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动员
山东。
永城。
局势变的更加动荡起来,大量的难民从淮南北上,归德府永城县也涌入了大量难民,他们拖家带口,一路哭号而来。
“十二叔,好多逃荒的,睢河堤上,到处都是逃荒的,听说一斗麦子就能换个媳妇回来,好多人都去了。”
十二镰刚从队里下值回来,自从正式入红枪会,喝了北伐檄文做的符水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样。
换上了红枪会的红袍,系上了红裹巾,红腰带,提着红缨大枪,腰间一把短刀,每天早晚训练、巡逻,不时的还出个任务,送个盐运个粮的,十分忙碌,不过好处也是很多的,不仅每天在会里吃两顿干的,还每月有六斗的口粮,每次出任务,都还有额外的补贴。
他现在已经积攒了点粮食和铜钱,正计划要娶个媳妇。
“刚麦收,怎么的淮南却来逃荒哩,也没听说淮河发大水了。”十二的侄子不解的问。
十二镰也不太清楚,正想着要不要去瞧个热闹,突然听到了牛角号声,他示意侄子不要说话,仔细倾听,听出来这是集结号声。
赶紧起身把红枪提起,然后扎紧红腰带,把刀挂腰。
“叔,怎回事?”
“会里的集结号,有任务了。”
陈十二赶紧向村集的晒场赶去,出门,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青壮村民提着红缨枪也出门了,这次的集结号是紧急动员,不同一般。
等到了晒场上,已经挤满了人。
大家都在讨论着又出什么事了。
这时有人擂起了牛皮大鼓,通通的鼓声震的人心头发热,大家也都自觉的闭上了嘴,百姓退到一边,正式和预备会员都赶紧列队,站到平时训练时的位置上去。
三通鼓毕。
场上已经站列几个队伍方块。
红枪会总教头、大师兄赵忠义出来了。
他全身披挂,一副大红绵甲,腰间双插里插着弓和箭,肩上还背了一支鸟铳,腰里还一支短铳,另一边挂一把雁翎刀,手里提一杆红缨大枪。
魁梧粗壮的赵忠义这套行头,比永城县里的守备官还要雄壮几分,他大步出来,身边跟着一队护会家丁,全都是头裹红巾,身披红甲,肩背鸟铳,手提长枪,个个雄壮魁梧,年轻又骁健。
会长赵老夫子仍是一袭长衫,缓缓走来。
看到这架式,大家却都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报告会长、大师兄,会员集结完毕,请训话!”
赵忠义走上校阅后,目光扫过这支人马,眼光里很是满意,虽然比不得皇爷的御营亲军,甚至不及当初他在江阴时的人马,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拉起了一支人马,还能有这般气势,已经非常不易了。
“弟兄们!”
“睢河堤上来了许多难民,都是从淮南来的,而且这只是头一批,后面还有更多的。”
“我告诉大家原因,咱们大明万岁爷亲提六师北伐,如今二十万朝廷御营亲军,分三路北上,
皇爷更是亲临山东,连取登莱,所以现在满州鞑子慌了。
徐州的征南大将军、端重亲王博洛,堂堂辅政亲王,已经急忙带一万人从徐州赶赴登莱,又急命庐、凤、寿、淮等地鞑子将领,放弃淮河以南,退守颍州、徐州。
这些鞑子自知不敌万岁爷的北伐军,仓惶撤退,可他们毫无人性,撤退时还把淮南百姓刚收的小麦给抢夺一空,然后还强行命令百姓随军北撤。为了把百姓带走,他们还派兵纵火烧屋,扒城毁堤,如今淮南遍地烽火,淮河也多处决堤·····
淮南的百姓已经尽成难民,淮地被毁为焦土。
现在无数淮南难民过淮北上,咱们永城首当其冲。
乱兵、饥民,蜂拥而来,咱们形势十分危急,刚刚麦收,大家家里还有一点粮食,这个时候,咱们就是那些乱兵、饥民的目标。
咱们红枪会,一杆红枪一颗忠心,拜天地君亲师,更要守卫乡里保境安民。
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必须全面动员,做好最坏的准备,全面戒备。
所有正式会员都要集结起来,同时还要将一些临时会员转正。
赵忠义对着众人大声说明着眼下的形势。
永城大丘集近来挺安稳,而且刚夏收,手时有粮,在这种时候是极容易受到攻击的。
为了自保,必须动员起来。
他颁下了扩编令,各地红枪会的正式会员,将编为十个战营五千人,然后预备会员同样编十营。
另外各村的少年红枪队等,也要编伍,统一指挥。
大家以永城大丘集为中心,然后各地分会所在的村为据点,村自为战,相互联络。
“谁敢攻击我们红枪会,不管是贼匪,还是流贼,又或是清军绿营、鞑虏,我们都绝不容许!”
这番话已经十分的叛军味道了,毕竟现在这里还是清廷治下,但是大家似乎也早已经习惯了。
毕竟红枪会以前虽然没公开喊出举旗造反等话,但在有了一定规模后也正式剪辫子了。
“对于淮南来逃荒的饥民,我们也不能完全见死不救,我和老夫子商议后,打算在集外设立一个难民营地,给他们施粥救济。”
“另外,大家家里有适龄未婚的男子的,这个时候也可以跟难民说亲······”
这个时候的饥民,是非常愿意把女儿嫁掉的,甚至只要三五斗粮就行,起码能换些救命粮,总比卖给那些奸商人牙子强,他们更狠,而且卖出去多少是为奴为婢甚至被送进青楼妓院的火坑。
赵忠义提议大家这时找难民娶亲,既是为当地光棍们考虑,同时也是帮助难民共渡难关。
“只要娶了难民女儿的,可以在我们村西头,再另划一片地方给他们居住,我们还可以借些粮救济,他们可以帮我们一起种地做工生活······”
除此之外,赵忠义还计划从这些难民中招收青壮入伍,再编一二十营人马出来,到时人手一杆红缨枪,就是预备营。
说出这些的时候,赵忠义激昂慷慨。
也得到底下村民们的点头拥护。
大家的日子都苦,如今淮南来了这么多难民,大家既可怜他们,又满怀戒备,之前已经有人跑去河堤那边,打算用粮食换回姑娘来做媳妇了。
现在赵忠义的提议,其实也符合大家的想法,而且赵忠义以红枪会名义出面,大家也觉得更有保障。
而红枪会要集结人马,大家觉得更踏实。
虽然也有些人觉得大师兄似乎所图甚大,但在这种乱世,大家也只能抱团一起取暖。
谁都知道,真正一乱起来,可就没有什么王法规矩,兵就是匪,饥民也是匪。
饿急了的难民,有时比狼还凶恶,一旦露出点破绽,可能就会被撕咬的渣都不剩下,之前这些年的动荡,河南多少村庄被毁掉了。
大家骨子里仍有怜悯之心,但却也怀有警惕小心。
赵忠义没直接喊出恭迎王师,驱逐鞑虏这些口号,而是暂时以保境安民自卫为口号。
动员过后,战营就要开始训练,辅营也要开始带枪下地,预营也要边训练边耕种,以永城大丘集为中心,赵忠义任命了各营的营官,粮台等,建立起大丘集总会营务处,统一指挥。
又建立了消息处,负责情报收集、传递等。
······
“进入咱们地界的难民,都得给予安置监视,多设些粥棚,划设营地,收留安置,不能让他们乱来,”
在学校里面,老夫子与一众核心会众开会。
“尽量把那些二三十岁的青壮招进预备营,把他们集中起来训练,他们的家属另编一营,单独安置到我们的村子边上,”
“其余的难民,也尽量安置,如果只是过境离开的,也要监视护送他们出境,不能让他们做乱。”
王铁柱是核心会员,当初赵忠义他们来后,招收的第一个会员,一个粗壮的汉子,曾经是漕丁,力气很大,也很豪爽义气。
“会长,师兄,我觉得咱们不如直接把县城拿下,县城虽有一个守备营,但总共也就三百号兵额,而实际上也就百来兵,其中能打的家丁只有一队,咱们要拿下不费吹灰之力。”
“不要心急。”老夫子摇头,“永城夹在徐、颍之间,咱们要是现在占领县城,举起义旗,必然引来鞑子的全力围剿,我们现在得闷头发展,”他对赵忠义道,“你之前跟永城守备往来,关系不错,不是还称兄道弟吗?利用好这个关系,对外咱们就用他给咱们的团练名号行事。”
赵忠义道,“这姓王的很贪,又怕死没什么本事,一直想利用咱们红枪会给他干活呢,前两天还说上面催税赋很紧,还要他们守备营下乡帮忙征粮,他又来找我们出力。”
“先哄着他,这个人于我们还有用,若是能够策反过来,就更好。”
红枪会现在势头很大,但说到底主要还是一群农民,只不过有些训练、组织而已,但缺少武器,没有铠甲,也没有马骡,对付些饥民流贼还行,真正说拉出来打仗,现在还有些早。
“咱们人马集结起来,也不能光是训练啊,这么多人拉起来,每天光是口粮和补贴就不是小数字。”
“可以拉出去剿匪,也可以暗里贩盐、贩粮等,现在兵慌马乱的,这些买卖不好做,但做了利润也高。”
三师兄铁柱忍不住问,“皇爷如今亲临登莱,鞑子王爷博洛带兵赶过去了,咱们什么也不做吗?”
“朝廷真需要我们的话,会给我们下命令的,现在没有命令,说明还不需要我们,所以咱们不用着急。”
“咱们就守在永城,这可是一块兵家要地,早晚会有大用的!”老夫子很淡定。
第466章 定国
“备马,去大丘!”
永城县内,守备王胖子大声喝令,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大人,发生何事了?”
王胖子刚从睢州城拜见老上司许定国回来,“要变天了!”他对手下心腹嚷嚷着道。
明军的三路北伐,让清廷慌了手脚,尤其是朱以海直取登莱,连歼孔有德、耿仲明二王人马后,更是让清廷坐不住。
不仅调兵南下,同时对河南也是连下多道命令。
原本不设提督的河南省,也新增设了河南提督,并把之前带回北京闲置的许定国、刘泽清等大将都派了回来。
授许定国为河南提督,刘泽清为山东提督。
许定国是王胖子的老上司,之前在睢州诱杀高杰后降清,为清先锋,攻打徐州、扬州等,后来回北京闲置,如今局势紧张,又把此人派了回来。
甚至为了让许定国用心卖命,清廷还向他许诺,等河南局势稳固后,便许他率部南下,到时以庐州府一府之地,封藩开镇,还提前加封他为庐国公。
还特授他儿子许尔安为总兵,另两个儿子也俱加封为副将。
许定国的任务,就是回到他熟悉的河南,招抚河南土塞,扫平这些据寨自守的士绅、土寇,避免明军在河南再掀起动乱,淮南已经弃守了,那河南可不能再出乱了。
原驻于河南的八旗、绿营等,则要抽调往济南、徐州增援驻防,许定国南下,没什么兵,都得靠他自己想办法。
反正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清廷还指望他跟刘泽清联手,自己招兵买马,扫平山东河南两省境内的土寨,同时镇压饥民等。
王胖子是许定国的心腹旧部,许定国一回到河南,立马就召他过去,一番推心置腹后,许定国提拔王胖子为游击将军,还给了他三千兵额。
但是也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抓紧招满三千兵,然后要准备战斗。
许定国的第一个作战计划,是要联合刘泽清,一起镇压归德府隔黄河相望的兖州府的城武县合义集震天大王于光斗的三十六楼土塞,以及嘉祥县满家洞掣天大王宫文彩这两个大土寨。
满家洞土寨势力拥众二万余,占据着原来采石磨的洞穴一百多个,以石工为主,他们以前跟大顺关系密切,处于黄河边,又是在朱以海的老家兖州境内,所以河道总督杨方兴一直上书朝廷,认为要先把兖州的土寨扫平,防止他们跟朱以海暗里勾结做乱。
于光斗在城武县合义集有三十六座碉楼,修建坞堡,以前不管官匪都不敢来惹,楼高五六丈,各楼用狭窄的走廊连接,易守难攻,也是拥众万余。
另外,与满家洞相邻的羊山,孙继洪也拥有四个寨子,五千余众。
嘉祥县的狼山集,有十六个土寨联盟,万余众。
旁边的巨野县,李家楼、侯家楼等十二个土寨联盟,众一万二千余。
这些上万人的土寨势力很多,在河道总督杨方兴的筹划下,他们计划两省联合围剿,先把兖州府运河与黄河之间的这片地区先剿了,这里的土寨势力最强。
以往处于两省边境,极不易剿。
当然,朝廷要先剿宫文彩、于光斗也还是因为他们既称大王,又聚众贼,还违抗朝廷,抗税拒役,并私拥武器,甚至公然与官府做对等。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些土寨势力很强,虽然在崇祯以来,并不是最强的那一拔,可却是能撑到如今的最强的那一批,在河南屹立多年不倒,积聚了许多兵器、钱粮。
满家洞、合义集都是拥有起码两万余人,储粮数万石的土寨,对于现在急缺钱粮的清军来说,这就是藏粮丰富的老鼠洞啊,当然得掏。
自从明末动荡以来,河南山东甚至山西等地,到处都是结寨自守,这些寨子也分为好几类,比如有士绅们建立的寨子,直接以他们的地主庄园为主,以宗族子弟和佃户等来防守,甚至一些寨主以前是朝廷官员等,通过官方渠道还能弄来火炮火铳等助守,一般的官、匪都不敢碰他们。
再有一类就是一些普通百姓建起来的寨子,主要是以饥民等为主建立,他们在一些山区险要之地,甚至是一些矿洞里建起寨子,也没有田地、粮食等自给,只能是靠抢掠,也一些也垦荒种地。
另外一种则纯粹就是山贼响马捻匪等组成的寨子,这种就是贼寨。
经历了十几年动乱,尤其是河南的土寨也是变化极大,比如崇祯末年几大土寨首领,刘洪起、李际遇等都是号称占有一二十个县,拥有一二十万众,数百个寨子的大首领。
甚至连明朝和顺军都争相要拉拢招抚的。
比如刘洪起,就曾经连弘光都要拉拢授他总兵,刘洪起就是被如今朱以海的御前大臣陈潜夫招安的,不过后来被李自成大将袁宗第击败,只得败走湖广投了左良玉,在去年回到河南时,被清军围歼。
另一个大首领李际遇,是个年少时不愿意读书,一心学拳脚武艺的私盐贩子,年轻时带着兄弟们贩盐,结交道上,明末时便也招揽人马,结寨登封,后来还突袭少林,抢夺了少林的钱财粮食。
在去年他被迫向清军归附,当时自称率部二十五万归附。
不过这人归附后并不怎么老实,一直不肯离开豫西,本来清廷计划是今年要弄死李际遇的,结果现在出了这么大动荡。
清廷只好加封李际遇为河南团练总兵官,甚至许诺将来划封寿州给他开藩永镇,封他寿国公,让李际遇率领本部土兵整编为河南团练,随同进剿满家洞等。
这十几年来,河南出了无数的土寨,往往一个县里,大小土寨二三百个之多。事实上,现在河南其实除了那些府州县城,也就剩下这些土寨还存续着。
其它的乡村基本上就没有能撑下来的。
这遍地的土寨,有些曾归附过顺军,有些则接受朝廷招安,帮着打顺军的,也有不少在清军南下后,马上归附清廷的,也有一些仍然保持自立的,甚至有些直接自称大王等的。
还没算上那些流动性的贼匪了。
土寨与流匪两股势力,一个在于守土结寨,一个在于流窜。
王胖子加封为游击,升官了,还得了三千游击营兵额,可问题是他现在就几十个能打的家丁,还有百来个混子,连他原来的守备营都不满,现在要拉起三千人来,还要马上去兖州围剿土贼,这不要命吗?
而且他连粮都没有。
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现在唯有去找不久前刚拜的结义兄弟赵忠义了。
他跟赵忠义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个小老弟是个能相处的,懂礼数知进退,没少孝敬他银子,他也知道赵忠义在大丘集拉了支红枪会,弄了许多百姓入会练枪,甚至暗里偷偷去贩私盐卖布等等,这些王守备知道,但收了银子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真要去缉私围剿,他未必是对手。
喝了几次酒后,越发觉得这小老弟对胃口。
之前也拉着他成立了永城团练营,还带着他设卡征税,剿过一支流窜入境的捻贼,合作的不错。
那些红枪队挺有战斗力的。
他现在就打算把赵忠义这支人马收编过来,直接就可以换上永城游击营的旗号了。到时拉着到兖州剿匪,还能立功挣脸。
“赵忠义肯吗?”
家丁队正问道。
赵忠义的红枪会,跟普通的土寨有些区别,已经不局限于一村一寨了,而是在许多村寨里都有,甚至在一些别的土寨里都有发展。
他们主要是以普通乡村青壮为主,打着练枪的旗号开坛传播,以自卫为主,也暗里干点走私的买卖。
“我打算给赵忠义请个守备官职,你说他愿意吗?”
乱世之时,有刀枪人马就能讨官职。
赵忠义虽是个白身,但这永城红枪会人马不少,一个五品守备也不是不行的,本来清军在各个府州,都会设一个守备,管理当地的绿营。
比如王胖子其实原来是归德守备,因为归德后来设了个总兵,是河南三镇之一,所以他移驻永城。
“忠义是我义弟,许提督是我义父,忠义自然也就是许提督的义儿了,他带着红枪会人马来,我义父授他个守备不是应当吗?”王胖子觉得赵忠义肯定能答应。
这年头能拉起人马来搞什么秘密会社的,肯定是有所野心的,甚至比那些搞土寨的野心还大,所以之前给他弄个永城团练,他不就挺乐意吗。
现在给他弄个守备,他肯定更乐意。
现在清廷让许定国回河南,就是要让他重新建立一支乡兵,然后清剿土寨,管他什么寨,都要散寨归农,这样八旗和绿营才能安心在前方跟明军作战。
同时,也是想从这些土寨手里榨出钱粮来,缓解如今急困的军需钱粮问题。
许定国去年在归德府,杀高杰降清之前,就已经把境内的不少土寨扫荡过了,战绩不错,基本上没有哪个土寨挡的住他,宁陵官军反抗,都被他击败后掠夺全城。
许定国在归德那是杀出威名来了,土寨闻听到此人名字,都要发抖,小儿闻名止啼。
他去年入京后,已入汉军镶白旗,授一等子,这次直接封他庐国公,也知清廷也是势穷无奈了,让他提督河南,却无兵无饷。
许定国到了河南后,也只能先签署了一堆委任状,原来的旧部都加官晋级,一些曾经被他招降的土寨首领,也都各授官职,让他们赶紧集结人马,与他汇合。
“这次不仅得找忠义老弟拉人马,还得找他借点钱粮才行!”王胖子着急忙慌,“一个五品守备,忠义老弟应当能满意吧?”
