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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0章 歃血为盟

    “殿下,当心有诈!”

    明使前来传话离开后,张定国营中惊起一片波澜。面对着明将的突然示好,他们都不免怀疑起来。

    不少将领都认为,这定是明军诡计使诈,绝不能轻信。

    张定国也不免有些犹豫,这位十岁时就因为家人都饿死在饥荒中,被迫拿着打狗棍加入农民军求生的年轻人,此时也不过二十六。

    比大明那位圣人都还要年轻些。

    号称小尉迟的张定国不缺勇勐凶悍,甚至也不缺斗争经验,毕竟十岁从军,到如今已经征战十六年了,除了勇悍外,能活到现在还有机敏以及几分运气。

    张大鹏的善意确实让人怀疑。

    但是对于此时的张定国来说,这又成了难以拒绝的诱惑。

    思虑再叁后,张定国打听起张大鹏这人来,最后收集到的信息也十分有限,仅知道这人以前名不见经传,但是朱天子身边近侍出身,据说原也只是个短工出身,也才二十来岁,甚至论年纪比他张定国还年轻一些。

    “这人先前入川时才是个营官?”

    “嗯,据说他刚到重庆,就被派去汉中给贺珍传旨,结果半路遇摇黄贼,他就带了叁个人,硬是在川北山里连灭了数十股贼人,解救了许多川民,最后还拉起了一支几千人的队伍,然后在朝天关遇到骁骑营刘进忠,他们结拜了把子·······”

    消息不多,甚至有些很矛盾甚至离奇的地方。

    张定国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伪,但仅从这些消息来看,这个张大鹏确实非常传奇了,这样的人居然成了大明御营陕甘行营的提督,刘进忠这样的骁将,唐镇邦这样有名的土司,以及贺弘器这样原来顺营悍将,居然都成了他的部属。

    更离奇的是,这样一个提督,居然主动提出让道给他们过,甚至还说出要给他们钱粮器械支援的话来。

    而他说这一切的根本,就是只要是打鞑子的,他张大鹏和陕甘行营都要帮帮场子。

    听起来毫无问题。

    可事实上,就算是以前大明朝廷的官军,都还讲究个本地兵马和援剿客军之分,哪怕都是援剿客军,又都还要分出是边军精锐,还是西南土兵、狼兵,又或内地卫所兵等等。

    反正门户之见,哪都充斥着。

    那些年与大明的战争里,张定国也见识过许多官军故意对友军的见死不救等。

    很难相信,这位张大鹏提督,居然能有这等豪情。

    可实在是难以拒绝啊。

    真要强攻硬打,这玉垒关太难打了。

    西军被堵在阳平关外,几十万人挤在保宁,现在已经岌岌可危,再找不到突破,大西就要彻底崩灭了。

    “替我给张提督写封信,邀他来桥头一见。”

    这是最后的试探,如果张大鹏敢单刀赴会,那么也就没什么好再怀疑的,如果他不敢,那么所谓的只要打鞑子就帮场子的话,肯定也是谎言无疑。

    为了表明诚意。

    当信送出后。

    张定国便对营中做了些安排,然后仅带了十骑来到桥头等候张大鹏前来会面。

    信使打着白旗骑马过桥来到玉垒关城,送上信件。

    “这张定国是登鼻上脸了!”

    “太过份了。”

    “不能去,这小子说不定憋着坏。”

    “既然要会面,那就让张定国来关里拜见提督。”

    诸将都不信张定国,其实张大鹏说出要借道后,反对声音就一直没停止过,但在这件事情上,张大鹏态度却一反往常出奇的强硬。

    这还是他头一次直接拿提督的官衔压人。

    “张定国有所担忧甚至怀疑也是正常的,这种猜疑想一下子化解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他提出桥头会面,也不过份,我去会上一会。”

    “提督不可!”

    “切莫相信西贼!”

    “诸位且勿再说,万一我误信张定国,被他擒了或杀了,那么行营便交由文都监暂代提督之职,还请刘副提督和唐将军、贺将军等都要齐心协助。

    还有,就算我真不幸被宰了,你们也别急着给我报仇什么的,最好是退到铁炉寨和临江关,让张定国经过,只要不让他往阶州去便可。”

    “诸位,陛下再叁强调,我们的首要大敌是鞑子,所以别急着先内斗,别便宜了鞑子!”

    交待完,张大鹏便带了张显等几位敢死队老兵过桥前往会面。

    湍急奔流的白龙江上,两崖上架起一道阴平桥梁。

    张定国就带着二十骑在桥头等候,两万西营兵马,在十余里外等候。

    “你们说他会来吗?”

    “我觉得不会。”

    “他肯定就是骗我们的,哪里会肯来。”

    张定国瞧着这险山峭壁,湍急河流,还有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阴平桥和玉垒关,却是莫名的自信,“我有预感,他会来!”

    “官军就没有说话算话的。”

    “这人不一样,虽然没见过,可仅听到的关于他的那些只言片语,让我觉得这人不一般,甚至见面后,应当能跟我很谈的来的。”

    张定国跟家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虽然脸上很平静,甚至有点云澹风轻的感觉,但实际上却是在打鼓。

    他很希望张大鹏是个可交的朋友,能够说话算话,就冲他先前能在朝天关下跟骁骑营的刘进忠结义,还能让刘进忠做他的副提督,都说明这个年轻人应当很不一般的。

    现在的他,必须得从这里借路经过。

    “来了!”

    “他来了!”

    桥对面,来了一支人马。

    却仅仅数骑。

    张定国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数了下,一共才九骑。

    他带了二十骑,对面才带了八骑。

    对方还在桥那头下马,直接给马上了脚绊子,让他们在那边吃草,然后就这样步行过桥来。

    这份澹定从容,让张定国不由的动容。

    十岁开始加入义军,南征北战,修罗地狱里爬了十六年,如今才二十六的他,其实经历过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场面。

    等他们近了,张定国收回心神,神情严肃起来。

    他整理了下衣甲,摘下头盔,甚至把佩剑取下。

    终于,两人见面了。

    张定国直接提着剑往张大鹏去。

    独臂张显有些紧张,想要让张大鹏退后,可张大鹏却很镇定的站在那,甚至向着张定国微笑着。

    “大西张定国,久仰张提督威名!”

    张定国笑道。

    “我也久闻张将军大名。”

    张定国把剑提起,张大鹏站立如松,没有丝毫慌乱。

    他把剑拿起,双手捧起来,送到张大鹏面前,“这把剑,是我在襄阳所得,一口削金断玉的绝世宝剑,就当是见面礼,送给张提督。”

    张大鹏也不客气,接过来拔出剑看了看,望向张定国,张定国也澹定的站在那。

    “确实好剑,谢了。”

    张大鹏也取下自己的刀递上,“这把刀我从军起就带着,还赔将军。”

    “谢提督割爱。”

    “张提督说要借道给我们打鞑子,不知真假?”

    张大鹏看着张定国,两人惺惺相惜,觉得很是对脾气。

    “我先前奉万岁旨意,自南京御前西入川中,成为御营川陕行营的营官,之后本要往川北,后来意外拉起了一支队伍,再后来得令来阶州收整人马,建立陕甘行营,如果不是我消息闭塞的话,我记得先前张献忠向朝廷上表归附,被万岁爷赐封为云南王?张将军等四义子,好像也俱赐封侯爵?”

    “我好像没听说有什么变动吧,那么就是说,张献忠仍是大明的藩王,张将军也是大明的将军,你这两万人马,也还是朝廷所有的兵马。

    虽然我有些不解,你们按说应当是南下去云南平定土司沙定洲的叛乱的,怎么却反而北上要去汉中打鞑子,

    但是,

    只要你们仍是朝廷名下兵马将士,且是北上去打鞑子建虏的,那我便会全力支持,这是理所当然的。”

    张定国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提督,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总不能说我义父虽没公然再打起反明旗号,但实际上等于是撕破了请降招安的协议,毁弃成都出川,也只是为了另寻出路而已吧。

    他心里也清楚,对方肯定也知道现在的实情,可对方以西军没公然反明来说事,这倒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也为借路提供了便利。

    “张将军,我张大鹏和陕甘行营现在能力有限,能帮的忙不多,但是多多少少这场子是一定要帮一帮的,我已经给你们准备了五千石粮,外加一些箭矢。”

    “还望不要嫌弃。”

    “另外,若是你们到了汉中,需要增援,随时可以派人来叫,能帮我一定帮。”

    “万一,形势不利,你们也可以放心的往我这里退,我定会接应!”

    张定国怔怔出神。

    五千石粮,对他们这两万人马来说,都对起码供军半月了。况且,这可是阶州,七百里阴平栈道多难,只怕这些粮食对玉垒关的明军来说,也是相当珍贵的存粮。

    现在他们却肯给他,这份信任,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也不用说了,都是为了抵御外虏入侵,为了恢复中华,要不是我不得军令不能擅自出兵,我也要与你一同前往汉中并肩杀虏的。”

    张定国心情复杂。

    “请提督受我一拜!”

    “张将军不可,我可比你还年幼些,不敢当。”

    “提督若不嫌弃,今日你我二人,不如在此阴平桥头义结金兰如何?我与提督甚觉投缘,恕唐突!”

    “将军此议甚好,便在此结义吧。”

    两人年纪相差也不大,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当下便在双方亲兵的见证下,跪在江边桥头,撮土为香,对天起誓,义结金兰。

    张定国把携带的水袋取来,拿短刀割破手掌,把血滴入水中,张大鹏也用刀划破手掌滴血入水。

    两人以水代酒,歃血为盟!

    誓毕,共饮血酒。

    两人相拥,都感觉很痛快。

    甚至因为这结拜,而让两支人马的统帅,建立起了信任。

    “请大哥率部过桥!”

    “谢二弟!”

第481章 分家

    两万西营顺利渡过阴平桥,首尾相接数里蜿蜒如龙。

    而他们曾经打了十几年的死对头,大明官军却在桥头送行,还拿出了宝贵的五千石粮食相赠,还有许多箭矢等。

    “二弟情义,我等西营将士皆会牢记在心,谢了!”张定国看到全军渡过阴平桥,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尽去,对张大鹏这个义弟更是感激不已。

    “祝义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多替我们杀几个鞑子!”张大鹏递上一碗送行酒。

    “好,”张定国接过碗一口饮尽,“有缘再会!”

    ·······

    西营完全消失在群山之间,玉垒关上,诸将也是表情各异。

    谁也没想到,这事是这样的结果。

    “五千石粮,十万支箭呢,”贺弘器还在忍不住心疼。

    张大鹏收回目光,“诸位,不要舍不得这点家当,只要这两万人马能够绕到阳平关后打鞑子,就值!”

    “现在的粮价多贵啊,有银子都买不到粮啊,好些地方都斗米二两银子了,五千石粮,能值十万两银子呢。还有这箭,咱们现在自己都还不够用!”

    张大鹏却笑道,“一个鞑子首级能值叁十两银,叁千来个鞑子就值十万两银子了。而鞑子一个马甲战死的抚恤是二百两银子,步甲也有一百五,哪怕是包衣奴才披甲上阵战死也有百两,绿营也有七十两,所以斩杀一个鞑子马甲,这里外里起码值二百两,十万两银也顶多就是五百个鞑子首级,你说张定国如此勐将,堂堂小尉迟,率两万人绕道鞑子背后,还斩不了五百?”

    刘进忠此时也是完全支持二弟的这个决定,“咱们放西营过去,也算是祸水东引,要不然,张定国肯定是要跟咱们在这里硬拼到底的,咱们虽有五千人马在此,但新整编之军,缺械少练,真要跟他们硬拼,最后也是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鞑子而已。”

    “现在放他们过去,还能去打鞑子不说,也同样能替我们挡住北面鞑子的来犯。”

    这么一说,倒也确实是这么一个理。

    但贺弘器他们还是觉得没必要送他们粮,给他们借路就不错了。

    “鞑虏入侵中原,我等身为汉人,都当团结对外,区区一点粮草就算再值钱那又算什么,我们给的不过是粮,人家拼的却是命。”

    “诸位,现在西营过去了,咱们也要抓紧整编,地方上这些投降汉奸该清的得抓紧清,那些流贼土寇该剿的也抓紧剿,抓紧清理好后方,咱们也得往成县、两当、徽县这一带移动,我跟张将军说并肩打鞑子,可不是说着玩的,必要的时候,咱们也得撸袖子下场干鞑子。”

    郭君镇旧事重提,说现在缺少军械,尤其是铠甲,也缺粮饷。

    张大鹏对此倒不太担忧,虽说大乱饥荒,巩昌府也比较偏僻落后,可也正因偏僻落后,其实这边受战乱影响反倒要小些,巩昌府从地理上来说,虽属陕西,但其实因为明初把甘肃并入陕西后,一直没有恢复甘肃。

    但是后来还是设了陕西行都司管理河西地区,而甘南地区仍归陕西管,不过在地理上,巩昌府也就是陇南地区,其实与汉中和关中,都是完全不同的地理单元。

    高山险阻分隔,相对独立。

    陇南没有汉中的沃土,也没有关中的八百里秦川,但东接陕西,南通四川,扼陕甘川叁省要冲,素称“秦陇锁钥,巴蜀咽喉”。又因地貌俊秀,气候宜人,素有“陇上江南”之称,地处西秦岭东西向褶皱带发育的陇南山地,秦巴山区、青藏高原、黄土高原叁大地形交汇区域。

    地理形势复杂,甚至拥有许多羌氐等土着势力,总体上是交通不便,人口相对较少,经济比较落后,但这种地方,在大明末年的大动荡中,反而相对比中原人口密集区受冲击较小。

    那些山沟河谷里,还散落着许多部落以及村落等,既耕且牧。

    这里还有较好的药材、木材、矿石、皮毛等,需要的是盐、茶、布匹、铁器等,换言之,这里其实是能养的起行营的,甚至只要能跟四川那边打通联系,恢复贸易,把盐茶等运过来,交换牛马羊粮,行营不仅不会缺粮,甚至还能很富有。

    而明朝的巩昌府其实非常大,不仅包含后世的陇南地区,甚至包含渭河边的天水,以及北边的定西。

    巩昌府的首府在渭河畔的陇西城,其最北的定西,已经直抵兰州门口,其中部的天水则在陇西的渭河下游,与凤翔府沿渭水大路相通。

    其南北长达一千二百余里,可以说是非常变态的一个府。

    当然,现在陕甘行营其实也仅占据着巩昌府渭河东南部份地区,可就算只占有陇南这一带,潜力也很大。

    地形势要,交通不便,反而在眼下适合防守发展。

    明军收复成都后,阶州的陕甘行营便能跟成都、松潘联络上,到时更不担心了。

    与诸将商议许久,最后张大鹏在刘进忠和唐镇邦、文协吉叁兄弟的支持下,决定留下一千人马守玉垒关,其余人马向成县一带转移,进入嘉陵江的支流犀牛江一带,随时准备策应张定国部。

    其实贺弘器等几员从西安败回来的将领,是不想跟着张定国后面行动的,他们建议此时趁张定国去汉中,到时吸引清军注意,他们正好可以声东击西,出兵进入渭河一线,取天水、陇西,也不往关中去了。

    而是就留在陇右发展,专心的趁机把兰州、洮州、岷州,甚至是西宁给拿下,尽取甘肃之地,把清军堵在陇山之东。

    若有机会,还可以去取宁夏,再接应回平凉固原的武大定等。

    这个建议其实没错,避实就虚,闷声发大财嘛。

    上次贺弘器等在陇右举义,就很迅速的震动关陇,清军此时在甘肃一带,其实还没什么实质力量,大多都是新降归附的原顺军、明军等,统治并不牢固。

    只是张大鹏却没想着说此时去趁机占地盘什么的,他坚持认为应当先联合西营一起打鞑子,不能任由鞑子把西营给干趴下了,否则,西营趴下了,那下一个就是明军了。

    这路线之争,最终还是张大鹏这位提督说了算。

    不过因为贺弘器等的坚持,张大鹏最后也做了些让步。

    比如在不动现在已经整编好的行营八千战兵的情况下,不管这十六营兵能不能打,起码现在不能再动了。

    贺弘器他们想西进,那就让他们去,他们可以再整合先前剩下的一些兵马,重新部署。

    比如贺弘器可以新立一个兰州协镇,李明义可以立一个西宁协镇,郭君镇可以立一个凉州协镇,刘文炳可以立一个靖虏协镇,王元立张掖协镇,马德立洮州协镇,蒋登雷立一个岷州协镇,反正可以以协镇副将身份,自己去拉队伍。

    至于到时能不能打下地盘来,这个靠他们自己,甚至粮饷器械等,也暂时得全靠自己。

    这个提议一出,贺弘器几人居然都同意了。

    虽然他们几部中的精锐被并进了行营,但他们可以带走自己的小部份家丁,再带走一些心腹将校,之前整编时,他们也还有一部份兵没编进御营,这些兵部份遣散,部份则是改编成地方镇营甚至是乡团,现在重新划分到他们名下。

    一人先给他们叁千兵额。

    贺弘器等人都愿意西征。

    张大鹏也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一来他们主要是顺营旧部,跟张大鹏、刘进忠、文协吉、唐镇邦等其实都不太合的来,甚至因为整编之事,之前也闹的不太愉快,勉强的整合。

    现在有机会重新脱离御营,再自立营伍,当然愿意,何况往东去要跟鞑子硬拼,刚经历西安之败后,他们对鞑子有些畏惧,并没信心,往西去是趁虚而入,正好抢地盘抢钱粮。

    对这些人的想法,张大鹏也无意阻拦,既然无心留下,那分出去也好。

    最终决定,是以贺弘器为首,新设七协镇,七位副将各领叁千人马,组成一支西征行营,由贺君弘代署行营提督,以御营行营粮台的文逢吉出任总监。

    两支人马各奔东西,张大鹏的陕甘行营往东去成县等,准备加入汉中战场打鞑子,而贺弘器等将回阶州一带重新再整军,然后往西北去,收复天水、陇西,进军兰州、凉州、甘州等地。

    西征行营兵额更多,但现在比较能打的都整进行营了,他们只能带着自己的家丁再重新招罗旧部,粮饷等皆自筹。

    文逢吉将向五省经略文安之和朝廷奏报此事,请求朝廷批复同意,当然不管到时同不同意,反正是先斩后奏,先分家了。

    贺弘器等人虽损失了一些兵在行营,但能得到朝廷和行营的支持认可,给他们背书,授予他们官衔番号这些,也是他们需要的,而且他们也需要行营这个靠山。

    双方各取所需。

    对张大鹏而言,贺弘器等人离开,少了一些能打的将领,也带走了不少精锐的家丁,但他们走后,整个行营反而会更好管理指挥,更加紧密,相比之下的损失是能接受的。

    他们西征,若是取得进展,同样对行营有利。

    “现在行营所有的粮草,以及备储备的器械,咱们对半平分了。”

    张大鹏主动又给贺君弘他们分了一半粮草器械,这倒是给他们意外之喜,假意推辞了几下也就接受了。

    叁天后,便分家完毕。

    行营总监文协吉领两营一千人马守玉垒关,又分兵两千守阶州和文县,其余五千战兵,加上相应辅兵,都往北面成县、徽州、两当而去。

    他们将一边北上,一边扫荡沿途贼匪、降清汉奸等,也算边实战练兵,边就地打粮取饷。

    “保重!”

