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二战扬州
“我大明无汉唐之和亲,无两宋之岁币,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是最有血性之王朝。”
朱以海站在扬州城的废墟上,对着汇聚而来的二次北伐将士们举剑高呼,“鞑子本我大明之臣,却叛乱犯上,夺我两京,犯我陵寝,更残杀我大明之子民,此仇,不共戴天!”
“孤,大明太祖十世孙,第十一代鲁王,如今监国摄政,代天牧民,亲提六师,北伐鞑虏!”
在扬州城下誓师北伐,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座曾经江南第一繁华的都城,此时却成鬼域空城,短短一年间,经历了三次破城,清军南下,史可法率军民坚守,清军用红衣大炮轰城,城破后清军纵兵屠城十日,满城尽是尸体,沟渠淌满鲜血。
清军重新经营此盐漕重镇,派兵驻守,迁移民户,重新漕运盐运,但阮进黄斌卿上次又攻破之,将城垣毁坏夺走盐粮后弃守。
严我公、马国柱又调派兵马来守,征集民夫修补城墙,城墙刚修的差不多,朱以海又率兵杀到,驻守扬州的礼部侍郎、世职一等甲喇章京钮祜禄·陈泰被打措手不及。
在亲兵护卫下仅以身免逃回江宁,部下三百八旗,三千绿营皆被俘虏。
朱以海命在扬州城下,将这三百八旗直接斩首以祭祀扬州死难百姓军民,又祭祀史可法等阵亡将士们。
这是明军第二次收复扬州城,一年多时间里扬州四次易主。
虽然扬州早就残破,但这仍然是对清军的一个重大打击。
江宁。
陈泰逃回江宁后,向经略严我公请罪,并请求他调拔一支兵马给他,让他回去夺回扬州。
“请给我一万人马。”
严我公扶起这个鞑子,好言安慰于他。
“刘良佐上次不战而逃弃守扬州,至使漕盐重镇轻易落入明军之手,被他们抢夺盐粮漕船之后毁弃,将军新驻扬州,城墙都还来不及修好,明军大举突袭,失守也是非战之罪。”
这个陈泰也叫辰泰,地道的满州镶黄旗人,鞑子开国功臣一等公额亦都之孙,彻尔格之子,是清初将门之子。
这个家伙别看挂一个礼部侍郎衔,但却凭自己本事,在征讨朝鲜、李自成、明朝等过程中屡立功勋,硬是挣了个一等甲喇章京的世职。
不过他也比较倒霉。
因为先前刘良佐弃扬州而逃往淮安,又被明军逼近,刘良佐便向江宁和北京求援,摄政王见状,也是大感头痛。
最后陈泰主动请缨,愿意南下为朝廷解忧。
于是多尔衮便任命辰泰为大清第一任漕运总督兼都转两淮盐运使兼江北巡抚,总督八省漕运兼都转两淮盐运,又巡抚江北,并提督军务兼理粮饷,加衔也高,直接就是从一品。
本来先前清军南下后,并没有按明旧制设漕运总督的,但现在从杭州到淮安,漕运几乎瘫痪,连淮扬这个盐产销重地都被明军攻占,对于大清来说,这简直比南京被攻占还要命。
清军入关后,军事上太过顺利,这也导致他们摊子一下子扩大了许多倍,新接纳了几十万降军整编为绿营,官员也增加大量,这都导致了开支大增,更别说南边还一直在打仗,最近还越打越烈。
这些都要钱。
环太湖苏松地区的粮食,两淮的盐,都是北京清廷倚为命根子的东西,可现在这命根子却被明军拽在手中,这如何能行。
陈泰快马加鞭,只带了五百骑就赶往淮安,一到淮安又立马找刘良佐调了三千绿营南下,直奔扬州。
他这趟南下很顺利,明军并没阻拦,可谁知刚进扬州,他正张罗着修复扬州城池,召集两淮盐商们,重议淮盐运销之事,结果明军就打过来了。
陈泰一看明军船上直接用红衣大炮轰城,立马让绿营守城,然后自己悄悄的易服逃跑了。
他这个漕运总督虽是从一品,但也得归江南五省经略严我公节制,刚丢了城只能来找严我公派兵帮他夺回。
“陈大人,江宁现在情况也非常不乐观啊,刚刚把最后一点钱粮都给巴山几位满州大人,让他们率部南下救援常州的康喀喇将军了。如今江宁既无钱粮,又无兵可用。”
陈泰也顾不上跟严我公解释自己不姓陈而是姓钮祜禄了,反正满人平时也是称名不称姓,汉人把他们名字头个字当姓称也算常有的事。
他现在满脑了是得把扬州夺回来啊。
“严经略,朝廷还等着江南的漕粮和盐税入京呢。”
严我公叹气,“那也没办法啊,不是我说前任坏话,之前洪经略在江宁,把这里底子都掏空了,现在我也是在尽量的修补。如今还盼着秋收的粮下锅呢,这里的绿营不堪使用,正委陈提督张提督等全面整顿,打仗,还得等谭泰大将军南下才行。”
“你也知道,这吴胜兆、李成栋等刚叛乱投明了,苏州第三次失守了,苏松漕运彻底堵了,现在连长江都被明水师隔绝了,我这经略如今令都出不得江宁城,”
严我公对陈泰摊手。
“好在湖广那边有捷报传回,总算打开了些局面,现在就等着秋粮收获,各地官府征收秋粮后,才能缓解如今困局,否则什么都做不了。”
“经略,明鲁监国亲提大军北上啊,咱们就坐视?”
严我公直言,“皇帝都不差饿兵啊,没有粮食,如何出征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江宁先是豫王他们返京,带走了大批钱粮,然后又是洪经略和顺承郡王他们去湖广,又带走了剩下的。”
“你说我们现在接手这烂摊子,又有什么办法,百姓手里的粮都征光了,现在江宁城外聚集了多少饥民啊。”
“可就这么任由他们占据扬州,再打淮安,甚至一路打到山东,威胁直隶北京?”陈泰急了。
“漕帅啊,现在这江南情况你也清楚的,我们现在别说没粮没钱没兵,就算钱粮兵马齐备,可过的了这长江吗?”
“明军的水师封锁长江,那炮舰之利你也领教过了,我们用漕船沙船运兵过江,只怕船至江中,就要被轰沉江底了。”
“还是等等吧,等几位巡抚把秋粮收上来了,等几位提督把绿营整顿好了,等江宁这边把新船造出来了,我们再出征!”严我公道。
第301章 扬州盐商
打蛇就得打七寸。
清军的策略是直捣巢穴,擒贼擒王,从上层瓦解消灭明朝抵抗中心。而朱以海的对策就是利用他如今组建起的水师优势力量,打击清军的漕运,糜烂他的漕运和盐运,把他们的盐粮钱袋扯破。
打仗是要钱要粮的,养兵也需要耗费巨大。
清军现在的规模,一年最起码得一千万两白银的军费,如果战事规模扩大点,这军费开支更会剧烈飙升,这一点朱以海深有体会。
扬州城斩三百八旗誓师后,朱以海在仍然残破的扬州城里召见了来不及逃走的那些盐商,以及负责漕运的那些商家船东等等。
扬州早就成了东南中心,就是因为漕运和盐这两件值钱的东西。早年晋商崛起,成为天下第一商帮,就是因为借着明朝开中盐法,利用运盐九边支引的便利,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边在九边商屯雇民耕种,粮食收获后直接输送给边军,再从两淮运粮开中,如此就能获得更多的盐引,垄断了贩盐暴利。
后来徽商崛起,也是跟盐离不开。
开中法后来渐败坏,于是朝廷盐政开新法,在这个过程中,靠近两淮的徽商们也就占了地利,后来居上,打败了晋商集团,成为两淮盐业的新龙头,也因此赚的盆满钵满,成了新的天下第一商帮。
徽商们主要就经营两项业务,淮盐和漕粮。甚至因为运输漕粮,还兴起了漕帮。
湖广、苏松这两大粮仓,都是朝廷漕粮起征地,其它省大多是田赋折银,唯湖广苏松两地却保护着大量粮食本色征收上缴,既因为这两地是粮产区,也因为运输方便。
湖广可沿荆湘汉三水通往江南,苏松环太湖地区更是水网密布,经运河北上,这两地漕粮基本上都要经过扬州这个重要中转站。
两淮之盐,更是集中转运到扬州。
不管是漕粮北运还是淮盐转运,这里其实都涉及到巨大的利益,官商勾结,是一个巨大的产业链,造就了无数百万身家的富豪。
哪怕清军今年屠扬州时,把扬州盐商就几乎都收割光了,但很快,又起来一批新的盐商们。
之前阮进他们的水师就一直纵横长江,打击围剿那些盐商的盐船在长江中行驶,更不许半粒南粮过江,一经发现,他们都会俘虏或摧毁。
而后来阮进他们更是直接杀入扬州,沿运河直奔黄河而去,沿途运河上的漕船被他们夺取无数。
扬州的盐商们这段时间日子其实挺难的。
他们当初打通关系,成为清廷新的盐商,用大价钱买得盐窝,这是沿袭明朝盐法旧制,也就是专商世袭卖引纲法,商运商销,专商专岸。大体便是划分盐区,划分专门盐商的路子,一个盐商获得一块专门的盐销区,盐商的身份是世袭的,盐区也是固定的。
这些都要向朝廷交银子获得,每年还要先领盐引,然后去盐仓领盐,再运到自己的盐区销售。
各个环节都有详细规定,十分复杂,这里面操作空间很大,比如说朝廷的高官权贵甚至是宗室们,往往凭借权势,向皇帝讨要得一些盐窝盐引,然后倒手卖给盐商,就大赚一笔。
当然盐商们获得垄断经营权后,利润更加惊人,他们官商勾结,还公然自己贩卖私盐,比如本来一个盐区一年需一千万斤盐,他们只向官府购一百万斤官盐,按此数量交盐税,实际却另贩卖了九百万斤私盐,这个不交盐税。
类似的方法还很多。
总之取得官盐商资格卖盐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最后损害的仍是朝廷的利益,大明的盐价远超两宋,但盐税收入却远远不及。
清廷也沿用明朝的旧例,但他们为了从盐商手里多弄银子出来,一是重新招募盐商,想贩盐就得重新获得盐商资格,获得盐区,这些都要重新掏银子。
其二就是清廷多卖盐引,盐仓本有一万石盐,他们卖十万石的盐引,这盐引其实就是连盐价带税都计在内的,领了盐引就意味着买了盐并缴了税,但盐少引多,就意味着得排队,可能这引拿到手里,明年才能领到盐,这叫超发盐引,也就是提前预付了钱和税。
当然清廷的手段不止这些,他们还找盐商募捐,捐了一次又一次。
因为改朝换代,也因为之前扬州之屠,所以如今的盐商们没以前的势大,他们也不太敢跟清廷抗争,于是只能被拔毛。
当然,对盐商来说,这些实际上都是成本,只要维持住盐商的资格,那他们的收益依然不少。
甚至因为这身份是世袭的,所以就算今年亏了,但明年后年还能赚回来,总是划算的。
毕竟这种好事情,他们若不愿意,清廷可以马上换人,有的是商人愿意成为盐商。
可现在朱以海先封锁长江,再封锁南北运河,又继而占了扬州、盐城等,这可就让盐商们坐立难安了。
之前被抢了大批盐,大家损失惨重不说,现在更是这买卖干不下去了。
朱以海召见他们,他们不敢不来,谁叫他们没来的及跑路呢。
好在这次有个老伙计程壁事先代监国见了他们,跟他们通了通气,程璧也是个徽商,之前也贩盐,产业也不算小,只是在清军屠扬州时,家人皆被屠,因此一心抗清,把几十万两银子的家业都捐出来抗清了。
如今新被鲁监国提升为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从三品,掌两淮盐政。
他告诉徽州盐商老乡们,天下之盐,多半出两淮,百姓饮食离不开盐,所以这盐运销售还得继续。
只是呢,两淮盐业的一些规矩得改一改了。
盐商很有钱,明末时就有许多盐商身家百万,甚至更多,但再有钱的盐商,也没有什么政治身份,他们甚至只是朝廷以及那些权贵们养的猪,想要钱的时候随时可以杀猪。
对于如今再次占据扬州的鲁监国,这些盐商也好,甚至那些漕帮也罢,没有一个敢不恭敬的。
监国召见,一个个赶紧的排队,甚至还私下里悄悄的商议,该比多少孝敬,虽然也有人认为这明军不太可能长期占据的了淮扬,但他们也不敢得罪这鲁监国。
该掏的银子还是得掏,他们盐商除了银子,也没有其它拿出手的东西了。
他们现在就一个诉求,拔点毛可以,别抄家砍脑袋,最好是收了他们的银子后,还能够让他们继续收盐运盐卖盐。
战争让这些新盐商们,掏了许多银子出来,都还没开始回本呢,继续这样耗下去,大家都得破产。
第302章我的规矩
大明漕运总督吴易、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程璧一左一右坐在扬州府衙,先行接见了一众徽州盐商们。
盐商们的见面礼很豪气。
给鲁监国殿下献银十万两,另外对吴漕督程盐使各五万两,又拿出十万两来助饷,总共掏了三十万两银子。
吴易看着这礼单只是呵呵笑着。
程璧却道,“两淮之盐,行销南直、湖广、河南、江西,盐区巨大,销量也极广,咱们盐商贩盐之利有多少,我以前也是盐商,所以都是十分清楚的。
我听说鞑子占了扬州后,招募新的盐商,给你们定下的盐课,一年约六百万两银子?”
一群徽州盐商于是立马叫苦不迭,说以前大明朝廷一年的总盐课不过一百多万两而已,现在清廷却让他们扬州盐商一年缴六百万两白银,这是过去十倍不止。
可程璧却只是呵呵一笑。
“过去扬州盐商一年起码能赚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以上,一年却缴不到百万两盐课。”
有人苦笑着道,“程大人以前也干过盐业,知道盐课只是明面上,还有各种灰的黑的开支更多啊,比如每年都得给漕督、盐运使司、又有朝廷派出的巡盐部院、南京六部等,这些例规可不少啊,漕督一年收入不下二十万两银子,哪来的?其中可有小半都是我们盐商给的盐规啊。”
见官就得给,再加上朝廷和地方上的各种摊派劝捐,另外又要打点朝中权贵地方官员,以保证盐商资格等,这些开支是巨大的,甚至远超他们明面上交的盐课。
可程璧哪不知道这些。
“真要有大家说的这么难,你们也不会削尖了脑袋往这盐业里钻了,白的灰的黑的开销固然多,但相较起这巨额的盐利来说,都不算什么了,何况大家也都不是那么规矩老实卖盐,这官盐里夹私盐等手段多了去,对吧?”
碰到程璧这么一个徽州盐商前辈在这,盐商们也自知糊弄不了,也只能转而谈他们也都是新盐商,以前盐商们赚钱他们没份,现在杀猪拔毛他们倒全挨上了。
“这银子一两还没开始赚,这里外里掏的银子就海了去了,现在盐又卖不了,我们都快破产了。”
“鲁监国也不会让你们为难的,还是那句话,百姓也得吃盐,总不能淡食吧,你们是盐商,这盐民产的盐也得卖出去,朝廷呢也得收盐税补贴财政,所以总离不开你们的。”
“当然,朝廷离不开的是盐商,而不是某些盐商个人,你们若不行,朝廷还可以换批人。”
“还请大人明示,朝廷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也想尽快收盐运盐去卖,可现在出不了扬州城,盐船更离不开码头。”
程璧见敲打的差不多了,也直言道,“事情其实也很简单,正常年间你们卖盐一年能有一千五百万两以上的收入,清廷让你们缴盐税六百万两,那现在大明控制扬州,以后你们这笔盐税就交给朝廷吧。”
一听这话,盐商们想直接跑了。
清廷逼他们缴六百万两盐税一年,现在大明又要征他们六百万,就算如程璧说的,这扬州盐商控制着湖广南直江西河南诸省,盐区较大,一年盐利起码一千五百万贯,但六百万盐税只是明面开支。
如果再掏六百万,那他们可就真赔本了。
“你们找谁取盐,就向谁交银子,这不很正常吗?如今鞑子又没盐,你们得找我们买盐,那不得给我们付盐钱和盐税?你们都没从鞑子那领盐,给他们交盐税做什么?”