第467章 夏
绍天二年,夏。
整个局势变的更加扑朔迷离起来,随着绍天帝的亲征北伐,明军以攻代守,全线反击,东起登莱,西至川陕,到处都在发起进攻。
甚至后方的云南、台岛等地,也开始在打仗。
黔国公沐天波丢失昆明逃往永昌,昆明、蒙化、大理先后失守,分守副使杨畏知、推官王运开坚守楚雄,死战不屈。
皇帝闻报后特旨云南,进杨畏知为云南巡抚,李乾德仍为云南总督。
云南总兵官、黔国公沐天波许戴罪立功,授云南提督,并调四川建昌总兵曹勋,贵州提督皮熊率部南下,
调广西提督、平蛮将军陈邦傅,桂林镇总兵焦琏领广西兵西进云南,
协同进攻沙定洲,收复昆明、大理等地。
又下旨加封石屏土司,悍将龙在田为副提督衔、临安镇总兵官。
嶍峨土司王扬祖、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各授副将、参将等,令他们征召土兵协剿叛乱。
虽然云南偏远,鞭长莫及,但皇帝仍然还是在御驾亲征山东的同时,关注着云南,并在四川局势有所稳定后,立马从四川和贵、广西抽调兵马过去平乱。
沙定洲在占领昆明,夺取武定、姚安、大理、蒙化诸州府后,胁迫俘虏的云南巡抚吴兆元、在籍大学士禄丰人王锡衮向朱以海上疏,反称沐天波反,他沙定洲讨平之,宜以代镇云南。
想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取代沐氏。
对于这种无理要求,朱以海自然不能答应,沙定洲是土司,之前被沐天波征召协助讨平叛乱土司,事后却在昆明兵变发难,夺取省城,然后攻掠云南,若是承认沙定洲代镇云南,那还得了。
好在云南局势虽坏,也没坏到底,沐天波年轻,没有本事,只能一逃再逃,逃到了永昌府保山去了,但云南也不是没人了,如杨畏之,本来只是分守道,一介文官,但却能够据守楚雄这座小城,硬是抗住了沙定洲叛军围攻。
叛军攻下了大理蒙化,却攻不下就在昆明旁边的楚雄。
此外如石屏土司龙在田,是一员猛将,早在万历年间就已经率领土兵出头,之后多次受朝廷征召率土兵参与平定叛乱、围剿农民军等战斗,崇祯年间在熊文灿麾下,还曾经奉命监视受招安的张献忠部,张献忠对龙在田都十分佩服,还主动拜他为义父。
之前武定土司吾必奎趁机发动叛乱,沐天波就是召集龙在田、沙定洲等土司出兵平定,将其击败生擒。
只是后来沙定洲又趁机做乱,龙在田却也是坚决反对,如今保沐天波退守永昌。
云南的其它不少土司,也多数并不服沙定洲,虽然有一些如今见其势大,依附于他,但大明在云南三百年天下,仍然有很强的威望,就算是沐家在云南,依然号召力很强。
这也是朱以海虽然很生气沐天波无能,但最终还是仍加他云南提督的原因所在,沐氏在云南,就等同于大明朝廷,还是需要这个牌子的。
四川、贵州、广西省,援兵入滇,也是形势所迫,若放任云南继续乱下去,就会威胁到四川贵州广西三省,甚至还会引发西南各省的其它土司们的叛乱,必须镇压。
说来也是可笑,之前张献忠入川,沐天波怕西营入滇,于是派兵北上驻营防守,结果与武定的土司激发矛盾,引发叛乱,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却反而又要四川出兵来协剿镇压。
南京朝廷无法给云南转运钱粮,也只能做些居间调度,至于钱粮兵械等,就由他们自筹了,反正就是打烂仗。
但条件再差也得打,不能任由沙定洲糜烂云南。
在皇帝任命的这些重臣大将里,其实真正可靠的没几个,比如陈邦傅,这人是绍兴人,出身富豪之家,能说会道还会迎合,当年就是靠着贿赂考官,才得到武举的功名,后来也是靠着贿赂,一路做到了柳州参将。
在之前靖江王朱亨嘉叛乱时,他的心腹是陈邦傅的亲家,来拉他起兵,结果陈邦傅却早看出靖江王不能成事,于是听命于瞿式耜、丁魁楚,明面上打着迎驾的旗号去迎靖江王,暗里却借机接近,突袭靖江王的营地,一举立功。
甚至心狠的直接把亲家给溺死江中以请功,事后也确实凭平灭叛藩之功,授封伯爵,晋广西提督,加平蛮将军印。
而另一个在桂林城中为内应,倒戈的大将焦琏,也凭击杀上司原广西总兵杨国威之功得升桂林镇总兵官。
但陈邦傅自恃功高,却居然敢向朝廷请求世镇广西,甚至自称粤西世守,之前他跟丁魁楚就是结党拉山头,把广西当成自留地,任意私扩军队,截留税赋等,相当于土皇帝。
要不是瞿式耜压制,更无法无天。
焦琏是员悍将,十分能打,就是也有跋扈的臭毛病,瞿式耜在陈、焦二将间制造矛盾,相互制约,勉强维持了平衡。
但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一派军阀做风。
这次皇帝也是特意调这二将去云南协剿平乱,也是来个调虎离山,好让两广总督瞿式耜好趁机整顿一下广西。
另外也是借机削弱下二将。
贵州提督皮熊情况也差不多,之前还曾打算拥立宗藩。
新总督李乾德和建昌总兵曹勋,也都不是浙东朝廷的人,属于四川军头之一,好在他们之前在文安之的整顿下,属于能够听从朝廷的,这次也是朱以海比较寄以希望的。
希望有李乾德和曹勋入滇,能够重新整顿滇中局势。
但说到底,还是各路神仙打架,皇帝也是鞭长莫及,最后能打出个什么结果来,也是未知。
对于文安之在四川的整顿,甚至引发了一场大哗变,南京朝堂引发了大争论,不少人认为文安之这是误国。
有人认为大敌当前,文安之的表现说明他不足担任五省经略一职。
各种争议传到皇帝耳中。
朱以海对外界的这些争论不加理会,对于川中的情况,他其实一直都很清楚,虽然消息有些滞后,但不妨碍他的判断。
他早有意整顿川中各路军头们,但鞭长莫及,所以后来建立川陕行营,后来还把曾经在御营呆过一段时间的袁宗第派去。
都是为了帮文安之树立权威。
文安之的表现,其实已经超出朱以海的预料了,他做的比他期望的还好,川中出了点乱子,但现在这个结果很好。
马乾、王应熊、樊一蘅三位督抚被送去南京,王祥、曾英、甘良臣等这些原来的军头们也都被拿下,押往南京。
之前混乱的川中局面打破,文安之这个经略,也算是真正能够号令指挥川中,重整川军。
朝堂上很多人说文安之逼反了数镇川军,搞的川中动荡,朱以海看到的却是不破不立,重树格局。
要处置的不是文安之,而是王应熊、王祥这些人。
只是时局如此,他也不可能跟崇祯一样动不动就杀督抚总兵大将,所以也只能压抑着怒火,最后下旨,给马乾王应熊以及王祥曾英等人,全都调到御前来。
给他们都加阶晋衔,算是安抚,但只给了虚衔散阶,不授实职,且放在御前,加以管控,实际上还是支持文安之。
这其实也是朱以海穿越者的福利,他知道未来走势,知道历史大势,所以好些事情,别人看是扑朔迷离,他却能一眼看穿本质,他处置起来,就会简单的多。
不过说来也是文安之确实有能力,别看是一介书生,但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取得秦良玉的全力支持,再凭借着新入川御营军官们建立的行营,能拉拢杨展、曹勋等一些小军头,对这些大军头来了一次诱而歼之的大行动,还十分成功,这可就非常不易。
这种事情,操作不好就要翻车的。
而一旦翻车,朱以海也只能先以大局为重,安抚那些军头们,而把文安之调回,甚至要处罚了。
好在他成功了。
虽然有些险,逼反了这么多军头,但那些军头小瞧了文安之,反而被一锅端。幸好被一锅端,要是他们忍一忍,回到各自地盘,再来个不听调不听宣,那才是大麻烦,这也更显文安之的本事,故意激发这些人,其实一切尽在掌握。
不过四川现在主要麻烦还是外在威胁,是全军北上的西营,是重兵南下的清军。情报显示,吴三桂率领的清军主力已经进入了汉中,而张献忠终究是迟了一步,被堵在了金牛道中,一座阳平关,就让张献忠动弹不得。
现在张献忠一面派兵继续强攻阳平关,一面分兵,试图找到其它道路,一路兵沿白龙江往西北,试图去阶州,然后绕过阳平关,或者打通直接通往秦州天水的通道。
一路则试图往东面南江方向去,打通另一条路米仓道,翻越米仓山入汉中。
不过现在阶州被大明御营陕甘行营占据,骁骑营刘进忠表面还是西军大将,率部去打阶州一带的顺贼,其实早就是行营副提督了。
东面的米仓道,其南面的琉璃关现在则被大明川贵行营占据,正在那边四处征剿摇黄贼等,抢先占据险要了。
张献忠现在骑虎难下,左右不得进,想出川东进,可文安之秦良玉率领精锐在顺庆凤凰山扎营立寨,堵住去路。
吴三桂新取汉中,但情况也不太好,因为后方粮草供应不上,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张献忠堵在川北出不了川,但吴三桂却也进不了川。
不过朱以海也清楚,这种对峙不可能长久,肯定会有一方打破平衡。
到底是吴三桂先杀进川,还是张献忠杀出川,很难说。
而不管谁打破平衡,则刚经历剧变的川军,都要面临着全新的挑战。
好在朱以海是个比较豁达的人,再怎么差,如今的局势也比历史上要好吧?最起码现在川军整顿过了,能够号令统一了。
若是张献忠能再扛一扛,川军还能更强些,甚至再多拖些时间,说不定云南的叛乱就平定了,到时朝廷还能再腾出手,把西南几省的兵再调些入川呢?
西线的压力很大,朱以海打算在东线给鞑子多施加些压力。
这也是朱以海直奔山东,甚至在知晓清军已经开始要大举来援后,仍然不再打算撤离,要在登莱跟鞑子碰一碰的根本原因了。
之前朱以海总是避实击虚,一击即退,绝不跟鞑子轻易缠斗,避免恶战损失。
可这一次,必须得战了。
第468章 叛
“皇爷!”
莱州新建成的棱堡中,司礼监太监刘朝轻声唤醒朱以海。
“皇爷,西南急报。”
朱以海红着眼睛坐起,“败讯?吴三桂入川了?”
刘朝满脸忧色,“是郧阳王光恩叛变投清了。”
“?”朱以海满脸疑惑,王光恩虽说农民军出身,但自归明后,在郧阳坚守城池多年,数败农民军,之前还诈降鞑子,杀了清廷一个郧阳巡抚,又夺了襄樊两城,可以说给鞑子很大重创。
甚至在不久前,郧阳巡抚徐起元还奏捷御前,说提督王光恩派兵佯攻襄樊,引鞑子湖广提督孙定辽调兵增援,然后王光恩率兵出郧阳,夺南阳府淅川县,再攻西硖口,这是襄阳通往关中的武关道必经重镇。
孙定辽闻讯,又赶紧自襄阳出兵,汇合河南南阳总兵一同前往救援。
王光恩等孙定辽赶到,便撤围回师,孙定辽追击,王光恩诈败诱敌深入,最后在勋阳北的安阳口将其伏击。
孙定辽军遇伏大败,且败且走,退走河湾,王光恩率领早就埋伏于此的忠开镇各营兵马,穷追猛打。
孙定辽被王光恩弓箭射中,坠落马下,滚落河中,结果不会水的孙定辽溺水而亡,清军大败。
王光恩甚至率军大举反攻,再围襄樊,清军主力尽溃于外,守卫不足,被王光恩大军包围,以穴攻爆破之术,把刚修好的襄阳城墙又炸塌了,忠开军杀入,襄阳再陷。
江北的樊城里少量留守清军见状,吓的直接就弃城逃向南阳。
这一战,歼灭鞑子湖广提督孙定辽一员,击溃其数千众,斩首千余,攻破重镇襄阳一座,又夺取樊城,可谓战果极丰。
皇帝因此特意下旨,进封侯爵王光恩为襄国公。
这加封的旨意,估计还在路上,怎么王光恩就反了。
“怎么回事?”
朱以海揉了揉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给朕倒杯茶。”
刘朝赶紧让人取来热水泡茶。
热水冲入茶壶,壶中龙井翻滚,茶香四溢。
朱以海接过茶,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刘朝把接到的急报道出。
事发突然,急报是由湖广督师朱大典发来的,具体情况不多,但明确奏报,王光恩反了。
不仅郧阳提督王光恩反了,郧阳巡抚徐起元也反了,现在所知,忠开镇,只有副将王斌守房县,参将陈蛟守竹山没反。
另外王光恩的兄弟王光泰先前入关中作战,如今在终南山中,没参与其中。
其它的,好像都随王光恩反了。
如今王光恩就坐镇襄阳,清廷授他郧阳王,许世封永镇,改任湖广提督,其提标五千人马。其弟王昌则袭王光恩原襄阳侯爵。
徐起元仍留任巡抚,抚标三千。
蒋崇武、吴士英晋参将,驻防郧西、均州,参将罗一能驻谷城,
高士清、崔士能等皆晋游击。
王光恩之弟王昌授郧阳总镇,镇标三千,驻郧阳。
······
“朱大典的意思,莫非是因为鞑虏给了王光恩王爵,许其世镇郧阳,然后他就反了?”
刘朝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事难道就没有半点兆头吗?”朱以海喝了口茶,又放下,忍不住发脾气,“王光恩刚斩鞑湖广提督夺襄樊两城,大败鞑子,这像是早就谋划要反的样子吗?为何现在新立大功,却突然反了?”
“总有个缘故吧?”
刘朝无法回答。
“赶紧去查!”
“皇爷,那郧阳如何处置?”
朱以海端着茶杯陷入沉思。
四川局势刚有些理清,结果郧阳却反了,这真是出人意料。
要知道,就算是在两京沦陷的艰难之时,郧阳都还一直坚守着,硬是跟闯军战了好几年,都不曾退过,清军南下,吴三桂曾亲去招降,他们都没降。
可现在,局势正在好转,他们却降了,还是在刚刚大胜之后投降,这太说不过去了。
不仅王光恩降了,连徐起元这个抚臣都降了。
他想不明白。
刘朝退出后,朱以海坐在那里,捧着茶杯却是再睡不着了,此时还是半夜,朱以海坐在那发呆。
回忆着这一路走来,确实不易。
不过他这里还是已经走上大道了,但许多地方还很艰难,比如郧阳,之前湖广尽陷闯军之手,他们独自支撑数年,好不容易等到湖广恢复,得了些救济,但很快武昌兵溃,郧阳又成孤军。
好在忠贞营在巴东立住脚跟,也算给了他们一个侧翼支持。
但随着清军西安兵溃,汉中马科降清,郧阳的局势也变的恶劣起来,上游的汉中,北面的南阳,下游的襄阳,南面的荆州,皆是清军控制,仅有西南的巴东山区,还是明军占有,但这边却尽是连绵险峻群山,难以沟通。
郧阳一直是孤军作战。
但他们之前都能坚持,为何现在却坚持不了?
朱以海一直在想这里面的关键。
天亮。
刘朝回来了,皇帝眼睛通红的还坐在那里苦思。
“皇爷!”
“打听清楚了?”
“又有几封急报到,有朱大典的,也有文安之的,另外东厂、锦衣卫、采编所、侦缉司等处也有些消息到,汇聚起来,更清晰了些。”
“直说吧,到底是因何事而反?”
刘朝犹豫,“目前情况来看,好像是吴三桂使了挑拔离间计,”
“什么离间计能有这么厉害?”
这事说来话长,但也并不是很复杂。
王光恩兄弟的叛乱,既有外部原因,也有内部原因。外部原因就是郧阳的局势更加险恶了,武昌和西安两次大溃后,使的郧阳再次成为孤军奋战,而王光恩兄弟王光泰兵出关中,也是大败,溃入终南山中。
汉中马科投降后,郧阳更是几乎被四面合围。
不仅如此,郧阳正面临严重的饥荒,虽然也搞垦荒屯田,但难以自给,清军虽没能攻破郧阳,但四面合围,却也一直步步紧逼,不时的出兵扫荡,加上其它物资封锁,郧阳情况很糟糕。
吴三桂、豪格等清军主力南下汉中、西安后,更加剧了郧阳的危机。
除此外,还有内部原因。
那就是王光恩自从被高斗枢招安收编后,一直为大明奋战,但有一样东西不能动他的,那就是他的兵,兵是他的命根子。
兄弟三个为大明守郧阳多年,兵没剩下几千,在设忠开镇后,王光恩兄弟都是大肆扩军,忠开镇一度扩编至五万人马。
但在文安之离开郧阳去了偏沅后,特别是三忠叛乱后,朝廷对这种地方军头乱扩编的行为极为不满,要求整编、缩编等,要搞实兵实练实饷。
忠开镇的整编令也早下达郧阳,要求忠开镇定为一提标,一抚标,提标三千,抚标一千五,下面再设两协营,一游营,总共保留六千兵额,其余的兵,要改编为乡团屯兵。
这个整编令,王光恩极为不满。
原来扩编到五万人马,现在要改成六千,基本上就是恢复到郧阳镇设忠开军前的情况,谁也不愿意。
乱世之时,有兵就有权。
尤其是对出身于农民军的王光恩兄弟来说,越发不肯放弃手中兵权。
什么侯爵、提督,这些在他们看来都是虚的,真正实在的就是兵权和地盘。王光恩一直在跟朝廷讨价还价,不愿意整编。
这事一直拖着。
然后文安之在四川完成了整编,虽然闹出了兵变,仍然还是完成了,马乾、曾英等一群督抚、提督等军头们被踢出四川,送去南京。
这事对王光恩震动极大。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然后恰好吴三桂一直来招降。
吴三桂的使者很好的利用了四川刚发生的剧变,以此来挑动劝说王光恩,说什么明天子向来如此,之前忠武等三忠便如此,先是高官厚爵引诱招安,然后等兵败后,见其势弱便立马毫不留情的宣布为叛逆,发兵讨伐,不留余地,把王朝宣、张先壁等都穷追到底,最后全部剿杀。
四川诸将为明天子更是呕心沥血,结果呢,鸟尽弓藏,川中局势刚有些好转,立马就把他们都给逮捕械送南京,等待他们的肯定难逃一死。
然后他又拿出清廷的招降条件来引诱王光恩,什么封王,什么永镇等等,这些都是很打动王光恩的。
按清廷的条件,王光恩封王,他的两个兄弟皆封提督总兵官,各领几千标兵,然后他们的部将,也都还各授副将、参将、游击等,各授实职,并保留所部等等。
这些条件,确实打动了王光恩。
何况现在郧阳条件恶劣,饥荒严重,清军又逼的紧,哪怕刚打赢了一场仗,但并没改善太多局面,仍是处于被四面包围之中。
最终,吴三桂与王光恩秘会于兴安,达成了降清条款。
改旗易帜。
巡抚徐起元本是不愿意降清的,但王光恩和其部将都要降,也只能被裹胁着投降,郧阳诸将中,也只王斌、陈蛟还有刘二虎三将不降。
再加上还困在终南山里不知情的王光泰和李世英。
反的不仅仅是一个王光恩,而是几乎整个忠开镇。
而他们叛明投清的原因,也不外乎是外有清军四面包围,孤军做战,而又饥荒粮不继,内有朝廷整军严令,这些由农民军降明的将领不肯放弃手中的兵权,最终在清廷封王封公的诱惑下,最终还是叛明投清了。
搞明白这些后,朱以海反而有几分释然了。
从湖广三忠的叛乱,再到之前四川王祥曾英等军头们的哗变,再到如今郧阳忠开镇的叛乱,全是些乱世军头们拥兵自重不肯交权的结果。
“让忠义镇李赤心、高必正,出兵进入竹山、房县、竹溪、平利、兴安等地,得把郧阳汉水以南,荆山以西,三峡以北的这片山区保住,要稳住局势。”
朱以海取来地图,看了一会后下旨。
“郧阳呢?”
