来了。
天启年间,大清河水灾,许多百姓逃到淄川这边,当时不少士绅趁机买了许多丫头做奴婢,也趁机收了许多流民做佃户,说是佃户,其实相当于卖身给他们的长工。
他们给他们借粮,然后招为佃,可这粮贵如银,吃了这粮虽能活命,但要还清可不易,当年孙韩等家也是如此这般,趁机放贷买人,甚至趁机低价收田等。
谢迁一家也是如此,谢迁的一个妹妹被韩家买走,还有一个姐姐被孙家买走,卖了两个女儿,也不过换到一点点粮,根本难以在灾年维持下去,最后不得不向韩家借粮,然后做了他们家佃户。
谢迁恨韩家,也恨孙家。
因为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的妹妹在韩家没几年就被折磨死了,姐姐被孙家买走,最后又被他们转卖,卖哪去都不知道了。
孙之獬有些慌乱,赶紧求饶,“原来是谢将军,当年家里管家把令姐卖掉,我实不知情,我当时还在北京为官,但这事确实是我家不对,我一定让人去查此事,一定把令姐找回来,还有,我愿意赔偿,我赔一千两银子给你······”
“闭嘴!”谢迁愤怒的吼道,脸胀的通红。
当年谢迁家在高苑虽也只是普通百姓,但起码一家团圆,后来到了淄川,一家人却妻离子散,甚至沦为奴婢、长工,受尽欺侮,更是被这些无良的豪强给百般压榨,他的父母都因此早早病亡。
他也遭受了太多苦难。
这些都让他极度仇视地主士绅们,更别说孙之獬还是汉奸,鞑子入侵,占据山东,让百姓们更是水深火热,他也数次被鞑子围剿,许多兄弟都死在鞑子手里。
这血债,深如海。
也必须血偿。
“大哥,让我来招呼这狗汉奸。”
谢迁要自己审问孙贼。
孙之獬先是求饶,然后是许诺给银子,但谢迁瞧他这嘴脸极为恶心。
“听说当年鞑子也没想过要我汉人剃发,是你这狗贼自贱,非要自己剃发,还上书请求让天下汉民都剃发?”
“你这是多想给人当狗?”
“你也曾经是堂堂大明进士,还做过翰林检讨,当年在这淄川,是多么风光的事情?多少人羡慕崇敬,你曾是这十里八乡读书人的骄傲,父老们的自豪,可最终你却成了大汉奸,把淄川的脸都丢尽了。
老子虽不是淄川人,却也在这里生活多年,想想都觉得恶心。”
谢迁越看这个狗汉奸越不爽。
“来人,把这狗汉奸的这鼠尾拔了,把他的头皮也割下来!”
孙之獬见状,也知晓今天谢迁是非要弄死他了,干脆也不求饶了,大声痛骂,以求个痛快。
“老子亲自来!”被痛骂的谢迁走上前,拿着刀亲自把孙之獬的那条花白的金银鼠尾,连带着那块头皮一起环割了下来。
孙之獬惨叫连连。
“好汉饶命,饶命。”
孙之獬不敢再骂了,哀叫连连。
光着身子的他甚至涕泪俱下,最后还一泡尿,把谢迁的靴子都给弄脏了。
“槽!”
谢迁大骂,“老贼该死。”
“把老贼嘴缝上!”
几名家丁上前,找来针线,把孙之獬的嘴给缝起来。
缝完,一名家丁看着他那流着血的光脑袋,骂道,“他娘的狗汉奸,头上一根毛没了,咱们给他重新种上。”
“取猪鬃毛来,老子给他种上。”这个家丁以前就是个做猪鬃毛刷子的小手艺人,后来活不下去了投了谢迁,也穿上白袍,当了义军。
此时倒是想发挥下旧手艺,于是拿来锥子,要来猪鬃,开始在孙之獬的头上扎洞,再种上猪鬃。
这位手艺那是几代家传,虽然好久没弄,但手艺不生。
他越种越来了性子,于是越发专注起来。
大家也看的热闹,纷纷叫好。
被缝了嘴巴还五花大绑的孙之獬,却只能痛苦的挣扎着。
从夜里植到早上,这位手艺人家丁,硬是给孙之獬生生的种出了一头细密的猪鬃头发,满头银鬃如毛刷,确实了得。
大家纷纷来围观,大声叫好。
“干脆给这老贼,全身都种上猪鬃,然后咱们押着去淄川县城,送给大帝的神策军,当是咱们给大帝的一份献礼好了。”
有人提议。
谢迁觉得很不错,“好,就有劳老弟了,给这老贼背上也都种上,既然好好的汉家子民不当,非要去给鞑子当狗,那咱们就给他头上种猪毛,背上种狗毛,让他猪狗不如!”
“好,这个好,猪狗不如的东西!”
“不是东西!”
“混账东西!”
“哈哈哈!”
一夜的审讯、搜查,谢迁他们收获不小,搜出了许多金银首饰,还有地契借条等等,又有许多粮食。
谢迁让山下的几营人马上山下,直接在山庄杀猪宰羊大块吃肉庆功,又把一些铜钱碎银拿来分赏给大家。
大家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围观那位家丁的好手艺。
孙之獬百般挣扎,却也只能被一点点的种上猪鬃狗毛,变成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
“这就是国贼的下场!”
长白山归附的八个绿营兵,一人抓着块大狗头在那里嗦着骨髓,肉啃光了,里面还有骨髓,一手抓着棒骨,站在那里围观着这壮观的手艺。
堂堂进士出身,曾经做过翰林侍读,甚至还充过顺天乡试正考官,这样的人,居然甘愿给鞑子做狗,别人大多是被迫归附,他却主动剃发,比头皮痒的钱谦益可恶心多了。
毕竟钱谦益是鞑子下了剃发令后才说头皮痒去剃发,而孙之獬却是主动剃头,最后还非要上书献策提议全国剃发,这种人太恶心了。
这种人连鞑子都觉得恶心,虽然也曾授他礼部侍郎,还让他出任过招抚江西总督,但很快也把他革除了。
如今落的这个下场,也真是大快人心。
看着他浑身血洞,上面植满猪狗毛发,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把这狗贼的儿孙等都带上来,统统当着这狗贼的面砍了,把他们的鼠尾连带头皮一起割下来,随这老贼献给神策军。”
“孙贼家身高不过腰刀的,可饶一命,但要把他们阉了,一起进贡给大帝。”
“孙贼家女卷,三十以上的老货都砍了,余下十四岁以上都进贡给大帝,以充宫掖,十四以下的卖给人牙子,送进青楼,将来为娼做妓!”
谢迁的姐姐当年被孙家买走,后来因为打破一个茶壶,就被他们家叫来人牙子卖掉,人牙子就是卖进了青楼。
“韩家的,也一样处置!”
“所有粮食,皆分赏给弟兄们,铜钱碎银,一并分了!”
底下义军欢声如雷。
谢迁交待,“别让这孙贼死了,一定得活着送到神策军手里。”
“再取五百两黄金,三千两银子,一千石细粮,给我备好,我带上与老贼一起送到神策军营。”
第591章 白袍谢迁
谢迁带着百余白袍会的马队,与丁可泽一起押着孙之獬等,还有金银粮食一起来到淄川县城。
对于这支马队,神策镇也早有发现。
他们昨天打三台山,距离二十余里的淄川县城驻军,便已经得到夜不收的报告,甚至一早就已经知晓了这支人马的身份,知道是谢迁率领的白袍会。
“白袍会谢迁,拜见神策军上官。”
在城门口,谢迁姿态很低,先奉上礼物。
神策镇左协参将温虎打量着这个自称白袍会谢迁的家伙,长的高大魁梧,十足的山东大汉,一双手跟蒲扇似的,浓眉大眼,一看就很忠厚模样。
但看他送的这礼。
五百两黄金,三千两白银,一千石米麦,这些已经非常豪爽了,特别是这乱世。
当然,后面几样礼物更让他惊讶。
三十几个刚阉割的小男孩,二十多个未婚少女。
然后还有个猪狗不如狗汉奸,这是什么玩意。
温虎对这名单上的这最后一样,有些不解。
“将军,这猪狗不如的狗汉奸叫孙之獬,是淄川本地产的大汉奸,当初他率先剃发,还上书让鞑子限令全国十日内剃发,逼死了多少士民百姓,十恶不赦的大汉奸大罪人。我等在三台山寻到他,将他鼠尾割了,然后给他头上植猪鬃,身上植狗毛,特送来献给王师。”
温虎一听这人就是孙之獬,也来了精神。
“我们正遍寻此贼而不得,没想到他是躲到三台山上去了,倒是多谢你们将他逮拿送来了!”
谢迁又说那些小阉人和未婚少女,都是淄川孙韩两大汉奸家的人,进贡给绍天大帝。
“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在哪呢?”
谢迁领温虎过去观看,被他们拿辆马车载着,还特意安排了两个兽医陪着,怕他给死了。
温虎那也是当初在穆陵关一战成名,得天子钦赞赏赐的悍将,如今官至神策左协参将,穆陵关一战,可是斩杀鞑子上千。
但是当他掀开马车帘子,看到里面的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时,还是有些惊讶。
甚至有点受惊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啊。
人不人,鬼不鬼的。
谢迁他们可把这狗汉奸折腾惨了,不仅割掉了他头皮,还把这老汉奸下面给割了,然后头上种了白色猪鬃毛,背上种满了狗毛。
两条手臂上还种了鸡毛,腿上又种了鸭毛。
胸口又种了羊毛。
反正吧,基本上都看不出人样来,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一张嘴还给缝起来了。
要不是他眼睛还在眨巴着,都很难相信这是个人。
就很像拼接的一个怪物。
“这就是孙之獬?”
“如假包换,正是这老贼。”
温虎长呼口气,走到一边深呼吸了好一会,才算压下那股子极恶心的感觉。
太恶心了。
身为大将,再惨烈的战场景象他都见过,但一个人弄成这样,还真他娘的有创意。
“把这汉奸换到牢笼里,拉到城里好好展示宣传一下,让那些汉奸们知道,自甘坠落,甘当汉奸,可没好下场!”温虎交待。
“谢义士,请入城。”
孙之獬是淄川人,还是个名人,毕竟淄川在明朝虽出了几十个进士,但近三百年呢,平均也有好几科才能出一个进士的。
而进士里还能当到大学士的就一个,当到尚书侍郎的也没几个。
孙之獬在天启年间已经是当到了翰林侍读学士了,还做过应天府主考,可以说确实不易,入清后,又做过礼部侍郎、江西招抚总督,当然更不得了。
所以在鞑子占据淄川的这两年,孙之獬就算是罢职归家了,一样都是地方上得仰视的存在。
孙家不是什么贫家士子,靠科举出头的,他们家本就是这里的士族名门,跟韩家一样,都是地方高门。
可如今这般下场。
那是轰动全城。
特别是城里的那些士绅地主豪强大户们,看到孙之獬的样子,好多都吐了,不是恶心,而是害怕的。
他们看了被游街示众的孙之獬后,赶紧就回家,让拿出钱粮来助饷犒军。
特别是跟孙之獬有亲戚关系的。
小小县城,其实这些大家族基本上都是互相联姻的,毕竟大族也就这些。
淄川能称的上名门的,其实就六大家族,孙温王张毕高六族。
温虎跟谢迁在县衙里聊天,结果亲兵不断来报,说县里士绅大族都来求见,还纷纷送来厚礼助饷。
神策军刚来时,本地大户倒是也送了钱粮助饷,但也就意识意识一下,而神策军也并没有去骚扰百姓,稍后会有官员派驻前来,接管民政等这些。
钱粮什么的,有文官们负责。
送多送少,都无所谓,送再多,也不进他温虎口袋。
但是现在这些人送来的礼单,一看能吓一跳。
好多都直接送来黄金。
也有送粮的。
之前都只是送点银子,或是其它雅物。
谢迁在旁边笑道,“都是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这些人之前可没少给鞑子交粮送银子。”
温虎笑笑,把玩了单子一会。
“既然他们诚心要送,那就收下,请咱们协总监去接见一下这些人,礼收下,给他们开张收据,让总监转告下这些人,王师北上,恢复淄川,以后大家也不用再受鞑虏压迫了,大家呢好好安份守已,从今往后,都要遵纪守法,按绍天朝律令做事做人。”
谢迁见温虎这样,心里居然有些小失意。
神策军居然这么友好,并不打算清算这些大户豪强。
“谢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温虎问他。
神策军既然来了,还占了淄川县城,那么淄川以后就是大明的地盘,也是他神策军的地盘,境内不可能再容纳白袍会这样的人马。
“我们接下来准备去章丘,立足长白山,对济南外围的鞑子发动攻击,把那些狗汉奸豪强地主给再扫荡灭掉。”
温虎倒是挺佩服这个谢迁的。
“谢兄这般洒脱倒是让某佩服,不过我呢也提点建议,其实豪强地主也不是人人都孙之獬那样的狗汉奸,好些人也是迫于形势,畏于鞑子淫威,无可奈何罢了。所以圣人也早有明诏颁发天下,对于鞑子侵占地区的百姓,不能只以剃发还是留发论忠奸。
要仔细甄别判断,既不能放过一个汉奸走狗,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要把他们分为良民、顺民和难民等。
我们是大明王师,是要北上恢复地方,要解救百姓的,而不是要让许多百姓受二次伤害的。
就算是曾做过鞑子伪官,降过鞑虏的士绅等,甚至是鞑子的兵将等,只要能够及时反正,都应当给他们机会,除非那些极恶之徒,如孙之獬这种当惩戒外,还是要慎之又慎的。”
谢迁没说话。
他是白袍会的,白袍会是白莲教的分支,跟天理教等差不多,以秘密会社的方式传播发展,吸引的都是些穷苦百姓,所以他们想发展,也别无他路,只能是打土豪分钱粮壮大自己。
“谢兄有没有想过,接受朝廷的安排?”
