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坐山观虎斗
清军几次登上城堡,都被打退,又挖地道,仍不得进,最终皇太极只能招抚,仍被拒绝,从二月围城打到四月中旬,都攻不下,进退两难,只好退兵。
金国凤因此战升宁远团练总兵官,十月,豪格、多铎率兵再攻宁远。此时金国凤是总兵官,麾下将士过万人,结果营伍纷杂,号令难施,竟然指挥不动城中部下兵马,最终他带子侄、家丁出城作战,可城中关宁军万人,却看着这个宣大外来的主将孤军奋战,眼看着他和两个儿子与众家丁全都战死。
金国凤是一员难得悍将,但他松山之胜和宁远之死,都说明了太多问题。
崇祯以来,不仅辽东的关宁军军阀化,其它各地的明军也差不多如此,左良玉啊江北四镇等都如此,甚至历史上湖广的何腾蛟,广西的丁魁楚,以及他们麾下那大大小小的军头们,全是这样。
金国凤和高斗枢孤军守孤城能赢,是因为这是围城做战,他们没有退路。
而后来金国凤在宁远死了,是因为他想出城做战,关宁军没人肯同意,更不愿意听从他这个外来将领的话,所以金国凤死了。他一死,洪承畴也都怕了,赶紧向朝廷保举吴三桂为新的宁远团练总兵官,希望辽将带辽兵守辽土,能够听他号令。
谁知道最后吴三桂率领关宁军,还是把他给坑了。
高斗枢也差不多这种情况,他是皇帝所派陕西总督,但贺珍这个提督完全不理他,甚至自命为总统,连皇帝的话贺珍都不听,哪会听高斗枢这总督的。
其它军头们也都差不多。
而贺珍敢不遵圣旨,不从总督,就因为他手下有几万人马。
贺珍不尊高斗枢号令,却遇上了孟乔芳这个狡诈的老汉奸。
兵驻西安城外,准备第二天清晨入西安的那个晚上,孟乔芳早已暗中策反的总兵官罗岱,挟持了总兵郭登先和党孟安二将,最终迫使二人倒戈再叛。
三总兵半夜发动兵变,在营中四下纵火,点燃火药,突袭贺珍和高斗枢、孙守法的督抚营帐,又突袭武大定、胡向宸二将兵营。
看到明营火起,赵成栋率孟乔芳标营骑兵直奔明营,陈德孙珍二将也跟着领兵杀出。
贺珍等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过此时三路大军数万人在此,仍还有机会,可惜孟乔芳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赵成栋等率领的督标只是清军打头阵的,真正的杀招是紧随其后的关宁军。
没错,吴三桂和李国翰其实早就已经到了,虽然到的只是其中的骑兵前锋,但也足有数千精骑,皆是由关宁骑兵、辽东汉军骑兵组成的,这本就是最精锐的部队。
他们突然杀出,贺珍等回天无力。
三军几万人马,就这样被几千清军骑兵马踏连营,明军各路人马纷纷溃逃,这个时候缺乏统一指挥的致命危害出现了,大家根本不管到底什么情况,也没有个商量往哪撤,谁殿后谁掩护等,反正就是各跑各的,比友军跑快一点就行。
黑夜里,三军十二个大营,出现了无比的混乱局面,各自夺路奔逃,有往西跑的,有往北跑的,有往南跑的,有往东跑的。
反正数万大军争相溃逃。
而留驻咸阳、泾阳的刘体纯、王光泰二军,听闻西安大溃,吴三桂李国翰精锐杀到,也都纷纷拔营西走,根本就没有半点阻击之意。
清军几千骑兵追杀百里,击溃了一支又一支明军,斩杀、俘虏无数。
最后联军一路逃到西安、凤翔两府边界的武功,才勉强停止了溃逃,各自收拢溃兵,原来号称十余万大军,此时就剩下了三四万人。
五军二十大营,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狼狈不堪。
刚想喘一口气,研究下看下一步怎么办。
结果吴三桂已经领兵又衔尾杀到,双方激战于濠泗桥一带,结果虽然战前高斗枢、贺珍、刘体纯、王光泰、胡向宸、武大定等也都喊着要决一死战。
结果激战半天,终究还是溃败。
胡向宸的右翼最先被关宁骑兵击溃,提督胡向宸的中军都被冲溃,不仅旗被斩了,他本人也被包围生擒。
紧接着武大定率部往西溃走,
贺珍、高斗枢、孙守法、刘体纯、王光兴诸部也各自溃败而走,退往凤翔府的秦岭山区,往关中方向退去。
也有不少关中将领不愿退往汉中,率败军残部返回家乡,但大多都被吴三桂、李国翰、何洛会和孟乔芳派兵拦截、围剿。
李国翰歼灭渭北王秀才部,任珍击败王文炳、李遥,
武大定率部北逃彬县一带,张应元、贺弘器、刘文炳诸将也都是星散。
“眼下贺珍、刘体纯、王光恩等都开始往汉中退,凤翔府已经打算弃守,武大定等数将则往平凉、庆阳等地撤,吴三桂、李国翰、何洛会追击贺珍等往汉中去。
尚书星纳率军往平凉追击武大定,固山额真杜雷追入庆阳,固山额真巴颜则回兵陕北延安一带围剿,
豪格已经渡过黄河,即将进驻西安。”
朱以海一声叹息。
败的是这么彻底。
罗岱、郭登先、党孟安、康镇邦等临阵倒戈,提督胡向宸战死,总兵李遥战死,武大定脱离大部队独自往他的大本营平凉固原一带撤。
贺珍、刘体纯、王光泰和高斗枢、孙守法几人则一路往汉中撤。
这几将现在大约还有两万来人,也是元气大伤。
如刘体纯和王光泰本来各带兵五千从郧阳入关中,贺珍更是带了两万,孙守法在秦岭一起抗清,也有万余人马。
现在几将却只剩下残兵败将丙万来人了,本想来关中占块地盘发展刘体纯和王光泰,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贺珍更别说。
“拟道旨意。”朱以海叹道。
张国维也是心情沉痛,“请陛下吩咐。”
“下旨,高斗枢、孙守法、贺珍共同退驻汉中,刘体纯退驻西乡,王光泰退驻兴安,武大定退驻凤县,贺弘器退驻巩昌府两当县,刘文炳退驻成县,郭君镇驻文县、张应元退驻礼县,蒋登雷仍退回阶州。
李明义驻西和,王元驻徽县,马德驻西固城·····”
张国维忍不住问,“陛下是要尽弃陕甘?”
“渭河以北的先不守,关中败兵先退到汉中府和巩昌二府休整,必须全面整编,关中陇右暂且先放下,不先整编好军队,就算留在关陇也毫无作用,最后也必然是被清军各个南破围剿歼灭,不如先退到汉中巩昌这边整编休整。”
败军一部驻汉中,一部驻于汉中的西面巩昌府的南面,其目的还是守住入川的门户汉中,至于其它的地方暂时顾不上了,也肯定守不住。
如武大定还想着撤回他起兵的固原,他曾在此任固原副将,现在还想回去,这怎么可能守的住?
去了固原孤军也难守。
而如秦州、甘州、宁夏这些大镇,朱以海也根本不指望现在能守,十万人马都一溃千里,你还分开退守陕甘各地,那不是死的更快。
之前各地兵马举旗,席卷陕甘两地,现在兵溃千里,说到底还是实力不济。
朱以海也根本不对贺珍这些军头抱希望,他现在坚定决心,要彻底的整编他们的兵马,决不允许以后再出现贺珍这样不听旨意的军阀。
“之前调去汉中的诸将呢?”
“让他们继续赶紧去汉中,到时贺珍等到了,正好一起整编,巩昌编一镇五千战兵,汉中编一镇五千战兵,郧阳再编一镇五千战兵,然后总督、提督、巡抚、各再编三千标营。
先按着这两万四千整编,兵在精不在多,在于能听从命令,服从部署,而不是胡乱行事。
汉中郧阳巩昌三府,在这秦巴之间,部署一万五千人,若能完成整编,再依托巴东、重庆的明军,是大有可为的。
朱以海起身背着手踱步。
“得做好出现更坏局面的打算,必须得先有预案,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王之仁问,“陛下是担心贺珍不肯服从旨意整编?”
“贺珍不服遵旨也是大有可能的,而且汉中留守的马科也未必可靠,汉中的罗岱、郭登先、党孟安都阵前倒戈了,所以我们得多做准备。”
“还有,不仅是贺珍,张献忠和吴三桂更得防。”
如今贺珍等新败,万一留守汉中的马科降清,那贺珍他们都回不去,或者张献忠先一步进入汉中的话,这都是有可能的。
“假如出现这些情况,我们得知道该怎么做。”
“兴国公李赤心和襄阳侯王光恩,并蜀国公秦良玉都在往汉中赶,他们应当能先入汉中。”
“先入自然最好,但得以防万一。”朱以海皱眉,“假如,朕是说假如吴三桂先入汉中,那么就让秦良玉、李赤心、王光恩等不要再去汉中了,可以派兵驻守兴安便好。
假如张献忠抢先一步入汉中,也不要去争,仍派兵驻兴安。”
“陛下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王之仁问。
第391章 儿皇帝
北京。
紫禁城,前朝。
武英殿。
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便在此办公,做为不是皇帝但胜似皇帝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平时也比较注意影响,一般情况下并不会轻易越过乾清门到后宫去。
不过小皇帝倒是经常陪着母亲圣母皇太后来武英殿拜见他。
“阿玛王。”
不满十岁的顺治帝福临有些兴奋的进来,圣母皇太后布木布哲在后面跟着进来,“阿玛王,关中大捷,你看到了没?”
“定西大将军吴三桂等奏,逆寇贺珍、高斗枢、孙守法、刘体纯、王光泰、胡向宸等率马步兵十余万犯西安,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坚守西安,吴三桂会固山额真墨尔根侍卫李国翰和巴颜等兵至,内外夹击,歼灭殆尽,获驼马甚众。”
“一战败十余万贼军,太好了。”
年轻的皇帝已经开始跟着学习政务,多尔衮会把奏章也让抄录一份送给皇帝御览,最近各种败讯坏报,让小皇帝看了晚上都总做恶梦。如今好不容易得此捷报,高兴的就坐不住了。
“孟乔芳这个奴才挺厉害的,仅有一千标营居然能稳守西安这么久,他奏报说麾下赵良栋、陈德、任珍三将忠良勇敢,尤其是那张良栋,首冲敌营,还斩杀了伪提督胡向宸,朕打算把这奴才召来北京,让他做侍卫。”
满清的侍卫,分为多种,但不是普通的那种禁卫军,按照满清的传统,侍卫官都是选拔满蒙勋戚子弟充任。
侍卫的职责是随侍宿卫。
实际上满清的侍卫,更相当于一种八旗贵族子弟的高级进修班,能当侍卫的前途无量,本身待遇也优厚,品级还高。
侍卫隶属侍卫处,编制是一等侍卫,正三品,六十人。二等侍卫,正四品,一百五十人,三等侍卫,正五品,二百七十人,蓝翎侍卫五六品,九十人,一共是五百七十人。
侍卫处的领侍卫内大臣,更是正一品的武职,武将中品级最高,共有六人,上三旗每旗选二人担任。
内大臣,从一品,六人。
从这些品阶就可以知晓,清廷的侍卫那非常不一般。
清廷的总督、提督、提督衔巡抚也不过才从一品,总兵官才正二,副将从二,参将正三,游击从三。佐领、都司正四,守备、千户正五。
领侍卫内大臣比总督、提督级别高,内大臣也是跟总督提督平级。
一等侍卫,也相当于参将,二等侍卫相当于佐领,三等侍卫相当于守备。
说到底,这些侍卫都是高级禁卫军官。
赵良栋西安之战前,还只是署潼关守备,实际上就是个六七品的小军官,孟乔芳授他标营中军游击,那也是还没通过兵部的。
再一个,赵良栋是汉人,连八旗汉军都还不是。
他并没有资格充当侍卫,但是福临却要授他二等侍卫,正五品。品级上比中军游击还低,但赵良栋的游击是临时的,这二等侍卫正四品,可是含金量极高。
多尔衮也在孟乔芳的奏报中,对赵良栋这个名字印象挺深,对于小皇帝有些不合适的赏识,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反对。
“既然陛下赏识这奴才,那就抬举他入旗,入正白旗汉军旗吧,特旨召他入京为二等侍卫。”
侍卫是一种恩赏,是一种仕途捷径,正常资格很严,不仅领侍卫内大臣和内大臣这十二人,都只能上三旗各选二人,就是四等侍卫们,也基本上只从上三旗选。
然后是蒙古部落首领的子弟,又宗室勋贵子弟里选。
汉侍卫是最少的,基本上也就是诸如李永芳、佟养性、范文程、宁完我、石廷柱、沈志祥、张大猷、鲍承先、祖大寿、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马得功、张存仁、金砺、孟乔芳、洪承畴等这几家子弟里能选。
多尔衮之前也说过,汉军功勋三十三家。
基本上都是降清的这些有名的汉奸,他们的子弟自然是有资格选为侍卫的,但其余的汉人,甚至是汉军旗的子弟,可就没这资格待遇了。
赵良栋明显是不够格的,但多尔衮不介意福临召个汉人将领来做侍卫,毕竟福临都喊他阿玛王了。
多尔衮虽然年轻,才三十多岁,比大侄子豪格还年轻,但多尔衮却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而且之前征战时虽立下不少功劳,却也受伤留下暗疾,他无法再生育,且旧伤缠绕,让他体弱多病。
豪格都曾不止一次的骂多尔衮病夫。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多尔衮对侄子福临很不错,而圣母皇太后也借此,主动的让儿子先加尊多尔衮为皇叔父摄政王,接着现在又尊他为皇父摄政王。
这也是福临直接喊他阿玛王的原因,汉意便是父王之意。
女人的心思总是很复杂,她希望多尔衮能把福临当成他自己的儿子辅佐,虽然多尔衮在之前继立时失利,但这两年也并没放弃,而是在不断的抓权。
这次多尔衮被当头一击,摄政王地位也有些不稳,摄政叔郑亲王济尔哈朗推代善也为摄政王。
这个事情,明显有圣母皇太后在后面支持之意。
但这女人也聪明,这边引代善共为摄政,那边就让福临加尊多尔衮为皇父摄政睿亲王,代善也接着加尊摄政叔礼亲王。
这种火中取栗,小心玩转平衡的巧妙,她拿捏的很好。
多尔衮其实也早看透了这个嫂子,也明白福临突然要赏识赵良栋的深意,很明显这又是那女人的授意,用意也不难猜,提拔赵良栋为侍卫,既拉拢了一个能战的猛将,也借此示恩孟乔芳那老奴。
毕竟赵良栋可是认孟乔芳为义父的。
多尔衮看破不说破。
这次他失手,威望受损不小,行事越发谨慎低调起来。
太后和代善他们的小动作,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就算太后把赵良栋召入宫为侍卫又如何,借此拉拢了孟乔芳又怎么样?
吴三桂和李国翰那都是他的人,这两人手握重兵,能征善战。
李国翰是汉军旗固山额真,也是侍卫出身,早年随父李继学降清,其父年老致仕后,袭三等男爵,事皇太极,授侍卫,赐号墨尔根。
墨尔根有睿智之意,比如多尔衮就曾被赐墨尔根戴青之号以褒之,此号满语音译,汉意就是明智的统帅,后来多尔衮再封和硕睿亲王。
当然,如今在关中的固山额真巴颜,是李永芳的儿子,也是之前在苏州战死的李率泰的弟弟。
巴颜就是济尔哈朗那边的,他父亲李永芳是第一个降清的明将,后来娶了饶余郡王阿巴泰长女为继室,因此被称为抚西额附。巴颜便是阿巴泰的外孙,他自己又娶了褚英长子杜度之女为妻。
此前也经常随济尔哈朗征战在外。
但对多尔衮来说,这很正常,他只要争取主要的这些八旗旗主、固山额真们的支持就够了。
巴颜统左翼旗,李国翰统右翼,但在他们之上还有个何洛会,加靖西大将军。何洛会是镶白旗的,多尔衮的心腹老部下,之前继位之争后,
何洛会就在多尔衮授意下,站出来攻讦肃亲王豪格与两黄旗大臣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等图谋作乱,最后多尔衮趁机削豪格王爵,将扬善等斩首弃市。
何洛会事后也得多尔衮重赏酬谢,把俄莫克图、伊成格的家产、奴婢等尽赏于他,还授世职二等甲喇章京,随后又提拔为内大臣,接着又升授正黄旗满州固山额真。
将他打入两黄旗中。
正是有吴三桂、何洛会、李国翰这三个心腹在关中,所以吴三桂最后才同意让豪格加靖远大将军,兼西安将军,驻防西安。
“阿玛王,南朝遭此大败,我大清可无忧也。”
多尔滚牵着福临的手,拉着他在武英殿里看地图,告诉他西安在哪,汉中在哪,吴三桂在哪,豪格在哪,张献忠在哪,朱以海又在哪。
陪着这个小皇帝玩了半天,才将他送走。
看着牵着小皇帝离去的那个美妇人背影,多尔衮摇摇头回到案前。
虽然孟乔芳、吴三桂等都奏报大捷,说一捷西安城外,再奏捷武功濠泗桥,打的十万明贼灰飞烟灭,各种吹嘘。
可多尔衮虽才三十多岁,也是个久经战阵多次挂帅的悍将,他会不清楚里面具体的情况?
这两战,确实解了西安之围,甚至解救了之前陕甘的局势糜烂,但这支明军只是一支乌合之从,并不是心腹大患朱以海的直系人马。
这种所谓十万大军,大清击溃太多了,李自成的大顺军,弘光的江北四镇,左良玉等,都是一击即溃的。
击败再多也不值得高兴。
这战并没有损伤到朱以海一根毫毛,顶多是止住了关中局势继续恶化而已。
对朱以海来说,御营是其根本,而对大清来说,八旗才是根本。
只要不伤根本,其它的什么杂鱼,损失再多也没太大关系。
当然,这场胜利,对于眼下的八旗,对于他多尔衮来说,仍然还是十分需要的,这缓解了他,甚至是整个大清的不安情绪。
这场胜利,也预示着大清成功调头,新的战略正在生效。
现在让豪格扫荡陕甘的那些零散明军,由吴三桂带着新降的罗岱、郭登先、党孟安,以及汉将董学礼等人去打汉中,甚至征讨四川云贵。
下一战,吴三桂是先碰到张献忠还是朱以海御营,仍未可知,但下一战,肯定会比西安这一战更难。
打赢汉中这一战,才是真正的转折。
“赵良栋,孟乔芳、巴颜,”多尔衮喃喃念着这三个名字,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折子,提起朱笔在上面写下这三个名字。
第392章 蜀中行
“听说前面有土暴子出没,咱们回头吧!”