“先稳住这几地吧,郧阳、襄阳先不要管了。”
控制住这几地,就能先阻断汉中和郧阳的联络,同时也保证夔东、郧南、荆西这三地的联络,保持住三峡这个版块。
其它的慢慢来吧!
这一次,确实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了。
第469章 不妥协
吴三桂没打进四川,倒是郧阳王光恩先反了,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得到消息的行营重臣大将,都赶来拜见皇帝。
可让他们很意外的是,皇帝很淡定,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都坐,看来你们消息也很灵通啊。”朱以海招呼着大家坐下,莱州湾棱堡不大,目前主堡完成,外围壕沟、堤坡等还在修建中,因为主堡是五个棱角,所以叫五棱堡,或五星城。
“陛下,臣以为文安之的整军有些过了。”开口的是平国公郑芝龙,之前朝廷在各地开始整军,福建郑氏也深受影响。
如今王光恩反,郑芝龙认为时机恰好,立即出言反对。
可朱以海却只是在泡着茶。
王光恩反了,一开始他也震惊不小,但很快就稳定了心神,甚至不太在意了。王光恩之前守郧阳,这里很重要,可以牵制汉中、襄阳、荆州等地,守好了确实不错。可郧阳坚守孤城多年,说实话其实也很弱了。
之前设忠开镇后,大肆扩军,可那些兵也就是数量上好听,缺少足够的粮饷器械,郧阳镇注定很长时间内都难成一支精锐重兵。
在朝廷重建权威,重新整编出新军前,王光恩最终反了,这是意外,但发生了也没什么好回避的。
虽然朱以海也承认,这是意外,其实本来应当是能避免的,郧阳毕竟是外镇,处于前线,还是在敌包围中,对这样的外镇,应当更多些便宜,给予王光恩这样的大将更多自主权。
可事情发生了,就不能后悔,更不能说因噎废食,转过来责罚文安之或朱大典,甚至是朝廷全国整军的总体计划。
郑芝龙的那点心思,他看的清清楚楚。
“王光恩叛明降虏,不过是贪恋权势,被鞑子的封王所诱而已,他自己立场不坚定,不能怪其它。
之前不也传鞑子许诺封平国公为福建王吗,平国公不仍然不为所动?”
皇帝这话倒是反将了郑芝龙一军。
郑芝龙突然跪下。
“爱卿何意?”
“臣不敢欺瞒圣君,之前确实有人自称鞑虏使者,半路找上来说要封王拜爵,世镇福建等,但臣并不相信,只是以为是招摇撞骗奸人,将其赶走,事后也没当回事,未能及时奏报圣听,臣有罪。”
“乱世之时,招摇撞骗的骗子多也是常事,这何罪之有。”
郑芝龙跪在那里,“湖广、四川、郧阳先后发生兵变,臣以为朝廷整编军伍之心固然出发是好的,但也得审时夺势,
正如当初圣人亲自定策招安顺营时,那是多大的魄力。
不仅不计前嫌,还授封公侯爵位,赐以营号,给以诸大便宜行事大权,顺营也先后立起忠贞、忠义两镇,
可朝廷设立两镇后不到一年,就又要改弦更张,要对忠贞营等整编,原有十三镇,要削减到六千甚至三五千,这未免引人猜疑,怀疑是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他们本就是顺营出身,忠义镇后来不少人叛明降虏,也未必没有这些原因。
再比如之前四川的诸将哗变,再到现在王光恩叛乱,都是整军夺权所引发的。
臣谏请陛下,为大局重,且暂缓整军,尤其是对前线边地之军,不是不整,而是不能急于一时。”
陈潜夫站在一旁反对道,“臣以为朝廷整军没问题,兵马不整,数量虽多,却没有战斗力,而且如何供应粮饷?怎么提供武器?
打仗要的是精兵,而不是数量,在精不在多。”
“就如四川先前,一个王祥就敢私封三十六镇挂印将军,他哪来的资格和胆子?他连招黄贼都敢招揽,这些食人的土暴子招来做甚?
他无节制的扩军,三十六镇这个号称三五千,那个号称一二万,朝廷如何供应,四川如何支持?
不要等上战场,先就把四川给祸祸了。”
郑芝龙反驳,“可现在朝廷首要之敌是鞑子,朝廷整军这么急,把人都逼反了,还怎么打鞑子?”
其它大臣也加入进来,各自支持一方。
“大家不必这般争论。”朱以海摇了摇头,他捧起茶杯喝了两口,然后让大臣们各自坐好,“诸卿,文安之整军之前,也上奏于朕,称今日之四川,号令不一,军头遍地,兵匪难分,百姓根本无力供养这么多兵。
不整军,川中不待鞑虏来攻,必须自崩。
对这些话,朕是深以为然的,朕也不否认马乾、曾英、王祥他们守川击贼有功,但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难道就因有功,马乾就能无视五省经略?难道就因有功,王祥一个副提督衔的总兵,就敢私招三十六镇,私封三十六挂印将军?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湖广有前车之鉴,五忠并立,号称数十万人马,结果真打起来了,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多有什么用?
兵多了,不过是这些军头们跋扈的本钱,让他们更加无法无天,敢藐视朝廷,无视法令而已。
朕也不是胡乱整编,都是有序推进,做好了各种善后的,有能力的将领重用,能打的骁健留用,载汰老弱残疾,也是为了更精锐能战。
就算遣散的也给遣散费。
甚至整编后,钱粮器械皆由朝廷和地方负责供应,让他们专心训练打仗就行。
可要是这也不能接受,
那朕就宁愿跟他们先打内战,也要把这些军头给平了,
否则,朕如何能信这些人,大明如何能依靠这些人?
真正与鞑子作战的时候,谁能放心把后背交给他们?
武昌城下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了,西安城下又败过一次,还要再来一次吗?
从崇祯朝,到之前江北四镇,湖广左良玉等,这些军头哪个真正为朝廷死战?
朕就是冒着亡国之危,也要先把他们平了!”
皇帝的话越说越重,语气里十分严厉。
本来朱以海是不想说这些的,他甚至已经打算下一道旨意,安抚一下各地的这些地方军头们,赏点银子,加点官衔,甚至愿意暂缓对他们的全面整编。
缓一缓,相忍为国嘛。
可郑芝龙带头,还有一大半的御前重臣,也跟着开始反对整军的时候,朱以海无法淡定了。
这个时候要是退让一步,那可能就止不住了。
这是要退了,那四川的整军岂不是白整了?
那云南、贵州、两广、福建等地正在进行中的整军,是不是也要半途而废?
“诸卿,非朕刻薄寡恩。”
“朕不吝惜给将军们封爵加官,也不吝惜给士兵们多发些赏钱饷银,但是官爵粮饷是一回事,军队是另一回事。
军队是要打仗的,要驱除鞑虏,镇压贼匪,卫国安民的,不是给某些人当做要挟朝廷的筹码,
诸卿一心为朝廷着想,朕也明白。
但是有些事情,该做就得去做,不能因为畏惧,就不断妥协,如此妥协,何时是个头,到哪是个底呢?
大明已经烂到这地步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一点点起色,如果还要再继续妥协退让,那结果便难逃亡国之祸,甚至可能等不到鞑子灭亡我等,先要亡于这些军阀了。
攘外,也得安内。”
朱以海盯着郑芝龙,“平国公既加衔大学士,还是少保兼太子太保、封国公,堂堂正一品大臣,身着金紫蟒袍玉带,却随意下跪,成何体统,哪有大臣之状?”
“刘朝,一会收回平国公赐蟒,再罚俸半年以示惩罚。”
“今后,三品以上紫袍金玉大臣,不可随意下跪。”
郑芝龙一时倒是被弄的个满面通红,最后还是陈潜夫把他扶了起来。
“军队是国之利器,绝不允许将领随意扩招,私自任命将官,番号兵额须由兵部钦定,营官以上武官,必得由朝廷兵部审核任命,镇守总兵,必由天子钦命。”
“这是朝廷红线,不可逾越!”
朱以海深知,乱世有兵才有权。
他最初举旗时,就给自己定的是军阀路线,自己当一个大军阀,这样才能保证握有权力,而不是如其它南明天子一样被架空成傀儡。
所以他也一直很警惕那些军头们。
谁敢过界,他绝不轻饶。
适当的给予一些便宜权力是可以的,但得有底线,这底线就是番号、兵额、军官任命这些都得由朝廷把持,甚至粮饷这些,慢慢的也要由朝廷掌握。
让军头们随意突破这些限制,那也就意味着朝廷失去对他们的控制。
王光恩为何能叛乱,说到底就是天高皇帝远,朝廷始终没能真正的进入控制忠开镇,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加上之前忠武等三忠叛乱,还有关中兵败,都是因为这就是一些打着朝廷旗号的大小军头们的联合,朝廷的决策他们根本不理会。
唯有如现在湖南和四川的全面整顿后,督师、经略、巡抚们才能开始真正提督军务兼理粮饷。
这是中央和地方军头们的博弈。
先前朱以海这个天子打出赫赫威名,东南战果辉煌,自然其它军头们也比较收敛听话,可也仍然还会有曾英、王光恩等最终掀桌子的情况。
如今朱以海的态度,就是不妥协。
继续整编。
朱以海取出地图来,手指在荆江上游划圈。
“这样,李赤心的忠贞营,与原忠义营残部袁宗第、郝摇旗、刘体纯等几部重新整编一下,恢复忠义镇番号。
以李赤心为忠贞镇提督,其部编设十营,五千战兵,驻划荆江南岸的施州、永顺、保靖、辰州、靖州这片地区。
而御营湖广行营由朱胜利提督,八千战兵驻岳州、常德二地以及荆州江南地。”
“由高必正提督新忠义镇,驻荆州江北地区,以及郧阳府的汉水以南地区,和汉中府的东面兴安等地。”
“湖广督师朱大典率五千阁标驻长沙,堵胤锡加湖广总督兼湖广巡抚,驻衡州,督标三千。”
“宝庆府归朱大典阁标驻防,永州府、郴州归堵胤锡都督标驻防。”
朱以海直接把现在湖广境内,还在明军手里控制的地盘,给划分了。
分成了忠贞、忠义,和督师阁标,总督督标四路人马驻防,再加上不受地方节制的御营行营,其下各设总兵副将参将等,全都要求整编成五百战兵一营。
不许超编,不许私任武将,粮饷统一由督师、总督、巡抚负责筹备、调拔。
湖广总共给了两万六千战兵兵额。
非作战情况,各守防区,不得越界。
平时各自管好自己的兵,若要跨区域做战,则由总督、督师统一调度,御营协同配合。
四川那边,则完全按文安之的整编施行,朝廷不做改动。
因为郧阳叛乱,加上贵州此前也已另设总督巡抚,所以这次朱以海干脆把郧阳巡抚和偏沅巡抚都废除了,湖广也暂时只设一个湖广巡抚,由总督兼任,三个巡抚裁了两个。
总体来说,沅江以西的湘西偏远地区,划给了原顺营的忠贞镇驻防镇守,让他们去盯着那些湘西土司们。
而沅江以东到湘江西岸地区,则基本上划归了督师朱大典直辖,湘江以东和上游的几府,则都给总督兼巡抚的堵胤锡。
北面的沅江以北,洞庭湖以西,荆江以南这片地区,施州以东这片地区,则留给御营湖广行营。
荆江北岸则同样是顺营出身,原忠义镇没叛乱的几部恢复番号出镇。
从安排上,最精华的地区,是御营和经标控制着,然后是督标,偏远落后的湘西地区和荆山以西地区则都划给原顺营的忠贞、忠义了。
几方势力相互掣肘,互相监督。
朱以海没直接把顺营诸部打乱,分到朱大典他们麾下去,也是考虑到王光恩刚反了,四川也闹了哗变,万一再把顺营搞的误会闹起来,也是麻烦。
所以这次再次划分地盘,划清楚一些,给顺营两个镇番号,地盘也划大了不少,表明对顺营的信任。
李赤心和高一功都是提督,而郝永忠、刘体纯这些也都授副提督衔,两镇各十营战兵,每镇设两协四标,协设副将,标设参将,营设游击,都给他高标配置。
袁宗第原也是忠义镇的,之前出任偏沅提督,现在偏沅巡抚也裁撤了,所以朱以海授他湖广提督,仍领他麾下三千,暂时仍在四川听文安之调遣,等战后回湖南,驻地也留好了,常德。
“告诉朱大典,各镇把人马都落实了,实兵实饷实练,尽快安定湖南。适时的也要对湖北的鞑子发动攻势,以策应上下游两边。”
“朕对湖广方面寄以厚望,希望不要辜负朕!”
湖广五忠,到现在叛了四忠,朱大典这个督师有很大责任,朱以海留给他的信任已经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第470章 夜不收
大岘山。
山峦起伏,长城蜿蜒,雄关屹立,绿树成荫。
一支女真轻骑走在山间,山势越来越险,他们只能下马牵行,“想不到这山东也有长城,我还以为只有北方有长城·····”
话音未落,突然一支箭疾射而来,狠狠的射中了他的咽喉,那名鼠尾旗兵年轻的脸上充满痛苦,他捂着箭倒在地上,想说话,可喉咙却冒着血泡漏气,话不成句。
队伍中脸上有疤的黑壮满人迅速滚到一边,“敌袭!”
更多的箭射来。
又一名旗兵中箭,疤脸趴着将受伤的旗兵腿抓住,拖到了一块大石后面,他躲在石后,开始观察情况。
这里距离大岘山岭上的穆陵关已经不远,此处快到山顶,石道狭窄,蜿蜒盘旋,车不能并轨,马不能连辔。
甚至有好几段路,连马都骑不得。
箭还在射。
不过除了那两个倒霉的家伙,小队里其余几人都已经躲了起来。
不过他们的坐骑就没那好运气了,那些突袭者已经在射他们的马。
疤脸很镇定,没赶紧去救马,这个时候不可妄动。
“叔?”一名少年冲他喊。
“不要乱动。”疤脸喝令。
片刻后,乱箭停止。
山路上,除了一具喉咙中箭倒地的尸体外,就是十匹马,有一匹马还在嘶叫着,却挣扎不起来,但却没有补箭。
没有了动静。
疤脸回头瞧了下被他拉回来的那个伤兵,那个家伙胸口中了一箭,血浸染了棉甲,那家伙却咬着牙在忍着。
还没死。
他过去小心查看,这件棉甲起到了不错的防护作用,虽然伏击的箭手在很近的距离射击,可棉甲还是挡住了大部份的劲道,箭穿透甲衣,刺入胸膛,但没多深,血流了不少,但并不致命。
“你小子运气好,这胸口部位的甲是加厚了的,”疤脸冲那小伙笑了笑,“下次可要小心一些,未必再有这么好的运气。”
那年轻伤兵咬了咬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幸好不是射在背上,他娘的,队长,哪来的伏兵?”
疤脸也不知道,但他估计可能是明天子的御营兵。
“定是明皇的御营亲军抢占了穆陵关了。”
“他娘的,怎么比我们还快?不是说才刚打下登莱,怎么就都到穆陵关来了?”伤兵咬牙切齿的骂道。
疤脸小心的听着对面动静,却依然没有响声。
“估计也是一支哨骑,数量不多,否则早冲出来了,咱们得离开这里,回去报信。”
不知敌情,疤脸没冲动。
他开始给伤兵拔出箭,并替他紧急包扎止血。
疤脸动作粗鲁却又迅速,伤兵咬着自己的刀柄,痛的满头豆大的汗珠直冒。
不过相比起那个还躺在路中间的年轻尸体,他又幸运多了。
疤脸这边在处理着手下的伤口,旁边一块石头后,一个瘦长脸的满兵则捡起一块石头,往远处树丛中扔去。
这个动静,引来了十几支箭。
疤脸等心里有数,估计对面可能也就是一二十人。
······
此时,在他们不远处的树丛里,十二名明军提着弓、铳盯着路上。
“队头,这些鞑子好沉的住气,怎么办?”
队长温虎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虽然年轻,但却已经是名久经战阵的老兵了,他是神策镇总兵金攻玉的湖州老乡,而且还是姻亲。当然,他温家来头更大,他是崇祯权相温体仁的族人,虽然说是分枝,但湖州温氏是十分有名的。
温虎很早就学文习武,金攻玉起兵的时候,他一秀才也弃笔提枪加入,经历过几次失败,最终随金攻玉加入御营。
本来以他资历和出身,不可能现在才是个队正的。
温虎名虎,人也如猛虎,打仗的时候是非常凶猛的,不过他有个毛病,性子有些暴烈,好几次不顾军令杀俘,经常违反军令。
所以经常是刚立功升职,没多久又被连降数级。
他随金攻玉打青州府时,第一个先登上城,立下首功,结果这家伙入城后,眼睛杀红了,又杀俘了。
镇抚官本来要砍了他,还是金攻玉拼命保下,最后由营官贬为夜不收队长,成了十二人小队的队头。
可温虎也挺光棍,没有不服气,脱下营官服就去夜不收队了。
他手下这队人,十名正勇,一名火勇,加上他,全都是些刺头,凑一堆,倒是合脾气,温虎在神策镇也是出了名的刺头,大家还都服他,这次奉命过穆陵关来侦察,结果就遇上了一队鞑子。
第一箭就是温虎射的,一箭射杀一贼。
可惜这伙鞑子挺厉害,居然反应迅速,只射杀一个,射伤一个,射杀了他们的马而已。
“沉住气,等!”