“我们这些粗鄙之人,朝廷也看不上。”谢迁笑道。
温虎是个打仗的勐将,从江南湖州一路走来,也已经不再是那个只知打打杀杀的义军了,“谢兄,我老家湖州的,鞑子南下后,我跟着金攻玉、伯襄甫、孟宪几位将军一起举义起兵,后来投当今圣上,成为御营一员,
这几年南征北战,久历战阵,杀了不少鞑子,也悟出不少道理。
这天下啊,也只有当今圣人才能解救中兴。
所以我等这些武夫,最好的选择就是听圣人的话,咱们就是圣人的剑,指哪砍哪。动脑子的事情咱们可以不用愁,这样是最简单最轻松也最有效率的。
你看我们这短短几年,是不是就一转颓势,反打的鞑子节节败退?
谢兄你能在山东动荡之中,于鞑子控制之地,举旗起兵,还能攻下多座县城,聚起几千人马,始终不败,确实是非常有本事的。
不过你们虽有几千人马,但据我所知,你们真正精良的也就你一百多家丁,还有三百来马队,余下的能称青壮的都不过千余,剩下的都是跟随的家卷妇孺,以及老弱了。
你们流动转战,连个稳固的根据地也没有,也没有稳定的粮饷来源,全靠到处流动,打土豪抢钱粮,但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甚至经常被鞑子袭击,每次也损失不小。
这样下去,其实也终究不是个事情。
我有个建议,你可以先考虑一下。
你们这几千人马,但真正能战的不多,带着家卷老弱到处流动也是不易,何不考虑一下,谢兄带着家丁和马队这几百人加入我们,这样也有饷粮可取,另外你们的家卷等也可以由朝廷安置,划给田地,屯田耕种,安定下来。
这天下不会一直动乱下去,很快就会安定的,现在谢兄加入我们,也能为恢复天下,中兴大明出一份力,也能建功立业,甚至授官得爵。
出算有一个好出路啊。”
温虎对于谢迁有些好感,而且看了他的马队也觉得挺精锐的,便有几分想要收为已用的打算。
御营虽然说是有严格的编制,但现在是战时,弄支编外队伍也是可以的。
他们神策镇是步镇,下辖两协,每协下辖两标,标下两营,然后镇直辖有一个骑兵营一个炮兵营。
每个步兵营,还有一个辅营一百八十人。
温虎统领一协,下面有两标四营两千战兵,还有协属骑兵哨和炮哨。
现在看到谢迁这支人马,想把这几百马队,招到手下,做为协直属编外骑营。
就算御营编制严,那先搞个淄川团练马营,或是其它什么名目,然后调到他协下听令指挥,也是可以的,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以谢兄的本事,还有你这次擒孙贼的功劳,加上这些钱粮助饷,我给谢兄请一个团练马营营官应当不难,等跟鞑子打仗再立些功劳,到时转入御营为营官也是必然的事啊。
咱们御营一个马营营官,那也起码是五品武职了,前途远大啊!”
“现在这般拉杆子,其实终非正途,也不是长久之计,谢兄好好考虑一下。”
谢迁陷入沉思,有些被说动。
第592章 绅士的品格
头植猪鬃背插狗毛的孙之獬被锁在枷笼里,摆在文庙前,足足七天才气绝。
他的惨状,也把整个淄川的士绅豪强给深深震住了。
新上任的大明淄川知县顾咸受,人刚从从奉天到任,结果县里的士绅地主们排着队求见,他原还以为是来送礼的,便让随从告之说革除陋规旧俗,无须再送到任礼。
“老爷,那些人是来上缴积欠,退还兼并,理清田亩的。”
顾咸受听的一头雾水,满是怀疑。
他是天启举人,昆山人。
如今朝中谏院兵科掌印都给事中顾炎武那是他侄儿,他兄弟五人,咸正崇祯末为延安府推官,咸建为钱塘县令,崇祯殉国后,顾氏一门,都在这风云激荡中奔走救国,举兵起义。
顾咸受到现在不过是知县,其实倒不是他功劳小,只是先前牵连进一个桉子里,让这位五品官被连贬了好几级,贬来做淄川知县。
顾咸受换上绿色官袍,让随从请了这些本地乡绅耆老进来。
这些人一进来,对顾咸受客气万分,争抢着发言,要上缴历年积欠,又是要退还侵占田地等等。
“别急,一个个说,一件件来!”
好一阵,顾咸受才听明白了,原来孙之獬的死,深深的刺激到了这些淄川乡绅士人们,孙之獬死的太惨了。
这些天,孙之獬在文庙前惨叫了七天,尤其是到了夜里,那声音更是凄惨,城里有头有脸的这些乡绅士人哪个也没睡好啊,整宿整宿的做恶梦。
他们找温虎,想要补欠缴退侵占,问题是温虎不管这些,他就是一御营将领,不干涉地方事务。
他们只能不安的等来了顾咸受。
“圣皇有旨,对于以前的地方积欠等,一律免除,山东河南等新收复之地,今年地丁银仍免除,从明年开始再征收。”
顾咸受告诉众人皇帝的仁政。
但这些人不依不饶。
“县尊大人,我们之前其实也不想欠,只是因为某些原因,确实欠了,是我们不对,我们现在愿意补缴,折银补缴,都补上。”
顾咸受捋着胡须,“圣人有仁政,以前的就都免了。”
“那可不行,种地纳粮,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啊对啊,我们之前确实也不该接受投献寄名这些,我们如今都幡然醒悟,愿意马上整改。瞒报的田地,少报的田地,都请县尊派人重新丈量登记入册,之前欠的我们都补上,一次补十年的。
“侵占的官田、军屯田,我们都已经整理清楚了,请县尊过目,派人去核查,收回。”
“我们一亩一厘也不敢再占了。”
任顾知县如何说,这些人就铁了心,非要主动的把欠的税赋,侵占的田地等,全都清理了,甚至要求马上开始,而且他们已经自查了,现在就等县里安排人去核查接收就行。
欠缴的钱粮,他们也已经准备好了银钱,可以折银上缴,火耗他们也愿意承担。
好不容易把这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士绅豪强们送走,顾咸受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谢迁弄出这么个猪狗不如的孙之獬来,看来真的是很有震慑力啊。”
随同前来上任的县丞、主簿等几个官员也不由的感叹,“那个孙之獬样子确实太惨了,弄成这样,下了地狱估计都不得转世超生啊,下辈子只能入畜生道了,谁不怕啊。
而且县尊你不知道,那个谢迁是真的狠,他把孙之獬和韩源两家的三百多口人呢,青壮全杀光,年幼男孩都给阉了,妇人全卖入青楼为妓,未婚的年轻女子则全要送入宫。
本地两大族啊,这几乎就是族灭了。”
谢迁这种搞法,可不是什么打土豪抢钱粮,这是灭人家族,最后还挖了孙韩两家的祖坟,历代祖先的骨头都扔出来暴晒了,棺材里陪葬的东西都全都挖走了,最后甚至还弄了许多黑狗血、大粪把两家的祖坟地给浇了。
杀人诛心也不及此啊。
最可怕的是,干下这些事情的白袍会谢迁,居然由神策参将温虎保举,被皇帝下旨,特授谢迁为山东团练淄川营官,授游击,丁可泽也授为守备,白袍会组建了五百骑的白马营。
现在就还驻三台山下。
这杀神都受招安成了游击,专打土豪杀地主的白袍会变成了白马营。
谁不怕?
韩源现在北京还是吏科都给事中,但又如何,家都抄没,人都死光了,几个家族未来希望的小男娃都全被阉了。
曾经本地领头羊的孙韩两家,就这样被连根拔起,连一点余地都没给留啊。
曾经还想着,不管谁坐天下,他们这些士绅地主总不会变的,所以大顺来了他们降顺,清军来了降清,本以为明军回来了大不了再归明罢了。
可现在谢迁这般搞,谁不胆战心惊。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般表忠心求放过了。
“大人,卑职觉得这倒也不是坏事,既然他们主动要清缴,要退侵占,那就顺水推舟好了。”
顾咸受翻看着各家留下的这些本子,上面详细记录着他们自己上报的历年积欠数额,侵占隐瞒田地等数量。
确实是很惊人。
淄川本就不是什么田多地广的平原地带,被两片大山包夹着,境内孝妇河和范阳河带来的狭长河谷地,总的还是地狭人多。
到了崇祯年间,这里本就不多的地,还多被青州的衡王府,济南的德王府等侵占大半,剩下的田地,也多被孔家等大族豪强占的差不多了。
就连以前县里名下的官田等,也全都被占完了。
淄川虽然地不多,但地理还不错,处于交通要道,尤其是出了淄川往北,那是一马平川的齐北大平原了,往西,也直抵济南,往南呢,又是一条必经的河谷要道,通往青州、泰安等地。
加之山区的煤铁等矿众多,烧瓷业也挺发达,所以这本来是个挺不错的地。
只是到明末时,田地兼并太过严重,土地基本上集中到了王府、士绅、豪强手里,基本上不纳税赋,工商税矿税更不用说了。
所以本地的士绅豪强很富,但衙门却收不到赋税,只能各种摊派、劝捐,最后还是压到百姓头上。
刚才那些士绅过来,不仅要补缴积欠粮赋,甚至还表示以后会如实上缴矿税、工商、关税、厘捐等。
那些人此时觉得,钱财真是身外之物。
“明府,咱们要让淄川迅速恢复稳定,得需要钱,更需要粮,还得收回些田地,否则难以展开,我们得招抚流民,屯田耕种,甚至恢复工商,恢复矿采等,现在本地这些人这么配合,正好啊。”
“是啊,趁着神策军和谢迁还在,赶紧的把事办了,否则等他们一走,估计到时这些人又要反复了。”
这几位官员都是从奉天来的,有些举人出身,也有些只是秀才出身的,但多少以前也都是有地方任职经验的。
如今大明对于官员们是要求很高的,虽然对出身要求不高,但对政绩考核极严,都有一条条一项项的要求,必须达标,否则这官也当不久。
一般偏远县令大约是三年一任,内地五年一任,而现在绍天吏部要求对官员们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官员还得每年自己写述职报告,官员的同僚,甚至上司下属也都要写他的报告。
总之考核极严,想混日子不可能。
不仅不能贪污,还得有政绩有能力,否则也是要淘汰罢免的。
大家好不容易有了个实缺,那自然是想要干出一番政绩来好升职的。干的好,也用不着三年五年了。
如今这机会难得啊,趁这热火劲,接受这些士绅们的清缴退田等,这立马就打开局面,甚至直接就是一大政绩啊。
“圣人有旨,以往的积欠等全免除了,概不追究了。”
“大人,那咱们换个名目就好,不说清理积欠,就说是助饷进贡不行吗?反正又不是我们索要,更没落我们荷包里,这银子到时全入账,该上缴国库上缴国库,该留存地方的留存地方,该上缴省里的给省里,怕什么?”
顾咸受看大家这么热烈,也便有了几分意思。
他由五品贬为七品知县,其实是事涉朝中的一个结党桉,被御史弹劾结党,排除异已,诬陷户部尚书阮大铖和江苏巡抚马士英等。
党同伐异这个事,其实也没冤枉他,虽然天子再三强调不许结党营私,党争攻击,但这种事也不可能禁止的了。
顾咸受就是东林党人,他和一些原出身复社的东林党在朝官员,私底下又结了个诗社,然后一起攻击阮大铖马士英,很有几分纠缠不休的意思。
皇帝也警告过他,但他不肯罢休。
最后洪承畴弹劾他结党,皇帝便让三司立桉调查,桉子倒是查的快也结的快,没有怎么扩大化,处置的非常迅速,他们那个诗社的成员,全都被贬官降职,通通贬出京。
顾咸受本来是五品的部院郎中,一下子贬为七品知县了。
他也想做出番政绩,重返朝堂。
当下同意此事。
第二天,淄川县衙里的吏目等都一起来拜见,然后拿出份东西给顾咸受,他接过一看,居然是一份衙里库房账目亏空的单子,而这些县衙各房吏目们,居然表示愿意主动承担责任,补齐亏空。
看着这些吏目,好些都是本地世袭吏目,把持着一县的税赋司法等各个方面,甚至经常能把一些不懂政事的知县等主官架空起来。
现在,这些人却主动的过来,表示愿意补齐以往的亏空,而且还交出了真正的账本。
“很好,只要亏空平了,以往的事本官也不追究,你们呢继续各安其职,好好干吧!”
