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请君入瓮
“明军不会是想强攻常州城吧?”
康喀喇看着明军那架式,忍不住心头突突乱跳。现在城里就他娘的他这一千八百人,外加城里那些他已经彻底失望的几百绿营守城兵。
真打起来,这些绿营兵只怕反而会成为隐患。
他仔细左右四顾武进城池,看到这高大坚固的包砖城墙时,总算稍松了口气,如此大城,明军虽众,可短时间也不可能攻下吧,这里距离镇江、江宁如此之近,援军肯定随时能到,何况苏州也就在旁边。
只要老子不出去,就守在城上,他们还能飞进来不成?
刚吃了个大亏的康喀喇,承受着伤口上阵阵巨痛,也顾不得自己八旗勇士的名声了,现在先低调。
他站在城头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明军在城下,并没有什么动作,好像没打算攻城,甚至没多久,开始慢慢分批退去。
“大人,要不要追击?”
“我追你个头,追你娘。”康喀喇没好气的骂那个没脑子的常州知府,“这明显是明军的诡计,是要诱我们出城的,外面早埋伏好了。”
那位被骂的知府心里想,你们满州大兵不是很厉害吗,外面那些明军也就不到两万吧,你们冲出去他们还不立马溃散?
被骂的心里暗恼,原来你们这些八旗大兵也就是嘴上厉害啊。
明朝常州府虽不如苏松,却超过嘉湖,位列环太湖诸府的第三,下辖五县,其中武进县附郭府城,紧邻运河,城周十里。
不过在常州,最大的城池却是无锡,早在元朝时就是包砖城墙,周十八里,高两丈一,有四门三水关。
无锡县城在江南五府中,甚至位列第二,超过松湖嘉常的府城,仅次苏州。
太湖地区曾有江南粮仓之称,不过从明中开始,江南手工业发达,大量种桑种棉养蚕织布,而太湖过区是漕粮北运要地,每年要将大量粮食经运河漕运入南京和北京。这使的苏松粮食反而不能自足,得依靠湖广和江西的粮食输入供给。
可以说,运河在太湖地区,就是一条生命线,一旦运河堵塞停止通航,那整个环太湖的江南诸府,就会停摆,不仅手工制造业大受影响,材料无法进出,货品无法运出,更重要还是没有粮食供给。
而现在,康喀喇被困在常州府城,眼看着明军在外面把运河给堵了。
不远处,无锡附近。
明军把苏州赶来的五百绿营给俘虏后,开始展开对剩下五百清军的拉网,依借纵横的水网,漕标、忠肃营、世忠镇、江苏督标、抚标、道标等各支人马,甚至许多义勇乡团,都来了。
每一条河,每一片芦苇荡,每一片稻田里,可能都埋伏着兵马。
无处不在的冷箭。
甚至还有冷炮。
最终,阿里马三兄弟一路折损了上百人马后,终于看到了那座高大无比的无锡城,江南五府规模第二大城池,虽仅是一座县城,却周围十八里。
看到它,终于感觉到安心了。
阿里马一马当先,带领剩下的四百余人快马加鞭赶到城下。
城门大开。
守门的绿营兵没敢拦,就任他们一冲而入。
等他们鱼贯入城后,身后的城门却缓缓的关上了。
阿里马并不知晓,他此时直奔县衙而去。
然后,阿里马渐渐感觉不太对劲了,他忍不住勒住了马。
身后,一骑骑停下。
街道空无一人,寂静的可怕。
“大哥,这无锡城里的人呢?”老二索泥岱问。
粗犷的声音在街道上回响。
街上空无一人,寂静如鬼城。
商铺门紧闭,连窗户都全关着。
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阿里马将两根长矛夹在左右腋下,“退!”
突然,有声音响起。
却是后面传来。
“佐领,后面街口堵死了,拒马!”
这里前面街口又出现了人影,迅速摆上柜马。
紧接着是土袋、木头等,把街口彻底堵死。
“埋伏!”