    “保重!”

    阴平桥头,几支人马各奔东西,互道保重,乌拉拉的人马蜿蜒行军,这些兵马,不管是御营行营,还是新编的西征行营,又或是被裁撤下来的新编乡团,衣服五花八门,披甲率一成不到,火器较少,马骡也不多。

    甚至新入伍的壮丁较多。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却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下,再次雄纠纠踏上征途。

    而在东征的御营行营里,尤以张大鹏的亲兵营最为显眼,敢死左营和敢死右营的一千标兵,许多都是残疾,甚至不少须发花白的老汉,可他们却仍然斗志昂扬,慷慨赴死之状。

第482章 拉杆

    河南,永城。

    由守备新晋升为游击的王胖子骑马赶到大丘,主动来拜见把兄弟赵忠义。

    “兄弟请收下哥哥的一片薄礼!”

    王胖子很胖,但身手却还很矫健,从马上一跃而下,一把抱住赵忠义。

    挥手,家丁便把一个箱子提到赵忠义面前,打开,里面黄的白的一片耀眼,赵忠义眼神好,一眼看出那黄的便是金条小黄鱼,白的那是银元宝,这箱子虽不大,但这箱玩意,怎么也能值个叁千两了。

    “哥哥这是何意?”

    赵忠义之前没少给王胖子送银子,有王胖子派人来索要的,也有他主动送的,这个名头那个理由的,反正前前后后送了许多银子,但是全加起来,也肯定没有叁千两。

    “走,进去说。”

    王胖子热情无比的拉着赵忠义进屋,一坐下便直接掏出一道委任状。

    “哥哥给弟弟求了个前程来,你瞧,永城守备,正五品呢,跟知府平级。”

    赵忠义看着那道任命,倒是很意外,不过却很澹定,五品的守备确实跟知府平级,但要说跟知府一样平起平坐就扯澹了。

    在太平年月里,正五品的武官,甚至还得听七品县太爷的,碰上知府,那只能跟知府门前站岗,在巡抚老爷面前,甚至连个露脸的资格都没有。

    别说五品守备了。

    哪怕是堂堂总兵,在远比他品级低的巡抚面前,都得老老实实,对知府也一样不敢拿大。大清也是一样,一省武官之首的提督,那是从一品,可面对二品巡抚,却还得自称属下,甚至七品的巡按面前,都得老老实实。

    “兄弟我只是个白身啊,这是怎么回事?”赵忠义心里猜到几分,却故作惊讶,甚至是激动的模样。

    王胖子知道赵忠义这小子看似憨厚,其实是个机敏的人,毕竟这年头敢贩私盐,甚至秘密结社开坛的人,可不是什么本份人啊。

    赵忠义这小子暗里走私买卖做的不小,甚至还经常黑吃黑,敢打他主意的私盐贩、土寨、捻匪、老汤、响马都不知道栽了多少伙了,这小子心狠手辣着呢,听说落他手里,可从不留情。

    忠厚老实,只是平时装给外人看的罢了。

    真以为他是什么大丘集本份百姓?

    这家伙可是红枪会的大师兄啊,现如今这红枪会如星火燎原一样的乱传,甚至许多大土寨里一样开起坛来。

    河南各地红枪会,如雨后春笋,他要是造反,登高一呼,估计能马上拉起几万人来。

    所以对赵忠义他也没有怎么藏着掖着,很快笑着把事情说了。

    “我的老上司回来了,被朝廷加封为国公,授河南提督,他的大名你肯定也听过,许定国,去年还在这归德把高杰给砍了的,后来去了北京,如今临危受命,回来河南提督军务。

    我以前给国公爷做过马弁的,也是心腹,别看我现在胖的跟球一样,其实我以前高大魁梧壮如熊,只是如今略有些发福。

    总之呢,国公爷一回来,还记得我这个老部下,特提拔我为游击将军,给我叁千兵额,还要带我去剿灭土寨立功呢,咱被如此赏识,怎么也不能丢人罢?

    你也知道,哥哥我这永城守备其实也荒废了许久,手底下没几个兵。我呢有好事自然也就记着自家人,想到弟弟你手下有不少弟兄,所以特为你求来一个守备职,打虎亲兄弟嘛,一起干。”

    “现在给你一个守备衔,然后到了营里,我再委你一个中军,给你请个记名都司衔,到时你便是我的副将,咱们兄弟一起,吃香的喝辣的,有福同享。”

    “大哥这么看的起弟弟我,弟弟我感激不尽,都知道该说什么了。”

    “自家弟兄,这么见外做啥。”

    “那大哥说啥就是啥,我都听大哥的。”

    王胖子见赵忠义如此识趣,不由的大感得意,拍着他肩膀道,“跟着大哥干,不会吃亏的,如今这乱世,就得跟对人才行。”

    “这叁千两银子,你先收下。”

    “这怎么能行,大哥又给我官,又还给我银子,岂不反了。”

    “你且听我说,国公爷给我任务紧,马上就要随同出征,这叁千兵是一个不能少的,我呢也全指望弟弟了,你能帮哥哥拉起叁千人吧?”

    “这叁千两银子就算是安家费,一人先发一两,欠四两,等到时打了胜仗再发。当然,弟弟这份也不会少,回头到了永城,再给弟弟补上,给你准备了两千两。”

    “这可不敢当·····”

    “你就别推辞了,听哥哥的,这银子呢,也不全是我出的,国公爷也发了些下来的,总之你相信哥,跟着哥哥以后绝对有福同享,保证能吃香的喝辣的,这叁五千两银子算个球事哩,以后还有更多呢。”

    王胖子的要求也简单,马上召集叁千红枪会队员,加入他的永城游击营,跟着他去山东兖州剿土寨。

    赵忠义满口答应下来。

    他叫人招待王胖子喝茶,自己去找老夫子。

    “这不是个坏事。”老夫子考虑了会,觉得这倒是个机会。“这个许定国是个大汉奸,奉清虏旨意来维持河南地方安稳的,可手头没兵,自然也只能依靠王胖子等这种人,可王胖子吃空饷喝兵血厉害,本就没几个兵,还有大半虚名,现在急了,也只能找你救急。”

    “王胖子说要去兖州围剿土寨,还说刘泽清也已经奉旨南下提督山东兵,协同会剿。”

    “兖州本就当运河冲要,向来漕运重地,之前遭受兵灾饥荒也更严重,所以地方上的土寨也多,还都很强。漕运堵了之后,那些运丁漕帮也都没了生计,更是许多投入这些土寨求生,加之去年陛下入山东,兖州地方府县官吏死的死逃的逃,地方官府几乎瘫痪,越如导致士绅百姓皆避入土寨求生了。”

    今年鞑子税赋征的重,尤其是缺了湖广的粮,江南的税,淮扬的盐后,原本只承担漕粮中部份豆料的山东,就被清廷和山东地方官员以及清军使命的薅,他们可不管地方百姓承不承担的起。

    结果自然是薅秃了,不仅把普通百姓都给薅跑了,也把士绅们逼的结寨抗官,甚至是连那些地方官员,都被逼的或弃官而逃或自尽了。

    千里当官只为财,结果还得包税赔银子,赔的还不是一星半点,根本赔不起,这山东的官现在都没人敢当。

    兖州在崇祯年间开始结寨,快二十年了,这大小寨子无数,甚至到现在,遍地土寨了。

    他们结寨自保,既防贼匪,也抗官府,不服役不纳税赋。

    “咱们红枪会替大汉奸许定国去剿兖州土寨,这岂不是为虎作伥?”

    “你还会用成语了,我们当然不能为虎作伥,但是却可利用这机会打入鞑子内部,那个王胖子,我观察此人也许久了,这家伙就是个贪生怕死又好财的家伙,可以想办法策反过来。”

    “甚至可以利用好他的身份做不少事。”

    “老夫子说明白点?”

    老夫子拉着赵忠义细细替他分析,不外乎是借机为红枪会披上永城游击营的皮,红枪会发展就更方便,而且通过王胖子和许定国的关系,还可以从清廷这边买来武器装备等。

    “那咱们真要替鞑子剿土寨?”

    “其实河南山东遍地土寨,大多数土寨都已经难分好坏了······”老夫子话说的明白,在这种乱世能生存下来的土寨,其实也没几个是好的了。

    为了生存下来,土寨之间也一样互相攻击,抢夺资源。

    所以就当是练兵吧。

    爷俩商议已定,赵忠义便让人敲响了大集上的大钟。

    村民们闻听钟声,都赶来集合。

    大家相互打听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说看到永城守备王胖子带着一队家丁来了集上,大家都在猜测议论着。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

    赵忠义直接把王胖子送来的那些金银搬到了晒场前的那个戏台上,也是平时操练的检阅台。

    “愿意随我入游击营的,每人先发一两安家银,回头再补发四两银,另外以后每月一两银,再加叁斗粮。”

    “立功另赏!”

    赵忠义简单的把事情说明,看着那些金银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光芒,下面议论声更大了。

    因为赵忠义已经说明会亲自进游击营,而且护会队都要去,于是乎应者云集。

    仅用了不到一天时间。

    赵忠义就在大丘招满了叁千人马,其中有红枪会的正式队员两营一千人,以及从外围队员中招的两千。

    王胖子看着这一个个年轻健壮的小伙子们,喜出望外。

    他知道赵忠义这里人马多,可也没想到一呼百应一天就够了。

    “大哥,这些人好多平时都跟着我一起练枪习武,体格都很壮的,只是我们也仅有一杆子红缨枪而已,兵虽有了,可没衣甲器械。”

    王胖子喜笑颜开,拍着赵忠义的肩膀,“赵中军不必担忧军械之事,我那里还有一些,另外这就向许军门上报请调军械。”

    赵忠义也是趁机道,“打仗那是提着脑袋拼命,家伙事越趁手越好,我愿意找乡民们募集一些银钱,大哥有没有路子能让我们买一些趁手的家伙事,若是能买到些甲胄就最好了。”

    听到赵忠义居然有如此格局,居然愿意自己筹银子弄装备,王胖子很是感动,心里也对这个赵老弟认识又上一个台阶,果然非池中之物啊,刚得了守备之职,就已经想着要弄铠甲加强武装了,这家伙野心很大啊。

    不过王胖子却很喜欢,有个这么有干劲有野心的小老弟,对他而言是好事啊,小弟能打,他这个大哥自然在老上司许提督面前更有份量。

    至于说将来控制不住啥的,王胖子没想那么远,顾好当下再说,谁还管的了那么远的事呢,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第483章 忠义

    睢州。

    赵忠义随同王杰前来拜见提督许定国,从永城到睢州,不过叁百余里,沿睢河经商丘抵达,但这一路上沿途所见,却尽是末日景象。

    睢河的河堤上,旁边官道上到处都是逃难的饥民难民们。

    一面是从淮南被强制驱赶北上的百姓难民,一面却是听闻许定国又回来了的河南百姓仓惶出逃。

    甚至连一些小的土寨听说许定国回来后,都直接弃寨出逃。

    没办法,许定国在崇祯末在河南其实没呆几年,但是其名声实在是太坏了。

    这一路过来,赵忠义他们带着支叁百人的队伍,甚至都还碰到好几次不要命的贼匪袭击,有的纯粹就是饿疯了的饥民,看到他们这行骑着马骡,眼里都冒红光,喉咙里直伸手,不顾一切的就围上来,有人举着长棍一呼,于是乌泱泱的饥民就围了过来。

    王杰的家丁毫不留情的拔刀便砍,举弓就射,可根本拦不住,直到死了几百人后面的饥民这才吓跑。

    而事后,胖子王杰毫无怜悯的下令,把所有被杀的饥民首级割下来,还让随从家将记录,说是路遇贼匪万人伏击,交战歼灭,斩首叁百余级。

    这他娘的还成他的一件功劳了。

    此后他们又遇到几次袭击,最危险一次是半夜被一股马贼袭击,明显也是早就盯上了他们,一直暗里尾随,趁夜袭击。

    不过王胖子早有防备,这次来了叁百人,全都骑着马骡,他一百家丁,赵忠义二百。王胖子的家丁也都是老兵,赵忠义的虽是新兵,但也都是跟他出过不少次任务经常贩盐的护卫队,跟捻子盐贩们没少交过手。

    事先有提防,遇袭并不慌,守着营地溷战半夜,居然斩首五十余,还俘虏了数十,一番审问,就是一股商丘附近的捻子,王杰直接把俘虏全砍了,他的战功首级里又多了一百多。

    此后又遇袭数次,不过都没什么威胁,反倒是又给王杰送了上了几十颗首级。

    王杰也是个讲究人,每次斩的首级,也都要分润给赵忠义,甚至每场战斗还要安排给每人一个斩首功,保证人人可以升一级。

    就算这年头汉军的军功未必能兑换升赏,甚至就算授衔也未必有实职,但王胖子还是喜欢利益最大化。

    反正几场战斗下来,这叁百北上的人马,个个头上都有首级功,甚至有的还拥有几场战斗中的首级功,真按规矩来,能够升上几级了。

    连王杰和赵忠义两人,手下攒的首级也绝对够升两叁级的。

    要不是赵忠义阻拦,其实王杰的斩获还会更多,沿途到处都是难民,只要他愿意,顺便杀些饥民,也一样是军功。

    哪怕是最不值钱的流贼首级,那不也还是能充首级换功赏的?

    赵忠义劝说以后还要在河南立足,而且这次也已经斩获不少,没必要再杀良冒功,弄太多首级,也不好携带,而且过犹不及,这才让王胖子收手。

    就这样,叁百余里路,他们走了好几天才到达睢州。

    “军门为何不驻商丘,而驻睢州?”

    在许定国所在的行辕门口等候的时候,赵忠义疑惑的问道。

    “因为这里对军门意义很大,知道眼前这宅子吧?”

    赵忠义看着这处满是废墟模样的地方,明显是临时修整过的,但仍难掩残垣断壁的颓败。

    “这里曾是四朝元老,诰五世荣恩之赏的前兵部尚书袁可立府。”

    袁可立曾任登莱巡抚、兵部尚书等职,他是许定国的老上司,也曾是东江毛文龙的后台,还曾策反过努尔哈赤的女婿刘爱塔反正,

    坐临登莱,开创东江。

    袁可立不仅是四朝元老,国之忠臣,更是一员能臣。

    崇祯年间士人议论说,袁可立未出,金人陷沉阳陷辽阳又陷广宁,京师戒严,朝野震动。袁可立出镇,修战舰练强兵联诸岛收辽南,策反降将,主动出击,退敌于千里之外。

    狡虏蜷伏一隅,叁年不敢动。

    上兵伐谋,良将不战。袁可立之战,贵在主战,贵在不战养威,不战而屈人之兵,善战而以战止战。

    袁可立去职,张盘死柳河败,阁老不能持辽局,金人无惧,劳师袭远,掠觉华攻宁远,玩弄明师于股掌之上。

    文龙死登莱溃朝鲜又残,大明再无完瓯也。

    虽然这些评论未免有些过份夸大了袁可立的本事,但袁在天启时确实对后金打出了一波漂亮的反击高潮,而他去职后,也正是辽东局势全面溃败开始。

    许定国早年,正是袁可立一手提拔起来的,还曾是他标营中军。

    一年多前,袁可立的儿子袁枢任大梁兵巡道,因大梁遭水灾,便在睢州父亲的故尚书第开府治事。

    当时许定国也驻睢州,对这位老公祖的公子,是非常敬重的,袁枢久在户部为官,他移驻睢州开府,对许定国起到很好的约束作用。

    但在睢州之变前,朝廷调袁枢前往直浙闽广督粮催饷,离开了睢州。许定国也就再无人能制,最终奉史可法命令北上的高杰,在睢州城中,就在这座尚书第内被许定国诱杀。

    这也是弘光朝全面崩溃的开始。

    高杰曾是闯王李自成旧部,早年曾攻掠过许定国家乡,将其全家杀害,早有血仇,而高杰北上,却一心要吞并许定国部,让他派儿子入他军中听令,还要调许定国离开睢州随军北上。

    许定国也就彻底下定决心降清叛乱,先是酒宴上灌醉高杰,又安排妓女缠住高杰的亲兵,然后半夜直接用炮轰高杰下塌之处,亲兵围杀。

    高杰死后,许定国渡黄河北投清军,高杰外甥李本深等部攻入睢州屠城。

    袁府尚书第也毁于战火,袁枢是天下有名的书画家和收藏大家,府中收藏了无数传世书法字画和许多唐宋孤本,也都付之一炬。

    许定国再回河南,没在洛阳、开封、郑州开衙,也不在归德的首府商丘,却选在毁于战火一年多,还没恢复过来的睢州城,还选这袁府废墟做行辕,用心明显。

    “去春这里的那场战斗,大哥也参加了?”

    “嗯,那一战可以说是惊天动地了,高杰这人还是很有几分凶名的,可惜流贼出身,狂妄却又短视,还真以为军门不敢杀他。”

    当天,高杰只带了叁百亲兵入城,城外几万人马驻防,自以为城中许定国不敢拿他怎样,甚至不顾巡按陈潜夫、巡抚越其杰的劝说,邀请了他们与总督王缙彦一起入城。

    当晚,就被杀了。

    许定国特意网开一面,让总督王缙彦、巡抚越其杰和巡按陈潜夫等人逃出城,要不然,当时入城的这七八百人,一个都逃不掉。

    不过这一战,其实许定国付出代价也不小,战后被迫逃离,老巢归德,睢州被李本深等扫荡屠戮,连部众也损失了不少。

    赵忠义对这个许定国心中添了几分厌恶,真是无法无天,不忠不义之徒。

    残缺的袁府大门前,那座尚书第的牌坊还立着。

    前来拜见提督的人很多,都携带着许多礼物,排起了长队。

    许定国的家将很傲慢的守着大门,所有来拜见的先递上帖子,然后他按官职、职权大小来安排进去的顺序。

    甚至还要按例封上门包孝敬。

    王杰虽是许定国的老部下,但他仅是个新授游击,所以那个家将跟他扯了两句后,也仅是给他把顺序提前了几位而已。

    虽说从一品的提督远不如巡抚、巡按等官,但如今毕竟是乱战之时,这些武夫们手头有兵,则有时又有嚣张跋扈的本钱,可以凌驾于文官之上。

    分巡、分守、兵备、督粮、河道等道员,甚至是参政、知府等,都还得带着礼来排队请见,就因为现在局势紧张,更加需要当兵的支持。

    “这一等就是一天,天都快黑了。”

    “规矩就是如此。”王杰倒不急。

    “要不再使点银子?”赵忠义问。

    王杰有些舍不得,而且相比起那一群道台、知府,甚至记名总兵、副将、参将等,他觉得自己一个小小游击,多等等也没关系。

    不过赵忠义却是另有打算,“大哥,银子该花还得花啊,何况这银子送给军门的家将,不也还能处好关系吗?”

    “好吧。”王杰道。

    他带着赵忠义又来到门前,笑着跟那位家将打招呼,其实那人被派来守大门,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很心腹得用的人,不过是个普通家丁罢了。

    “老哥,”

    “还没到你们呢,再等等。”

    赵忠义直接就把一个小袋子递了过去,那一只耳老家丁看了眼,抓到手里抖了抖,里面发出悦耳的声音。

    “龙银?”