温虎不急。
两边人数相当,他们现在杀一伤一占了优势,而且对方没了马。
当初他随总镇金攻玉在湖州拦截杭州张存仁八旗兵,金攻玉就是轻敌大意,结果最后湖州镇大败,死伤近半,也没能围住张存仁。
那一次的失败,对整个湖州镇来说,都是一次极大的教训,自那以后,从金攻玉到底下士兵,都变的小心谨慎的多。
“孝丰,你小心点返回关内,告诉孟参将,就说鞑子侦骑出现,估计博洛大军也快到了。”
费孝丰是队里的火勇。
他们这支夜不收队,就是隶属于神策镇左协参将孟宪麾下,属于参将直属,小队十二人,一个队长一个火勇,外加十名正勇。
费孝丰虽是个火勇,平时主要负责杂务兼管做饭,出任务时主要负责看马等,但其实能进夜不收的都起码也是十里挑一的精锐。
“对方就一小队人,要不咱们干脆灭他们一起回?”费孝丰有些不愿意独自回去。
“快去,报信也是功劳,我们若是灭了这队鞑子,也一样有你一份功劳的。”
费孝丰这才不情不愿的悄悄后退。
接下来,温虎继续守。
他很有耐心。
因为他后面就是穆陵关。
穆陵关里有参将孟宪,那是他的老上司,也是他们神策军最猛的一员骁将,当初拦截张存仁时主动殿后,与所部拼尽最后一人都没退,最后身负十余处伤的他居然没死。
大难不死的孟宪此后打仗越发威猛,凭军功一路升到左协参将,昨天一路带兵杀到穆陵关,连破穆陵关的小关、北关,最后夺取穆陵关城。
现在穆陵关在明军手上,金攻玉也还在率部赶来。
穆陵关可不仅是一座关卡,而是关外有关,形成了齐长城上一段城上城,在山上围出了很大的一座关城,矗立山上,易守难攻。
之前驻守这里的清军不多,都是些绿营,毫无斗志,被孟宪带队偷袭,一战而下。
曾经在鞑子手下吃过亏的温虎很有耐心,他相信鞑子肯定比他还急。
果然,双方耗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时辰后。
明显鞑子们更耗不住了。
他们先是试探性的弄出些动静,用石头等乱扔,但温虎没上当。
他们占据的位置,比鞑子仓促间躲藏的地方更有利。
见骗不到明军,疤脸开始拟定新的计划,与几名手下用手势比划了半天,决定三三两两的分组行动,绕到明军所在的那片石头树木后面去。
没了战马,他们无法直接离开,一旦出现在开阔的路上,肯定会被明军弓箭袭击。
他们小心的移动着身体,不断的寻找石头树木交替掩护着前进。
温虎把箭插在面前地上,又把缠在手腕上的火绳点燃,将提前装填好的火铳也放在旁边,又拔出刀放地上。
鞑子不断靠近。
温虎依然在等待时机。
终于,鞑子已经距离很近了。
一名鞑子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提着刀就大喊着冲了过来,后面还紧跟着两名执盾鞑子,在后面,则还有鞑子倚着树干提着弓箭掩护。
温虎大喊一声射出一箭。
十名夜不收手下也三三一组的放箭,可都被鞑子盾牌挡住。
鞑子加速冲近。
温虎又接连射出几箭,然后迅速端起火枪,点燃火绳,扣下钣机,火门打开,火药池里的引药点燃。
砰的一声铳响。
打在了一名鞑子的盾牌上,将那鞑子击的差点站不稳。
接着又是几声铳响,又有夜不收放铳。
一声惨叫,终于有个鞑子中铳。
但仍然还有两个鞑子已经冲到了近前,他们挥刀就砍。
温虎也大吼一声,弃铳提刀扑了上去。
双方终于还是白刃近战。
这时鞑子也全都扑了过来,双方混战一团。
疤脸盯着温虎挥刀扑上,他看出这是个带头的,结果温虎挡住面前的鞑子,还提防着旁边,举盾挡住了疤脸的刀。
疤脸挥刀再砍,温虎后面杀来两个夜不收,替他守住两侧,反倒是疤脸被陷入包围。
砰的又是一声铳响。
疤脸惨叫着倒地,他没料到树上居然还有明军隐藏的火枪手,这枪从斜对面头顶上射来,防不胜防。
虽然棉甲有很好的防火枪弹能力,但也只能防部份攻击,如此近距离打中,仍然是让疤脸的大腿上直接溅起一朵血花,让他踉跄着摔倒。
温虎大吼着,如猛虎下山般扑上。
疤脸举盾格挡,可受伤的他已不是温虎对手,何况温虎还有两个帮手,树上还有一个队员,很快又开了一铳。
疤脸再次中枪,然后被温虎一刀刺中,接着肋下又被另一名夜不收刺中。
连中数下,疤脸的盾牌也失手了。
温虎一刀补上,将他了结。
疤脸终究失算,他没料到温虎居然在树上还藏了两个火枪手,树底下三三一组,摆了三队九人。
而且这些明军夜不收居然也全身绵甲,甚至弓弩火枪齐备,武器还比他们好,格斗能力也丝毫不弱。
疤脸和另两个鞑子先后倒地,剩下的六个鞑子赶紧跑。
温虎等立即紧追不舍,没了马的鞑子还有几人受伤,没跑出多远,结果温虎他们骑了马就追上来了。
一支支利箭呼啸追击,很快六个鞑子也全都倒地了。
一共十名鞑子,被尽数歼灭在这山岭上。
明军十二人的夜不收小队,一人回去报信,剩下的十一人在先杀一敌伤一敌的情况下,最后白刃战,付出二死五伤代价,全歼敌人。
温虎也受了伤,好在没伤到要害。
“呸,这些鞑子还挺硬。”
温虎吐了口血沫子,开始带大家砍首级,剥盔甲。
金浩更是直接走到匹鞑子伤马前,一刀捅进马脖子,接了一袋滚热的马血出来,仰脖子就喝了几大口,然后又划开马皮,割下几条热乎的马肉,取出盐袋洒了点盐,就扔进嘴里嚼起来。
温虎接过水袋,也喝了几大口马血,同样开始割马肉吃。
身为夜不收,就得面临各种深入敌后的任务,条件会十分艰苦,对吃的不能挑剔,有吃的机会就得赶紧补充,管他是虫子还是老鼠蛇蚁。
有这马血马肉吃,已经非常不错了。
没东西吃的时候,腐烂的动物尸骨里的一点干巴的骨髓,有时都是能救命的玩意。
近身白刃格斗,消耗了许多体力。
幸亏是温虎比较有经验,提前在树上安排了两个兵,以弓弩火铳出其不意的助攻,要不然这场战斗会更艰难,伤亡会更大。
身上的绵甲也是他们存活的关键,箭射刀砍,都能挡下大部份伤害。
当然,收获也是极丰厚。
马都被射杀了没能缴获,但十个鞑子全死了,收获了十个真鞑首级,还夺了十副绵甲,以及弓箭刀枪骨朵等好些武器玩意儿,甚至还缴获了些干粮和随身的银子。
补充了力气,赶紧收拾好战利品,温虎没多耽误,赶紧撤离。
留下十具无头光尸在路边,早引来乌鸦在天空盘旋着。
往穆陵关撤的半路上,碰到了费孝丰领来的增援,参将孟宪亲自带亲兵队赶来,后面还有步兵随后。
“解决了?”
孟宪看着温虎等高高举起的首级。
“嗯,十个鞑子,全解决了。”
孟宪扫过温虎一行,最后看到马背上驮着的两具夜不收尸体,还有坐在马上的几个伤兵。
“折了两个弟兄,”
“弟兄们辛苦了,你们先回关,我再去前面瞧瞧。”孟宪拍了拍温虎肩膀,“回头给你们请功授赏!”
“参将,我没事,跟你一起去。”
“他妈妈的狗鞑子,”孟宪叫骂着,上次大战死里逃生脸上留下的狰狞疤痕越发突起了。“走!”
第471章 包衣
漆黑的夜色下,穆陵关城犹如潜伏黑暗中的巨兽。
十八岁的满州少年伊斯哈手里紧握顺刀,低伏着身体,紧随在同庄的大叔那满后面,伊斯哈在满语中意为松鸭,而那满意为山羊。
满人取名字,颇为随意,往往以排行或身体特征取名,也有直接以动物名或器物名取名的,比如开国名臣费扬古,满语就是老疙瘩(幼子)之意,武忠额,是第一的即长子,富勒塔是烂眼,祥图,是斜眼,苏克萨哈,是大长腿。
甚至某人出生时,其祖父刚好七十岁,于是就叫那丹珠,满意七十之意·····
才十六岁的伊斯哈据说出生时头发黄褐色,跟辽东山林里的一种鸟松鸭很像,所以没文化的父亲直接给他取名松鸭。
这不是伊斯哈第一次战斗了,他属于正蓝旗,原居住于辽阳,在之前正蓝旗主豪格因罪被夺去旗主身份后,正蓝旗交由豫亲王多铎统领,于是伊斯哈也就成了多铎的奴才。再之后旗佐调整,他和那满的那个牛录,被划到博洛麾下。
成了博洛管理的四个牛录之一。
早在三年前,伊斯哈就已经通过了考核,成为了一名正式披甲旗兵,不过之前一直只在辽东训练,城防,并没有入过关。
相比起曾经先后参与过三次入关劫掠的那满大叔,他还是个雏,不过那满大叔也因为在清军第五次入关劫掠时,随博洛父亲入关,在山东打兖州时登城坠落受伤,成了一个腿有些瘸的残疾,此后就回到了辽东。
但在今年,中原局势受挫,许多辽东的满兵也被抽调过来,年少的伊斯哈和微瘸的那满也都被抽调,他以步甲身份入关,最后调到了小旗主博洛麾下,随他南征。
从辽东到北京,再到徐州,一路上也没打过仗,不过入关这一路来,伊斯哈并没有经历自己想象中的那些战斗和劫掠缴获,没有抢到半点银子奴隶,甚至饭都吃不饱,这跟以前那满大叔在屯子里经常跟他们吹嘘的那些入关经历完全不一样。
不过做为从小习骑射的满州青年,松鸭长大后身体很强健,不再是刚出生时黄毛的瘦弱样,条件虽苦,却也一直表现很好,同一个牛录抽调来的四十名士兵中,并不全是披甲人,只有五个马甲,另有十个步甲,还有二十五个余丁、幼丁。
按满州制度,旗人成年后就可以参与挑甲(八旗军队兵员选拔),骑兵称马甲,步兵称步甲,马甲待遇更高,因此只允许正身旗人,(旗人中的自由民)参选。
户下人(正身旗人的奴才),开户人,(原是奴才后被允许脱离奴才身份,)只能选步甲。
牛录里没有选上马步甲的就是余丁,不满十六的则是幼丁。
一标准牛录是三百丁,披甲中又分出最精锐的红白巴牙喇,以及普通马甲步甲等,除正式披甲人外,还有许多余丁、幼丁,以及包衣奴才等。
清军入关之后,许多牛录里的披甲,都抽调到了北京驻防,其余的也有不少抽调到各紧要处驻防,不少牛录也迁移入关,或迁到辽西等地,经历了很大的迁移变动。
牛录里平时剩下的兵丁不多,一遇战事,又要抽调。
对于旗人来说,他们的职责就是训练、驻防、打仗,或者当官,不允许他们从事其它,平时有饷,还给他们分有田地,甚至入关的旗人还跑马圈地,接受投充。
个个成了地主老爷,原来土地上的主人,或者一些战乱的饥民,或是他们抢掠来的百姓,就成了他们的奴才,替他们耕种干活。
他们需要的就是训练打仗,以及自备铠甲武器等。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要带上家中余丁、幼丁子弟从军,甚至把包衣奴才带上从征。
清军从入关时的席卷中原,到如今的节节败退,军事压力巨大,清廷也不得不加紧抽调旗人入伍,甚至把一些包衣奴才等都调来。
就如伊斯哈他们这牛录,这次出动了四十旗兵,其中马步甲也才十五个,另有二十五个是余丁和幼丁,此外每人还带了一个包衣,凑了一百人。
夏天的大岘山里,居然还有些冷。
不过对于从辽东苦寒之地来的伊斯哈他们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他们身上穿着的绵甲比铁甲好的多,可以保暖。
不过他身后的那个包衣奴才阿迪斯,却只有一件残破的甲身,加一顶铁盔,身上衣衫也薄,就冷的有些打颤,这个阿迪斯本名并不叫这个,是他父亲当年跟那满大叔一起进关劫掠时,在山东兖州抢来的一个汉人,据说原是鲁王府的一个宦官,没卵子的,长的挺高大,但没啥力气。
带回家后才发现原来没卵子,干不了什么重活,拿去卖又不值钱,最后留了下来,平时经常挨受打骂被嫌弃,个子高大却很温驯,怎么打骂都不反抗。
伊斯哈父亲说这是因为他没了卵子,所以没有血性,这次伊斯哈入关,要求带一个包衣,就特意选了阿迪斯,因为伊斯哈父亲当初在兖州抢登城墙中炮,虽当时没死,可拖着半条命回到辽东老家,也是一直靠参药吊着命,整天除了躺着什么也不能干。
而那几年家里虽然早前抢了些钱财等回来,但当时关外物价极贵,又经常遇寒灾等,导致粮食不足,抢来的银子买粮买药,几年下来就折腾的差不多了,最后父亲还是死了,家里也一贫如洗。
连奴才都卖光了,甲枪等也只给伊斯哈留下了一套,这次来,伊斯哈也没别的奴才可带,更没办法为阿迪斯提供盔甲,还是那满把他的一件残破绵甲身甲借给了他。
伊迪斯瞧着远处,心里很紧张。
那满却挺淡定,靠在一块石头后,还从身上摸出一块肉干来,撕下一点分给这个邻居青年,“别急,穆陵关虽险,但咱们八旗也是很擅攻关夺城的,明军就算抢先占了关城,但要拿下也不难。”
那满虽瘸了,却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这次甚至是以领催马甲身份出征的,他本来已经在家享受生活,过着带孙儿的好日子,结果朝廷征召令下,也只好被迫出征。
他并不吝惜多提携一下这个邻居后生,当年他跟伊斯哈的父亲并肩作战,也是情同手足,想起兖州那一战,他们兄弟都受重伤,最后一瘸一死,也是让人唏嘘。
“先吃点补充一下体力,一会得有场恶战,打起来的时候,你就紧紧跟着我,不要害怕,越怕死越容易死。”
“有没有尿,赶紧放掉,打起来可没空了。”
伊斯哈接过肉干,却又撕下一条递给身后的阿迪斯,这个没卵子的包衣虽然无能,但这几年在他们家,就算天天挨打挨骂,却也一直任劳任怨,伊斯哈甚至觉得他挺好的,就跟他小时候父亲给买的那条狗阿迪斯一样亲切。
那条狗陪伴了他有小十年,后来打猎时被咬死了,所以后来父亲带回这个汉人俘虏后,他就给他取名阿迪斯,几年相处,他感觉他就跟他以前的那条狗一样亲切了。
“谢主子,”阿迪斯接过,赶紧谢了,在关外呆了四五年,他现在也会说一口满语,说的还很好。
“一会跟紧我,你就半件甲,多小心明贼的箭铳,等打完这仗,缴获到了铠甲,我先给你弄一套。”
“谢主子。”
在穆陵关前略做休整后,这支由五百人组成的突袭营开始在汉人向导带领下继续摸向关城,他们变的更加小心翼翼,摸黑潜行。
伊斯哈紧随着那满大叔,紧张却又小心。
那满倒是十分轻松熟练,就算腿微瘸也不影响半点。
终于成功摸到了关城下,关城上有火光,还有守关明军的身影。
那满等旗兵赶紧把随身携带的梯子组装起来,这些梯子都是一段段的散的,分开携带,到了关下,开始用绳索捆绑组装,简易却又便携。
很快就组装起了十几架梯子,梯子两头还都包上了牛皮厚布,靠上关城时毫无声音。
高高的大岘山岭上,山风呼啸,为他们添加了许多掩护。
这支五百人的突袭营,任务就是偷偷爬上关城,然后入城打开城门,发信号,接引博洛的大军入关。
这种战术,清军常用,而且经常能够凑效,所以博洛在听说明军先一步抢占穆陵关后,马上就用了这种战术。
负责统领这五百人的是一位分得拔什库,名叫鄂勒和达,满语人参的意思。清军在每牛录佐领下设一个分得拔什库,统兵作战,每牛录又还有四到六个拔什库,汉语也叫骁骑校和领催。
都是在马甲之中挑选。
那满就是一个领催。
鄂勒和达长的跟个人参棒槌似的,素有勇名,梯子一架好,他便口衔顺刀,第一个攀梯而上。
那满则在旁边的梯子也第一个上。
伊斯哈紧随其后。
八旗传统,军官带头。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响,口衔钢刀,小心攀梯,下面的人则持弓拉弦,对准城上,随时准备掩护,下面还有人扶着梯子,排队等候。
一切都很顺利。
伊斯哈甚至还低头看了眼阿迪斯,见他紧紧跟随,这才放心,按这情况,他们马上就能登上城头,然后夺取关门了。
他虽然不是先锋,但能紧随那满大叔,是这架梯子的第二人,到时也能论点功的,若是上城后,再斩杀一两个,就更好了。
他心里默念着,我一定要恢复我们家的荣光,要兴盛我们家族,等立了功升了职拿了赏,到时就能给妹妹置办嫁妆,能给弟弟们置办铠甲和战马,甚至再买几个强壮的奴隶,这样就不用母亲带着弟弟妹妹们亲自下地种田了。
这么想着想着,已经攀到了顶。
分得拔什库鄂勒和达与那满等十余人,几乎同时跃上关城。
伊斯哈只觉得浑身血往脑门上涌,也紧随其后,跃上城头。
第472章 折戟
伊斯哈按着城垛跳上城,脚踩在城头上,迅速把口中衔的刀握在手上摆出战斗姿态,目光迅速左右扫了一遍,结果发现城头上并没有人。
山风吹过,微凉。
那满大叔也与其它几个拔什库在左右观望。
结果都没碰到明军。
这时分得拔什库鄂勒和达对他们打了个手势,带他们往前面一处透着火光的敌楼扑去,很明显,守关的明军在偷懒,躲在了敌楼里避风甚至是睡觉。
分得拔什库带着五名拔什库为首,后面跟着第一波上来的巴牙喇等精锐,摸进了突出高耸的敌楼内。
敌楼中点着一盏昏暗的气死风灯,靠墙处立着一些枪矛还有沙袋等,中间有张桌子,围坐着七八个人,却好像都趴着睡着了。
伊斯哈跟着进了敌楼,那满已经咬着牙如老虎一样扑了上去。
几名拔什库和巴牙喇刀猛砍过去。
然后鄂勒和达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其它人也都发出惊讶之声,伊斯哈不知情况,但等他冲近那桌前才发现,
那七八个明军已经被砍翻在地,但却并不是什么明军,居然只是一些穿着衣服的稻草人。
敌楼里一个真人也没有。
伊斯哈提着刀高高举着愣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满压低着声音道,“是不是明军知道我们来了,所以吓的已经弃关而逃了?”