“杀出城去!”阿里马怒吼一声,调转马头挟双矛疾走。
街边商铺楼上、房顶上,突然出现许多人,他们端弓持铳,还有人提投矛标枪,居高临下就对着他们攻击。
这是一场伏击。
无锡城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被世忠营拿下降,城中潜伏了明军间谍,又有许多心向大明的百姓士绅暗里支持,半夜时分,里应外合,引世忠镇入城,一举拿下。
无锡虽城大,但终究只是个县,驻防清军很少,拿下不费吹灰之力。
慌不择路的阿里马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张网以待的陷阱。
此时,身处陷阱中的他,想要杀出去,却已经比登天都难。
楼上,有人从窗户中倒下烧的滚烫的金汁。
另一个窗户里有人倒下热油。
惨叫连连。
四百败兵,虽顶盔贯甲,可骑着马在这狭窄的街面上,难以腾挪,前后被堵,无路可逃。
阿里马身中数箭,狂躁的滚落马下,对着一间街铺面就是猛踢,可是商铺的门面都是一块块的木板合上,全面有两三根大木杠栓上,想要踹开可是非常难。
他两个兄弟见状,也赶紧加入。
十几名清军穿着盔甲顶着上面的弓箭不顾一切的猛撞,终于把一间铺面撞开,可狭窄的商铺里,却还藏着一队明军,他们提着盾牌拿着长矛早在那等着,似乎早算到这一切。
双方大叫着撞到一起。
阿里马非常凶悍,狭窄的空间双矛无法发挥,他便弃矛,一手盾一手斧,三两下就砍翻一个,转眼就砍倒了三四个人。
一番血战,屋里的一队明军竟被他们全都砍翻,血流一地。
阿里马带头往铺子后面闯去,想要杀穿一条路来。
喊杀声不断。
阿里马刚寻到后门,结果那里已经有更多的明军赶到。
啪啪啪的一阵铳响。
阿里马倒下前嘴里念着,“三眼铳!”
这是明军在辽东常用的落后火器,以有三个铳管而得名,比鸟枪落后太多,粗糙无比,还能当狼牙棒用。
可就相隔着几步远,被一排三眼铳对着喷。
阿里马虽披两层甲,也被打的浑身溅起血雾,惨叫着不甘倒下。
一排三眼铳轰完,第二排又上来轰。
第三排轰完,第一排的已经重新点好了第二根铳管的火。
啪啪啪的轰了十几轮,硝烟弥漫,呛人无比。
一群长矛手端着长矛大叫着从那商铺后面冲了进去,堵住了这个缺口。
阿里马怒睁着双眼,满眼不甘,却只能躺在地上,任由明军踩踏着。
一个时辰后。
喊杀声渐止。
街上血腥气冲天,明军提着刀在街道上砍鞑子首级,剥下他们的衣甲,拿走他们的弓刀,连死去战马的尸体也没放过,开膛破肚剥皮切肉·······
第286章 保卫江宁
江苏总督沈犹龙、巡抚王永祚、巡按顾炎武各领标营自太湖,沿胥江而上,直抵苏州胥门。
吴胜兆引本部诸将在城门前列队相迎。
“罪将吴胜兆拜见总督大人、巡抚大人、巡按大人。”说着还假意要跪。
沈犹龙一把扶住这个军头,“吴提督弃暗投明,深明大义也,我等在太湖听闻,也是立马赶来相会。”
站在苏州城下,大家东拉西扯一通,最终吴胜兆从沈犹龙口中得到他明确的保证,说保举他仍为江苏提督总兵官,还要向监国为他请封伯爵后,这家伙这才满意。
“请总督巡抚巡按大人入城,末将移驻城外。”
沈犹龙挽着吴胜兆的手,看着苏州城笑道,“苏州城是吴提督打下来的,以后还是由吴提督驻防,本部和王抚院等都会仍驻西山岛上,暂时不会搬过来。”
“部堂大人这是何意?”