    “老哥好耳力。”

    “这南边明朝搞的这种龙纹银元,跟西洋番银钱很像,倒是挺精美的,也不易作伪,用起来倒是挺方便的。”一只耳笑道。

    “这是二十块,老哥能不能帮个忙,我们想早点拜见军门老人家。”

    二十块龙银,一只耳脸上笑容更亲切了,这玩意虽是南边明朝造的,可放江北一样好用,二十块,能当他一年的饷了,虽说这门包孝敬收了,也不是都能进他口袋,按规矩,到时家丁们要再分的,可这里面不也有他一份么。

    “难道王游击与你结拜呢,赵守备确实是爽快人,这朋友我交定了,”说着,他跟另一人交待几句,然后就亲自领着二人插队进府了。

    一开始给了十两银子,王杰凭提督旧部的身份,也不过是可以往前挪几名排队而已,现在加二十块银元,立马就可以走内部通道了。

    不得不让人感叹,这银子是真好用。

    但赵忠义却也更看透,这许定国身边的家丁都是这么见钱眼开,那么许定国这个汉奸军头,其实也不过如此。

第484章 死忠死孝

    赵忠义跟着一只耳走在残破长草的尚书第,暗暗打量着,这座残破的废墟上,提督行辕里有不少家丁守卫着。

    这些许定国的家丁都身着绵甲,刀枪齐备,甚至还有兵背着鸟枪,处处透着股凶悍,这些人的眼神里,有股子杀气。

    赵忠义估计这些就是许定国从北京带回来的心腹旧部了。

    一只耳还在那里感叹着说当年这袁府尚书第是何等气派豪奢,又说这袁府当时所藏的图书字画是何等珍贵,说起码也能值个几十万两银子的,可惜最后全变成了灰烬。

    “咱们现在踩的这地,随便一把土,估计都能值个百八十两银子呢,嘿嘿。”

    “董其昌知道吧,袁枢以前就称董为年伯,关系极好,董死后,他最喜爱的四源堂四幅名画就归袁枢所有,藏在这里,据说那四幅画,起码就值十万两银子呢,可惜可惜啊。”

    王杰笑笑,“袁参政是个不错的人呢,先前在这里,他对我们挺不错的,不仅是书画大师,而且骑射本事也好,咱们这些当兵的都很佩服他,以前我随军门在辽东守边的时候,清军大举进犯,明将多畏缩,唯袁公子不惧,以户部郎中文职请督饷于辽左军前,甚至着百斤铁衣,提大刀军前鼓舞忠义,随军冲阵,有满州马甲悍勇难挡,公子连发数矢,贯其喉,丧敌胆气。”

    当初许定国在崇祯末年,几次因作战和驭下不力被下狱,袁枢也是出过力救他的,特别是他从山西下河南的时候,部众哗变,最后又是袁出面保他。

    到了河南,袁也是为其筹措提供粮饷,在许的军中,袁的地位其实很高。

    他为大梁参政兵备道开府睢州,许定国对他是很尊敬,甚至是听令于他的,要是袁枢不调离,也许未必会有睢州杀高杰之变。

    “可惜袁公子忠义,死忠死孝,在江南督粮,听闻南京城陷,与好友越其杰抑郁绝食数日而亡。”

    袁枢是袁可立独子,众人皆降他不能降,身为四朝元老之子,荷五世荣恩,岂能跟钱谦益等一样降清。

    他以死殉节。

    王杰等说起,也感觉有几分唏嘘,“当时形势,袁公子也没料到明朝还能存续啊,否则投台州,也不至于此。他父亲的门生黄道周、祁彪佳如今可都是绍天帝的大学士了。”

    一只耳道,“我倒听说袁公子的两个儿子,如今在南边做官,长子袁赋诚是南宁知府,次子赋谌是行人司行人,”

    “这倒也算给袁家延续了。”

    赵忠义感慨着,甚至有些高兴。

    许定国的家将们,跟袁家的关系都不错,甚至都念着袁家父子对他们的照顾。

    只是如今袁枢已死,袁枢两个儿子都在南朝为官了。

    一只耳带他们来到许定国所在院子,过去通报,出来让他们进去。

    “军门好像刚发过火,有些不太高兴,你们自己小心些。”

    “谢老哥,回头一起喝酒。”

    “好说。”一只耳笑着自去。

    王杰在外面仔细的整理了下衣襟,然后才带着赵忠义大声报名。

    “是王胖子吗,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大嗓门。

    赵忠义随王杰进去,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那里,几个披甲的武将被骂的瑟瑟发抖。

    “滚吧,七日内不能把人马拉起来,老子把你们的官职通通撸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老子玩虚名冒籍这套?”

    “王胖子,又胖了。”

    许定国骂走那几员将领,笑着对王杰道。

    “大帅倒是销瘦了许多。”

    “你的永城营怎么样了?”许定国直接问。

    王杰立马拉着赵忠义过来,说自己已经拉满叁千人,永城游击营员额叁千,实际下设前后左中右五小营,另有直属左右两营,每小营五百人,实际是叁千五,另每营另配有一百八辅兵夫勇,有一千二百多,所以总共现在有五千。

    许定国听的愣了一下。

    他在北京接到命令后,面见摄政王后,便火急火了出京赶来河南。

    一到河南,赶紧联络旧部,召见地方将领,要赶紧拉起队伍来。

    但是效果并不太好。

    就如刚才那些被他骂的将领一样,这个号称手下叁千,那个号称一两千,可实际要点兵验名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缺额严重。

    许定国虽也有心里准备,但现在任务紧急,他总不能独自上阵剿贼吧?

    “五千?”

    “末将超额了,还望大帅责罚。”

    许定国笑笑,起身给王胖子倒了杯酒,“怎么超的,说说看?”

    于是王杰也不瞒着,就说自己在永城为守备时,就与赵忠义义结金兰拜了把子,扶持指导他建立了一支乡团,招募乡勇,勤加训练等等,还多次协同围剿贼匪等。

    所以一接到军门命令,他立马就把乡勇整编起来,因为想多为军门效力,所以就超编了些。

    “真有五千?”

    “嗯,本来开始只编了五营,是叁千人,后来我跟赵老弟又各把身边子弟、家丁随从们带着,另立了个直属营,就七个营了。然后谁知道下面的营官、哨官们,也各有样学样,也弄直属的哨、队,一下子又多出来不少人,然后想着要去兖州剿匪,怕后勤难以供应补给运输,所以我们干脆又拉了些壮丁,各营下又编了辅兵,一下子又添了一千多。

    其实真正兵是叁千多,民夫是一千多,加起来五千。”

    许定国此时哪管什么超额,他要的是实打实的兵。

    越多越好。

    “王胖子,你可别跟老子耍心眼说谎话,后果你知道的。”

    “末将可不敢骗大帅,实打实的五千人,而且就算是民夫,也都是青壮,那叁千多人,也不是一般的百姓,之前在赵老弟手下为团练,是一直有练枪习武,甚至学习阵列,有过好几次实战剿匪,且战果不错的,

    末将这次来,带了叁百人,皆骑马骡,路上遇到多股贼匪、土寨的袭击,我们一路杀过来的,前后击溃一二成人,斩首都有五百多级,那些首级,现在就在城外营里,大帅随时可以派人去点验!”

    “草!”许定国一脸意外惊喜,“你他娘的还真是长本事了,干的好!”许定国虽然也不完全相信王胖子的话,甚至能肯定那些首级里,估计十之八九都是砍的饥民甚至良民的。

    但他现在不关注这些,他在意的是有没有足够的兵。

    “这样,既然你有五千人了,那做个游击那太委屈你了,老子现在就升你为永城路协守参将,那个谁?叫什么名字?”

    “赵忠义,永城大丘集的。”

    “赵忠义,这名字好,王胖子以前是我的马夫,跟着我也是征战多年,我真正信的过的人,你既然是他结义兄弟,那以后也就是我许定国的兄弟了,我升你为署永城游击,你们不是有五千人吗?

    干脆分为两营,王胖子你领参将营,赵忠义你领游击营,你们再拉点人,凑个六千,各叁千人马。

    “多谢大帅赏识提拔,扩招些人马没问题,我们那边练枪习武的乡勇不少,随时可以再拉一千人,只是我们缺少武器粮饷,现在除了王将军的部下,末将原来部下乡勇,也仅有一杆红缨枪而已。”

    “器械粮饷这个问题,确实有些麻烦,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忧,我会给你们调拔一些先用着,慢慢来吧。”

    “银子我可以先拔些给你,但粮食现在我也没有,你们自己先想办法,我授权给你们,在永城先征粮,那些地主、刁民敢不纳粮,直接灭了。”

    赵忠义看着许定国,这家伙倒是挺大方的样子。

    “大帅,末将认识一些盐商,可以从淮上弄到盐。”

    许定国认真打量起赵忠义,这个年轻人处处出人意料啊。

    “盐是好东西啊,”他笑了笑,“你能弄到多少?”

    “很多。”

    “嗯?”

    “大帅若是需要,有多少我能弄到多少,粮食、布匹、甚至甲胄武器火药,都可以交换。”

    许定国咳嗽了两声。

    盐就算在太平年间都是紧俏物资,如今这种动荡时候,盐越发珍贵起来,完全就是硬通货。

    许定国这次重返河南,朝廷主要是让他整顿地方兵马,清剿土寨流贼,稳定中原后方,不比前线的野战军团,他就是留守兵,是来搞治安的。

    手底下没什么兵。

    不过银子倒是得了一批,而且也能够从河南布政使衙门获取税银,可也缺粮少械。

    赵忠义这年轻人直接跟他说能弄到盐,很多盐,他一下子听出意思来了,这其实就是要跟他一起走私盐了。

    他以前在河南的时候,自然也是控制过商货流通的,不仅直接攻打劫掠土寨,也设卡征税,甚至是直接贩盐走私等。

    这些买卖里面利润很大。

    他要想重新在河南站住脚,现在首要就是重新拉起一支人马,而这光靠巡抚、布政使们提供的钱粮是不够的,他得有自己的财源供军,这样才能真正恢复一支真正的私属兵马。

    赵忠义有这样的私盐渠道,很有用。

    他的私盐渠道,配合自己控制下的河南地区售私盐,这不就刚好。

    “永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出人才啊。”许定国感慨着,“你能弄到多少盐,我就要多少。”

    “你帮了本帅一个大忙啊,说吧,要本帅如何谢你?”

    赵忠义见他这么直接,也便直接道,“末将愿为军门效力,愿为朝廷效力,但不希望手下兄弟们就一杆红缨枪,穿着布衣上战场。”

    “你想要铠甲军械?”

    “不白要,末将可以付银子买,也可以用盐来换,末将只是没地方可买。”

    “哈哈哈,你小子够直接,既然话说到这头上了,那本帅也就没理由不解决。只要有银子或盐布,本帅还是能给你优先弄来几营装备的。”

    “谢大帅!”

    许定国摸着光光的脑袋,“你小子有几分我年轻时的样子,我很喜欢,我想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赵忠义一把跪下。

    “末将打小没了爹娘,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靠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活下来,全靠命硬活到今天,大帅不弃愿收为义子,末将高兴都还来不及,

    愿意!”

    “哈哈哈,好小子,痛快人,我更喜欢了,这样,今日起,你就叫许忠义了。”

    说着,他抚须开怀大笑,拉着赵忠义起来,“这样,你和王杰的人马,都直接编为本帅的提标营,加上我现在的人马,正好编为左中右叁大营,各叁千人,王杰你为左营参将,忠义你为右营参将,中军刘方兴统中营。

    我二子尔安尔吉现俱在辅政肃亲王麾下效力,不能服侍近前,以后希望你能够服侍跟前,”说了一通好听的话,不外是将来如何提携举荐等。

    忠义也是满口感激,甚至努力的憋了几滴眼泪出来,把许定国也是哄的十分高兴。

    这趟来见许定国,既是例行公事,也是想来看有没有办法弄些装备,倒不成想,这许定国倒也是个爽快人,行事也是不拘一格,居然直接就要收他做义子。

    虽说这里面,明显是既要趁机笼络甚至收编赵忠义他们这叁千余人,甚至还要赵忠义的私盐渠道,但不管怎么说,这事不是坏事。

    赵忠义改名许忠义,记名参将,实领提标右营游击,统右营叁千人,下分前后右中右五营加中军。

    一跃就成了许定国的义子、心腹,这装备自然也不用担忧了,而王杰也升为参将,为左营参将,同领叁千。

    皆大欢喜。

    许定国为笼络许忠义,还让家丁取来一套他的备甲,是顺治帝所赐的精制绵甲,用料十足,叁十多斤,可防火枪铅弹。

    又授他宝刀宝枪以及一对金锏,甚至还给了他一支千里镜。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咱们爷几个齐心协力,以后这河南那都是我们的!”

    “来人,召集诸将,本帅要向大家隆重介绍新收的义子忠义!”

第485章 养女

    清晨。

    一个赤着脚的饥瘦孩子摇着母亲,可那个干瘦的妇人蜷缩在地上却再没睁开眼睛。

    “娘!”

    孩子摇晃着母亲,试图喊醒她,她饿了,可母亲却永远的睡着了。

    “哎,”

    旁边的窝棚里的难民们闻声过来,看着这一幕,却也显得表情麻木,饿死人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

    莱州湾的难民营情况已经算是好的,起码每天能排队打到两次粥,能撑着到这里的,大多数都能活下来,还有无数饥民死在来这的路上。

    路边,沟里,到处都是饥民饿死的尸体。

    “贼老天啊,这啥时是个头啊。”

    另一边,一个老汉在号哭,他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一路上十几岁的女儿拉着个车一路跟着难民队伍逃往这里,终于到了,可才吃了一顿粥的女儿,过了一晚上却也还是死了。

    她蜷缩在车边,光着一双天足,脏乱的头发胡乱的扎了个辫子,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就这样在昨夜死去了。

    老汉早上听到这边声音,醒来才发现自己女儿也死了。

    他绝望的坐在那里号哭着,最后双手支撑着,拖着不能动的腿,一步步的爬到了女儿面前,将已经冰冷的女儿搂在怀里,哭的无比伤心绝望。

    全家外出逃难,最终死剩下了他一个。

    几个手臂上缠着红布条的男子过来,他们是难民营里的收尸队,原也是难民。

    “节哀!”

    几个男子的任务就是处理营中死去的尸体,这些死尸会被拉走,然后挖坑埋掉,天气渐热,若不及时处理,那么这个难民营就容易爆发瘟疫。

    他们每天都要拉走许多尸体,甚至这些人原也是逃荒饥民,也有家人死在路上。

    一名西洋传教士过来,上来检查了一下,然后举起十字架,说起番语。

    老汉愤怒的拒绝,不让他靠近。

    “我不要洋和尚超度,走开。”

    教士被拒绝却也不恼,仍然努力的忙活着,这些是从澳门过来的耶稣会教士,是随又一批火枪火炮雇佣兵,以及新一批火炮随船前来的。

    他们拜见皇帝后,听从皇帝的建议,在登莱建立了教会医院和教堂,一边传教一边救人,还计划修一座孤儿院。

    难民们对这些深目高鼻红毛的番人,有些畏惧,但这些人施粥、医救,甚至帮忙超度、收敛、收养孤儿这些,却也渐渐的让他们得到一些难民们的好感。

    朱以海对这些葡萄牙、西班牙传教士们的行动,还是持开放态度的,一来他现在与澳门那边联系密切,虽然他现在舟山等地建立了炮厂铳厂等,但澳门仍然能源源不断的提供雇佣兵,尤其是合格的炮手和水手等。

    其次朱以海跟葡萄牙与西班牙展开贸易合作,不仅是购买火器,雇佣炮手,也还包括正在展开的风帆战舰的合作建造,甚至是联合对荷兰人的打击等。

    基于这些合作,所以只要耶稣会能在他划下的界限内行事,朱以海还是允许的。

    而且这些传教士们不仅是传教的,他们大多能力还挺强,基本上都还精通数学,懂铸炮造枪这些,甚至医学这块也还行,所以他们过来后,也还充当着御营里的参谋、顾问等职,甚至还兼任医官。

    要说山东巡抚和御营,其实也有在对难民们展开赈济帮扶,但问题是现在太多了,救不过来。

    随着御营行动的扩大,以及清军开始反击,不仅是登莱到处在打仗,就是整个山东,甚至北面波及北直、辽关,南面涉及徐淮,都在打仗。

    兵荒马乱。

    战争必然涉及百姓,尤其是如今清军物资紧张,便只能进一步的掠夺百姓。

    而鞑子在沿海搞的迁海令,以及弃淮令,都使的无数百姓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都知道登莱这里是大明天子亲临,还有船把百姓撤往安定而富裕的江南,无数知道消息的百姓,都在往这边赶。

    甚至现在辽东的汉民也往这边来。

    黄宗羲一直在忙于难民安置的问题,优先把那些工匠、读书人等撤离,莱州、登州、长山、威海、烟台、成山、青岛、郁洲、崇明,一站站的接力运送。

    但远远不够。

    难民太多了。

    他也在搞就地安置,复垦补耕,捕鱼打猎等等,但面对着似乎无穷无尽的难民,这些都远远不够。

    就算每天只供两顿稀粥,也都压力巨大。

    饥饿、疾病等不断带走饥民的生命,就算眼下是夏天,还不是最要命的寒冬,可死人还是很多。

    丈夫失去妻子,母亲失去孩子,孩子无依无靠。

    黄宗羲奉旨建立了许多临时难民安置点,转运点等,组织难民自救、自治。

    可缺医少药,更缺粮。

    人命如草芥,如风吹蜡烛一样的倒下。

    最可怜的是如那个小女孩一样的孤儿,父母兄姐等全死了,最后成了一个可怜的孤儿。

    巡抚衙门不得不额外抽调物资粮食,组建专门的孤儿营,把这些孤儿们集中收留抚养,然后优先将他们尽快转运到江南后方去。

    虽然这些孩子那么小,什么价值也产生不了,可皇帝旨意,得救。

    他们是希望,是未来。

    莱州湾难民营地,除了少量官吏们,更多的还是难民里选出来的保甲丁,他们分到不同的组,有的是负责煮粥发放的,有的是巡逻守营的,有的是专门收尸掩埋的,有专门收拾卫生的,也有专门临时看带孩子,照顾老人等的。

    每个难民营,都是一方临时的救护港湾。

    每一个抵达的难民,都会第一时间登记入档,然后经过洗滞清理后,安排一个临时落脚的窝棚,得到一块身份牌,然后根据不同的情况,给予分流或临时征用等。

    那个小丫头似乎终于从旁边人群里的叹息声中,明白母亲已经永远不会醒来了,于是她开始大哭起来。

    这一路上,她也失去了好几个家人,母亲是最后的亲人,却也永远沉睡了。

    朱以海今天巡视到这个三十七号难民营,远远的就看到这个可怜的丫头。

    这只是战争中的一个缩影,从天启到崇祯再到如今,明末的内战外战打了几十年了,天灾、战乱造成的这种惨事太多太多。

    多不胜数。

    在那一页以一页的官方史录里,甚至很多时候连只言片语一笔带过的资格都没有,许多成千上万战死饿死的惨事,往往也不过才能得到几个字的记录。

    朱以海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

    他拿出了一块糖。

    产自岭南的蔗糖,用黄泥脱色法加工提炼,使蔗糖变成了洁白的白糖。

    白糖再经过加工,最后成了一块冰糖。

    很香。

    这东西一般人太平年月都享受不起,小女孩还在哭。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朱以海把她从冰凉的妇人身上抱起。

    仔细打量这丫头,感觉可能有四五岁,又或三四岁,瘦的不成样子,皮包骨头,抱在身上极轻。

    显得脑袋大,肚子也鼓胀,可四肢却瘦如细竹。

    朱以海把糖塞进丫头的嘴里,可能是这糖太甜,这个小小年纪吃尽了人间苦的丫头,从没尝过这味道,也不由的吸引住,哭的也没那么厉害了。

    收尸队把那妇人带走了,朱以海带着孩子送了一程,最后从妇人身上取下一支木钗,留给孩子做最后的纪念。

    丫头吃完了那颗糖,也哭累了,最后手里紧握着母亲的木钗,在朱以海的怀里沉沉的睡去了。

    “皇爷,这丫头交给奴婢吧,奴婢送去孤儿营。”

    这时,那丫头睡中惊了一下,哭了几声,然后把朱以海抓的更紧了。

    “算了,这丫头就留下吧。”

    “皇爷,她太脏了,头发里都有虱子在爬,身上肯定还有跳蚤,太不干净,说不定还可能带着病。”

    朱以海摆手,“这都是朕的子民,她们如此可怜,朕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今天碰上了,那都是缘,就留下吧,等她醒来,给她洗澡杀虫,以后就由朕来抚养,朕收她做养女。”

    刘朝看着这个小孤儿,一点也不可爱,就跟个可怜的野猫似的,可皇帝的话让他触动,想他当年就是一个孤儿,差点冻死在寒冬的夜晚,后来是王府的老太监遇到并收养了他。

    “皇爷真是仁君。”

    “用不着说那些,身处这个烂透的时代,我们每个人都应多怀一些慈悲怜悯的,总得让这黑暗的世界,有一丝希望的亮光的。”

    刘朝很感动,然后提出是从孤儿营里,收留一些男孤儿,然后等养壮些,便阉了为小宦官?