太阳坠没于西边群山之间,眼看着周边的山木逐渐黯淡,刘承祖忍不住不安。
张大鹏笑着道,“土暴子吓着你了?”
刘承祖却并没因为被嘲笑而激起胆气,只是好心的劝说起张鹏,“你不是咱们蜀人,不知道这些土暴子的厉害,这些人可是比虎豹还要凶残。”
刘承祖就是蜀中人,还是川北人,虽然他几年前就离开了川北,跑到石柱一带避难求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后来还加入了石柱土司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但这次若不是上司命令派他来做向导,他是绝不愿意回来的。
张大鹏则是浙东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加入御营,跟着北伐,凭着勇猛敢战,加上不错的运气,所以倒也混的不错,甚至还娶了位温柔能持家的寡妇,不仅白捡了几个孩子,甚至现在还生了个自己的孩子,也在老家置了田地。
不过做为一个御营军官,如今中兴恢复,他身为军人,也得服从军令。他被选派到御营川陕行营来,这个新的行营都是以川中明军为主,皇帝调派了一批军官过来充实。
一众御营军官分批赶到川东,抵达重庆。张大鹏成为一个营官,统领一营五百战兵加一百八的辅兵,不过他还没适应成为营官,结果又得到了一个新任务,前往汉中。
不是带他的那营人马去,而是只带了几个人秘密北上,尤其是要穿越西军控制的地区。
任务很危险,但张大鹏还是欣然接受了,选他去原因也简单,他不仅是御营调派入川军官,他还曾是皇帝侍卫,如今都还兼了个带御器械衔,就是他腰间那把千牛刀。
文安之和秦良玉需要他的这身份前往汉中。
蜀国公秦良玉特调派了老家川北的白杆兵刘承祖为他向导,几人一番伪装后便北上。
这一路小心翼翼,从重庆沿嘉陵江北上,进入顺庆再入保宁,从浙东来的张大鹏,沿途所见十分震惊。
他从东南一路西进,江西湖南等地受战争摧残,十分荒凉,可入蜀后发现,这个天府之国的蜀地,居然更惨。
石柱还好点。
重庆这样的重镇,居然十分萧瑟。
而北上川北后,就更加荒凉了。
他甚至每天都能看到老虎,而且是成群的老虎。
对此刘承祖这个川北人告诉他,“升平之时,蜀中也无虎患,可自献贼起营后三四年间,川中已经遍地皆虎,或一二十成群,或七八双同路,跳墙上屋,浮水爬船,都是以前从没听说过,外人听了也不信的事情。”
张大鹏以前在浙东还真没见过老虎,只是听说过,可从没亲眼见过,但来了蜀地后,这一路北上,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老虎了,在重庆北面的合州,他就在月下看到四头老虎从他们江对岸处经过。
在顺庆府广安州,他在江中船上,还看到一群老虎跟羊群一样经过,不仅多还大。
在蓬州凤凰山,看到山上老虎几十头。
这要不是亲眼所见,是绝不敢相信的事情,毕竟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老虎可不是喜欢群居结伴的动物。
但这几年,蜀中老虎成患,尤其是川北的顺庆、保宁二府,据说现在老虎成群结队出没,约千计。
毁于战火的南充县城,更是成了虎穴,县学宫甚至是老虎下崽之处。
到处都是老虎吃人的消息。
川南多豹子,川西多狼。
反正如今的蜀地,不再是天府之国,富裕之地,这里几乎成为炼狱。
携带着火枪、弓箭、刀枪的张大鹏他们,都几次被老虎攻击,要不是有这些火器等在身,估计也要成为如今无数被老虎吃掉的蜀中百姓一员了。
他本以为蜀中虎豹之患已经够吓人了,谁知在刘承祖这个川北眼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成群结队出没的虎豹,而是土暴子。
土暴子不是土豹子,也不是土包子,而是一种比虎豹更可怕的存在,他们也一样吃人。
“土暴子真的比虎豹还凶恶?也食人?”
刘承祖叹气。
“天快黑了,咱们还是赶紧找个能够庇护的地方先吧,咱们既得防老虎,更得防土暴子。”
刘承祖不敢吊心轻心,让张大鹏赶紧跟上他脚步。
天黑前,他们找到了一处庇护所。
一处山庙,已经毁坏的一个小庙,不过还有几面剩下一半的土墙,就算没了屋顶,但砍些树枝把墙缺口堵上,起码也能安全一些。
不过他们并不是唯一到此的人。
他们来时,这里已经聚了一群人,甚至因为他们的出现而让对方一阵慌乱,后来刘承祖出面,一口川音才好不容易让大家安静下来。
倒塌的庙墙,已经在大家的合力下用树枝石头等堵了起来,甚至大家还合力搭了个临时的简易棚顶。
这个残破的小庙里,也就抵御了早春夜晚的寒冷。
挖个坑,架上捡来的干柴,大家烧起一堆火,在这寒冷的荒郊野外,也能感受到温暖和安全。
张大鹏看着那火堆边的一群人,总感觉有几分瘆的慌。
这些个半路上遇到的人,就没一个看着正常的。
十来人缩在那里,倒像是阴间来的。
一个老头,却没有鼻子,使的那张脸上看着让人恐惧。
还有一个老人,缺了一条左臂,他旁边一个妇人,却缺了条右臂。还有缺耳朵的,少眼睛的,反正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张大鹏拿了些炒面出来,火上架起一个随身的小锅,烧开水,加入炒面搅拌,最后成了干巴的小面团。
他大方的分给大家。
一群人都是喉头鼓动,勉强客气的拒绝了一下,然后便赶紧接过,狼吞虎咽起来。
有几人甚至噎的翻白眼,张大鹏赶紧递过水解围。
一顿极简易的炒面吃完,大家也算拉近了不少距离。
这个时候大家开始自我介绍。
那几个没鼻子没耳朵没一只眼的,自述是以前遇到摇黄贼劫掠,而他们这还算是幸运的,毕竟只是少了点东西,起码命还在。说到摇黄贼时,他们还满脸惊恐。
这是无法回避的惊恐,永远伴随着他们。
摇黄贼是土暴子中的一员。
所谓摇黄旗,最早是指以摇天动、黄龙为首的一些农民军,这些人本身大多是来自于陕地,崇祯时,陕北流寇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部数次入川,每次都会裹挟大量的关中汉中和湖广等地的青壮。
而这些入川者,都很快在明军的围剿时出川,但每次都会有许多被裹胁的青壮等滞留在川陕边界的山区。
这些人没能随主力逃出包围圈,被迫滞留下来后,仍要被大明官军以及地方的土司、地主等围剿。
这些人本来也是遭难的百姓,但在乱局的压迫下,最终也只得继续落草为寇,或者与当地的土匪联合,于是就形成了以摇天动和黄龙二人为首的摇黄贼。
虽然后来摇天动和黄龙都先后战死于湖广陕西等地,但四川的摇黄贼却依然存续下来,甚至有许多因战乱饥荒等走投无路的人加入了摇黄旗。
他们继续打着摇黄贼的旗号,在川中以劫掠为主,占据山险,劫掠乡里,很少却攻打城池,主要就是流窜劫掠乡里。
摇黄贼势力大者有十三股,称摇黄十三家,就是有十三个比较大的势力,期间也有些摇黄旗被剿灭,但很快又会有新的人马继续举着旗号,所以摇黄十三家虽然更换了不少首领、势力,但打着摇黄贼旗号的这些贼匪,始终存在。
甚至因为近些年战乱的频繁,蜀中饥荒等,摇黄贼的行事也越发凶残,他们不仅抢掠钱粮,甚至直接掠人为食。
而除了摇黄贼十三家以外,还有许多没打着摇黄贼旗号的贼匪,也到处劫掠甚至食人。
因此这些食人的贼匪被川人都称为土暴子。
如今的摇黄十三家,其中势力最强的是袁韬,自号争天王,或是争食王,此人是陕西沔县人,因为偷奸婶娘事发而投奔响马,最后加入张献忠军,张献忠出川后,留在川北一带。
摇黄十三家号称拥众十万余,行事非常卑劣,不仅抢掠百姓,而且还喜欢食人。
他们在川北川东的山中为据点,经常流窜劫掠,不仅抢钱抢粮,而且喜欢掠人,把人抓回山区据点后,先给他们屯田耕种采盐等,脸上还要刺上天王、大王等字。
这些被他们掠来的人口,充当他们的劳工奴隶或是打寨子的炮灰,又将其中一些青壮者吸纳为兵,有时也会把一些俘虏来的人口在役使一两年后放归,可因为脸上刺了天王大王这些字,回去也会被官府捉拿问罪,于是这些人就算放他们走,他们也无处可归,只能继续依附于摇黄贼。
当然,摇黄贼这还是相对好点的时候,是他们得势顺利的时候,如果被官军围剿的厉害,或遇到地方的地主豪强、百姓等抗拒,他们则会十分凶残的打击报复。
比如他们曾攻破川北反抗极激烈的诸寨,就对当地反抗他们的百姓恣所欲为,剔目割耳,劓鼻截舌,断手斮胫、剥肤抽肠,甚之贯小儿于矛上,投活人于汤火,视其颠连踬踣,群用为戏。兇恶惨毒,有笔不能尽书者……时童谣云:‘流流贼,贼流流,上界差他斩人头。若有一人斩不尽,行瘟使者在後头。
这些人本来也算是明末农民军的一部份,但后来跟山贼土匪等合流后,就成为了一股极为邪恶的势力。
他们已经不仅是说要反抗官府暴政,或者是在饥荒中求生存,而是无恶不做,抢掠杀人奸淫,甚至食人。
他们杀人已经不完全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威吓百姓,他们跟隋末的朱粲,晚唐的秦宗良这些食人贼没什么区别了,他们就靠抢掠甚至是食人,到处制造杀戮搞破坏。
完全就是一群反人类的存在。
在张献忠再次入蜀后,摇黄十三家大多向张献忠称臣,他们依附张献忠,却又继续占据川北川东一些险要山区,继续为恶。
据说,摇黄贼做乱十来年,他们杀害、吃掉的川中百姓,已经有几十万之多。
蜀中出现虎患,一年被老虎吃掉几千人,但是被摇黄贼十三家杀掉吃掉的却有好几万。
破庙里。
那对男失左手女失右臂的老人,则说他们是当初在重庆被张献忠砍掉的手。
张献忠凶残之名可不虚,他当年攻占六安的时候,就将俘虏州民百姓尽断一臂,男左女右。而在他第三次入蜀,以火药爆破重庆,攻下此门户后,不仅把巡抚给五马分尸,还将俘虏的三万余人皆砍一臂。
那两位老人各断了一臂,就是在重庆被西军攻破时被砍了的。
“你们这是去哪?”张大鹏问。
“听说张献忠带大兵自成都北上,我们打算逃往汉中,汉中的贺珍马科等,如今归附了大明天子,我们准备先逃往汉中,到时再看是否沿汉水去郧阳躲避。”
“何不去重庆、夔州?”
“听说西贼要发兵攻顺庆、重庆,我们哪敢南下。”
第393章 月黑风高遭遇贼
张大鹏是从富庶的浙东来的。
虽然崇祯朝末年江山崩塌,但有绍天帝扶危济世,保住了浙东不失。浙东那边还算安定,只是因旱灾和兵乱,导致粮价大涨。
但他没想到,号称天府之国的蜀地,居然是这么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摇黄贼、土暴子、西贼,甚至还有作乱的明军、地主武装、土司势力等各方势力,整个蜀地成了炼狱。
“这些畜生!”张大鹏忍不住骂道。
断臂老者叹道,“只有我们川人才知川中之乱,川人之苦也。蜀地杀人之多而且惨者莫过于献贼也,然杀人之多而且为戏乐者更莫甚于摇黄贼。
西贼杀人秉承于头目,而摇黄贼营内,就算十来岁少年二三尺童子亦自专其杀,亦逢人便杀。
老汉说他从西贼营中被斩一臂获释后,又曾被摇黄贼抓入寨中,亲眼看到贼把小儿抛上空中,然后拿长矛尖去接,见孩童被刺中疼痛惨叫,他们却哄然大笑,还看到他们把人绑在树上,肚子上开洞,掏出肠子缠到它身上以取乐,
还有提着小孩的手脚,拿人脑袋去撞钟,脑浆都撞出来,他们却拍手称快·····”
“畜生,畜生都不如!”张大鹏大骂,“比满州鞑子还残虐!”
那断臂老人叹道,“那些人根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摇黄贼都食人肉,甚至强迫俘虏食人肉,我曾在贼营一年,亦曾被迫食人肉,后来因年迈体弱,又少一臂,被他们逐出。”
说到这事,老人的眼中亦露痛苦之色。
摇黄贼号十三家,但大小势力众多,他们基本上就以抢掠为主几乎不事生产,
而蜀中到眼下,因灾害、兵祸等影响,大量田地荒芜,地主士绅们还能够结寨自保,但一般百姓却已经无力抵抗。
兵贼匪一遍遍的过,耕牛被掠,以人为耕,可种出的粮食仍然保不住,大量百姓开始逃亡,那些靠抢掠为生的摇黄贼等一般不敢攻打城池,乡间抢不到粮食后,便干脆直接抢人,抢人为食。
他们十分狡诈的趁夜登高,遥望远处,有烽烟起处,必有人家,于是潜往劫掠,屠以充饥。
相比之下,第三次入蜀后的张献忠虽然也杀人多,但张献忠的西营好歹不会直接以人为食,他们一般是进攻城池,重点向那些官绅大户们打粮。
只要不反抗而归顺的,他也不会乱杀,只是对那些抵抗激烈者,残暴杀戮震慑报复。
“官军怎么就没把这些灭绝人性的贼子全杀光?”张大鹏恨声道。
“蜀中官兵自顾不暇,哪又有余力围剿这些摇黄贼呢。”
崇祯以来,李自成、张献忠等多路义军,都数次攻入蜀中,官军虽然百般围剿,但反而让蜀地更受摧残。
而一心占据偏远山区,主要在乡野劫掠的摇黄贼等,官军虽也会剿,但这些人并不好剿。
何况,官军的主要目标是放在张献忠李自成等这些人身上。
“我听说,朝廷好像有意要招抚摇黄十三家,据说那争世王袁韬就要被授团练总兵官之职呢。”一位缺鼻子老者道。
“这种畜生不如的贼子,还招抚他们?不可能!”张大鹏愤愤不平喊道。
“我也听说是有这事,好像四川总督王应熊正在派人招抚,欲借十三家之兵马来对付献贼!”
张大鹏气的想骂人。
“这种吃人的贼,还以杀人为乐的贼,如何能招抚?万岁爷绝不会同意的!”
一群残疾的老头们却都沉默着,说实话,他们对朝廷早没有什么好感,这些年大家如坠地狱,可又见朝廷来解救过他们?
四川的那些官军,也比那些西贼啊摇黄贼、土暴子们好不到哪去。
各路川军,得不到朝廷的粮饷供给,地方上也无法有效筹集,只能将领们自己想办法,但除了摊派、劝捐也没其它办法了。
最后缺饷少粮的这些官兵,也只能抢掠强征。
比如王应熊手下最重要的将领王祥,原是王应熊家仆出身,凭借勇武能战,加上王应熊的支持,也成为一方大将,他收拢了一些川中残兵败将,聚集于遵义一带,拥王应熊总督四川。
为了能够维持供军,他也是强征百姓钱粮。
比如每家发给免死牌一张,需要交纳银两若干两,然后,每头牛又给牛票一张,需交银若干两。
如果不交免死牌银和牛票银,那就直接捆人牵牛。
甚至这免死牌银和牛票银,也是一涨再涨。
拥有田地的百姓,得按亩交捐,且数目不固定,经常加派,甚至提前征收。没田地的,也得按人头交纳。
反正就是想办法从百姓手上强征钱粮以供军养兵。
甚至有一些官兵,因为缺粮少饷,最后打仗时把捉到的俘虏,直接就给吃了,甚至是卖给人贩子屠宰卖肉。
甚至这些官兵,有时为了钱粮,还争地盘,相互内战。
总之,蜀中其实早就乱了。
所谓总督巡抚总兵等,完全就没了有真正的朝廷制度,都是各凭人马地盘说话。
那些总督、巡抚、道员们都得拉拢一些带兵的总兵参将们,这样才能说话有用,比如说巡抚马乾跟曾英是一伙的,王应熊倚靠王祥等。
总督巡抚们都在拉拢那些武将,甚至为了获得更多武力支持,他们对那些贼匪流寇也一样是大力招抚的,就算是摇黄贼这种土暴子,他们都愿意招抚。
如今巴蜀明朝官将们虽然愿意尊奉朱以海,但本质上仍还处于分裂割据状态,朱以海下旨任命的这些经略、总督、巡抚等,其实也基本上还是承认了川中各个割据势力的地位。
在御营陕甘行营真正建立起来,并真正能够完全尊奉天子诏令以前,巴蜀其实仍然还是朝廷无法实际控制之地。
现在川中几大军头分别就是秦良玉、曾英、杨展、王祥、侯永锡、马应试诸将,还有忠州一带的三谭,谭文、谭宏、谭诣。
各路军阀割据称雄,朱以海暂时也只能是叠床架屋的授命总督、巡抚、提督等大员,实际上也都是承认蜀中各方势力的地位。
希望能先团结对外,统一战线。
不过他也派文安之经略,重用秦良玉,又开始组建川陕御营行营,但很明显,想要真正实际掌控川中,还很遥远。
如今马乾、王应熊、樊一蘅这些地方实力派,仍然在不断的招兵买马,拉拢招抚。
王应熊做为四川总督,他想招抚摇黄十三家,自然是想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实力,好真正坐稳这川督位置,以能够号令的动杨展、曾英诸将。
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在意摇黄贼的残暴过往,只是看中摇黄十三家号称拥兵十万这一点。
张大鹏是御营军官,奉旨前来四川,同来的还有不少军官,都是从御营诸军中抽调来的精干。
皇帝也知晓蜀中如今军阀割据的现状,有湖广五忠的前车之鉴,皇帝明显对川中军头们不信任,但毕竟他们又还是尊奉朝廷的,所以在张献忠以及清军的威胁下,朱以海也只能徐徐图之。
川陕行营是关键,从川军中抽调精锐士兵,再加上御营派去的军官,再招募一些川中朴实青壮,这支行营是皇帝一步步控制四川的关键。
不过路也还长。
来之前,张大鹏也知晓这趟不容易。
但现在听了这些,让他对蜀中形势的复杂又多了几分了解。
川陕行营想立起来,并且要完全忠于皇帝,不容易。
“有动静!”