“没什么,清军主力即将南下,这次我们要灵活应战,所以我们计划是要把苏州城墙给拆了,把运河给堵了,不让清军顺利南下。等过些天粮食成熟,还要抢收走这些粮食。”
吴胜兆愣神许久。
拆了苏州城墙,那他这个江苏提督驻防苏州还有何意义?
“吴提督不用担忧,我们拆了苏州城,也是为了能跟鞑子争夺苏州的控制权,鞑子来了,吴提督可以随我们退入太湖,也可以去崇明,他们无可奈何。”
······
几天后。
江宁。
严我公再次召集一众文武高官们。
“有几个坏消息要通知一下大家。”
“苏松提督吴胜兆叛变投明了,他还攻下了常熟和苏州,大肆抢掠后率部投敌。”
有人忍不住拍案而起,是新任江西河南江南三省总督马国柱,“这个该死的叛逆,我建议立即上报摄政王,请朝廷将其满门抄斩。”
严我公淡淡道,“这些朝廷自有处置,坏消息不止这一个。”
“驻苏州梅勒章京康喀喇在常州遭遇伏击,辎重全失,随其南下两千五百绿营也皆溃散,如今康喀喇带一千余残部据守武进城待援,常州五县,明军现已攻占四县。康喀喇的五百前锋,先前已至苏州,回援常州,结果在无锡遇伏,已全军覆没了。”
巴山忍不住跳了起来咆哮道,“康喀喇带两千五八旗勇士先头南下,现在直接折损了七百,七百我大清满蒙勇士啊,这些都是最忠心忠能干的奴才,就这么没了?”
严我公冷哼一声,“请巴山将军先坐下。”
“康喀喇南下前,本经略再三交待,这江南不太安宁,到处都是明军渗透,尤其得提防他们的水师,这些明军在水上占有优势,可以借助长江、太湖、运河水网,来去如风,但康喀喇明显轻敌了。”
“居然在奔牛镇遇袭,还被明军野战击败了,这可有负满州勇士之名啊。”
巴山愤怒的道,“都是那些绿营无能不可用不可信,是他们临阵脱逃害了那些勇士们。”
“这些绿营究竟是因指挥不当被击溃,还是临战脱逃,后面自有调查结论,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再说,现在重点不是讨论谁的责任,而是现在这局势,得如何补救。”
“常州一府五县,现在只剩下一座府城,和一千八残兵败将,危如累卵。苏州又失,常熟和吴江县也再失守。”
“还有,刘良佐刚送来急报,明军肃虏伯黄斌卿、阮进、淮扬巡抚沈廷扬等兵犯江北,连取通州、泰州,刚刚拿下了扬州。因明军势大,刘良佐已经退往淮安。”
“最新消息,刘良佐不战而逃,明军乘胜追击,已经连取高邮、盐城,黄斌卿的水师都已经驶进了庙湾镇的蛤蜊港,抵达了黄河口。
“阮进一路也已经到了淮安不远,刘良佐不断求援,说明军水师极强,船载巨炮,一炮糜烂十余里,说先前他守扬州,可扬州去年才被我军攻史可法时用大炮轰塌,许多地方还没修好,明军来攻,他根本无法防守。
现在明军又将围淮安,若是再不派兵增援,那他只能退守徐州了。”
花马刘这番话非常不要脸,这个家伙当初清军南下,直接以十万部众降清,虽然降的早,但在清军这并不怎么受待见,做为原弘光江北四镇之一,混的可以说是很惨的了。
甚至江北四镇的那些总兵副将们中,也就刘良佐这一镇的混的最差。
他的那什么龙凤虎豹鹏五虎上将,现在最高就是副将,连总兵都没人捞到一个,原因也简单,多铎南征,刘良佐率部从征,结果从他到他手下五虎将,全是抢掠第一,打仗就最后。
到现在刘良佐的十万部众,拆分的拆份,调走的调走,他手下也没几个兵了,他挂个江北提督头衔,麾下就剩下五千提标,镇守扬州。