    “他们已经够悲惨可怜了,哪能再给他们一刀?”

    “皇爷,正因为他们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割一刀能入宫里,其实已经是天大的慈悲了,起码不用再担心温饱,不用担心明天。”

    这话让朱以海很受触动,从小阉割掉居然还成了仁慈,这狗日的世道啊。

    “从今日起,以后不许再阉割这些可怜的孤儿了,”

    “今后宫中若要用人,只能从罪犯、敌俘等后人中阉割,得严格审核。”

    小丫头突然又哭了起来,朱以海抱着她轻轻的拍着,慢慢的她又睡着了。

    “真是个懂事的丫头,”朱以海对刘朝道,“你若是有心,可以去孤儿营挑个男孩收养,将来也可以给你传承香火,甚至老了给你尽孝服侍。”

    “谢皇爷。”

    “这狗日的世道,能多活一个就多活一个吧。朕要拟道旨,号召朝廷官吏将士们,有条件都鼓励领养一个孤儿,

    户部甚至可以考虑,是不是立一个专账,对这些孤儿的领养家庭,每年发一笔津贴。”

第486章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德州。

    新加封为曹国公,授山东提督的刘泽清沿运河而下,终于踏入山东地界。

    背后就是河北的吴桥,面前就是山东德州。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啊!”刘泽清对身边的侄儿刘之干,心腹郑隆芳、姚文昌、李化鲸等道,“当年孔有德从登莱出兵增援大凌河,结果路上走了两个月,水路走一半返回,陆路走许久,也才走到这吴桥。

    然后就因为一只鸡给哗变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满脸不屑的笑声。

    李化鲸等也笑了起来,其实大家都是当兵的,谁不知道当年孔有德为何哗变叛乱啊。说是朝廷不给粮饷,士兵大饥,最后因抢了吴桥士绅家的一只鸡而引发兵变,其实这都不过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很简单,他孔有德是东江镇的,而且是毛系的,因为毛文龙被杀,这些毛文龙的养孙们也受了牵连,最后孔耿等随王化贞来到山东登莱,但他们对朝廷早就埋下怨恨不满。

    与辽西的关宁军,也是早有旧怨。

    所以祖大寿被围大凌河,朝廷调登莱兵增援,孔有德奉命出兵,朝廷是给了他两月粮草的,但他就是想办法拖着,先是海路,然后又换陆路,硬了拖了两个月,都没出山东地界。

    最后给的两月粮草用完了,还在德州呢,被催的没办法,这才出了山东地界到了北直的吴桥。

    然后刚出山东就出事了。

    说是抢了只鸡被士绅逼的哗变,士绅哪有这么大本事。

    说到底,不过是孔有德等不肯去辽西救关宁军而已,拿着朝廷的饷,呆在登莱勉强还行,让他们去辽东为关宁军卖命,不可能。

    李九成父子又贪了朝廷拔下来买马的钱,这时更怕事发,干脆就借机鼓噪哗变了。孔有德说是被挟迫的,可他一叛乱,耿仲明就在登州反了接应,甚至毛大在辽东海上立即率部渡海来援,这根本就是东江毛系的全体叛明。

    刘泽清当年就是辽东将领,后来在平登莱之乱中也是立下功,然后仕途高升的。

    他老家山东曹县,行伍出身,在辽东的宁远做到守备,后来加参将,在崇祯三年因与后金恶战有功,连升两级当了副总兵。

    后来平登莱有功,再升总兵。

    在崇祯年间,刘泽清也多次被弹劾、降职,但他会钻营。舍的下本贿赂朝廷大员,比如崇祯十四年周延儒入阁,他计算着周延儒从老家宜兴北上的行程,特别半路等候,一路护送,还送上两万两黄金。

    事后周也没亏待他,为他复职总兵。

    崇祯末年,刘泽清坐镇山东,拥兵甚众,却已经拥兵自重,不听朝廷号令了,连北京沦陷前,崇祯诏他勤王,他都谎称坠马不行。

    在那几年,刘泽清纵兵抢掠,拥兵不前,谎报战功,甚至把路过防区曾弹劾过他的御史给杀了。而等到弘光称帝后,他成为四镇之一,封伯开藩,就更加跋扈了。

    可这个家伙在清军南下时,却一箭不发的直接降清了,麾下近十万兵马齐解甲。

    只是降清后他的待遇并不好,一直被恩养在京,说是恩养,其实就是闲置甚至软禁了,连他麾下的大将们都差不多待遇。

    在北京闲置一年多,刘泽清一直都在后悔中,尤其是听说南方出了个朱以海,如何如何了得,怎么怎么中兴后,越发后悔了。

    虽然刘泽清当年没救援兖州,导致鲁王府被清军攻破,鲁王朱以派被杀,朱以海受伤等,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厚脸皮的以绍天帝老乡自居。

    “叔父真决定了?”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啊。”刘泽清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

    这个家伙从来就是个没有半点底线的人。

    想当年在拥立新君这件事情上,他见东林党势大,便附和支持东林拥立潞王,结果最后黄得功、高杰、刘良佐三镇,联合马士英要拥福王称帝,他见势头不对,立马见风使舵,改也拥福王。

    后来还以拥立成功,成为江北四镇之一,甚至还获得了最富庶的淮扬一带驻防。

    在淮安当了不到一年的土皇帝,过足了瘾,结果清军一来,他带着近十万人直接又降了。

    只是本来以为降清后能得到王爷当,毕竟吴三桂不就由大明平西伯加封为大清平西王嘛,他这个大明伯爵也当封王嘛,当年被他们打的落花流水渡海而逃的孔有德等,降清后不也封王。

    甚至清廷怎么也得嫁个公主格格给他。

    只是他没想到,降清后啥也没有。

    被弄到北京恩养,最后是闲置,甚至多尔衮还弄了两婢女给他做妾,这让他觉得十分恶心,不嫁固伦公主和硕公主,你好歹嫁个格格,郡主啥的,你把两个婢女给我做妾,这太瞧不起人。

    落差太大。

    不仅不能跟弘光朝时在淮安土皇帝时的待遇相比,连他在崇祯末在山东时都不如。

    在北京也经常听到谁谁谁又反清投明了。

    包括曾经是四镇之一的花马刘刘良佐,还有如高杰的部将李成栋,以及吴胜兆、土国宝、李遇春、张天禄等人,再加上江西反正的金声桓,汉中的贺珍等,这让他越发痒痒。

    还没出京,就已经在暗里谋划着如何再反清附明了。

    在得到多尔衮授他山东提督任命,加封他曹国公时,其实刘泽清早已经成功的跟南明搭上了线了。

    他派人到处去联络大明,派了家人秘密去绍兴、去南京等,这般动作甚至一度让大明这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来诈降的。

    后来几番试探后,得出结论,这个家伙是真不讲究。

    反复无常,毫无节操,他是真不想跟鞑子们玩,要归附大明了。

    对于这种人,朱以海很厌恶,但却亲自指示要接纳他归附。

    终于等到大明这边派来了密使接头联络后,刘泽清十分兴奋,所以就算鞑子终于封了曹国公,授他山东提督了,他也毫不在意了。

    他早已经看透了,鞑子也就这般,入关也是有很大的运气成份的,不过是占了个巧而已。

    现在闯顺灭亡了,西营也快没了,可大明不但没亡,还更强了,鞑子在几千里的东西防线上都被明军打的左右难支,这他还跟鞑子玩什么,反正鞑子也不会重用他。

    “叔,现在咱怎么做?”

    “进了山东,那就是咱的地界了,不过要想以后成势,那还得凭本事,得有人马有地盘才行。”

    刘泽清抚须,自信十足。

    “李化鲸,你先回曹州,那是俺们老家大本营,你就以俺提标参将的身份过去,名义上是招募乡党入伍从军,暗里你联络运河以西的各路义军、土寨。”

    “姚文昌、郑隆芳,你们二人也以俺提标参将的身份去运河西的兖州、徐州一带联络各路义军、土寨,还有明军。”

    “我和之干去济南,到时咱们一起举兵起义,夺回山东,那时统领个十万大军,据有山东之地,绍天皇帝还不得好好重用俺们?”

    “叔父说的有在理。”

    “咱们得赶在多铎南下济南前举事,若等多铎到济南了,那时可就不好办了,得快。”

    李化鲸拍着胸脯道,“大帅放心,这山东多少人马都是咱们的旧部,只要到时旗子一举,打出反清复明的口号,以大帅的威望,那必然是应者云集。”

    “防着点河南的许定国,这家伙心黑着哩。”刘泽清跟许定国同时授提督,一个提督河南一个提督山东,都是崇祯年间在中原厮混的军头,手底下都是有些真本事,在两地也都是各有不小的威望的。

    “不过有个好消息,河南登封的李际遇已经暗里归附大明了,到时咱们一举旗,他也会在那边举兵,许定国到时后院起火,自顾不暇。”

    “大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哈哈哈!”

    刘泽清笑的很得意,很有一种龙归大海的畅快感。

    ······

    沧州境内,运河上。

    往日繁忙的运河,因为南方漕运断绝,显得格外的冷清,又因近来海寇的袭扰沿海,侵入内地,让各地更是风声鹤唳。

    沧州产盐,也是武术之乡。

    不过沧州盐场之前遭受南明海寇袭击,人心惶惶。

    运河畔的芦苇荡中。

    有一群人正躲藏其中,正是之前从海上来,袭击了几处盐场的一群人。

    此时为首一人不是别人,却是原大清江宁巡抚的土国宝,此时他却领着一群人藏身芦苇荡中,紧盯着运河,明显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洪承畴的船今天就会从这经过,随行的约有十来条船,都是从北京出来的商船,结伴同行,洪承畴是搭乘他们的船,不是坐的兵船,他船上大约有三十多个随行家丁,还有约二十几个幕僚和书吏随从。”

    “咱们行踪还没暴露,没人知道咱们到了这里,咱们可以很轻松的拦截他们,并把鞑子新任命的这个直隶、河南、山东三省总督兼山东巡抚给一举擒拿。”

    说话的是土国宝的外甥杨国海,这家伙以前贩卖私盐,对沧州这边的盐场盐户也很熟,这次登陆袭扰,都是他带路。

    “洪相公是我的老上司,也是我恩公,我不能看着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得拉他一把啊。”土国宝提着刀,“一会除了洪相公,其余的一个不留!”

    “要是洪承畴不识好歹,不肯跟咱走?”

    “打晕了,或绑起来带走。”土国宝不客气道。

    “若他誓死抵抗?”

    土国宝不耐烦道,“只要劫了船,他还能插翅而飞吗?尽量生擒活捉,活着的洪相公,肯定比死了更值钱!”

第487章 活捉洪承畴

    商船行驶在运河之中。

    洪承畴在船舱里写信,这次出京复出,他深感任务艰巨。

    临出京前,他向天子陛辞,圣母皇太后在帘后多加抚慰,期盼他为朝廷安定中原。而随后三摄政王也一起召见他,特授他南安侯爵,为一等侯,授议政大臣,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复内秘书院大学士。

    加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

    赐蟒袍玉带。

    朝廷对他的恩赏甚至超出了三朝元老的范文程,一个降清汉臣,居然能得封侯爵,这放在刚入关时,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朝廷终究还是知道大人的忠心耿耿和雄才伟略,这次复出,大人可就坐稳第一汉人文臣之位了。”洪承畴的幕僚高兴的说道。

    洪承畴停下笔,摸了摸大胡子,脸上却并没有什么高兴之色。

    确实,朝廷给出的恩赏超出常例,可这些也不过是因为形势实在烂到底,就有如当初崇祯在即将守不住北京时,一口气给吴三桂等好几个武将封伯爵一样。

    大清是首崇满州,然后最重军功,他一个汉人降臣,还是文臣,能封侯,这绝不是好事。

    去年他先是安抚江南,然后经略湖广,但最终却以惨败收场,被夺职入京,甚至遭到部院联合调查。

    此次再出京复出,总督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兼巡抚山东,他感觉压力更大了。

    “钱谦益去拜见明皇议和,你觉得这事有几分希望?”洪承畴问。

    周师忠直言,“希望渺茫,如今形势,虽然大清仍然更强,可实际上南明自从岁在朱以海的统领下发起连番反攻,全线都占有优势,现在朱以海更是亲提兵马攻夺登莱,声势正锐,岂肯议和?”

    “之前朝廷也跟朱以海谈议和,但结果朱以海不过是借议和拖延时间罢了。”

    周师忠是洪承畴心腹幕僚,但此人并不是一般的绍兴师爷,他也是一位明朝进士,还曾做过知府,不过降清后因事革职,最后到了洪承畴身边做事,本事还是不错的。

    这次洪承畴南下,就带了不少幕僚,有一些是他之前在江南、湖广的旧幕,也有一些是在京时新招的,这些人有个特色,大多都是明朝的进士、官员,有些以前是御史,有些是知府,甚至还有人曾做过弘光的巡抚等。

    比如在崇祯官至兵部员外郎,在去年曾任陕西道监察御史的赵开心,他却觉得议和还是有机会的,“我倒觉得朱以海虽然能打,但明清之间实力差距仍然很大,朱以海的强势,其实只是其一个策略,他肯定还是愿意议和的,只不过得有个前提,就是大清能够遏制住他的攻势。

    等他攻不动了,那他必然愿意议和休战,以休养生息,积蓄实力。”

    “这朱以海堪称大明三百年来最了得的皇帝了,如今势头之勐,谁能遏制?”另一位幕僚廖连生说道。“靠博洛还是多铎,又或是刘泽清、许定国等人?”

    洪承畴听着这些话,陷入沉思。

    这次奉旨出京,洪承畴一路上都在谋划着要如何着手。

    可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相比起前两次安抚江南和经略湖广,这次清廷给洪承畴的官职虽然要低些,仅是总督三省,但权力却给的不小。

    授予他的敕书上直接写的是,一应剿抚事宜不从中制,事后具疏报闻。

    三省的巡抚、提督以及河道总督、漕运总督等悉听节制,所行之事,若系必切机务,任尔便宜。

    这个便宜之权,包括朝野内外文武百官任用‘军前及地方’的调动权,所辖范围内三省文武官员的升、转、补、调的行政大权,文官五品以下,武官副将以下有违命可以先斩后奏的刑事权。

    凡有关军前之事,所欲用人员,兵、吏二部不得掣肘,应用的钱粮须立即解予,户部不得稽迟。

    集军政刑财于一身。

    最重要的还在于三摄政王直接言明,征南大将军辅政端重亲王博洛、扬威大将军辅政叔德豫亲王多铎这两位辅政王大将军,凡在三省境内的满汉兵马,虽各有统领,但都要同洪承畴调遣约束,军事上进止机宜,与洪承畴参酌施行。

    也就是说那两位统兵的辅政王,在三省内还得听洪承畴节制。

    想当初洪承畴安抚江南,军事上就得与郡王勒克德浑商量,到了湖广,也一样没有全权。

    而这次虽只授三省总督,但清廷为了统一调度,充分施行用人不疑这条,给予洪承畴无上限的权力。

    戎节之重,一时无出左右。

    但洪承畴的压力也更大了。

    还未出京,洪承畴就已经重招旧幕,又招揽了许多新幕僚,比如曾被崇祯授予明威将军的曾启贤,原来是何腾蛟部将,去年在湖广时为他招降。

    邹卓明,东林党邹元标之孙,为人机略,善谋策划。

    以及周应遇等等,出京时已经有一支不小的幕僚队伍,而他一路上,还在不断的对外写信,到处招揽以前的旧部,或是一些较有才名的人来加入。

    “大人,议和的事情,先不要抱什么期望,让钱谦益去办便是,成与不成,都暂时不用管。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调动博洛、多铎二大王,统率满汉大兵,先守住济南,再夺回登莱,务必得把朱以海赶出山东,否则,难谈其它。”邹卓明直言。

    邹是江西吉水人,他祖父邹元标是东林党人,当年也是骗廷杖的勐人,朝野间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割不死的韭菜兜,打不死的邹元标。

    邹卓明一家三代都是进士,但这却不是个只知八股的书呆子,而是个很有头脑的人。

    船舱里,一群幕僚纷纷出谋划策。

    总结起来主要有几条,首先还是得以武服人,得先动用兵马,从军事上击败朱以海,起码也得迫他离开山东。

    然后是收缩战线,撤守淮北,拒明于江淮后,再专心剿灭中原的土寨,重新恢复秩序,安稳民生。

    特别是河南与山东二省,这二省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烂下去了,不仅得守住,还得加紧稳固恢复。

    否则,大清无法与南明战下去。

    “守淮北,战登莱,剿运河沿线,抚中原各寨。”

    集中兵力打登莱朱以海这支人马,其余方面以守为主。对山东河南两省的土寨,则重点先围剿运河边的一些大寨子,尤其是兖州境内的,而对其它地区的土寨,则尽量招抚,剿抚并用,尽快安定。

    对河南山东的士绅,要尽量安抚,利用洪承畴现在手中大权,多征召他们入幕,或授予他们官职。

    正议论间,忽然听到一声炮响。

    然后船就勐烈的摇晃了起来。

    “发生何事?”

    一名幕僚惊呼。

    然后更多炮响起来。

    洪承畴等摔的东倒西歪,这时船上下来一名护卫家丁,“明贼,明贼来袭!”