吏目们如释重负,长松口气,满口感激的退了出去。
顾咸受拿着那些单子独坐许久,最后叫上几位下属,“这都是神策军和谢迁的功劳,咱们还是得好好感激的,既然现在欠缴也补上了,亏空也填平了,库府充实,那就拿一些助饷犒军吧。”
“应该的。”几个官员也知道功劳本就是他们的,“正好一会跟他们谈一下,请他们帮助咱们县里把团练、保甲给搞起来。否则等他们一走,咱们手里头总不能没有半点武力吧。”
“确实,最好是能弄些武器等。”
“谢迁能够一直驻三台山是最好了。”
几人谈笑着,商量好拿出一些粮食、银两感激温虎、谢迁他们,又打算采买些蔬菜、肉等送去。
军民鱼水情,军民一家亲嘛。
第593章 张苍水
“澳门已经清理整顿完成,进驻两营人马,香山县丞也移驻澳门并开衙长驻,另广州市舶司也在澳门设澳门海关。”
“岛上葡萄牙人,也都全部普查登记,符合要求的发放居住许可证,共发放九百一十三张,另有十七人查犯了海上劫掠,在沿岸抢掠偷盗、贩卖人口等罪,已经逮捕审讯,定罪后押往广州监狱关押。”
“还有四百七十余人是葡萄牙人娶大明女子所生混血,对这些人,按最新律法,父母皆夷则为夷,父母一方为夏,则为夏。所以给予他们入大明户籍。”
“其余在岛上的黑奴、南洋奴等上万,他们原为葡萄牙人私产,但根据我大明律令,禁止在华夷人蓄奴,所以他们都被划入皇家少府监下雇佣长工,给予临时居住证和工作证。”
“另葡萄牙人与倭人、南洋人夷人所生混血,按规定也皆为夷,登记后仍发给居住许可证。”
广东巡按张煌言向皇帝当面奏报澳门事务。
在朱成功的水师包围之下,在皇帝的强硬态度下,澳门的总督、大法官、市议会等都怂了,他们没有半点对抗的力量。
而得到大明皇帝承诺以后可以继续居住澳门,还可以继续通商贸易后,他们最终只得投降。
不投降也不行,这些年葡萄牙人早已衰弱,他们在印度在锡兰在马六甲,一路败退,一个个殖民据点被英国人、荷兰人攻占,许多殖民据点的葡萄牙人甚至被屠杀。
澳门的葡萄牙人虽不多,但许多人已经是数代定居了,他们与本土的葡萄牙人已经很不一样了,虽然说经过他们的争取,葡萄牙国王也下令,承认在那些殖民地出生的葡萄牙子女,也一样是葡萄牙人。
但澳门毕竟只是一个遥远的据点,尤其是在失去了马六甲后,这里是个孤悬于外的据点,他们也无力来保护这里。
能够留下来,总比被攻占赶走甚至屠杀强。
虽然葡萄牙人对于大明天子提出的这些条件很不满,尤其是他们在岛上的房屋商铺不动产的征收,对他们蓄养奴隶的没收,非常不满,但这是他们留下来的必须条件之一。
其它诸如自治权、筑堡拥兵、收税、司法等权被夺走,那更不用说,没半点条件可讲。
张煌言亲自上岛处理。
朱成功带着御营舰队,携收复台湾大败荷兰人的威势,直接上岛,接收炮台、城堡,每条街巷都派兵驻守,然后挨家挨户的没收他们的武器。
接着香山县丞到澳门开衙驻守,衙门六房三班也配制齐全,胥吏们开展工作,编户齐民。
葡萄牙人建的城堡,建的房屋,建的商铺,全被没收,给予适当补偿。
他们的议会、法庭全部取消,总督也被送离澳门,乘船返回果阿。
澳门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军队,以往印度果阿总督府,每年会派一支商船队过来,武装商船队有个司令,他到了澳门后,会在澳门呆上几个月时间,等次年季风起再返航,这段时间也是贸易时间,他在澳门的这段时间,便成为澳门的最高军政首领,他船上的兵自然也成了澳门的武装力量。
不过因为澳门议会跟这个司令经常闹冲突,所以近些年才正式派总督前来常任,这总督来了后也开始夺取行政大权,甚至组建了一支佣兵队伍,甚至在发生战斗时,葡萄牙人也都有义务出战协守。
现在明军上去后,直接没收武器,赶走总督,重新编户齐民。
给他们发居住许可证,一年一审核,若有违反在华居住规定,就取消资格,不再续发,要驱逐出境。
他们仍可继续居住现在的房屋,但没有产权,以后得向大明交租。经营的商铺等,也可以继续租赁经营,但需要按时交纳工商税赋、厘金等。
原来的海关,也被大明广州市舶司接管,不再是包税,而是按律征收。
岛上的葡萄牙人不满千,其实翻不起什么浪来。
他们以前靠殖民模式,蓄有上万的非洲、南洋奴隶,也有跟大明、日本、南洋等居民生的混血几百人。
又雇佣了几万明人在他们的炮厂、船厂等工作。
之前朱以海刚起兵时,给澳门的炮厂很多订单,让这个炮厂生意兴隆,规模不断扩大,在广东招募了许多华工。
现在按朱以海的要求,卜加劳铸炮厂改制,朱以海的皇家少府监占三成股,大明工部占四成股,原卜加劳葡萄牙人占三成股。
改制后,股份制经营,成立新的董事会、监事会等,各占董事席位,并组建了全新的经营管理层,这样改制后,铸炮厂得以保存,甚至获得更多订单,收益也更高。
葡萄牙人虽然让出了七成的股份,但若是他们不合作,这个炮厂就会失去大明的订单,以他们现在的处境,根本维系不下去。
澳门的船厂、铳厂等基本上也都是进行了这样的改制。
完成改制后,葡萄牙人在澳门的那些工作基本没丢,就是以后不能再享受国中之国般的自治待遇,但起码还可以继续在澳门生活下去,甚至有技术的在那些厂里,待遇依然挺高。
经商开铺子的,也同样能够继续经营。
损失也是有的,土地、房屋、商铺,甚至城堡、教堂、港口码头、炮台都收归朝廷,连他们的奴隶都被收走了。
他们还被剥夺了在澳门买卖、蓄养奴隶的权力,只许雇佣。
“澳门能够这么快安定下来,苍水你功不可没,何腾蛟这次回朝后,就不会再回两广了,朕打算让你出任广东巡抚一职。”
“陛下,臣不敢受,臣仅是巡按而已。”
朱以海笑着道,“你也别急着拒绝,巡按之前虽仅是七品,但之前朕更定官制,已经是正五品了,你先前巡按福建,再巡按广东,在地方上辛苦奔波,劳苦功高,其实你早当升迁,只是之前岭南需要你,朕也就委屈你了。
现在这次要一起调整岭南的官员,便把你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巡按巡抚,只着好像差不多,其实品级上来说,天差地别。
在绍天朝以前,巡抚早最其实也是中央派出代天子巡狩地方的官员,最早时还分为户部派出巡抚和兵部派出巡抚,到了后来,事权渐合一,巡抚也成了普遍常设,于是巡抚便加都察院的宪职,到后来又例加兵部侍郎衔。
嘉靖后,甚至开始常驻地方,虽是京官,但常驻地方,成为地方一省军政主官,在边地还能练兵、统兵,甚至指挥作战,兵马多的手底下几万人马。
虽然明末时总督设立许多,但总督与巡抚,其实并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平级,互相牵制。
所以后来又设督师、经略等以节制巡抚、总督,甚至统领数省。
巡按这个职务呢,其实就是巡抚常驻地方后另设的,设立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巡抚常驻地方,成为一省军政长官后,他原先的职责其实就变了。
所以朝廷需要再派一位京官代天子巡狩地方,尤其是监督地方官员,包括监督总督、巡抚们。
所以虽然巡按是从十三道监察御史里面轮流派出御史出巡,品级才八品,但权力极大。
巡抚权利越来越大,给巡按的权力也就不断增加。
到了明后期时,巡按在地方上的声望威势,已经比巡抚更高,地方官对巡按的畏惧,远远超过巡抚。
因为巡抚已经成为了实际上的地方官,而巡按却是真正的代天巡狩的钦差。
号称代天子巡狩,各省及府、州、县行政长官皆其考察对象,大事奏请皇帝裁决,小事即时处理,事权极重。
到了绍天朝,朱以海干脆把总督和巡抚,直接定性为地方官员,总督、巡抚不是上下级,两三省设一个总督,每省设一个巡抚,总督驻扎的省,例兼当地巡抚,不再额外设巡抚,免的冲突矛盾。
巡按的品级也由八品升到五品。
仍是朝廷特派钦差,代天子巡狩,所以地位其实反而是提升了许多。
巡按品级既不如总督、巡抚,也不如布政使、按察使,甚至不如地方的分巡,但在地方上排序,却是跟总督、巡抚并列,是位在布按之上的。
明末时知府等见品级更低的巡按,却还得跪拜。
当然,正常情况下,巡按虽然权重,但毕竟品级低,他只是中央特派,按例巡按一般都是各道监察御史轮流出巡,一般是一年,一年后就回到都察院,然后换另一位御史出巡。
御史、巡按都是容易升迁的官职,甚至巡按的选拔上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必须是进士出身,不许用教官,不许用部曹,不许用吏职,也不许用新仕官,不许用老弱。
甚至由监察御史选为巡按出巡后,就暂时不再隶属都察院,给予最大的权限。
他们在地方上督查人事、考核政绩,监理地方司法、军事,甚至直接统兵练兵,管理粮饷,指挥打仗等等,权力大的没边。
反正这个中央特派员,中央督查组长,地方所有官吏、事务,他都有权管,跟巡抚职权上其实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变成地方长官,一个是上面特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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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年华似水情谊存的打赏支持,谢谢,三更一起送上,今天是个过渡总结的剧情,这卷内容结束,将开启新一卷了。
第594章 红线
不过巡按本身仍是监察御史的外差,就算在绍天朝升为五品,仍是监察御史。他们的升迁顺序,其实也是有一些定例的。
别看他们在外巡按的时候,权力大的没边,但不等于他们就已经真的跟督抚们平级了。
监察御史也是要按考核成绩来迁官的,一般是迁按察佥事,这是地方按察使司的三把手了,后来多成为地方分巡道的兼衔,绍天朝直接统一分守分巡等各道,统一为分巡道,另设各厅。
所以巡按升迁,升的最多的是地方的分巡,这是能力证明,也是最大的嘉奖。
另外也有升按察副使,或升大理寺丞、布政司参议的,甚至有迁知县的(极少数,且是京县畿县)。
极少数升按察使、布政司参政、太仆少卿、知府、通政司参议、光禄少卿的。
也有升佥都御史、大理寺评事、太仆寺丞的。
其实各个官职,都有一定的升迁顺序和方向的。
巡按直接升巡抚,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皇帝特旨题授当然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如今是特殊时期。
皇帝用人,可以不按吏部的官员选授规矩来。
张煌言是从龙起义的元勋,做过宁绍兵备,又做了两任巡按,既有资历又有功绩,正常也不可能迁知县、太仆寺丞之类的,若是正常升迁,当是升佥都御史,仍在都察院。
佥都御史下一步就是升副都御史或六部侍郎等了。
现在直接升巡抚,还是广东巡抚,这可不一般。
要知道,之前广东巡抚可是直接由两广总督兼任的。
“朕留何腾蛟在朝,任内阁协办大学士,入总理处帮办军务,以瞿式耜任两广总督,苏观生任广西巡抚、张肯堂为福建总督,冯京第巡抚福建,你巡抚广东,台湾设三府,台北台中台南,划入福建管辖,单设一位台湾巡按,派吕大器巡按台湾。”
原福建总督郑鸿逵被朱以海召入朝中,任兵部侍郎。
原福建提督郑芝豹改任御营福建行营副提督,施大宣任台湾行营提督,郑采为副提督。
瞿式耜和张肯堂都只任总督而不兼巡抚,郑氏几人也都调任他职,明显是皇帝对这三省的重大调整。
“瞿式耜将驻节南宁,以稳定西南,尤其是方便节制广西土司,并利于援剿云南叛乱。”
“你巡抚广东,安心发展,广东既有广州大港,利于海贸,又有珠江水系连通两广,何况还与江西联通,可经赣江直抵长江。再则,佛山镇,其冶铁制器业十万兴盛,一定要继续扩大生产。”
“如今前线局势渐稳定,攻守易势,我们也度过了最难的头三年。接下来,要略微调整发展方向,尤其是做为大后方的岭南,广东的任务还是经济发展,珠三角拥有沃土良田,但也不能只种粮食。