杨威悄然靠近,凑到张大鹏身边禀报。
一群结伴往汉中逃难的百姓看到突然出现的杨威吓了一跳,他们都没发现他,杨威是张大鹏的亲兵队长,一个猎户出身。
这次随同张大鹏一起从御营调来,张大鹏是营官,而杨威则是张大鹏这营的直属队长,也可称为亲兵队长。
这次北上汉中,除了充当向导的石柱白杆川兵刘承祖外,便是杨威和另一位白杆兵马良。
“发现什么了?”
杨威和马良被张大鹏安排在暗处,负责侦察情况。
“大约二里外,翻过这个山脊,有一条小溪,营地就在旁边,总共五十人,男女都有,他们搭了几个帐篷,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烧水,”
“还有呢?”张大鹏问,“能确认他们身份吗?”
“应当就是土暴子,极可能就是摇黄贼,”杨威敢如此说的理由是他们发现那营地里绑了好几个人,“有八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看着好像是一家人。”
张大鹏腾的起身,“你意思是这些人在烧水,准备宰人吃肉?”
“应当是这样。”
张大鹏脸色铁青。
“只有这五十人吗?”
“附近暂时没有发现其它人。”
“他娘的,刚说摇黄贼,还真就碰上了,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杨威提醒他,“对方足有五十人,咱们才四个。”
“既然让我们碰上了,就没理由不理会,咱们是谁?”张大鹏提醒他们,“我们是大明御营川陕行营的,是天子近卫,咱们碰上了这些土暴子摇黄贼要食人,岂能视而不见?”
“可是咱们才四人?”
“四人又如何,咱们堂堂天子近卫,还会怕一群畜生不成?”
张大鹏咬着牙,“杨威,你仔细说说,他们到底几男几女,有什么武器?他们可有防备,有没有派人放哨?”
第394章 万岁
“你们要去杀土暴子?”
断臂老者听到他们的谈话,震惊之余还是上来询问。
“不瞒老乡,我乃大明天子御营侍卫亲军,刚从浙东来到蜀中,这次奉公差往汉中去,不料遇到一伙土暴子要食人,我岂能视而不见。”
“你们真要去?”
老者好心劝说,“他们可是有五十人啊,我以前在摇黄贼中做过俘虏,知晓这是一小队人马,你们就四人,双拳难敌四手啊。”
张大鹏自信满满,“趁夜袭击,虽仅四人亦不惧也。”
十几名川人,都是残疾,缺胳膊少鼻子眼睛耳朵的,他们都曾饱受摇黄贼的残害,向来对摇黄贼畏惧不已,可此时听说这个刚才还分他们粮食的汉子说自己是皇帝近卫,又要去杀土暴子,心中亦敬佩不已。
“老汉叫赵显,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一家老小俱命丧土暴子贼人之手,你们杀土暴子带上我。”断臂老汉咬牙道,“我虽只剩下一只手,但也还能杀贼。”说着老汉提起自己携带的一把畲刀。
畲刀简陋,是民间日用之器,川峡山险,全用此刀开山耕种,短柄者谓之畲刀,并可着裤,如果安上长把,那就是一把朴刀。
短柄的挂在腰上,就是民间常用的柴刀。
老汉出川逃难,也仅此一件防手武器,即可开路,也可护卫。
“杀贼剿匪,那是我等军人之责,老汉你们只是普通民众百姓,又有残疾,还是请在此等候消息吧。”
老汉却把刀取下,“我虽只剩下了一只手,可也还是能砍人的,带上我们吧。”
另几个残疾的老汉也都站了起来,表示愿意同往杀贼。
“那些摇黄土暴子根本就不是人,多少川人死于他们手中,我们个个都与他们有血海深仇,今日几位军爷要去剿匪杀贼,我们也要同往。”
若没有张大鹏他们,他们是绝对要敬而远之的,但现在有壮汉勇士带头,他们也都鼓起勇气来。
连队伍里的几个残疾的妇人都要同往。
她们同样与土暴子有深仇大恨。
土暴子在川北川东横行为祸已有十年有余,劫掠过多少百姓,祸害多少地方,最早他们实力弱小时,还仅是搞点抢掠、绑票的事情,但到了近几年,他们已经号称十余万众,敢攻城夺取,甚至在如今钱粮越来越难抢时,直接掠人而食。
相比起来,官军还只是强征摊派,可总比直接绑人分食要好些。
一番商量过后,张大鹏见大家满心愤慨,都要随去杀贼报仇,最后也就只好同意。
“既然你们要同去杀贼,也行,但有一条,得听我指挥。”
夜色苍茫。
张大鹏迅速做了一番布置,仍由杨威和马良打前锋,他则带了五个看着较强壮的川民随后,刘承祖则带着剩下的几个较弱的川民随后跟上。
他们在夜色下,小心的在山中行进。
山中春寒料峭,大家却都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进。
天上几点昏暗的星光,弯月半隐在云后。
山上传来狼嚎声。
他们跟在杨威和马良二人后面,一路悄悄摸往那队摇黄贼的营地,远远的,风中传来一阵肉香。
张大鹏脸色大变,“难道这些该死的摇黄贼已经在煮人肉了?”
“也许吧。”
“快点。”
张大鹏加快了脚步,很快迎着风来到了山下溪边,远远就看到有篝火。
有几顶帐篷立在溪边,有人在说话。
寂静的夜里,话语声随风飘荡很远,张大鹏听出他们肆意的笑。
风里还夹杂着一些求饶的哭泣声。
独臂老头小声在旁边道,“那些放肆笑的是陕北口音,哭泣求饶的是川北口音,定是摇黄贼掠人川人要吃没错。”
确定好后,张大鹏心中越发愤怒。
人怎么可以吃人?
就算是满州鞑子,也还没穷凶极恶到这个地步啊。
这些该死的家伙。
他摘下自己的弓,从箭袋中取出羽箭,他对着杨威、马良、刘承祖三人打手势,这里就他们四个是官兵,都是川陕行营的近卫军。
“先摸过去,靠近些,用箭和刀,尽量小心一些,最后再用火器。”
四人都携带有弓箭和刀,还有火铳,但以四对五十,张大鹏打算先潜近干掉几个再说。
在远处小心的观察了一会,张大鹏发现这些摇黄贼很狂。
这队贼在溪边扎营,仅是立了几顶帐篷,然后生了几堆火,一点防御都没有,既没有栅栏也没拒马,更别说其它。
但张大鹏仍然很小心的观察着。
他已经是一个经历许多场战斗的老兵,他不会轻敌大意。
终于,他找到了敌人的哨探,营地溪边上下游一边一个,就隐在暗处,在树底下缩成一团,不仔细看确实不易发现,但这两人也明显没太用心。
他跟杨威比划手势,示意四人分成两队,先摸过去把这两个哨探解决了。
张大鹏小心翼翼的摸过去。
靠近哨探时,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谁?”
“老三,还以为你睡着了呢,鱼煮好了,给你小子先装了碗来。”
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树下阴影里也走出来一人,“还以为你们喝鱼汤把我忘记了呢,这鬼天气,早开春了,却还这么冷。”
“赶紧趁热吃吧,这鱼汤不错。”
“闻着真香。”
“可惜没捕到几条鱼,大家先凑和着喝碗鱼汤,一会宰几个人,烤来吃了。”
“天天吃人肉,早腻了,就不能多捕几条鱼么。”
“哪有这么好捕,这水也冰冷,咱也没网,能弄到这几条都不错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扯着。
这时张大鹏和刘承祖已经悄悄摸近,张大鹏手持一张劲弓,刘承祖也一样。
大鹏对着他打手势示意
等刘承祖点头示意收到后,大鹏在数步外拉紧弓弦,对着就是一箭射去,另一边的刘承祖也是一箭射出。
两支箭几乎是同时射出。
弓弦响动,利箭破空。
两个贼人有所警觉,扭头观看。
却已经为时已晚。
两支箭分别命中各自目标。
那碗喷香的鱼汤从贼人手中脱落,砸在地上,发出响声,但却被风声掩盖大半。
两贼人闯哼一声,双双中箭倒地。
距离很近,两箭都是直接命中要害,没给他们丝毫躲避或叫喊的机会。
两人倒地。
张大鹏和刘承祖小心摸上前来,都是直接拿刀把倒地贼人的脖子又给抹了,补完刀,又迅速的搜索了一遍尸体。
另一边的马良和杨威也顺利的解决了那个还在寒风里缩着身子打磕睡的岗哨。
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三个贼人,开局顺利,大家很高兴。
迅速调整了下呼吸。
他们收回了射出的箭支,继续摸向营地。
咻咻四箭射出,四个贼人倒地。
其中一个贼人中箭摔倒时扯翻了旁边的一个水桶,发出了响声。
“怎么回事?”
有人询问,并走了过来。
张大鹏对着那人就是一箭。
“啊!”
一声惨叫响彻营地,那一箭没能杀死他,他捂着伤口惨叫着往一边逃去。
营地惊地。
张大鹏见偷袭已经被发现,干脆直接拔出了腰间的戚刀,全长一米五的戚刀在手,张大鹏大喊一声,“大明万岁,皇帝万岁!”
然后如猛虎下山一般的扑向了贼人。
杨威也拔出腰间戚刀大喊万岁冲向贼人。
而来自石柱秦良玉白杆兵的刘承祖和马良二人,则是取下背着的白杆枪,握紧长枪,紧随在后冲锋。
戚刀如一匹白练划破长空。
张大鹏人高马大,这柄戚刀在手,更是势大力疾,威猛无比。
一个贼人仓促间拔刀来战。
张大鹏却已经凌空跃起,持刀跳斩。
锋利的戚刀是御营制式刀具,由舟山刀厂打造,此刀形制就是戚继光仿倭刀创制的戚家刀,也叫长刀,是戚家军给火枪手装备的刀。
这种刀比一般的刀要更锋利,尤其是更长一些,全长一米五。
可单刀执刀,也可双手持。
舟山刀厂打造的戚刀,用料十足,且打造精良,都是技术优秀的工具打造,又有严格的检验标准,每把刀都堪称精品。
那贼人仓促间拔刀相迎。
戚刀带着破空厉声斩下。
一刀斩落。
金铁交加。
戚刀砍断了摇黄贼的腰刀,并将他的天灵盖都砍开了。
一刀得手,斩杀一人。
张大鹏却是迅速收刀,又冲向另一个贼人。
一刀横扫,那贼人反应不及,腰腹已经被切刀一个大口子,肠子流出,鲜血四溅。
张大鹏拔刀,又冲向下一个。
这时张显等断臂老者们,也已经提着畲刀冲了上来,他们满怀怒火恨意,跟着势不可挡的张大鹏四人身后,痛打落水狗。
“大明万岁!”
大鹏又是一记跳斩,将一个看似才十二三岁的瘦高少年摇黄贼砍倒,那少年倒下时,双目圆睁,手中的刀高高举起,却没能斩落。
心中有一刹那的失神。
但很快大鹏恢复神智,他记起眼前这些人都是恶贯满盈的摇黄贼,张显说过他曾亲眼见过摇黄贼中的少年贼,一样以杀人为乐。
没有一个摇黄贼是无辜的,哪怕是少年。
张大鹏和杨威几个,如下山猛虎,势不可挡,就连那些残疾的川人老汉,也十分凶狠,尖叫声在溪边回荡。
良久。
溪边恢复安静。
风中弥漫着血腥味,五十个摇黄贼,已经被他们杀光了。
旁边的树上,绑着的被掳来一家八口,也早被惊的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395章 难民
刘承祖气喘吁吁,扶着白杆枪环视四面。
看着遍地尸体,忍不住激动的冲张大鹏道,“恭喜大人,全歼贼人。”
“区区一群土寇而已,不值一提。”赵大鹏坐在地上喘息,刚才行动迅猛,他带头冲锋,连砍十余贼,这一停下来感觉浑身脱力。
那群跟随来的残疾川民们刚才也出力不小,起码大声吼叫着也制造了很大声势,更别说跟着后面捅人、砍人了。
“守备大人威武!”
大家都很兴奋。
“赶紧打扫战场吧,一会虎豹应当闻血腥而来了。”马科提醒。
杨威却还觉得有些不过瘾,兴奋的甩着刀,“大虫要是敢来,就一起收拾了,到时把虎皮扒下来,将来献给万岁,咱们今晚还能吃顿老虎汤。”
大家哈哈大笑,却也不敢大意,都是赶紧开始打扫战场。
马科带大家开始将那些摇黄贼尸体的脑袋全都砍下来提回来堆一起,然后把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扒了,武器收拾到一起。
最后将那些无头尸都抛入溪流。
收拾的刀枪弓箭等不少,虽然这些摇黄贼的器械比较简陋,但也还是夺得铁甲一副,皮甲一副,铁盔几顶,盾牌、弓箭、刀、矛若干。
甚至还搜出了不少金银铜钱,还有一些丝布米面,又几顶帐篷。
银子是散碎银子,金子则多是些饰物,大多是女人们的饰物,也比较简单样式,一看就知道是抢自百姓妇人身上的。
那一家八口被解救下来,还都瑟瑟发抖。
头发花白的老者是家长,穿着长衫,看他们像是个士绅之家,老人过来拜谢。
“多谢诸位相救,还不知道恩公高姓大名?”
独臂老汉张显在一边笑道,“这四位可不得了,浙东来的圣人禁卫亲军,如今是新建御营川陕行营的军官,这位是张守备,一营主将呢。”
张大鹏谦虚,询问老者是如何落摇黄贼之手的。
老汉一声叹息。
大家坐在火堆边,一边接着贼人的锅继续做饭,一边开始聊起各自情况。
老者姓周,正是保宁府的人。
他本是个大明秀才,虽说没能再考中举人,但家里有百来亩地,也算是个小地主,他自己又坐馆教学生,日子还是不错的,三个儿子也都开过蒙,虽都不是读书的料,但三兄弟一个做起药材生意,两个在家耕种,闲时还能打个猎什么的,反正本来还是不错的。
可自从崇祯六七年起,世道就乱了。
关中的农民军入川,到处劫掠,又引官军入川,也是兵过如匪,后来虽农民军大部份离开,但也有一些留了下来,他们开始窜入川北川东,与当地贼匪勾结一起,形成了摇黄贼各家。
此后周秀才他们这些川北人就难了,经常被劫掠,一开始,摇黄贼实力不强,也就跟一般山贼无二,偷袭,绑票等,可到这几年,势力越来越强,便是开始连城镇都偷袭攻打。
乡村已经是无法容身,大家只能要么逃往川南,或是避入府县,要么就是士绅们联合起来结寨自保。
但仍有许多寨子最后被这些贼攻破。
而官军并没有保护他们,反而敲骨吸髓的剥削他们,今天这个要收免死牌银,那个要收牛票,后天又要收丁银,再后天可能又要收什么户税,反正各种明目,这些官军虽不直接杀人,但大家也是被弄的一点钱粮都留不住。
贼人真要来了,却看不到官军来护民。
周秀才一家这些年也是历经艰辛,早先被摇黄贼绑过票,交银子赎人,后来官军又一遍遍的搜刮,最终地也种不下去了,一家子把地荒芜了,搬去了保宁府的南部县城,周老汉毕竟是个秀才,儿子以前也收药材的,所以他找了个账房做,儿子一个去药铺当伙计,另两个也都找了个伙计的活,一家子也算勉强能活下来。
可这世道并不会放过他们。
先是张献忠在武昌建国称王,结果李自成在襄阳立号,张献忠不愿依附李自成之下,又怕跟罗汝才一样被李自成吞并,于是只能逆江进入川中,刚入川时还打的是大顺永昌的年号,打的李自成之旗。
张献忠入川,李自成则北伐。
李自成一路势如破竹,声威大振,这位闯皇却对张献忠并不满意,不愿意任他占据蜀中,于是派了归附的原明朝总兵,新封的怀仁伯马科,护送原大明最后一任辽东巡抚黎玉田,前往川中任四川节度使。
李自成用意明显,就是要趁张献忠还没有全取川中,立足未稳之际,派兵去争夺四川,挤压张献忠的生存空间,迫使这个八大王,最终真正归附大顺。
只是当马科他们进入川北后,李自成却已经兵败山海关。
消息传到四川,张献忠便立马挥兵北上,与顺军交战。
马科由汉中入川,攻陷保宁,再陷潼川,张献忠在成都称帝,亲率兵北上在锦州击败马科,迫使顺军退回汉中。
次年,马科与贺珍领兵至褒城,攻大西军于广元,大西军屠广元而走,张献忠随后命令刘进孝屠保宁。
贺珍不敌,其部将严自明、郑天禄皆大肆劫掠保宁而回。
川北在这两年战火不断,本就饱受摇黄贼的劫掠,结果马科降顺后领兵入川,在川北大败明军,这下连本来勉强保存的川北府县城池,也皆被顺军攻破。
而张献忠又派兵北上,双方从保宁战到绵州,数次大战,各有胜负,但不管谁败了,都会大掠而归。张献忠的西军更狠,他们一但失利,不仅抢掠撤退,还会大肆屠杀川北百姓,目的就是毁坏川北,让得胜的顺军也无法继续在川北立足。
没有人口,就无法生产耕种供养军队。
本来好不容易在南部县安定下来的周秀才一家,也是饱受伤害,他们一家原有十几口人,也因为这西贼顺贼的反复攻夺而被迫逃难,甚至死了好几个家人。
东躲西藏,无安身之地。
后来逃进一座深山里,加入了当地一位举人建起的寨子中,大家在山中耕种打猎,训练警戒自卫。
可这安生日子也没多久,他们被摇黄贼在一个夜晚袭击,贼人还早安插了奸细混入寨中,放火制造混乱,打开寨门,那个寨子坚守了一年多,还是被毁了。
周老汉一家剩下八口人被俘。
至于他们现在出现在这的原因,是刚才被杀的那伙贼人,要前往保宁府奉命集结,而他们一家,是他们带着的‘粮食’,万一路上粮食不够,就杀他们吃,就跟牲畜一样携带着以备充饥。
听完这些,张大鹏不由的再次沉默,他没想到川中这天府之国,如今居然到这种地步了。
虎啸声响起。
张大鹏端起火枪。
对着黑暗中虎啸声处就是一铳。
砰的一声巨响,老虎逃走了。
“面疙瘩汤好了,先吃饭吧。”
独臂张显喊道。
闻着面汤香味,大家都觉得饿了。
于是就在这血腥之中,赶紧盛汤吃。
饭后。
听说张大鹏要去汉中,周秀才也打算同往,张显等一群残疾人,更是都要同行。
周秀才生怕张大鹏不带着他,连忙道,“我虽是个秀才,但不仅能写会算,而且我也会射箭,我三个儿子也都很年轻,会射箭的。我看从贼人那缴获了好几张弓,给我们,能用。”
张显等也都表示不会拖累,他们拿着刀枪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刘承祖看着这些残疾的残疾,老弱的老弱,并不想带着,但张大鹏看了一会后,却是叹息一声,“你们要跟着我去汉中也行,但一切都得听从我的命令,得按军中行事,咱们先简单的编伍一下,五人一伍,两伍一什,四什为一队,咱们这里现在有二十多人,就先编成两什四伍,”
张大鹏让刘承祖、杨威、马良三人,跟他一样,各带一伍,几个妇人则另编一伍。
四个伍算是战斗伍,经过简单的搭配后,两人持盾,一人持刀,一人持弓,一人持矛,张大鹏他们四个,则远射近战皆宜。
缴获来的两件甲,也都分配给周秀才的两个儿子了,他们没残疾,也比较年轻强壮,虽然当人菜饿了一段时间,但毕竟还年轻,总比张显他们这些老独臂强些。
经过这么简单的搭配后,倒也像样。
如张显这样的独臂就持刀,瞎只眼的持盾,那双手双脚健全,只是缺鼻子少耳朵的则持矛,而如周秀才和他三个儿子,都持弓。
大家各报了姓名,简单讲了来历,也算是临时结下战斗友谊。
“我张大鹏是浙东人,以前是个孤儿,小时吃百家饭长大,十来岁起开始靠打零工糊口,后来幸运遇到了万岁爷,应募从军,跟随北伐,我在嘉兴还遇到了一个好女人,成了家如今还生了孩子,在老家还以御营亲军身份便宜买了田,
我现在是御营川陕行营步军的一个营官,武职是正六品守备,每月薪水银五十两,另帮办书记油烛等一切办公用费用还有一百五十两,
陛下对我等将士非常优厚,厚饷养兵,且还高薪养廉,如今在浙东,百姓重新安定,田间地头一片繁忙,当官的治政理民,当兵的训练打仗,工匠做工,商人行销,百姓耕种,四民乐业,
我相信,今后四川也会好起来的,
大家现在跟着我去汉中,我便暂将你们编为我的营亲兵队中,每人日支银一钱二分,女子老人则按长夫,日支银八分,按月发赏,若有斩杀擒贼缴获,仍按军中制度,论功授赏。”
第396章 同命不同价
一番话倒是让大家愣住。
独臂张显有几分不安,“千总大人,咱们就是群残废,如何能入御营,成为千总亲军?怎么还能拿饷银呢。”
周秀才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怀疑这位刚才非常凶猛的赵千总,是不是想强拉壮丁?虽然听起来,对方那是浙东来的御林军,又是个五品守备,人家一个月俸银都五十两,另外还有公用银一百五十两,这待遇好的惊人。
深为御营行营,来了蜀中还怕没兵?