这种可能并非没有,以前清军在关外也常遇到这种明朝守军,入塞的时候,在内地攻城掠地碰到不战而逃的就更多了。
鄂勒和达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却又想不出个原因来。
只好同意这种说法。
“赶紧下关墙,把门打开,还有,举火发信号,让王爷赶紧入关。”
众人都因几个稻草人而变得轻松了起来。
他们甚至还有闲心搜索了一下这敌楼里的物资。
那满把一杆长枪扔给了伊斯哈,他自己平时用的是虎枪,材质更好,瞧不上这把普通的小枪。
伊斯哈接过说了声谢,然后递给了步步紧随其后的阿迪斯。
“走!”
他们顺着城梯往城下去打开城门,城墙上,还有旗兵源源不断的攀着梯子上城来。
“没有人,明军已经弃关而逃了。”
那满笑着对刚上来的很紧张的人喊道,举了举手里的灯。
“这些明军真没用,居然跑了,我还想着能杀几人立功得赏呢,还想着扒件好些的盔甲给阿迪斯·····”松鸭笑着说道,他们沿着城梯往下。
“不急,这里不打,等到了青州也有仗打,要是明军青州也不守,那就打到莱州、登州,他们总不可能一城都不守······”那满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咻的一声,一箭箭狠狠的射中了他。
那满手里的灯笼掉地,烧了起来。
中箭的那满脚步踉跄,从城梯上滚了下去。
没等伊斯哈反应过来,阿迪斯已经从后面一把扑倒了他,“主子,小心箭·····”无数的箭从黑暗中射来,城梯上是最先上城的那些精锐。
分得拔什库、五名拔什库,以及三十多名巴牙喇、马甲等,结果那阵密集的箭雨突袭之下,大意的众人被射倒大半。
伊斯哈摔在地上,下巴也磕碰伤了,眼冒金星。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结果听到了轰的炮响。
一声炮响过后,更多的炮声响起,是那种小炮的声音,好像是轰的小铅弹。
“我们中埋伏了,”压在他身上的阿迪斯对他喊道,一边说还一边把手里那面破盾给挡在了他们头顶。
·······
穆陵关城门忽然打开,参将孟宪亲自披甲矛,率领一队铁甲战士杀出,奔着那些简易的梯子就冲了过去。
而城里,也从城墙上两侧,也涌来许多明军。
埋伏。
甚至在关外隐蔽处,也杀出许多事先埋伏在外的明军,杀了过来。
到处都是明军。
年轻的伊斯哈一直幻想过各种战斗场面,但从没有想到过这样的一种场景,“明军为什么不直接阻拦我们?”
他不解。
阿迪斯拉起他举着盾顶着箭雨往城上退,一边道,“他们肯定早就知晓我们会来偷关,故意放我们上来的。”
“为什么?”伊斯哈不解,就不怕他们真的夺取关城。
阿迪斯说出自己的猜测,“估计明军也知晓我们的战法,每次精锐先登在前,故意让我们先上城,这样就能把最精锐的旗兵歼灭······”
五百满人突袭营,若是正面强攻,这样的险关是拿不下的,但如果采用偷袭的办法,夺关机率很大,以前他们也屡试不爽。
就算真被发现,也不会有太大损失,及时撤退就行。
可谁能料到,这次明军居然故意放开口子,然后等他们登了一半杀出来?
“也许这就是半渡而击一样吧。”阿迪斯做为一个王府阉人,是读过些书的。
伊斯哈感觉脑子浑浑噩噩。
杀出城的孟宪很快就冲到城下,把那些梯子推倒,然后砍杀起还没来的及上城的那一半人马。
而已经上城的一半人,也陷入了四面埋伏之中。
黑暗里,只感觉到处都是明军,到处都是冷枪冷箭,甚至还不时有火炮喷射铅弹,因为是突袭,所以这五百人装备上要偏轻一些。
没有双层甲,更没战马,甚至连骁骑长枪、大矛这些装备也没携带,更没有大盾,盾车等,他们携带的只有长刀、小盾,普遍是一件甲。
甚至这五百人里,有不少是阿迪斯这样的随征包衣,真正的披甲兵其实就一半。
很多包衣奴才连甲都不齐。
一片乱战。
带队的分得拔什库和几名拔什库都在第一波袭击中被杀死,其余的巴牙喇精锐们,也被围住。
有人高喊快放信号,请博洛大王带兵来救。
可此时他们已经成了被伏待宰的羔羊了,除了面对无穷无尽的攻击,什么也做不了,不断有人倒下。
对面的明军出乎意料的强悍,尤其是他们的火器极多,一排又一排的火枪打过来,就算披着绵甲也顶不住。
八旗虽然凶悍,但在这种场合,他们难以发挥。
阵阵火铳间杂着一两下炮轰,还到处是横飞的箭矢,加上那盾墙和排枪挤压过来,伊斯哈绝望万分。
温虎一手盾牌,一手长枪,带着自己的夜不收小队从关外冲过来,三三一组,相互支援,他一枪就将一个想要往山下跑的鞑子刺倒,战友举盾上前,对着倒地的鞑子就补了一刀。
后面一人又上来补一刀,砍认已死后,都没去砍脑袋,就冲着下一个目标杀过去了。
“过瘾,再来!”温虎狂声大叫。
远处,孟宪带领麾下全部披甲的两营战士,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横扫关外城墙下的清军,那里的二百来个清军,如何是一千甲兵的对手?
地形限制下,也摆不开什么阵形,可火铳排枪开路,盾牌为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很快,他们头顶上的关城上,还有明军开始放箭攻击。
关城上下,开始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火。
照亮了战场。
神策军就如同是地狱里杀出,极度凶狠。
孟宪杀成了血人,他带着他的亲兵队冲在最前,没有人挡的住这把刀尖。
都说江东子弟善战,这支起家于湖州的神策军,骨子里流着金攻玉、柏襄甫、孟宪这些主将们的血性,他们敢战能战,虽然曾经历过一场场失败,但他们从不曾气馁过,一次次失利,一次次爬起。
不断的补充新鲜血液,依旧维持着老湖州营的敢战传统,在不断得到盔甲、火铳等好装备的补充后,战斗力越来越强。
这一战,就是孟宪亲自拟定的作战计划。
没有常规的凭城拒守,而是在判断出鞑子极可能要来夜袭后,根据关前的地形,制定了这么一出大胆的作战计划,放他们上城,然后来个突然出击,将他们截成两半,分头歼灭。
这计划很大胆,因为有可能翻船,一旦不能迅速的剿灭这些鞑子,则可能鞑子大军赶来,到时就搞砸了。
可孟宪却认为机会难得,得想办法吃掉鞑子的一支人马,这样既能挫敌实力,还能大涨自己军威。
关前地形狭窄,对他们是有利的。
当然,他也制订了几个其它预案,以备万一。
好在进展如计划一般。
一切顺利。
孟宪再砍翻一人,看着已经溃散的鞑子残兵,喘着粗气喊道,“赶紧收拾这些残兵败将,准备回城,鞑子大部随时可能杀到,盯紧了。”
各部奋起余威,加紧围猎。
“将军,山下火起,鞑子大部来了!”
城头,明军发现了山下埋伏的夜不收发回的信号,赶紧吹起号角提醒,亲兵拉住孟宪。
孟宪扭头看去,果然远处山间,有火光升起。
“撤!”
还有一些鞑虏在山间逃窜,孟宪下达收兵令。
一队队明军开始迅速打扫战场,斩首,剥衣甲,收武器,然后鱼贯退回城中。
关门紧紧的闭合。
而城里,战斗也已经基本结束。
上城的鞑子无路可退,在第一波突袭中就损失了最精锐的军官和马甲,基本上陷入了无指挥的乱战状态,在狭小的空间,很快就被围剿灭了。
少部份失去战斗力后被俘,甚至还有一些直接就投降了。
阿迪斯扶着受伤的伊斯哈在明军刀枪下跪地投降。
伊斯哈脸色灰败,满眼绝望,他心心念念的入关打仗,就这么失败了,而且自己还成了俘虏,还受了重伤。
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够随军入关,大杀四方,建功立业,等回去时还能满载几驮马的银子丝绸,甚至后面拉着好几个汉人奴隶的。
一想到也许再回不去关外老家,才十八岁的伊斯哈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第473章 升级
沂山,大岘山岭上。
穆陵关上,浑身是血的神策军左协参将孟宪登上关楼,眺望远处。
一条火龙自山间蜿蜒而来。
“这得有万人了,来的好快!”
孟宪呵呵一笑,“可惜还是来迟了,这头道菜老子刚吃完,吃饱了。”
五百鞑子突袭营,几乎被全歼,这仗打的出人意料,收获极大,左协损失却不大。
这仗有心算无心,占据地利,以众击寡,特别是火炮火铳发威。
左协参谋长金敬玉告诉孟宪,“此战阵斩鞑虏三百七十八级,俘虏八十三人,缴获甲胄四百多套,我协参战者两千战兵,七百二辅兵,外加乡勇民兵从战者三千余,阵亡一百三十七人·······”
这个战损在孟宪接受范围之内,这次战斗,辅兵其实没怎么出力,随征来的民兵,其实就是帮助运送粮食器械的,也没参战。
两千战兵对五百鞑虏,居然有这战果,已经很不错了。
“老子一向就说,鞑子也不过如此。”
“把战死的兄弟都好好擦拭收敛,天气热了,等明天火化,然后把骨灰和遗物送回莱州,将来要带回他们故乡安葬的。”
“受伤的弟兄赶紧医治,都是国之功臣。”
面对着正在急急赶来的博洛大军主力,孟宪毫不畏惧。
穆陵关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险的山东第一险关。
当年齐国修建的穆陵关,城墙坚固,以山石垒就,却还嫌不足,在穆陵关以北十里,又构筑了第二道长城防线,二道防线从泰薄顶东侧北去,经草山、太平山、城顶山、摘月山、卧牛山等,在临朐境内转了一个大弯,在莒县和沂水边境与第一道长城汇合,两道长城围成了一个以穆陵关为核心的方圆五十里的,长城之城。
二道长城的关口名大关,大关以北不远是小关。
大关、小关、穆陵关,三重防线三道关,构筑了一套完整的纵深防御体系。
城墙关隘都建在山岭之上,依山蜿蜒,与关外辽东的那些山城其实非常类似,但历史更早,虽历经千年,但基本上没什么大变化。
孟宪有非常强的自信,凭这三道关,可以把博洛的一万人马挡在前面不得过。
他非要强攻,那就让他碰个头破血流。
“把那些乡勇编一编,充做预备队,分到各个战兵营下,协同作战。空闲的时候,还可以开点荒,在山上种点玉米土豆番薯高粱啥的嘛,咱们要做好长期坚守的打算。”
其实那三千乡勇,不久前还都是些饥民,明军御营神策镇攻入青州府后,也沿途赈济,挑选了一些年轻壮丁编为乡勇,既维持地方秩序,也协助运输等,而本身的辅兵,因为受的训练较多,所以随时还可以充当战营补充兵或预备队。
穆陵关仅是这三道关围出来的这五十里方圆,其实也有许多山谷地的,开荒种地当然没问题,甚至是有些现成的山地可耕种。
一边备战防御,一边还能垦荒种地,孟宪明显是做长期坚守准备的。
神策镇的总兵官金攻玉,此时还在攻打青州府城,孟宪率领的左协其实是直接过来抢占穆陵关的,他们甚至连临朐城都没打,交给了后方部队。
这种用兵也是有些冒险的,但孟宪认为真正的敌人是博洛,而不是临朐城里那千把不敢战的缩头乌龟,所以直接无视他们。
现在的孟宪其实是处于四面包围之中,但他不觉得是事,只把北来的博洛当成敌人,至于临朐、安丘等还没拿下的城,一点都不放眼里,他们自有后续部队去解决。
他只要守好穆陵关就行。
现在他们唯一的问题,就是粮草问题。
全军现在战辅加民兵近六千人,就来时携带的不到一个月粮草,如果总镇金攻玉和其它兄弟部队,不能迅速扫平青州府北面,给他们及时输送粮草过来,那他们到时也没法坚守。
当然,他相信这些都不是问题。
因为就算青州府城,其实也没多少能战之兵了。
扫平各城只是时间问题,唯一要担心的是济南方向,不知道鞑子的援兵什么时候会来。
但对于孟宪来说,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他只是神策镇的一个协镇参将,任务就是夺取穆陵关,然后守住穆陵关,不放博洛过关就行,其它的他不用管。
“老金,你说那几百具鞑子尸体,就这样扔了是不是有些浪费,要不拖回来腌成肉干,以备不需?万一到时粮食供不上,咱们也还能充饥挺一挺?“
金敬玉是金攻玉的兄弟,听到这话差点想吐。
“太恶心人了,也没到这地步啊,这里虽说群山连绵,但也还能打打猎捕捕鱼,甚至弄些野菜什么的搭配着粮食节省点吃吧。
我相信很快补给就能运过来的。”
孟宪却是大咧咧道,“我不是说以防万一嘛,腌一下晒一晒,或者用火熏一熏,真要有需要的时候,总比吃土强。”
“你说真的?”金敬玉问。
孟宪看着大家好像都挺恶心的样子,摆了摆手,“算了,估计这些鞑子肉酸臭的,也不好吃。还是安排乡勇去打猎采野菜啥的补充点吧,这些乡勇要管好,有空还要训练。”
“这次缴获的盔甲刀枪等,赶紧都补充到战兵营,尤其是那些甲,有甲没甲战场上可大不一样,多件甲,相当于多三条命呢。”
鞑子大军急速奔来。
明军将领们却站在关城楼上谈笑聊天,没人把他们当回事。
刚经历一场血战,以两千人歼灭五百鞑子前锋的他们来说,还真没太把鞑子当回事,没有人畏惧鞑子。
这支江东军已成精锐,斗志昂首,在战火中淬炼而成。
“咱们没大炮,博洛一路赶来,同样没大炮,所以咱们丝毫不用慌啊,这样的山上长城险隘,博洛别说一万人,就算来十万,也铺展不开,兵再多,也是添油战术。不慌不慌!”
“哈哈哈!”
孟宪叫来温虎,“还能动不?”
“那用说,刚才不过是试了道开胃小菜而已,热了热身罢了。”
“没受伤吧?”
“鞑子也能伤的了爷爷。”
“那行,你再带队夜不收出关,小心监视鞑子。”
派了温虎出关后。
孟宪再次做了城防部署后,便去看望伤兵了。
“大家的军功要记好,尽快核验,要尽快公布战果军功,这样也能激励士气。”
金敬玉点头,“这都是熟练活了,明白。”
朝廷重视军功,御营也极重视军功,而且很讲究时效,不会把功劳拖延太久,打完仗就得统计,然后公示,众人无误后,就要计算升赏这些公示,然后就尽快要把赏赐发下来了。
军功赏赐制度也在不断的完善着。
比如不同的敌人,对应不同的赏赐,斩首多少能升级,斩多少则换赏银等,对于真鞑子,现在是排在赏赐第一等。
独斩一颗鞑子首级,直接就进一级,当然,为了避免一场战斗砍个十个首级八个首级,然后连升个十级八级的不合理事情发生,所以现在还有更详细的补充。
比如在同一天同一场战斗中,独斩一颗真鞑,士兵能够直接晋一级,超过的,只能折成赏银。
最新军功制度,八旗鞑子一颗首级赏银三十两,其余各等按五两相差,第六等的内地贼匪一颗首级只值五两银。
如今日温虎,白天时率夜不收歼灭鞑子十人哨探,温虎一人斩杀三人,不过这三人不全是独斩,而是有战友协同斩杀的,所以论功赏又要低些。
按规矩,他独斩的那个,可以直接升一级,其它两级,因为已经升过一级了,所以也只能赏银子,两个首级六十两,跟战友一起分,具体的有主功和协功,主要的那个能多分。
如果协斩的人没有其它斩杀功,凭这个功也是能获得升级资历,但比起独斩,升级又有所不同。
比如独斩一级,是直接升一级,而协斩次功则一般只是署一级,相当于半级,至于其它的则只能领赏了。
温虎白天刚立了功,晚上又遇大战,再斩获几级,虽不是同场战斗,但还是同一天内,所以晚上所斩获,只能折算成赏银,不能升级。
而就算升级,升的也是阶衔,不是直接升武职,温虎仍然还是小队长,但他的阶品可以升,升了阶品后,若武职有缺,当然也可以相应提升。
先升阶,再提职,阶是按功升赏,但职,得有位置。
做为军官,他们首功还有个重要指标,就是部下斩首数。
比如做为哨官,部下在同一天内同一场战斗,斩首真鞑五级以上,他才能升一级。而做为营官,部下必须斩首十级,才能升一级,这还是专指八旗兵,若是其它的,数量还要相应提升。比如说剿流贼,那哨官的部下一次得斩三十级,营官的部下得斩六十级才能升一级,不够,也只能给予相应的赏银而已。
这种越来越严格详细的军功赏赐标准,其实也是为了更规范合理。
否则如温虎今天打了两仗,斩了十来人,其中独斩的就有三级,总不能直接就连升三级吧。
这要是乱了,军心可就乱了。
功赏最重要的目的是激励士气军心,不能变成搅乱军心,士兵们斩首升级,等升到哨官,就不能单纯的斩首升级了,还得看部下的斩首数,当然,平时带兵打仗的本事,也是同样可以升级的。
孟宪做为协镇参将,统领一协两标四营人马,今天斩杀了三百多鞑子,俘虏了近百,按制度,也完全足够他升一级了。
这里升的就是武散阶了,明武散阶有三十级,还有初授、升授、加授之分。
而原来的五军都督府和都司卫所,早名存实亡,特别是在朱以海彻底罢废卫所制后,那一套都督、指挥使、千总等也都失去了本来的职责,如今被朱以海整理后变成了武官们的军衔。
正九品小旗,然后是正八总旗,正七试百户,从六百户,正六副千户,从五千户,正五指挥佥事、从五指挥同知、正四指挥使,从三品都指挥佥事,正三品都指挥同知,从二品都指挥使,
然后是正二品都督佥事,从一品都督同知。
最高是正一品的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
这套结合五都督府、都指挥使司、卫所职整合成了明军武将军衔。
三十级的武散阶,十五级军衔,散阶相当于本品定俸禄的,军衔则是匹配军职的。
新的武职体系,是从一品提督、正二品总兵、从二副将、正三参将、从三游击、正四都司、正五守备、正六千总、正七哨总、正八把总、正九队总。
最低级的队总职,就是管十二人小队,授小旗衔。
温虎因屡犯军规,就是降为了小旗衔的队总,这次再立新功,可以升一级散阶。
然后就可以侯缺升职了,若是他们哨有副职空缺,就可以升职了,升职后,再升授相应有衔。
将来再立功升级,就能升到哨总,管上百来人。
马军和水师,则相应的衔级要高些。
孟宪是正三品参将职,军衔是正三都指挥同知,散阶是昭勇将军,
这次升一级,就是昭毅将军,仍是正三品阶,下次再升则是昭武将军。
正三品分了三阶,初授,升授,加授,要升三次。
等战功报上去,御营检验后再报兵部,走一遍程序,就能能升阶了。
提升本品官阶后,他就可以进入二品副将级官职的侯缺中,等有副将等空缺时,就可以提拔升迁了,一时没空缺,就暂继续任参将一职。
散阶的提升,是视年资加军功组合,没有军规,但没过错情况下,到一定年限也就自动提升,这是拿工资的标准。
军衔基本上与军职挂钩匹配,
先阶后职,职衔匹配。
当然,军衔和武职官,各有衔俸和职钱补贴。
只要你有本事,带的兵能打,你就能升。
孟宪本品是正三品忠勇将军,衔是都指挥同知,职则是御营协参将。
“老子今天的功劳已经够升一级了,希望鞑子们识趣一点,明天再来攻城,这样明天又能再升一级了。”孟宪笑道。
金敬玉有些羡慕孟宪,他是主官,升级更容易,他们副官就条件难的多。
“你要再升一级可不容易啊,越往上,这需要的鞑子首级可就越多,我想博洛也好歹是堂堂鞑子的辅政亲王,不可能头铁到赶着麾下一万人不停的来撞关墙,送几千战绩给你吧?”