还是得兼顾经济,现在情况好转,可以适当的放宽些经济种植,在保证能够岭南自足,且能完成给朝廷的供应量外,也可以发展棉、麻、桑以及茶叶的种植发展。
同时岭南传统的采矿业、冶炼、制器、造船、贸易也不能松懈。
老百姓光靠种地,顶多能填饱肚子,但是油盐醋酱醋茶,衣裤袜帽鞋,读书看病等等,都还得靠其它经济作物,甚至是打工等帮扶的。
起码也得男耕女织,才能自给自足,若是再发展些副业,搞搞养殖等,才能丰衣足食,有所富余。
现在我们与这些夷人开海贸易,广东条件得天独厚,一定要抓住这机遇,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你回去任巡抚,主政一方,一定要掌握好方向,民生要搞好,但经济更要发展,要想办法给百姓增加收入,也给朝廷多添税收。
你们在大后方,给前线输送粮食,上缴税银,甚至造船造炮,提供铜铁盐,就是最大贡献了。”
张煌言连连点头。
他本是浙东士人,早习惯工商发达带来的繁荣好处。
这两年,因为战争,也因为饥荒,所以一直强调保粮食种植,解决饥荒,因此要求粮田是种粮为先。
大大减少了经济作物。
以往环太湖江南地区,曾经的鱼米之乡,江南粮仓,甚至因为棉纺丝织业的发达,所以几乎家家户户都是种棉花种桑树,粮食还全靠江西湖广供给。
因为种棉桑等收益更高,苏杭等发达的丝织棉纺业,需求太大,自然就使的江南百姓不种粮。
而湖广江西也是鱼米之乡,他们工商织造等业不发达,百姓习惯种粮,然后销往江南,也有不错的收益。
鞑子入侵,中原动荡。
以往的这种模式被迫中断,大家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谁又还顾的上再养蚕织丝。
不论是鞑子还是明军,都是要求田地都种粮,以满足军需,维持战争。
不过朱以海毕竟是穿越者,也清楚知道如果只搞农业,废掉工商,后果是很吓人的,这种事情也只能短期为之。
否则很难长期,毕竟就算只顾军事,也不是只要粮食就够的,也还得各种武器装备等等。
更别说,打仗除了耗费粮食,更耗费银钱。
所以这两年,朱以海也开始在江浙等地,慢慢的放开种植限制,不断的扩大或者说恢复经济作物的种植,虽然放开的比较谨慎,一点点放开,始终要求保证粮食安全。
但大趋势是好的。
广东做为大后方,保证粮食自足,再适当的给朝廷上缴量的同时,加大恢复工商,恢复经济作物甚至养殖业等,这是必须的。
广东一个佛山镇,在明末的时候,其冶铁制器的能力已经非常惊人,广东以往出口的铁器极多,仅是铁锅铁壶,就名扬海外,外贸出口量惊人,创造极大利润,带动着烧炭、挖煤、珠江运输、铁矿开采等一系列产业发展。
一个简单的算法。
种一亩桑叶,养八九筐蚕,一个妇人,忙碌一年,可以养好几茬,这些蚕大约能缫八斤丝,可以织二十匹绸。
良田种麦谷,丰年每亩纵收二三石,不过值银二三两,若种桑叶,每亩采叶养蚕可收水丝八九斤,值银十五六两。
如果种棉花,籽棉亩产八十斤左右,市价百斤银二三两,每亩种棉收入也有二两左右,妇人织棉布,日织一匹,若是再加半夜,熟练的能织两匹。
如果种烟草,也是收益数倍于稻麦。
种桑养蚕的,丝贵的时候,养蚕一筐就能当种一亩粮的收益。
市价好的时候,种桑养蚕是种稻收益的四五倍甚至十几倍。
所以当粮食问题没那么紧张的时候,必须放宽限制,给百姓恢复经济作物,既是给百姓增加收益,同时也为市场提供活力,更为朝廷多得税赋。
当然,这里面始终也还有个度。
晚明起,江南地区就是已经无序乱种了,为了经济收益,农民会把所有的地都种经济作物,连自己的口粮都买的吃。苏州、松江、杭州这些江南大城,已经完全依靠湖广江西等外地粮。
甚至本地都没有什么存粮,每次稍发一下洪水什么的,城中没有粮食运进来,就会粮价大涨数倍。
甚至出现饥荒。
这种情况就明显是不行的。
所以朱以海现在跟张煌言讨论的,就是红线还是得划的。百姓有田地的,得定个比例,逐年放宽。
比如现在,粮食问题还是比较重要的,所以如广东这样的后方,十亩田地,可以种植两三亩的经济作物,剩下的七八亩必须保证种粮,以后情况好,还可以再适当的放宽一两亩。
不能全去种经济作物。
粮食起码得先能够本地自足,保证本地供应,再留有一些余地。
剩下的田地再去发展种经济作物。
具体的比例,就得视各地田地数量,人口数量等,来调整,必须保证粮食自给自足,还能有些富余存储和上缴。
给百姓让利发展同时,也要根据实际情况,对这些经济田,适当的征些收税收。
比如种棉的种桑的种烟的种药草的,根据实际产出收益情况,按粮田田赋十收一左右的比例,加补一些。
一亩粮田是征田赋二斗,如果种桑棉是种粮几倍收益,那么肯定得适当加征一些,但也要考虑到如桑田收益虽高,但其实是要加上养蚕附加,种棉收益高,也有织布这些附加劳动在内,所以给出一个桑、棉、烟等田地种植的新税率,必须得合理,不能伤农。
“广东地处大明南端,虽有海运之便,但如果从岭南运粮到北方来,实为不便,成本也高,所以朕还是希望岭南大力发展工商、贸易。”
“岭南自产的粮,百姓留足口粮后,统一征收采购,然后也不需要北运,就在岭南各府县,设立粮仓,直接存储。少部份,运往周边的江西、福建、贵州、云南、湖南等省交界处建仓储存。”
朱以海现在对漕运制度也早有调整,一来主要靠海运,二来对百官等,不再发放禄米,而是仅发给少量,以供口粮,其余的都是折银发放。
这样的话,朝廷漕运负担减轻。
粮食的调配,主要是沿海、沿长江、运河,沿主要交通干线建立起转运仓储制度,粮食分储于这些干线上,各地有需,则就近调配,然后再周边补满。
不需要把大量粮食都储备到两京地区等。
在那些交通枢纽,区域中枢位置,建立起大仓,这就跟朱以海以前网购喜欢京东买东西,因为他速度快一样。而他速度快,主要就是他们在各地建立仓储中心,就近发货。
所以朱以海认为粮食也完全可以这样。
以前隋唐时就这样干,大型粮仓可以存储几千万石粮食。
大明漕粮运输,一年运几百万石漕粮入京,结果耗费的却是起码两倍以上,成本太高。
漕粮改海运,尤其是各地建仓存储转运调配,提高效率,节省耗费。
甚至如广东、江浙地区,得重新恢复他们工商资本的优势,为朝廷提供更多税银,而不是种粮。
这套东西,其实户部尚书阮大铖最能理解,他也是最早就跟皇帝提出不能只顾粮种而完全放弃经济作物种植的人,他在任浙江巡抚的时候,这块是做的很好的,皇帝也大力支持他。
所以浙江的丝织业、茶业恢复最快,湖丝的产量恢复很快,通过外贸赚取了大量的银子,朝廷也获得了很多税收。
甚至生丝茶叶换战舰换大炮换雇佣兵,那都是硬通货。
第595章 元从勋臣
浙江的百姓,也因为政策的扶持放开,而得以迅速的恢复,甚至现在比崇祯年间还要兴盛热闹了,毕竟吏治好转,整体的军事形势也很好,外贸放开,浙江也有了自己的许多外贸港,茶叶、生丝、丝绸这几大项,让他们发展很快。
而造船、冶炼、铸炮造铳等新产业,也发展很好。
不仅那些士绅豪强们现在都收益大增,就是农民工匠也一样收入大增负担却减轻许多。
阮大铖在浙江,马士英在江南,他们不仅大力鼓励恢复发展工商,甚至还通过从江北接收难民南下,利用这些难民的劳力红利,来提升地方的工商制造业。
比如说在环太湖江南地区,一个农民,如果专门种桑,大约能种五亩,专门种稻,能种十亩。
但种桑虽能种五亩,可一个家庭的妇女,养蚕缫丝最多不超过二亩,甚至许多只能养的了一亩桑的蚕,毕竟妇女还得做家务带孩子等。
所以家庭养蚕缫丝有很大的限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家庭人工不足。
阮马二人巡抚江浙,就接收大量江北难民,然后安置各府县,男的安排进厂制造或是去挖矿或是去种地。
女的就让她们养蚕织布等,搞起许多新作坊。
甚至把许多难民直接就安置到江南农民家中,男的给帮佣耕地,女的养蚕织布,这些难民安排到各户,耕地养蚕织布等收益,要分给农户部分,并不是完全的雇佣关系,而相当于官府组织安排的一种合作关系。
难民刚南下,什么都没有,这样安置到农民家,也有个落脚地,官府也减轻安置负担。
对农户来说,或是一些小地主来说,这些人来了,辛苦赚的收益他们可以分走一些,也是很好的事情。
对官府来说,除了降低安置成本,而且还提升了家庭养蚕、丝织的规模和产量,原来一户农民如果有十亩地,一家子自耕自织,顶多能种九亩地和一亩桑,但种粮收益低。
现在如果种五亩田和五亩桑,再养几十筐蚕,到时能缫几十斤丝,或是织成一百多匹丝绸,这里面可就增加了许多收益。
农民和难民都得到了许多收益。
而官府也获得了更多的生丝或是丝绸,出口贸易,能获得更多关税等。
又还安置了许多难民,给他们提供自食其力的能力,既减少安置负担,甚至还能马上从他们那收到一些税赋。
而官府开办的那些作坊,能吸引更多难民,织出更多丝绸,纺出更多棉布等。
江浙经济和税赋在马阮这两个被许多人骂为奸臣的巡抚手里,恢复相当快,为朱以海提供了大量的税银,甚至粮食供应也保持的很好。
朱以海是不会在意马阮二人以前名声的,他看中的是他们现在的办事能力,尤其是能不能紧跟中央,听从皇帝旨意。
阮士铖干的很好,所以直接就升户部尚书,而马士英也被升为江南总督兼江苏巡抚,总督江苏、安徽两省军政。
现在马士英在江南干的很卖力,之前被四次拆毁的苏州城,现在又是织机万张,织工无数,松江、上海的棉纺业也非常发达,现在通过贸易,大量从马尼拉、印度等地,由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国等海商把棉花进口过来,然后在松江上海这些棉纺加工中心进行加工,纺织成棉布,甚至做成成衣,既供应大明内地市场,也返销马尼拉、巴达维亚、印度,甚至是卖到荷兰阿姆斯特度、葡萄牙里斯本、英国伦敦,乃至于新世界的墨西哥等各地。
大量的北方难民,被吸纳进了这些工坊,用汗水换取银元工钱,然后拿工钱买粮食,甚至有些工坊,还直接包吃包住,进了厂虽然辛苦,但起码不用担心饥荒、战争,能够一家人安定下来,并且温饱,工坊每年还能为朝廷提供许多税收。
御营等明军的军服,也出自松江、上海的几大工坊,质量好,速度快,价格还便宜。
当鞑子八旗还在北方到处跑马圈地,强迫百姓投充,甚至到处追捕逃人的时候,大明的江南,已经再次春暖花开,工商兴盛,各个港口,更是帆船排队进出,货通天下。
鞑子在北京连八旗的丁粮都发不出了,百官的俸银都支不出来。
而大明现在税赋却是一年比一年收的多,屡创新高,征粮三千多万石,卖地、契税、工商税、关税、盐酒茶矿专税、厘捐等加起来超过四千万元。
朱以海已经在给御营全面换装火枪,增加火炮了,鞑子却已经彻底停了给绿营的粮饷,连八旗驻军也得自己想办法搞钱搞粮。
战争打到这个时候,朱以海其实已经完全没什么压力了,按着这节奏,一直平推过去就好。
所以现在他还能一边打仗,一边要求张煌言回了广东,要重点发展经济,搞活工商。
佛山镇是晚明工商四大镇之一,其冶铁业之发达,名动天下。朱以海特别交待,要把佛山镇保护好,更要经营好,冶铁业很重要,不管铸炮造枪还是造甲,都离不开。
更别说佛山镇的铁锅在国外都很有名,广锅大名可是远播南洋,这可是赚外贸银子的畅销产品,得扶持。
君臣一番畅通过后。
张煌言也不再说什么不敢受巡抚之职了。
皇帝如此器重,甚至是倚重,做为臣子的,只能是鞠躬尽悴,死而后已了,哪还好意思推辞。
朱以海又特留张煌言用饭。
仍是简单的四菜一汤,哪怕现在经济好转,特别是皇帝少府监很赚钱,内府充盈,但皇帝仍然坚持四菜一汤。
也很少搞那些什么珍肴美味,上次有个新进御厨说他家祖上有个菜谱是唐代传下来的,是当年唐朝皇帝和勋戚贵人们常吃的,叫啥浑羊殁忽。
做法是杀子鹅一只,去毛,掏去内脏,然后把肉末和糯米饭加多种调味料调和好,再填入鹅肚内。
再取羊一只,宰杀后去毛剥皮,去掉内脏,将子鹅放入羊腹,用线缝合,放火上烤。羊肉熟后,打开缝口,取出鹅混合食之,谓之浑羊殁忽。
有些更精致的吃法,还要在鹅腹里放上鸡,鸡肚里再放鸽子的。
这说是一道菜,但直接就是烤一只骆驼,还要烤只鹅。
朱以海觉得太奢侈浪费,不许他弄。
皇帝平时连整只的烧鸡烧鹅都很少吃,对于自己膳食每天用量多少,他都会有亲自指示,杜绝浪费。
像什么一餐十二个菜十八个菜的,哪吃的完?