“你们真要交,那是你们的事,但别跟我们抱怨叫苦。”吴易不客气的打断他们。
盐商们个个哭丧着脸,这真是夹在中间最难了。
“现在两淮的盐场,我们明军控制了大半,更别说这运盐的运河和长江等水路,都在我们控制之下,你们要贩盐,过去的那套规矩我们不用,以后按新规矩来。”
盐商们哭求半天,
程璧这才拿出真正新规。
“以后到我们盐仓取盐,每引盐改为一百斤,一引盐除盐价一两外,需按每引交一两盐税。也就是每斤盐一分的税,再加每斤盐一分的本钱,总共两分银。”
“除此之外,我们不再要求你们的窝、本等出钱,以后也不限盐商身份,不管有照没照,你们来买盐,交钱交税便可领盐,交了引税后,我们会发给你们一张引单,凭此单可在任何地方销售。”
“当然,按现在厘金法,你们的盐过关的时候,还得按百抽五的交关厘,若在商铺销售,也得按百抽一征市厘的,但这个厘金还是很低的。”
“最后还有一个自愿选择的运盐保险费,就是你们可自愿选择是否交钱,交了钱后,在相应的运河段或是长江段上运输盐,只要有我们的保单和保旗,我们的水师船就会保护你们安全不受袭击抢掠。”
言外之意,没交这保险的被抢了就自己负责了。
一百斤盐一两盐税,本钱再一两,一百斤盐要二两银子,一斤盐到手成本就得二分银,这跟原先没什么区别,但是不限盐商身份,不限盐销区,自由售卖这些,让这些盐商们都眉头紧皱起来。
关厘一引抽五分银也不多。
只是他们这垄断的盐商、盐区,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但明军不承认,因为这银子又没交给他们,除非交六百万。
他们现在控制着不少盐场和盐仓,手里有盐,只管卖盐不管其它的事。
至于说过厘、市厘、运输保险这些什么玩意,是另外的,跟盐税没关。
反正在明军这边,在尽量把盐和盐税简化。
至于盐商们两次被明军攻城后没收的那些盐,吴易也好,程璧也罢,都没提,盐商们也没敢说要回,这种事情,明显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诸位,监国的盐法,可比鞑子的更宽仁,一斤盐不过收一分银的税,不收其它的,你们偷着乐吧。”
盐商们将信将疑,虽然这样一来,以后他们无法垄断盐利,可也确实一斤银一分银,不额外多收他们的钱。
甚至有脑子转的快的盐商,已经在想着从明军这里交了钱领了盐去销售后,若有其它盐商到他的盐区卖盐,到时就找清军帮他们打击私盐贩。
毕竟那头可是交了专商专岸的银子的。
“怎么样,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吗?”吴易问。
盐商们点头。
“好,那我就去请监国殿下过来,接见你们。”
吴易过来向朱以海禀报跟盐商们会谈的结果。
“咱们只一斤盐收一分盐税,是不是太少了些?”
朱以海笑笑,“其实也不少了,盐又不是我们产的,我们从盐民手里收盐上来,成本也没多少,咱们加价按一分一斤卖给盐商,本来就很赚钱了,现在额外再征一分银,这税可不少。”
“况且按老规矩,盐民那边我们还要收笔灶课,两头收税,这盐商运销我们又要收船钞关费、过厘、市厘等,甚至还收他们笔保险费,这里外里的收了好几道,一年随便就是几百万两银子,不好吗?”
吴易道,“鞑子更狠,一年向扬州盐商就要收六百万两。”
“不必管他们,我们收我们的,不过既然跟盐商们达成协议了,那以后就得交待水师,今后运河、长江和海上,但凡不是从我们盐场交税卖的盐,一律打击没收。”
“咱们也得保护下我们的盐商嘛。”
吴易倒没料到这点,“还是监国远谋深虑。”
“好了,见一见这些盐商们吧,这可是天下最有钱的一群人,听说他们吃的鸡蛋,都得一两银子一个,那些鸡天天吃虫草人参长大的。以后他们为我们卖盐纳税赚钱,可得好好感谢一番。”
第303章 北京议和
江宁。
严我公按兵不动,借口钱粮无措,绿营驰废,又长江、运河被明水师截断,坚持要待秋粮征收上来后再出兵。
他呆在经略衙门,给摄政王上书,请求重整江南绿营。
“臣建议请于江南设漕运总督,并江宁、凤庐二巡抚,总督及二抚各设标营,下分左右二营,统将八人,兵各四千,并设奇兵、游兵各一营三千。
设绿营安徽提督一员、苏松提督一员、江宁操江提督一员,各分中左右前后五营,将八员,兵五千。
并于苏州、镇江、浦口、安庆、池太、东山、广德设八镇总兵官,设狼山等七协副将,金山、常州各营参将、游击、守备,分领营兵。
又南方五省经略设经标五营,江南江西河南三省总督督标五营,各五千。
江南省则计经标五千,督标五千,漕标四千,三提督各五千,两巡抚各四千,八镇总兵各三千,七协副将各一千,参将、游击等十八营一万人,总计六万八千员额!”
“此外其余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守备诸营皆裁撤合并。”
“另河南设巡抚一员,抚标二营两千,提督一员,提标三营三千,设河北、南阳、开归三镇总兵,镇标各两营二千人,设开封副将、守备以下将领七员,兵一千。河南卫辉、汝宁、归德各营各参将等,兵各一千,磁州营都司、嵩山守备等,各五百。
江西设江西巡抚和南赣巡抚,抚标各左右营两千,设提督一员,提标五千,设南赣、九江二总兵,标营各五千,设袁州等四协镇副总兵,兵各二千,广德等各营参将,抚州各水师营,兵各六百·····
浙江设总督、巡抚、提督,督标三千,抚标两千,提标三千,设定海、衢州二镇总兵,钱塘、台州水师各三营三千,设湖州嘉兴等七协副将,标兵各三营,每协两千五百兵,设金华严州处州三副将,标兵各一千六·····
严我公一口气把江南、河南、江西、浙江甚至福建五省的绿营全都给重新整编,一下子开出了将近二十万的绿营编制。
然后用这张名单,向北京请粮要饷,要编制官衔,要军械装备。
严我公把东南五省的情况说的非常严重,提出原有之降兵皆不可用,虚籍冒名严重,军官吃空饷克扣兵粮,装备落后,训练不足等等,反正大多都不堪用。
所以现在要把五省之原卫所、营兵全都裁撤,重新整编新绿营,实兵实饷,补给器械装备,尤其是得重新打造一支长江水师和浙江水师,如此才能跟明军的水师对抗。
在此之前,朝廷应当停止向南进军,先整编好绿营,重新疏通运河,保障长江通航安全后,才能南下。
否则八旗虽精锐能战,可无粮饷支持,无绿营协助,则孤军南下,深入敌后,会陷入极大的危险,此次康喀喇常州被围就是最大的教训,江宁明明有兵,却就是无法及时前去救援,因为无粮饷,运河又堵塞。
现在扬州又失,好在湖广恢复,所以现在应当暂停军事进攻,而专心整顿绿营,恢复地方安稳,等积聚钱粮之后,才能大规模用兵。
他还趁机把原来江南的那些巡抚、提督、总兵等都弹劾了一遍,反正就没几个能用的奴才。
严我公的这份整军名单里没有算上八旗,他建议在南方重镇要地,都设驻防八旗,派王公贝勒坐镇统领,不归地方督抚管辖,不仅江宁苏州松江杭州要驻防八旗,扬州、镇江、淮安、凤阳、安庆、九江、太平等这些重镇,也得驻防八旗。
如此八旗、绿营互相支援,可保南方无忧。
当然,不说八旗驻防,仅是江南五省这二十万绿营整编,就得要朝廷的命,毕竟按严我公所说,原来的那些兵缺甲少械的,水师更是连正经战船都没,城防和江防还有战船上更缺火炮,这些装备要补充好,可不简单。
更别说二十万兵马,哪怕一兵一两银子一月,一个月也得二十万两军饷,一年就是二百多万,可实际上一个月一两哪够,严我公也说了,人家明军现在军饷大大提高了,一个辅兵民夫一个月都三两银子了,一个披甲战兵一个月甚至四两五钱银子。
人家还有安家银等。
所以为了鼓舞士气,咱们江南绿营也得提高军饷。
至少一个月起码得三两银子吧。
严我公的这些建议里,还有一点比较重要,就是他认为原来朝廷招降安置地方的那些将领、兵员,大多不是流贼出身就是明军出身,这些人满身坏习气,军官们喜欢克扣兵饷,士兵又胆小怕事,这些人皆不堪用,最好是遣散回家,重新招募一些本份老实的良民,比如农民、矿工等,不要那些市井之徒,奸滑胆小不老实。
最后还不忘记又弹劾了江北提督刘良佐一把,说这个广昌伯爵未战先逃,接连弃城,实在该杀。
······
北京。
多尔衮面前摆着两份奏章,一份是曾让他失望的洪承畴发回来的,一份是被他寄予厚望的严我公发来的。
两位经略发回的奏章,一个报喜,湖广大捷,一个报忧,江南糜烂。
不过报喜的洪承畴却还在安庆,并没能参与湖广大战中,报忧的严我公虽说江南糜烂,却也收复了杭州湖州,保住了松江嘉兴,又刚解了常州之围,第三次收复苏州。
“想不到南方局势到如此地步了,这两位经略的奏章,你们怎么看?”多尔衮问。
吏部侍郎兼侍读学士陈名夏直言,“臣以为严经略虽是报忧,但还是看的出来,是在办实事的,倒是洪经略虽是报喜,但这湖广局面可以说跟他没半点关系。”
“而且湖广虽报大捷,但臣以为,湖广才是真正糜烂了,先前明军破襄阳夺荆州,扫荡江北,每下一城就拆一城,就迁一城之民,搞的千里无人烟,百里无鸡鸣,如今武昌围城虽然意外结束,还接连收复荆襄岳州长沙等地,但湖广已经打烂了,没有个几年时间,都难以恢复。荆州襄阳长沙等城也只是得了几座空城而已。”
“且此次湖广大捷,明军也仅是惊溃,并未真正败亡,他们仍据郧阳、巴东、偏沅、衡阳等地据守,这些地方偏僻路险,易守难攻。”
“湖广本是粮仓,现在湖广和苏松这两个粮仓和漕粮产地都被打烂了,这是最麻烦的。”
多尔衮对陈名夏所说的话很赞同。
“钱侍郎?”
礼部侍郎兼管秘书院事的钱谦益起身,“臣以为最坏的还是漕运,如今长江和运河甚至海运都尽在明军控制之下,不解决此事,朝廷再无漕粮、赋银入京,失去湖广和江南的粮银,朝廷连百官俸禄都要发不出去。”
“江南的汉兵,真的就如此不堪用吗?”多尔衮叹气,他自率军攻入北京后,便一直坐镇朝中,再没南下一步,对南方的汉兵了解不多。
可下面报上来的这些,实在太过震骇。
苏松提督吴胜兆叛明,嘉定总兵李成栋叛明,浙江总督张存仁弃城逃跑,浙江提督田雄畏罪自尽,还有诸如刘良佐连弃多城。
更别说勒克德浑这段日子天天上报,弹劾安宁池太等长江上游的这些绿营汉兵,是如何无能,让他这八旗援兵路上得不到补给,还得替他们擦屁股收复失地等。
明明拥有精锐八旗,却打不到敌人,勒克德浑气的发疯。
而刚丢了扬州的新漕运总督陈泰也弹劾刘良佐,说他之前轻弃扬州等地,而他南下后向他调兵南下,他却只拔三千老弱绿营给他,致使他在扬州城面对明军主力时,再次失了扬州。
钱谦益见多尔衮沉默,出声提议,“臣斗胆提议,不如先与明议和,承认鲁监国明主之位,与明南北朝并立。”
陈名夏冷笑,“钱公这是何意?莫不还怀念故主?”
钱谦益对这个小人得志的家伙向来瞧不起,陈名夏是崇祯十六年的探花,初授翰林院编修,后授户兵二科的都给事中,仕途可以说非常不错,只是他运道不好,李自成很快攻进北京。
这个家伙不甘心十年寒窗苦读就此浪费,马上就去迎接闯王入京,又做了大顺朝的翰林,可谁想没多久清军又入北京,这家伙仍然是马上就去迎清军,再做翰林。
本来听闻李自成兵败山海关时,他是打算南下奔南京弘光朝的,可是听说阮大铖已经把他定为顺逆后,他中途掉头又回了北京,转头去迎了清军。
靠着原朝中的同党保定巡抚王文奎向多尔衮推荐,他又做了翰林,在多尔衮这里,陈名夏虽年轻资历浅,但他确实够聪明也很有见识,又舍的下脸面肯奉承多尔衮,因此极得赏识,地位平步青云,甚至成为降清明官中南人首领。
钱谦益这个原东林领袖在这个后进领袖面前,自然成了障碍。
“摄政王殿下,臣并非心念故明,只是为朝廷考虑,眼下湖广和江南都已经彻底糜烂,而那位鲁监国也确实有几分本事,能够迅速收拾人心,还总能给我们造成破坏,若是再这么打下去,这是两败俱伤,对朝廷来说,这是最坏的局面。”
“倒不如假意和议,稳住南边,然后等我们先稳定中原北方各地,恢复湖广江南两大粮仓,重新打造一支水师舰队,到时再大举南下,一举灭掉他们。明军现在所倚仗的,不过是水师而已,只要我们补上这个短板,则灭明军易如反掌,就算他们逃去福建广东,都能一路追歼!”
“暂时收缩,也只是为了下一次打出更有力的拳头啊。”
多尔衮对这番解释很满意,确实有几分道理。
第304章 送回弘光
“殿下,千万不能跟残明议和,就当一鼓气作灭掉他们,若给他们喘息之机,只怕就尾大难掉了。”陈名夏大声反对,“殿下莫忘记先前英豫二大王南征,就是因为没能趁胜追击,才让这鲁王出来稳住了颓势,甚至如今还给朝廷造成如此大破坏。”
钱谦益对这个年轻南党领袖也是针锋相对的反击,“严公在江南,难道不比陈侍郎更了解南方局势?是朝廷不愿意趁胜追击吗?是现在没有这个能力?我大清虽八旗精锐无双,可问题是八旗就不用吃不用喝吗?江南水乡,天气炎热本就不利我八旗将士,故此先前没能继续南下。再者,没有粮草等供应,又如何继续深入?”
“现在江南和湖广都打烂了,绿营欠饷,官吏欠俸,百姓也饿着肚子,再打下去,江南和湖广都要跟当年的关中河南一样的闹大饥荒了,到时按起葫芦起来瓢,残明没灭掉,反倒中原、江南、湖广、关中等新占之地又要起民变了,现在朝廷占据了大半个中原,就当先休养生息,把这些地方稳固之后,到时再南征,不就是一击之事吗?”
“陈侍郎这般急切劝朝廷这个时候大举用兵,这是安的何心?是想看前线将士钱粮不济进退不得,是想看后方民变四起?”
多尔衮见两人在那里争执,心里反而很高兴,表面假装不悦,“好了,就事议事,不要牵扯其它。”
“冯学士,你的意见?”
冯铨老狐狸一个,看到这个情况,也没直接表明自己态度,反而道,“老臣以为,钱陈二位学士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既然摄政王此前已经选了洪承畴和严我公二位大才经略南方,那么就应当用人不疑。”
“他们才干也是得殿下看重的,如今又居前线,深知具体情形,应当多听从他们的意见。”
多尔衮无奈道,“可若按严我公所说,仅东南五省,就要整编二十万绿营,这还不算起码两三万的驻防八旗,这裁撤遣散旧兵,招募新兵,遣散费、安家银,以及这添置军器等可都需要大笔银子,更别说粮饷,但现在朝廷府库空空,还指望着南边输送漕粮解送赋税进京呢。”
“殿下,事可一件件办。严经略说重整绿营,虽然架子编的很大,但可以一点点来。
二十万绿营也可以一营营的重整,不用一蹴而就。
倒是水师,得抓紧招募组建,否则明军有水师之利,于我大清太不利了。”
多尔衮陷入沉思。
本以为打进北京城,这中原天下也就坐稳了,可谁想到经过上次南征后,残明抵抗居然还如此之烈。
“那个鲁监国,倒确实是个能人,听说当年我大清军打兖州府时,曾经砍了他三刀,没成想居然都没死,当初若是能杀死他,也少了一个祸害了。”
陈名夏眼珠子转动,“摄政王殿下,臣倒是想到一计,或可扰乱这残明人心。”
“讲。”
“那鲁王一直自称监国而不称帝,那我大清是不是可以把押到北京的弘光送回去?”