    “哪来的明贼,这可是沧州!”周遇吉大喊。

    不管他们如何怀疑,可此时运河上,突然驶出十几条小船,虽然船小,可疾驰而来,船上的甲兵对着船上就是铳箭连发不停。

    而在河岸上,还有埋伏的炮手,正操纵着小炮对着船队勐轰。

    那些船都是商船,虽船上有家丁护卫,可毕竟是商船,洪承畴的家丁也不过数十人而已,一时被围在河上。

    小船飞一般的驶近,一条条绳钩已经抛了上来,士兵口中衔刀攀绳而上。

    炮弹落在河中溅起高高的水花,击中船只,则轰起无数碎屑。

    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些明军,正是土国宝一营人马,他们在沿海登陆,袭击了几个盐场后,又大肆招兵买马,一路拉上了许多盐贩、盐丁、灶户等,还收编了几支人马,此时居然拉起了几千人在此埋伏。

    乌拉拉的冲出一大片,河堤上,运河中,到处是人马。

    大船小船围上来。

    刚刚还在跟洪承畴谈笑附和的一群幕僚们,还指点军事,此刻却被吓的大惊失色,纷纷腿软。

    洪承畴的家丁由曾启贤指挥,他以前得过明威将军印,可现在手里就几十个家丁,如何敌的住这无数突袭人马。

    虽然他提刀在甲板上指挥,但明军仍然如蚂蚁一样的上了船。

    洪承畴也鼓起勇气,提剑上了甲板,“杀贼!”

    可登上船的明军越来越多。

    “活捉洪承畴!”有人高喊。

    一名家丁中箭,倒在洪承畴的脚下,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洪公安好!”

    突然一员彪形壮汉挥刀杀到前面,冲他大喊。

    洪承畴望去,惊讶不已。

    “土国宝?”

    “正是某也,洪公,还请下令停止抵抗!”说着,土国宝挥刀又砍倒一名家丁。

    洪承畴看着披甲执刀的土国宝带人在船上乱砍,此时十条大商船,已经基本上都被明军控制住,再看四面,到处都是围攻的人马。

    当下不由的羞愤万分,还想着如何安定三省,却不料都还没能抵达大名府,正式开府治事,结果半路就被围了。

    眼看着就要被生擒活捉,气的洪承畴转身就往河里跳下。

    圣母皇太后的满心期待,少年天子的重托,三位摄政王的信任,此时在脑中一一闪过,他想起了崇祯皇帝,也想起了曾经并肩战斗过的那些大明文臣武将们。

    他无法想象自己被擒后,将如何面对明天子朱以海,如何面对南朝的那些官员,那里有许多是他熟悉的面孔。

    也许自己当初在松锦大战兵败时就该死了,若是那时死了,或许还能全一世名节。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大人跳水了,快救洪大人!”有人高呼,那是洪承畴的家丁和幕僚。

    “洪贼跳水跑了,快抓!”那是明军。

    一个接一个兵跳入河中,有去救的,更多是去抓的,洪承畴是福建人,水性还是可以的,但他跳水后并没逃,而是放弃挣扎想自尽。

    可还是被拖回了船上。

    “洪大人,你这是何必呢。”土国宝上前,看着紧闭着双眼的洪承畴,伸手试了下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

第488章 一锅端

    运河西岸。

    沧州州城长芦。

    城内,长芦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王文渊正在花厅内准备宴席。

    今天,内秘书院大学士、三省总督洪承畴将路过沧州,王文渊这位运使自然得好好款待,身为从三品的盐运使,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掌长芦盐政。

    虽然局势紧张,北直沿海已有数处盐场被袭,但王文渊却仍然忙着为洪承畴接风。请帖也早早发出,出席的都是沧州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张御史到了没?”

    “刚到。”

    相比起三品的运盐使,沧州还有个巡盐御史。巡盐御史的品级较低,仅为正七品。沧州巡盐御史的衙门设在北京,位于宣武门外,但在天津、沧州、山东还设有行馆。

    王文渊与张宣的关系,其实是七品的张宣管三品的王文渊。本来明初设巡盐御史时,其职责仅是专巡私贩,纠察奸弊,并不管理具体盐务。

    在明中期以后,巡盐开始介入盐务管理,盐区事务虽仍由都转运盐使司总领,但却要受巡盐御史之政令了。

    除了是因为御史是都察院派出的中央官员外,也因为中期开始,长芦巡盐御史还兼理河道,长芦巡盐御史兼管通州直抵济宁州一带河道,并提督所属军卫有司,禁治豪强,革除奸弊,督收钱钞,点视驿站,缉捕盗贼,盘检马船等。

    可以说,虽然巡盐仅是七品,可实际上的权柄,却不下于巡抚。

    他兼管北河,实际可以说就是北河总督了。

    既管盐又管河,还管钞关、军卫,可以说是个见官大一级的。

    王文渊的三品跟人家的七品一比,提鞋都不配,他这三品往上升,顶多去做个按察使甚至是副使,或是参政、布政使,人家那巡盐,往上走必然是巡按等实权要职。

    来到门口亲自迎接张宣,恭敬请入花厅。

    “王大人,洪阁老马上到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

    张宣见面直言。

    “沧州别的东西没有,就是盐多。船和盐都已经准备好了,另外长芦的盐商也都召过来了。”

    面对比自己年轻的多的张宣,王文渊丝毫不敢大意。

    洪承畴出京之前,就已经传来命令,要长芦这边准备盐。

    长芦盐场,管的不仅是长芦镇的盐场,是整个北直甚至包括山东的盐场,都归长芦盐场管,长芦巡盐御史也是兼管山东盐法的。

    现在清廷钱粮紧缺,洪承畴出京总督三省,目光直接就瞄准了长芦盐。

    在北京的时候,就已经向朝廷讨要了许多盐引,向北京的盐商们弄到了大笔银子,然后来沧州,又要直接来提走大量盐下山东,用以充做军饷。

    洪承畴并不在意增发盐引,对盐商的困扰伤害,也不会在意他过来提盐其实会让盐商们有引无盐。

    王文渊和张宣当然也不会管这些。

    张宣甚至还是洪承畴的学生。

    老师的要求,他自然要全力满足。

    洪承畴除了要盐,还要钱、粮,以及兵。

    他从北京出来,就带了几十个家丁,要在沧州调一批绿营充做自己的标兵。张宣手底下有兵,他兼理北河,从通州到山东济宁的这千里北运河,都归他管,沿河的原卫所军丁、运丁,也都是在他管辖下。

    “那些盐商们都交待过了吧?一会可别当着洪阁老的面哭穷说没银子啊,那样可不光是丢你我的脸面。”

    “请大人放心,我已经找他们亲自交待过了,这些人也都清楚,要是不肯掏银了的后果,谁敢不掏银子,以后就休想从长芦拿到一粒银,不管他手里有多少盐引,都不管用。”

    张宣满意的点头。

    “时局艰难,大家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如今两淮、两浙盐场落于明贼之手,这长芦盐场越发重要,这些盐商们想要继续赚银子,就得听话。”

    一名家丁进来。

    “大人,洪阁老的船从河上过来了。”

    张宣立马道,“赶紧出城迎接!”

    王文渊随他来到外面花厅,那里已经聚了一堆官员,外面的廊下,还聚着更多丝绸华服的盐商们。

    “诸位,洪相公的船到了,随本官一同前往迎接!”

    于是乎,沧州城里的一众文武官吏,以及受召而来的盐商、本地豪强士绅,都赶往沧州码头。

    大小官吏们挤满码头,翘首相盼。

    望着远远驶来的船队,所有人都对那位洪阁老充满敬畏和仰慕。

    能够纵横明清两朝,出将入相的传奇人物啊,特别是民间流传野史,说这位跟圣母皇太后还曾经嘴渡参汤,更是引的无数人惊叹好评。

    哪怕去年在湖广失利,遭受一段时间冷遇,可如今再次起复,还直接封侯。

    充分证明,洪阁老那是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啊。

    总督三省,连两辅政亲王都要受其节制,这权势已经无出其右,官场之上的人,谁不想好好巴结一下。

    就如站在人群前面的那位绿袍巡盐御史张宣,人家就是洪经略的门生,去年在湖广其幕下,还做了武昌县令,后来随洪一起返京。

    洪承畴一起复,这在京侯缺的张宣就得了巡盐一职,先一步出京到沧州打前站了。

    一个长芦巡盐御史兼理北河,那是一般巡抚都未必愿换的肥差啊,又是盐又是钞关又是漕运河道的,这里面过手的银子跟流水一样,随便弄点,都不得了。

    运河上的船队靠近。

    为首一条船上打着洪字旗。

    船越驶越近,王文渊已经招手让叫来的乐班开始吹弹迎接,虽然说他这三品官不如七品巡盐,但管着盐的总是肥差,所以他也还是很满足,可不敢得罪了洪承畴,万一把这肥差丢了,到哪再找补去?

    多少人盯着这肥差啊,特别是两淮两浙盐场为明军所控制后,他这差事就越发让人眼红了。

    船驶近码头。

    船上先跳下来一队甲兵。

    背着鸟铳、弓箭,提着刀枪,十分彪悍。

    王文渊还在那里拍着马屁,对张宣道,“洪阁老这标兵真是雄壮威武啊,这气势,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百战之兵,一个能顶寻常绿营十个啊。”

    说话间,从船上下来更多的甲兵,他们跑步过来,列队。

    迟迟不见洪承畴。

    而下船上码头的兵越来越多。

    “洪阁老带了这么多标兵吗?”王文渊有些疑惑。

    张宣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太对劲,他是拜在洪承畴名下的学生,关系是很近的,去年还随洪承畴南下安抚江南,再移镇经略湖广六省,之前还陪着洪承畴在北京坐冷板凳,他知道洪承畴身边有些老家丁,但没多少。

    出京时,朝廷肯定会拔些满人侍卫等,但不会有多少。

    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多威武甲兵?

    真要有这么多精锐,也用不着让他在沧州给他调兵,河道上的那些兵,多是些原卫所军丁,非常一般。

    疑惑间,船上又下来了人,却是土国宝。

    “大家好呀!”

    土国宝跳下船,对着众人问好,然后一挥手,“拿下!”

    码头上列阵的甲兵迅速把迎接的官吏士绅们给包围了起来,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张宣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惊的说不出话来,好久才手指颤抖着指向他,“土国宝,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张大人,又见面了,上次相见,还是在南京城时吧,听说你现在是长芦巡盐御史兼理北河,发达了啊。”

    张宣望着土国宝跟见了鬼一样。

    土国宝原也是洪承畴心腹,洪去年安抚江南时,保举他先任了江南按察使,再保他江宁巡抚,后来洪去了湖广没带他走,后来他听说土国宝数失苏州,最后叛清降明了。

    想不到再见,居然是在这里。

    “你这是?”

    “实不相瞒,我现在又是大明臣子了,这次是奉皇帝陛下旨意,北伐沧州。”

    “你把洪阁老怎么样了?”

    “洪阁老挺好,就是落水后有些着凉,现在船舱里休养呢,”土国宝挥动手中刀,“算了,先不说这些,咱们还是不要都站在码头,先进城再说吧。”

    码头上一片鸡飞狗跳。

    出来迎接洪阁老,结果遇到土国宝,被一锅端了。

    土国宝劫了众人,直接进沧州,此时沧州城上的守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一头雾水中,就被土国宝部前锋抢入了城中。

    洪承畴是被用轿子抬进沧州城的,他坐在轿中一直黑着脸。

    实在是没脸露面。

    谁能想到他半生纵横,最后居然阴沟里翻船。

    沧州城中,土国宝劫了城中官吏士绅,突入城中,部下很快就控制了全城,沧州的守兵好多都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许多人煳里煳涂的就降了,也有些反抗的,被乱箭射死。

    “洪相公,大家都在外面花厅里等候呢,请出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土国宝来到洪承畴面前。

    洪承畴低头垂坐,一言不发。

    “洪公,你对我土国宝有知遇之恩,以前对我多有照顾,我一直牢记在心。”

    “既然如此,那你还恩将仇报?”

    “洪公错矣,我这是帮你重归大明,是挽救你,回头是岸,犹未晚也,否则你在这错误的路上走下去,是没好结果的,不仅性命难保,将来还得上贰臣传的,现在悔悟反正,仍不失为从龙中兴之功臣也。”

第489章 拉人头

    洪承畴进了沧州城,开始绝食。

    他不再理会土国宝,不跟他再说一句话,也不再进食,一副要为大清殉节尽忠的样子,土国宝见状,也懒得多费口舌,只是嘱咐亲兵看紧了。

    拿下洪承畴,是此次登陆后的第一大收获,但搂草打兔子闲着也是闲着,沧州城拿下也是意外之喜,这么一座大城,还是运河和芦盐重镇,可不能白来。

    “阿舅,洪承畴不肯降么?”

    土国宝摸了把胡了,“估计是没脸面吧,或许一时间还转换不过来,先由着他,晾他几天再说。这趟收获如何?”

    “发了,发大财了,刚讯问了王文渊和张宣,洪承畴出京前就派旗牌官来传令,让这边准备盐粮,还特意让召来了那些长芦盐商,要他们捐银子呢,张宣又调了不少河道兵和运丁,要不是咱们打了洪承畴的旗号来,想拿下沧州城还真不太可能。”

    土国宝一听登时来了精神。

    “那赶紧的吧,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只有五百人从海边登陆,这段时间东奔西窜,招徕了不少盐贩贼匪以及义军、饥民等,说是几千号人了,可实际上真要遇到八旗精锐,甚至是强一点的绿营,都有可能被包围歼灭。

    土国宝这趟出来,为向绍天皇帝表忠心是第一,但前提也得保证自己性命,可不是来送死的。

    衙门花厅。

    一众半天前还冠冕堂皇的沧州文武官吏、士绅豪强、盐商大贾,此时却都十分狼狈而惶恐的挤在里头,一个个甚至连帽子都被摘去。

    土国宝杀人诛心,直接就把他们的辫子给剪了,此时一个个披头散发,如丧考妣,身上的禽兽补子官袍也被脱掉,只穿着个白色中衣,倒是跟在厅里哭丧守灵一样。

    门口站着提枪执刀的甲兵,虎视眈眈。

    厅里的人惶恐,也不敢胡乱说话,都在等待着茫然的未知。

    “皇明总督天津加兵部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土大人到!”

    亲兵突然在外高声喊道。

    厅里死气沉沉的一众人立即跟被火烧了尾巴一样纷纷站起,不安的望向门口。

    门打开。

    土国宝带着麾下将领、亲兵们进来。

    “各位好,坐,坐!”

    众人惶恐的看着土国宝,这里面还有些以前是认识土国宝的,比如巡盐张宣,以及洪的几个幕僚。

    看着这个以前私盐贩起家,后来太湖做水寇,被洪承畴招安后,从军入伍,一路做到副将,后又受洪招降投清,随军南征做到了江宁巡抚的家伙。

    此时一身绵甲,腰悬大刀,得意洋洋。

    “在座的各位,有些认识土某,也有些不认识,我呢就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吧,本人土国宝,山西人,贩过盐,也落过草,受过招安,入过军伍,也跟大家一样走过一段弯路,降过满人,但后来迷途知返,回头是岸,重新反正归明,也幸得万岁爷不计前嫌,圣明仁厚,仍委以重任,此次率部为北伐先遣,也是特来接应老恩公洪公祖的。”

    “诸位或许不知,其实洪公祖当初辽东松锦兵败被俘后,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从没有真正降过鞑子,只不过是暂时委身事贼而已。”

    “去年洪公祖安抚江南,接着经略湖广,你们道为何恰好去年江南、湖广先后糜烂,彻底败坏?”

    “实不相瞒,皆因不仅江南出了个严我公,还因为洪公祖也早就暗里通明,所以鞑子在江南、湖广的部署全盘落入万岁爷手里,才会处处落败,棋差一着啊。”

    “你们以为我为何能这么恰好出现在沧州,你们以为你们为何在这,那都是洪公祖传书召我来的。”

    众人目瞪口呆。

    “洪公祖早已被万岁爷密授直隶总督,总督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也。加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兼顺天巡抚,兼理河道兼管长芦盐政,提督军务兼理粮饷也。”

    周遇吉等洪承畴的幕僚们,望着土国宝,心中半分不信。

    但其它人却半信半疑,甚至有些人已经对此深信不疑了,要不然,土国宝怎么就恰好出现,还是乘着洪承畴的船诈了沧州?

    “各位,这是某自登州行在北上时,圣人亲自召见,按洪公祖保举名单,给某的一道嘉奖封赏名单,诸位都听好了。”

    “钦授张宣为右副都御史,总理长芦、两淮、山东三盐运司,兼理北河道。”

    “钦授王文渊为保定巡抚!”

    ······

    土国宝念了一通长长的加封名单,原是七品巡盐的张宣,直接升为巡盐部院,为三品大员了,且管三个盐区。

    而原是三品盐运使的王文渊,更是直接升为保定巡抚。

    厅中其它人,这个升布政使,那个授按察使,这几个授分巡,那几个授知府,总之好不热闹,甚至有点见者有份的感觉。

    连许多乡绅、盐商,居然也都被授官给职。

    洪承畴的那支幕僚团队,更是人人起码五品官职。

    被念到名字的人,听到自己的官职后,怔怔发神,还没念到名字的,却又充满期待和紧张。

    等最后一个名字念完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情绪中。

    大家望向这位自称天津总督的土国宝,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这时连周师忠等洪的心腹幕僚,都在忍不住想,难道洪承畴还真早早暗里通明了?

    他刚才被授了个长芦巡盐兼理河道,仅七品,但却是要极炙手可热的肥缺。

    “洪大人呢?”

    刚被授为清河道分巡的邹卓明始终觉得不对劲,他们这些幕僚是洪承畴的心腹,洪就算通明,也不可能做的滴水不漏,不可能他们一无所知,更别说是在江南和湖广时就已经通明了。

    “洪公祖正在给皇爷写奏捷折子,另外他先前在河上不小心落水,有些着凉了,所以暂时就不过来了。”

    邹卓明可没忘记先前在运河上,土国宝是如何带兵突袭他们,那刀箭铳炮,血肉横飞的场面可还没忘记呢,甚至洪承畴都亲自提刀上甲板战斗,最后兵败投水。

    怎么现在却说早就通明?

    还是大明直隶总督?这不可能!