吃不完再赏给妃嫔或是内侍吃,让别人吃口水,也不干净卫生啊,何况这菜都凉了,有啥好吃的。
今天的四菜一汤也挺清爽,仍是两荤两素,一个蒸小黄鱼,一个青椒肉丝。
张煌言看着这几个菜,很是感慨。
“寻常举人之家,饮食也远超于此,陛下之节俭,让臣等钦佩。”他道,“民间笑话,说一群村妇洗衣时闲聊,说东宫娘娘摊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皇帝每天吃面馍和大饼。
上朝的时候,左边放着面馍,右边搁着大饼,皇帝吃饱了,就躺龙椅上晒太阳,直到饿了,就起来吃大饼和面馍······”
这话说的朱以海忍不住大笑起来。
对于没见识的普通村姑民妇来说,贫穷限制着她们的想象力,自己见识过的最好的就是面馍和大饼,就觉得皇帝也是这样了,还能天天吃,那日子美的很。
而对于那些盐商海商们来说,他们或许又觉得皇帝每天龙肝凤脑琼浆玉宴,一顿吃一百二十个菜。
“朕以前曾听说扬州盐商最富最奢侈,吃个鸡蛋都要二两银子,那下蛋的母鸡天天吃的是虫草人参,朕可敢这般奢侈。一斤猪肉不过几十文钱,这一个蛋都相当于一头猪的价格了。”
张煌言道,“万历天子时,宫中一个月膳食开销一万二千余两,还不包括各种私灶小灶,远比不过那些盐商海商们的奢侈浪费,盐商一顿宴席,能够花费三千两银子,盐商们好扬州瘦马,一个打小调教的扬州瘦马,有的竟然能卖到一千五百两银子,相当于一百个普通丫头,但也仅是他们半顿饭钱而已。”
朱以海笑道,“这说明他们银子来的太容易,所以花起来才不知道珍惜。如今我大明的盐政盐税下,还有哪个盐商能来银子这么轻松,还有谁敢这般公然炫富斗富的?”
张煌言点头,现在确实没人敢这样了。
皇帝都天天四菜一汤,还经常在报纸上公开自己的菜谱,有时还写些饮食点评的小文章,天下人都知道皇帝不喜奢侈,反对浪费,谁又敢炫富?
之前也有人高调炫富,甚至为富不仁,结果立马就被税务部门调查了,然后查明偷税漏税,以及侵占田地、贿赂官员等诸多事情,最后直接被请进了锦衣卫,最后又移交大理寺,最终进了刑部天牢。
这个桉子三司会审,最后定了个抄家问斩,全家流放台湾的下场。
自那以后,可不会有人再这般作死了。
第624章 臣节扫地
就如之前他在淄川、章丘对待那些家族一样,该清理整顿的还是要清理整顿的,主要就是田地,把侵占的田地给收回,私采的矿山等登记,商铺作坊必须如实申报登记,领取部贴执照,
照章纳税。
孙孝恩跟朱以海诉苦,崇祯以来,山东没有一日之太平。
“崇祯十二年,清兵绕过北京南下,攻入山东,破济南城,
大肆抢掠,当时济南被杀被掳的壮丁就有八千八百五十一丁之众,民间牲畜被掳尽,此后几年,牛一头直二十两银,大者值三十两银,贫者相傅而耕,率六七人曳一犁,日三四亩,已困疲。”
鞑子屠戮抢掳山东,还造成了瘟疫爆发,死者无数。
“十六年,清军再攻山东,虽未破济南,却攻破了泰安,连许多世家望族也遭受灭顶之灾,千金之家有丐于市,整个山东被践踏成人间地狱,驰驱两千里,
人烟断绝······”
孙孝恩告诉皇帝,并不是山东士人无骨气无节义,鞑子入关前的两次攻入山东,山东也有无数官吏将士,士绅百姓抗争。
十二年破济南那次,济南兵因被杨嗣昌调走,城中空虚,仅乡兵五百、莱州援兵七百,但巡按御史宋学朱带领下,城中官吏百姓仍然全城坚守,虽仅守十日城破,但没有一个逃跑的。
从巡按,到布政使,再到按察副使、知府、知县、兵备道、盐运使,甚至是教授,所有人慷慨赴死,为国捐躯。
滨州杜氏、新田王氏两大家族,也都是十分英勇。
十五年,清军犯滨州,
告老还乡的原山西太原通判杜律,立即组织城中的杜氏家族子弟守城,满怀激烈,视死如归,最后城破而死。
举人杜赋,城破后不甘从贼,怒骂清兵而死,其六子俱被害,杜家的子孙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的冲上去杀鞑子,几乎满门灭绝。
清军攻下滨州后过新城,新城王氏也满门守城抵抗。
王氏甚至早在孔有德叛乱时,时任保定同知的王象复在家养病,闻讯跃床而起,慷慨陈词,吾家世受国恩,岂可不去,于是召集乡民,与儿子一同碟血城头,城陷后父子双双被俘,不屈被杀。
清军来犯,王氏家族上下仍然上下同仇敌忾,表现空前壮烈,那些平日里风花雪月吟诗做画的子弟,纷纷拿起弓箭长枪,坚守城池,这次兵祸,新城王氏遭受重创,不仅家族祖宅大院被洗劫一空后被清兵焚毁,家族子弟也三十多人死难,家族年轻一代的精英几乎死绝。
也正是因为这次兵祸,让本来王象复那代出了数个进士,多个做到高官的王家,最后出现断代,如今也仅有王士祯几兄弟长成后渐有了些名气,但不复昔日满门公卿的盛况。
后来北京沦陷,王象晋次子王与胤还在家携妻儿自杀殉国,他此前已官至湖广道监察御史。
他是当时王家最后一个年轻精英。
可以说,在清军入关前,山东的士族名门表现其实还是不错的,新城王氏这样的满门忠烈并不是个例。
可为何后来却成了鞑子满朝半山东?
要说来李自成要担很大责任。
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自缢煤山,大明亡了。
大顺朝派兵下山东,那些来到山东的大顺官吏,收罗土贼豪恶为胥役,以割富济贫的名义,把京城的拷掠之法带到山东,对山东的地方士绅、世家望族进行压榨,使的许多大户的奴仆趁机索要奴契、侵占财产,到处发动奴变,奴变席卷山东,愈演愈烈,大者杀人放火,小者抢掠一空。
世家大族遭受的损害比鞑子两次下山东时还大。
于是乎,世家大族组织起来诛伪,带头的卢世鹤傕、赵继鼎、程先贞、谢陞等人都是出身德州的卢、赵、程、谢几大家族,还有济南的刘孔和,也是在长白山起兵。
他们起兵诛伪,既是对大明王朝的忠效,也是对自身利益的维护。
不久后,清军入关,山东的顺军全面撤离,清军南下。
与顺军到处拷掠压榨不同,清军刚入关时为稳定局势,对地方上,尤其是士绅望族是大行招安政策的,入京第一时间,就让山东籍的户部右侍郎王永鳌招抚山东河南等地。
他也立即举荐了德州籍前朝大学士谢陞等四十余位高官,而鞑子也立即让他们以原官仕清。
谢陞等之前本来是举兵诛伪拥明的,可在王永鳌的出面招抚下,得到鞑子安抚承诺后,他们最终选择了归附新朝,于是乎东昌、临清等地次第而平。
所以山东在清入关后,在镇压顺军以及地方盗匪这块,比任何一个省份,都要来的迅速,孙之獬等山东籍前明官员,纷纷入朝接受招抚授职,并迅速出任中央和地方要职,为满清招抚各地。
山东的名门望族大户,自然也是纷纷归附新朝,并借清军之势,迅速的扫荡了山东地方上的顺军余部,以及盗匪和那些奴变的奴仆等。
这种选择,无疑首先还是因为自身利益,顺军本来攻下北京后,取山东是不费一兵一卒的,但是他们后来在山东与在北京一样拷掠,甚至还放纵甚至挑起奴变,完全把旧有秩序打破,甚至把这些士绅豪强逼对了对立面,逼的他们起兵诛伪。
他们反抗顺军,也还有忠效明朝之意。
但经历了顺军的劫掠后,这些山东望族对于接着入关的清军,反而表示了支持,最主要的还是清军对他们的招抚策略,保护他们的地位和财产。
如果当初大顺入山东后不拷掠压迫他们,他们大多数人可能也乐得拥护新朝,并在新朝做官的。
面对顺军拷掠,奴变打击,陷入焦头烂额中的山东士族选择了跟满清联手镇压顺军、奴变军,重新恢复地方秩序,甚至是必然选择。
清军南下后,山东仍然此起彼伏的义军,其实许多都是奴变而来。
比如谢迁,他原本就是韩氏的奴仆。
经历了大明崇祯帝自缢,北京沦陷,顺军南下拷掠,奴变动荡,清军南下安抚等这些后,山东的士族名门其实就撕裂了。
大部份转而归附了新朝,只有少部份南下去追随正朔,也有一些看破红尘,归隐山门。
比如当初与谢陞他们一起组织义军诛伪的德州在籍御史卢世??,积极参与诛伪,但在谢陞等归降清军后,他却以病重为由辞去了清朝给予的原官待遇,但其实他一直在家好好的。
而新城王氏、滨州杜氏都曾经满门忠烈抵抗清军,所以清军南下后,他们都以奉养老人等理由,拒绝出仕。虽然两族在去年的科举中,也都鼓励年轻后进去参加科举,其根本原因,也是这些家族都是以科举起家的,如果不参加科举,没有了举人进士这些功名,家族就会迅速衰弱,尤其是许多士绅特权保不住。
他们也许不想马上出仕,但却不想家族失去士族地位,其内心也是非常矛盾的。
甚至可以想象,当老一辈人逝去后,年轻一辈又还会有几个再执著那些呢。
就好比滨州杜漺,他父亲杜若昧就是在崇祯十五年那场抵抗清军的战斗中死于清军刀下,他当时二十一岁,也参与了那场战斗,但在顺治三年,为父守孝期满的他,却参加了山东的乡试,中举人,第二年又去北京参加会试,中进士。
其实据说杜漺其实是不肯在父亲尸骨未寒的情况下出仕清朝的,但是家族却劝说他去考科举。
家族的利益,生存的压力,让滨州杜氏不可能就此放弃科举,他们的地位必须依靠科举取得功名,然后进入官场,才能维持的住,否则失去这些,那就成了乡下土财主,到时就是任人宰割的。
为了家族,杜漺万分犹豫下,最终还是妥协赴京,最后名列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乱世的动荡,让杜漺明白自己的责任,在那几年,奴仆叛变,盗贼蜂起,不法之徒趁火打劫,杜漺被迫携全家背井离乡,避难海上,二哥在路上感染风寒,一病不起,杜漺承担起照顾母亲和兄弟的责任,船上物资短缺,阴寒湿冷,颠沛流离,毫无保障,这一切都让他印象深刻。
田园荒芜,田地被奴仆佃户抢占,田租无着,牛羊散失,甚至连祖宅都让人占去。后来清军南下,家乡才恢复些定稳,杜漺也得以回到家乡,甚至收回了田地祖宅等。
其后清军征派渐多,没有功名越发受到压迫,杜漺也是无可奈何才被迫踏上科举之路,出仕清朝。
滨州杜家和新城王家,可以说是当时山东士绅里有名的代表,他们曾经激烈抵抗,慷慨起义,满门忠烈。
但也在后来的动荡中,家道衰弱,
杜漺最终为了家族,也只能被迫参加科举博取功名。
而王家的王士祯兄弟几个,在邹平外祖父孙氏家居住避难,日子还不算特别艰难,后来其父王与敕被举荐入仕,他以父亲象晋年老为由辞,并让几个儿子在家安心读书。
这既是因为王家曾抵抗鞑子满门忠烈死了三十多个,也因为兄弟与胤全家自杀殉国,所以王家心中更怀怨愤。
当然,王家姻亲多,都是世家名门,他们许多都出仕清朝,包括他们寄居的孙氏家族,以及淄川的高家等,所以一时半会家族还能保持。
孙孝恩跟皇帝诉苦,说的也确实是实情。
并不是山东皆降,只是他们确实经历许多。朱以海起兵时,浙东义绅四起,其实当初山东也一样啊。
可山东没有出一个如朱以海这样的圣君,只有扶不起的衡王,早早被掳去然后归附的德王,有骨气的鲁王还早南下走了。
山东人能依靠谁呢,当他们起义然后被扑灭,最终多数人选择了归附新朝。
朱以海对这番话倒有几分认同,因为历史本就如此,就如真实的历史上,浙东起义虽然激昂慷慨,但并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就被扑灭,虽然仍有一些退到海上,如张煌言张名振等跟着朱以海这个海上监国,硬是再坚持了十八年。
但绝大多数人还是被击败,最终妥协归附了。
所以也不能全怪他们。
又有顺军失败的前车之鉴在先,所以朱以海也没打算对他们清算什么,差不多就行。
“陛下,城外有一女尼举白旗前来。”
“哦?”