扬州在清军南下时,大炮轰开屠城十日,杀成了鬼城。
但因为扬州地理位置重要性,是盐、漕要地,故此破城后清军也是迅速开始重建扬州。
最后还给刘良佐新安置了个江北提督,让他驻扬州,也算是安抚,谁知道这个家伙居然如此无能。
他手下秦大鹏守泰州,也是不战而逃,他自己更过份,从扬州退到高邮,再退淮安,现在还说要退去徐州。
直接把江北的运河拱手让给了明军。
包括这段时间清军征调、运输、存储在运河两岸的不少粮草,也没了。
“大将军谭泰刚到济南,结果现在扬州丢失,淮安危急,为大将军准备好在扬州高邮的那些粮草全没了,甚至朝廷在盐城、扬州转运的那些盐,也全没了。”
尤其是盐,从明朝起,天下之盐四分之三出于两淮,而两淮之盐,最后又都转运到扬州,扬州曾经被称做独得天下月色三分之二的繁华城市,可就是靠盐和漕运。
清廷现在就想着靠这盐来补充财政呢。
结果大量淮盐调集到扬州,这还没发卖给盐商,就没了。
这简直是不敢相信的事情。
珠玛喇忍不住叹息,“苏松提督吴胜兆反叛,江宁巡抚土国宝丢了苏州,江北提督刘良佐不战而逃弃了扬州和江北大片土地,操江十二营又没有一个能战的。”
“请问经略大人,这南方局势怎么就糜烂至此?”
“请问经略大人,这南方的汉人文官武将,可还有一个能用的,能信的?”
“江北江北运河都已经被堵塞截断,接下来这仗怎么打,拿什么打?绿营还有没有兵能用?”
严我公仰头望天,长叹一声。
“如操江提督陈将军所言,到任之后才发现烂到根了,现在也只能从头开始整顿,如今看来,运河堵塞,连失大城,也只能先待秋收之后征集粮草,然后全面整顿绿营之后,才能南下了。”
运河不通,没有粮草,后方还不稳,这如何千里奔袭绍兴?
叹了叹气,严我公道,“现在便请珠玛喇和巴山、和托三位梅勒章京率余下七千五百蒙满八旗陆路增往常州救援康喀喇,绿营不可信,还得你们出马,先解常州之围,再收复苏州。”
“至于江北,便只能等谭泰大将军南下退敌。”
“本经略与马总督、陈提督等开始整顿绿营,守卫江宁、镇江!”
“吴胜兆已反,土国宝、李成栋、杨承祖等人也暂时不能相信,还请三位梅勒章京南下多加谨慎,小心戒备,可切莫被埋伏袭击了。”
巴山觉得七千五百人太少,还是希望能调些绿营配合,但珠玛喇与和托却都认为,不要带绿营。
严我公也表示,现在江宁城里也没多少粮草器械能供应,暂时也只能供他们七千五百人的,再多调绿营,也供应不了。
“务必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宁可无功,不可浪战。”严我公再三交待。
巴山觉得很气愤,怎么局势就这么急转直下了?
在北京时还想着一路南下,一直打到海南岛去,可现在居然连江宁都出不去,反而是明军都连下苏州扬州,都要打进淮安去了。
这他娘的都什么跟什么。
“这些都怪洪承畴。”气恼的巴山也觉得这事跟严我公没关系,毕竟他也是一起才南下的,若严我公有责任,那岂不是他也有责任?
所以还是得把这些破事,全给推到前任洪承畴头上,甚至得怪到这些江南的官员头上,比如江宁巡抚土国宝、安庆巡抚刘应宾、淮安巡抚陈之龙,又苏松提督吴胜兆、嘉定副将李成栋等这些人头上,是他们太无能,把江南局势糜烂成这样。
偌大个江南省,居然没法给他们提供南征绍兴的粮草。
数万绿营兵马,居然没有一支能打仗的部队。
这些不怪洪承畴,不怪土国宝等人,怪谁?难道还能怪刚刚南下的他们,怪曾经攻下江南的多铎、博洛?