而他们这些人,残疾的残疾,老弱的老弱,怎么看也不是个正经当兵的料,他的三个儿子倒是合适,可也饿的太瘦了。
张大鹏笑着道,“大家也别误会,我这不是强拉壮丁之意,而是现在咱们既然要一起北上汉中,那就一切按军伍之制来,大家拿起武器,也就暂时是我大明之兵,是我张大鹏指挥的兵,既然是兵,那就得有饷。”
“你们现在起,就是临时征召的御营之兵了,当然,等到了汉中,你们就可以恢复民众身份了,但是呢,现在暂时是御营兵,所以这饷按日计给,行动要听军令,但有擒斩缴获,也按功授赏。”
这话听的众人半信半疑,但张大鹏四人能够冒险来解除他们,还一下子歼灭了五十个摇黄贼,这不免让大家又觉得他是值得信任的。
“周秀才,你现在暂且充当本营官的书记官,刚才歼灭五十摇黄贼,你来记录一下,整个行动过程,还有各自斩杀、协助斩杀的功劳,以及缴获的武器、钱粮等战利品,都要详细记录下来,这个到时还要上报行营的。”
周秀才赶紧点头,做这些他倒是拿手,现在他有些慌,能够有点事做,还让他踏实不少。
“你兼任书记一差,我每日再给你支银一钱二分吧。”
“不用不用,我也就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张大鹏却摆手道,“现在起你是我营里的兵了,一切以服从军令为首要,”
“对了,刚才大家也都辛苦了,就按御营赏罚制度,大家都按功劳赏赐,现在就发赏。”
等到银子真发到了手里,大家都还很愣神。
可那真金白银放在手里,虽然不多,但毕竟是真银子啊,这是军功赏赐。
如独臂张显,刚才冲的很猛,这个全家死绝就剩下他一个的老头,刚才一把畲刀连砍翻好几个贼,还跟着补了好几个刀。
朱以海很重军功,不仅讲究厚饷养军,也更讲究军功赏赐。
赏赐分功城赏和首级赏。
攻城以云梯攻城为例,第一个攻入府城的赏银二百五十两,州城二百两,县城一百五十两,第二个攻入府城的赏银二百两,攻入州城的一百五十两,攻入县城的赏银一百两。
如此类推,攻入府州县城的前五人,都给攻城赏银,以五十两为基准递减。
这个标准,其实是朱以海直接引用满鞑子的,采用相同标准,也是敌人既然能给的起,我大明当然也不能差,这样大家才能更勇敢。
又有冲锋陷阵赏银,分两种,一是凡强敌在前、阵坚垒固、能倡众战胜者,二是交战双方势均力敌,有于本营中冲锋前进者,皆重赏。
按军功分别给予五十两、四十两、三十两不等的赏赐。
另外水战赏银则分别按船只大小划分三等,依次赏先跃登敌船者前四人、三人、二人不等,比如登一等船第一人赏银一百两,二等船八十两,三等船六十两,登一等船第二人赏银八十两,二等船六十两,三等船四十两,以二十两为标准,依次递减。
不仅有赏银,还有赏官,大兵所至之处,或敌人坚壁相距,或大列阵相迎,有能挺身先登,以及越众冲锋者,应各依立功等第,授予守备、千把总等官。至于先跃敌船立功者,应各依船大小等第,授以都司、守备、千把总等官,并各给赏银有差,以示鼓励。
除了这些外,朱以海仍强调首级军功赏赐。
大明向来注重首功制,洪武年间,沿海出现倭乱,朱元璋给出的军功赏赐标准是凡总旗军士弓兵生擒一人者,赏银十两,斩首一级八两,民人生擒贼一人银十二两,斩首一级十两。
后来朱棣时期,连连出征漠北,更注重首功,他拟定的军中赏罚号令,明确规定,哨马生擒一贼,赏银三十两。斩获首级一颗,赏银二十两。
明宣宗时,南方蛮贼作乱,朝廷激励将士剿贼,出台新政策,斩贼首三颗及以上,军阶升一级,斩首两颗及以下,俘虏一两人、斩杀从犯,只给财物赏赐,不升军阶。
土木堡之变后,军功记首,更是成为明军主要激励制度。
明宪宗时,奖励制度更全面。
首先,按杀敌地域而给不同奖励,首功分四等,一等是宁夏、大同等地的北虏,斩获首级一颗就可官升一级,二等是辽东女真,斩获首级两颗可官升一级,三等是陕西、四川等地的番苗蛮贼,斩获首级三颗可官升一级。四等是内地反贼,斩获首级六颗可官升一级,四等功都以三级为上限,超出部份只给予物质赏赐,不升官。
其次,按杀敌性别、年龄不同区别奖赏,除北虏外,苗蛮、女真、反贼三等功中,妇女、幼男的首级不作为升官依据,只做物质赏赐依据,至于北虏,壮男、幼男、妇女的首级均做为升官依据,不同在于,若首级属于壮男升官为实授,若首级属于幼男、妇女只授予署职,即代理官职。
并且军官的奖赏与部下斩首数量挂钩,把总、指挥等军官,若领军五百,部下每斩首五颗可升一级,若领兵千人,部下每斩首十颗可升一级,其余以此类推,升级上限依旧为三级,都指挥使以及上的,最多署职两级。
大明经历二百多年,首功制度越来越重要,甚至出现同命不同价的情况。
首功制好处是比较直观,以人头为准,简单直接,但缺点是容易出现滥杀邀功,甚至是杀良冒功,甚至是军人之间卖首级功等情况。
由于首级成为军士升迁和赏赐的唯一依据,士兵普遍染上滥杀的恶习;但战争并不是常态化的事件,即使发生战争,也很可能拿不到人头,贪欲大增的士兵往往滥杀充数,杀边境夷民、杀敌军降将、杀部落幼男等现象屡禁不止。万历年间,有文臣上疏揭露:延镇边境上的夷民基本上都已经归顺明朝,但戍边将士为了追求军功,冲入夷民居住地,大肆屠戮,残暴和血腥可见一斑。更有甚者,在战场上割掉战友的首级,击杀被敌军掳去的国民邀功。
滥杀、杀良冒功、买功卖功,都是明军中的严重问题,甚至还有战场争首内斗的情况。
但对于如今的朱以海来说,明军不能战,兼之鞑虏、内贼等各方势力严重威胁,他不但得建立一支直属于自己的禁卫御营,不仅要靠厚饷养军,还得有较完善和丰厚的功赏制度激励士兵。
所以尽管不少大臣认为朝廷原来那一套功赏制度有问题,尤其是首级功赏有问题,但朱以海仍然坚持,并且正式下旨拟定了一套绍天朝的战功赏赐制度,不仅有攻城攻、冲锋功、水战功这些,也还有如侦察功,以及斩首功、缴获功等等详细规定。
在以前,蒙古人首级最值钱,然后是建州女真,再是苗蛮,最后是内贼,朱以海调整了一下,现在是满州鞑子最值钱,也就是八旗满州,包括八旗满州里的蒙古人、朝鲜人、汉人等,接着是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再然后是清军绿营,再是苗蛮,再是内地反贼,再是山贼土匪。
朱以海新拟的军功制度比较复杂,首先强调的还是集体军功,然后是个人军功,同时注重首级军功。
比如说按敌我双方兵力对比,以少击多,破城、破阵的战斗为上阵,双方力量相当的为中阵,以多击少的为下阵,然后再根据对敌杀获率,将杀获达到四成以上的为上获,二成的为中获,一成以下的为下获。
如此上阵上获功劳最大,下阵下获军功最小,又要根据士兵的表现再分为三等功,
上阵上获的第一等可得军功五转,上阵中获、中阵上获的第一等为四转,而下阵下获不分等,均为一转。
此外,又设立跳荡功,先锋功等。
这两个功相比起一般的三等功,相当于特等功之类的了,比如跳荡功非常严格,临阵对寇,矢石未交,先锋挺入,陷坚突众,贼徒因而破败者,为跳荡,这得是冲锋破阵者才行,而且,有严格数量限制。
破贼阵不满万人,则跳荡功不得超过十人,若破万人以上,则每一千人加一人,其先锋第一功,所叙不得过二十人。
俘虏一万人以上,其头首一人准跳荡功,一千人以上,准第一等例,贼数不满千人,量差等处分。
第397章 不坠天子亲军威名
在朱以海的这个军功赏赐制度下,将士们打仗,先得看交战规模战果,先定阵获,然后根据士兵个人表现,再定三等功,最后按战斗规模,再选出跳荡、先锋这些特等战功的数量。
其次,跳荡、先锋入城、破阵的还另有官赏银赏,斩获首级,也另有军功赏赐,甚至能凭首级升官。
总之,朱以海的新功赏制度,比大明以前的更优厚,更能激励士兵。
就说张大鹏他们歼灭了五十个摇黄贼,这可也不算小功,毕竟他们只四人歼五十人,以少击众还全歼对方,缴获不少还解救了八个百姓。
杀的摇黄贼是内地贼匪,档次最低,最不值钱的人头功,但也毕竟是人头功,一等八旗满州,二等八旗蒙古、八旗汉军,三等绿营,四等苗蛮,五等内地流贼,六等贼匪。
张献忠的西营,算是第五等的内地流贼,而摇黄贼只能算最末等的六等贼匪。
斩八旗满州鞑子,一颗首级就能升一级,但斩摇黄贼,六颗首级才能升一级。
一共杀了五十个,张大鹏倒也没贪功,跟大家仔细的评功。
“我杀了九个,杨威杀了七个,刘承祖杀了七个,马良杀了五个····
张显杀六个·····
独臂张显赶紧道,“我杀的那六个,其实有四个都是张守备杀的,我不过是补了一刀而已,不能算我的。”
张大鹏却道,“是你杀死的就是你杀死的,可没什么补不补刀的说法,这算你的首级功,我算从功。”
虽然张显觉得这功劳有些烫手,但张大鹏却还是坚持,让周秀才如实记录。
不仅如实记下每人斩首,还要详细记录每人所斩贼人的年纪、相貌、男女、老少等情况。
最后登记好后,张显几个还是觉得不太合适,怎么五十个贼的功劳,倒一半多在他们这些残废身上。
特别好些明显都是被张大鹏他们四个击倒后,他们补刀的而已。
但大鹏仍然坚持。
“要不,把这些青壮的都记到守备大人们名下,把这几个妇女老弱记我们头上就行?”张显又问。
周秀才也觉得这样不错,毕竟他也听张大鹏说御营这边的军功,是很复杂的。
这些摇黄贼顶多算第六等的军功,而且其中只青壮可记功升官,其余的妇孺老弱只赏银钱,这相差还是很大的。
“用不着如此,我张大鹏不是那种贪功冒赏之人,再者,区区一些摇黄贼而已。”
“如实记录吧。”
首级功六等,八旗满州一个首级是六十两银子,每等十两相差,到最后第六等的内地贼匪则是一个首级十两银子。而如果是生擒的,加五两银子,如果是斩杀的妇女老幼,则减五两。
张大鹏斩首九个,都是青壮,一个十两,九个就是九十两了,内地流贼六级青壮可升一级。
这次已经足够他升一级了。
他做为营官守备,手下是五百战兵加一百八辅兵,按规矩,像他这个级别的军官,部下斩首十颗以上,他才能升一级。
好在他自己斩了九个,其它人斩的四十一个,总共五十级,完全够升一级了。
首级首级,源于秦朝的首功制度,斩首一颗,升爵一级,所以称为首级,首级功。
如今的大明绍天朝,普通士兵斩八旗满州首级一颗,就能升一级,最多可升三级,而斩摇黄贼这种末等的内地贼匪,得六颗才能升一级。
至于说赏银,一个贼首十两银子,老幼五两,其实也不算多,要知道在明朝嘉靖、万历时对辽东女真、东南倭寇的首级赏赐,就已经达到五十两,甚至百两了。
赏银虽多,但真想拿到赏银不容易,毕竟一来先要击败敌人再砍下首级,还得带回去,并由上级派来的官员检验合格才算。
而很多时候,战斗中不能砍下带走首级,没首级就没有首级功,特别是辽东女真人的首级更难得,打都打不过,想带走人家脑袋更难。
崇祯年间,北京一套四合小院,也才五六十两银子,朝廷给的标准,基本上就是一颗首级一套房。
但能拿到非常难,所以各种杀良冒功、战场抢人头,甚至买功卖功现象严重,就是因为人头是硬通货,非常值钱,甚至还能升官。
这就好比后世有人花五百万去买人家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一样,自己去领奖还得交税捐款,最后也就到手三百多万,一下亏一百多万,他为什么却要买?
因为能把黑的变成白的,洗。
明朝军中也是这样,有些世家子弟或将门子弟,自己没功劳,就花银子买首级,你一颗首级本来值五十两,他可能出六十两甚至一百两银子给你,买过去上报,为何?
因为首级不仅能换赏银,还能攒人头升官阶。
当年戚家军觉得这种首级军功不太好,于是特别在戚家军中规定,每百人队中设立五个身穿取功号衣的士兵,专门负责在战场上砍首级,除了他们以外,其它人不许在战场砍首级。
取功士兵砍下的首级,最后是按照全队百人的兵种、人头来分摊这些斩获的首级赏赐,避免战场抢人头,割人头耽误作战等情况。
朱以海本来也打算采用,但最后还是没马上用,因为他觉得军功赏赐虽然有不少缺点,但也确实非常能激励士气。
战场上砍下一个脑袋,就能换上一套房?
谁不冲动?
就说一个八旗满州的脑袋,值六十两,而一个御营上等兵一月全饷也才四两五钱银,一年全饷五十四两,砍一个八旗满州的脑袋,就超过一年的饷了。
而一个江南长工一年包吃住外仅有三两银子工钱,砍个鞑子脑袋,相当于二十年工钱,这种丰厚的回报,谁不心动嘛。
御营士兵,很多本就是从浙东的义乌、金华甚至舟山等地招来的矿工、渔民、佃户长工等,他们一直以来可都是收入极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现在有这么好的军功赏赐,他们自然会拼命的。
如果把首级功变成一个营或是一个哨的集体功,到时平分到大家头上,朱以海觉得这也就失去了首级功的意义,直接就按集体军功好了,何必又要去砍人头那么血腥?
杨威刘承祖都杀了七个,但他们杀的里面有老幼,马良连老幼都只杀了五个,都够不上杀六个青壮内地贼匪升一级的这个标准,只能领赏银了。
杨威五个青壮,两个老幼,折合六十两赏银,刘承祖四个青壮三个老幼,折五十五两银子,马良则是三个青壮两个老幼,折四十两银子。
独臂张显杀了六个,虽然有四个是补的张大鹏的刀,但毕竟这算他的斩首。
张大鹏仍让周秀才按御营士兵的赏赐标准记,于是就是六个青壮,六十两赏银,甚至还够的上升一级。
其它一群人,也是你有两个我有一个的,几乎人人都有份。
五十个摇黄贼,二十个青壮,十三个妇人,七个老人,还有十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孩童,这是摇黄贼争世王袁韬旗下的一个小队。
周秀才记录着,忍不住问,“没这么多银子可赏吧?”
二十个青壮就是二百两银子,剩下三十个都按五两算,则是一百五十两,总共是三百五十两银子。
张大鹏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又不是建州真鞑子,三百五十两银子而已,我们缴获的金银都不止这个数了。”
周秀才道,“缴获是缴获,赏赐是赏赐吧?”
他觉得,这些缴获的金银财物等,武器刀枪甚至帐篷锅盆等,登记在册,至于金银这些,肯定是他们四个分了,顶多再拿点出来赏给大家。
可现在张大鹏居然要直接拿缴获的发赏,剩下的也全都要登记造册。
这让他对万岁爷的御林军,越发的敬佩起来。
这天下还有既不怕死,又不贪财的武官?
这四川的明军将士,要是多有几个这样的,又岂会让摇黄贼祸害川中十来年?又岂会让西贼等一而再,再而三的入川做乱?