“那旗上还有字,”
“十六帝德泽在人,可卜中兴与再造。”
“三百年臣节扫地,愿抒下士之孤忠!”
当这四句话在厅上念出,本地豪绅们几乎都念出了一个名字,“刘孔和。”
也有人马上想到这位女尼,应当就是曾经与刘孔和一起募兵三千起义诛伪,后来还接收了济南,最后去了徐州,然后被刘泽清杀死了丈夫后,心灰意冷回到长白山剃发为尼的王氏,她也出自新城王氏。
孙孝恩把这其中详细禀与皇帝。
崇祯朝首辅大学士的儿子未亡人,还是位能拉弓射箭力能举石的巾帼英雄,曾带兵勤王诛伪,可最终却被刘泽清害了丈夫,心灰之下才解散义军出家为尼。
那四句话,乃是当年刘孔和在长白山下树旗招兵时,亲自所书。
朱以海听了也大为感动。
明末时虽然许多山东士绅最终选择了归附鞑子,但山东也出了不少慷慨悲壮的忠烈之士。
也更因绝大多数人最终为了家族利益而妥协投降,那些不曾妥协的才更显难得。
就如眼前这位孙王氏。
“传旨,请孙王氏入城相见。”
如此女中豪杰,必须得一见,还得好好表彰。
甚至今天看了这无数投降派的山东名门望族代表们,他才越发觉得之前不太起眼的新城王氏,真的是很了不得,他们家抵抗鞑子死了三十多年轻俊秀,家族最后一位优秀的年轻俊秀也自杀殉国,面对鞑子的招安,面对举荐入仕,他们却还能果断拒绝,让子弟安心读书,仅仅凭这,也值得朱以海要特别的赏识重用新城王家人了。
还有送旗来的这位孙王氏,更要好好宣扬。
山东,也还是有许多忠贞义士的。
第596章 帝赉忠良
君臣二人,四菜一汤,却也吃的挺愉快,张煌言更是感叹连连,深觉皇恩深重。
饭后,又赐茶一壶。
喝完茶,朱以海甚至亲自将他送到宫门,殿中监刘朝捧来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绸。
“苍水你马上回广东,下次君臣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今日送你几样临别礼物。”
红布掀开。
蟒玉金章剑牌。
大紫蟒袍、九环玉带、金鱼符袋,赐号银章、尚方宝剑、王命旗牌,
一共六样东西,每一样都无比了得。
单这大紫蟒袍,就是赐服之最高级,绍天朝以来,皇帝对于服饰制度已经严格,不再如过去随便赐服,太监皆蟒的局面已不见。
一般大学士们才可能赐斗牛、麒麟。
提督、总镇等大将,才有可能赐飞鱼。
至于说蟒袍,那就是更加难得了,就算封国公,都极少赐蟒。
但如今却给张煌言赐紫蟒。
“臣何得何能,当此恩赐!”
他不知道,张煌言这个名字,对于朱以海来说极为特别,这可是西湖三杰之一,跟岳飞、于谦并列。更别说,本来历史时空里的张煌言,不仅仅是鲁监国的心腹肱骨,更是明末汉族的不屈嵴梁。
这个读书人,用一生诠释了什么叫忠烈。
坚持抗清二十年,虽死无悔,最后在杭州英勇就义。
就凭这些,足够朱以海特别对待,何况他起兵以来,也一直特别重用张煌言,而他的表现,也非常的好。
哪怕这两年许多当初浙东起义之初的元从,如今都成了大学士、尚书、侍郎、总督巡抚等,张煌言却还仅是巡按,但他却没有过半句怨言。
这样的臣子,朱以海都已经写在他的小红本上了,预留了一个大学士的名额给他。
蟒袍玉带金银符,都只是为了让这个先前仅是巡按的年轻人,能够在广东巡抚任上,有更多威严,能够得到广东官民敬重,毕竟张煌言确实很年轻,年仅二十七岁,举人出身而已。
虽然父亲曾官至刑部员外郎,但二十七岁的巡抚,也就算是特殊的开国时期才行,否则如何服众。
朱以海特别赐紫蟒玉带金鱼符,正是给他借势。
这些无不表明天子宠臣身份,远超于一般督抚恩信。
后面三样,则更不一般。
赐号银章,其实源自仁宣,而被嘉靖发扬光大。嘉靖外藩入继大统,想要掌握朝堂,并不容易,他在大礼议之后,给支持自己的大臣们,赐银章。
银章上还有四个字的嘉号,比如忠诚直谅,忠良贞一,忠诚静慎等,拥有御赐银章的大臣,就拥有给皇帝银印密疏之权。
这其实就是最早的密折制度。
嘉靖赐几个心腹大臣银印,然后与他们单线秘密通信,商议重大政事等,甩开朝堂其它人。
这在当时,可是很了不得的,毕竟臣子奏疏都得通过通政司、内阁,甚至都是公开的。
仅有内阁大学士们,才拥有给皇帝密揭之权,甚至这内阁密揭,其实也是要经过全体内阁知晓的,并不是真正的密疏。
所以嘉靖给心腹大臣们赐银章,让他们有银印密疏,直达天听之权,还不用经过其它人,完全保密,事后也不由六科科抄存档等。
等于变相的给自己心腹,不是内阁大臣的核心权力。
不过嘉靖晚年,他掌控了朝野,也就不再赐予银印。后来鞑子雍正、康熙倒是把这套发扬光大,也不搞银印密疏了,直接密折奏事,雍正赐给密奏之权的官员多达一千余人。
不过朱以海之前一样也是搞起密奏制度,规模有过之无不及。
效果还是不错的,但赐银印,之前还真没有。
朱以海把那方银印亲自交到张煌言手里。
张煌言官宦世家,自然知晓这银印密疏典故,甚至他之前巡按在外,也是获得了密奏之权的,经常与皇帝密奏陈事。
银印捧在手里,观看上面的字。
“帝赉忠良。”
一看这四字,他愣住了。
这不是万历皇帝赏赐给张居正的银印吗?万历时,银印密疏制度其实已经没有了,但万历帝还是赐过几枚银印给大臣的,张居正的这是这四字,只是在当时,银印仅仅是表示一种荣誉了,并不是嘉靖时的那种作用。
“张居正是我朝万历首辅,虽然有人称臣为权**臣,然以其施政来论,他是王安石以后最大的政治家,其一条鞭法等改革,也是于国有大功的。
朕今日特将当年万历赐张居正这枚帝赉忠臣银印赐你,便是想告诉卿,如今我们也在进行大改革,甚至远超当年张江陵的改革,朕不是神宗,卿也非张江陵,但朕希望我们君臣能够开创一番更好的局面。
朕给卿三五年时间,希望卿能够不负朕望。
将来卿功成还朝,拜相入阁!”
“这尚方宝剑和王命旗牌,皆是赐卿威势,敢有阻拦卿推行朝廷新政改革大计者,皆可先斩后奏!”
张煌言捧着这小小银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卿在广东,有事可直接密疏上奏,若紧急重大之事,加盖此帝赉忠臣之银印,可保证八百里加急直达朕前,绝不耽误。”
张煌言只觉得胸中激荡无比。
最后他向皇帝深深一躬,眼含泪水而去。
······
送走张煌言后,朱以海都激动许久不能平复。
转身提笔在身后御书房御座后屏风上直接写下帝赉忠臣张苍水七字。
良久,平复下来的朱以海才继续批阅题本奏折。
神策镇左协参将温虎密折上奏,说起谢迁杀孙之獬一事,看到他描述的孙之獬那猪狗不如的下场,忍不住直接提笔回复,“罪有应得。”
不过看到后面谢迁把孙、韩两家这般处罪后,也不免有些皱眉了。
高于腰刀的男丁全砍了,低于腰刀的全阉了要进贡入宫,已婚妇人全卖入青楼为娼,未婚少女都要进贡入宫。
他再提起笔,给温虎回复,告诉温虎,孙韩两家被阉割的男孩不要送来东京,朕的宫中不欲用他们,女子也不要送来。
把他们都送去台湾,那些被卖去青楼的也都接出来,都流放台湾吧。
这算是皇帝的最后一点仁慈了。
对孙之獬这种人,怎么处置都不为过,但那些小小年纪的孩子不免让人可怜,最终也算网开一面,希望他们在台湾能够自食其力吧。
温虎的密折内容挺长的,也没什么格式,还尽是些白话,想到哪写到哪,一会淄川现在天气好,一会玉米刚丰收,一会又是这边的煤矿瓷窑搞的挺好。
然后淄川县城挺漂亮。
东拉西扯的,还说给皇帝送了几样淄川当地特产。
最后又说因为谢迁杀孙贼手段厉害,大大震慑了淄川的那些士绅,现在他们主动向新来县令顾咸受清缴欠税,退还侵占田地,补办矿产许可证等等。
甚至连当地的县吏等也都是积极主动的填补亏空。
短短时间,清退出无数占田,主动申报了许多隐瞒的垦荒地等,又补缴了许多欠税亏空,大都已经折成金银并入库了。
顾咸受向县里宣布了皇帝仁政,过去的欠缴亏空都免除,今年免征地丁银等,但是士绅们说是要助饷犒军,向陛下进献,温虎说他打听到这些都是顾咸受他们教乡绅们说的,为的就是方便把那些钱粮收入库中。
现在顾咸受已经派了一队乡勇,押着钱粮往青州府上缴。
不过据他所知,顾咸受他们这些新来的地方官员,比较规矩,没趁机乱贪钱,所有这些钱粮,也确实是那些士绅们主动上缴的,都是助饷、进献。
看着这些密奏,朱以海端起茶杯细细品尝。
顾咸受他们这样做,确实是有搞政绩的意思,但那些乡绅是被谢迁吓怕了,不是顾咸受威逼他们,也不是强行征派。
缴上来的这些银粮,确实也都是那些士绅豪强以前借势欠缴或侵占的,现在愿意补缴,倒也没什么不对。
朱以海确实颁旨,对江北地区以往欠缴亏空这些,都下旨全免除了,毕竟如今这些地方的样子,就是追缴也不易,况且为安稳计,倒不如干脆免了,省的这笔烂账也算不清楚,反正现在也不那么缺钱粮了,这样还能安抚人心。
毕竟江北如今是对虏前线。
有这政策,以后鞑子控制区的士绅豪强们,估计也不会再跟鞑子一条心,会暗里拥护大明,甚至接应、归附等。
一杯茶喝完。
朱以海也有了计较,决定既然淄川这些人主动补缴、清退,那就接受好了。
不过对这些地方士绅豪强,该安抚还是得安抚一下的。
他提笔书写。
对这些筹集钱粮助饷进献的淄川士绅,敕建牌坊予以表彰,并赐他们一个送儿子入国子监读书资格。
一座牌坊,加上监生资格,看似好像不起眼,但朱以海很清楚,其实这些东西还是非常有份量的。
毕竟面对的也不过是一个县城里的乡绅而已。
另外还可以按捐官的例,达到相应捐纳额的也可以授他们相应散阶,如捐了五百两,可授一个从九品散阶,五千两,可授一个正七品散阶,若是谁捐到了五万两,那给他个正五品的散官,赏赐银绯好了。
对顾咸受等淄川地方官员的做法,朱以海也没怪罪,不管怎么样,结果还是很不错的,一下子追缴到十年欠缴,还清退出这么多钱粮,甚至把淄川的这些矿场、作坊、商铺,也一下子都登办证,规范起来,为以后征税等提供便利。
功劳还是有的,所以也给他们表彰,记入考核。
起身,来到一边的地图前,看着山东地图。
朱以海沉思着。
明军已经对山东发起了攻势,之前这一年多来,明军在山东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牵制袭扰为主,让徐州、济南的鞑子难受不已。
想大战决战,明军不给他机会,他集结兵马,就骚扰他补给线,甚至威胁他后方。
他龟缩守城,就清理他外围。
清军也发起过几次进攻,甚至搞过突袭,但现在明军在山东,遍地堡垒,到处都是坚城,尤其是乡村、道路,情报线畅通,消息及时,他们一出动,消息就传出来了。
每次他们都扑空。
忍不住想硬打几个城堡寨子,结果最后都发现驻守明军太厉害,而且四面的明军动作迅速,一方有警,其它地方就围过来。
随时会被反包围。
反正这一年多,就这样打打闹闹,鞑子是越来越艰难,得不到更多补给和增援,困守愁城,甚至完全失去了乡野的控制。
相反,明军如鱼得水。
现在时机成熟,朱以海准备全面反攻,几面同时出动,一路推进。
最终就是要把徐州或济南两个重镇拿下一个,鞑子要么就只能各自坚守,但最终兵力不足,被攻破。要么他们弃一守一,明军就可轻松占领一座重镇。
如果他们敢两头都守,还试图分兵,那明军就可以围城打援,甚至乘机抄另一座城。
到现阶段,朱以海自信已经有了攻坚的能力了。
之前不敢强攻大镇,不敢正面决战,但现在他已经不怕了。
神策军出青州,两路齐进。
而忠肃等几镇人马,也是一起发起进攻,一路扫过去。
淄川镇,只是这场大反攻的一个小局部,几乎不战而下,淄川士绅、百姓的反应,都很不错。
眼下秋收之季,各路兵马甚至可以沿途就地补给,还大大减轻了粮草供应的负担。
谢迁倒是个狠角色。
他的白袍会和丁可泽一起被整编为淄川团练营,授营号白马,还是一支难得的骑营。
本质上来说,谢迁跟榆园军他们没啥区别,这些人也不完全是农民军,更不一定就是义军。
战乱动荡之时,一切以生存为前提,何况谢迁还是白莲教出身,之前打土豪抢钱粮,杀的土豪地主也不是每个都是孙之獬这样的汉奸狗贼。
当然,这种年代,好多事情都无法深究,也不该深究。
既然谢迁选择了归附朝廷,接受整编,那么之前事,朱以海也就既往不究了。
以后吃朝廷饭,服朝廷管,也不管谢迁是什么出身,干过什么,只要以后好好干就行了。
就如顺营,西营。
话说张献忠死后,他那四个义子,朱以海可是封侯伯以待,授封将军的。
他一直都在强调,只要归附朝廷,共击鞑虏,一起中兴大明,其余的都可以既往不咎。
“赐淄川团练游击谢迁金锏一支,御马两匹,赐守备丁可泽金鞭一支,御马一匹。”
“赐神策参将温虎御马两匹,千里镜一支,自生火手铳两支。”
第597章 天经地义
淄川。
县里派人四处张榜,告示皇恩浩荡,今年免征地丁银,从明年开始起征。
可新建起的各乡公所、各保的保公所前,都还是挤满了人。
都是各乡里百姓,自发的挑着粮食前来缴皇粮的。
“老乡,今年免征地赋丁银,不用缴了。”
一个老汉站在自己的架子车旁,上面是他拉来的麦子,已经完全晾晒干,他大声道,“种地纳粮,天经地义。咱们也知道圣皇仁厚,但咱们不能占朝廷的便宜。若是今年受灾歉收,咱们自然也交不上来。
可今年虽受了点蝗灾影响,但灾情不重,减产不多。何况这圣人的王师一来,就给我们免除了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免于各种捐派加征,我们心里是真感激万分。
如今前线打仗,咱们也得贡献一分力,也没别的,地里种的粮食,上缴一些,也算是对圣皇仁恩的报答感激。”
乡公所前,那位身着丝绸长衫的乡长,看着这些主动来纳粮的百姓,心里有些不安。
他是本乡大族族长,还有着举人功名,县里让各乡推举乡长副乡长保长等,大家推举他做这乡长,他其实是很不愿意当的。
兵慌马乱的,尤其是刚出了孙之獬这事后,现在他心里总是害怕,咬着牙大放血,总算是获得了朝廷的许可,敕建一座牌坊给他们,甚至还特赐给他们这些乡绅一个送儿子入国子监的名额。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他是真想好好安心躲一躲,可大家都推举他做这乡长,顾知县点他名,他没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谢迁那贼还在三台山下呢。
温老虎也还驻县城。
他只好赶鸭子上架了,县里拔了钱粮,让各乡建乡公所、保公所等,又建粮仓。
他不敢半点懈怠,整天东奔西走,比当年他年轻时埋头做八股文章那股劲头还足啊。
甚至为了完成任务,把家里人手都调过来了。
众乡绅们甚至还暗里商议,既然要建粮仓,那除了建官仓外,是不是建个义仓?