巴山离开前,还扬着拳头愤怒的表示,他回去就要向北京摄政王如实禀报这里的一切,要狠狠的弹劾洪承畴土国宝这些人。
严我公面带微笑,十分淡定。
第287章 再赎苏州
“还请严公救我。”
江宁城中,经略府衙,江宁巡抚土国宝乔装入城,私下求见严我公。一见面,土国宝直接掏出一张事先写好的欠条给严我公,白银十万两。
“你这是怎么回事?”严我公看着十分狼狈的土国宝,假意不满的把欠条推开。
“严公,只有你能救我了。下官原先是得洪经略提携过,但如今洪经略已去湖广,是顾不上下官了。下官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就严公了,当初严公在苏州就曾拉过我一把,还望念旧日情谊,再拉下官一把。”
土国宝这话里透着两层意思,一是他以后转投靠严我公,唯他马首是瞻。另一层意思则是提醒严我公,当初咱们在苏州城下时,可是跟明朝的九王朱武秘谈过的,我当初赎苏州城赎抚标那也还是你的主意,况且李率泰还是你们出主意杀的。
不要把我逼急了,否则我无路可走,到时也免不了拉人下水。
严我公咳嗽两声,“我记得之前土抚院给我打的欠条,都还没兑现呢,这又打欠条,我也不敢收啊。”
“严公,之前欠你的那银子,我都已经筹备好了,可谁知那吴胜兆突然就反叛夺了苏州城,银子现在还在城里呢。只要严公帮我拿回苏州,再把我脱罪,我回去后一并奉还。”
“土抚院啊,当初我帮你解围,自己也担着风险,结果也没念我好啊。”
土国宝急的直接跪下了。
啪啪就扇了自己几耳光,“严公,都是我不懂事,以后严公但有所差,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看他这样,也知道土国宝现在确实被逼到悬崖边上了,之前征收税赋不及,整编绿营又不力,清剿明军更是没效果,反而吴江被攻夺,他限土国宝等十日收复崇明,现在十天都到了。
崇明没收复,还把苏州又丢了。
土国宝现在确实是非常处境艰难。
“我也想帮你,只是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啊,洪经略之前在此,还有你们,都是十分不力,钱粮钱粮没有,绿营绿营不能战,现在明军在苏松已经成势,堵塞运河,糜烂府县,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你刚入城,应当也听说康喀喇常州遇袭,他两千五百八旗,都折了七百了。”
“严公,你一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用老法子,跟九王私下协商,先把苏州城赎回来再说。”
“赎城?你还能掏的出银子吗?”
“上次借我们付的赎钱银子还没还呢。”
土国宝咬牙,“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但苏州得先拿回来。”
“最新消息,吴胜兆占了苏州城,然后明总督沈犹龙巡抚王永祚等也已经入苏州了,想硬打很难,就算你联合杨承祖张国柱高进忠李成栋等一起,但以你们的实力,估计去了也是送。”
“八旗现在没有粮草过不去,还得先解常州之围。”严我公直接道。
土国宝急道,“所以下官想私下赎城,请严公帮我约谈,苏州若能早日收复,严公也有功啊。”
“跟我什么关系,我刚南下,江南被洪承畴和你们折腾成这个样子,真追究,那也是你们的罪责,我关系不大。我还巴不得这些脓包能都破了,这样以后也不会再牵扯到我。”
“严公,苏州是江南名城,不容有失啊。”
土国宝两失苏州,这个巡抚是当到头了,甚至有可能要被问罪追责,若没有人保他,小命都可能不保。
“我可以试一试,但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在九王那边,现在他们得势,谁知道还愿不愿意跟我们暗里交易呢?”