“甚至可以把在杭州俘虏押回京的潞王也送去湖广或江西,仍尊他为监国?”
这番话让多尔衮都震惊住了,这是什么神奇的思路。
但细细想去,却又觉得这计策好像还真挺毒。
那弘光帝被俘入北京后,清廷本以为可以用他的名号,让残明官绅将士投降归附,但现在出了个厉害的鲁监国,那这弘光根本没什么作用了,除了在北京浪费粮食外,还有个毛用。
本来都有人建议多尔衮干脆把当初抓来的弘光、潞王等其它明宗藩,找个借口全杀了,也免的浪费粮食。
谁知道现在陈名夏还有这等提议。
一个留在北京浪费粮食什么用也没有的弘光,他也招不来半个明臣,不能为大清招降半个府县,那如果送回去呢?
朱以海是监国,可现在正统皇帝回去了,那朱以海这监国怎么自处?
退位归藩还是拒不退位交权?
那他本只是个疏藩,又仅是监国,皇帝归位,他这监国自然就得交权,不交那就是不忠。
残明的那些官员将领那些地方士绅,又要如何站队?
这势必要引起南朝的分裂啊。
如果朱以海敢杀弘光,那就得背负不忠和弑君之名,那他的威望也将大降。
朱以海的监国朝廷里,不少大臣甚至阁臣都还曾是弘光的大臣呢。
“这倒是神来一笔啊。”多尔衮赞叹道。
“既然要送,那要不干脆把明朝的那些宗藩全都送回去?留着也浪费粮食,反正这些人除了吃也没别的本事了,送回去也能扰乱南边内政,最起码也得给朱以海增添供养的一大笔负担。”
钱谦益听着这些人的话,心中感叹这些人是真的损啊,损到家了。
只怕连弘光帝和潞王他们都想不到,本来他们要被找个理由杀了,现在却因为鲁监国太厉害,而要被送回去了。
他打算回去后就马上给鲁监国写密信,把这消息赶紧通知他,让他早做准备,最好是不要让弘光帝回到浙东去,否则后患无穷。
虽然他也曾参与拥立弘光,是弘光臣子,但此时,钱谦益仍不愿意他回去。
“严我公要整顿经营,建立水师,这是好事,河南江西和浙江福建这四省,暂时先不要管,让严我公先全力整编江南之汉军。
不过六万多绿营还是太多了些。”
多尔衮考虑了会,“这样,陈泰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并巡抚凤阳等处,置漕标中左右前后并水营等七营,共三千五百人,驻淮安。
陈锦提督操江并巡抚安庆微宁池太广德诸地,驻安庆府,操江所部十二营,水陆共六千人。”
“经略严我公经标五千人,总督马国柱督标三千,裁安徽提督,所部并入操江提督和苏松提督麾下,苏松提督提标三千。”
“苏松巡抚驻苏州,抚标三千。”
“严我公所奏八镇总兵各兵三千可第二批招募整顿,
先把经略总督巡抚提督各标营整编充实再说,其它总镇、协镇、参将游击守备各营,慢慢添置。”
“殿下,钱粮军饷如何供应?现在朝廷无钱粮可拔,地方也无钱粮可调。”
年轻的摄政王想了想,“实在不行,就加征,练饷每亩加银一分。”
钱谦益忍不住提醒摄政王,“此前朝廷已下令各地开征三饷,每亩加征三分银,其中已经包括了练饷一分。”
“那就再加一分!”多尔衮毫不犹豫道。
“实在还不够,那就让地方自己想办法,找大户士绅借款也好,劝捐也罢,甚至可以向百姓提前征收明年之税赋等,总之要想南方安稳,这绿营必须整编。”
“江南先把这第一批两万三千九百标营编练起来。”
三饷三分,现在再练饷又增加一分,一亩加征四分银。
环太湖的苏松常镇宁杭嘉湖加太仓,崇祯初人口达三千多万,田亩四千八百多万亩,亩加一分银,就是四十八万两银子。
每亩四分,就是近二百万两银子。
二百万两银子够整几万绿营以及驻防两三万八旗吗?那绝对是够的,甚至还有富余。
“湖广那边····催促一下洪承畴和勒克德浑,不要再拖延了,尽快入楚。到湖广后,先恢复平定武昌长沙荆州襄阳,此四地各设一镇总兵。”
“让他们视情况考虑是否南下追击明军,若粮饷不济,则暂缓南下。如果吴三桂李国翰到达汉中,湖广可配合出兵支援,视情况攻打郧阳,若复郧阳,仍设巡抚和总兵一员。”
“陈泰奏说明军主力沿运河北上,有可能要围淮安,而刘良佐不可用。”
“罢刘良佐江北提督之职,罢撤此职,其所部编入陈泰漕标等,让陈泰驻防淮安,再让谭泰、何洛会赶紧南下增援淮海,务必守住淮安,夺回这盐漕重镇。”
“谁愿为使者送弘光南下?与明军议和?”
“臣举荐陈洪范!”陈名夏提议。
陈洪范是当初南明朝廷派去北京议和的大臣,结果暗里投降清廷,然后回来就各种投降言论,后来跑到杭州,又劝降了潞王投降。
不过这个大汉奸在杭州城破后回到北京,但在清廷里并不怎么受待见,给了个虚衔就就打发了。
“嗯,陈洪范可充副使,但还缺一正使。”多尔衮明显不怎么待见陈洪范,他目光在冯铨、陈名夏、钱谦益几人脸上来回打量。
但冯铨和陈名夏明显都不愿意充当使者南下,毕竟都是汉奸,万一去了被一刀砍了岂不冤?
“臣举荐钱侍郎为正使南下,钱侍郎曾是东林领袖,在南人中名望很高,如今鲁监国朝廷中有不少东林党人,正好联络谈判。”陈名夏赶紧举荐钱谦益,以免自己被摄政王点名。
冯铨也赶紧打蛇随棍上,也推荐钱谦益,理由也差不多,说他在南人中威望高,与鲁监国的阁臣们也都私交不错,比较方便促成和谈。
钱谦益假装推辞了几下,最后一脸无奈的样子应下,似乎很不愿意南下的样子。
多尔衮好言安抚几句,还特意给他加官礼部汉尚书。
“钱卿是我大清议和使者,送弘光帝还浙东,明国必不敢加害也,且放心南下,待事毕功成,孤定当重赏厚谢!”
第305章 花马刘反
扬州。
“殿下,淮安的刘良佐派人送来了贺礼。”
“贺礼?什么贺礼?”朱以海倒有些意外。
“来人说是九九重阳节的贺礼,顺便补上中秋节礼。”杨伯兴把礼单呈给朱以海,刘良佐送的贺礼还不少,黄金一千两,白银两万两,又其它各色珍珠珊瑚等许多,还给他送来了一对扬州瘦马。
“殿下,这花马刘是想投降反正吗?”杨伯兴忍不住问。
“那倒也未必,这家伙只是想保住现在的地位而已。”朱以海对刘良佐这类人早看透了,心中早没有什么国家社稷、忠义廉耻,他们有的只是想在乱世里保全实力保全富贵,至于效忠谁,那不过是看谁更强。
眼下巴巴的送来贺礼,明显有几分求饶的意思,不想朱以海打到淮安去,不想朱以海把他灭了。
“这里还有一封副启。”
明人书信有个习惯,喜欢一次寄两封信,正信反而只是寒喧客套,反而重要内容放在副信里。
刘良佐副信中告诉朱以海,说清征南大将军谭泰与何洛会及三顺王所领三万精锐援兵,已由济南至兖州府,谭泰在山东的济南、东昌、兖州、青州、登莱诸府不仅大肆征集粮草,征召民夫运粮,而且杀到兖州后,还对朱以海展开抱负,挖鲁藩历代先祖的坟,把朱以海祖父父亲兄长等扒出来,挫骨扬灰。
甚至在当地大肆屠杀。
鲁藩原所在的兖州滋阳更是被谭泰屠城,屠光了滋阳城中百姓后,谭泰还把原兖州城中鲁王府,改成了驻扎八旗的满城,把鲁藩的坟地平成了军马牧场。
兖州府四州二十三县,被彻底的扫了一遍。
鲁藩封镇兖州,历二百余年,总共分封过十八个郡王国,共计有过郡王七十余人,明末战乱时,虽然鲁藩宗室大多南下,但也仍有一些鲁藩宗室未能南下,大多是一些传的较远的中尉们,这些人平时日子就不好过,甚至饥寒交迫,又不能从事四业,无法离开封地。
顺军清军先后占据山东,他们连逃难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留下来。
原先清军对这些遗留地方的明宗室,表面假意优抚,按品级规定了相应的俸禄,但现在谭泰举起屠刀,大肆搜捕追杀这些宗室。
鲁藩鲁王府以及各郡王、将军、中尉,甚至是鲁藩家女婿、姻亲家也被抄家搜捕,鲁藩宗室所拥有的那些王庄、矿产、商铺等,被彻底的没收,无数跟鲁藩沾亲带故的也被处置。
很明显,谭泰因粮草供应不足,三万大军无法迅速南下,可山东的情况也并不乐观,没有漕粮北运,仅山东这一地,哪还有多少余粮。
只能搜刮百姓,但这两年,清军明军顺军反复的争夺,洗了一遍又一遍,到处都是荒芜的田地,百姓大量逃亡,十室九空,清军一时间也无法从民间搜集到粮草,谭泰也只得向山东富户们开刀。
不仅是兖州的鲁藩,其它好几个宗藩也是如此下场。
几大宗藩封镇山东近三百年,各地但凡有点身份的大户谁不跟他们沾点亲带点故?
这一轮浩劫,除了那些家族降清的外,基本上都涉及了。
“鞑子都沦落到开始挖坟了么。”朱以海听了,只是冷笑。
鞑子初入关的时候,还打的是为崇祯向闯贼报仇的旗号,假惺惺的还祭奠崇祯,又下诏优待明宗室,对原大明官员,一律原衔任用。
甚至对各地士绅也是优待的。
但现在他们开始彻底撕下伪装,不是不需要了,而是伪装不下去了,战争持续不决,拖延日久,鞑子现在也是自顾不暇了,江南湖广两大粮仓糜烂,运河堵塞,各地战事并不顺利,军费开支、伤亡赏赐抚恤等都是节节高升。
鞑子手里拿不出钱来了,甚至战局有反复的风险,这个时候他们可就顾不得什么优待明室、士绅,什么脸面这些了。
鞑子已经打急眼了。
这算是好事吧。
“殿下节哀,臣立誓将来必将这谭泰碎尸万段,挖心剖肝祭祀殿下历代祖先族人。”
朱以海对鲁藩被挖坟的那些先辈们也没太多特殊感情,他们若是知晓如今大明成这个样子,在地下估计也是睡不踏实要掀棺材板出来的。
“这个谭泰是个狠人,估计会比我们预计的提前南下。”
靠烧杀抢掠,谭泰能马上筹集到一大批钱粮,加快南下速度,朱以海也不能在扬州久呆了。
“既然花马刘对咱们这么客气,都给我们送节礼了,那礼尚往来,咱们也得回去拜访一下。传令全军,全速赶往淮安府。”
花马刘又是送礼又是报信,可不全是好心,这明显有几分威胁朱以海的意思,告诉谭泰已经来了,让他就不要再去淮安打扰他了。
但朱以海不愿意放过淮安。
淮安做为原大明漕运总督驻地,又是两淮盐业的一个中转重地,必须得强拆了。
······
淮安府,山阳城。
派去扬州的使者返回,刘良佐问,“东西都收下了吗?见到人没?”
“回父亲,东西都收下了,儿子也见到了鲁监国。”
被刘良佐派去送礼的是他的儿子刘泽涵,但却是冒名为中军千总身份去的,刘泽涵这次冒险南下,就是为了看看明军的声势,更要瞧一瞧这领军北伐的是否如明军宣扬的那样,是鲁监国亲提御营。
“真是鲁监国?”
“不会有错的,当初鲁王南奔,与福王等六王俱至淮安,儿子曾见过。”
“他认出你没?”
“没有,儿子没敢表露身份,儿子认识鲁王,鲁王却不认的儿子。”
“鲁监国真如外间传闻那般英勇果决?”
刘泽涵点头,“儿子亲眼看到鲁王在扬州城下斩杀三百八旗俘虏,甚至还亲手提剑斩杀一人,并剖心取肝祭奠史阁部等扬州死难军民百姓。他先一剑就砍掉那名八旗佐领的脑袋,动作利落,脸无惧色,然后从容的取刀把那佐领开膛破肚,取出心肝,从始至终,面色从容淡定。”
刘良佐听的都不由的惊骇,一个宗藩大王,居然有这等狠辣,这种剖心取肝的事情,就算一些老兵都未必能从容做到。
“还有,监国的御营确实军容整肃,虽然披甲率不到三成,但那股士气十分高昂,那些兵将身上有一股难得的锐意,甚至完全不弱于当年黄得功的勇卫营。”
“而且他们的船很多,那大鸟船上配有许多大炮。”
刘良佐点头,“陈泰败的倒不冤了。”
“父亲,还有一事,儿子前脚刚动身离开,监国后脚便已经挥兵北上了,眼下,就在后面不远,随时可至淮安城下。”
刘良佐大惊,“你没跟他说谭泰与三顺王领兵三万正杀来?”
“说了,但鲁监国却仍然来了。”
嘶!
刘良佐惊骇。
“这可怎么办,谭泰领兵三万杀来,这鲁监国又亲提御营六师北上,咱们爷俩夹在这中间,岂不要成炮灰?”
正惊惶间。
亲兵报告,说征南大将军谭泰派一名旗牌官已到。
刘良佐称病,让自己的中军先去接待。
半个时辰后,中军来禀,这位旗牌官是来宣读北京朝廷命令的,摄政王下旨,以刘良佐弃城失地论罪,夺职,让他交出兵权,立即回京待罪。
听到这消息。
刘良佐面色阴晴不定。
“就给我几千老弱,我如何能守的住扬州?陈泰不是向称勇猛吗,可他带几千人不还是没守住扬州?”
刘良佐站在厅中转来转去,越说越气,“当初老子带十万人归附,结果鞑子是如何对待我的?夺我兵马,将我闲置,如今因这事还要论我罪,真是岂有此理。”
刘泽涵也劝说刘良佐不要回北京。
而他的侄子刘泽洪却力劝他回北京。
刘泽涵怒视堂兄,“你是担心会影响到你们父子前途,才不顾我父子死活吧?”
刘泽洪在刘良佐麾下任副将,他父亲刘良臣原是祖大寿麾下游击,大凌河战败后,在崇祯四年随祖大寿投降,入关后为宁武关副总兵,刚升为甘肃总兵。
刘良佐比他兄弟晚了十几年才降清,降清后也与他兄弟一样都入汉军镶黄旗。
相比起他兄弟刘良臣在清军中较得重用,刘良佐降清后地位就比较尴尬,虽然表面上清军保留了他广昌伯爵之位,但实际上明朝的爵位在清朝并没什么用,这伯爵还不如一个世职。
曾经做为江北四镇之一,如今沦落到这般地步,落差巨大。
花马刘也是心里直骂娘。
之前随多铎征江南时,他就一直被闲置,现在再回了北京,只怕就跟刘泽清一样,得被留在京城坐吃等死了。
刘良佐并不甘心,否则也不会让儿子去扬州给鲁监国送礼了。
“既然鞑子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刘良佐咬牙切齿,直接把满州大人骂鞑子了。
“伯父三思啊,”刘泽洪大声劝说。
“泽涵,你赶紧再出城南下去见鲁监国,见了面直接道明身份,就说我已率部据淮安城反正,请监国前来接收。”
说完,又叫来家丁,让人把侄子刘泽洪先关起来,然后戒严淮安,宣布倒戈起义!