难怪皇帝在浙东举旗,短短时间就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仅看张大鹏这几位御营军官士兵们,就可见一班啊。
周秀才提议,不如调剂一下。
比如杨威刘承祖两人的斩首中,那几个老幼,跟大家换成青壮?马良缺的那级和其中的老幼也换成青壮,这样他们就都能凑够升一级的首级数了。
军功难得,升迁更难。
张显他们也都愿意帮忙调剂一下,其实他们都是不愿意拿这首级功的,都愿意归给张大鹏四人。
刘承祖和马良有些心动,二人原是秦良玉手下的石柱白杆兵,家里也是穷苦山民,当兵吃饷也是想改变命运,能调进御营也不容易,这次出来更是想立些功劳,如今碰到机会,谁不心动。
张大鹏没直接拒绝。
跟着他从浙东来的杨威则表示,身为天子禁卫,御营亲军,他还是一个队总,虽然仅是八品武官,但身为御营军官,还是比较正直,不愿意做这种事情。
第398章 心动
他这么一说,刘承祖和马良这两个原白杆川兵,也不好做假,只好向张大鹏表明愿意实事求事。
张大鹏自然是很高兴的称赞二人,然后又说区区几个贼匪首级而已,以后立功的机会多的是,眼光得放长远。
张显和周秀才们虽然为他们有些可惜。
但张大鹏也告诉刘承祖他们,说他们今天的表现让他很满意,等这趟差事完成,回到重庆行营,到时定要提拔二人,最少也要任个八品队总,若是表现好,到时六七品的把总千总也是大有机会的。
张大鹏说发赏就发赏,因为是在外,所以他下令把贼人的右耳割下收起来带走,将来做为验功凭证,至于脑袋,就挖个坑埋起来,做个记号,将来还可以来验证的。
给各人的赏银,他先让周秀才一一发放,然后记录起来。
除了首级赏银外,其它的功赏只记录在册,比如虽然这是场小规模战斗,谈不上什么先锋、跳荡,阵获功赏等,但论个当先也还是可以的。
拿了银子在手,大家都很满意。
张大鹏一人得了九十两银子,倒没太过高兴,毕竟也是御营老兵了,他经历了许多战斗,得到的赏赐也很多,甚至如今有了老婆有了田地还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孩子。
甚至他成为营官后,一个月的薪水就是五十两,一个月还另有一百五十两公用银,虽然公用银是营里办公费用,但其实这笔银子能剩下不少,也是给营官们的补贴。
再者他身为营官,还有类似文官养廉银的武将名粮,做为一名五品守备,他有八个亲丁名粮,就是他能额外拿八个士兵的饷银,这不是吃空饷,而是朝廷另外按品级给武将们的额外补贴,相当于守备能额外领八个兵的饷。
一兵一月四两五,八个就是三十六两。
本身营官守备是月薪五十两,加上这八个名粮三十六两,他一月就是八十六两,还没算公使银每月一百五十两还能剩下不少可以做补贴,他一月收入有百两,这都还是正规合法收入。
不算其它的赏赐、收礼等。
在如今的御营,营官是武将们的一个巨大门槛,只要能够迈入营官序列,也就是成为五品武官,那待遇可就极大的提高。
一个营官,为五品守备,月薪五十两,而一营有四个哨官,每人每天支银三钱,一个月其实就九两银子。
哨官有千总衔的,也有把总衔的,千总衔有五个名粮,把总有四个。
如果是把总衔的哨官,则每月九两薪水,外加十八两名粮,就是二十七两银子,千总衔则是三十一两五钱。
相比起营官,相差好几倍。
所以营官,是如今绍天朝武将们的一个重要分水岭,能迈入五品,尤其是实任营官后,那一个月收入有一百多两银子,不仅能养家糊口,甚至还能过上不错的生活的。
而把总千总衔的队总、哨总等小军官,一个月三十两左右的银子,也还可以。
相比起之前大明的武官们的收入,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起码靠这份薪水是能生活,甚至还能供养一家子人的,而不是说堂堂总兵官,每年正式的俸禄,才几十两银子而已。
以前明军士兵的军饷也极低,还不能准时发放,还各种克扣,士兵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养家糊口,所以不能战也就非常正常了。
所以过去明朝的卫所军户,边军士兵,那都是被歧视对象,你要是当兵的,别人会给你前面加上一个臭字,臭当兵的,当兵连老婆都娶不上,谁都瞧不起。
这样的人,如何能保家卫国,如何能有战斗力?
而朱以海现在推行的政策,却是要把这些明军将士,推到一个人人羡慕的地位上去,他们得活的好,活的有尊严,得让人仰慕和尊敬。
从提高粮饷开始,然后是军功赏赐等等。
以前的张大鹏是个打零工的,一年到头手底下都余不下一点碎银子,而如今他却能面对几十上百两银子,胸中波澜不惊。
火边,张大鹏叫上周秀才,“我识字不多,字写的更难看,我想请周秀才你帮我写两封信。”
“好,写给谁?”
“一封写给我媳妇,她现在舟山带孩子,好久没见,十分想念。”
周秀才笑着拿出纸笔,很快一封给张大鹏妻子的家书就写好了,接着开始写第二封,张大鹏念,他书。
可当张大鹏念了几句后,周秀才却迟迟不敢落笔。
因为张大鹏开头念的就是臣张大鹏在四川保宁府给万岁爷请安了,然后是给皇帝的一些汇报······
周秀才毕竟是大明朝的秀才,自然也是懂一些公文格式的,也知晓些官场规矩。他没想到一个五品的守备,居然能给皇帝直接写信。
“秀才?”
周秀才回过神,小声问,“真给皇上写信?”
“嗯,我来四川时,万岁爷就跟我说过,到这边记得常写信回去······”
周秀才有些不敢相信,五品的小守备,能够直达天听?不过一细想,这位可是御营出身,肯定是天子亲信私人啊。
于是提笔开始写,因为是写给天子的,而且听说这信还是直接呈给天子御览的,这让周秀才很激动,努力的想把字写的最好。
张大鹏给皇帝的信,东拉西扯,从入川的沿途见闻,到重庆明军的驻防,以及行营的兵马钱粮等情况,甚至他这次去汉中见闻,包括他刚刚在这里袭击歼灭了一支摇黄贼,以及他路上认识的这些残疾川人等,包括他周秀才家的悲惨境遇,他都跟皇帝禀报。
周秀才的手都不由的颤抖着,好几个字都差点写错了。
张大鹏的一封信,让他写出了一身大汗来。
他心里对这位张大鹏守备,也不由的更加高看了几分,能够直接奏告天子的守备,他约次是个什么小武官。
原本也只是感激张大鹏对他们一家子的解救,想着跟着他们路上有个照应好逃离川中去汉中,可现在他心里不够活络起来。
或许应当想办法留在御营,留在这位张守备身边?
在这乱世,这位张守备,还有他后面的那位圣天子,确实是难得的人间好人,可以值得跟随啊。
第399章 朱三太子
烟花三月。
正是江南好风景时,但大明绍天二年的江南春天,却仍是动荡不安。虽然大明收复南京,歼灭了驻江南的一万八旗满蒙,招降收编了数万的绿营等,整个长江以南地区,如今再不复为鞑子所占有一城一地。
甚至江北的扬州、安庆等数个重镇也还在明军御营之手,而巴蜀关陇地区,也还有不少明军势力。
距离崇祯自缢北京煤山,此时刚好两年整。
在两年前的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崇祯在司礼监太监王承恩的陪伴下登上煤山,在老歪脖子刺槐树上,上演了君王死社稷的悲壮一幕。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
朱以海在司礼监、御马监的几大太监首领刘朝、李国辅、庞天寿的陪同下,来到钟山孝陵。
朱以海遥向北京方向祭奠崇祯天子,这位被他追谥为肃宗烈皇帝的悲情皇帝。
一杯绍兴黄酒洒下。
内宫三大太监的刘朝、李国辅和庞天寿,其中李国辅和庞天寿都是曾经在北京服侍过天启和崇祯二帝的,李国辅是司礼监太监韩赞周的养子,崇祯九年就已经授御马监太监,后随韩赞周守备南京,拥立弘光有功,改司礼监、提督勇卫。
庞天寿也曾是崇祯朝的御马监太监。
御马监太监在明朝地位很高,尤其是在后期,一般都还提督京营或是提督御营勇卫军,是皇帝近侍奴婢里握兵最多的。
虽然如今后宫第一太监之位是曾经仅是鲁王身边近侍的刘朝,但二人也倒比较能适应这位新皇帝,倒也表现不错。
看着绍天帝在孝陵遥祭旧主烈皇,都不由的心情复杂,他们都曾是崇祯身边心腹内臣,也都跟崇祯相处甚处,深得倚重信任,也曾为崇祯东西奔走,监军征税。
他们更眼睁睁看着崇祯百般努力挣扎,最终却仍没逃过国破身亡的悲壮结局,曾经他们都以为大明要完了。
尤其是在南京弘光出逃被俘后,越发悲观绝望。
可谁能想到,朱以海能够再次扛起大明的旗帜呢。
听到皇帝的话,他们甚至都不由的恍惚起来。
才两年时间吗?
北京城破,崇祯自缢,似乎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没想到才两年。
崇祯十七年,三月,崇祯自缢殉国,同年五月,福王朱由崧在南京被拥立称帝,但在位仅八个月,清军渡江,弘光弃南京出逃芜湖,最终被俘。紧接着马士英等在杭州拥立潞王监国,却仅五日便主动降清。
紧接着,鲁王在浙东台州监国举旗。
从崇祯自缢到如今仅两年时间,而从朱以海举旗到现在,其实也还没到一年。
去年六月举旗抗清,闰了一个月,到现在三月十九,算算将近十二个月时间。
但这位举旗时还是孤王疏蕃的鲁王,却仅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立下如此丰功伟业,不仅顶住了清军南下脚步,把已经望风而降的浙东各府的投降派驱逐斩杀,重新号召士民反清,甚至还两次北伐,一路曾打到了山东。
更别说,如今恢复南都,恢复整个长江以南地区。
这些事情,放在一年以前,不论是庞天寿还是李国辅都是绝不敢相信半分的。
“朱由崧和朱常淓现在玉环安置的如何?”
朱以海问。
“福庶人和潞庶人如今在温州玉环岛皆已安置好,每人分了三十亩地,温州知府还派人给他们建了房子······”
所谓福庶人和潞庶人,便是指弘光朱由崧和潞监国朱常淓,二人被清军送来江南,本来是想给朱以海添乱,最后朱以海将他们废为庶人,送到温州玉环监视居住,给了他们一块地,让他们自食其力。
他们虽被朱以海开除出了皇家,但仍属于罪宗。
大明的这种罪宗庶人很多,比如说建庶人和吴庶人,朱棣夺位后,将建文帝的弟弟朱允熥、儿子朱文圭囚禁到凤阳高墙,朱允熥原爵吴王,所以他本人和他的子孙后裔都被统称为吴庶人。
建文帝的儿子朱文圭则被称为建庶人。
这些人被关押了整整五十五年,直到天顺年间,明英宗才下诏将两家人释放,听于军民之家,自择婚配,但是他们的行动依然受到官府严密监控。
另外还有因图谋不轨被废的,如齐庶人和谷庶人,朱榑是朱元璋的第七子,被封为齐王;谷王朱橞是朱元璋的第十九子,当年就是他打开金川门,迎接朱棣进入南京的。两人在永乐年间,因被告发图谋不轨,被废为庶人。
宣德三年,朱榑、朱橞暴死于南京。虽然朱橞绝后,但朱榑子孙后代众多,到明朝后期,达到上千人之多。“齐庶人”(都没名字)人数众多,他们在南京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名声很差,“齐宗人多凶狡”,连官府都不敢招惹。
还有一类庶人,则是因犯罪被废,他们数量较多,明宗室仗着自己是皇帝后裔,经常做出不法之事,比如伊王朱典楧,公开霸占官府土地,强抢民女多达上千人,引起洛阳全城恐慌,嘉靖三番五次下旨斥责,可朱典楧都不理睬,最后被嘉靖削去爵位,废为庶人,关押开封。
再比如朱聿键,原是唐王,后来就被崇祯废除爵位,关押凤阳高墙之内。
不过他运气较好,崇祯死后,弘光称帝,将他释放,还封他南阳王,而朱以海更是授其为大宗令,加封邓王,俨然成为皇族长老,毕竟论辈份朱聿键也确实是朱以海的从叔辈。
而他当初拒绝郑鸿逵拥戴,主动尊奉朱以海为监国,也是让朱以海很感激的,故此如今朱聿键一直是宗藩之长。
总的来说,朱以海对大明皇族宗藩还是不错的,就算那些称监国称皇帝的只要能够及时退位归藩,奉诏尊奉,他也是表示既往不咎,诸如义阳王朱朝墠等,但如靖江王这种不知死活,敢公然拒绝尊奉朱以海,还要起兵内战的家伙,他也不会客气。
靖江王废为庶人,他这一支全都废为庶人,都被幽禁关押。
而弘光和潞王,都因为弃国、投降之罪,被朱以海废去帝位、监国之位,然后贬为庶人。
这一年来,朱以海渐稳定南方,大明各地的宗藩幸存下来的也基本上都逃到南方,禀报朝廷,由朝廷负责安置。
如福庶人和潞庶人,不仅二人如今安置玉环岛,福藩、溃藩两藩的宗室也因此受牵连,都成为庶人。
此如诸如建庶人、吴庶人、齐庶人这些,虽然如今都不再囚禁高墙,但也还是受严格监管的。
大明宗室制度,出生后名字都是要由朝廷取的,一般是负责的宗人府和礼部取名,然后给皇帝批准。
而那些罪藩庶人,他们就失去皇帝给他们赐名的资格,所以一般都没有名字,只能以小名称呼,甚至连朱都不配姓,一般直接是用建某某谷某某齐某某等。
比如建庶人就全都叫建某某,还不能用太祖钦定的辈字。
之前朱以海修改了大明宗室的一些制度,比如俸禄比如封地等等。
现如今,不再是****了,而是世降一等,宗室爵位增加了,但俸禄降低了,赐地等也减少了。
甚至解除了以前对宗室的许多禁令限制,比如允许他们从事四业,允许他们科举、参军、为官等等。
但因为一些历史原因等等,现如今的各种罪藩、庶人依然很多。
“拟一道旨,靖庶人朱亨嘉,解除高墙幽禁,迁往台湾安置,允许其直系家眷等同行,年满十六、不满六十者,不论男女,每口授田十亩,令其自力更生。
齐庶人、谷庶人等,皆解除处置、监视,成年男女各授田十亩······”
追尊建文庙号惠宗,谥号让皇帝,恢复其帝位。
建庶人和吴庶人,也皆恢复宗室身份,建庶人朱文圭追谥为润怀王,赐朱文圭嫡系子孙继承润王爵位。
建庶人历代子孙连朱姓都不能姓,只能称建某某,也不敢用朱元璋钦定的辈字,如今朱以海恢复建文帝位,还给建文家一个润王爵位,许为世袭不替的****。
而朱标也恢复建文所尊的兴宗孝康皇帝的庙谥。
朱标另一个儿子,吴庶人吴允熥,也被朱以海恢复吴王爵位,赐谥哀王,并从其子孙吴庶人中择其嫡长房的嫡系子孙一人,赐封为吴王,也是****。
至于其它的吴庶人、建庶人,皆恢复宗室身份,但皆仅授最低爵位,每人授田二十亩,另每月给五两银子。
齐庶人、谷庶人等罪藩庶人,则恢复其百姓身份,不再受监视,但也不再授爵,而成为庶民百姓,成年男女每口授田十亩,自力更生,没有俸禄,爵位也不再恢复。
对于那些南下的宗藩,朝廷大大降低了给他们的俸禄,也不再额外在南方给他们赐封地庄园银钱奴仆这些,而是给他们按口授以不多的田地,让他们想办法自力更生。
不管是宗藩还是庶人等,所有授给的田地,都一样是以按亩纳税赋的,没有减免特权。
朱以海一面恢复了如建庶人吴庶人等的一些爵位传承,但一面也直接把齐庶人、谷庶人等一些罪藩给直接废除了,又如靖江王、弘光、潞王等也彻底成了普通庶民百姓。
不再厚养宗室后,朝廷不必再从江南划地方给他们安置封藩,也不用划给他们大量官田为王庄产业,甚至不再需要给他们大量的俸禄优养,只给基本上的一些田地房屋,让他们勤俭生活。
同时,朱以海也举行特别考试,从这些宗室中挑选人才,或为官吏,或为军将,又或者安排他们去做工经商或务农,让他们既能为国效力,也能自食其力,不再只是寄生大明吸血。
反过来说,其实在明末时,许多宗室里底层的低级爵位的宗室成员,日子过的很艰难,甚至四五十岁了还打着光棍连个大名都没有,既没有及时的俸禄发给,又不能出去自谋生路,进退两难。
如今朱以海给他们放开限制。
对这些宗室来说,他们大多数封地都已经沦陷失去,甚至世代积攒的家业也丢了,如今要在南方重新开始,但这未必就全是坏事。
“烈皇生有六子,三个早夭,闯军入北京时,三位皇子被李自成所获,后其兵败山海关后,将三位皇子都放走了,后来皇太子却被其外公和舅父告密清军,清军将其抓住却宣称是假冒的将之杀死了。
三皇子定王逃出后,据说是出家当了和尚,隐居山林,无人知晓下落。
四皇子永王也不知所踪,据说如今隐匿河南。”
朱以海交给三位太监们一个重要任务,“找到永王和定王,接回来好好安置,这是烈皇遗孤,定要好好寻回。”
定王朱慈炯此时也不过十五岁,永王
朱慈炤更才十三岁左右。
顺治康熙年间,屡屡出现的朱三太子,其实都是打的定王朱慈炯的名号,直到康熙四十七年时,康熙把一个七十多岁的教书先生处死,宣称是真正的朱三太子。
弘光称帝后,便对外称崇祯的三位皇子都死了,还给了追谥等,甚至后来还出现一个伪太子案,成为南明三大案之一,最后这位假太子在清军入南京后,被清军宣布其为真正的明三太子,然后与弘光一起送到北京,最后一起被杀了。
如今民间有许多传言,说崇祯的皇太子确实是被清军以假冒皇子之名杀了,但永王和定王仍流落人间,朱以海现在让人去找,倒不是跟弘光一样,非要咬定别人是冒充的,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崇祯的皇子还能威胁到自己如今的帝位。
他的帝位,可不是靠什么身份血统得来的,全靠他一手打来的。
现在就算是崇祯复生南来,都别想跟朱以海抢皇位,他手握御营大军,有一套自己的班底,谁还会再去拥崇祯?