“就算谈成了,苏州收回了,但是,我新来经略江南,如今这边情况这么糜烂,肯定是要追责的,浙督张存仁和巡抚萧起远等被我斩了,你也算老朋友了,我可以为你向摄政王求情,但巡抚你不能再做了,我看你不如先暂委屈贬为江南右布政使吧。”
江南省由明南直改成,与一般其它省只设一个布政使不同,江南省比较大,所以特设了左右布政使,左布政使驻江宁,管辖的是上江诸府州,右布政使驻苏州,只管常镇苏松太。
土国宝心痛不已,好不容易干到巡抚,还想着再进一步当总督,结果现在倒退成布政使了。
“下官多谢严公。”
“好,你赶紧回昆山,若有结果我派人联络你。”
“在此之前,你最好是不要轻易去打苏州,万一你兵败被俘,我可不想再费力捞你。”
“谢严公,下官明白。”
土国宝赶紧又悄悄离开江宁,一路赶回昆山。
到了昆山发现曹虎邹锡祥等人虽按他命令,联络了杨承祖李成栋等诸将,但他们聚集在昆山一带,却不敢进攻苏州。
细问,原来李成栋本来叫嚣的厉害,说要打回苏州,干掉吴胜兆,结果他带领张国柱、高进忠等部刚抵达苏州郊区,就被明军伏击,水陆齐出,还有火炮参加轰击。
李成栋部溃败而回,于是再不敢叫嚣了,只说等八旗精锐南下。
“严公已经答应帮我们私下跟九王交易赎城,我这趟去江宁,发现形势不太好,连满州大兵都被九王揍的很狼狈,那个康喀喇本是来驻苏州的,要充当南征的先锋,结果在常州揍的折损了七百人马,四停折了一停,辎重全失,随同的绿营也都溃散了,现在他躲在常州城不敢出,结果无锡等又被九王拿下,现在常州就剩他一座孤城了。”
“怪不得吴胜兆降明了,他肯定是觉得满州不行了。”
土国宝叹气,“也未必,主要还是之前吴胜兆被严公贬为总兵,又限期十日破崇明,这完不成的任务,倒不如心一狠的降明。”
“那咱们怎么办,要不也降九王算了?”曹虎忍不住道,他被俘过一次,在明营里呆过,觉得九王人不错。
土国宝摇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几日后,土国宝见到了严我公的侄子,知晓事情谈成,于是也没通知李成栋等,独自领着本部悄然赶往苏州,特意选在半夜发动‘苏州收复夜战’,一夜大战,终于击溃明军,收复苏州。
不过等到天明时才发现,这苏州城的几座城门,还有好几大段城墙,都已经被扒掉了。
晓色中的苏州城,露出一个个的缺口,如同一个缺牙的老太太一样在风中颤抖着。
一面绿旗在苏州城头无力低垂着。
土国宝沉着脸对幕僚道,“给江宁严经略发捷报,我部血战一夜,已收复苏州!明贼自知不敌,毁城烧仓,苏州损毁严重,钱粮尽空,请严经略派兵派粮火速支援!”
第288章 腾王阁上
江西。
南昌城中,提督金声桓驻于城西,副总兵王体中驻于城东,金声桓官职远高于王体中,但王体中兵马实力却远超金声桓。
“提督大人,你可得替兄弟们做主啊,那个王体中太混账了,咱们向来是分驻东西城,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他现在却跑到西城来砸场子,还打咱们弟兄,这事太过份了。”
金声桓大马金刀坐在那,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听手下这个游击的告状。
过了会,他的一个亲兵回来,凑到他耳边细声禀报,却是他并没只听一面之辞,而是还让亲兵去打探。