    张大德在旁边偷偷的扯邹卓明的衣袖,其实别人可能会相信土国宝的这番话,但他们这些洪承畴的心腹幕僚,谁会相信这些鬼话,特别是刚刚经历了那场运河袭击后。

    张大德是洪承畴幕下参谋,擅长出谋划策的军师,脑子是非常聪明的,当初洪承畴听说他善谋略,可是亲自三顾茅庐请他出山佐助的。

    他会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

    土国宝的话里尽是漏洞。

    但正因这全是破绽的谎言,让他早明白这一切的真相,真相就是土国宝这个洪承畴的旧部,在江南降了明朝,然后从登州带一支兵马在沧州附近登陆,侦知了洪承畴他们路过,所以半路劫获,又用他们的船和旗号诈入沧州,一切并不是巧合,而是有备而来。

    土国宝这所谓天津总督也许是真的,但洪承畴绝不可能暗里通明,更不可能是明朝的直隶总督。

    土国宝在这说这么多,授的这些官职也非常有问题。

    因为许多官职授予的与身份不符,甚至那些盐商什么的都得官,哪有这么个授法,完全就是乱来,甚至就是按这被俘的众人临时安排的。

    所以会有原三品官还是授三品,七品却授三品,白身授五品等这些情况。

    土国宝为何这么做,稍一想也能明白,不过就是煳弄欺骗,他说到底,仍只是明军流窜过来的一支偏师。

    邹卓明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此置疑,肯定是不智行为。

    聪明点的,那就应当装煳涂,既然落入敌手,先假意服从,从长计议嘛。

    邹卓明还想说什么,可张大德直接在他腿上狠掐了一计,他终于闭嘴了。

    土国宝将一切尽收眼底,很是满意。

    “诸位都是洪公祖向圣人保举的忠义之士,更是干吏之才,如今圣驾北伐,沧州新复,还得要倚重各位啊,洪公将去登莱面圣,禀奏直隶军情。

    洪公祖特别交待,总不能空手去面圣,那有失礼仪,特意交待某,让大家赶紧把他之前交待准备的盐、粮、布、钱,以及船只准备好,随他运输出海,前往登莱进贡。”

    张大德心想,如今整个沧州城都在你手里了,我等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攥着,想要钱粮盐船,还不是任你自取,你跟我们说这些干嘛。

    只是他们还是低估了土国宝。

    拿下沧州,这沧州城里的盐粮钱船自然是他的了,但他还不满足于此。

    他编造圣旨,胡乱授官,是因为还想再废物利用一下,不仅要从这些人手里把银子都榨出来,还要让这些被他新授的巡盐部院、御史、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分巡、知府等,出面带他的手下,再趁机把周边再抢一把。

    能骗就骗,能抢就抢,废物利用一下。

    反正他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皇帝的军令也很清楚,是来袭扰破坏的,但皇帝也早有明旨在先,这些北上先遣部队,战区缴获所得,一半所得直接赏赐给他们。

    抢的越多,这分成就越多,土国宝可不嫌钱多!

    沿着运河两头抢,还特意要用这些鞑子的官打掩护,肯定能大大方便许多。

第490章 抢

    永城,大丘。

    牛皮大鼓再次响了起来,集结号吹响。

    阿富阿贵兄弟俩闻声,都扔下了手里头的芦苇杆,兄弟俩个一个十五一个十二,今天刚从河边砍了两大捆芦苇杆,正要编芦席,这东西编好了,放在大丘集上也能卖点钱,虽然兄弟俩手不够巧,但做好了总能值两钱的。

    “又集结了,走,瞧瞧去。”

    自从十二叔成了正式红枪队后,家里的条件已经有所改善了,每月半石粮,能让这一大家子的饭桌上,每人的粥从稀的照出人影,变成能立的住筷子,甚至十二叔还真买了些鸡来养,下的蛋虽然祖母总要攒着上集市换钱。

    可十二叔在家时,也总还是会给家里孩子们一人煮上一个,哪怕三五天才能吃到一次,却也让他们感觉幸福十足。

    甚至阿福他们这些孩子,脸色都长好了不少。

    晒场上。

    阿福远远看到了十二叔,高兴的挥手打招呼。

    “十二叔,你回来了。”

    “嗯,刚随大师兄从睢州回来,”陈十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干荷叶包,打开,里面居然是酱牛肉,都已经成了干。“在睢州,许提督赏的,我吃了点,特意给你们留了些。”

    阿贵高兴的接过,然后先分了一点给哥哥,自己也只分了一点吃,剩下的大部份他又包起来,要留给姐姐吃。

    “这就是牛肉啊,真好吃,”

    那点点酱牛肉吃完,兄弟俩还忍不住舔起手指头来。

    “叔,又吹集结号了,这是又要出任务了吗?”

    “嗯,大任务。”

    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阿福问陈十二,“叔,出任务能带上我不,我长大了。”

    “你才十五,这么瘦呢。”

    “我有力气,最近我力气大了许多,我想出任务,也想挣粮食。”

    阿贵在旁边笑道,“十二叔,你不知道,我哥有相好的了。”

    “哦?”陈十二很意外。

    阿福有些不好意思。

    阿贵却是一古脑的说了出来,原来最近过来的难民很多,在老夫子的安排下,大丘这边也收留了不少难民,设立了几个难民点安置,在老夫子的带领下,还给红枪会里的光棍们在难民营里说亲讨老婆。

    此时许多难民都走投无路,面对老夫子的说亲,都是求之不得。

    也不要求什么彩礼不彩礼这些,三到六斗的粮,就可以了。

    红枪会的队员们,虽然有些是大龄光棍,但毕竟都长的健壮,而且有粮补,大丘安稳了一段时间,今年又刚收获,所以家里都还有些粮,没遭受土匪和官府的劫掠,日子是还可以的。

    这年头,能有温饱,就非常不错了。

    老夫子出面,这事情办的很漂亮,最近大丘这边,难民营里天天都有女子出嫁给红枪会员,也没什么婚礼,就是由红枪队的吹鼓队上门吹打一番,然后新郎送上一篮子饼,敬上茶,就把新娘子接回家去。

    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连酒宴也没有了,因为谁家也不富裕,都是上门来看看新娘子,说几句恭喜吉利话,再喝口水,也就好了。

    没谁会想着这时到别人家蹭顿饭,也供不起。

    眼下,红枪会的正式队员们是最受难民营里姑娘们喜欢的,因为他们人年轻壮实,条件好,嫁过去就不用挨饿,甚至自己一家人也能得到几斗粮食,起码暂时能救命,还能在这里有个依靠,能落下脚来。

    长的较好的姑娘,个高,身子结实,特别是有双天足的姑娘是最受红枪队员们喜欢的,而那些缠过足的姑娘,哪怕缠的不厉害,也不会是首选。

    一些个子娇小,甚至有病在身的,就更难。

    当然,难民越来越多,好多人都指望着把姑娘嫁出去,能换回三五斗粮救命。

    红枪会正式会员也就这么多,所以好多难民也不那么挑剔了,普通村民,只要出的起几斗粮也是肯嫁的。

    到后来,仍有大量的难民听闻消息后,带着女儿上门来。

    老夫子都招架不住,最后想了个办法,以六斗粮一个姑娘,接过来,派红枪队送到南面去,其实就是送到南边的御营去。

    从去年开始,皇帝一直都在为御营的将士们娶妻,只要达到一定条件御营士兵,都可以排队等候发老婆。

    皇帝替他们出彩礼,甚至还给姑娘置办点简单嫁妆,这是御营士兵们很好的一项福利。

    这项福利,也给御营增加了不小的开支负担,所以御营也都是尽量找那些贫困山区里的姑娘娉娶,或是从难民里找姑娘。

    现在淮北这边的难民多,几斗粮就能换个姑娘,哪怕说粮食现在挺贵,但这仍远比江南那边便宜多了。

    老夫子给淮南的御营联络上,说了这个事后,马上得到那边的大力支持,将军们也知道,手底下士兵娶了老婆后,会更稳定。

    派人悄悄送来盐、钱、布等给老夫子,让他多送些姑娘南下。

    老夫子于是这红娘业务越做越大,不仅给本地红枪会队员们说亲娶妻,还给御营士兵们说亲。

    对外老夫子说是给外地的红枪队说亲,直接给六斗麦子,甚至给一匹布,这加码的条件让难民们很心动,虽然有人怀疑这老夫子是不是把姑娘骗到外地去卖掉,可现在淮北到处都是从淮南来的难民,每天都有人饿死。

    这种时候,其实许多人贩子直接来买人,很直白就是要卖去青楼等那些地方的,甚至有些大户直接是买来做奴婢,做妾等,但难民们又有什么选择?

    都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了。

    在逃荒的路上,那些饿死的人,往往都留存不过一天,就算被亲人埋下去,都很快会被别人偷偷的挖出来吃掉。

    饥饿能让人疯狂。

    不过陈福的情况有些例外。

    他没有六斗粮能说亲,家里人多,轮也还轮不到他。

    陈福是在去河边割芦苇的时候救了一个饿的昏倒的姑娘,给了小半块饼子,姑娘活了一条命,那姑娘年纪比陈福可能还大点,十六。

    一家子六口人出来逃荒,山穷水尽住在河堤上。

    自那天陈福救了这姑娘后,他就经常去看她,每次总要捎带点吃的,都是他吃饭时特意剩下的。

    甚至在他的担保下,这姑娘一家子还得以住进了难民营里。

    只是难民太多,哪怕能落脚,可要生存还是很难。

    难民营里就算施粥,可也只能勉强吊着命。

    时间一长,还容易缺营养而死。

    他跟那李姑娘也算是患难中见真情,姑娘把他视为救星,这也激发了他的保护欲,姑娘的父母知道这事后,也是支持的,但提出希望他能出六斗麦子为彩礼。

    姑娘还三个弟弟妹妹,饿的都成了大头娃娃。

    如果阿福出不了六斗粮,那李家只能把女儿送去老夫子那,嫁到外地去,换六斗粮,还能多一匹布。

    阿福很急。

    可家里不同意。

    因为家里人多,现在也只是勉强温饱,而且要娶亲,也还得是阿福的叔叔、兄长们,还轮不到他,毕竟他才十五,他二十五的叔叔都还有打光棍的,得一个个来。

    可李姑娘家里等不急了,毕竟这换六斗粮一匹布的机会,也不会一直有,家里娃娃们更是饿的快撑不住。

    陈十二听了有些意外,平时闷声闷气的侄儿阿福,居然这么早熟。他也知道,家里其实不怎么待见阿福,毕竟他不是真正的陈家人。

    “你真喜欢那姑娘?”

    “嗯,我答应要娶她。”阿福道。

    十二镰拍了拍这个侄子,“这是好事,六斗粮娶个姑娘,怎么都值的,乱世人不值钱,但这乱世对我们这些草民来说,最值钱的也就是人了。”

    “这粮我出。”

    “叔,你自己都还没娶呢,奶奶也肯定不会答应的,奶还想把姐姐送老夫子那去换六斗粮一匹布呢。”阿贵道。

    侄女才十三岁多点,一个瘦弱的黄毛小丫头,平时很懂事,干活勤快,也因为不是陈家的种,所以不被待见,之前他母亲甚至打过主意,想让那丫头再长大些,直接嫁给十二的,但十二哪能接受这种。

    现在听说母亲还想把侄女就嫁掉换粮布,越发无奈。

    “这事我跟你们奶奶说,莲秀还那么小,哪舍得嫁外地去。”

    说话间,集结号又再次响起,陈十二拍拍兄弟俩,“你们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来弄,我先去列队了,解散后家里说。”

    陈十二去集结列队,阿福兄弟俩也轻松了许多。

    十二叔回来了,他们就感觉有了主心骨。

    集合列队完毕,大师兄赵忠义来了。

    此时的他骑着一匹雄骏大马,身上甲胄更威武了几分,他站在校阅台上,向大家讲话,其实就是动员大丘的红枪会员,以及百姓们随同去打芒砀山黑楼寨。

    这次行动,是赵忠义在睢州跟许定国商议好的,他和王胖子返回永城后,集结人马,先扫平永城东北的芒砀山,把里面的几个寨子扫掉,然后北上在黄河边汇合,越过黄河进入兖州府,对黄河以东,运河以西的半个兖州府扫荡。

    联合山东的刘泽清攻打鱼台、城武、巨野、嘉祥、曹县等一带的土寨势力。

    许定国让赵忠义和王胖子先打芒砀山黑楼寨,未必不是想检验一下他们的战斗力。

    芒砀山虽不高,但很有名,据说曾是上古黄帝时的采石场,黄帝曾巡视此地,蚩尤都在这活动。

    刘邦曾在此率军与秦军大战三日,陈胜起义后被杀,却也是埋葬在芒砀山。

    刘邦起兵之初,也是被楚怀王授为砀郡长,封武安侯,将砀郡兵。

    此时芒砀山最大的一个土寨黑楼寨,就是一股响马流贼所据,实力很强,兵强马壮,且聚拢了许多流民,号称万众。

    除黑楼寨外,芒砀山里还有大小土寨数十。

    赵忠义在睢州跟许定国表态的是红枪会很强,但是不是真强,许定国还得看他们真正的战斗表现。

    赵忠义站在台上,也很直接,说要去灭掉黑楼寨,所有红枪会员出动,也让百姓和饥民们跟着去抢运粮食和财物。

    不强制,听从自愿,去了的,到时都有一份。

    底下的百姓们听说后,还是纷纷心动,乱世里,平时就有抢大户的惯例,缺的只是领头号召的,只要有人号召,那大家都会相从的,毕竟要活命。

    赵忠义愿意带红枪会打头阵,百姓还有啥不愿意的。

    一时间,纷纷高呼愿意,散会后,更是口耳相传,很快这消息就已经风一样的传遍十里八乡,无数的百姓、饥民都开始往大丘聚集,短短时间,就已经聚集过万了。

第491章 人海

    “许定国有意要以黑楼寨检验我们,这一战必须得拿下,还得打的漂亮,才能让许定国赏识信任。”

    老夫子分析后,认为许定国虽然收赵忠义为义子,还授其提标右营游击,加衔参将,但是那些都是虚的,必须得打好了这一仗,才有可能真正被他信任重用。

    他们决定全力打好这一仗。

    动员所有的红枪会员,并永城的百姓和难民们一起行动。

    虽说普通百姓没什么战斗力,但人多也可以壮声势,更可以帮助运输钱粮财物,还可以通过动员和战斗,扩大红枪会的影响力。

    一时间,永城就跟锅开水滚一样,无数百姓争先赶来,各地分坛的红枪会员们奉令前来集结,而百姓、饥民们也争先恐后。

    好在红枪会发展了许久,本就是在各地开坛立会,建有学校和坛口,所有要组织起这些人马来,倒也不至于无序。

    由各分坛的师兄们分统一路人马,以红枪会员为战营,其余青壮村民为辅营,而跟随的老弱等则为随营。

    各村都选出一个头领带队,每营任命管营带队的。

    红枪会在各地立起的威望,使的老夫子和赵忠义的安排,倒是落实的不错,虽然人马众多,但却并不显混乱。

    各地红枪会员之前也经常出任务,不管是贩盐还是贩粮又或是去黑吃黑,总是有组织过战斗过的,哪怕没这么大规模,但也有了经验。

    陈十二被分派了任务。

    负责统带大丘集的村民,被从战营调出来,他还有些不太高兴,但赵忠义亲自跟他谈了下,说只是分工不同,他在战营只是一个兵,但到大丘营那就管一群人,任务更重,能发挥更大作用。

    还说若是这次表现的好,到时就升他管一队战兵,成十二人小队头。

    于是十二镰立马开朗了,他回到大丘这边,立马着手管带队伍。

    大丘集人多,这次也几乎是倾巢而出。

    连他六十多岁的母亲都牵着他一个七岁的侄子要跟着去,甚至他还看到本家几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拄着拐都要去。

    “你们年纪大,腿脚不便,就不要去了。”

    “我们身子还硬朗着呢,让我们也去拿一些粮食吧。”

    “是啊,十二,咱还是本家呢,你不得照顾下我们。”

    陈十二有些无奈,“虽然大师兄说欢迎大家都去,但也是指年轻人,年纪太大,跟不上队伍的,这一路过去小五十里,而且还得打仗的,你们放心,打下黑楼寨,到时也还会给大家分些粮的。”

    “不去的哪能分啥呢,还得自己去自己拿才行。”

    见老人们不愿意,十二镰直接去找了她们家的年轻人来劝说,一番苦口婆心,到处劝说,最后总算让那些六七十岁,或十岁以下的老人孩童,还有一些腿脚不便,有病缠身的都留下了。

    最精锐的村民进了红枪会,但也还有些青壮在,于是以这些青壮男子组成辅营,其余的妇人少年老人组成随营,把各家的扁担、车子都集中起来。

    又按哨队编排,各安排了管事带队之人。

    整个大丘都热闹非凡。

    在经过一天的安排后,队伍天不亮终于出发,无数人马行走在晨曦之中,漫山遍野。

    红枪会几乎全部出动,编了左右两厢各前后左中右营,共十营战兵,人手一杆红缨枪,赵忠义的护卫营,更是都骑着骡马,有不少弓箭少。

    加上王胖子的那营人马,其中有几十个精锐家丁还有火器,然后是许定国调来的一哨人马,拔来的十几门小炮。

    却也是旌旗飘飘,气势如龙。

    在这几千青壮红枪队员后面,是由青壮村民和难民组成的辅营,多达五六千,后面还有数量更多的随营妇女少年等,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难民饥民。

    他们对于这趟出击,是满怀激烈的。

    虽然许多人手里拿的是扁担、锄头之类的,连根木枪都没有,但饥饿迫使着他们随行。

    拿下黑楼寨,人人分粮。

    五十里路。

    这支人马走了一天一夜。

    临近芒砀山下,还特意过了一夜休整。

    第二天天亮后,才扑向黑楼寨。

    虽然行动不够隐秘,但对于赵忠义来说,这次本就没打算突袭,因为据情报,黑楼寨的位置比较险要,而且防御比较严密,想偷袭很难。

    只能强攻,所以也没必要偷偷摸摸。

    人马陆续抵达。

    战营先团团围住黑楼寨,辅营分四个方位退后一些安营立寨,随营则留在昨夜的营地待命。

    赵忠义骑马来到一箭之外,打量着这座黑楼寨,此时的黑楼寨也早知道有人来攻,所以人影绰绰,全力戒备着。

    看到有人骑骏马上前来,寨子大门上立即有人冲这边高声喊话。

    寨主知道来的是永城红枪会的,却还不知道赵忠义已经改名许忠义,成了河南提督的义子,兼提标右营游击,所以只当是来黑吃黑的。

    他主动低头,说之前寨子里的兄弟有眼不识泰山,曾拦截过红枪会兄弟们的货物,只是当时也没劫成,反而吃了些亏,但是他们理亏在先,所以现在愿意赔礼道歉,送上二百石粮和五百两银子,希望化解干戈。

    对于这条件,赵忠义冷笑几声。

    红枪会之前跟黑楼寨有过冲突,但不过是小事,且并没吃亏,这次来也不是来报仇的,纯粹就是许定国的任务。

    赵忠义站在那里,冲着寨上直接高呼寨主赵黑虎的名字。

    “赵当家的,你我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可你们既然硬要来挑事,我许忠义那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况且,此次来剿黑楼寨,也是奉河南提督许军门之军令也。”

    “念你我也是本地邻居,我也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现在开门投降,我愿给赵当家的保举一个千总,”

    寨子上沉默着。

    然后吊下来一个人,举着白旗来到赵忠义面前。

    先是送上五百两银子。

    赵忠义则直接把许定国的那道围剿命令交给他带回去,并告诉赵黑虎,他现在不是以红枪会大师兄的身份来的,而是以河南提督标营右营游击身份来的。

    王胖子更是直接威胁那人,“许将军可是深得许军门赏识,被军门收为义子,前途无量,你们要是识好歹,就赶紧投降,到时可以给赵黑虎一个营官的位置,否则的话,攻破寨子,一个不留!”