就算拥崇祯,没有实力又有什么用。
朱以海去找两位皇子,主要还是现在民间对崇祯也还是比较怜悯,而两位皇子也比较可怜,找到他们,给予优厚,其实对朱以海来说,并不是坏事,反而能给他在士绅、军民心中加分的。
若是找到二位,二王能够尊奉朱以海,那朱以海这大明天子之位,就无疑更加稳固。
第400章 天下通才阮大铖
起兵还不满一年,就能取得如此成就,其实已经足够朱以海自豪了,事实上如今这位绍天帝在文武百官,甚至是士绅百姓心中,那都是有如太祖复生的圣君了。
甚至不少人都认为,崇祯若是有绍天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让自己走上绝路。若是弘光有朱以海一半的本事,大明也早把鞑子打回辽东了,白白浪费了十几年的好光阴。好在天不亡我大明,出来这么一个圣明天子。
而在复兴报等官媒报纸的舆论宣传之下,朱以海那更是直接成了神,复社四公子主笔的复兴报,笔杆子确实了得,他们直接就是在造神。
虽然朱以海觉得这有些过,塑造的太过高大圣明,但大臣们都觉得如今形势下,确实需要这样宣传,得给士绅百姓们信心。
当然,如今不仅仅是复兴报宣传了得。
阮大铖如今升任浙江巡抚,这位曾经被人称为大明三百年来第一天才之人,后来也因背叛东林而被斥责为奸贼佞臣,但阮大铖在诗、剧上的造诣,也确实了得。哪怕他并不专注于此,但这位如今重得圣人赏识的家伙,在负责巡抚浙江一省军政事务的同时,也不忘记投圣人所爱,利用他的天才头脑和戏剧顶尖水平,利用夜晚的空闲时间,一口气写出了数出大剧。
每出剧数万字到十几万字不等,但这位天下奇才通才,却能够一天一万字的写出数出绝顶好剧。
当他的剧一出,江南的戏班争相要排演他的戏,各地书店也争相要刊印他的戏。
更加了得的是,虽然阮大铖写的这些戏,都是紧扣时事主题,甚至有明显歌颂称赞绍天帝的意思,可问题是他的戏确实是写的好啊。
反正几出大戏一出,各地好评如潮,无数人争相传播,戏班们每次演出,那都是引的无数人围观。
就连刊印的剧本,那都在为当下最流行的书,无数人争相订购,哪怕是闺中小姐们都爱不释手,甚至码头力工,街上伙计,田间老农,都无不喜爱。
各大报纸也争相重金求稿,连载刊登。
你家报纸登这出戏,另一家报社必定要争抢另一出好戏的版权。
时任四川巡按,加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当代小品大家,同样有名的文学大家张岱,都在报纸上投稿发表评论,称其创作的这些剧比他以前成名的那些剧作更佳。
‘本本出色,脚脚出色,出出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
相比起明朝传统编剧家们,喜欢以唐宋传奇故事为蓝本进行再创作,阮大铖水平更高,他编出来的这些新剧,根本就不沿袭前人,大多都是紧扣当今时事,又取材于自身现实经历,加上个人遭际感悟,骂世十七,解嘲十三,另铸新篇,以原创独现自家的艺术风格。
他的新剧能够出出都得天下人喜爱,甚至连皇帝都亲自点评称赞,最重要的还不仅是艺术水平高超,而是内容也很了得,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而是当今乱世下,家国天下的救亡,忠义仁孝价值观的正面传递。
每出剧的内容上很精彩,绝不虚假空洞。
展现的主题基本上是江山社稷倾颓,天下危亡,国乱民危,其中一些人的贪生怕死,一些人的无原则,但却又更着重却歌颂一些救世者。
如绍天帝朱以海,如刺字报国的张名振,又乞丐秀才沈文忠,心怀忠义的樵夫杨伯兴,以及各地举旗抗清的那些义绅壮士,如绍兴的郑遵谦、刘大刀等等,又如徽州起兵的金声等。
每一个故事,都是在当今时事下的真实故事,里面的人物,那都是可歌可颂的英雄豪杰,特别是不少人物,比如说郑遵谦、张名振等这些人,本来也是当今最受敬重好评的英雄人物,再经过阮大铖这么一番创作,那就更不得了了。
而且阮大铖高超的地方在于,不仅是写英雄豪杰,他的剧里也有诸多细节展现,诸如大明这些年的各种积弊等等,都刻画的入木三分,无论你是官员还是士绅,又或是贩夫走卒,军户士兵,甚至是商人奴仆,你都能在他的剧里,感受到你所熟悉的东西,且这里面又有能够引起你共鸣,让人拍腿叫绝的东西。
阮大铖的戏剧,甚至就连当今东林的那些大佬们,也都不得不赞叹了得,甚至好几个人都说,就戏剧的艺术性而言,阮大铖的作品甚至让汤显祖都望其项背。
汤显祖的不足,在其不识音律,这是公认的事实,虽然其词典文采斐然,可读性极,但演员在表演时却显得拗口。而且汤显祖没多少机会与名角交流,舞台经验不足。
可这些缺点,阮大铖都没有,阮大铖家里本就是有名的戏剧大家,甚至家里的私班天下有名,他更是与当今的各个戏种各个名角都非常熟悉,自家又有天下有名的私班,所以对于舞台经验等都非常了然。
他不仅有自己的阮家班,舞台经验丰富,而且舞美特技的发明与猎奇,同样为前人所未有。
说到底,戏剧其实与诗词歌赋是有很大不同的一种艺术形式,最终集中在演出效果,是集音乐、舞蹈、美术等于一体的综合性极强的艺术,曲词、宾白、科范、音乐、表演缺一不同。
阮大铖本身是位天下有名的诗坛宗师,曾被称为大明三百年第一人,他在戏剧这方面更有家学传承。
所以虽然阮大铖多年来被许多人骂,但是他的戏却从来都是能让所有人都叫好的。
他的这一出出新戏,展现了大明社稷未绝,展现了圣君出现,展现了忠臣义士,也展现了民间疾苦,百姓悲欢,更重要的是他最后带给人的是希望。
苦难也好,忠义也好,这些刻画最终都是为了表达希望这个主题。
所以郑遵义喊出义兴,钱肃乐喊出恢复,顾炎武喊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朱以海喊出十万青年十万兵,一寸山河一寸血。
当朱以海的新政改革,组建御营北伐,这些全都在表达希望,表达拯救。
而这主题也是最能触动时下乱世里人心的,让苦难彷徨的人们,在黑暗里看到一束光明。
再苦再累,时局再乱,可在看了阮大铖的戏剧后,都能让人感受到无比的鼓舞,能产生无限的希望。
这就是大师的高明之处。
他确实是在拍朱以海的马屁,比如无限的夸大朱以海的神武圣明,再比对各种新政的各种鼓吹,但他厉害在于不是干巴巴的直接拍马屁,人家是以高超的编剧水平,把这马屁拍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管是以前的阉党还是东林、复社,又或是以前的什么浙党楚党、奸党什么的,大家都不得不承认,老阮是个人才,还是个绝世通才。
无论是谁,都无法说他的剧不好。
在当今时下,也确实需要这种鼓舞人心,给人希望的戏。
所以阮大铖的戏剧,那是遍地开花,到处都在排练,也鼓舞了无数的军民百姓,甚至朱以海私下里都说过,阮大铖的这些戏剧带来的宣传效果,那都不下十万御营王师。
当然,阮大铖其实是个通才,不仅诗写的好剧编的好,他官其实也当的很有水平,哪怕以前东林一直骂他,但那也是在阮大铖背叛东林之后,在此前他也是被称为东林最杰出的年轻俊彦的。
在严州主持新政改革,很好的累积了经验,也得到了朱以海的不少亲自指点,所以他在浙江巡抚任上,对整个浙江省八府的新政推行,那是非常积极而且强力的。
加之他那些剧带来的帮助,又加上女儿侄女都进了宫中为嫔,阮大铖在这巡抚任上干的很得劲,不去再谈什么东林啊魏党啊这些,不再务虚,而一心务实。
他知道皇帝是个务实的人,所以他上任以后,一府一县的去跑,强力的推动新政,谁敢阻挠,他都不会手软。
而朱以海也是强力支持着他。
所以浙江省如今表现的也是十分强劲,田地清量、户口统计也都基本上完成,新的摊丁入亩政策,厘金征收,工商税等征收,也都表现良好。
有个拼命要干实事的上司,下面的人谁敢偷懒?
阮大铖可不好骗,这是个人精,谁也糊弄不了他,不好好干活,他会直接把你调走。
浙江现在很安定,还接收了大量南下的难民,可没乱,甚至没有一块田荒着,不管是谁的田地,都要先想办法把粮食种下去。
哪怕是山坡旱地,也得种上土豆红薯玉米,阮大铖得了皇帝旨意,在浙江那是全力推动这些外来杂粮的种植。
过去地方上的那些弊政,其实阮大铖比谁都清楚,而皇帝也很清楚,如今皇帝支持他,阮大铖在浙江改革很到位。
清量出大量的田地,也普查出许多人口,摊丁入亩,按亩征税,官绅一体纳粮,这些在阮大铖的强力推动下,十分不错,甚至各地厘金、工商税、盐茶税、海关税等也都收的很好。
报上去的各项数字,甚至曾经让内阁都以为阮大铖在欺君,但内阁联合六部、都察院等一起派联合调查组下去调查,最终得出结果是阮大铖说的都是实话。
经过阮大铖的全力推动,浙江省八府共重新清量,得出各种详细准确数据,耕地三千五百六十六万九千亩,园地六百一十五万九千九百亩,林地八千一百九十九万两千九百亩,草地四十一万三千五百亩。
甚至还清量出城乡居民点及厂矿用地五百四十万亩,水域八百多万亩,其它用地一千一百余万亩。
耕地中,还量出水田两千七百万亩,旱地八百七十二万亩等。
所有的地,都进行了统一尺亩,并严格进行了等级分类,不管是耕地还是林地园地草地,都各按新规定出了详细的田赋征收标准,并统一造册。
阮大铖派官吏督促各府县乡村把所有的地都给耕种起来,不得荒芜,有的地主家田地却缺人手,阮大铖让官吏帮忙组织南下流民去租佃,或者去做雇工。
而许多百姓无田可耕,阮大铖又安排他们去租田佃地,在面对有些地主过于苛刻,地租太高等问题时,他还奉旨推行减租减息新政,划下租、息的红线,不得过界,过度压榨百姓。
反正有田就得耕种,不得荒芜,否则官府没收。
阮大铖连那些荒地都不放过,让各地组织南下的流民,或地方上的百姓,到处垦荒,连海岛都不放过,反正就是要不放过一寸土地,能种稻的种稻,能种麦的种麦,不能种稻麦的就种上土豆红薯玉米萝卜、花生油菜等。
同时又组织开采矿石,手工作坊生产商品,各地恢复市集贸易,不得不说,在阮大铖的全力带动下,浙江本身底子好,又有朱以海亲自抓,如今也是突飞猛进。
去年浙东秋收还不错,而今年春耕更是已经全面开始,到处一片忙碌景象。
又有御营和京营分驻浙江,加上浙江的省营,在浙江现在看不到什么流贼乱匪,也很少能看到什么饥民乞丐。
军队都划分防区,严格盯着自己的防地,哪里出现了抢掠作乱,他们可绝不会放过这样剿匪立功的机会的,何况若是自己不能解决,可还是会被重罚的。
地方官员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饥民乞丐,因为这些都是劳动力,他们会强制性的把这些流民乞丐等带走,要么送去官府的官屯田里耕种,要么送去矿山采矿,要么去盐场晒盐,或者把他们送去给地主们做长工、短工。
官府会救济,但不会白救济,所谓救急不救穷,先给你口饭吃,给你一身衣服穿,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得接受官府的安排,去生产工作。
新政虽然对地主、士绅们触动不少,甚至还对原来的地方官府的胥吏阶层影响巨大,但阮大铖是谁?
他本来就是个敢跟全天下士绅中精英代表东林党对着干一点不怂的人,何况如今还有天子做后盾,甚至手里还有三千人的抚标,还有御营京营省营做后盾,他怕谁?
谁敢反对量田清地,谁敢反对摊丁入亩,谁敢反对官绅一体纳粮,谁敢反对火耗归公?
反对也没用,今时不同往日,整个天下都变了,阮大铖后面是皇帝,还有军队支持,一边是识趣配合,皇帝也会在其它地方找补优待,一边是不识趣的话,直接就是被皇权的铁拳利剑砸翻。
当年张居正还不能完全办到的事,但现在时局完全变了,阮大铖一个巡抚已经能够把浙江这一亩三分地办的仔仔细细的。
反正士绅、胥吏们反对无用,只要天子点赞支持他,阮大铖就会继续一往无前。
反对者虽有,但在皇帝大本营浙江,现如今支持阮大铖的已经不少。
第401章 召见
“皇爷,阮巡抚来了。”
一名宫人捧着一束花进来,那是一束开的正艳的桃花。
朱以海放下手头工作,起身看着宫人把这束桃花插到花瓶里,“桃花朵朵开,外面应当正是春耕忙时。”
宫人微微一笑,“这花也是阮巡抚从浙江台州临海城带来的,刘公公让奴婢插在皇爷书房。”
这名宫人并不算很年轻,甚至也不是很漂亮,她大约有二十多岁,甚至脸上还有一道浅色疤痕,不过个子很高挑,人也健康。
她其实跟如今南京皇宫里的许多宫女一样,只有少数曾是这个皇宫里的宫女,因为战乱,南京皇宫里早没有了宫人内侍,朱以海入主皇宫后,并没同意朝廷大肆从民间选拔年轻宫女,甚至是开始阉割人做宦官训练等。
他从民间选了一批女子,并非优先的年轻漂亮的,而是选的一些遭受战乱的可怜女子,有的女子在战争中失去了家人,有人失去了孩子,有人甚至曾被伤害,她们如今没有家庭,孤身一人。
十分可怜。
朱以海从中挑选了一些二三十岁比较健康的女子进宫,充当宫人,并从民间把一些曾在宫中做过宫人的女子又召了回来。
如今南京皇宫里的宫女内侍数量并不多,也主要是在后宫服务。
在前朝,他主要还是用侍卫和千牛幼军侍从。
“你拿两枝桃花送去后宫给阮嫔姐妹二人,这是阮巡抚从浙江带来的,也应当分享给她们。”
朱以海召来刘朝。
“让阮大铖去武英殿等我,对了,马士英也应当到南京了吧,让他一起面见,还有,把严卿也请来。”
武英殿偏厢。
阮大铖、马士英还有严我公三人坐在这里等着召见,司礼监太监刘朝陪着三人,此时是上午,皇帝赐了他们一份茶点心,一壶安吉的白茶,加上几样点心。
比较简单,并不精致,甚至都不如外面大酒楼里的,很不符合皇家宫廷点心身份,但阮马严几人都很清楚,当今天子是个处处都不喜欢讲究捧场的人,更不喜奢华。
不止一次讲过,要俭朴节约。
所以他们不仅习惯了这简单的御赐茶点,甚至他们今天来面圣,还特意注意了身上的衣服装饰,连官服都特意选了一件有些显旧的,甚至没敢用什么名贵的香熏,只用普通的香随便熏了下。
更没带什么金玉装饰,尽量显得简朴一些。
“陛下召见,请几位大人随奴婢来。”一名内侍进来。
马士英等赶紧起身。
武英殿里。
朱以海换了套四龙团便袍,三月暮春,天气也回暖,朱以海穿的也单薄许多,见到刘朝领着三位大臣进来,起身走出御案后相迎。
“哎呀,朕的三位大臣来了,朕可要亲自到门口迎接。”他大笑着上前。
几人都显得有些拘束。
“三位爱卿,这次朕召你们来,也是想听听你们当面述职,听你们聊聊各自具体的实际工作,遇到些什么问题等等,都坐,不要拘束。”
“去传水果来。”
宫中的水果其实也比较简单,苹果桔子还是去年的,当季的也只有枇杷。
以皇帝之尊,其实这个时节能吃到的水果还是会有很多的,甚至就算想吃西瓜也没问题,但朱以海不喜欢搞这些。
有什么就吃点什么,不能跟那些盐商一样,吃个鸡蛋,还得专门养一群只吃虫草人参的母鸡来下蛋,一个蛋成本都得一两银子,那样太过份了。
如今时局,朱以海越发得注意,带好表率作用,哪怕自己有条件能吃好点用好点,但为了带好头,他也得特意注重节俭。
要不然,上行下效,有条件的都这样搞,那风气就不好。
“三位爱卿,三月要过去了,天气要回暖了,鞑子也会活跃起来了,朕一想到国库空空,就不由的焦虑不安啊。”
严我公是朱以海新任命的内阁大学士,并任浙直督师,负责督师浙江、江苏、江西、安徽军政。
阮大铖是浙江巡抚,马士英则是江苏巡抚。
严我公现在这职位,其实大抵是原来的两江督师,张国维召回朝入阁辅政后,大学士黄道周则改任两江总督职,负责江西、安徽、江苏三省。
本来有了两江总督,并不需要再设个督师,不过朱以海还是授了严我公此职。
黄道周这个总督坐镇江西南昌,严我公这个督师则坐镇扬州,分镇上下游。
“陛下且勿担忧,天气虽然转暖,但鞑子却仍然不可能短时间南下的,况且如今运河解封通行,其实反而对我大明有利,又可发挥水师优势了。”严我公笑着道。
鞑子去年遭遇接连大败后,如今也算是被打醒了。
他们从一开始的不可接受,恼羞成怒,到现在也变得务实谨慎起来。
除了西线的吴三桂、豪格军团还在用兵,其它地方都很老实。
湖广等六省经略洪承畴被解职,召回北京,据说现在还在被各部调查呢,天天被喊去都察院问话,什么职事也没给他。
明显是受江南五省经略严我公牵连甚广。
在洪承畴被召回后,原湖广总督佟养和也被召回京了,虽然他去年有解武昌之围大破明军功绩,但现在朝廷却依然对他逼的很凶,原因则是北京认为佟养和之前留镇湖广后,处置失当,不该花费太多精力去招降顺军。
武昌大捷,也没被北京承认,因为他们认为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捷,都没有一个朱以海的御营军。
北京现在对南明的看法,是把朱以海的御营当成清军八旗一样的存在,其它的各种兵马,顶多算清军绿营这种,所以只要没歼灭重创明军御营,击败再多杂牌部队都算不上功绩。
佟养和最后一点功劳没有,反而还被问罪,被免职在家反省。
罗绵绣总督湖广,但只是单纯的湖广总督,而不再兼督四川,四川由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兼管,还有甘肃,原因自然是孟乔芳这次在西安打的非常漂亮。
虽然佟养和觉得很不公平,他孟乔芳打败的也只是贺珍、胡向化、武大定、孙守法这些地方乌合之众啊,也没有朱以海的御营亲军啊。况且孟乔芳还不是自己打败明军解的西安之围,是吴三桂和李国翰赶到救了他一命。
凭什么他就是有功,自己却有过?