第306章 剪辫出迎
朱以海没打算跟谭泰硬碰硬,但还是想抢先他一步把淮安拆了。
兵分两路而进,一路走运河水陆而进,一路先沿长江出海,再沿海岸北上,加上先前已经进驻洪泽湖和高邮湖,以及黄河口庙湾的几支人马,这次朱以海也算是精锐尽出了。
甚至还有在江北组建的乡团义勇们,沿东面运盐河北上。
在旁人看来,监国这是因谭泰扒坟侮辱先祖的激烈反应,是要去报仇雪恨的。
瓜洲到淮安的运河称为里运河,古称邗沟,俗名里河,长约三百余里。大明时对运河十分重视,多次疏浚,在江淮之间开挖月河,修筑东堤,进行湖漕分离工程。
也因为这条运河,使的两岸兴起了许多漕运城镇,因漕运的粮盐大兴,甚至手工商业发展很快,不过在崇祯末年,运河两岸也遭遇战火,兴也因运河,败也因运河。
兵过如匪,来来往往,运河两岸也饱经战火,备受摧残。
运河不算宽,宽约五到十丈,水也不算深,但因为朝廷几乎年年疏浚,以保证漕运,所以就算到此时,里运河上行船,仍十分便捷。
甚至因为战乱原因,原本经常排队堵塞的运河上,现在十分宽畅。
朱以海的水师舰队非常方便的行驶在河上,连最新式的大鸟船三层炮舰,都毫不受影响。
不过相比起在长江中,在运河里的水师还是不够安全,河面距岸上太近,如果有敌人埋伏两岸,直接用火箭就能攻击到河里的船,若是在上下游拦截,更是瓮中捉鳖。
好在朱以海这次还把金吾镇骑兵也带上了,他们在岸上随行,前出侦察警戒,策应安全。
花马刘上次跑到淮安后就没再南下过,陈泰来了后调了几千兵一路收复扬州,也派人重新恢复运河两岸城镇统治,可是这统治太脆弱了,没有清军驻防,本地那些士绅百姓,才不会抵抗明军。
面对过境的明军,有的大户选择赶紧跑路避开,多数百姓早躺平心态,就留在家里,甚至该种地的继续种地,还能有心情跑到岸边来看热闹。
也有跑来主动投军入伍的,有拿着点土产过来售卖的。
这场面,就跟平时漕船过境一样。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现在对当兵的都麻木了,生活总得继续啊。
朱以海没有沿途停留,上次阮进和黄斌卿他们已经扫荡过运河一线了,三百多里的淮扬一带,他们一路拆过去,现在好多运河小镇,都还是东缺一段西少一块的。
城镇里如今也都是空空荡荡没有半点钱粮各储,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各地除了少量壮班、保甲在维持治安,并没有清军。
他们浩荡着一路北上。
以一天百里的速度行军。
三天后,便已经抵达淮安府城了。
自黄河夺泗淮入海后,淮安府这座本以淮为名的城,现在却成了黄河南岸城池,西面洪泽大湖,北面黄河,东面直通大海。
明朝原还在此设立了大河卫。
在运河繁华的那段太平年月里,淮安府的富庶不比扬州差多少,据说每年有两万艘次的漕船经过,还有上万艘次商船经过。
明为黄河改道夺淮入海,影响了运河,明代曾花费很大人力物力,在山东微山湖的夏镇至淮安之间,进行了黄河和运河的分离,开泇口运河、通济新河、中河等运河工程。
淮安南接里运河,北接中运河,又有淮水黄河从家门口过,因此成为南北的连接枢纽。
漕运总督便是驻淮安。
淮安府城山阳,更是被称做是冲,繁、疲、难、倚之城,在这里不仅驻有漕标营,又有运河钞关。
过白马湖,泾河,便进入了淮安府南境。
洪泽湖里的前锋明军前来迎接,一同来迎接的还有刘良佐之子刘泽涵。
“臣水师副将刘世勋拜见监国殿下。”
“听说你们刚拿下泗州,伤亡如何?”
泗州在洪泽湖西南角,也是黄河夺淮后,淮河的东段尾,淮河在泗州注入洪泽湖后,也就算消失了。
泗州是淮河重镇,但此时刘良佐却直接把泗州献给明军了,驻泗州的也是他旧部,他一封信就让他开城献降明军。
刘泽涵上来拜见,说明身份。
“上次你来说是千总,如今却成花马刘的儿子副将了,”
“是罪臣隐瞒身份,请殿下恕罪。”刘泽涵赶紧说明来意,他父亲愿献淮安反正,并已经说服泗州、海州几地驻守旧部,一同反正归降。
朱以海是在运河船上接见的刘泽涵,对刘良佐此时反正,似乎一点也不稀奇。
“我听说你父亲因丢失扬州等多地,已被清廷罢职夺官,还要入京问罪,你们刘家一家子降虏,你父亲更是率十万人马降清,落得这个下场,真是不免让人唏嘘啊。”
刘泽涵还以为这事明军一时不知晓,只说父亲心情大明如今反正归附,能在监国这更有地位,谁料一切底细都被鲁监国所知。
从主动反正,倒如今这走投无路来投,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不管怎么说,你们父子愿意弃暗归明,甚至还愿意劝说旧部一同反正,孤还是很高兴的。”
一番敲打后,朱以海让刘泽涵回淮安城,并让他带了一道诏敕回去。
朱以海加封刘良佐淮安伯爵,授后军左都督加兵部右侍郎,仍任江北提督。
刘良佐原是广昌伯爵,弘光封的,但现在鲁监国朝廷已经废除了弘光的帝位,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弘光朝,以及弘光朝封过的那些官职爵位等了。
仍给他个伯爵,主要也还是现在仍算特殊时期,刘良佐虽然无能,但这人毕竟是原四镇之一,现在又能带着手下以兵马地盘来投,总得给两枣。
黄斌卿他都授了伯爵,郑芝龙还授了侯爵,一个空头爵位朱以海还是舍得的。
刘泽涵也被朱以海赐封了一个山阳县男爵,并授记名总兵衔。
他千恩万谢后赶回淮安城,刘良佐听完后,拿着那道圣旨,心情复杂。
“召城中文官武将前来开读圣旨!”
摆案焚香。
圣旨供在案上。
城中官将等聚集,刘良佐请出圣旨宣读。
“尔等皆随我出城恭迎监国殿下!”
众人应声。
刘良佐决定反正后,已经先下手为强,把城中清廷派来的监军、御史等一些官员,还有一些死忠鞑子的都给砍了,剩下的这些要么是他旧部,要么是那些两边倒的,没有人再反对投明。
淮安城上再次升起了大明的旗帜。
城门缓缓打开。
剪掉发辫的淮安城中军将官吏们带着走出,后面跟着城中花马刘部下兵马,也全都剪掉了发辫。
他们扔掉了绿旗,出城迎接大明监国殿下!
第307章 守江守淮
“守江必守淮,我们应当依托淮泗,在此跟鞑子交手。”
淮安城隔黄河相望的清河城中,这里是原河道总督驻地,也是淮扬道治所,这里运河、黄河分治,一样是淮扬漕运重镇。
在花马刘投降后,驻扎这里的副总兵自然也是第一时间投降反正,这副总兵还是个老熟人,原驻泰州的秦大鹏,曾跟明军在靖江岛交过手。
提议据淮而守的不是刘良佐和他的五虎将,而是浙直水师提督黄斌卿,他反对把淮安、清河、泗州这些要地弃守。
“淮安和泗州,在洪泽湖两头,又通淮河、黄河、运河,这正是适合我们水师的有利地形,连通江海,水陆协防,在此阻击鞑虏,不让他们南下。”
“刘卿意见?”朱以海问花马刘。
“守江必守淮是没错,但那也有前提,如果据有江南淮扬之地,那淮就是前线,守淮是必然的,后方安定,可作支撑。但现在却没这条件,江北的凤庐仍驻有清军兵马,淮河上游和淮安北面黄河上游的徐海,都在清军掌握之中。”
“更别说江南的江宁苏松等地,湖广又刚传败讯,如果现在守淮,那就是陷入四面重围之中。”
黄斌卿道,“那也不惧,鞑子没水师,江宁的兵过不了江,湖广安庆的兵更过不来,就算凤庐等淮河上游,也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刘良佐并不想留守,谭泰、何洛会还有孔有德这三顺王一起率三万精锐南下,这可不是三万绿营,花马刘是跟着多铎南征过的,当初四镇是如何崩溃,是如何横扫江南他非常清楚。
“肃虏伯,守淮也不是只守淮安城,而是从淮河北面,北起徐州南到扬州的淮南流域,依托纵横的水网层层阻滞。
但是淮扬地区缺点也明显,这里太过平缓,一马平川,缺少山脉的阻挡掩护,对于北方的鞑子来说,他们很容易就突破南下。
他们现在确实是没水师,但以黄淮这样的河流宽度和深度,其实远不比长江或大海,只需要普通的漕船、甚至是木排都可以轻易过河,谭泰只要从上游征召漕船商船,只要给他们些时间,调集个几万条船都不是问题。”
“到时无数船顺河而下,如何防?再者,马上就要入冬了,这几年一年比一年冷,淮水、运河都是年年冰冻三尺的。”
“且黄淮不比长江,长江有几个重要的渡口关口,而这里到处都可以渡河,防不胜防。”
刘良左虽然怕死,但毕竟也是个老军伍,而且当年他就是在凤阳庐安一带镇守起家的,对江淮这块地区,绝对比黄斌卿了解。
所谓守江必守淮,不是守的淮河这条河,而是北以徐州、泗州、淮安、凤阳、寿州、扬州等这一座座的据点为主,依托这些据点,实际上是划成了三条防御线。
西以寿州、合肥、和州为一条防线,他的主要作用是连接江淮,防止北方从河南突破淮河后,一马平川无可阻挡,可以直接钦马长江。
这条防线就是保证北方军队即使突破了淮河,南方军队也依然能有一道防线。
合肥自古以来,地理位置重要,也就出于此。
而徐州泗州淮安,是另一条防线,是正面防从山东南下的兵马,这条防线重点在徐州。
最后一条防线便是扬州,一旦徐淮失守,北方军就可以沿着运河长驱直入到长江边,扬州可谓是江东最后一道门户,尤其是这里还有瓜洲渡。
一旦这三条防线失守,那么虽还有大江横锁,但北方军却可以任意选择渡江位置过江了。
不管是东晋还是南朝甚至是南宋,想偏安江南,守淮是必须的。
但现在问题是,长江两岸都在清军手中,明军绕到敌后来守淮,这不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吗?
你光守一个淮安泗州,又如何守的住,上游的寿州合肥凤阳不说,北面的徐州也在清军手里,南面的江宁等也在清军手里,在这里守,岂不是自陷重围?
所谓河湖海之地利,对清军来说也威胁不大,毕竟这些河湖又不是不可跨越。
“殿下,臣建议趁鞑子还未至徐州,立即派兵沿运河北上,抢夺徐州,以一支水师屯于徽山湖,则可截断运河,拦截清军补给线,又可做为徐州北面策应之兵。”黄斌卿仍然劝道。
微山湖南接徐州,北入兖州,往北与南阳湖、独山湖相连,东面紧邻运河、黄河,往北能一直通到济宁。
这几大湖水域很广,湖中还有微山岛等不少湖岛,放一支水师,是没有问题的,却能威胁运河,支援徐州。
朱以海低头看着眼前的地图。
他北上确实是来找清军麻烦的,但不是来硬碰硬的,现在也还没这实力。
刘良佐的投降,在意料之外,却也并不影响本来计划,就他那几千怂兵,朱以海只要赶在清军南下之前,就能拿下他。
“洪泽湖、微山湖甚至高邮湖等,确实可以安排一些水师船进入,派一些兵以此建立根据地,发动周边百姓抗清,找机会袭扰周边清军,袭扰他们的运输线等,但不能本末倒置。”
“我们北次北上的计划是很明确的,在谭泰南下前,抢先把沿运河的徐海淮扬这一线,给他扫平,能拆的城都给拆了,能运走的钱粮都给运走,能带走的工匠都给带走,我们扫完拆完后,出黄河,去海州的郁洲岛。”
郁洲岛便是后世连云港的云台山,在清朝时与陆地相连,而在此时还是一个海岛,海州有盐河、涟水等相接黄河北岸的清河镇和沭阳。
海州湾有三百多里的海岸线,有深水良港,有不少海岛。
在朱以海看来,这里的位置很紧要,尤其是这岛他比较看重,可以拿下来驻水师,成为威胁清军山东、徐海后方的一个重要前沿要塞。
就如当年毛文龙在朝鲜那里搞个皮岛,都能让后金十分头痛一样,这个海州湾和郁洲岛拿下,不会比崇明岛的战略作用小。
北上可威胁登莱半岛,登陆可直接威胁海州、徐州,南面点就是黄河海口,沿河而进就是淮安、泗州。
海州湾这一带,还是淮北的重要盐产区,跟淮南产盐重要性差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一点,郁洲岛是一个海中大岛,那可不是淮河黄河这样可轻易越过的。
朱以海坚持要拆淮安、清河,甚至是徐州,因为拆城容易重建难,拆掉这些黄淮运河上的重要据点后,清军想守护漕运就很难,没有一个足够坚固的要塞据点,就意味着在海州湾有据点的明军,随时就可以过来逛逛。
那清军就算收复了淮扬地区,以后也会很疼痛,无法保护运河和他们的漕粮和盐、货。
“我们得掌握主动权,我们如果留下来守城,那麻烦的会是我们,但如果我们现在毁城撤离,则麻烦头痛的是清军。”
“我们有水师之利,可以立足海州湾里的郁洲岛,也可以在洪泽几大湖里留一些兵、船,我们不跟鞑子正面打,只在淮扬这边搞破坏,鞑子八旗再强,也需要吃喝,也需要粮饷,而现在淮扬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很残破,根本还没恢复过来。”
“我们只要再破坏破坏,那鞑子很难在这里驻军,不能驻扎足够多的兵,那么他们别想把江南的粮食赋税北运,这是一条命脉,我们卡住这里,就掐住他们的喉咙。”
“我们拆毁他们的城池,堵塞他们的运河,控制他们的盐场,那么这片广阔的黄淮之地,就会成为我们来去自由的狩猎场。”
“如果我们真要正面守城对决,那我何必来这里,我们直接在杭州,在绍兴打不好吗,甚至退往衢州等地更有优势。
时候未到,诸君稍待!”
会议过后,朱以海兵分几路,他亲领一路沿运河北上徐州,其它几路分别去攻淮河上游的凤阳、寿州,以及东北面的海州。
朱以海的要求也很简单,趁现在这些地方空虚,沿途扫荡过去,如果反抗激烈就绕过去,反正城中也没多少清军,不会造成威胁,打下的城镇,组织百姓拆毁城墙,堵塞护城河,分掉府库里的钱粮,甚至运走衙门里的档案册籍,把官吏都带走。
彻底瘫痪地方,要让鞑子收复后,也无法倚靠,更无法短时间里恢复统治,从地方征收钱粮等。
这是对鞑子的大扫荡。
既然守不住,那就根本不守,我不守,你也别想法。
以后这片地方,谁都可以来去自由。
破坏总比建设更容易。
以往都是鞑子年年叩关入侵,到处劫掠破坏,而现在,鞑子占据中原,那就轮到朱以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治理一个国家,不仅仅是靠能打就行的。
最核心的其实反而是一个钱字。
钱是国家治理的根基,百官俸禄、宫廷用度,以及养军打仗,处处离不开钱粮,而这些都不是那些能打的兵能解决的,是那些普通的地方百姓耕种制造慢慢聚拢上缴。
江南已经打烂了,湖广也打烂了,现在轮到淮扬了。
只要把这里也给打烂了,那鞑子就会跟崇祯一样,陷入深深的困境之中不可自拔。
大明中期时,东南倭寇给大明朝造成的损失,不亚于万历三大征,所以别小看破坏,有时比正面作战的威力还大。
湖广的粮、两淮的盐,江南的钱,失去了这些,鞑子再无法嚣张。
第308章 捷足先登
恭顺王孔有德奉征南大将军谭泰之命,率本部为前锋先行南下,赶往徐州驻防。
兵马刚至南阳(鱼台),便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侦骑飞奔而至,带来了徐州已经失守的消息,“徐州驻防副总兵沈豹叛变投明。”
孔有德正在吃微山湖里捕的炖鱼,听到这话差点卡了喉咙,扔下筷子,“沈豹叛变投明?他是刘良佐的五虎将之一,看来刘良佐也叛变了!”
“大王英明,刘良佐据淮安而反,而且还鼓动了几个旧部一起投降,如今泗州、海州、徐州、清阳皆不战而降。”
“传我命令,立即拔营启程,火速赶往夏镇!”