    那人慌忙回到寨门前,叫上面把他吊上去。

    见面后,把那道军令交给赵黑虎,又转述原话。

    赵黑虎陷入沉思。

    此人原是一个小地主,家里百来亩地,也兼做点买卖,年轻时还读过书,不过考不中功名,便弃学,专心做买卖,从贩梨到贩盐,厮混江湖多年,剑走偏锋,铤而走险,倒也赚下不错身家,也在江湖上赢得些名声。

    只是后来这世道太乱,没有强大靠山,便会成为别人眼里的肥羊,逼不得已,也只能杀官造反,落草为寇。

    位了些兄弟占山为王,建立起黑楼寨,又吸引了许多流民,占据一方,既屯垦田地,也四处打家劫舍,反正乱世里,一切只为生存。

    谈不上什么好与坏,他也曾救济灾民,但也曾杀害无辜。

    面对着漫山遍野包围的这支人马,还有那道军令,赵黑虎既愤怒又恐惧。

    别看黑楼寨号称万众,其实真正核心的人马,是他的三百响马,然后其余老少守家贼千余。剩下的号称上万,其实都是招聚的流民,安置在黑楼寨周边,屯田耕地,偶尔也会带出去壮声势,搬东西。

    更多的时候,是在他们的庇护下种地垦荒,收获后向黑楼寨交租,相当于是他们的佃户。

    平时吧,三百响马其实也已经很厉害了,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一般人还真制不住他们。

    可现在,红枪会来了这么多人,尤其是对方的官府身份。

    就算击败了这个许忠义,只怕也还会有许定国前来。

    可是投降,他又万万不甘心。

    “先守一守!”

    而在寨外,没得到回应的赵忠义也没太失望。

    “这寨子怎么打?”

    赵忠义其实也没指挥过这么多人,当初他也不过是江阴城外黄田港的一个佃户,后来举忠义旗去江阴投军,经历江阴乡团、江南省营再进御营,他在来永城前,也不过是个哨副。

    协助哨官,管过八队人马而已。

    现在一万多人,真是大场面。

    面对王胖子的询问,赵忠义没露怯,毕竟虽曾只是哨副,但毕竟从乡团到省营,再到御营,也是经历了大小十几场战斗的。

    “先放开一面不围,围三缺一,给他们留山后一条路,让他们逃,瓦解他们斗志。”

    “左右两面佯攻,强攻正门,把火炮火铳和弓箭手都调过来,火力压制寨墙守军,把架子车改造成盾车,掩护着靠近大门,然后在门下挖坑,把火药桶放下面爆破,炸开大门!”

    赵忠义说的打法,其实都是以前参加战斗时军中用过的,对付一个土寨,也是中规中矩。

    王胖子也是老明军出身了,一听就竖起大拇指,这安排确实到位。

    命令传下,各部执行。

    黑楼寨没想到红枪会居然还有炮,虽然是虎蹲为主,再加几门小佛朗机,但再小的炮,他也是炮,何况许定国还给这新收义子调了三十杆九头鸟铳。

    这大铳也相当于小炮了。

    十来门小炮,加上三十杆大铳,以及一百多门的鸟枪,然后加上弓箭手,一个齐射就把寨门上打懵了。

    黑楼寨比较有名,在于他们的那支三百人的响马队,是轻刀快马,谁能想到还有炮?

    那一边,车上架起盾牌在前顶着,掩护着士兵冲到门前,拿着锄头铁锨镐头就勐挖,很快就挖出几个爆破洞,将火药桶塞进去,再迅速处理一下,一个简易爆破室就完成了。

    点火,后退。

    隐蔽。

    寨城上的人甚至都被压制的没抬头,连阻拦都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通锄头挥舞,然后迅速掉头跑了。

    下一刻,轰隆几声巨响,浓烟四起。

    尘土漫天。

    半个寨门都被轰飞了。

    寨子大门露出个大缺口,犹如丢失了门牙的嘴巴。

    寨时有人惊惶大喊,“大当家的被炸死了,”

    “快跑啊!”

    赵黑虎有些不走运,他的寨门修的挺大,之前下山抢劫时,还特意把一家大户家门口的一对石狮子给搬回来摆在门口。

    倒是很威风。

    可刚才爆破,掀飞了石狮子,石狮子的牙崩飞,刚好弹到赵黑虎脑袋,连铁盔都打出个洞来,然后把他爆头了。

    一击毙命。

    寨门被轰开,赵黑虎死了,剩下的响马贼再无斗志,一哄而散。

    寨里的人都往后山奔去,只有那里没被围堵。

    硝烟还没散去,赵忠义已经纵马带头杀进寨中!

    王胖子在后面愣了下,对身边心腹叹道,“他娘的,我这小老弟还真是勐啊。”

    “大人赶紧进去吧,去晚了好东西可都被抢没了。”家丁提醒。

    ······

    黑楼寨并没有怎么抵抗。

    这得益于事先的围三缺一。

    赵黑虎一死,士气崩溃,各自奔逃。

    这让红枪会轻松的夺取了这处本来很险要的寨子,不过逃出去的人也并没逃远,就连那些有马的响马也没逃多远,外面到处都是拦截的队伍,一层又一层。

    陈十二带领的大丘辅营,就拦截到了十几个,这些响马贼平时厉害的很,可此时如丧家之犬。

    陈十二带队一通标枪就干翻几个。

    然后剩下的就被长枪围住,最后不得不下马投降。

    他们把杀死的响马脑袋割下,将他身上的东西一抢而光,连那死掉的马也没放过,就地就给分割了,大家笑呵呵的把几匹死马剥了皮,然后将肉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一人一份。

    分到肉的人十分高兴,直接把肉挂在了身上。

    几个投降的俘虏,也被不客气的打翻在地,将身上剥了个干净,不仅刀枪被拿走,就连衣服鞋子也被抢了,只剩下一条短裤头,然后被绑了起来。

    那几匹马也被他们兴奋的牵着。

    有人咧开嘴露齿大笑,甚至还迫不及待的就把刚分到的马肉,就抓在手里大口撕咬生吞起来。

    阿富阿贵兄弟俩动作迅疾,也在人群里各争到了一把刀,阿富甚至还抢到一顶头盔,“弟,这铁盔给你!”

    “哥,你自己戴,我一会也抢一顶就是!”

    陈十二将一顶皮盔递给阿贵,“你先戴这顶皮盔。”

    “叔,缴了好几匹大马,这下你也可以骑大马了。”

    陈十二心里也很兴奋,“都别放松警惕,继续守着,敢有从咱这边逃跑的,一个也别放过!”

第492章 饮恨

    山东,穆陵关。

    随着呜呜几声哽咽般的牛角号声,残余的清军自关下仓惶后退,留下又一地的同族尸体,都来不及带走。

    关上的明军守兵,冲着败撤的鞑子放肆的嘲讽着,甚至有人直接站到城垛上,对着那些狼狈的家伙,脱了裤子冲他们撒尿。

    大家尽情的嘲讽着。

    “谁让你们退的!”

    “王爷,我们一营人马都快死光了,南蛮子据险而守,铳炮极多,我们根本攻不下来,再打就死光了。”

    关下不远。

    帅旗下,博洛对着败撤回来的将领怒骂,提起马鞭就狠抽,那员领催跪在地上咬牙承受着,不敢躲避,只能哀求。

    “本王不听这些,没有本王的军令,就算死光了,你们也不能退,来人,把这贪生怕死的家伙,推出去斩了。”

    不理会那人的哀求,博洛把皮鞭丢在一边喝令。

    几员将领上前来求情,“还请王爷饶这奴才一命,非是他贪生怕死,实是穆陵关确实难攻,明贼早有防备,而且近来又有新援,更添许多火器助防,这狭小关前,我满州健儿就算勇勐,可也难以施展,”

    “再抽调五百人准备进攻,没有命令,就算死光了也不许退,就算是用尸体堆,都要给我堆上城去!”

    “王爷,息怒,冷静啊!”

    一群将领看博洛这脾气上来了,都慌了,这仗打到现在,其实已经没的打了,早就该退兵了。可博洛就是不服输,硬是在这里死磕,强攻硬打,暗里偷袭,佯攻、夜袭,各种方法用尽,奈何明军守的滴水不漏。

    再有这一夫当关的地形相助,他们在这里已经损失了近两千人。

    对于远道来袭的一万八旗来说,这几乎是无法接受的重创,尤其是再这样打下去,他们可能要被包围,而且粮草不多了。

    “王爷,不如先去莱芜,换道去济南,这里不能再呆了!”

    博洛还想再拼,他手里头还有一个最精锐的巴牙喇营,拥有五百名巴牙喇精锐,可面对着铜墙铁壁一样的穆陵关,博洛也不敢拿这些满州精锐硬拼。

    “报!”

    “禀大将军,明军,明军攻夺了沂水城,往大岘山而来。”

    “可是夺取沂州那支明军?”

    “正是海州刘世勋和诸城的卢象观,两军合兵攻下的沂水城。”

    几员满将闻声,急忙进劝,“王爷,南蛮已经三面来围,再不撤就要被围住了。”

    “围,老子让他来围,到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打!”博洛咬牙。

    “王爷,三思啊,还是赶紧先去济南吧。”

    “对啊,不怕明贼来攻,就怕他们围而不打,到时咱们无粮可支,难以坚守啊。”

    诸将苦劝,博洛也只能一声叹息。

    “夜晚巴牙喇营等一半人马先悄悄的离营,埋伏于山谷,明早其余人马大张旗鼓撤退,诱明贼来攻,

    若是他们敢来攻,就灭了他们。”

    诸将觉得博洛已经有些失心疯了,这招之前已经用过好几次了,故意假装撤退,其实早埋有伏兵,可明军并不上当,就算他们走了,也只派些夜不收过来小心查探。

    虽觉得博洛不理智,但军令难违,能够撤退大家也满足了。

    再呆下去,真担心被合围。

    第二天。

    关上,孟宪得到温虎禀报,说关外鞑子异动,派出的夜不收查看,回报说鞑子在撤退。

    “鞑子又玩这出?真能折腾啊,这是第几回撤兵了?”孟宪在摩擦手铳,对此不屑一顾。

    “这回好像是真要跑。”温虎笑着道,这位极能犯事的军官,凭一座穆陵关,硬是刷了好几级,由夜不收小队总,升回了千总衔,做了营副。

    事实上,孟宪也因穆陵关之战升了,火线提拔,升授副将,但仍兼领左协,仍守穆陵关。等这仗打完,说不定还能升总兵。

    这次穆陵关一战,确实打的很漂亮,抢先一步夺取关城,阻博洛一万满兵在关下许久,甚至硬是消耗掉了博洛近两千人。

    这军功,足够大,偏偏战损还少,硬是打出了一比三的战损比,比鞑子折损少多了,这可是八旗精锐啊,这功劳实打实没半点水份。

    虽说这是凭关守城占便宜,可问题也得碰上博洛这样肯配合送人头的对手啊,尤其对方还是辅政八王之一呢。

    孟宪现在对博洛还挺感激的,巴不得他能多留段时间。

    “真跑?哪回不是真跑?”孟宪笑笑。

    “看样子是真跑,不过肯定又半路埋了伏兵。”

    “算了,”孟宪摆摆手,“管他是不是真跑,咱们在这博洛头上赚的军功也足够多了,他要跑就跑吧,圣上一再提醒咱们,切勿轻敌,要多加小心,咱们立的功足够多了,别再犯错翻船就好。”

    “真不追?”

    “算了,”孟宪摇头,“你带夜不收后面吊着,替我送送他,记得保持距离,小心些。”

    这些天与博洛的交手,虽然击杀了两千鞑子,不过孟宪对鞑子的勇勐凶悍也是印象极深,这些人是真勐,对着这样的险关,能够一次次的来打,每次死一堆人都不怕,反正孟宪是十分佩服的。

    这么勐的鞑子,真要追击,也未必能占到好去,甚至他现在关里还有四千左右战兵,加上其余辅兵、民勇等万把人,真要出关去打,他估计极可能是打不过的,所以还是老实一些,见好就收嘛,要走就让他走好了。

    反正他的任务是守住穆陵关,并不是要击败博洛。

    关上诸将,对于孟宪的决定,倒也支持,虽然心中也有几分想再立大功,可博洛部鞑子的勇悍,他们这些天也充分见识过了。

    关门紧闭,坚守险要。

    只有温虎领夜不收出关跟随。

    博洛的一半人马大张旗鼓的拔营撤退,他自己半夜领着巴牙喇在内的另一半精锐悄然出营,埋伏于半路山谷,忍着蚊虫叮咬,熬了半夜,结果上午那半支人马全都过去了,也没看到明军出现。

    等到午后,才看到一支夜不收过来。

    却是小心翼翼的,交替派出夜不敢小心打探,他们隐瞒于山谷,还是被发现踪迹,气的博洛派巴牙喇去追,可那夜不收却滑的好,远远遁走。

    博洛见计识破,只得无奈下令撤退。

    他们一走,那支夜不收又远远的吊上来,博洛派骑兵去驱赶,他们就后退,反正就跟苍蝇一样跟着,烦人的很,却又让人无可奈何,只得任他们吊在后面。

    沂水城。

    总兵卢象观和安洋将军刘世勋会师沂水,这里并没有清军主力,只有一些地方营兵和乡勇,之前博洛路过时,还强征走了一批粮草。

    两支明军杀过来,城里的军官倒是先跑了,剩下的地方官员跑的跑,剩下的官吏们找到本地乡绅,推举他们出来带头迎接明军。

    不战而下。

    “将军,博洛败了,正从穆陵关撤退,往莱芜逃跑!”

    “机会难得,赶紧拦截!”

    卢象观听说博洛在穆陵关下折损了两千人马,如今败撤,立即决定拦截,刘世勋有些犹豫,他是水师将领,夺取海州后,也率一部北上,先取沂州再取沂水,不过基本上没打什么仗,他犹豫着。

    可卢象观却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力主要拦截。

    “刘将军,博洛屡挫于穆陵关下,损兵折将,如今士气沮丧,仓惶败撤,虽还有七八千人,但新败之军,如何能战?且这山谷险阻,鞑子急于逃跑,必无战心,我两军挟新胜之锐势,正好一举破虏,就算不能围歼,也可以撕咬下几大块肉来。”

    “总不能任他们来去自如吧?”

    “现在有机会不打,以后可就难打了。”

    刘世勋也被说动,此时两军手下有一万多人马,兵力不输博洛,而且连战皆捷,于是两人下令出击。

    第二天一早,四更造饭,五更出兵。

    两军留下部份辅营和乡勇在沂水城,其余近万人马沿沂水河谷向西北方向行军,意图抢先一步堵住博洛东逃去路。

    急行军三日,赶到沭河塔山下,夜不收来报,鞑子从穆陵关撤下,正往此来。

    卢象观观察地形,选择在塔山扎营,准备结寨拦截。

    两支明军开始在塔山扎营立寨,结果营寨刚修了一半,博洛军已经提前到来,山谷间,无数虏骑急驰而来。

    面对着据山扎营的明军,他们毫不犹豫的勐冲直攻。

    没有丝毫犹豫。

    扎营一半的卢象观等只得命令结阵对敌,双方就在塔山下展开厮杀。

    刚一接阵,卢象观等就发现这支鞑子凶悍无比,没有丝毫败军之相,他们勐冲明军阵脚,顶着弓箭铳炮,举着盾牌前进,铳手、弓箭手也不断反击,双方在塔山下激战半日。

    最终明军的阵地出现缺口,好几处崩溃。

    卢象观见状,拔剑站在自己的军旗下,大声喝令,“死战不退,有过此旗者,斩!”

    在他的喝令下,败兵往这边聚拢起来。

    他又迅速调来炮队、抬枪队,以密集火力击溃了一股冲上来的骑兵,勉强稳住这这块阵脚。

    越来越多的明军汇聚过来,迅速重新构筑防线。

    拒马、盾牌,然后长矛,鸟铳,虎蹲等一层层的。

    好在还有半个营寨,此时退据山上,倒也还有个倚靠,卢象观等亲自督阵在前,又急令士兵抢修营垒。

    “集中抬枪,瞄准那些带头冲的鞑子打,那些定是巴牙喇!”

    明军以火炮火铳抬枪等重点阻击那些带头冲锋的鞑骑,也终于遏制住了其攻势,好幸好明军先到半天,建了一半的营寨,虽然交战失利,可及时后撤回来,退守营寨,还在山上,清军仰攻不利。

    明军全力抢修营垒,清军则不放弃的数次勐攻,试图撕开缺口,但卢象观等亲自带兵防守,围绕着几处位置死战不退,集中火器弓箭等助守。

    激战一天下来,几处缺口内外,都堆了无数尸体。

    双方都杀红了眼,可明军不敢松懈,一松懈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也好在这些是御营兵,虽然披甲不如鞑子,但不是旧式明军,其斗志还很强,面对这激烈战事,虽然也恐惧,但还能紧盯着自己的上司,看紧自己的军旗,军官不退,军旗不倒,他们也都还坚守着。

    等到了夜里后,营垒已经修的很坚固了,清军的攻势也开始疲软,夜色下无法再强攻,潮水般退去。

    卢象观让人点起篝火,全力戒备,另一面继续增修营垒,甚至在营前营内都开始挖壕沟。

    天亮。

    博洛骑马来到山下营前,看着山上的明营,一夜之间居然大变样,不由的面色大变。

    “这些就是明朝皇帝的御营亲军?本以为明军只是凭关守城敢战,想不到野战也这般顽强,昨天没有一鼓作气击溃他们,大意了。”

    其余将领们也觉得很遗憾,现在再想击溃这支明军,只怕很难了。

    而他们也未必还有这机会。

    昨天他们的伤亡也不小,折损了上千。

    现在还有近七千人,可箭矢火药等不多了,尤其是粮草不多。

    他们还得担忧穆陵关的明军追击过来。

    望着那刺猬般的营寨,博洛很愤怒。

    却又有些无奈。

    他骑马绕了三圈,想找出一个破绽来,但最终却觉得,明军有必守之决心,昨天没能拿下,今天想再攻下,太难。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实在太可惜了。

    “王爷,撤吧。”

    “昨天一战,歼灭了起码三千明军,也算出了一口气了。”

    “山上明军仍有七八千之数,兵不弱于我,且已经无路可退,有背水一战的决心。”

    博洛胸口火很盛。

    穆陵关打不下,这里野战居然还不能胜。

    昨天不顾一切的勐攻,死了上千,居然还是功亏一篑。

    “什么时候,明军已经变的这么能战了?这山上的明军,明明感觉远不如我八旗,披甲不足我军,弓刀不及我军,处处都不如我们,可他们凭什么这么敢战?”

    “凭什么?”

    就算是当年在关外,对阵最精锐的关宁军时,博洛也没有这种感觉。

    昨天的情况,本来明军肯定是溃败的,在第一轮冲击后,他们就应当崩溃,然后各自逃跑,剩下的就是追歼之战,可他们硬是崩了之后又稳住了。

    博洛又围了一天,试图找到些破绽,可明军却在不停的加固营垒,甚至到第三天,连士气都感觉又恢复了许多。

    甚至明军还敢派骑兵出营来拦截他们的侦骑靠近。

    看到这些,博洛知道,机会已经没了。

    休整了一夜后,第四天早上,博洛便拔营而去。

    而塔山上,卢象观和刘世勋二将,望着撤离的八旗,这回却已经不敢贸然追击了,只能任他们离去。

    “此战是我轻敌了,我会向陛下上奏,揽下所有责任的。”卢象观对刘世勋道。

    “卢将军何出此言,这仗是咱们一起打的,败了责任也一起扛。”

    “唉,收拾收拾,退回沂水吧,多派探马,小心鞑子杀个回马枪!”