不过佟养和最后也认了,因为他的事情其实还是涉及到鞑子上层内部争斗,佟家是鞑子里比较有名的汉人家族,虽然他们早向皇太极说过,他们佟家其实本身是满人,只是后来入了辽东汉民籍,于是改成佟姓,其实他们是满人佟佳氏。
不过佟家姓佟还是佟佳不重要,重要的是努尔哈赤第一任大妃娶的就是佟氏女,礼亲王代善就是佟氏所生,所以八旗汉军中的佟氏,其实一直是代善这边的人,自然也就不是摄政王多尔衮的人。
说到底,佟养和无功有罪,被召回夺职,还是神仙斗法,殃及无辜。
罗绣锦总督湖广后,也没敢怎么妄动,去年这个冬天,他们过的很提心吊胆的,他和勒克德浑的那一万八旗军,还有地方上的绿营,都只敢呆在武昌、襄阳、荆州这几座大城里,费了好几月功夫,也不过勉强修了修这几座大城,其余被毁的城,都没精力和时间去修。
去年冬天都是硬挺着饿着过来的。
没办法,仗去年没少打,结果虽说胜了,其实也是惨胜,湖广被拆的差不多了,人口也跑的差不多了,去秋根本就没有收获什么粮食,也没地方征粮去,全靠着从河南、陕西、山西等地运过来一点粮接济,就这些好不容易调来的粮,还老是被郧阳山区的明军和大别山里的诸寨打劫袭击,最后十成只有四成运到湖广清军手里。
大家只能挨饿。
甚至那一万八旗的马都因为缺少精料饿的皮包骨,最后还被更饿的八旗兵吃掉了许多。
从去年冬一直到现在,湖广的清军不管八旗还是绿营,都很老实,没怎么敢出门,反正全靠着一身硬气在那扛着,忍着,饿着。
湖广绿营里几员较能打的将领,祖可法病的快死了,跟着洪承畴他们回了北京养病,立下大功的张勇,被调去了陕西升任提督。
原河南总兵孙定辽升湖广提督,却只能驻守襄樊,他不守不行,一走襄樊肯定要被上游勋阳的明军忠开镇袭击攻打,去年被袭击了三次,襄阳城也被又折了三次。
只能扎在襄阳不走,不断从河南等地调粮调夫来修复城池,疏通汉江,运输粮草了。
有江南一万八旗被全歼的先例,勒克德浑他们在湖广那是天天担惊受怕,朝廷拖欠他们的饷银,连粮草都供应不足,他们哪敢出城打仗。
而在徐淮这边也好不到哪去。
淮南地区,现在百十里都无人烟,人都跑光了,大都逃往江南了,不逃不行,鞑子各地官员征税赋搞的大家都活不下去,还要承担运粮啊造船等任务,尤其是明军去年深入徐淮,甚至打到山东,那可是没少在淮南扫荡的。
如今明军还有一军驻于安庆,清军也只敢调一军驻防合肥,以防明军再往北深入河南。
谭泰去年被朱以海打的是名声丢尽,但好在命还在。
所以从去秋到今年春都快过完了,他也都还是很小心谨慎,去年过年前才进驻徐州,到了开春后才赶驻防淮安。
如今在长江北岸中游,清军驻守武昌、荆州、襄阳三镇,在江淮地区,则驻兵合肥、凤阳、淮阳、徐州,又在河南开封驻扎一支战略预备队。
西线在攻,其余中路东线都完全就是守势。
严我公甚至敢说,清军现在根本不敢在淮河地区跟明军硬战,特别是在淮河以南地区。
不过明军现在想过江北伐也难,还是因为粮饷这个问题。
“朝中许多大臣都劝说朕,暂与鞑子议和,争取些时间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朱以海背手叹道,“我们想要休养生息,但鞑子又岂不知,我们不能先限制自己。”
“朕的意思还是得掌握主动,咱们可以跟鞑子慢慢谈,但不能停下手来,这春天也要过完了,咱们也得再次发起北伐才行。”
“朕也知道缺粮少饷,也知道如今长江南岸都被打成什么样了,环太湖的江南诸府,这片税赋重地,如今更是百废待兴,但是,我们不能停啊。
咱们必须得趁胜追击,要让鞑子喘不过气来。
朕今天要跟你们几个谈的,不是其它,主要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想办法再挤出一些钱粮来供军北伐!”
第402章 纵虎出川
严我公一身新式大明官袍,象征着三品以上重臣的紫袍玉带,腰间还佩带了金鱼袋,里面装着入宫核验的金鱼,这位让北京的皇父摄政王都气的吐血的严公,如今在民间成了一个传奇。
但当皇帝说出要再次北伐时,他很冷静。
一个多月前还是满清的内院大学士、江南五省经略,还被鞑子封了个世袭一等侯,甚至还是得了一个世管的佐领,这可是实打实领主,一个佐领三百丁,想当年大唐凌烟阁功臣秦叔宝,也不过实封三百户。
严我公比一般的大明官员更了解南北双方的更多详情。
他重归大明后,当过一个月的戎政尚书兼总理处行走,能够接触到最顶级的情报。
天下各地无数情报汇总到中枢,严我公都感觉犹如雾里看花,总是看不清真切,更别说凭此做出最合理的决策了。
情报总是真真假假,甚至有的情报是有延迟的,不少情报还相互冲突,不仅严我公难以判断,就是中枢的诸位大学士,各位大太监,甚至如王之仁这等大将,也有时很难决断。
但皇帝却总能果决而迅速的做出处置,甚至是高屋建瓴的提前就谋划部署好了,而这一年来的无数胜利,也都证明这位天子每次做的判断都很准确,准确到让人想不明白。
虽如严我公有时也会觉得,这可能是因为皇帝比较注重情报收集,情报部门设立的多,有东厂有锦衣卫,兵部有职方司,御营有采编所侦缉处情报处参谋处等等,皇帝手中得到的情报更详细,其情报分析能力也更强,所以最终做出的决断也更全面准确。
但这其实也不够完全,严我公内心还是认为是天子明睿,非一般常人,对军事等有超人的敏睿。
这是一位与唐太宗李世民,南朝宋刘裕那样的武皇帝。
甚至可能还有大明气运庇护。
没有人知道,其实朱以海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先知,虽然各种情报纷杂混乱,但对于知晓未来总体走势的他来说,事先知道了答案,再反过来推线索,自然就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再用这些求证过的情报线索,来填充细节,自然就迷雾尽除。
别人都在迷雾里摸索着前进,朱以海却是完全不同。
不过对于朱以海来说,这样虽然显得他非常圣明神武,但也会有些坏处,就是大家也免不得有时会怀疑他的决策,毕竟以前对不表明以后也全对,而他们凭手里并不完全甚至错误、矛盾的情报,有时得出的结论会跟朱以海的完全不同,所以有时免不得要反对天子。
朱以海明明知道自己是对的,可有时别人却难以相信,甚至不愿遵从,这让他很痛苦。
“鞑子如今意图很明确,打算在西线全力进攻,甚至是要以吴三桂这些汉奸带着汉兵打前锋,八旗则在后面一步步跟进,在中线的湖广安徽,东线的徐淮江南,则明显是要守。”
“我们不能如他意,得开辟东线战场,要发挥我们现有的一些水军优势,海路攻徐淮山东,牵制鞑子力量。”
严我公问,“陛下,虽然西安会攻失败,但西线如今也还不算坏,贺珍等主力未失,奉旨退回汉中整军后,凭其险固,加上勋阳、川东的官兵,是可以构筑防线,阻拦清军南下的。”
“陕甘这些年饱受天灾后祸,如今极度糜烂,清军想稳固陕甘并不易,若以陕甘为大本营,进攻汉中四川,更无法得到钱粮补充供给,无法支撑其大规模的用兵,清军若要从陕攻汉,这是不能成功的。”
严我公对鞑子的部署和底细比较清楚,关中从天启年间就开始闹起义,本就贫困之地,太平年月都总是自给不足,这乱了二十年了,各方势力都在那里你来我走的乱战,如今人口锐减,土地荒芜严重。
清军就算是常期派驻大军,供给都困难,更别说以此为大本营进攻汉中四川了。
“臣以为,朝廷如今也已经调四川、勋阳之官兵增援汉中,所以只要后续保证粮草供给,那么汉中就能守住,清军也不可能过关。”
在严我公看来,清军在如今这个背景下,想夺取汉中四川,很难。
因为打仗最关键的还是钱粮补给,而现在鞑子没这个实力,尤其是关中地区,本就乱战二十年,去年又刚经历了一波反正抗清的大潮,哪怕贺珍他们败了,但陕甘宁很多地方,仍还没平息。
吴三桂豪格几万人马进关中,粮草都无法补给,谈何再进攻汉中四川?
清军在湖广虽也还有几万人,但现在掌握的情报,不管是罗绣锦还是勒克德浑这些人,一个个都自顾不暇,驻防八旗连马都快吃光了,他们能守住湖北几座大镇就不错了,哪还有余力去配合吴三桂?
“朕可以告诉几位爱卿,西线实际情况不会乐观,就如贺珍他们会攻西安一样,看似声势浩大,号称十万兵马,可实际上却根本不是清军对手。粮草补给确实是个大问题,但只要清军攻势迅速,那么粮草就不是问题。”
“况且,你们忽视了西线如今最大的一个不稳定,那就是张献忠。”
各种情报都已经显示,张献忠要弃成都出川,铁了心要争取汉中,然后打回陕甘去,如今驻防汉中的马科,此人是洪承畴的老部下,当年松锦大战的八总兵之一,曾任过山海关总兵,能力是有的,但也没什么原则,松锦大败后,朝廷派他去打李自成,他却直接投降,摇身一变成了大顺伯爵,领兵下四川,跟张献忠打了不少仗,硬是压制住了西营。
马科原是明将后来降顺,他跟四川的张献忠以及明军,都是打过不少仗。
最关键的是,鞑子现在耍阴招,直接封马科为汉中王招降,本来这汉中王是给贺珍的,结果贺珍铁了心要打西安,鞑子转而开始招降马科。
而朱以海知道,历史上马科最后就是降清了。
以如今川陕形势而言,马科很有可能还会降清,虽然朱以海也针对此做了不少安排布置,可问题是鞭长莫及,他现在连贺珍孙守法武大定这些人都指挥不了,甚至更早归附的王光恩,以及川中明军一样也存在这种问题。
马科之前与贺珍等一起上表附明,如今也是总兵官,但明显跟鞑子许的汉中王相差很大,而朱以海不可能也给这种封疆裂土封王的条件。
更别说,川陕这边形势,现在确实是鞑子还占上风。
“马科叛敌投虏?不会吧?”
马士英有些意外,二人虽同姓马,不过没什么关系,马士英是贵州人,马科是陇右人,但马科毕竟早年跟着曹变蛟征战,以勇猛敢战著称,是朝廷大将,当初降顺也不没办法的事,当时李自成都要打到北京了,马科跟着大学士李建泰去迎战李自成,要兵没兵要粮没粮的。
最后也还是坚持到北京沦陷崇祯自缢后才降顺。
这样的大将,如今既然已经反正归附,没理由再反啊。
“一切皆有可能,事事无绝对。”
朱以海只能这样对他们道,“朕得到可靠消息,张献忠马上要进兵汉中,而马科已经暗里打算降清,清廷已经密许封他汉中王了。虽然秦良玉、王光恩等都在赶往汉中,但如今留镇汉中的马科既然已经降清,那么我们就棋差一步。”
这个消息让几人震惊不已。
“如果马科真的降清,那贺珍等可能就退不回汉中,甚至四川、郧阳的门户都要大开,”马士英也不由的感叹。
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可现在却麻烦了。
“朕打算调整一下西线战略,赶紧派人去传旨贺珍等,让他们先退入终南山中,先不要与马科争斗,再传旨秦良玉等川中明军,放张献忠出川北上,”
“陛下,难道我们就这样把汉中拱手让出?这可是兵家必争之地啊。”
“朕又岂不知汉中重要,但现在几方势力角逐,我们得尽量保存实力。让张献忠与马科和鞑子先斗,”
关中贺珍、孙守法、武大定诸军,如今还没开始正式整编,又是新败,这支兵马根本无法在汉中与清军争夺。
同样的,四川的明军也刚开始整编,同样还没有什么战斗力。
最重要的是,现在朱以海很清楚,不管是关中贺珍的联军,还是四川秦良玉、曾英、杨展、王祥诸军,他们现在都还是拥兵自重的军头们,根本不会怎么真正听朱以海的调动安排。
指望这样一群军头们,能够联合作战,配合默契的击败清军,这根本不现实。
倒不如先退一步,放张献忠出川,让清军入汉中,先让他们两虎相争,而明军趁这机会,把川陕的这些兵马,想办法整合起来。
朱以海已经打算先拉起几支御营行营来,以湖广行营和新建的川陕行营为底子,扩建为湖广行营、川贵行营、郧阳行营和陕甘行营,四个行营先各立十个营头五千,等以后再扩建到八千。
这四个行营,要以御营派去的军官为主,分驻长沙、重庆、郧阳以及巩昌四地。
湖广川陕的军头们都不可靠,之前这些忠字头的军镇,已经让朱以海吃了不少苦头,但当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必须及早改变。
让张献忠和清军先打,明军这边趁机整编,顺便牵扯一下,而真正的战场还是放到朱以海直接能指挥的了的东线来,放到徐淮战场上。
“阮卿,马卿,三次北伐,钱粮还得指望浙江和江苏。”
第403章 投降派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第三次北伐还没正式决定,但必须先把钱粮这些准备好。
虽然眼下南京出现了一种声音,而且还不小,得到不少士民百姓的支持,那就是和议。北京已经再次派使者南下,要求停战议和。
朱以海也很清楚鞑子们的那点小心思,不过是想行缓兵之计而已。不过他仍然愿意陪鞑子玩,所以表面上也还是让朝廷选派代表,与鞑子谈判。
这无疑让民间有些误会,真以为如今大明已经稳住半壁江山,可以与鞑子划江分治了。战争的残酷是显而易见的,如今有机会停战,其实很多人都愿意。
他们只是一厢情愿的以为真能谈出太平,却没想到或者不愿去想太平是谈不来的。
民间纷纷议论划江而治的事情,连朝堂上都出现了许多官员们议和奏章。
朝堂上出现了议和派,而且人数还不少。
有些人是怕了打仗,害怕了,如今能够有半壁江山,就想着赶紧议和吧,想偏安一隅。而有些官员嘛,则是因为掌握的情报信息不充分,导致判断上也有偏差,认为如今形势下,暂且议和也是有好处的。
趁机休养生息,恢复生产,稳定南方,这样将来才能再战,收复中原,他们是缓战派。
再打下去,只怕会崩溃亡国。
反正不管哪种想法,大家对议和这事很积极热情,甚至不少人已经在私下谈论应当提哪些条件,到底是南北朝并立,还是说让鞑子称臣为藩,当然,大家也清楚,如今鞑子占据北方,实力可能还比南边强。
但大家也肯定不愿意接受说大明向鞑子称臣进贡的道理,所以仍觉得就算要谈,那也按老规矩,建州女真以前本就是大明的羁糜附庸,所以可以伪以前朝鲜王国例,让满清成为大明的藩属国。
不管大家谈的如何热烈,朱以海心意仍然很坚定。
谈和是不可能谈和的,现在有机会不赶紧揍鞑子,让他们缓过这口气来,到时可就更难了。
虽说现在国库空虚,江南糜烂,但也得打,也得保持主动进攻的态势,若是转为防守,那可就处处被动了。
况且,能有如今的大明朝廷,那也是朱以海举着抗清恢复的旗号打出来的,如果议和停战,可能残明又要开始内斗了。
必须得继续进攻,继续北伐,这样才能把内部矛盾都转移出去,一致对外,在北伐的这旗号下,很多事情办起来也要方便许多。
一旦议和,许多人觉得没有了亡国灭种的威胁,可能又想搞事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议和,仍然还是有不少主战派的,既有朝廷上的要员,也有普通的士民。
一些胆大的士子们就公然上书,抨击朝廷的议和派是投降派,说他们是卖国贼,还说皇帝软弱了。
有些年轻的御史言官,更是大胆直书,用词很不客气,朱以海看了后也并没有愤怒,反而很欣慰。
他特意把这些主战派的激昂上书,让登载朝廷邸报,甚至让复兴报等抄载,让更多百姓知晓这些声音态度。
他的这个反应,倒让不少人觉得挺满意的,相比起来,当年崇祯内外交困,被鞑子打到北京城下,也曾想过议和,以争取机会,可他既想议和,却又不敢担这骂名,这边偷偷派大臣去谈,那边当事情泄露,却不肯承担,反而杀大臣来背锅,这种表现,其实就是没担当。
相比之下,朱以海很大方,他接受一些议和派的建议,选派官员开始与清使接触,准备谈判,而且很大方磊落,没有偷偷摸摸去做。
但就算是开始议和,他也并没有说不许有反对的声音,只要说的有道理的,他甚至还让刊载在报纸上。
这种态度,起码让百官士民们还比较接受的。
当然,表面公开和议,顶着许多清流士大夫们的骂名,说什么中原之地,一寸皆祖宗之地,甚至辽东女真之地,早在汉唐时代就已经是汉家故土,不可轻弃,但朱以海可不会在意这些。
他是个务实的皇帝。
议和不过是一种斗争手段。
好在如今朝堂上的重臣要臣们,这些人不管是主和还是主战,在朱以海的召见坦诚之下,也大多明白了皇帝的心思用意,也对皇帝这种务实手段,比较支持。
朝堂中枢,朱以海的意志还是很好的落实下去的。
外面喊打喊杀,也并不会让大明朝堂混乱。
而御营将领们,也陆续受到皇帝召见,三次北伐的计划,诸将都很拥戴,御营相比朝堂官员们,许多出身都较低,他们是跟着皇帝北伐征战,才能够有如今地位的,那些御营士兵们,如今拿着厚饷,享受着不错的福利,他们很清楚这一切是谁给的,又是怎么来的。
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支持北伐,都愿意打仗,因为北伐打仗,才会有更好的生活。
他们不怕死,也不怕打仗,许多御营士兵们以前是矿工、农民、小商贩,甚至是穷困的卫所军户们,拼命不可怕,就怕死的没意义没回报。
能够拿命换到前程,换到钱粮,换到田地宅子甚至是皇帝给他们娶妻,那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御营不少总兵官,原来都仅仅是普通百姓,诸如杨伯兴,以前就是个砍柴的,张全,也不过是一个溃兵。
更别说许多副将参将游击等等。
他们的命运前程,不是跟大明绑在一起的,而是跟皇帝朱以海绑在一起的,没有朱以海就没有他们的一切。
别说朱以海要三次北伐,就算朱以海现在说要带兵直接进攻北京,他们都愿意誓死追随。
一打仗,离开驻地,连军饷都要高不少,有行粮的增加,更别说打仗还能立功,还能获赏,甚至能升官,所以有何理由不支持北伐。