“大王,明贼来势汹汹,刘贼又反,是否先在此驻扎,急报谭大将军先?”一名标将提醒他。
“花马刘算个什么东西,”孔有德不屑道,“这家伙不过是因丢失扬州被朝廷降罪夺职,于是畏惧降敌而已,明贼更没有能打的。赶紧南下,别让贼再抢了夏镇。”
夏镇原叫夏村,一个微山湖边的小村子。
嘉靖末因为新开夏村到南阳的运道,因此夏村成了沿运码头,工商业也就日趋繁荣,到隆庆三年改村为镇。
同时工部、户部分司自沽头村移驻夏镇,从万历十六年开始,用时两年,筑起四面土墙,建起了四座城楼。
周九百余,高二丈五寸。
这里常年驻兵维护漕运,故又称部城。
夏镇界连南直和山东,为两省分治。
镇北属山东滕县地,镇南却是南直沛县管,故有俗语一步两省三座庙,一条大街两县分。
孔有德并没有把花马刘放在眼中,也没有把明军放在眼中,这位恭顺王,原是辽宁铁岭矿工,长于弓马却不识字,天启年间后金占领辽沈后,孔有德与其兄孔有性投奔了毛文龙,参与了镇江大捷,后转进皮岛。
也与同乡耿仲明过从甚密,还拜其为义兄。
孔有德因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毛文龙收他为养孙,赐名毛永诗。
只是后来毛文龙被袁崇焕所杀,孔有德与耿仲明愤愤不满,最终离开东江投奔了孙元化,最后随他去了登莱。
当时孙元化崇尚西学,积极打造一支西式火器的新军,从澳门广东福建等地采购了许多火器,又招募了不少西洋炮手教头、工具等到登莱,组建新军,孔有德成为这支新军的将领。
崇祯四年,孔有德率新军渡海去辽东支援作战,结果遇海上大风返回,转率八百骑陆路支援,路遇风雪,给养不足,士兵路过吴桥时,在地主家吃了鸡没给钱,被诉至孔有德处,孔有德对士兵处以箭支穿耳游营之刑,结果饥饿愤怒的士兵哗变,烧了地主庄园,说服了孔有德兵变,杀回登州。
那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那次登莱兵变最终孔有德还是败了,率部万余渡海北投后金,带去了后金急需的舰队、红衣大炮和工匠。
孔有德被授为都元帅,安置辽阳,自成一军,称天佑兵。
几年后,后金改大清国,孔有德更受封恭顺王。
此后征朝鲜、攻明朝,孔有德都是充当急先锋,也屡立战功,不过鞑子对这个恭顺王也并不是很信任,基本上没让孔有德单独领过兵。
这次三顺王一起出动,可仍隶于谭泰与何洛会这两一等公之下。
孔有德确实有几分资格瞧不起文昌伯花马刘,毕竟他当年纵横辽东,割据登莱的时候,刘良佐还没出头呢。
他孔有德虽是矿工出身,但打了半辈子仗了。
他曾经的对手们是努尔哈赤是皇太极,是朱大典袁崇焕吴三桂是李自成等人,多少豪杰都败在他手下,他自然瞧不起什么花马刘和鲁监国。
孔有德急着赶去夏镇也倒不是他有多忠心耿耿,纯粹只是他军中粮草补给不多,原计划就是过了南阳后到夏镇补给,然后再到徐州补充的。
如果不能赶紧抢先进夏镇,那他可就军中无粮了。
孔有德此次从辽阳带来了六千八旗汉军,这支兵比较精锐,与那些绿营不同,是真正久经战阵的老兵,不少还是他当年从登莱渡海带到辽东的。
六千兵马中有三千骑兵,占了兵马一半,另有步营三千,其实那三千都是孔有德的炮兵部队,而非传统的步兵。
他是从辽阳水路到渤海,乘船渡海到天津,再沿运河而下,直到山东。
这一路基本上走的运河,他的战车、火炮、火药、炮兵们倒是没受什么影响,行军速度很快。
孔有德甚至坚信,自己这六千人在夏镇补给了物资后,可以顺势直接推进到徐州城下,他的炮兵携带了许多战车、火炮,有不少红衣大炮,并且他本身擅长于用炮,而且对于用火药爆破城墙有丰富的经验。
只要明军不是大量聚集在徐州城里,他就可以直接拿下徐州。
孔有德部行军速度很快,他一边派人去报告还在济宁的谭泰等,一边以日行二百里的速度往夏镇赶去。
两地相距不过百余里,以这个速度,那么天黑之前就能赶到夏镇。
晚上就能在城里驻防,不用在外面扎营,这都九月了,夜晚外面已经有些冷了,而且明军已经夺了徐州,那么野外就不是很安全。
在城里驻防,既能节省扎营的麻烦,还更安全。
徐州。
徐州的沈豹手里只有一千绿营,原本是有两千的,但陈泰上次南下时从他这抽走了一千,于是他就剩下了一千,而且这一千还是被挑走精锐后的老弱。
当然这一千也只是名义上的,只存于兵册上。
实际上在被陈泰抽走了一千整数后,沈豹手里真正只剩下了大约三百来人,至于缺的那六百多,是他和手下军官们分享的空饷,只有名字在册,实际没人,这饷银钱粮装备等,都被他们吃了。
徐州本是江淮重镇,战略要点。
可因为清军早打到钱塘江去了,所以这个重镇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沈豹就领着三百来个老弱,如何能守的了徐州?
所以当刘良佐派儿子过来见他,跟他说清廷要夺他们兵权治他们罪的时候,沈豹也无路可走了。
扬州盐城高邮等地丢失,他这个徐州副将也是有责任的,因为他虽驻徐州,但也属刘良佐麾下,也是江北的守将。
刘良佐说他已经投降了,沈豹也就立马跟着降了。
毕竟刘泽涵把鲁监国的封赏诏书都拿来了,沈豹被封为徐州总兵,加封郯城县子爵。
沈豹这边接下诏令,改旗易帜,那边城外就来了一支明军,明显是早就来了,沈豹若是不答应,刚才可能刘泽涵就会让他们的手下绑了他。
进驻徐州的是金吾镇骑兵,迅速接防之后,又派兵去奔袭二百里外的夏镇去了,同时,一支水师也从运河驶入微山湖。
当沈豹被告之徐州要被马上拆毁弃守时,并没有不高兴,甚至还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拆了徐州不用守,那他自然也就不用跟鞑子苦战了,他巴不得呢。
于是亲自撸起袖子,带着手下驱赶着满城百姓,开始动手拆城。
那边又一支船队驶到徐州,开始装运钱粮、册籍、工匠等离开。
孔有德的兵一路急行军,当他们终于快赶到夏镇时,突然听闻一阵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夏镇方向传来。
“派侦骑去查看!”
轻骑疾驰而去,不久后带回来惊人消息。
“夏镇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没了。
夏镇不是包砖城墙,虽然修的时候用了两年时间,但仍是一座夯土城墙,两丈多高的城挺高,但明军早他们一步抵达,他们用了更简单的办法,直接在城墙下掏洞,建起许多个爆破室,然后堆上火药。
点火,爆破。
虽然花了不少火药,但确实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
夏镇城里的物资、档案、工匠等被搬空后,明军爆破了夏镇城墙和城门,把座运河昔日繁华工商大镇炸的到处都是缺口,连码头都烧了、淤了。
孔有德带着兵小心谨慎的靠近夏镇,确认明军真的已经撤走后,才敢入城。
发现这座城镇确实毁了,城里百姓全跑出去还没敢回来。
城墙东倒西歪,四座城门都全被炸塌了,城外的运河码头也全毁了,船都无法依靠。
更别说原先奉清军命令,官员们紧急征集起来的一批粮草,此时也没剩下半根。
看着这座破城。
孔有德气的把头盔都摔了。
好一会才长吐了口气怒气,却又走到那些缺口处,一一细细打量察看起来。
看了好半天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些炸城的明军,似乎也是跟他一样的爆破高手,这挖的洞,用的火药量,都是恰到好处。
爆破城墙可是个技术活,不是随便挖个洞塞入火药就行的,得挑选那些城墙薄弱之处,挖出的爆破洞还必须得是那种带直角拐弯的,把计算好用量的火药放在那个爆破洞里,最后还要用砖石在直角转弯处砌死,只留下一个小孔放引线点燃。
这样做能够使的火药爆破的威力最大,否则放很多火药也难以发挥出足够的威力,这些可都是经验。
但现在明军把夏镇炸的全毁,其爆破手段居然十分了得,堪称完美。
看着暮色渐沉。
孔有德神色凝重起来,他知道自己遇上对手了。
“全军撤入城中,赶紧把缺口拆屋拿木石先堵起来,今晚城中休整,多派兵马警戒防守,当心明贼半夜来袭。”
“所有火炮、车马都入城。”
码头毁坏,船无法停靠码头,船上的炮并不好弄进城去,但孔有德还是不敢大意,仍坚决让士兵们费力把这些炮全都运入城中。
那支明军比他预料的要强,所以必须得小心谨慎。
“今晚六千人,全都给我睁只眼闭只眼睡觉!”
第309章 阴兵索魂
微山湖畔,运河名镇。
夏镇码头,脑后拖着鼠尾的一群清军汉军旗兵正挥着鞭子抽人,“快点!”在马鞭的鞭笞下,被抓来的夏镇百姓被迫抢修码头,还有百姓则背着纤绳为清军拖炮。
一名秀才站在水中,扶着根粗壮的木桩,另一名秀才抡着大锤打桩。
望着如今残破的夏镇,他忍不住叹道,“夏阳全盛日,城阙半临河,月夜楼船满,春风环佩多。”
抡锤的那位秀才听了,忍不住停下,也跟着念诗附和,“片帆风利挂残阳,一镇区分南北疆,花色暗思滕县白,钟声遥送沛城凉!”
“好诗好诗。”旁边几分生员也跟着赞扬。
一名年迈举人站在水里扶着另一根木桩,叹道,“今日之夏镇,犹如昔日之戚城,戚城因我大明漕运而新生,可这夏镇又不知道还否再有重振之日了。”
夏镇虽是从夏村而来,但实际上这里曾为古城戚城。
戚城是秦置戚县治所,秦末刘邦曾经过这里,戚城筑有土圩,周四里,还建有砖门结构四个门楼,一直到南北朝时废戚县并入留县,随着戚县撤消,这一片区域的繁华也渐渐消退。
直到明代运河改道东迁,才为这里带来重生。
现在的部城原叫夏村,是一个偏僻的村落,因为嘉靖年间开夏村到南阳(鱼台)的漕运新渠,也叫夏镇新河,而使的夏村成为了运河码头,工商繁盛起来。
这座运河新城是大明所筑,却又是大明所毁。
一名年轻生员道,“我倒觉得重振之日不远了。”鲁监国都能率领北伐军一路杀到了夏镇了,那离振兴大明还远吗?
倒是几个老秀才们脸中满是忧色,他们已是风烛残年,这些年经历的尽是管种天灾兵乱,北方的鼠疫横行,各种水旱蝗灾,然后饥荒、兵乱,甚至这天都一年比一年还冷。
这才九月初,可他们才在运河里泡了会,就觉得半身冰凉,脚都麻木。
“凛冬将至,今岁又是大寒矣。”
老人叹息着道,目光中充满绝望,这一切都是末日景象,尤其是这冬天,一年比一年冷。
听老辈说,元末的时候曾经有过连续十八年极寒冬天,极寒到什么地步?就是运河冰冻三尺,长江绝流,太湖和洞庭湖上的冰可过马车,连广东的潮州都雪厚一尺,海南岛都下起了雨夹雪。
洪武开国后,天气慢慢回暖,经历了百年的回暖期。
然后差不多从万历开始,又开始持续大寒,一年比一年寒。
有那些懂天气的老辈人,都说天启崇祯的寒冷,还不是最冷的,现在这天象,有可能要进入一个更寒冷的时期,他们说这会跟元末时一样,估计从现在开始得持续五十年左右。
甚至如今不少地方已经有一些传言,说运河将冰冻三尺、长江冰封断流,太湖冰厚尺许。
“啪!”
皮鞭猛的甩在一名走神的老秀才身上,“老不死的还敢偷懒,没看到太阳都要下山了,天都黑了,还在这磨蹭,赶紧的打桩修码头,修不好,今晚就泡在水里别上来了!”一名清兵骂骂咧咧的挥鞭子抽打。
曾经高高在上的士人,此刻也只能咬牙低头继续修码头。
一名年轻读书人忍不住道,“早知道我就该跟着王师撤去徐州。”
“王师也并没想守徐州,去了又如何?这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自苦百姓如草芥,乱世命最贱。”
明军拆了夏镇离开时,也动员过百姓离开,但不少人还是舍不得离开故土,尤其是那些有土地、商铺等产业的,以及那些有功名的士绅们,他们并不想放弃这里的关系、人脉、地位、财富等。
这年头故土难离,不仅是故乡的情节,也还是离开了家,在外太难生存。
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离开家乡。
只是大家没想到的是,那些鞑子对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居然如此苛待,堂堂秀才下河打桩修码头,举人拉纤拖火炮,家里的女眷被赶着给他们做饭,屋里的一点存粮也被搜刮一尽。
远处传来惨叫声。
却是一队骑兵驱赶着一群百姓过来。
大家抬头张望,发现是一些之前追随明军而去的百姓,他们有些人走到半路又后悔了,于是脱离队伍,留在乡下,结果被清军发现。
这些人因为已经剪了辫子,被认为是附逆乱党,被驱赶回来。
城门口。
孔有德看着赶回来的这一百多男女老少,眼里尽是无情的冰冷。
“剪起发辫来倒是挺积极的啊。”
“既然如此,那就都砍了吧。”
“把他们的首级悬于城墙上示众,以儆效尤!”
······
听到孔有德如此宣判众人命运,不少人当场下跪求饶。
“小民一时糊涂,还请大人宽恕,饶小的一命吧。”
一名中年男子跪地惶恐泣求,他旁边的妻子却一把扯起他,“肉都送到老虎嘴里了还想求活命,这怎么可能,下跪就成奴才了!”
男子却还要挣扎着跪下求饶,其妻气愤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堂堂丈夫,就算死也得有个男人样,哭哭啼啼岂不成了娘们,站起来,别丢我们夏镇章氏家族的脸!”
这动静惊动孔有德。
一名清兵提刀想砍死那妇人,孔有德叫住他。
“你丈夫懦弱怕死,想不到你一女子倒有此胆色,你丈夫罪当处死,不可饶恕。不过你若是愿意求饶,本王倒是可以饶你一命,甚至只要你好好服侍本王,以后还能富贵一生。”
女子却只是冷笑两声,“小女子却也是读过书开过蒙的,也知晓忠贞节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丈夫将被处死!”
“那小女子愿意一起被处死!”
“砍头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刀砍不断还得砍两刀三刀,死了都做个无头狗,甚至行刑前,还要扒衣砍头,你不怕痛也不怕辱吗?不怕下了地府做个无头鬼吗?”
“要无辜杀害我们的是你,现在却来说这些,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降清的大汉奸孔有德,我就是做无头鬼,也断不会从你的。”
“呸!”
女子向孔有德吐了口口水。
孔有德望着这面前女人,三十年年纪,有几分姿色,不算天香国色,但偏偏这火烈脾气让他很有兴趣,本想收服,谁想一口口水让他很没面子。
“痴妮子,既然一心寻死,那便成全你。”他起身对清兵道,“全砍了。”
一百多人在城门前被斩首,最后一个才杀那妇人。
孔有德再次来到她面前,“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愿意从我否?”
“呸,速砍我头,让我追随我夫君而去。”
“你叫什么名字?”
“章门金氏是也,名字你个大汉奸没资格听说。”
孔有德恼怒,下令把金氏斩首前,先扒光她衣服,割下她舌,再截其乳,以刀刺牝,然后断首。
清兵上前,金氏已经先咬舌自尽。
孔有德仍不放过,依然令扒衣截乳刺牝斩首,场面血腥,周围无数夏镇百姓都看的默默流泪。
当清兵刀刺其牝时,却被卡住拔不出来。
使尽力气也拔不出刀,这时被迫观刑的夏镇百姓中,有人跪下,高喊金氏显灵了。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人跪下,纷纷口中念佛。
那名清兵用力拔扯,刀不得出,在众人的漫天佛号声中,突然手一滑摔坐在地,这兵望着站立不倒的金氏,突然面露惧色,大喊,“你要杀便杀,何故辱我?”
他连喊数声,旁边孔有德见状连扇他几巴掌,结果他还如同着魔一样在那里朝天乱喊,有人于是大喊,说是金氏附身了。
孔有德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这名部下,最后干脆抽刀,一刀砍断了他的脖子。
行刑士兵倒下,金氏身躯却依然夹着那把刀站在那。
无数夏镇百姓跪伏在地,泣声颂佛。
“晦气!”