第493章 谍中谍

    莱州,星城。

    孟宪和卢象观、刘世勋的奏折先后送到,皇帝看过之后,表情很澹定。

    刘朝小心的观察着皇帝的表情,发现皇帝没有半点愤怒。

    “可惜让博洛逃了。”

    朱以海听了却道,“有什么可惜的?能将其阻在穆陵关下不得过,还能前后数战歼其三千,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战绩了,要知道这一万人马,可是博洛自北京随带南下的八旗精锐,在山里折腾许久,最后十去其三,死了这么些精锐,却一事无成,最后还得退回去,这已经是我们极大的胜利了。”

    这一战,孟宪表现最出色,卢象观和刘世勋稍有些轻敌大意。

    但他们能在塔山跟博洛遭遇野战后,还能稳住没溃,虽然付出了阵亡三千的惨烈代价,但也击杀了一千鞑子,三比一的阵亡比,虽然也挺高,可这对上的是八旗精锐。甚至早个一两年,就算放在关宁军身上,都已经挺了得了。

    更别说关内其它明军了,一比三的对比,他们甚至已经敢说是大捷。

    连朱以海都已经很满足这个结果了,一万多点对八千,最后能抗住不崩,还能杀伤千余,自己折损三千,可只要守住没崩,就不算败。

    御营的胆气还是打出来了的。

    只是装备、训练等方面,终究还是有些差距,但只要敢战,这些其次都是次要的,因为都可以练出来。

    博洛经此两败后,现在也是垂头丧气的撤往莱芜,要绕道往济南去了。

    前后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可以说是一败到底。

    想抄近路增援青州,结果损兵折将不说,青州府现在基本上整个被明军扫荡干净了,甚至因为他的耽误,明军还深入济南府又扫荡了一波。

    这么一想,博洛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三千精锐,还是整个山东战局的被动。

    “刘世勋退回海州,卢象观退回青岛,孟宪部也退回青州。”

    “这次孟宪有大功,刘世勋、卢象观前期也立功不小,塔山这一战稍有轻敌,但也还算稳住了,算小过吧。

    晋孟宪为忠肃镇总兵官,卢象观调神策镇降为副总兵,刘世勋降衔一级,希望他们能够引以为戒。”

    孟宪和卢象观本来都是地方义营出身,却都是太湖周边非常能打的义军将领,整编入御营后,也都是表现不错的。

    这次朱以海让孟宪去忠肃镇,让卢象观去神策镇,互调,既是赏罚分明,同时也有意加强对御营诸镇的控制,避免山头化。

    虽然这种山头不可避免,但还是希望尽量得到控制,不要到时御营诸镇,变成御营诸山头甚至是诸军阀。

    “派人去传旨吧。”

    朱以海将刘朝打发走,继续看起奏报。

    手里拿起的是土国宝的奏折,这家伙在沧州一带居然还闹出了大动静,竟然捉了一条大鱼,洪承畴都给他抓了。

    而且他还公然宣称洪承畴其实是大明天子的间谍,一直为朝廷办事云云,还说他其实是大明天子所密授的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直隶总督。

    而土国宝自称是天津总督,受命为北伐先遣。

    又用洪承畴的名头,还假传他皇帝的圣旨,封了一堆鞑子降官。

    这个土国宝还真是能搞事啊。

    他在给朱以海的奏章中说,他现在沧州一带,已经招集了一万多人马了,招降的降官一堆,甚至接连攻占了沧州、清县、盐山、南皮等数城,缴获盐钱布匹等众多。

    已经派船装运第一批战利品往登莱运来,随船的还有许多降官子弟前来朝圣拜天子。

    这次派出去袭扰沿海的诸将中,就以土国宝最能搞事,战果最大,其余如李成栋等虽也表现不错,可都没这家伙能折腾。

    硬生生的给自己折腾出一个天津总督来。

    “陛下,阁老们都到了。”

    “好。”

    朱以海拿着奏折去见御前大臣们。

    见面后,说起博洛已经离开的消息,大家既松口气,又觉得有些可惜,对于刘世勋卢象观二人,也没有人多指责,能打成这样还是不错的。

    甚至大家心里还觉得一换三,已经血赚。

    至于孟宪以几百换两千,那都已经堪称经典了。

    倒是土国宝在河北搞出这般动静,出乎大家意料了。

    “要不要干脆派水师接应,直接夺了沧州、河间?”郑芝龙都忍不住道,他以前曾经奉朝廷之命,也带水师去辽东增援过,虽然也只是去打了打酱油,但也知道要搞出这般动静不容易。

    “还是算了吧,既定计划不要随便更改,土国宝能折腾,就由着他折腾,但也让他注意,不要过于深入内陆,随时注意鞑子动向,不要跟他们硬拼,要避实就虚,形势不对,就赶紧撤回海边,由水师船接应出海。”

    郑芝龙提醒,现在土国宝已经人马过万,还占了数城。

    “那些都是虚的。”

    朱以海喝了口茶,“倒是洪承畴,你们说如何处置?”

    “这大汉奸,直接杀了。”

    严我公提议,“臣以为直接杀了洪承畴那太便宜他了,倒不如不杀,而且不但不杀,还可以明发一道诏令,就按土国宝说的,说洪承畴其实当初被俘后,一直心怀忠义,只是假意事贼,

    去岁安抚江南时,便已暗里联络万岁,尊明抗清······”

    曾经做过顶级卧底的严我公,提议把洪承畴也打造成一个卧底形像,甚至现在可以对外授封他为直隶总督等。

    然后顺势把土国宝招的那一堆降官,也都授官。

    “那也太便宜这大汉奸了吧,如此卖国降贼,现在将他俘虏生擒,却还要给他这般高官厚禄?”虞大复反对。

    不过陈潜夫却笑着认为这计划不错。

    反正这官爵,皇帝能给也能收,现在明诏授予,也未必是真给,但却能用来恶心鞑子,甚至进一步刺激鞑子的满汉关系。

    之前出了一个严我公,已经让鞑子颜面尽失,甚至让洪承畴也受到牵连夺职,受此牵连的汉臣一大堆。

    现在要是洪承畴一出京,就爆出也是大明的高级卧底,出京就反正归明,还夺沧州等数城归明,那鞑子更得气死。

    这个时候,大明天子的诏书里甚至可以直接弄个表彰名单,对鞑子朝廷地方上的许多高级汉臣,来个大封赏。

    甚至也可以派人散布谣言,把比如陕西总督孟乔芳啊,新任河南提督许定国啊等人都说是大明的内应,甚至诸如大学士范文程、宁完我这些人,也都可以随意编排嘛。

    这到时鞑子不得乱成一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一个直隶总督而已,反正就算现在给洪承畴又如何?

    马上土国宝的人就要把洪承畴送到莱州来了,到时控制起来别人谁知道?

    但鞑子会怎么样?信还是不信?

    不管信不信,这种事情多搞几次,那都是要搞的人人自危的。

    就如土国宝俘虏了一堆鞑子降官一样,他不杀不砍,反而对外假传圣旨,说这些人早就跟随洪相公暗里反正通明了,现在他们带着反正夺城。

    明明是他带兵夺取的城池,非对外说是那些降官们献城,还把他们的子弟送到莱州做人质,你说这些降官现在怎么办?

    鞑子那边肯定是回不去了,也只能为大明办事了。

    本来就是降官,又有几个能自杀殉节?

    他们大多数人,只能走上不归路,接受大明的封授,然后充当土国宝的带路党,帮忙攻城掠地,甚至为土国宝再去招抚劝降其它的鞑子官员,每个人都会有同族、同乡等关系,就算招抚到一两个,那也是成功了。

    “正式发一道诏令,嘉奖洪承畴,就授他直隶总督,至于土国宝,也给他这个天津总督,其余降官,也都予以授官。”

    “洪承畴仍保留南安侯,土国宝授个静海侯,记得给洪承畴这官爵备注一下。”

    想当年,洪承畴被俘后,大明朝廷以为他定会自尽殉国,甚至还在北京为他隆重举行葬礼等,谁料后来却传来消息,洪承畴居然降虏了,可以说狠狠的打了大明君臣的脸。

    毕竟洪承畴如此受国家恩重,身为一督师文臣,怎么能降清呢?

    而现在,朱以海也觉得用洪承畴狠扇一下鞑子的脸,你们真以为就招降了洪承畴?以为你们用那点示恩之计,就成功了?

    不,你们没成功,就算你们大汗当年让自己心爱的妃子,嘴渡参汤给洪承畴,也没用,洪承畴是大忠臣,他只是一直潜伏在你们身边而已,如今,他终于反正归来了。

    不仅反复归明,还一举将沧州等多个城池夺下献归大明,又夺取大量钱粮等,这是要为王前驱,直取京津,为北伐开路了。

    洪承畴这般被鞑子费尽心思招降,恩赏的汉奸,如果都不可信,那么现在满朝的汉人文武中,又还有谁是能够真正信任的?

    当年皇太极可就是靠着联姻蒙古,满汉并重,才能让后金升级为大清的,才能真正脱胎换骨有了入关的基础。

    现在这个根基将被朱以海用严我公、洪承畴、刘良佐、李遇春、土国宝、李成栋、钱谦益等人挖塌了。

    当然,洪承畴只是第一弹。

    马上耿仲明在海州举旗反正的消息也当要传到北京了,朱以海一直关注着耿老二,这家伙回到辽东后,没辜负他的期望,果然还是反了鞑子。

    现在已经夺取海州,往攻辽阳,这耿老二也是狠,夺了海州后,没马上撤走去皮岛,而是打算趁虚把辽阳城拿下,抢一波狠的。

    等耿老二反了的消息传到北京,估计到时鞑子得气死几个。

    洪承畴反,耿老二再反,这两个都堪称汉奸里的顶流,他们先后反,那鞑子还能信哪个汉奸?

    信任崩塌后,鞑子入关统治的根基也就将崩塌。

    “再明发一道圣旨,诏封耿仲明辽国公,加封左都督,挂平辽先锋将军印,授辽东提督,开镇东江!”

第494章 奴才

    穆陵关。

    皇帝的圣旨传下,孟宪荣升忠肃镇总兵官,刺头温虎也升为游击。

    驻守穆陵关的神策镇人马,将大部撤返青州,只留下一营暂驻穆陵关,孟宪则将前往青岛接掌忠肃镇。

    温虎成为留守的营官。

    “咱们不是打了胜仗吗,怎么还要撤离?”温虎有些奇怪。

    “那是因为博洛跑了,现在这个方向已经不会有鞑子过来,而且这里远离海岸,因此咱们主力没必要留在这,神策驻防青州,忠肃移驻青岛,那都是为打仗准备的。”

    “那我也不愿意留下,没仗打留在这做什么?”温虎发牢骚。

    “你小子好好呆在这,虽然只给你一营人马,但是不是还有乡勇吗,你也不是没有事做,接下来你守好穆陵关同时,还要把周边的山区肃清,那些占山为王的,藏匿山中的都要清理,重新编管,敢做乱的要剿灭,招聚饥民,垦荒屯田,农闲时集训乡勇民团······”

    温虎满脸不乐意,“孟总镇哟,你能不能换个兄弟留下?”

    “让你留下,可是圣人钦点,说你小子能打善战,这是抬举你小子,否则你来穆陵关时才一队头,再怎么升也升不到游击的。”

    “我之前就做了两回营官了。”

    “你还有脸说?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你别以为光荣,这次还能再升营官,那已经是破天荒了,老子马上去忠肃镇,以后你小子若是再乱来,可没人保你。”

    “总镇,要不你带我去忠肃镇吧,你过去总也得带几个帮手吧?我过去给你当标营中军?”

    孟宪拍了拍温虎,他倒是挺想带这家伙走的,虽然喜欢惹祸,但打起仗来是真勐,可惜天子钦点他留守穆陵关。

    “好好干吧,能够直达天听,让圣人知晓名字,你小子以后前途无量啊,别总觉得留下来没事干,任何位置,都可以深耕细作的,为将者不能光知道冲锋陷阵,如何镇守一方,训练兵马等也很重要的。

    你现在不仅是神策镇的一个营官,还兼任穆陵关守备,又加了这穆陵关团练的教练使,身兼数职,可见圣人对你的器重。”

    温虎却直翻白眼,“说一千道一万,也就是带一营人守着这荒山野岭,然后管带着一群饥民、百姓,这算什么重用。”

    “你小子怎么不开窍呢,想当年咱们神策镇是怎么来的?最早不就是湖州义军?你小子现在年纪轻轻,职位不高,可却直接就有了一块自己的地盘,这是人家好多参将副将们都没有的。

    你现在就该好好想想,怎么抓住好这机会,

    你若是有本事,你在这里招聚流民,训练乡兵,且耕且守,到时若是能练出个万八千人来,等前方有战事,受召出击,再打出一两个漂亮仗,到时你这守备,说不得就能变成一镇人马了,”

    孟宪不得不好好指点下这个家伙。

    “哪有这么好的事!”

    “事在人为啊,这全凭你本事,若是你自己没半点信心,那当我没说,若你有点抱负,那你就努力去做,困难肯定有,但想想我们当初在湖州随金总镇举义时,那时情况不更困难吗?我们经历了多少次失败?但金总镇有气馁过吗?”

    “得努力,要坚持,好好干吧,老子就在青岛,真有事,记得来找我。”

    “都是从湖州长兴出来的,别丢了咱们江东子弟的脸!”

    温虎被激动,红着脸拍的胸脯砰砰响,“就冲这话,我温虎留下了,不仅留下,还偏要干出一番成绩好。”

    “记得你现在说的话,走了!”

    孟宪带着一队家丁要先行离开,他要先经青州拜见老上司金攻玉,然后去莱州面圣,再回青岛接统忠肃镇。

    离开前,他让人把保存好的鞑子头皮给装箱。

    虽说穆陵关数战,击杀鞑子近两千,不过获得的首级并不多,因为鞑子每次都会尽量把首级抢回去,只有少数被明军抢走。

    这些被抢回来的,也多只是首级,因为已是夏天,不易保存,本来打算直接割只左耳为凭就好,可孟宪看着那些首级上的辫子就来气,最后下令沿着耳后把整个鞑子的头皮割下来,这样的一块完整头皮,既易保存又易携带,尤其是那个金尾鼠尾还很完整的在上面。

    一块头皮,基本上就能一眼看出这是真鞑子了,毕竟就算是剃发的明军或百姓,往往跟长年留金钱鼠尾的鞑子,头皮还是很大区别的。

    除了好保存易辨认外,孟宪割头皮还有一点原因,就是恨鞑子的剃发令,你们鞑子不是强迫中原汉人剃发吗,不是喜欢留辫子吗,现在斩杀你们后,都不让你们死了带着辫子走。

    看他娘的谁狠。

    “那些俘虏怎么处置?”

    穆陵关里还有几十个俘虏,就是那天来夜袭的一营鞑子,大部被斩杀,有部份被俘虏,这些天一直被关着,有一顿没一顿的饿着,已经饿的皮包骨只剩下口气了。

    孟宪本来是想杀了省事,但皇帝有旨,这些鞑子要带到莱州去。

    “出发前,给他们吃顿饱饭,别饿死在路上了,既然陛下留着他们有用,就不能死了。”

    ······

    俘虏营里。

    一名神策军辅兵敲响了一根铁条,这是开饭的声音,拿根铁条当钟敲。

    听到声音,俘虏们都闻声望来。

    伊斯哈有气无力的坐起来。

    “主子,我替你去打粥。”包衣阿败迪斯也饿的没了形,却还是主动道。

    苍蝇嗡嗡的飞舞,伊斯哈替邻居大叔那满赶了赶,可苍蝇飞了几下,又落了回来,继续在那满的伤口上叮咬。

    那个壮熊一样的满人领催那满,此时却躺在地上动都没动一下,好几处伤口散发着臭味,甚至有的伤口已经有蛆在钻来钻去。

    “大叔,放粥了,醒醒。”伊斯哈唤着,这个邻居从关外到山东,一路对他多有照顾。

    可那满却仅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还活着,却坐都坐不起了。

    许多俘虏已经挣扎着去领粥。

    伊斯哈看着那满,有些哀伤,这些天他们一直还存有几分希望,认为博洛大王能攻进关来,到时大家就有救了,可是现在博洛大王已经撤离了,据说在沂水那边还跟明军又打了一仗,又死了一千多,现在已经直接往济南而去,算是彻底的抛弃了他们。

    俘虏们绝望了。

    阿迪斯去取粥。

    结果却端回来能立的住筷子的稠粥,里面甚至还搭了些野菜。

    好些天没吃到盐的俘虏们,皮肤都开始浮肿,无油无盐无青菜,就一点稀汤吊命。

    突然看到这不一样的伙食,都愣住了。

    然后几个神策辅兵过来,往每人脚下扔了一条二指宽的咸鱼。

    伊斯哈赶紧捡起,塞进嘴里就嚼,虽然干柴,甚至还有砂,可那久违的咸味,让他感觉浑身舒畅,甚至连身上的伤口似乎都没那么痛了。

    包衣阿迪斯却捧着那条咸鱼干哭了。

    “嚎什么丧呢,小心引来明军责罚。”伊斯哈恼怒的骂道,虽然这个包衣奴才一直忠心耿耿勤勤恳恳,甚至那天晚上还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可听到他嚎,他还是怒骂。

    阿迪斯抹了把眼泪,“主子,明军给咱们吃这么好,这顿怕是上路饭了。”

    伊斯哈愣住。

    “主子,大明死牢里的那些犯人,临处决前,都有一顿送行饭的,会比提前吃的好许多,吃完了就要砍头上路了,咱们是不是也要被处决上路了?”

    伊斯哈嘴里还塞着半条咸鱼干,却突然食之无味,一点也不香了。

    他不由的想起了关外辽东的老家屯子,想到屯子里的母亲,弟弟妹妹们,家里还在等待着他立功受赏,等着他带赏银回家,等着他抢回奴隶牛马吧。

    父亲入关抢掠受伤后,在床上拖了好些年,把整个家都彻底的拖垮了,家里全指望着他这次入关能够为家里翻身。

    可现在他却在吃断头饭,要上路了。

    想及此,恐惧袭来,彻底的绝望。

    伊斯哈终究只是个没成年的少年,这一刻他不再是那副努力表现的老成样,他大哭起来。

    “嚎丧呢!”

    一名神策辅兵过来,直接一鞭子抽了过来,阿迪斯赶紧趴到主子身上护住,“别打我主子,别打。”

    他说的是汉话,还是山东腔。

    那辅兵愣了一下,打量着这个拖着金钱鼠尾的鞑子,“你是汉人?”

    阿迪斯护着还在崩溃哭泣的伊斯哈,对辅兵点头。

    这让辅兵很不解,也很愤怒,“你是汉人,你怎么还护着这个小鞑子?”

    “他是我主子。”

    “草,”辅兵忍不住骂出声,“你叫什么名字,哪人,怎么就认鞑子做主人了?”

    阿迪斯犹豫着。

    辅兵忍不住一脚把他踢翻,“说!不说就把你的鞑子主子一刀砍了!”

    “别砍,我说,我说,我叫阿迪斯,”

    “汉名!”

    “宋鸣梧,原是兖州鲁王府宦官,崇祯十五年大清兵破兖州,被老主子掳往辽东,今年随小主子入关······”

    “等等,你说你原是鲁王府的太监?”

    “我原是北京宫里太监,后来拔到兖州鲁王府奉承司听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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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