孟宪想想也是,“看来想在博洛这里再升一级,也挺难了。”
“知足吧,这次斩了三百多,俘虏近百,歼灭他们五百人营,我们已经可以偷笑了,要不是博洛轻敌犯险,咱们正面守城战,想灭五百鞑子,可不容易。”
“确实,可惜了,”孟宪摸了摸下巴,“你说要不要把那些鞑子俘虏押到城上来,等博洛来了,咱们当他面把他们给砍了,激怒下他,说不定他不顾一切来抢关攻城,咱们说不定就能杀他个一两千,再升一级?”
金敬玉有些无奈的看着孟宪,“大哥,我叫你大哥好吧,咱们任务是守住穆陵关,挡住博洛北上,不是比杀多少鞑子,不要主次不分啊,万一失手,咱们可交待不了。”
“还是稳妥些好。”
孟宪从谏如流,“好吧,好吧,反正老子也够升一级了,满足了。”
第474章 九头鸟
博洛挥起刀,手起刀落将一名败兵斩杀。
望着面前的穆陵关城,还有上面正迎风飘扬的高高明旗,博洛铁色铁青,终究还是迟来一步。
更让他恼怒的还是满人常用的夜袭夺城之法,不仅没有奏效,还直接折了五百人。
这已经不仅是失败,还是狠狠的打脸。
一群八旗将领都不敢吭声,虽然他们之前也有人劝说博洛,不要走穆陵道,但博洛坚持要走这条道,自信可以抢在明军前通过,并救援青州。
而现在,他们损失五百人马,还被堵在了关下。
“逃回来的全砍了!”
博洛收刀,冷冷的下令。
逃回来的几十人被直接拖到路边,通通斩首。
没人敢劝这位在盛怒之下的辅政端重亲王。
“攻城!”
博洛冰冷的下令。
“大王,穆陵关太险,地形狭窄,难以展开,明军早有防备,且这支人马很精锐,不可强攻。”
能够防住他们的突袭不算本事,可却能把他们五百人给歼灭,那就非常有本事。
毕竟博洛的大军就在不远地方隐藏着,但就算这样,他们仍然没来的及救援,眼睁睁看着他们全军覆没。
现在关下,几百具无头满兵尸体,血都还没干。
“我们远道而来,没有攻坚准备,没有攻城器械,更没有大炮,攻不了。”
又一名将领劝说。
可博洛不听。
现在打道回府,再返回徐州,然后绕道去济南,太远了,搞不好等他们到了,济南都被攻下了。
虽然自己决策失误,但博洛无法承担这样严重的后果,他现在在赌,赌能够凭八旗的强悍硬攻下穆陵关。
这是仅剩下的一线机会。
“把那些尸体堆到城墙下,踏尸上城!”
博洛红着眼睛喝令。
“弓手、铳手射击掩护,刀盾兵在前,不计代价,拿下此关!”
“敢有后退者,斩!”
博洛目光凶狠的扫过诸将校。
牛角号吹响。
晨曦之中,清军开始向穆陵关发起攻击。
关前狭窄,博洛便把近一万人分成几部进攻,其中一处相对低矮的关城处,被他选为主攻方向,但却故意派兵佯攻其它几处先,而让清军把城外的尸体收回来,然后运到那处城下,准备直接用鞑子战死士兵尸体,搭配就地收集的石头,垒一堵尸墙通道。
号角声中,清军攻势极猛,他们在其它几处城墙冲去,把携带的简易梯子迅速组装架起,火枪兵、弓箭手在后面劲射掩护,对着城墙上猛射,盾兵在前顶着冲入城墙下。
城上。
孟宪刚去换了衣服,吃了个早饭还打了个盹听到号角,这才换上亲兵帮忙擦拭好的铠甲上来。
“哎呦,这博洛头果然很铁啊,这是非要给我送功劳啊,看来打完这一仗,我就能升总兵官了,弟兄们,鞑子来送人头了,价值三十两银子一颗首级呢,这头一颗首级,还能升一级啊兄弟们,机会难得,不可错过,想不想升级,想不想领赏,各凭本事了!”
神策镇左协左标当值的士兵们都跟着大声回应,“杀虏,杀虏!”
箭铳呼啸而来。
孟宪也立即指挥士兵反击。
明军居高临下,还有敌楼、城垛可以摭挡,占尽优势。
火铳手,弓箭手也都对着城下猛射。
关城上空,顿时弥漫起阵阵硝烟。
双方你来我往,箭矢横飞,不断有人倒下。
但没有谁畏惧。
鞑子几路猛攻,前仆后继,哪怕地形狭窄不利展开,遭受着巨大的伤亡,可博洛亲自立在阵前督战,没有一人敢后退。
一个倒下,又一个冲上。
鞑子们的凶悍强悍,让人惊叹。
可明军占据关城有利条件,还有火器弓箭远程打击,当然也不怕。
有人中箭倒下,立即有辅营上来检查包扎,轻伤不下火线,重伤立马担下去。
缺一个,立马补上一个。
“佛朗机炮准备好!”
“虎蹲炮准备好!”
孟宪沉着指挥,看到伤亡在不断加大,一处墙下,鞑子甚至已经开始叠尸登城,玩的那就一个高端。
他也立马把之前没使用的火炮招呼起来。
这些佛朗机子母炮以及虎蹲炮,属于御营里非正式的杂炮,威力不大但毕竟是炮,在城头上填充大小铅子霰射,威力还是很强劲的。
更重的大炮,他们没有,也无法携带过来。
就如博洛此时也面临着同样火力不足的问题,他这一万人,也同样没法携带大炮,也仅有一些几十斤的小炮,甚至上百斤的炮都没有,为了赶时间好走山路,那些一二百斤甚至几百斤的炮,都没携带,带了会大大拖累行军速度。
但现在就让他们的进攻显得无力。
他们甚至连以往攻城时的另一件利器,盾车也没有。
盾车是防城上火铳火炮的重要武器,可以掩护他们靠近城下,避免伤亡,现在却只能凭手里的盾牌。
炮队的士兵听到命令,都兴奋起来,赶紧跑向炮位。
“终于轮到咱们开张了!”
神策军属于步军,一镇十六营人马,每营有四哨加六队亲兵,每哨的编制都基本相同,一哨则有八队,一般是刀矛四队,鸟枪两队,然后有的是弓箭两队,有的则是抬枪一队加小炮一队。
抬枪队,使用的就是重火枪,型号各异,一般主要的是斑鸠铳,重十六斤左右,用药一两三钱,打一两五钱铅子,射程超过三百六十米,威力巨大,可以直接洞穿清军的绵甲,因为后座力大,所以还得用叉杆支撑。
这种斑鸠铳其实就是葡萄牙鹰铳的仿造型,区别不大,主要是斑鸠铳的叉杆是直接在枪身上,还可以活动收起,更加方便。
甚至还有可以一次打四枚铅弹散射。
除了这种斑鸠铳和鹰铳外,御营有的镇还装备大鸟铳,打的铅子小些,一两二钱,这种也叫九头鸟铳,也叫鹰扬铳。
这三种铳其实都是长身管的重型火绳枪。
既可用大铅弹远射破甲,也可以直接打四到九颗的散弹,基本上两人一组,可以大大弥补火力和射程的不足。
在朱以海强调火力的思路下,各步军镇减少了杂炮,尤其是一些几百几千斤的炮,而每镇只配备一些三磅野战炮,另外在协标营,主要是配更小的佛朗机或虎蹲,做为步兵火力支援。
在最底层,每一哨里配一到两队的抬枪队,也就是重火枪,一般每队是四杆重枪。
有的直接配两队重枪,不配小炮队,有的是一队重枪一队小炮。
然后是两队火枪,加四队刀矛,或是一枪一箭加四刀矛。
这种配置,能远能近,还是比较恰当的。
就如现在。
左标一弓一铳的远程火力明显不足,于是立即把一炮一大铳也叫了上来。
“先用大铅子打!”
九头鸟队使用的都是一两二钱铅子的大鸟铳。
抬枪队总赵大有自己和火勇加个正勇一组,其它九名正勇三三一组,全队四杆九头鸟。
接到出击命令,立即从敌楼里抬着枪来到城垛口。
火勇钟小楼熟练的蹲下,把铳杆前端架在自己肩膀上,并用双手勒定皮带。
赵大有则托定枪尾,把装填好的九头铳瞄准城下冲锋的鞑子。
他迅速寻找目标,最后找了一个很高大魁梧,身上绵甲也明显更精良一些的鞑子兵,这人起码是个马甲,甚至可能是巴牙喇护军。
最远射程能达三百步(五百米)的大九头鸟,比大斑鸠铳要差点,但其仍是远程利器,甚至精度更高。
瞄准,钩火。
砰的一声巨响,铳身震动,钟小楼仍勒紧皮带,好在耳朵里早提前塞了棉花,减少了些响声。
经常习练的他倒是已经习惯了不少。
“打中了!”
钟小楼在开铳后立马查看战果,看到远处一名马甲应声倒地,胸口飚起血花,大声为队总欢呼起来。
赵大有也确认了一下目标,看到倒下后,很满意的点头,他迅速叫钟小楼一起重新装填,抽回枪,然后上铅子,仍然是上一两二的大铅子。
捅实铅子后,还不忘记在枪托上划了一道记号,代表着又杀一敌。
“记住那家伙的样子,和他倒地的位置,一会战后要报功请赏的!”
钟小楼笑道,“放心,绝对不会记错的,价值三十两银子呢,我的个亲娘,咱俩分,你十二我们九,够给我弟娶个媳妇了,队总,再阻个马甲,我能给我三弟也娶一个媳妇。”
“你三弟还在地上玩泥巴,急啥。”
“那我给我家买头牛。”
三人配合默契,平时也没少实弹演练,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击杀敌人。
正勇刘三赶紧再次完成装填好,小楼也迅速重新架起抬枪,并用皮带勒紧固定。
而赵大有也重新寻找目标。
盯上又一个马甲,看准,钩火,砰的一声,又倒下一个。
“队总真是神射,一枪一个准。”刘三佩服万分。
重火枪虽然射的远,但射速和精度,其实反而不如普通鸟枪,更能掌握,但赵大有本就是火枪兵出身,这九头鸟的准头,全营也没几个比的上,要不然也做不稳这抬枪队总之位。
他们同队的其余三杆铳,也接连不断的开枪,不过他们就没赵大有的本事了,开三枪有时也不一定有射杀一个。
但四枪排在一起打,却也是接连干翻了五六个精锐鞑子披甲。
这时,另一边小炮队的王大胡子也指挥着两门佛朗机子母炮开始射击,砰的一声响,一大团铅弹扇形喷出,一扫一大片。
一炮射完,炮手立即把子铳取出,然后另一个早装填好的子铳递了过来,简单清理母铳膛后,便装填进去,继续又开一炮。
拥有速射优势的子母铳一响起来就停不下来,连环开炮,不断的喷着铅弹雨。
一哨两门,一营四哨就是八门,加上营官亲兵里还有一队两门,总共十门小号佛朗机炮连绵不绝的喷吐火焰铅弹,左标两营,二十门小炮倾泄火力。
加上一营二十支九头鸟,一协四十支九头鸟助力。
霹雳作响,冲到城下的鞑子遭受到了猛烈的打击,一下子就被轰倒一片,死伤无数。
就算是巴牙喇护军精锐,身上的两层甲也顶不住这种火器之威,没有盾车,普通的盾牌也一样没用。
看着倒蜡烛一样倒下的披甲,后方督战的将校们无人面色大变。
“大王,明军火器犀利,弟兄们没有盾车顶不住,伤亡太大了,”
博洛舌头都咬出血来了。
看着明军无情的扫射收割着,而城下的清军弓手铳手对他们的射击却收效不大,只能捂着绞痛的心口摆手。
“鸣金收兵······”
第475章 驱虎
莱州,星堡。
莱州湾里白帆点点,港口码头一片拥挤。
朱以海站在钟楼上,看着远处那还在不断汇聚而来的百姓,满脸忧色。
“皇爷,金攻玉派人奏捷,神策左协参将孟宪夺取穆陵关,并刚在穆陵关下大败来犯博洛,一战全歼其夜袭五百,再战败其强攻之军,亦斩叁百余,博洛如今困阻关下,不得寸进也。”
“金攻玉在青州也连奏凯歌,已经先后攻下临淄和临朐二城,青州府城益都亦被四面合围,正在劝降之中,城中无斗志,亦有请款投降之心。”
博洛晚到一步,被阻在穆陵关外,这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皇爷,是否下旨让卢象观、刘世勋断博洛后路,将其合围于岘山之中?”
“将军领兵在外,相距上千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朕不能乱下旨意干扰,先前已经部署了战略意图,具体的就看他们自己表现吧。”
朱以海看着地图道。
先前部署的是刘世勋先取海州,再夺沂州,而卢象观是攻潍县,下安丘,南下诸城,主要就是沿潍水以及上游的支流扫荡,攻掠几城。
只要他们能够按照预定战略计划,夺取沂州、诸城,那么下一步自然就会继续合围,再取沂水、莒州,最后把博洛围困在穆陵关下。
当然,这个合围还有缺口,那就是西面的沂源和莱芜,沂源是沂水源头,莱芜是大小汶河上游盆地,沂源和莱芜中间有原山阻隔,有青石关相接,南面还有一条更小些的山谷通道。
莱芜过去便是泰安,有通道可直抵济南。
刘朝建议派兵四面合围,把博洛这支万人八旗精锐给聚歼岘山,但朱以海看着莱州湾那不断汇聚而来的山东难民,却很冷静。
想四面合围非常困难,因为在西面,徐、兖两座重镇还在清军手上,更别说北边的济南,在那山区作战,明军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反而到时很容易被牵扯进一个不想打的会战中。
能叁面围堵已经不错了,若是能再多杀伤些博洛的人马,就更好了,就算围不住歼不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战争也是得步步为营的,想一口吃成胖子,那就会有很多破绽,到时更容易出事。
朱以海召来了黄斌卿等一众将领。
“穆陵关大捷,打的博洛骑虎难下,非常漂亮,朕听说鞑子急了,从北京急调八旗南下山东,咱们不能让他们如意。”
“黄卿,你之前一直请战,朕打算让你率几艘船去大沽转一转,你可愿意?”
朱以海指着天津临海处问。
黄斌卿是福建人,其父在四川做官的时候,他跟随任上,参与讨平奢安之乱,后来回到福建为将,还曾与郑芝龙一起剿灭刘香,论海战本事其实还是有些的,甚至在弘光时,一度有割据之心。
只不过恰好碰上朱以海在台州起兵,哪能容他割据,最终也是归附绍天帝,不过从原来也是割据舟山,到现在几乎成了一个光杆挂衔提督,这位号称虎痴的悍将也老了。
特别是他的外孙刚出生就夭折,更让他苍老了许多,加上长子因犯军规被斩,这让他现在头发半白,也没了什么争强之心。
“陛下,大沽自嘉靖年间就开始设立炮台,还屯有海防兵,有海防道备军务,若是想拿下大沽,只怕不易。”黄斌卿很稳重,没急着同意,而是提醒皇帝大沽并不是无备。
“朕知道,自我等去年北伐打到山东后,鞑子便全面加强了北直沿海的海防,大沽增加了五个大炮台和二十多个小炮台,大小火炮好几百门,还驻了几营人马,真要强攻,确实很难。
不过黄卿这次任务,只是在大沽海边转一转,把我大明的旗帜向他们展示一下就行。”
黄斌卿明白过来,“陛下这是要让鞑子坐立难安?甚至是要臣堵死天津的出海港?”