孔有德也没料到出了这种破事,本想杀鸡儆猴,却搞成这样。他征战半生,倒不信鬼神这些,而是认定刚才那士兵自己心神在这场面下失了心智才这样,这种情况其实战场上很多,尤其是许多新兵初上战场见血后,更经常有这种失心疯的情况,但一般都是短暂行为。
可这个家伙在这场合下出现这种情况,却是让他下不来台,只得亲手斩了他。
但看着跪满一地的百姓,他也知道今天这事弄差了。
“晦气,”
孔有德连叫晦气,扔了刀离开此处了。
夜晚。
夏镇城中,突然爆出一阵惊天霹雳,一道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整个夏镇似乎都在剧烈震动着。
又是一道巨响。
“不好了,金氏降怒了。”有人惊惶喊叫。
孔有德披衣而起,“定是有贼人袭击了军中携带的火药车,赶紧去查。”
又一阵震响,孔有德都站立不稳,身后的房屋也裂开一道大缝。
夏镇的夜空都被彻底照亮了。
孔有德麾下精锐的汉军旗兵,也都被弄的惊了营。
这一晚,孔有德军中携带火药爆炸,上万斤火药全炸了,携带的各式火炮上百门也都被一同炸了。
一同被炸没的还有孔有德的两营炮兵,直接死了几百,伤了上千,孔有德三千骑兵携带的六千坐骑,还有炮营拉炮的马骡两千多,也被震死了上百,受惊挣脱跑了上千匹。
火药所在的那片城区,直接就炸平了,紧邻的城墙也塌了好几段。
天明时,孔有德巡视全城,看到这结果,双眼通红,不敢相信。
而夏镇的百姓,却全都在说这是昨夜金氏自地府向阎罗王借来阴兵阴雷报复。
第310章 小镇青年一怒炸有德
徐州。
一群夏镇年轻人赶来投军。
“我们前天半夜炸了大汉奸孔有德的火药和大炮,炸了他们上万斤火药,毁了上百门火炮·····”
这些年轻人划着船从微山湖上过来,划了一天一夜的船,此时烟熏火燎狼狈不堪,却个个双眼赤红,精神亢奋。
“那些伪鞑子太过份了,做下天怒人怨之事,不可饶恕。”
这些人都是年轻人,最年轻的才十二岁,年长的也不过二十六,他们都是夏镇子弟,有的是章氏家族的,也有金氏家族的,还有更多是跟章氏金氏无关的人,但昨天伪鞑子在城门前处死那些夏镇乡亲,行事太过恶劣了。
尤其是那般对金氏,更是惹的这些年轻人义愤填膺。
章氏是夏镇名声不错的人家,金氏也是相夫教子的良家妇,这般被侮辱,侮辱的不仅仅是章氏和金氏,也是侮辱了整个夏镇,甚至是鞑子对汉人的侮辱践踏。
听闻消息来接见他们的是旗手镇的张大鹏,这个家伙原是旗手营的,因为跟寡妇睡觉还受过处分,好在这家伙虽一根筋,但年轻勇猛不怕死还有股子钻劲,甚至得到过监国的赏识,调到羽林呆过一段时间,进了随军训练营。
得过监国亲自教导指点,然后又回了旗手营,但却已经成了一名队总,做为监国门生,他这队长并没做多久时间,很快就升为营副。
“先前我去夏镇时好像见过你们?”张大鹏看着眼前这些年轻人。
一个姓章的年轻人道,“先前你们到夏镇时,我们帮着一起拆城门毁码头,后来还随你们一起离开,只是后来我叔父他们说不想离开,改了主意,我只好跟随长辈留下。谁曾想,那些伪鞑子居然如此毫无人性,”说到这,章钦成痛心激动。
另几个年轻人也道,“我们现在万分后悔,”
“你们真烧了孔有德的火药火炮?”张大鹏有些怀疑。
“将军若是怀疑,我们可以带你们回夏镇去打探,我们原也只是想搞点破坏,实在没想到能有这么好战果,也出乎我们意料之外。那伪鞑子们把火药都围在一起,这才给我们机会。”
听他们仔细说完,张大鹏也算基本相信了,因为明军抢先进了夏镇,运走了钱粮物资,又拆毁了夏镇的四门和几段城墙,甚至把码头也破坏了。
孔有德晚来一步后,不敢在城外驻扎,可码头等被破坏后,也是很费力才把火炮、火药、物资等运进城中,但城墙满是缺口,因此小心戒备,炮营把马车、火炮、火药都集中在一起看管。
但有心报复的夏镇青年们还是找到机会,他们帮清军一直拖运大炮、火药等到很晚,有人就趁着天黑藏在存火药处,等到半夜时钻出来点火。
效果比计划的还好。
火药爆炸,而且还是连环爆,把孔有德军所携带的所有火药车都引爆了,还把大炮都炸了,甚至这火药之威,毁了两个炮营,惊了许多马,把携带的粮草等也毁掉大半。
若不是孔有德这六千兵十分精锐,昨夜这样的大爆炸,早就溃营了。
也可惜明军早撤离了夏镇,要是昨晚明军在夏镇外,趁乱杀到,孔有德估计都得交待在夏镇。
“还真是可惜啊。”
张大鹏听了也不由的顿足。
他赶紧带人去见了驻徐州城中的几位总兵官,张全、沈文忠、朱胜利等听了都有些不敢相信。
朱胜利亲自让张大鹏带那些青年一起赶到夏镇去打探,二百里路途,他们骑马飞驰前往,疾行快一天,终于赶到夏镇。
结果发现夏镇彻底的毁了。
只剩下了断垣残壁。
一座毁弃的空城。
一个人都没有了。
本来还很兴奋的夏镇青年们靠近一看,无不跌落马上,失声痛哭。
夏镇的废墟上,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残骸。
孔有德离开了,撤走前他把夏镇屠了。
虽然此时夏镇里只有平时三成左右的百姓,但做为一座工商、运河城镇,孔有德屠了一天,仍杀了上万人。
他把夏镇所有活着的生命都杀光了,以报复他熊熊怒火。
虽然他认定袭击他的是明军细作,但他没找到明军,也不敢再去徐州,而是把怒火撒向夏镇百姓身上。
血屠全镇。
然后带着几分不甘撤回南阳镇。
他的六千精锐,一路从辽阳南来,未经一战,却已经把精锐的炮营毁掉了,骑兵也受惊严重,重要的在夏镇不仅没补充到粮草物资,而且还把本就不多的物资损失的几乎殆尽,还跑掉了许多战马、挽马,死伤了一千多兵。
这简直是从没有打过的窝囊仗。
孔有德认定明军精锐就在这附近埋伏着,随时可能杀回来,他不敢再轻敌逗留,只得赶紧仓惶撤回南阳镇,撤离前,还派出了数路轻骑快马,向济宁、兖州的谭泰等报告和求援,希望他们能够立即南下增援,同时给他及时调派钱粮。
“这些该死的鞑子!”
张大鹏看到夏镇的样子时也惊呆了,他几天前刚来过,那个时候虽然运河停摆了,但也还挺热闹,他们动员百姓南下,让不愿走的百姓先暂时去乡下时,无数百姓浩荡出城,但城中仍然有许多人。
可现在,这里除了漫天盘旋的乌鸦,和一些红着眼睛的老鼠、野狗外,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了。
“丧绝人性!”
朱胜利骑在马上,沉默着巡完全城。
他是在闯军中长大的孩子,年纪轻轻却打过许多硬仗,见识过许多惨烈的战后景象,但现在这里毫无人性的屠杀,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的行为,仍然让他沉默着愤怒着。
“这笔血账我们一定会牢记的。”
他跳下马,开始掩埋尸体,十几名轻骑开始四散飞驰而去,他们将去徐州报信,同时也向附近的百姓报信,让他们来帮忙一起掩埋夏镇死难者尸体。
这么多尸体,如果不及时掩埋,很有可能会产生瘟疫。
崇祯末年北方横行的鼠疫还没彻底平息,大家对疫情都是非常惧怕。
张大鹏咬着牙,“以后看到鞑子,见一个杀一个,绝不要俘虏!”
第311章 三王相争各使计
“是我大意了。”
恭顺王孔有德面对老伙计怀顺王耿仲明时,半躺在椅中,流露出难得的颓败之感。“我原以为南边没有什么人物了,南下还不是乱杀。可没想到,在夏镇居然还阴沟里翻船了。”
“多少大风大浪我都淌过来了,现在这小阴沟里翻了个大跟头,最气的是我现在都还不知道我的敌人究竟是谁,连敌人面都没见过,就把我的车营几乎给毁了。”
耿仲明给他递上一杯热茶。
“一点小挫折而已,你也用不着如此自责挂怀。”耿仲明江湖人称耿二,跟孔有德的关系可不一般。他也是辽东人,但很早就降过后金,还官任千总。但后来却又投奔东江毛文龙,与孔有德一样被毛文龙极为赏识看重,收为养孙,赐名有杰,跟被赐名永诗的孔有德那是义兄弟。
三顺王中的另一王智顺王尚可喜跟他们一样,也是毛文龙养孙,赐名永喜。
孔有德以勇武著称,而耿二却以狡诈闻名,以前孔有德在毛文龙麾下都是打前锋,冲锋陷阵,而耿二则掌管军中财务。
他身材高大,面色黝黑,偏偏手掌却洁白如玉,虽然以狡诈多智闻名,但其实耿二打起仗来一相骁勇善战。
不过后来毛文龙死后,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这三义兄弟,却分道扬鏣。孔有德和耿仲明投了巡抚孙元化,尚可喜却投了总兵黄龙。后来抚镇相争,东江兵变,耿仲明的弟弟耿仲裕在黄龙麾下发起兵变,以闹饷为名包围总兵衙门,把黄龙押到演武场打断腿并割去鼻子,最后还是尚可喜带兵镇压兵变并杀掉了耿仲裕,并上疏请加罪耿仲明。
黄龙后来与孙元化打了许多官司。
孔有德叛变时,孙元化还是主张安抚,还派耿仲明去城外安抚,结果耿仲明却纠集了许多辽东同乡做为孔有德内应,献城投降。
耿仲明跟着叛乱后,立马杀死了黄龙在登州的家眷。
后来叛乱失败被迫渡海降金,耿仲明本因为后金逃将,不敢回去,是孔有德为他在后金那做保求情,才一起接纳。
不过这兄弟俩也是人精,知晓被后金猜忌,所以后来故意自演双簧,孔有德弹劾耿仲明侵占自己的部众,耿仲明则弹劾孔有德私藏人户,搞的好像双方决裂一样。
但实际上大清立国所封这汉人降将三顺王中,孔耿二人关系向来极好,是共同进退的,而耿与尚那是杀兄之仇。
崇祯六年,孔耿逃亡海上时,尚可喜还奉命围追堵截,后来孔耿引后金兵攻陷旅顺,黄龙兵败被杀,尚可喜在旅顺的妻妾及家眷奴婢数百口也全都投水而死。
这仇恨就更加剧了。
“我觉得你这次意外,倒未必就是坏事。”耿二搓着那双如玉般的白手掌,十分高深的道。
“怎么还不是坏事?我这南下数千里,一仗还没打,车营几乎尽毁,骑兵也损失许多坐骑,更别说火药火炮都没了,这点家当我也是攒了多年啊。”
“你且听我细细分析。”耿二不急不忙的坐下,“咱们上次随英豫二王南征,打李自成打弘光朝,那是一日千里,势如破竹,基本上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尤其是这南朝,不管是左良玉,还是江北四镇,又或长江水师,谁真正抵抗过?也就史可法、黄得功抵抗了一下而已。”
“但是咱们班师回镇辽东,这才多久?”
孔有德点头,他们七月回去,到了辽东后都八月了,结果刚解甲归田,马放南山,朝廷又征召他们出兵。
基本上就没休整几天。
接令征集人马,重新出征南下,现在九月中了。
“我们离开才不到三月,这南方的局势变化可谓惊人啊。那鲁监国和九王,可是出人意料的强啊。”
“强吗?可我怎么听说他们在钱塘屯兵许多,结果好不容易攻下杭州、湖州,却又马上被收复,甚至我刚听说拿下杭州的海宁侯郑继武在拿下富阳余杭等地后,又趁钱塘江枯,率兵突然渡江,一举攻破了绍兴?”
耿二呵呵一笑。
“这个事情啊,里面肯定有些猫腻的,但先不去管他,就说那个海宁侯吧,他上报说攻破绍兴没错,但在绍兴只呆了几天就又撤回了杭州。理由是浙东王之仁等大举反攻,而他攻入绍兴人马粮草接济不上,绍兴又被坚壁清野,所以无法坚守只能退回杭州。”
“但是细思起来,这里肯定有问题,加上之前江南各府都糜烂,唯独李遇春和郑继武守的松江和嘉兴安定无忧,甚至这海宁侯还屡屡击败明军,这肯定有问题啊,张存仁和萧起远是什么人,你跟我都不陌生,他们的本事还是很强的,会不如海宁侯这样原来明国的一个卫所武官?”
“郑继武真有这等本事,还会在崇祯朝默默无名?换句话说,张存仁都守不住杭州,打不过钱塘江,这郑继武有什么本事既守的住嘉兴,又能单枪匹马杀进杭州,还能又杀进绍兴?“
“对比下湖州、苏州、太仓等地的情况,不觉得这里面问题很多吗?土国宝也算是一员悍将了吧,这都三丢杭州了,李成栋那也是很能打的,结果一样在明军的攻击下守不住地盘,他们还远离浙东,可偏偏张存仁、土国宝等通通不行,偏偏就以前没名的李遇春、郑继武战无不胜,这不有问题吗?”
孔有德现在还在心疼着自己的人马火炮等,想想就肝都颤抖。
“江南的事扯的有点远了吧?”
“不,”耿二提醒孔有德,“变化就是从浙西而起,是先太湖周边糜烂了,然后鲁监国才有能力一路北伐,杀到这徐海来的。若是他连绍兴老巢都守不住,又哪来的本事曾打下杭州,又怎么可能糜烂江南,又怎么可能一路杀到这徐州来?”
“我怀疑,我们之前都严重低估了这位鲁监国了,南边出能人了,不管真正厉害的是鲁监国,还是他的九王弟,都说明南边出能人了,所以他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稳住阵脚,并能反攻苏松和湖广,甚至能控制长江和运河。”
“你这次载跟头,他是意外,也不全是意外,就算没这事,你可能还会载跟头,因为明军能够一路杀到徐州,凭的可不全是钻空子。否则刘良佐也不傻,为何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再反正明国?”
孔有德坐正身子,挠了挠脑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老二啊,还是你这脑袋聪明。可我这次还是元气大伤啊。”
“算不上,你不过是损失了些火药,那些炮也不是就全毁了,大多只是毁了些炮车炮架,骑兵也只是惊跑了些马,真正倒霉的是那些被崩死的几百兵,其它的算什么损失?”
“相反,你如今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用打前锋了,可以退回兖州来休整,甚至接下来的战斗都不用参加,毕竟你损失这么重了嘛,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会被摄政王降罪惩罚,但我估计也只是略微惩罚一下而已。”
“这明军不简单啊,咱们搞不清虚实,就这么一头撞下去,弄不好可能就跟张存仁一个下场了,所以遇事让别人顶上先。”
孔有德会意,“那我一会去见了谭泰,跟他说让尚可喜去打头阵?”
“尚贼听闻你遇挫后,已经在谭泰面前百般贬低你,现在你正好顺水推舟,就让尚贼替你为先锋。”耿仲明一说到尚可喜都还恨的牙痒痒的。
尚可喜当初本来是跟着黄龙对付孔耿二人的,后来黄龙旅顺战败自杀,新总兵却是尚可喜的死对头,于是东江内讧再起,新总兵沈世魁想骗尚可喜上岛,然后将他逮捕诬以罪名谋害,事泄,尚可喜于是联络后金投降。
最终他逮捕两员副将,大掠五岛,裹胁军民万余人,并五岛军资降后金,被皇太极出城三十里相迎,以其所部为天助兵,跟孔耿的天佑兵待遇一样。
三降王一直表面互相不对付,不过孔耿实则一体,但跟尚那是真正死敌。
现在有机会阴尚可喜一把,耿仲明是非常乐意的,孔有德也愿意相助。
密议已定,孔有德才离开济宁,赶往兖州见谭泰与何洛会。
谭泰见到孔有德也是非常不满,出师未捷,已经损兵折将如此严重。
“恭顺王之前不是跟大将军拍胸脯说一定守住徐州吗?怎么现在连个夏镇都没守住,甚至听说连明军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一个女鬼用阴雷给炸没了半支人马和一座城?”