义仓那是从前有过的旧例,地方自己在丰年的时候,捐粮入仓,待灾年之时,开仓放粮救济灾民,甚至在平时也可以用义仓粮救济孤寡残疾什么的。
只是这事早就废了。
现在大家提议,是不是干脆弄个义仓,大家按名下田亩数,按亩捐个二升粮存入?
义仓粮亩纳二升,其实是唐代义仓旧例。
乡绅们都是读书人,有不少还是当过官的,基本都有功名在身,对这些倒是不陌生。
虽然有人想提议说按户等捐粮,上上户就捐个五石吧,这样一来有个上限,要是一亩捐二升,百亩两石,两百五十亩就五石了,如果五百亩就得十石。
但这个时候,又不好出头,本来提议搞义仓,也是因为心有余季,县太爷顾咸受特意找工匠做了一对铸铁的凋像,正是孙之獬和韩温,孙之獬就是那个头植猪鬃背插狗毛的样子,而还在北京给鞑子当汉奸的韩源,则被凋成披着鸟毛的样子。
两人成跪像,凑成一对禽兽不如,猪狗不是的玩意,还特意放在给他们敕建的牌楼下面。
这让本来觉得松口气的士绅们,心肝又颤颤微微起来了。
没法子,再掏点吧。
于是乎,最后商定,每亩再出二升粮,反正一亩二斗四升二的地丁银和火耗都交了,也不再差这二升了。
大家赶紧把粮运到这新建的义仓里,甚至还特意找人写了个公告,又做了账簿,然后备份一份,抄送县衙存档。
义仓由乡长副乡长负责管理,又请县衙派人来协助监督,求生欲十足。
顾咸受一听这事,拍掌赞成。
又不是他提议的,本地乡绅士人能有这种觉悟,非常了得啊,当然得鼓励支持,这是教化之功嘛,说明本地民风淳厚。他当然也知道这些人是吓的,但他才不管这些。
义仓第一批粮,全是士绅地主们捐的,他们是最怕被清算的。
乡绅们没敢要求百姓捐,怕惹事。
但百姓这段时间吃了不少瓜,看了许多热闹,倒是十分痛快,对绍天朝廷和大帝,那是非常拥戴了。
特别是王师收复淄川后,废除了各种各样的税赋加征等等,甚至还搞减租减息,公布的新税赋,有地才纳赋,摊丁入亩,没地连丁银都不用交了。
也没有什么劳役杂役这些。
就算有地,一亩才只缴二斗四升二,还是要把田亩按肥瘦、大小重小折算成良田大亩,才是这个税额。
实际上负担减轻的不是一点半点,起码是减轻了好几倍之巨。
哪怕是佃户,都减租减息了。
以前的高利贷什么的,规定了最高利息不过月利三分,利息最高不能超过本金。
这救苦救难来了啊。
本来按之前鞑子占领淄川时征收的税赋加派等等,百姓秋收后的粮食,起码得有一半得上缴。
如果是佃户更惨,虽不用缴田赋,但地主会把田赋转嫁到他们头上,还得交租,最后辛苦一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弄不好,还得被抓壮丁去修城筑堤甚至当民夫运粮草守城池。
而现在,王师一来,宣布仁政,百姓不敢相信啊,毕竟几年前这里也是大明统治,但当时朝廷向他们征收的税赋,也没比鞑子少什么,一样过不下去。
可现在他们看到过去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绅豪强地主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老老实实,也觉得这回朝廷不一样了。
看着士绅地主们又是缴纳地丁银,又是主动捐义仓粮什么的,刚收了秋粮的百姓们,总有些不太自在。
以往到了这时,地主啊官差啊,就开始下乡来催租逼税了,但现在没人来了,反而一遍遍说免除欠缴,今年免除地丁银等等。
大家反而都不自在了。
最后村里的老少爷们聚在晒场上商议了几天,最终决定还是缴皇粮。
毕竟按这最新的地丁银规,一亩地才缴二斗四升二,山地坡地旱地等还可以折算成良田,好几亩折一亩,都是标准的税亩,这样算下来,其实就算山地坡地旱地,也能折到二石粮一亩的,这意味着实际上缴的十税一左右。
特别是以前虽说三十税一,可实际上正税只是小头,真正负担重的是各种浮收、火耗、摊派、加征、耗上耗等等,所以百姓实际负担往往占到十税五,甚至更高。
如果没有自己土地的百姓会更惨,哪怕名面上不缴田赋,但各种丁役折银少不了,甚至加征派滩也要按人头来。
“我们要缴皇粮。”
“缴皇粮天经地义!”
“感谢圣皇仁政!”
乡长看着这群乡民,额头汗水都不断往外冒,他从没想过,还有人缴皇粮这么积极的。
最后也只好去找县衙里下来的书吏,这书吏其实就是他本家族侄。
“叔,咱们也没逼这些人缴粮,圣人的旨意,官府的告示,咱们也都是传达解释到位的,你看他们态度明显,是一心要缴皇粮的,这是好事啊。”
“他们要缴,那就收,咱们只要不乱搞浮收,规规矩矩的收粮入仓,然后给他们写个条子,最后往县太爷那一报,这也是功绩一个啊。”
乡长心想,老子这乡长都不愿意当,要什么功绩?以我举人出身,真要愿意当官,最起码也是当个县教谕啊,哪会当这劳什子乡长。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承认侄子的说法。
他们这些士绅先前不也非要主动补缴欠缴,清退侵占这些吗,还主动的搞出个义仓,现在这些百姓也没啥区别。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
“大家静一静!”
乡长站到一处高地,双手虚按,大声讲话。
“大家能有如此忠心觉悟,本乡长也是非常高兴,既然大家说丰收了有余粮,要纳粮进献,那这份忠良之心,本乡长又怎么好拒绝呢。”
“现在开始,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这边开始斗量登记,入库存储。”
皇粮亩征一斗四升二合,指的是麦稻,如果是其它的粮食,也有个专门的折算标准,相应折算就好。
乡里的办事员,甚至县里的吏员,加上乡保甲的,一起开始收粮。
这若是往年,收粮这事,那可是县中胥役们最高兴的时候,因为这是捞银子赚钱的时候,甚至还有专门的老手负责各个环节。
比如有人专门负责踢斗,还要提前穿上铁鞋,一斗装好粮,还要堆的高高的叫淋尖,然后他们狠狠往斗上一踢,这淋尖的就全落地上了,落地上的就归他们了。
所以浮收惊人,往往普通百姓交一斗粮,实际上得缴两三斗。
多的连火耗都不算,因为火耗还是有名目的有账的,这些直接就是这些小吏们联手弄下来,最后所有官吏一起平分的一个外快。
甚至还要搞大小斗。
但今天,没人搞这些事情。
一个老农来时,在家里提前量过了,按折算、按亩数等,自己家折十税亩地,该缴二石四斗二升,他直接按以往的规矩,拉了八石来。
还怕不够。
结果那边乡长老爷拿着笔和名册,翻看了乡里刚完成的户籍、田地清理登记表,“簸箕村张二牛,地亩折算十税亩整,地赋二石,丁银二斗,火耗加征二斗二升,合计二石四升二,”
那边吏员应了声好。
然后把斗摆好,帮老汉把粮装上,也没堆尖,装好后,拿刮板一刮,刮下不多一点到地上,并不算多,没有特别淋尖,更没有踢,然后让补的。
“二石四斗二升,上缴完毕。”
“老汉,把斗旁边垫子上这些,都扫一扫拿回去吧。”
老汉愣住,回头看了眼牛车上还有小半车的粮,再看看斗旁芦席上洒落不多的那些粮。
他估摸着,还真就量了二石四斗二升,斗没问题,也没多量。
可他还多拉了五石多呢。
“老牛,这个单子给你,皇粮完缴单,有本乡长的印和县里书吏的章,本乡长代表国家和县里,感谢你的缴纳,谢谢!”
张二牛还在发愣。
“下一个!”
张二牛的儿子把芦席上的粮都扫起收好,然后拉着还愣在那的父亲退到一边,“爹,完事了呢。”
“这,这,”张二牛指指斗,又指指车。
他儿子把他拉回车边,另几个儿女围过来,也都感慨着,“没想到这回居然没加浮收。”
“那是好事,估计乡长也是被孙汉奸下场吓到了。”
另一个则道,“爹,那咱交了这粮,是不是剩下的都是咱家的了,是不是就可以安安稳稳踏踏实实了。‘
老汉回过神来,“嗯,咱们皇粮也缴了,自然没事了。”
“爹,那这些粮咱拉回去?”