亲兵探到的结果跟那游击说的差不多,西城有一个富商,早在他们刚入城时就给他手下那游击送了一大笔银子,然后还把个女儿送他做妾,那游击都笑纳了,然后也给予保护。
富商虽然出了银子送了女儿,但有了靠山产业也保住了,商铺仍照常营业,甚至还挺红火。
然后这个富商的一批货在城外被王体中的人拦住抢了,要富商出一大笔银子才肯放回,这富商就去找女婿去了。游击一听,怎么还抢起自家人的东西了?也就派了几个家丁去找王体中,还带了几件礼物。
谁知道王体中不仅没收礼放人还货,还把游击的家丁也打了一顿,这还不算,他还派人带兵直接跑到城西,把那富商的商铺和家都给抄了。
这下游击也恼了,你这么不给面子,这还能忍,立马来找金声桓了。
“军门,那王体中向来跋扈嚣张,如今仗着兵强马壮越发过份,好几次都公开宣扬说军门你不配江西提督之位,还说这江西提督就该是他的。”
金声桓脸色阴沉,他也不是什么善类。
他老家陕西榆林人,跟闯王李自成那是老乡,明末时,陕北大饥荒,到处都是流民和反军,他也率乡人起义,给自己取了个外号一斗粟。据说这个外号有两个意思,一是加入他的队伍,那么人人能得一斗粟,就算最后只剩下一斗粟,也是兄弟同分。
还有一个意思,就是百姓纳粮一斗粟,就能得到他的保护。
反正金声桓起义后,人马一度达到一万余人,他最后向明朝剿贼大将左良玉投降,深得其信任,左良玉部四十八营,以金声桓为之长。
在左良玉部下,金声桓做到了总兵官之职。后左良玉死,随左梦庚降清,本来清廷是要让金声桓等与左梦庚一起到北京去,但金声桓流贼起家,深知这乱世里,有兵马在手,才有权力。
失去兵马,那就一无所有。
于是他主动向阿济格请求说愿去征讨平定江西,阿济格于是授他为江西提督,金声桓带着本部攻江西,兵马并不多,但他很会扯虎皮做大旗,号称阿济格二十万满清大军就在他后面,随便就到,于是江西各地明军纷纷望风而降。
而这个王体中,也是农民军出身,原是大顺军大将白旺部将。白旺在李自成北上时,奉旨留守襄京。
李自成死在九宫山后,大顺军也崩溃,野心勃勃的王体中见大顺崩溃,便乘机杀死了主将白旺,裹胁部众向阿济格投降,后与金声桓一起征讨江西。
他们先取九江,再取南昌,进城后分驻东西。
两支人马本都是农民军出身,但却互相瞧不起,王体中自恃兵强马壮却位居金声桓之下十分不满,金声桓则忌惮王体中人马远强于他。
这段时间,双方一直矛盾冲突不断,一股子火并的气氛早就在弥漫着。
“王体中这个狗贼,是忍不住想要挑起战争了。”金声桓放下筷子。
“只要军门一声令下,弟兄们就杀进东城,把他们全砍了!”游击愤愤道。
金声桓却没这么冲动,打了十几年仗,什么场面没见过,没点计谋成府早就成一堆白骨了。
王体中兵强马壮,实力远强于他,这是不争事实,真要火并,那他就上王体中的当了,最后死的是自己。
“来人,给王副将送张贴子,邀请他过来喝酒,就说手下弟兄起了点小冲突,都是误会嘛,一起坐下来喝个酒,互相赔个不是就算了。”
贴子送去,结果王体中却找了借口说没空不来。
这个时候,王体中也不傻,万一到了西城金声桓地盘,被他一刀砍了,那找谁说理去。
得到这个回复,金声桓眉头皱更紧了。
·····
赣江边,腾王阁上,几个文士正在赏江景。
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雁与孤婺齐飞。
景色确实很美。
“赣江水浅了。”
“嗯,鄱阳湖现在都成草原了。”
“这个金声桓倒是很能忍啊,看来还得再加点火候才行。”
“王体中那个部将谈的如何了?”