御营将领们一个个拍着胸脯向皇帝表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首战用我,用我必胜。他们不管其它,只管打仗,皇帝指哪打哪。
这个态度朱以海是很满意的,不愧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御营亲军,各种条件优先,也幸好他当初坚持自己这个监国军阀代,亲自带兵。
军心士气不用担忧,现在朱以海唯一需要麻烦的就是粮饷。
“所有厘金、盐税、关税,皆专用于御营诸军。”
为了能够打好北伐这一战,也为了其它地方的御营行营能够立起来,朱以海特旨,把各地厘金局、市舶司、钞关、盐司衙门所征收的这些钱,全都专款供给御营,用于御营的粮饷、器械,以及行军打仗,抚恤等。
而朝廷摊丁入亩征收上来的田赋丁银,上缴国库的部份用于宫廷开销、百官俸禄、京营、省营粮饷。
地方留余的部份负责地方官吏俸禄,团练、保甲、水利工程等开销。
其余的工商税,则由户部统一管理,用于朝廷和地方上的一些工程营造或是救灾等其余开支。
朱以海还有内务府,有皇家的皇庄、织造局等一些庄园矿产手工作坊甚至是贸易商行、商队等,这些赚的钱就是朱以海的私人内帑了,主要用来赏赐。
量入为出。
各项收入都各有安排,不过御营明显很特殊,他们有专款供军,而如今厘金、盐税、钞关税、海关税的收入都不少,而且随着收复整个江南,以后收入更会大幅增加。
有这样的专款来源保证,御营的粮饷、装备也能得到保障。
虽然看起来对其它军队有些不公,但对朱以海来说,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之上。
要整编全国军队,把那些地方军头的私军整编为官军,控制在手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钱粮这一块入手。
而在各地兴建御营行营,就是首先要保障对钱粮这块收入支出的保障,禁止地方军头们私自征收加派,甚至是截留地方的税款,甚至公然走私等等。
没有了钱粮支撑,地方军头们也就无法割据,他们钱粮只能仰仗朝廷供给,命根子自然也就被皇帝捏在手上,以后也只能听从于皇帝。
厘金本质上就是一种附加的工商税,以前工商税几乎废掉了,现在重新开征,朱以海又在这工商正税外,加征厘金,这个厘金虽看似不高,但朱以海专设厘金局,而且从御营中的伤残士兵中转为税警团军官,加上一些补充的税警,尤其是税警团还是特旨由御营指导。
所以朱以海的厘金局征收能力很强,前面办事的是税警团,但后面是各地御营军在撑腰支持,没有人敢对厘金局乱来,特别是厘金局本身虽归在户部,但他们是一个同时直属皇帝的特殊衙门。
由上到下的这种特殊性,让厘金局成为一个强力部门,去年仅半年时间,厘金局在浙江就征收了二百多万两银子,这还只是浙东五府,没算上浙西。
而今年厘金总局的总监就跟朱以海报告,称如今厘金总局已经开始在收复的各地设立,今年预计能够征收厘金六百万两。
其实这还是有所保留,这六百万的数字,主要还是指在御营能够控制的地区内征收额,至于说岭南三省,西南三省等,这些地方虽然也开始设厘金局,但暂由地方督抚兼领,所以也暂时不指望有太多厘金上缴。
可就算六百万两这个数字,还是非常惊人的。
而去年的盐税收入是两百七十多万两,今年在恢复江南后,有望达到六百万,这么高的盐税收入,主要还是新的盐政带来的,如今放开了专商盐区等制度外,反而减少了私盐量,盐税虽然降低了,也少了盐窝等的收入,但是盐税征收范围大了,尤其是御营同样支持盐税业务,强力保障盐税征收。
使的仅半壁江山,盐税却能是之前全国的几倍。
按盐税衙门奏报,如果恢复全国,到时全国的盐税收入甚至能达到年入千万两之多。
而海关税、钞关税去年收入不高,但朝廷还经营有外贸商行,直接经营贸易,所以总的收入也有近百万两了。
这还是受战争影响,否则海关、贸易这一块是收入非常高的,就算一年千万两都不足为奇。
所以今年预期厘金收入是六百万两,盐税六百万,关钞税外贸也能有百万,加起来就是一千三百万两。
这笔钱,如果全部用于供给御营诸军,那可不是小数。
当年明朝全力打造供养的关宁军,朝廷一年花在辽东的军费几百万两,虽说后来也没砸出什么水花,但相比起原先的明军,辽东关宁军确实已经算是一支新军精锐了。
朱以海有一千三百万供御营,绝对能保证御营的的精锐能战。
御营中军、左厢、右厢,加上福建行营、湖广行营,还有拟建中的川贵行营、陕甘行营、郧阳行营。
本部三军,加上五个行营,本部左右两厢各六镇三万战兵,中军六镇则是每镇八千战兵加直属的共五万战兵。
五个行营,各先编五千战兵,计两万五战兵。
则御营今年能够扩编到本部十一万战兵,五行营两万五,加起来十三万五千战兵,辅兵四万一千四,合计十五万六千四。
这个兵力绝对是很强了,一千三百万两银子,摊到这十五万兵身上,一兵能摊到八十三两。
御营平均的粮饷是一兵一年五十两左右,加上器械战马等耗费,若再有战事用兵,加上赏赐抚恤等,那么御营一年一千三百万是不够的。
一千五百万打底,还不算上战争的额外军费,若是如今年要北伐,各地行营设立镇守,则起码还要加上五百万,甚至是一千万。
两千五百万的军费,仅盐税、厘金、关税还不够,还差上一千二百万的缺,这部份朱以海也不打算动用田赋丁银、工商税这些。
毕竟那些钱也早就摊好了用处,没有剩余。
他只能从别地找补,比如说发行国债,再比如劝捐募饷,再然后就是以战养战,通过战争缴获钱粮,以及夺取土地、房屋、货物等进行出售,甚至是打土豪。
比如抄没鞑子官吏的财产,或是对投降通敌者抄没财产等。
最后一个弄钱办法,就是卖官,不是简单的卖官,而是卖些虚衔,比如说监生,出钱坐监。
又或者卖些秀才、举人甚至是些没有实职的官阶,一般就是四品以下的一些虚衔官身,买来有个身份,可以光宗耀祖,甚至见官不跪,遇官司甚至不能直接用刑讯问,得先上报夺取身份才行,反正是有一些小特权。
但不能直接当官任职。
这种监生、官身其实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买的。
比如说清朝时一个四品道台衔,要花一万六千两银子买,但买了也只是可以穿四品官服,并不是能当四品官,正常情况下,一辈子其实也不可能真有实缺任职的,但这对不少有钱人来说,仍是很大吸引力的。
卖官、发债、募捐,一年弄个几百万上千万也还是可以的,当然,以战养战,如果北伐顺利,通过夺取、缴获、没收等得到的钱,一样也不会少,关键就是能打赢。
第404章 以攻代守
“方今多事之秋,当务之急是筹饷,饷源无非是田赋、丁银,是漕政,盐政、关税、厘金为大宗······”
朱以海现在军费缺口还很大,银粮的供给,则关系到御营诸军的军饷、装备等,更关系到御营的行营增设,也还关系到京营、省营的整编完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阮大铖和马士英如今一人巡抚一省,都是最富裕的省份。
“江南在太平年月,地丁漕盐关税,可占到全国三分之一,而浙江省之地丁漕盐关等,岁入可得江南一半,占全国六分之一强。”
马士英也是个比较务实的官员,虽然弘光朝廷崩溃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跟东林党争内斗激烈,但现在朱以海的手下,却也一改前非,不再搞党争内斗,而是投皇帝所好,专门搞起地方事务,尤其是恢复民生抓钱粮。
江南也就是南直隶地区,如今分为江苏和安徽两省,其中仅江苏省的常镇苏松太,加上原来浙西的杭嘉湖三府,其向朝廷提供的税赋就非常惊人。
这还是大明之前工商税被那些东林为首的官僚士大夫们给搞废掉了,否则以江南工商之发达,更不得了。
马士英作为江苏巡抚,主政一省,接手的是一个被打废的省,好在松江去年就还挺稳定,发展不错,有个好底子。
如今朝廷在上海又开港贸易,设立市舶司,建立了对外贸易商行等,开始在恢复江南地区的手工商业,松江的棉,苏州的丝,这些可都是非常有名的,在海外贸易市场上也是非常受欢迎的货物,尤其是日本人那是抢着要,有多少就要多少。
之前受战乱影响,江南的棉花种植、桑叶种植,养蚕织丝这些都大受影响,现在马士英提出,在首先恢复粮食种植,加大粮食种植面积,要保证江苏省能够粮食自给并有富余外,也要尽量恢复棉桑种植,恢复养蚕业,恢复丝织业等。
特别是如今新税制下,这些手工制造业,可是能够提供很多的税赋,更别说还能吸纳大量南下难民就业安置。
大明朝中晚期,虽然江南富裕,但也正因手工商业发达,所以导致江南的田地其实大多被用来种植经济作物了,大量的人口也都进城成了小手工业者,这就导致江南这个鱼米之乡,反而粮食不能自给,得大量领靠湖广江西的粮食供给。
但他们与陕甘那种粮食自给不足地方不同的是,他们本是粮仓,但却因为发展手工业商业,而不种植粮食,去种植更赚钱的经济作物。
现在百废待兴。
马士英做为江苏巡抚,很大胆,他没有说让江苏省的田都拿来种粮食,而是制订了一个较详细的计划,在保证粮食自给自足,甚至还得供应南京、御营一部份外,不完全放弃手工商业,得恢复一些经济作物的种植,以保证江苏手工制造业的原料供应。
农业和手工商业双管齐下,他一个都不想放弃。
“鱼与熊掌皆欲兼得,但又岂会简单?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臣是这样考虑的,首先当然是不能让田荒着,其实则是各府县、各乡村,甚至具体到各地主、农民,都得按其耕地,划一道红线,保证红线内的粮食耕种亩数,还得保证上缴的田赋本色粮的数量,然后线外的土地,才可以去种经济作物。
另外,为了提高粮食产量,毕竟如今战乱之时,粮食亦是非常宝贵,所以我们打算增加山地林地的杂粮种植,多种陛下推广的红薯土豆玉米高粱大豆萝卜等杂粮,这些杂粮不比水稻等金贵,一些山地林地旱地就算缺水,也还是能够种的,就算收成少些,但种的多,仍然会新增不少杂粮。
红薯土豆这些杂粮,早年从国外引进来时,一般是当成猪食等种植的,但就算是再差的杂粮,在如今这种战乱饥荒年代,也能成为救命粮。
百姓多利用园林山地种植些杂粮,那就能多卖些稻米,杂粮也能代替些口粮,保证一家子的温饱甚至是提高他们的收入。
“如果臣能够保证粮食自足外,又能恢复江南的经济作物种植,恢复江南的手工商业,那么臣认为,以如今的新税法,那么江苏一省的地丁漕盐关厘工商等,收入能超过六百万,若有个五年时间恢复,则甚至可能达到千万两银。”
阮大铖这时也不甘示弱,浙江在嘉靖万历时代,其税赋就能占到全国近五分之一了,而如今浙江又是皇帝龙兴之地,也是最早推行新政改革的地方,在别处动荡不止的时候,浙江也是最先恢复并发展的,特别是浙东之地。
浙江有浙西平原杭嘉湖三府,也有钱塘南面的宁绍两块鱼米之乡,论地利,其实不比江苏差。
山区的严州,过去甚至都是浙江省内经济排第二的府。
而宁波以前还是日本与大明贸易的指定港口。
如今朱以海在宁波、台州、温州、杭州、嘉兴都设立了贸易港口码头,这里现在与朝鲜和日本、琉球都恢复航线,江浙的丝绸纸张等,换取日本的铜料银料等,这里面的跨国贸易的利润可是极高的,尤其是还带给朱以海急需的银、铜,和硫磺等。
又跟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国开展贸易,虽说还是刚起步阶段,但这些过去掌握在江南士绅、海商集团手里的巨大利润,如今大多进了朝廷口袋。
“一年一千万两白银,朕相信你们能做到,不过也不用急,还是得稳定为主。恢复手工商业和对外贸易很重要,但是粮食生产安全也更重要,这个年头,有时就是黄金也换不来粮食的。”
粮食这种战略物资,必须得保证安全,粮食充足,才是南明立足根本,为了保证这个粮食安全,放缓点工商贸易的恢复发展,也是必须的牺牲。
人力、田地,都要优先保证粮食耕种。
朱以海知道现在阮大铖和马士英这两个以前的大奸臣,都很卖力的在推行他的新政,做的还是很努力的,但他也担心这两人太过卖力,做过了头。
“当然,如今也在与日本朝鲜甚至是吕宋、安南等地联络,我们向他们出口丝绸瓷器等,换取粮食香料等,但粮食这种东西不是一般的货物,不利于远程运输,运输的成本很高,如果我们能够自己生产,那绝对比从遥远海外贩买来更划算的。”
其实只要能够保证江南的安全,不让鞑子再杀过江来劫掠屠戮,朱以海占据的江南,绝对是比现在鞑子占据的中原要富裕的。
毕竟北方打了多少年了,各种农民军,然后官军、清军反复的打,特别是清军入关后造成的破坏更大,而朱以海的北伐也是添了把火。
鞑子现在占据的地方,粮仓湖广地区,现在完全破坏了,一时半会都恢复不了粮仓的地位,粮食自给都难,别说对外供应。
另外一个较富庶的地方淮南,如今也打烂了,特别是两淮的盐业,更是几乎被完全摧毁,明军利用水师优势,现在对徐淮的长江、运河、近海都占据掌控,两淮盐、漕这两个最重要的宝贝,现在全被朱以海捏着呢。
失去湖广粮仓,再失去两淮的盐漕,然后又丢了江南的手工商业,福建广东的贸易,以及川中的赋税,鞑子还有啥。
西北陕甘宁就是一块嗷嗷待哺的荒地了,乱了这么多年,现在可以说是完成打废了。
河南山东也没好哪去,曾经富庶的中原地区,经历刀兵战乱,现在甚至千里无人烟,全逃荒逃难去了,剩下的也都是苦苦支撑。
中原腹心,结果田地荒芜,鸡犬不复闻。
山西河北一样好不到哪去,辽东地区,宁远走廊反正也是很差,反倒是辽河以东地区,因为被鞑子侵占已久,经营多年,反倒是如今鞑子地盘里最稳的一块,也是产出较好的一块。
不仅能够粮食自给,甚至还能为入关的鞑子提供不少支援。
谁都需要时间。
如今中原各地情况,比长江以南可是差远了。
就比如四川在历史上,从此时起进入了灭绝的高潮,西营清军明军各方势力反复屠杀,最终就出现了原本官方登记有三百多万人口,到了康熙初年,四川统计只剩下了一万八千余丁,老幼加起来都不过五六万人了。
清军驻川的部队,都经常饿的只能抓到俘虏就吃了。
而川中的明军,如武大定王祥袁韬诸部,更是经常打的最后只能互相劫掠对方地盘上的人来充饥,不管是兵还是民,抓到就吃。
这就是战争的破坏力。
东汉末年三国时期,荆州地区是三国拉锯之地,导致人口锐减了九成以上,直到南宋时才重新恢复过来。
而明末清初的四川大屠杀破坏,使的后来清朝不得不湖广填四川。
四川相对较闭塞,人口流动较难,自身难以恢复。
中原情况相对好点,战乱饥荒时,大面积大规模的人口流动,但等战乱过去,饥荒过去,也会很快就能回流。
就算失去的人口,也能很快从其它地方招来重建。
毕竟中原是天下腹心。
但现在的情况,因为朱以海的出现,鞑子想鲸吞天下已经不可能,战争出人意料的开始进入相持阶段,在这种态势下,双方的战事会更频繁,破坏也更厉害。
战争会加剧饥荒。
朱以海不想让中原成为历史上清初的四川那般凄凉,但现在发展的方向,却是朝着那去的。
为了不让战火蔓延到江南地区,让江南无法恢复,朱以海只能选择把战火烧到敌人占据的土地上去。
不能让清军在中原地区恢复生产,不能让他们恢复税赋,尤其是前线的湖广和淮扬地区。
江苏和浙江若能稳定,一年能有几百万两银子的收入,两省若有几年安稳,甚至一年就能贡献超过两千万两银子财收,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清军不会过江。
若是清军过江,那造成的破坏,会让江浙根本无法恢复。
“陛下,湖南地区的叛军还没完全剿灭,云南土司沙定洲的叛乱更加蔓延,如今朝廷又在东南用兵台湾,跟荷兰人交战,现在若再渡江北伐,这会不会应付不过来?”
严我公问这能不能延缓一下北伐的时间,哪怕再争取到一年半载的时间也好,后方不稳,前方再不断用兵,尤其是西线现在形势又在恶化的情况下。
“正因为西线不稳,后方又有这么多问题,所以我们更得主力北伐,朕又岂不知道多线作战很危险,但若是此时我们停止北伐,转身去对付后方的叛乱等,那是得不偿失的,甚至是非常危险的。”
云南的叛乱,让云南本地的明军,以及湖南广西四川等地明军去协助平乱,甚至还必须得适当的妥协,对云贵川桂的土司们,适当的让步,给予他们一些安抚赏赐,借助他们的力量来讨伐这些叛乱的土司们。
虽然这样做,其实也是养虎为患,但这毕竟是未来隐患,眼下都火烧眉毛了,只能先集中力量顾及眼前。只要后方的这些土司部落能够先安抚住,那都得忍着。
朱以海再次重申,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鞑虏。
必须得先消灭了占据中原的鞑虏后,才能分心去关注其它。
而在朱以海的所有战略里,江浙地区又是重中之重,这是他的大本营是他的基本盘,必须得保障,为了防止清军攻过来,那他就得主动攻过去。
战场得在江北,得在山东徐淮,绝不能在江南。
御营军的核心,三部三军十八镇,其实也还不算强,而战场是最好的练兵场,不打仗光靠补充铠甲武器也是没用的。
“陛下打算以谁为北伐主将?”
“朕仍将亲提六师渡江北伐,这次我拟北伐军兵分三路,左路由安庆攻合肥一线,中路由扬州攻徐、淮,右路则自海上攻山东。”
虽然川陕还没有最新消息,但对朱以海来说,他已经认定西线会失利,所以更加得在东线展开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