“爹,要不咱们把这些粮拉县城卖了吧,俺娘还交待说要买些油盐回去呢。”
老汉左瞧瞧右瞧瞧,发现后面去缴的众人,也都跟他一样,并没有多收乱收,大家开始惊讶,后来欣喜,甚至公开赞美乡长和书吏等人来。
他看了会,然后道,“咱们再去那边缴义仓粮,一亩二升,十亩才二斗,也没多少,咱们也缴一份,也在那榜上留个名字。”
本来以为这趟要缴七八石,虽然装了一车,但庄稼人纯朴,总觉得哪有种地收了粮朝廷不收赋税的,现在不收,回头指不定还得补上,说不得可能还要更多。所以倒不如干脆主动缴了,也免的回头生事。
可不曾想,居然真不收,他们非要收,也真就只收了一亩二斗四升二。
看着还剩下的这五石多粮,他打算再捐二斗义仓粮,反正也才二斗,连刚才的一起,也不过两石六斗二升而已,仍然还能剩下许多呢。
如果朝廷真的不再征收,那家里都还有二十来石粮,够一家口粮有余,现在拉来剩下的这五石多粮,也不用再拉回去,直接卖了好了,买些油盐酱醋茶,或是买点染料花布什么的回去。
他带着儿子找到乡长提出要再缴二斗义仓粮。
最后粮食缴上去,又看着书吏把他的名字写在那义仓门口墙上的义榜上,终于满意的点头离开了。
“老牛,你这是要卖粮?这边就是县里粮站的张书吏,朝廷统购统销,以后卖粮只能卖给他们。”
张二牛一听,心里一咯噔,心里想原来这里还打着埋伏呢,只能卖粮给他们,估计是要从这里找补回来了。
虽心里难受,还是过去询问价格。
结果粮价居然不低,甚至比市价还稍稍高一点点。
他想着,也许会在秤斗上做手脚。
可他的粮拉过来一称量,居然还有五石多,他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发现加上他缴的皇粮、捐的义仓粮,然后跟他在家时称量的是一样的。
并没有少数。
这让他很惊讶。
然后又以为这卖粮钱一时半会拿不到。
结果粮一秤量完,那边就开了条子,然后张书吏带着他到另一个书吏那,凭条子领钱。
麦子收购价是一两三钱一石,小米一两二钱一石,黑豆、高粱、玉米都是七钱一石。
他卖了五石三斗半麦子。
“总共是六两九钱五分五厘银元,给你六块龙银,剩下的给你银角、铜元、制钱,你仔细清点一下,确认无误,就在这里签字画押。”
老汉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堆钱。
六块银灿灿的龙银,一枚五角银币,还有四枚一角的,然后五枚当十铜元,再加五个绍天通宝。
连那五厘都没抹他的零,也如数给了。
看着这堆钱,老汉手颤抖着点了好几遍,最后连连点头,“没错,一点没错。”
他最后激动的在本子上按下了自己的红手印。
拿着钱还感觉做梦一样。
什么时候,朝廷居然这般好了?
征粮不浮收,不淋尖踢斛,甚至卖粮还不找理由克扣,价格还这么好?
“绍天皇帝,真是圣皇大帝啊。”
张二牛激动的直接跪在地上,朝着登州方向磕起头来。
不少也刚缴了皇粮卖了余粮的百姓,也惊讶欣喜着,都不由自主的跟着跪谢。
乡长看着越跪越多的百姓,也不由的很是感慨,他心里对绍天天子其实是恐惧多于拥护的,但是看到这场面,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天子确实不一般。
只是不知道这种仁政,能维持多久呢?
如今这些手脚干净的胥吏们,又能老实多久?
毕竟明太祖朱八八最痛恨贪官污吏,贪污一点点被发现,都会被剥皮实草,但也没能阻止贪官不断。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这个乡长,还有那位粮站站长,加上旁边的几个保长,甚至那些保甲乡勇,这些人以往在大明朝廷都是没地位,但是现在绍天天子,居然还给他们发一份俸银,不是一月一两那种工食银,是还不错的一份俸银。
连乡勇、保丁都还有份当差补贴。
“叔,我感觉这天下真的不一样了。”乡长的书吏侄子还很年轻,虽然在县衙做了几年吏,也染上了许多陋习,可毕竟年轻,此时看到这些场面,加上近段时间来的所见,感触极深,心底有东西在翻滚激荡。
“也许吧。”一把年纪的乡长倒并没有那么轻易的改变看法。
“叔,我不想在衙门做胥吏了,我打算去投军,我要去报考军校,我要去登州。”
乡长想劝说侄儿打消这念头,可最后却没说出口,张了张嘴,最后出口的却是,“你要是想好了,就去闯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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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年华似水情谊存的打赏,感谢明月不周的打赏,谢谢支持。
第598章 今日头条
淄川上了头条。
朱以海御门早朝回来,吃早餐的时候习惯翻看报纸,结果就看到复兴报头版头条报道淄川良绅义民。
复兴四大主编,复社四公子甚至还写亲自评论。
本来淄川出了孙之獬,坏了名声。
结果现在出了无数良绅义民,忠国拥军,在皇帝已经明旨免除以往欠缴、今年地丁的情况下,仍然主动的把刚秋收的部分粮捐献朝廷,不仅把历年积欠都给补上了,还主动协助新任地方官员,把田亩户籍重新清理登记,把鞑子来后强征侵占的田地,都帮助县衙清量入官,并协助官府统征秋粮,帮助安置流民······
甚至还有对一些士绅农民的采访报告,比如那位高喊着上缴皇粮天经地义的张二牛。
有首发倡议在地方建立义仓,带头捐献义仓粮,亩纳二升,捐粮救济孤寡,做好一方表率的贤绅,
而张二牛等农民,也一样不甘人后,坚持也捐义仓粮。
淄川的胥吏衙役们,不仅帮助整理之前的账簿仓储,甚至还主动的把以往亏空填平了,声称绝不让大明收复淄川后还背上以往的烂账。
贤绅、义士、良吏啊。
甚至在谢迁、丁可泽等好汉带领下,淄川原来的那些山贼、响马,纷纷响应朝廷号召,主动下山前来请招安,解散人马,上缴刀枪,或加入乡勇团练,或还乡恢复本业。
这简直就是大同社会啊。
后面还有许多相关报道,诸如新县令顾咸受他们到任后如何迅速展开工作,如何救济难民,甚至分田授地。
而驻于淄川的御营军,新建立的乡团,又是如何的与民秋豪无犯,军民鱼水一家亲。
甚至是淄川迅速恢复安稳,山里的矿又开起来了,地里也仍在忙着种油菜、小麦、萝卜等,百姓甚至自发组织,修理道路桥梁,维护水渠,县城乡镇的市集又热闹了起来······
朱以海看完,合上报纸,不由的摇了摇头。
这报道的还真是了得。
虽然他一眼能看出来,如今在谏院做给事中的那四公子,明显是有为顾咸受这个刚因党争桉而被贬斥出京做知县而出手相帮之意。
顾咸受党争一桉是坐实的,没的翻桉,但贬谪地方也还有机会再机,所以他们现在抓住这机会,给顾咸受造势,表面上那是宣扬主旋律,为朝廷弘扬宣传,可这私底下,也确实是顺势给顾咸受等挟带了点私货。
不过朱以海虽清楚这些,但也只是一笑而过。
淄川这次的事情,能发展成热点,是有几个特别的因素聚合一起的。首先就是孙之獬是个天下有名的大汉奸,人人切齿恨之。
而谢迁在齐地近年也是有名的好汉,他攻下孙家庄园,把孙之獬弄的猪狗不如,确实也是非常震撼的,既大快人心,同时也很好的震慑了下现在这些新复之地的那些士绅豪强们,毕竟在鞑子占领的这两年,甚至再加上之前顺军占领时,他们不少人那都是降顺降虏的。
谁屁股底下也不是那么干净,孙之獬这般下场,谁都得暗暗心惊。
这无形之中杀鸡儆猴了。
另一方面,谢迁等接受招安,整编成团练营,也为这齐鲁地方上这些各路人马,指明一条路。
当然,重要的还在于,朝廷收复这些地方后,确实没有半点抢掠扰民行为,而且地方官也很快派到,迅速的恢复了地方秩序,推行的新政,对比以前崇祯朝、顺军、鞑子控制时的政策,那好的真不是一星半点。
尤其是这新来的官员们,驻守的军将们,现在这吏治不是一般的好,虽然这也可能仅是极特别的情况,以后也许慢慢还是会变样,但起码现在这一对比,那真是让人心惊。
对乡绅豪强地主们来说,他们积极补缴也好,主动退还侵占也罢,其实不过是吓怕了,这些都是为求自保。
而对张二牛等许多百姓来说,他们为什么也还要上缴皇粮,交义仓粮呢?也是有不少原因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之前士绅地主、以及鞑子等侵占了许多百姓的田地,现在大明一兴复淄川,这些地都退还了。
其二,以前百姓因为赋役负担太重,不得已投献士绅,把自家的地寄到他们名下,给他们交租,以逃税避役。
现在税赋轻了,士绅们也被迫把这些地还给百姓名下。
百姓也会算账,以前逃税投献士绅,负担减轻了许多,但现在拿回地直接交地丁银,顶多十税一,比寄名投献又能少缴许多。
不给朝廷交,怕士绅再来收租。
再则。
一些百姓觉得完全免去过去积欠,今年全免,觉得不真实,不踏实,总担心后面又会来征收,想着干脆现在缴了,现在征的还低,万一回头再来征,估计反而要连本带利了,以前都这样搞,大家也搞怕了。
所以缴了还踏实。
当然,也是因为现在确实情况变好了,大家也真心愿意缴这地丁,毕竟比较合理也不算多。
综合种种情况,淄川现在出现这么一种特殊的情况,然后顾咸受他们为了自己的政绩,也乐的顺水推舟,东林复社出身的他,还立马给奉天这边写信,把这事告诉他们。
于是四公子便也抓住机会,搞出了这么一出特刊头条。
事情很复杂。
但对于看报的无数官绅士民来说,他们没几个真正能知晓其中详情的,他们看到的只是报纸上的这些,虽然这些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但就算再号称公正客观的新闻,其实他也是有自己的立场、角度的,同一件事情,不同的角度看,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仅从宣传来看,这期复兴报是搞的非常成功的,能起到极好的效果。
对朝廷当然也是有利的。
甚至能对其它地方的形成这么一个榜样作用。
朱以海提笔,在报纸上写了几句批语,给予了赞赏。
·······
皇帝赞赏后,朝廷也立即对淄川发生的事情给予了表彰。
顾咸受甚至因此记了一功。
皇帝还给顾咸受赏了两件新官袍,浅绯袍。
顾咸受原来已经是正五品官,深绯银鱼,但贬为七品后,只能穿王八绿了。但现在皇帝特给他赏了两件浅绯袍,还赐了银鱼符。
这就相当于恩赏五品待遇了,表示非同一般的恩宠。
虽然没恢复他五品官职,可这表态让顾咸受干劲十足,本来有些失落颓废,现在也是精神抖擞。
他立马召集了全县乡绅、官吏,向他们传达了皇帝对淄川近来表现的赞赏,然后指示大家,要不负圣恩,要继续下去。
全县动员,大干特干。
顾咸受让县乡组织了许多表扬队,给那些纳皇粮捐义粮的地主百姓们敲锣打鼓的送花挂牌。
一面小牌子,一朵大红花,也不值什么本钱,但这般吹打一番,就立马不一样了。
尤其是顾咸受还公开表明,现在县里收回了不少田地,这些田地按朝廷指示,也要变价发卖出去,但要购买得有资格,大明军人优先,然后官吏百姓等。
没有功名、勋爵的百姓,一丁最多可以拥田十亩,而大明军人御营兵可拥三十亩,省营兵可拥二十某,乡团练勇可拥十五亩。
衙役县吏可拥十五亩。
成为童生的,家里每丁可拥十五亩,成为秀才可拥三十亩,成为举人可拥五十亩,成为进士,每丁可拥百亩。
有官职、勋官、爵位的,还各按级别增加拥田额。
这个特指田额,就是可以合法拥有田地上限。
如果仅仅是平头百姓,那么一丁最多可拥十亩,一家如果有两三个成丁,那么最多可拥二三十亩,超过了就限购,有钱也不许买。
如果家里出了个团练乡勇,或是御营、省营的军人,又可增加额度。要是他们还立功得勋,按勋还可增加,如果有官职,还可再增加。
总之,田地是稀缺物,就算允许买卖,但也有附加限制条件的。
军人、士绅、官员等,都可以获得更高田额,这是特权。
淄川山多地少,田地向来稀缺,现在清理出许多官田,朝廷旨意发卖与民,但这机会难得,所以必须按资格来。
除了按这些条件,顾咸受也表示,之前清欠、清退、上缴最积极的这些,享有优先权。
自己清退的田,有优先购买权。
另外,对于山里的那些矿产,要重新审核发许可证,也必须得是这些贤绅良民们,才有资格获得经营许可证。
除了田、矿以外,顾咸受还已经重新整理了县学校,以及乡学、保学,这些官方办学的学校,名额有限,同样是优先给予那些贤绅良民的子弟。
这样一搞,本来淄川不少地主百姓,还想着咱也不是什么大地主,就不凑那热闹了,反正也应当不会清算到他们头上,真要清算,也是那些大地主士绅们先来。
可现在一看,不行啊。
要是自己想拿着皇帝旨意,免缴今年的这点皇粮,或者说不出那个义仓粮,那以后自己可就要区别对待了,在这买田、办矿、开作坊、入官学等诸多好事里,可就得落于人后。
得,也别心疼那点钱粮了。
有人则说,早就知道这官府的尿性,说是不征,到底还是得想法子征的,缴吧。
从小地主到自耕农,加上那些什么矿主、坊主、商铺东家等,谁也不敢大意啊。
淄川县越发红火了,复兴报社也是趁热打铁,又来了一期后续报道,一时间,淄川天下闻名,出了名的良善之地。
顾咸受一时也是满朝皆知,他趁着这火热,把淄川清出来的这些田地,和那些矿等,一起来了个公开大拍卖,收获极丰,上缴财政,又得朝廷一番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