“没错,咱们的优势在于海上,所以你们只要堵在海上,那大沽这个京津要港也就废了。”
大沽号称是天津七十二沽的最后一沽,海河的入海口,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有京津门户、海陆咽喉之称,
在天津卫东南百里,因大沽口而建镇兴盛,隔河与塘沽相望,西连海河平原,东濒渤海湾,周边地形平坦,多盐田、沙滩。
明永乐迁都北京后,便在天津筑城设卫,又于大沽口置炮台,竖津门之屏,锁钥入京水道。
嘉靖年间海寇倭乱不断,又于大沽增建炮台。
鞑虏入关,在大沽初置协镇营,去年因明军崛起,便又紧急在天津、大沽都增兵,增筑炮台。
大沽此时驻有海防兵两千五百,塘沽也增驻炮台兵员。
大沽口,“海口宽一百五十丈,水深丈五尺”,不仅狭隘,而且纡折甚多,不能对驶大号船。可以说大沽口是津门屏障,人京咽喉,为兵家必争之地。
清军现在大沽口设有南岸、北岸两座营盘,甚至还在海河里设有木浮城四座,可以移动的水上木城,上面装备十几门大炮,是浮动炮台,配合岸上的炮台,以及营盘,可以说是对拥有极强水上战斗力的明军的极大畏惧了。
黄斌卿若真就带上几十条船过去,还真不一定能讨的了好去。
但明显,朱以海也根本没打算要去打下大沽甚至说去碰天津,这已经是鞑子最核心的地区,防备森严,是讨不了好的。
但现在鞑子要主力南下,当然不能让他们轻松。
黄斌卿说白了就是去吸引下注意力,让鞑子不敢轻举妄动,这是疑兵。
“荆卿,你亦率几条船去北塘。”
北塘也是津门海防要地,守在潮河入海口处。
朱以海连点好几员水师将领,让他们分别带上几条船,一营人马到渤海湾北直沿海一带港口外,故布疑兵。
然后又点了李成栋、李遇春、吴胜兆、土国宝、高进忠、张国柱、张天禄、卜从善、刘良佐、杨承祖等十降将,让他们各领一营人马,搭乘水师船在北直沿海登陆,袭扰鞑子沿海。
攻击他们的盐场、仓库,破坏驿站、码头,夺取盐粮钱等。
“沉卿!”
朱以海又点名沉廷扬,派他率一支主力水师,搭载御营步军部份精锐,沿庙岛群岛前往辽南辽西,夺取长兴岛、觉华岛为根据地,袭击辽南的复州、旅顺一带,以及辽西的宁远、锦州葫芦岛等一带。
“耿仲明正在回辽宁海州路上,若是他按约定在海州举义,接回家眷,那么你们要帮助接应,若是他们去而复叛,那就以长兴岛为据点,堵住他再出来的路。
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尽量在辽西、辽南沿海袭扰作战,不要深入内陆。
就跟当年倭寇搅乱东南那样,发挥我们的海上优势,闹他个天翻地覆!”
想当年倭乱厉害的时候,一支不到百人的倭寇在绍兴登陆,最后居然横扫东南,不仅兵临杭城下,甚至后来跑到南京城下,最后跑到芜湖,就这么点人,横行东南,先后击败了四千余明军,最终才被合围剿灭。
鞑子如今入关,地盘扩充了好多倍,其战力其实跟摊大饼似的摊稀薄了,尤其是现在主力都在京津以及南边前线,这大后方也就虚弱许多。
朱以海不打算在前面勐打。
让那些降将们在北直沿海搞袭扰破坏,然后派一支精锐的水师和御营步军去关外辽西辽东沿海,耿仲明真要反清附明了,那就接应他,在关外搞个大的。
如果他假降了不要紧,仍然可以在关外两辽沿海扫荡一波。
对于拥兵七万多战辅兵的御营右路集群来说,他现在有这个兵力,尤其是刚拿下登莱后,手里还有不少降兵,甚至有不少新来投军的义军呢。
登莱半岛挤太多人,不如拉出去搞破坏,顺带还能就地解决下粮饷问题。
就是得让鞑子四面起火,不得安宁。
仗就不能顺着他们的计划去打。
见招拆招不是朱以海的风格,他得牵着鞑子鼻子走。
最起码,得把北直、关外的兵,钉在原地,让他们不得抽调南下。
李成栋等这些降将,其实也坐了太久冷板凳,一个个也有些憋的慌了,适时的放出去,也是有好处的。
“你们出去,朕强调几条,一不得滥杀无辜,二不得奸**人,叁不抢掠百姓。”
除此外,缴获所得,只需上缴一半,其余皆自得。
这可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斩杀俘虏仍按规矩计功授赏。
“去吧!”
一将率一营兵登陆沿海袭扰,鞑子想要拦截甚至围堵歼灭,没个叁五倍兵力很难,只要他们小心一些,想歼灭他们其实是非常难的,特别是有水师在海上随时接应的情况下。
李成栋、张天禄这些降将,能在乱世里成为提督、总兵,甚至一方藩镇,其实个个还是很有本事的,尤其是这流窜、抢掠的本事更强。
朱以海相信,放这些人出去,鞑子绝对要头痛万分。
而憋久了的李成栋等人,难得获得重新领兵打仗的机会,又岂会不珍惜这机会,好好表现立功?
环渤海湾的北直辽东一乱,得吸引鞑子几万人马,其发挥出来的威力,绝对比放到正面战场上去更强。
诸将兴奋的领旨退下,各去领兵了。
“四川那边,给文安之传一道秘旨,张献忠被堵在川北,进退两难,可再去招抚一下他,若他愿意继续奉表受招,那便顺水推舟授封他为甘肃王,给他让一条路进汉中。若是他不受招,也一样可以给他让条路过去,得让他们跟鞑子打起来,不能这样耗着。”
“以免夜长梦多!”
第476章 我死,尔等归明
滔滔江汉,南国之纪,户出十万,财富土沃。
阳平关上。
吴叁桂与新到的豪格对饮,汉中富庶,又有新平定的关中供应粮饷,加之吴叁桂一招离间计,成功策反了刚击杀湖广提督孙定辽夺取襄樊的郧阳王光恩,使西征大军的侧翼安全得到保障。
现在的西征军,可以说是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相比于吴叁桂的稍显保守,肃亲王豪格却有些等的不耐烦,所以亲自从西安城赶到了汉中,并来到前线阳平关。
吴叁桂是平西大将军,豪格是靖远大将军,不过豪格又是辅政八王之一,还是当今天子皇兄,所以豪格到来后,这前线指挥大权,自然也就落到了他手中。
北京朝廷早有旨意,入川后,攻取川滇,到时吴叁桂世镇云南,而豪格镇四川。
吴叁桂也很想早点打到云南去,好获得自己的世封之地,但是他很小心谨慎,尤其是北边传来孔有德败亡,耿仲明亦大败的消息后,他更加小心了。
当初的四王,二死一败,他如何不得小心。
今年大清封了许多汉人王,但在吴叁桂的眼里,那些个王其实算不得真正的王。就比如王光恩,被封郧阳王,但吴叁桂并不会瞧的起他。
可豪格好不容易获得统兵之权,却是想要早点立功。
满州最重军功,这是立身根本。
“王光恩、马科、白广恩叁将得朝廷赐封为王,他们更应当为朝廷分忧,为朝廷冲锋陷阵,应当调他们打前锋,主动出击灭了献贼,一直按兵不动,后方粮饷难以为继,孟乔芳天天为筹粮叫苦,另外关中也还有许多残明余孽没有扫平,必须得早日击败献贼,然后分兵扫清后方。”
王光恩是郧阳王,马科则是汉中王,白广恩新封为甘南王。
除了王光恩是流贼起家,马科和白广恩早年也都是明朝大将,二人还都曾与吴叁桂一起参与了松锦大战,是八总兵之一,论资历,不在吴叁桂之下。
不过吴叁桂是关宁军集团里的核心人物,他父亲吴襄和其舅父祖大寿是关宁军的领军人物,整个关宁军在明末的军队里,首屈一指,全国之力供养关宁军,确实是装备好,训练足,甚至也是比较能战的,与鞑子打了多年,经常能跟鞑子正面硬刚,甚至还能取胜。
哪怕是松锦之战里,关宁军亦有不少出色的表现。
“王爷,献贼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不敌明军,假意招安,结果却要裹胁着几十万人口,毁弃成都出川,欲入关中与我大清争雄,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如今六七十万众挤在金牛道,只剩下了保宁一地,只要我们守好阳平关,要不了多久,献贼这几十万人就得饿死在山谷里。
所以上上之策,我们无须出关做战,只需困死他们就好。
还能逼他们反噬明军。
此时出关,献贼必做困兽之争,到时反受其噬。”
“王爷莫要忘记,川中还有明军在侧,虎视眈眈,随时可能给我们一击!”
“得提防啊!”
这些并不能说服豪格。
北京的使者来了一拔又一拔,都在催促西线战事能够迅速平定,起码也得先击溃张献忠,北京压力太大,朱以海都已经攻入山东,占据登莱,现在直接威胁京津和关外辽东。
这种形势下,西线动用了太多兵马,严重影响到了东线的安全。
现在多尔衮甚至有意要再派阿济格南下,取代豪格统军。
代善和济尔哈朗都不断派人来提醒豪格,要早点破局,不能这样被动下去。
如果这边打不开局面,朝廷就有可能要抽调马科、白广恩、王光恩,甚至是吴叁桂到东面去。
这个结果,对于豪格来说是不能接受的,好不容易挂帅西征,自然得打出成绩来。
吴叁桂劝说豪格多些耐心,现在是叁方角力,清军刚招降了王光恩、马科等,背靠关中,又有汉中、郧阳,据守险关,张献忠要不了多久就不攻自溃,到时胜利自然到手。
可豪格不能接受。
“王爷,王光恩新降,定会找理由推脱,不肯打前锋的,他会担忧朝廷借刀杀人。”
“而白广恩、马科二将,虽不敢不出兵,但以某对二人的熟悉,他们就算出关做战,也难有胜算,这些人打打顺风仗还好,或是守城也还行,若让他们主动出击野战,实没多少胜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说个可行的办法?”豪格不满。
“要不吴帅亲自出马?”
吴叁桂当然也不愿意这个时候去跟张献忠拼,当初在山海关,他率领的关宁军跟李自成拼,虽说最后胜了,可当时多尔衮提兵在一边旁观许久,坐山观虎斗,硬是让关宁军与闯军拼了个两败俱伤,吴叁桂数次去请多尔衮出兵相助,最后都跪下了。
可就算这样,多尔衮也是等了许久,才发出最后一击。
那一战,关宁军也基本上被打残了。
虽然事后清廷封他为平西王,仍让他统领关宁军,但关宁军也仍然不免迅速衰弱,鞑子用各种手段在削弱、分化、瓦解关宁军。
现在吴叁桂手里的老兄弟们也不多了,这是他最后的本钱。
要是在这里跟张献忠拼光了,他还怎么去当云南王?
“若论奔袭,我以为王爷的满州八旗无人可及,尤其是王爷麾下还有鳌拜这样的当世勐将。”
豪格听了,冷哼了两声。
见吴叁桂不肯出兵,虽然恼怒,却也无法强行命令。
甚至他还想要接近与吴叁桂的关系,争取一个强力外援,不愿意过多得罪此人。
“好,我叫鳌拜来。”
·······
广元。
张献忠此时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本来想弃成都出川进陕甘,以避免被明军合围剿灭的危险,可谁知道现在被堵在了保宁,成都等四府被他主动毁弃,如今已由明军占领。
北面的汉中又被马科献与清廷,如今吴叁桂把守。
这彷佛是当年吴叁桂以山海关降清,李自成率军迎战的局面了。
面对如此局势,他虽想尽办法,却毫无破解。
强攻许久,阳平关丝毫不动,反倒是西军损兵折将许多。
粮草已经越来越少,虽然抢掠了许多金银携带着,可现在这些装在木鞘里的金银财宝,根本换不到半点粮食来。
西营已经开始出现士兵逃跑的现象,越来越多。
随着粮食限量供应,逃跑现象更多了。
张献忠叫来了四大义子和女婿丞相。
“乱世之中,我亦一英雄,可如今看来,明朝叁百年正统,未必遽绝,此或亦天意也。”
张可望等都沉默不语,无以回答。
“阳平关久攻不下,便按可望计划,兵行险着,最后一搏吧。”
“若败,我死,尔等急归大明吧,毋为不义!”
第477章 反王
襄阳城中。
王光恩把原来毁于战火的城南襄王府重新收拾了出来,经过简单的修葺后,换上了郧阳王府的牌匾。
曾经的襄王府毁于闯军的战火,只遗留下了许多断壁残垣,唯一保存的较好的也只有那道九龙壁了。
王光恩很喜欢这道九龙壁,看着这些龙他觉得象征着他王光恩的兴达。
晚上,他在王府里设宴,宴请自己的老部下和兄弟伙们。
他身穿着蟒袍,亲自站在九龙壁前迎接。
郧阳巡抚徐起元,记衔副提督实授襄阳总兵刘调元,记衔总兵实授副将苗时化,杨明起、廷聘、余启凡诸将纷纷前来。
自从王光恩决定降清,接受大清授封的郧阳王爵和湖广提督之衔后,这些曾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将领们,也都跟着降了。
连徐起元也一起降清。
“辅政肃亲王、定远大将军豪格刚派人来传令,让我们出兵收取兴安,打通与汉中的通道,前往会攻献贼,限期半月复兴安。”
城外,饥民困饿,城里王府大厅,桌上却是美酒佳肴。
豪格的命令,让他们皱眉不已。
“粮呢?”
刘调元很不客气的问,他原是明将,跟过好几任郧阳巡抚,也算是久经战阵,不过在设忠开镇前,职位不高,弘光时也不过才是个游击,忠开镇设立后,才升授总兵衔。
本来如他这样的官军将领,是不应当降清的,但在王光恩打算降清时,他的态度却是完全支持的,说到底,也还是朝廷整军令让这军头不满,尤其是先有湖南忠武马进忠等受招安后因溃败劫掠地方被杀,后又有四川曾英王祥等将不满整军哗变被捕,这些都导致了如刘调元这样的军头极大不满。
他们之前独守孤城,接受朝廷整编为忠开后,官是升了,但其它的支援几乎没有,自以为劳苦功高,尤其是还两夺襄樊,先斩巡抚后斩提督,可就算这样,朝廷整军的态度依然不变。
刘调元这个总兵,也只能改为提督中军,哪怕仍给他总兵衔,但中军这个职务,实际上只是主将的副官,有的兼领标营,级别上并不高,职权上也不重。
忠开镇上下都极为不满。
而清廷给他们的招安条件却很丰厚,王光恩封王,刘调元几个总兵大将也都封侯伯,加提督、副提督衔等,几人暗里一谋划,便降了。
“之前跟吴叁桂的使者说好的,我们这里招安归附后,大清就要给我们提供粮草,可是到现在为止,一粒粮都没有看到。”
刘调元愤怒的拍桌子。
他们当初决定反,除了清廷给了高官厚禄,以及明军的整军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今年郧阳地区饥荒,大量湖广陕南甚至河南的百姓逃入郧阳山区,虽然充实了人口,可今年旱灾,郧阳歉收,鞑子也时不时来扫荡,导致粮荒严重。
而王光恩等人都大量招兵买马,文安之之前在时,忠开镇全镇是四万余兵,而等文安之走后,各将都在拼命扩招,结果全镇形成了十叁协镇总兵,加起来超十万人。
兵马多虽能增加自保能力,但粮草消耗也更大。
汉中马科降清,再加上关中大溃,郧阳再次成了孤镇,仅有巴东可与连接,但那边山高林密,难以物资相通,更别说那边情况也不乐观。
郧阳诸将都无法养军,而吴叁桂答应归附后朝廷会提供粮草。
只是现在降也降了,这加封的旨意倒是下来了,甚至襄樊都交给王光恩他们驻守了,但粮草是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一粒。
吴叁桂总找理由推脱,一会说在后方筹措,一会又说粮草被截去徐淮了,总之就是没粮。
“郧阳现在每天都有无数人饿倒,天亮后到处是饿死的尸体,一车一车的拉都拉不完,人皆相食,易子而食,咱们的兵现在一天都只能吃一顿,还得搭着草根树皮。”
“要出兵也行,让先拔粮草来。”
几员将领都在那里不满。
巡抚徐起元进来后一直不怎么吭声,他降清有被迫的不得已,却也有自己立场的不坚定,虽然曾经面对闯军的几年围攻,他能坚守不降。
可现在面对着清军,他却心中犹豫。
尤其是武昌、长安的两次大溃,加上四川的哗变后,让他对未来很是茫然,加之郧阳的处境,以及王光恩等的态度,让他也对大明丧失希望。
可降清后,他又有些后悔起来。
一直纠结着。
王光恩也知道如今局势艰难,是左右为难。
可豪格的命令传下,他又无法拒绝。
他当然也清楚豪格在打什么主意,左不过是要用他们这些新降之军做炮灰打头阵嘛,就算限期内拿下了兴安,可他们还会调自己去打川北,灭了张献忠,可能又要调自己去打四川文安之。
“不动是不行的,但要动也确实难,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现在缺粮少饷,弟兄们也是动摇。”
杨明起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大帅,咱们在这里坐等,估计饿死了也等不到粮的,我看倒不如顺水推舟,咱们率部向西求食,听说兴安城里现在粮草不少,都是贺珍、孙守法他们自关中撤下来时带回来的,他们之前虽攻长安兵败,但那趟在关中,也没少打粮筹饷,咱们正好先取来用用。”
“就是,光泰兄弟听说也到了兴安,咱们到时来个里应外合,拿下兴安不难。”
几员将领都在那里算计着从关中败撤下来的贺孙、孙守法等人的家当,这个说孙守法手里有六千骑兵,那个说贺珍手里铁甲万副,他又说兴安囤积了大量粮草。
这些人都没把贺珍等放眼里,认为有王兴泰在那边,到时突袭加内应,一举拿下,然后就可以大家分家当了。
“等咱们拿下兴安,得了粮草,又有器械和兵马补充,到时实力大增,咱们再跟豪格说无粮供应兵马入汉中,就停在兴安,甚至直接撤回来,他能奈何?”
“要我说,拿下兴安后,还得回头把房县、竹溪的陈蛟、刘二熊、王斌这几个叛将拿下,这样郧襄才能安稳。咱们必须得稳定后院,这样才有跟朝廷说话的资本。”
王光恩等原仅守着个郧阳孤城,后来设忠开,在忠贞等攻湖广的策应下,恢复了郧阳府并占领了襄阳部份地方。
如今降清,便把之前打下的襄樊继续占着,清廷也暂时把这些地方交给他们,但他们也是打定主意,要把郧襄都纳入他们忠开旗下。
既然吃到嘴里,哪还有吐出去的道理。
不过陈蛟、王斌、刘二熊这几将不肯归附清朝,肯定得先清理掉,要不然后院不宁。
“好!”