尚可喜坐在谭泰旁边,冷嘲热讽,“听说那个金氏长的天香国色的,不过再好看的女子,也用不着那般用强吗,人家既然都不愿意相从,你又何必强逼呢,得不到的就毁灭,这也太没品了,何况还搞出来这么一出。”
孔有德板着个脸,没理尚可喜,而是对谭泰请罪,“本王一时大意,被明军细作烧了粮草炸了火药,确实失职,甘受大将军处置。如今徐州被沈豹献与明贼,夏镇粮草又被抢走,我军无法再充前锋,请求大将军允许我率部退回兖州来补给休整。”
“前锋重任,我推荐智顺王领其所部八千人为前锋,一举拿下徐州,我大军开路。”
谭泰黑着个脸,虽然很不满孔有德,但孔有德地位相对特殊,也不好过多责怪,却也乐的见这三顺王相互拆台。
“智顺王?”谭泰望向尚可喜。
尚可喜瞧着灰头土脸的孔有德,明知他这是对自己不满,却不在意,残明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他从辽东海州带来了八千兵,是三顺王中实力最强的。
区区一个徐州,有什么拿不下的。
他可听说,明军只会趁虚而入,避实就虚,都是搞偷袭,破城后抢掠一番便弃城而去,根本不会留守,之前夏镇也是如此,他孔有德在一座空城还载这大跟头,是他没本事。
现在他让出前锋位置,自己领兵先下,到时白捡徐州空城,这功劳不白捡吗?
何乐不为?
“请大将军放心,恭顺王犯的错,我决不会再犯。”尚可喜笑道。
第312章 说客
“吴淞江冰冻三尺,广州连年暴雪?”
海州(连云港)。
朱以海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明末清初的小冰期极寒天气,这个小冰期很厉害,厉害到严重的年份,长江口都会封冻一个月。
太湖、鄱阳湖、洞庭湖这三大湖,冰都能结三尺多厚,可以过车马。
甚至连广州都下暴雪,海南岛都降雪。
他以前没太把这回事放心上,现在他准备把一部份兵撤到海州和郁洲岛上,但是有本地的士绅来拜见他时,说到近年天气转寒这事。
他们告诉朱以海,按这两年的天气,气温一年还比一年冷,今年有可能会更冷,而这几年不仅黄河以北的运河年年封冻,就是从淮安到杭州的运河,每年都起码得封冻上一两个月。
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最坏的消息是海州湾也会结冰封冻,这意味着郁洲岛到了冬天不再安全。
本来郁洲岛原是远离大陆的海中大岛,但是在入海河流泥沙的冲积下,淮北的陆地不断扩张,与郁洲岛也就越接越近,现在已经很近了。
历史上,郁洲岛到清朝后不久也就彻底的连上了,就跟长江中的靖江一样,本是个岛,后来跟陆地相连。
现在郁洲岛虽然还没连上,但也相隔不远。
冬天海湾洲结冰上冻,那这岛就有冰面相连海州。
清军就能直接踩着冰甚至骑着马到岛上了。
那这就没有水师的用武之地了。
而朱以海的二次北伐,不仅是要扫荡淮北,甚至是要重点经营郁洲岛,经营庙湾镇,以此为据点,来争夺运河的控制权的。
没有了这样的支撑点,那到了寒冷冬季时,船冻住,水面结冰,岛连上陆地,那跟普通的陆地城池就没了区别。
以现阶段的明军实力,在靠近山东的海州湾防守一座陆地城,这几乎不可能。
他努力开始回忆起小冰河相关记忆。
好像明清小冰河期又叫第四次小冰期?
似乎是从元末到明初是第一个极寒期,然后中间有百来年回缓,然后再从嘉靖到万历年间又是一个极寒高峰。
接着万历到崇祯的时候也很厉害,但好像最厉害的是在明亡以后的五十年是峰值,之后又所回暖,但直到乾隆时才算真正结束?
那这么说来,明清小冰期真正最寒冷的冬天才刚要开始?
崇祯时候灾害频降,冬天更加寒冷,甚至江南运河都能冰冻三尺,广州暴雪,海南都下雪,那如果从现在开始,以后还会更严重,那得严重到什么地步?
崇祯年间的冬天极寒,据说长江南岸每年都要冻死无数人,仅常州府这样的江南之地,据说有一年就冻死了上千人。
甚至江南原来进贡的柑橘,也因为极寒而在冬天大量冻死,江西人干脆砍了冻死的树不再种了。
而不时还会有诸如夏天极寒冻死庄稼,秋天早霜冻死庄稼冻死牲畜等事情发生。
天灾下农业歉收,百姓交不了税赋,朝廷财政紧张,灾害频繁加剧饥荒,于是农民起义不断,让朝廷无力御边,加上二百多年王朝的积弊已久,船大难掉头,于是迅速的崩塌。
小冰期不能直接搞崩一个王朝,但加剧了许多问题。
就好比元末时也是小冰期,但明初也是同样小冰期,却一个亡一个兴。
可说到底,小冰期也确实加剧了明朝的许多困境。
就如现在,本来高歌猛进的朱以海,也得面对这个小冰期给他带来的诸多新挑战。
郁洲岛明显冬天是不能驻守的,更不能充当抗清前沿基地。
甚至运河冬天封冻结冰,那么他的水中优势,到了冬季就全没了。
连江南的运河,吴淞江等都会结几尺厚的冰,那么五岭以北就都没什么水上优势了。
太湖都要结几尺厚的冰,那太湖做水师基地,冬天也不安全了。
“今年的冬天会比去年更冷吗?”
“肯定的。”
得到这个答复后,朱以海再次沉默了。
失误啊。
本以为小冰期是个漫长的时期,连绵得有一二百年,应当问题不会太严重,甚至可能就是偶尔爆发极寒,谁成想比想象中严重的多。
小冰期,极寒。
这种冬天,对辽东来的鞑子们来说,反而是有利的了,他们本就是生长在辽东的苦寒之地,早适应了寒冷,相反中原人、南方人会很不适应这种降温极寒。
就比如原本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但现在淮南的冬天跟以前的淮北一样了,岭南才相当于淮南,则岭南以北淮河以南的橘子冬天也会冻死,这还可能导致其它诸如两季稻都有可能受影响等等。
能从吴江一直冻到嘉兴的运河,连钱塘江到冬天都不安全了。
原来还想着在微山湖、洪泽湖、高邮湖搞支小水师打游击,威胁江北运河,现在看来,失策了。
连太湖都能冻三尺冰,这微山湖更不用说,到时冻的跟铁板一样了。
这个计划只能夏秋才能实行。
眼下已经是九月中旬了,关外都已经开始下雪了,黄淮一带也快了。
“准备撤回长江。”朱以海深思许久,最后无奈决定。
······
江西,南昌。
城东,总兵府,王体中对眼前这位突然前来拜访者有些意外,对方的名头太大了,号称南中三贤相之一的姜日广。
“不知姜老突然来拜访,有何见教?”
虽然王体中以前是混顺军的,跟明朝不是一路人,但对方毕竟是曾经的明朝阁老,这种一方名宿总值得他尊敬一二,何况对方的突然秘密来该,更让他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姜日广打量着王体中好一会,开口道,“将军满脸死气,死人矣。”
王体中不由的皱眉,“姜老这是何故要来骂我?我不曾得罪姜老吧?”
“老夫略懂相面之术,在家夜观星相,远远便看到南昌城东一团死气笼罩,顺着这团死气找到这,如今将军浑身都死气笼罪,大凶也,将军活不过三天了。”
“放肆!”一名军官大怒喝斥。
王体中却反而笑了笑。
“我知晓你们这些读书人喜欢故作惊人之语,姜老有话就直说,不必转弯抹角。”
姜日广面带微笑,却不说话。
王体中挥手让其余人退下。
“此间唯你我二人,有话直说无妨。”
“我说将军活不过三日,不是吓你,是有实据也,且听我一一道来。其一,你与金声桓同镇江西,他是提督你是总兵,然他却是借你之兵威平定半个江西,你骁勇善战兵强马壮,却位居他之下,你心有不甘,他心有不安,你们两个早就水火不容,火并是迟早的事,只是都在等一个楔机。”
“其二,这个楔机已经有了,金声桓先掌握了。”
王体中不动声色,“哦?”
“清廷早就下令各地清军剃发留辫,金声桓原是左良部将,早早就剃发了,但将军你原是顺军将领,虽归附虏廷,却仍以汉儿自居并不愿意剃发,至今也没有下令军中剃发,对吧?”
王体中点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剃。”
“没错,但鞑子却故意下剃发令,就是要强逼我等汉民改变恭顺,金声桓剃了,将军没剃,他自然就有了攻击将军的理由。”
“他不敢,没这个实力。”王体中很自信的道。
“错,表面上他确实没有王将军实力强,但是王将军所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也。”
“什么意思?”
“将军麾下第一猛将是谁?杂毛王得仁吧?听说王得仁原是白旺心腹大将,还是他义子,许诺将来要传位于他,而白旺死于将军之手,王得仁一直记着这个仇呢,只是实力不如将军,故一直隐忍,然如今金声桓也知晓此事,一直在暗里拉拢王得仁。”
“王杂毛不敢!”
“眼下出现了第二个楔机,这些都在促使着事情正向将军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先前明军围湖广,一直求援江西,但江西迟迟没出兵,如今湖广解围。洪承畴和勒克德浑也即将从安庆西进路过江西,”
“你说这些变化是对金声桓有利,还是将军有利?”
王体中坐直了身子,“请姜公继续。”
“我也不瞒将军,我本朝廷大臣,先前乞归家中,但如今鲁王监国,张阁老督师两江,我自然也要为朝廷效力奔走,我有确切的情报,金声桓之前向虏廷秘密弹劾将军不肯剃发,不是真心归附,又把未能及时出师湖北的原因,全都推到了将军身上,甚至说将军暗里通明,以致江西局势败坏。”
“如此总总,已经使的清廷有意要解决将军这个不安定的棋子,他们原计划是等洪承畴平定了湖广之乱后,再回头来调将军去湖广,然后趁机解除兵权,到时任杀任剐一句话。
当然,还有个更坏的消息,金声桓已经等不及了,他打算等勒克德浑兵过境时,联合王得仁突然发难,刺杀将军,然后借过境清军之威,招降你部。”
“姜公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大明欲收复江西,江西提督金声桓便是首当之敌,而如今他欲除将军而后快,我等固然愿意拉将军一把,合力除金声桓。”
“王将军,你一直不愿剃发,说明你也仍珍惜自己汉人身份,不愿意做鞑子之奴,如今金声桓与清廷都容不下将军了,何不反正归明?”
姜日公劝说道,“原顺军的李过将军等,如今是我大明忠贞营,诸将各授侯伯、总兵之爵衔,王将军若肯反正归附,则朝廷将赐封你为江西提督,并赐封侯爵,如何?”
第313章 金刀计
南昌。
西城,江西提督衙门。
“你是万元吉?”江西提督金声桓有几分怀疑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文士,看起来就像是个儒雅的私塾先生。
“正是在下。”中年男子淡定而又从容。
金声桓左瞧右瞧,“原太仆寺少卿万元吉?”
“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正是万某。”
“太仆寺应当没有两个同名的少卿吧?”金声桓又问。
“当然没有。”
“你怎么证明你就是万元吉?”
“我是万年三十一年生,天启五年二十二岁中进士,初任潮州推官喂过鳄鱼,后调补归德,捕获过大盗李守志,崇祯四年全国大考,没贿赂主考被贬了官,十一年起复为永州检校的身份代理推官,在那捕过蛇。”
“后来督师杨嗣昌举荐我任大理寺右评事,入杨公军中监察军纪·····”
金声桓点头,“不用说了,果然是你,万铁头,终于见到你了。”金声桓有些激动的喊道,他指着万元吉道,“他娘的,当年老子在关中纵横的好好的,杨嗣昌那老儿搞什么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镇压我们,听说这计划就是他军中左右手的万铁头所献,可是当真?”
万元吉也不惧怕,点头道,杨阁老在军中确实比较信任我,倚我为军中左右手,我也献策不少。
“果然是你,他娘的,当年这个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可是把老子害苦了,逼的上窜下跳几乎走投无路,最后无奈投了左帅。”
“你不知道当初多少人想把你砍了,你个万铁头。”
金声桓一想到这段往事,还气不打一处来,他当年外号一斗粟,过的还挺潇洒,杨嗣昌本是兵部右侍郎兼三边总督杨鹤之子,崇祯十年出任兵部尚书,极得崇祯信任,他主张对清议和对农民军则十面张网围剿,以督师辅臣身份前往围剿农民军,曾经大败张献忠,但最终他的战略还是失败了,张献忠破襄阳后,他惊惧交加而死。
而杨嗣昌是极赏识在官场上不得志的万元吉的,不仅举荐他,而且调到军中后倚之为左右手。
万元吉虽一介书生,却非常有胆识,被军中称为铁头。
连农民军都喊他万铁头。
杨嗣昌死后,万元吉回家乡南昌丁忧守母丧,崇祯十六年才再复出,担任南京职方主事,再升郎中。
在福王南京登基后,万元吉身为兵部职方郎中,主动前往江北调解四镇的矛盾,在他的奔走下,高杰、刘泽清、黄得功等也总算停止争斗,朝廷也认为万元吉有干才,能安抚大镇,于是提拔为太仆少卿,后来又让他监督江北四镇军事。
他还给朝廷不少有用的建议。
南都亡,他回到家乡南昌招募乡勇,后清军攻占九江南昌,他退往吉安、赣州等地继续抗清,张国维到江西督师后,对这个万铁头也是久闻大名,一番长谈后,对他十分欣赏,亲自向朱以海荐举,于是朱以海特下旨授万元吉为江西巡抚。
本来此时万元吉应当在吉安张国维的大军中,结果他却现身南昌,还主动跑到了金声桓的提督府衙,这不免让金声桓十分意外了。
“你孤身前来,可是想归附朝廷?”
虽然曾经被万元吉打的非常狼狈,但他之前也连下九江南昌袁州等地,把万元吉打的败逃,所以现在对对这个老朋友,他还是挺友好的,“以公之大才,若归附朝廷,定可授为江西巡抚。”
“你比那新任巡抚章于天强多了,那家伙除了想办法捞银子,什么狗屁都不懂。”
说起那位大清新委来的巡抚,金声桓十分不屑,因为这家伙不仅贪,而且还贪到他头上来了,之前金声桓与王体中入江西,连破诸府,确实抢了不少钱财。
这章于天一来,居然就找他们要银子。
而且还是狮子大开口,直接向金声桓索要三十万两银子。
原本,金声桓想着这新抚台上任,总得意思意思,打算给他三五千两银子孝敬一下,以后同城为官,互相照应,谁知道这家伙胃口这么大。
金声桓想讨价还价,那家伙居然还口出狂言,说要弹劾他们劫掠地方吃空饷等等,这可就把金声桓惹毛了。
他本就是盗贼起家,好好说话,他还给个面子,可现在被威胁,他也怒了,正好那天喝了点酒,于是把章于天派来的人直接吊起来打了三十杠,让他带话给章于天,三十万两银子没有,但三十杠有。
这下也算是彻底得罪这抚院了,还捎带把新巡抚董学成也得罪了。
金声桓也是个粗人,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以后也不用再给面子了,爱谁谁。
“我本就是江西巡抚,鲁监国钦授,巡抚银印我都带在身上。”说着万元吉还真拿出一方银印给金声桓看。
这弄的金声桓都有几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金将军,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老朋友了,我来呢,也是想为将军指一条明路,将军现在十分危险,死到临头了,却还不自知。”
“什么意思?”
“金将军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又何必我说的那么清楚呢?你原是关中流贼,后降左良玉,再随左良玉之子降虏,你不愿意缴出兵权,自请来征江西,鞑子委你为江西提督,但你拿下半个江西后,鞑子反授你为江西总兵,你自以功高,想讨一个封侯之爵,但鞑子却退还你的奏疏,甚至还派来了章于天董学成抚按江西,二人到任后为何处处与你做对,你就没想过?”
“若无朝廷授意,他们两个文官新来乍到,敢这么对你吗?毕竟如今可是战时,而且你再细想想,这抚按到后,已经裁撤贬降了多少你所提拔任命的将领?”
听说章于天好几次公然怒指你,问你欲反乎?