郧阳王王光恩从谏如流。
第478章 大义灭亲
女娲山下,平利城。
王光泰看着这个伪装成流民的弟弟,再看了看手里大哥让人写的家书,长长的叹了声气。
“二哥?”
王光泰给弟弟王昌倒了杯茶,“叁弟这一路辛苦了。”
“二哥好像不高兴?”
“大哥让我很为难。”王光泰直言,“想当年,我们兄弟叁个因为饥荒,因为朝廷无道,活不下去了,只好参加了农民军起义,咱们叁兄弟起兵早,是跟张献忠同一拔的,大哥以敢战闻名义军,积累了名气,号花关索,后来咱们也兵马众多,大哥更是被尊称小秦王。”
“只是后来兵败,我们都被打散,大哥接受招安,来信招我们兄弟一起归附朝廷,咱们也是二话没说就去相见,一起归附朝廷,坚守郧阳孤城数年。”
王昌点头,“打虎还得亲兄弟,这次大哥投清廷,鞑子挺有诚意的,直接给大哥封郧阳王,还给我封了侯,也给二哥你封了侯。
大哥还是湖广提督,给我郧阳提督,二哥你回来,到时这郧阳提督你来做,我给你当副提督。”
看着打小脑子就不是特灵敏的弟弟这副耿直样,王光泰只能叹气。
“大哥错了,不该这样的。”
“二哥,为何?”
王昌打小烧坏了脑子,不太聪明,但是一身蛮力,十分勇勐,他很少去细思该怎么做,反正都有大哥二哥替他选择。当初大哥说活不下去了,咱们造反了,他没犹豫,管他杀头还是什么,跟着哥哥们干就是。
后来大哥兵败又投了朝廷,来信招他们回去,他也没犹豫,大哥还会害他不成?
在郧阳守了几年,苦了几年,受封整编为忠开镇,升官授爵,他跟着水涨船高,大哥突然又要降清,他也没觉得什么不是。
反正跟着大哥就是。
他本来以为二哥会跟他一样毫不犹豫的听大哥的。
“我去年率部入关中,虽然兵败,但是这一路来,我想了许多,也看到了许多,我觉得今日天下,满州鞑子未必有将来。
更别说我等乃是汉人,当年反了朝廷,那是活不下去,不反只有死。后来我们接受招安,为朝廷坚守郧阳孤城数年。
当今天子起兵东南,对我们王家叁兄弟,对我们郧阳的这些兵将,都不薄。
我们于绍天帝并无功劳,却加官授爵,这些不够吗?
“二哥,大明皇帝只给大哥一个侯爵,给你一个伯爵,而鞑子皇帝却给大哥封王,给我们都封侯了。”
“不是这样对比的,男子汉大丈夫,当心有忠义二字。”
“当年,朝廷无道,我们确实当反。可当今天子对我等只有恩,我们如何要反,如何能反?”
王昌迷茫了。
一边是大哥,一边是二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哥让我来找二哥,说他要带兵前来兴安,让二哥帮忙内应夺城的。”
“我不会听大哥的话给他做内应的,更不会夺兴安,也不会降清的。”
“叁弟,你回去吧,我王光泰此生都是大明之臣,不会改变的。你跟大哥说,鞑子不会真正的信任他的,望他好自为之。”
王昌愣住。
“那我也不回去了,我跟着二哥。”
“为何?”
“二哥待我更好。”他道,“二哥曾经帮我挡过枪。”
“傻小子,不回就不回吧,收拾一下,随我去兴安。”
“二哥不是说不给大哥做内应吗?”
“嗯,我们去找高总督说明情况,让他提防大哥来袭。”
王光泰叫来副将李好生,跟他说明情况,“你留下来带好弟兄们,加强城防,我去兴安见高部堂,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也要忠于大明朝廷,切不可降虏。”
李好生原是郧阳的秀才,后为王光泰所救,一家子都为他所活命,于是便主动投于王光泰部下,一开始是他的书启师爷,后来成为他的军师,再后来书生带兵,成为副将。甚至王兴泰还娶了李好生的妹妹,成了亲戚。
做为大明秀才出身的李好生,对朝廷感情更深,何况绍天帝先前授他五品文职。
“你这样做是对的,不过我建议由我代你去见高督说明情况。”
“用不着,我若不亲去,高总督又如何相信我呢?”
简单安排一番,王光泰便带着王昌,以及一队亲兵前往兴安。
兴安原属汉中府,初设金州,后从汉中府划出,为直隶州,直属陕西布政司,领汉阴、平利、旬阳、紫阳、白河、石泉等县,朝廷于金州置兴安所,为汉中最东面一州。
金州平利县与郧阳竹溪县之间有白土关,东北与郧阳间有闾关。
而其南面隔大巴山与四川分界,紫阳县南有枸坪关、盐场关等。
西面汉阴之西有方山关。
过汉阴便是子午镇,子午谷联通西乡与关中。
整个金州虽较偏僻,但处于汉水中游,又紧接子午道,军事地理很重要。
去年高斗枢、贺珍、孙守法、刘体纯、王兴泰、武大定等会攻西安兵败后,便退往终南山中,最后大部份一步步的撤到了金州一带。
王光泰驻于平利和白土关,而刘体纯则驻于竹溪,孙守法驻于洵阳、闾关,贺珍驻于汉阴,高斗枢驻于兴安所。
马科献汉中降清,让贺珍他们也是雪上加霜,好在紧邻郧阳的金州,之前就有部份在明军手上,他们无力攻取汉中城,又接到朝廷旨意,让他们往这边撤,于是分批撤了过来。
重新划分驻地,休养生息,一边屯田一边舔伤口。
王光泰和贺珍等都有不小的损失。
“报,王光泰在城外求见。”
金州城中,督标亲兵来报。
高斗枢闻言,“王光泰带了多少人来?”
“带了几十骑。”
“就几十骑?”高斗枢意外。
巡抚孙守法道,“莫不是来使诈内应的,部堂可得小心。”
贺珍直接拍桌子,“让我去把这姓王的直接砍了。”
刘体纯则道,“不妨见一见,听听他是何来意。”
当初一起入关中的几员大将今日却都齐聚兴安,其实也正是因为王光恩突然叛乱降清的缘故,本来他们兵败撤到这里休整,背靠郧阳还算安全。
可谁知道王光恩突然反了,这弄的他们措手不及。
王光泰又就在金州,不得不防,于是他们悄悄会面,商量如何先解决王光泰,然后再去夺回郧襄一事。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有什么好见的,直接砍了。”贺珍直言。
去年的兵败,损失最大的就是贺珍,本来他是顺将,先降清,可鞑子不安好心,他识破孟乔芳的诡计,断然接受绍天帝的招安,归附大明。借着攻打关中之机,他想整合关中各路义军。
可结果事与愿违,他那关中总统没做几天,结果就大溃,一路退回汉中,结果马科这狗贼居然降清了。
想当初,马科奉李自成之旨送四川节度使入川,跟张献忠在川北大战,兵败后来汉中投他,他也是好心接纳,他入关作战,还让马科留守汉中城。
这狗崽子却在他兵败后,投降清军断他归路。
这一通折腾下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兵马大损,地盘尽失。
这心里一直窝着股火。
高斗枢安抚他,“刘将军说的有些道理,不妨先听听再说,王光恩叛乱以来,王光泰在平利一直没有叛乱,值得一见。”
贺珍瞧了眼刘体纯,闭嘴了。
两人都曾是闯军将领,不过贺珍归附李自成较晚,他本是明朝官军,跟刘体纯这种闯军元老大将不同,并非嫡系。
而当初李自成兵败后,贺珍奉命留守汉中,保持陕甘顺军南下的通道,结果后来从陕北南下的李过高一功等经过时,贺珍却已经降清,出兵阻拦,双方还打了一仗,李过他们才强行闯关通过,最后还借道四川绕了一圈到荆湘。
所以刘体纯和贺珍,虽然曾经同是顺军,但关系极差。
之前贺珍在关中时,借总统之名压制刘体纯,但随着他的兵败,刘体纯也是丝毫不给他面子。
“请王将军!”
王光泰入城,亲兵被带走,最后就两兄弟被带过来,甚至身上的甲、剑等全被扣留。
对这些,王光泰很澹然。
进屋,见到高斗枢以外,孙守法、刘体纯、贺珍这些先前在关中做战的搭档们都在,稍有些意外。
“光泰拜见高部堂,拜见孙抚院,拜见贺提督,拜见刘将军。”
高斗枢笑着道,“客气啥,请坐。”
王光泰道,“实不相瞒,今日我是来负荆请罪的,家兄叛明降清,我深感愧疚,特来请罪。”
几人都打量着王光泰,目光里有些意外。
王光泰把王光恩的计划脱口说出,然后又说现在郧阳缺粮严重。
贺珍有些怀疑的打量着王光泰,“王光恩是你亲大哥,你为何把这些告诉我们?”
“因为我是大明臣子,当今天子恩赐于我,我岂能分不清公私?我大哥不顾忠义,那我便只能大义灭亲。”
贺珍不信这些话,乱世之时,哪有什么忠义可言呢,就如他,本是明将,可后来降顺,再降清,再归明,所做的一切选择,不过是因为利益而已。
他不信出身流贼的王光泰还真会深怀什么忠义。
可一时又想不明白这是玩的哪一出。
“我请高部堂立即派人去平利接管我的人马,现在他们暂由我的副将也是我大舅哥李好生统领,我已经交待过他,等高部堂派人过去接掌时全力配合。”
刘体纯、孙守法、高斗枢几人也是半信半疑的打量着王光泰。
“还请高部堂多做提防,若是高部堂不信我,可以直接把我们兄弟俩关入狱中便是。若是信我,请赶紧加强部署。”
“我们兄弟也愿意来个将计就计,助高部堂击败郧阳来犯之敌!”
第479章 定国借路
四川。
广元城中张献忠面对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阳平关也不免英雄气短,甚至被迫叫来了义子女婿们做最坏交待。
他再次确立张可望继承人身份,甚至交待若他兵败身死就让他们率军归明。
四大义子跪地泣哭,认为不可灰心气馁,但张献忠确实已经心生绝望。
张定国请求分兵寻找出路,杀出一条血路来。
张献忠虽然应允,却也让丞相女婿汪兆麟派使者去顺庆凤凰山拜见文安之,向明军上表请罪,同时请援借路。虽然他认为明军此时定会坐山观虎斗,甚至随时可能落井下石,但如今时势下,却也没有其它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领了军令,张定国便率一军往西北,沿白龙江而进,意图绕道阶州,打通前往秦州天水,或是迂回绕道嘉陵江的上游成县一带,经走马岭道至阳平关后,或绕更大的圈,从略阳经武兴道至阳平关后。
不过这条道路极难行,因为不管怎么走,他都先得通过七百里阴平小道。
阳平关所在的金牛道已经是十分艰险,大部份都是在悬崖绝壁上打孔插木修栈道为路,但阴平栈道更险更难。
栈道更陡峭更蜿蜒也更窄。
从广元往西北二百余里,还要面临着不让阳平关的玉垒关阻拦,玉垒关前的白龙江面上修建伸臂木梁桥一座,称为阴平桥头,能供兵马通行,历来是兵家据关守险之处,亦是兵家必争之所。
张定国领兵穿行山谷栈道之间,一路艰辛的走了二百多里,抵达阴平桥头。
白龙江和白水江双江交汇之处,右面白龙江一侧,阴平桥立于两崖之间。
李定国看着这处地形,也不由的惊叹。
“殿下,这就是阴平古桥了,桥对面就是玉垒关。”
一名羌人向导向李定国禀报。
李定国看着这雄关古桥,陷入两难。
这处险要丝毫不比阳平关弱,想强攻夺取太难了。
一名幕僚也感慨道,“叁国时期,魏将郭淮就曾亲率大军筑城于大桥下,以攻击蜀将廖化,这座城就叫郭淮城,历经千余年,郭淮城早已不在,但城址所在地方,当地人却一直叫城墙坝,现在还有许多残垣断壁能看到。”
“后来邓艾伐蜀,就败姜维于阴平玉垒关桥头,也就是此处了,姜维弃关,退保剑阁,终究还是无力回天,蜀国灭亡。”
“开天一堑锁咽喉,控制西南二百州,御寇有方泥不清,重门无警析常收!”
张定国越发头痛了。
姜维主动弃玉垒关退守剑阁,当时邓艾是从武都方向过来,现在恰相反,他是要从广元往武都方向去。
“刘进忠已经能确定是投明了,如今他据守此关,定不会让我等通过的。”
刘进忠是张定国少数比较佩服的西军将领,他的骁骑营大都是川北人,个个骁勇敢战,十分能打,在西军百二营里也是有名的。
相比之下,西皇义子的张定国,此时还比较年轻,是在近年头才崭露出来的年轻一代将领,虽然也敢打敢拼,还是张献忠的义子、近侍出身,但经验还不够丰厚,所以张能奇、张定国等先前进攻川北马科、汉中贺珍,都曾经连吃败仗。
面对着骁骑营都督刘进忠,尤其是已经投明的刘进忠,张定国没什么底气。
可这玉垒关、阴平桥挡在必经之路上。
“准备战斗吧!”张定国无奈下令。
·······
玉垒关城中。
此时大明御营陕甘行营的主要将领们也都早到了此地,勉强完成行营整编的各部,也都紧急调来了五千。
“张定国是张献忠义子,今年虽仅二十六岁,但却深得其信任,而且勇勐敢冲,封安西王,挂安西将军印,统管十六营人马。他贫农出身,年仅十岁就已投入张献忠军,因其勇悍而特收为义子,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独领两万人马随张献忠征战河南湖广了,二十岁那年,乔装官军,带着二十骑连夜诈入襄阳,一举为张献忠拿下襄阳城,人送外号小尉迟!”
副提督刘进忠对着义弟张大鹏说起这位小尉迟。
张定国刚一出广元,这边行营便已经得到密报,赶紧调兵增防玉垒关了。
“贼子尔!”
行营总监文协吉冷哼一声,十分不屑的道,十岁便从贼,那更是不可宽恕。所有西贼没有一个值得相信的,反复横跳,叛降不定。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张定国再嚣张,也不过一小贼,咱们只要守住阴平桥,守住玉垒关,他张国定还能插翅飞过去不成?”
“就算他再勐,我们万一守不住,那就直接把桥砍了,或者把阴平栈道烧掉一段,亦能将他拦住。”
刘进忠也投过西营,所以对文协吉这态度有些不太舒服,“阴平七百里栈道,险恶无比,如果烧毁,也是断绝了我们回川之路,想再修复可是十分艰难的。”
身为提督的张大鹏一直在看着地图。
在这段时间行营的整编中,他的身份其实一直也是有些微妙,不说刘进忠以前是西军大将,也不说文协吉叁兄弟那是经略文安之的公子,就是随来的唐镇邦,那也是湖广有名的土司。
至于说之前在本地和陕甘一带起义最后退回来的那些义军将领,不少原也是朝廷官军,或也是一方豪强,哪怕攻西安兵败,退回来也还是很快聚拢不少人马,甚至占州控县。
相比之下,张大鹏这位提督,一年多前还只是个打散工的贫民,就算是在他入川后,也不过是个新授营官而已。
但最后却是他坐了这提督之位。
这对于一支几乎完全是新建起来的行营来说,他的地位一直被置疑。
好在张大鹏也顶住了压力,这个时候没有多想其它,只想着如何能够完成文经略的任务,不负皇帝陛下。
顶着压力,整编各路人马,立军规,行军法,甚至还带着新建中的行营,打了好几仗,既要对付那些见风使舵转向清廷的地方投降派地主武装,还得应付那些趁机做乱劫掠的乱兵和贼匪。
几仗下来,张世鹏每次都会在战前做好细致部署,战斗时又带敢死营冲锋在前,战后又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十分公正严明。
加之刘进忠、唐镇邦、文协吉他们的支持,贺弘器、李明义、蒋登雷、王元、马德、郭君镇、刘文炳等诸将也都心中稍服。
而张大鹏对贺弘器等原闯营诸将也好,对原朝廷将领也好,对地主豪强也罢,都一视同仁,哪怕他们不服自己,也对他们十分礼貌,正是他的这种有礼,加上身先士卒,又十分公正,再加上有刘进忠、唐镇邦等的支持,让他渐渐站稳脚根。
不过之前打的几仗,也都是小场面。
这次面对着带着两万人马前来的张定国,这才是关键之战。
诸将你一言我一语,各有意见。
总督马协吉是坚决要兵来将挡针锋相对的,甚至提出打不赢烧桥烧栈道也不能让西贼过来。
刘进忠则认为得保住桥和栈道,甚至认为可以谈。
至于贺弘器几将,他们则不太愿意跟张定国硬拼,觉得不如退守文县铁炉寨和后面的临江关。
不跟他们打,跟他们耗!
“诸位!”
张大鹏轻轻敲了几下桌子。
“张定国率军两万前来,据目前情报,他是要借道去打鞑子的。”
“这可不好说。”文协吉道。
张大鹏起身,“我之前在陛下身边侍从护卫的时候,常听陛下讲,我们要分清谁是敌,谁是友,谁是主要矛盾谁是次要矛盾,不可主次颠倒。”
“陛下更不止一次的说过,当今大明首要之敌,唯有建虏鞑子一家而已。”
“不管是原来的顺营,还是西营,又或是其它绿林草莽,只要肯捐弃前嫌,一起打鞑子的,那都是自家兄弟,都应当团结一心。”
“我张大鹏以前不过是个打短工的,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这辈子对万岁爷的话绝不会有半分置疑。
万岁是老天赐给我们大明,赐给咱们汉家的圣人。
凡是陛下说的话,绝对没错!”
文协吉提醒张大鹏,“我也完全拥护圣人,但是献贼和西营不可信,他们出尔反尔,叛服无常。”
“文监,想当初顺营还攻入北京,甚至还逼死了烈皇,但是陛下是如何对顺营余部的?亲自下旨主动招抚,赐爵授官,设立忠贞镇,这是何等的魄力?
不也正因有陛下的宽仁,才有了如今顺营为大明奋战拼杀吗?
张献忠确实没信用,降而复叛,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他站到厅中,望着诸将,一字一顿大声道,“我张大鹏就认个死理,只要是打鞑子的,我张大鹏和陕甘行营就一定要帮帮场子!”
“派人去对面见张定国,他要打鞑子,我张大鹏给他让出阴平桥,划出一条道,让他绕到阳平关鞑虏汉奸后面去,不仅如此,我还要帮衬他们些箭矢粮食。”
“跟张定国说,咱们都是炎黄子孙,都是汉人,异族入侵,鞑子要逼我们剃发易服,要亡国灭种,我们就不要再窝里斗了,暂且搁下其它,先一致对付鞑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