这种话能随便说吗?那都是有原因的。
我今得到消息,章于天等暗里已经拉拢了王体中,王体中自认为兵强马壮,打江西多是其功,而你却位居他之上,他不满久矣。又已知悉你暗里拉拢他大将王杂毛,欲以王得仁杀他而代之,心中更恨,于是愿与章于天联手除你。
此事已由章于天上报经略洪承畴,并报于北京多尔衮,章于天称你提督江西,功不及王体中,却贪得无厌,公然向朝廷索爵要官,又大掠江西富户大族,抢掠无数钱财等等,并说你暗里通明,故意对湖广见死不救,如今是步步都要置你于死地,而洪承畴和多尔衮也乐得鸟尽弓藏,在他们眼里,你始终不过是一降将,而且还是曾经为贼匪的降将。”
万元吉一番话说的金声桓眉头紧皱。
“万铁头,我知道你向来头铁,可难道你以为仅凭你一面之辞,我就会中你挑拔离间之计?”
万元吉却很淡定,“我何须挑拔离间?”
“给你先看个东西!”
万元吉掏出几封信件递给金声桓。
“将军识字吧?”
“斗大的字识不得几个,”金声桓拍掌叫来亲兵,让他去请自己的幕僚黄人龙过来。
黄人龙是金声桓十分信任的举人,他把信递给他,让他读给自己听。
几封信听完,金声桓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因为这些信居然分别是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等分别写给经略洪承畴、北京摄政王等的,内容则基本上跟万铁头所说的差不多。
“检查一下印章和字迹。”金声桓咬着牙道。
黄人龙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而且还中过举人,当然也擅长公文信件这些,他仔细检查了几遍,“这上面的印章都是真的,而且这字迹确实是章抚台和董巡按的,我这里还有他们之前写给提督的信件,可以对比。”
“去拿来。”
经过一番对比,就算不识的多少字的金声桓也看的出,这就是一样的笔迹。
“他们怎敢如此!”
气愤的转了几圈,金声桓又望向万元吉,“这些信你是如何获得的?”
“自然有我的渠道,我这里甚至还有一封信。”
他又拿出一封。
黄人龙接过,却是双手都不由的颤抖。
“怎么了?”
黄人龙面带惊恐,“是摄政王发给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的,说江西处长江中上游,南昌九江更是江防要地,说如今上游川湖不平,下游江南不安,这中间的江西就更显重要,又说将军与王体中皆是贼匪降将,不可重用,还说你们二将不和,让郡王坐山观虎斗,先让你们内斗火并,然后他顺势带兵进驻九江南昌······”
后面的话黄人龙都说不下去了,很明显,这金声桓跟王体中内斗激烈,各自没少往上告状,而金声桓又跟新来的抚按关系不和,于是乎现在朝廷对江西的这两员镇守大将,也就打算都换下。
换下的办法也很简单,为防这两个贼匪出身的将领不听话,他们打算先让他们内讧,然后等他们两败俱伤时再出手,到时清军入境,他们若是不听调令,那就以叛军灭掉。
“王体中还以为章于天真跟他是一伙的,现在还傻乎乎的在磨拳擦掌,准备火并将军,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
金声桓表情很狰狞,他叫来亲兵,让看住万元吉,不让他离开屋子半步,然后他匆匆离去。
半天之后,他回到了屋里见万元吉,脸色却非常难看。
“王体中真的在准备兵变,若不是有你提醒,我还被蒙在鼓里,万公,我现在该怎么办?”
很明显,金声桓并不完全信任万元吉的一面之辞,而是得亲自验证过。
“现在有两条路,一是将军已经知晓了王体中的计划,可先下手为强除掉他,或是暗做准备,后发制人。”
“然后呢?勒克德浑已经从安庆过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九江。”金声桓不怕王体中,他有把握能干掉对方,可他怕清军。
“鞑子既然不肯信任将军还欲除之而后快,将军难道还要继续替他们卖命?我劝将军弃暗投明,归附我大明。
“大明能接纳我吗?”
“我是鲁监国钦命江西巡抚,这次来也是与朝廷的两江督师张阁老商议过的,只要你愿意反正,朝廷自然是万分欢迎的。”
“将军反正之后,可据守南昌,张督师会立马带兵来接应,到时不用惧清军。”
“将军若是担心守不住,也可先退往吉安。当然,我劝将军守南昌,张督师的兵就在吉安,离此不过几百里,几天时间就能到。”
金声桓依然还是有些犹豫。
这天下的形势本来已经很明朗了,女真入主中原已是大势所趋,可现在他又觉得有些看不太清。
但偏偏明军刚刚又在湖广大败。
“黄兄?”
犹豫不决的金声桓把目光望向心腹幕僚黄人龙,他如今很喜欢问计于这位军师。
黄人龙平时说话总能引经据典,甚至孙子兵法能倒背如流,说的头头是道。
“督镇如果确定北京有除你之心,我劝督镇还是应当早做打算,总不能为他们卖命,最后还要被捅一刀,那就太不值得了。”黄人龙委婉劝说。
这话让金声桓下了决心,他这些年初率众起义,再后来又归降官军,再降清,如今又复降明。
每一步,其实都非他所愿,都是形势所逼而已。
他面向万元吉,向他拜首。
“请万抚院接受我金声桓反正,代我向监国殿下上表忠心。”
万元吉笑着扶起金声桓。
他这次来南昌,也是冒了风险的,但湖广局势败坏,江西这边也无法再久拖不决,必须得尽快打开局面。
正好金声桓与王体中内讧,而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等又跟金声桓他们不和,加之王体中的不肯剃发,金声桓犯忌讳直接向清廷讨要爵位,不满官职低等表现,也都是让清廷那边非常不满。
大明这边通过严我公、钱谦益这些顶级内线获得这些机密消息,转给了朱以海,朱以海又传给了张国维他们。
他们获得这些机密后,决定好好利用一下,于是姜日广亲自到王体中那边去离间,万元吉则来金声桓这边挑拔。
最厉害的谎言就是十句话里九真一假。
姜日广和万元吉跟金声桓与王体中这两员大将说的话,正是九真一假,两人本就互相猜忌,甚至处于随时火并的边缘,现在这么九真一假的一挑拔离间,火并自然就提前开始了。
关键是万元吉拿出来的那些信都是真的。
发生了湖广和江南的那些事后,现在清廷确实也对这些出身不好的降将很不放心,偏偏金声桓跟王体中还一直作死,互相告黑状不断,真真假假有的没的,这让清廷非常不满意他们,新巡抚章于天再从中搅浑水,更加让事情复杂化了。
“我这就给张督师去信,让他立即派兵赶来接应,不过王体中已经想要先发制人,我们也必须得予以反击。”万元吉道。
金声桓咬牙切齿,“放心吧,王体中虽然兵强马壮,但我金声桓也不是吃素的,既然要干,那就干他个痛快!老子早就看王体中不满了,这次新账旧账一起算!”
“将军是想用王得中反制王体中乎?王杂毛此人应当可用,请将军暗里招他前来,我们与他面授机宜。”
金声桓心里暗暗惊讶,想不到这万铁头真的什么都知道,这都瞒不过他,心里却倒反而踏实了几分。
这说明一切都在万铁头他们的掌握之中。
第314章 背刺
九月。
夏旱持续到秋,鄱阳湖已经萎缩了大部份水域,原来的大片湖区此时却犹如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
就连赣江水都枯浅,往昔经赣江通广东的这条黄金水道,航运能力大减,兼之赣北由清军占领,赣中赣南却在明军手中,也是影响很大,此时不及热闹时十分之一。
江右重镇南昌城外官道上,挤满了百姓,他们大多是逃难的,有的是因夏季以来的干旱导致庄稼无收被迫逃荒,有些则是因近来赣北巡抚、提督、知府、总兵、守巡道等各衙门的各种征派,而被迫离家。
洪经略和勒克德浑在安庆一再催江西运送粮草接济,湖广虽刚解围,但此时被打成废墟,也一再派人来借钱粮。
而江北的巡抚提督总兵等也是各自横征暴敛,各种有名目的没名目的钱粮多不胜数,今天要征粮,明天要征银,后天又要征工匠造船,然后又是船银等等。
南昌城中。
此时气氛更加紧张。
金声桓在城西,王体中在城东,两边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王得仁呢?”
“王得仁闻总镇召见,正赶来。”
“带了多少人马?”
“他就带了十名家丁。”
闻言,王体中有些意外,如今南昌府新建城中的气氛,谁都知晓火并在即,不是他王体中杀了金声桓,就是金声桓灭了他王体中,一山不容二虎,两人只能留一个。
王体中万事具备,但现在就还有一个阻碍,就是王得仁。
王得仁虽仅是他麾下的一名游击,但此人在他军中威望极高,勇猛能战,原先就有八百精骑,后来他杀白旺后百般招抚,又分给了他三千兵,他自己又招募了一些,如今有一千骑,外加六千步卒。
特别是他在军中的威望,王体中不得不防,他本来是想好好安抚此人,可姜日广一席话让他明白,这王杂毛一直还想找他报杀白旺之仇。
他暗里打探观察,也发现王杂毛确实跟金声桓暗里往来密切。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痛下杀手。
就如当年他杀白旺一样。
阻碍他的都得死,白旺如此,金声桓如此,王杂毛也一样。
“总镇,我觉得那姜老贼的话未必能信,他也许是想暗中挑拔离间咱们?王杂毛是咱们军中第一能打的,威望也高,咱们杀他,那岂不是自斩臂膀,反而让一斗粟得了便宜?”
“我待王杂毛并不薄,可却暖不了一颗凉薄的心,他非要吃里扒外,那我也只能清理门户了。”王体中咬牙,“一会他来了后,你们听我暗号行事。”
王得仁敢独自前来,这有几分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放松了些警惕,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先内讧,若是能借此机会把王得仁控制起来,那就用不着先内讧一场。
等安抚了王得仁部众,灭了金声桓之后,再杀王得仁也不迟。
“看好姜日广!”
“总镇之意?”
王体中冷笑了两声,“姜日广以为他是谁?这大明朝都已经这地步了,我又岂会再反正投明,那不是失心疯吗?只要我杀了金声桓,到时握有赣北,朝廷岂能不倚重于我?”
“可姜日广说朝廷已有要除我们之意。”
“所以我们才要发动兵变,等事成之后,全军剃发,跟朝廷表明我等忠心态度!”
王体中原本也是因部众多不愿意剃发,这才以汉家男儿为由不剃,但现在这剃发都关乎性命前程了,自然该剃就剃。
······
王得仁此时本驻于南昌和九江之间的德安,也是原白旺所驻之所,他接到王体中传召,立即独自回城。
东城总兵府内。
王体中站在门口亲自迎接,上来就给了一个拥抱。
王得仁满头花白,实际却正当壮年,长的高大魁梧,他身上还披着绵甲,身后跟着十名家丁骑兵。
跟王体中拥抱了一下。
“总镇大人召见的急,发生什么事了?”
“是有大事,走,进去聊。”
王得仁的家丁被留在外院,王体中接着王得仁一直进了花厅。
“得仁啊,咱们并肩作战多年,我也向来是拿你当亲兄弟待的,咱们又都姓王,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啊。”
“实不相瞒,金声桓容不下我们,一直想要除掉我们,我本欲忍让,可他却步步进逼。近来章巡抚跟我说,金声桓暗中通明,意欲兵变谋反,北京摄政王和洪经略得知后,都非常震怒,让我们想办法先下手除掉金声桓。”
王得仁坐在那,“总镇召我回来就是此事吗?”
“嗯,咱们这些兄弟里,就你最难打,要除金声桓,还得你打前锋。”
王体中给王得仁倒了杯酒,望着他。
王得仁却没接酒。
“怎么,你不愿意?”
“总镇直接一道军令给我,我自奉令,何必急召我来。”
两人目光对视,其实都明白对方心里想法。
“哈哈哈,叫你回来,其实是还有一件事要先听你亲口告诉我,有人说你跟金声桓暗里往来密切,你想取我而代之?”
王得仁目光直视王体中,“我也有一句话要听你当面对我说,你当初为何要杀白帅?白帅待你不薄吧?”
王体中呵呵一笑。
“看来没冤枉你,你确实跟金声桓勾结。”
“你回答我!”王杂毛目光如剑。
“有什么可说的?我当初在白旺麾下,也是他副将,虽没你勇猛,但也是劳苦功高吧。先帝兵败身死九宫山,这大顺朝崩了,我为弟兄们着想,劝白旺降清,可他却不肯,甚至还要夺我兵权。”
“你说,白旺如此待我,我杀他不也正常吗?何况降清这事,并不是我一人之意,是弟兄们的意思,白旺不肯降清,那就是不顾所有弟兄们的安危前程。
杀白旺的非我一人,是大家。”
王杂毛点头。
“很好,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只是,我不能接受。”
王体中神色渐冷,“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吃里扒外了?”
王杂毛目光如狼一样盯着王体中,突然人如凶狼暴起,猛的扑向了旁边的王体中,王体中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在自己的总兵府中,外面早安排了上百精锐家丁。
可他没想到王杂毛既然敢只带十个家丁来,就是早就算计好了,只有这样,才能降低王体中的戒备,才能靠近他。
高大魁梧的王杂毛一下子扑倒了王体中。
王体中虽也是一员悍将,但却远不及王杂毛,何况这突起发难更是措不及防。
“来人!”
他刚喊了一句,王杂毛却已经将手中匕首自王体中嘴中刺入,凭着巨力死死的刺透脑后。
王体中喷着血直接就死了。
王杂毛这番动作突然,十分迅速,他拔出刀子迅速的切下了王体中的脑袋,然后扯着头发就往外冲。
外面的王体中亲兵听到呼叫,刚围过来,身着绵甲的王杂毛却一声长啸猛撞了出去,外面的十个心腹家丁也早在听着动静准备,一听长啸全都拔刀扑了过来。
十名家丁硬是在总兵府上百伏兵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出衙外,骑上马便沿街狂奔。
总兵衙外。
金声桓的一名亲信看到王杂毛冲出府衙,便立即让人发信号。
一枚烟花在总兵衙门上空绽放响起,然后不远处很快也升起烟花,一支接一支,由东城传往西传。
借着烟花为号,早就在西城披甲执锐等待着的金声桓,立即精神大振。
中军官宋奎光更是纵马赶来报信,“王得仁已经得手,他砍了王体中脑袋突出来了。”
金声桓拔刀出鞘,“随我杀!”
副将潘永禧、何鸣陛、盖遇时等诸将纷分得令,各领兵杀往东城。
东城那边,王体中本打算先把王得仁召来,意图软禁他,解决身边这个通敌内奸,然后再直接宣布金声桓通明叛乱,到时与巡抚章于天等一起杀向西城。
谁料到,他自己反被一心报仇的王杂毛给直接杀了。
诸将反应不及,一时愤怒的去调集人马追杀王得仁。
王得仁一击得手,直接就逃往西城金声桓军中。
于是乎,两军混战。
提督和总兵的两路人马在南昌府城中展开街巷战斗,王杂毛虽然登上屋顶高举着王体中的脑袋,历数他背叛白旺,甚至说他通明等,劝王体中各部停手。
金声桓也站出来各种招降招抚,又是升官又是赏钱等诱惑。
但是这场内讧并不是突发事件,王体中已经谋划很久,而且之前跟手下的军官们基本上统一了思想,甚至还拉了巡抚章于天等站台,透露金声桓谋反通明,朝廷要灭掉他。
眼下王体中虽死,可这些军官们哪个愿意放下刀兵,何况巡抚章于天和巡按董学成也赶了过来。
于是乎,劝降招安不成,双方继续在城中厮杀。
金声桓部反而还处于下风。
“我去调本部来协助提督平乱。”王得仁出城调兵去,金声桓在城中跟王体中部硬是打了两天巷战都没赢,反而被压的不断退缩到城西一隅。
直到王得仁率本部六千人从德安赶到后才撑住了,却仍未能将王体仁部击败,因为巡抚、巡按、布政使等这些官员都站到了占于上风的王得中部这边,使的金声桓他们被扣上叛乱的帽子后,更加不利。
双方谁也无法罢手,逐街逐巷的争夺厮杀,血流成河。
金声桓和王得仁都有几分没有料到,王得中死后,他的部下居然还有此等凝聚力。
“快去请万巡抚来!”
原本战事初起,金声桓还留了个心眼,一直是宣称王体中叛乱,可现在打到这份上,压不住场面了。
他也只能去请万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