“杂毛王得仁么?这人底细我们都摸清了,他是陕西米脂人,李自成同乡,家中本是个地主,不过此人不善经营,又不事生产,最好结交朋友,很是败家。所以没几年就把家当败个精光,后遇大饥,便干脆加入农民军,因是少白头,所以外号王杂毛。
他后来追随白旺征战,十分骁勇善战,也很深白旺器重,不止一次说过他年纪大了,将来要把主将之位传给王得仁,两人在军中是师生和义父子的关系。
白旺被王体仁刺杀时,王得仁当时正在外与明军作战,闻讯赶回报仇,但此时他手中仅八百人,而王体仁却已经夺取兵权,外有明军清军包夹,内又有王体仁夺权,最终王得仁被部将劝住,只能暂时隐忍从王体中。
不过王得仁一直在等待机会,要报这大仇。
金声桓也知晓这事,所以一直在暗里拉拢王得仁,他许诺只要王得仁杀掉王体中,便让他接替副总兵之职。”
“王得仁不愿意反正归附朝廷吗?”年迈文士问。
“此人接触许久,一直没有明确回复,如今朝廷形势大好,江西、湖广等地都是连奏凯歌,但王得仁却还一直犹豫中。我觉得此人,似乎对金声桓的拉拢更意动。”
“江西巡抚李翔凤因巡抚江西提督军务不力,已被清廷撤职,以湖广荆南道员章于天改任江西巡抚,董学成任巡按,已经到任。”
“姜公,张督师已经提兵进驻吉安峡江,希望姜公能够前往相会,共领江西恢复事务。”
被称为姜公的文士,却是曾被称为南中三贤相的弘光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姜日广,被马士英所忌罗织罪名,后乞归家乡南昌新建。
姜日广望着涛涛赣江水,“我相信张督师很快就能打进南昌城来,我便在此等候好了,趁这时间,我看能不能再策反金声桓等。”
“我觉得金声桓现在对清廷很是怨恨,又被王体中如此压迫,而我大明高歌猛进,他的形势也很不好,努力劝说,也许他就反正了。”
第289章 拆迁大队
“苏州城被拆了,扬州城被拆了,无锡城也被拆了。”
“常熟被拆了,江阴被拆了,太仓被拆了,”
“我想问,江南还有哪座城在?”
江宁城里,严经略暴跳如雷,对着一通督抚总兵们大骂,口水喷了他们一脸。
“阁部,常州城还在,镇江城还在。”江宁驻防梅勒章巴山京笑着说道,语气里带着嘲讽戏虐。
江南的局势糜烂至此,现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甚至有股子要比烂的感觉了。反正都烂到底了,只要别人比我更烂就行。
相比起来,北京来的八旗将领们心里上有很大的优越感,反正江南这乱局也不是他们造的。
珠玛喇道,“杭州城和松江城也还完好着。”
被召回江宁的土国宝已经正式被贬为江南右布政使了,他赶紧道,“海宁侯郑提督和原松江的李总督,确实了得,不是我们能比的,不仅把嘉湖守的跟铁桶一样,屡次击败明贼进犯,而且一举收获杭州重镇,连他们毁城的机会都没有,收获完好杭州一座。”
“另外,松江府在明贼猖獗进犯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完好,除了李遇春总督的功劳外,还得归公于严知府啊,虎父无犬子,想当初松江是李成栋驻防的时候,被明贼攻夺,后来博洛贝勒委严公子知松江府,与李遇春文武相济,不仅迅速的恢复了松江的工商民生,而且还硬是把松江打造的跟铁桶一样,这次江南各地纷纷失守,松江却屹立不倒,不得不说,我是非常佩服的。”
严我公立马道,“你们也不必要过份抬举那小子,都是李总督在时搞的好,他一秀才,什么也不懂,不过是比较能够听的进优秀的建议,不会胡乱拍脑袋而已。”
和托叹气,“我听说湖广那边也非常不顺,襄阳被明贼夺取,然后拆毁了襄樊两城,退守郧阳。荆州被攻占后也被折了,还有钟祥、安陆等也先后被攻占并被拆毁,如今武昌三镇也十分危急。”
“那些明贼现在十分的无赖,到处攻城掠地却不守,每破一城,迁走工匠人口运走钱粮,然后组织民众把城墙拆了,把护城河填了,甚至把乡村的井都给填了,”
“你说有这样打仗的吗?”
“襄阳啊,荆州啊,他们居然夺而弃守。”
虽然马国柱说这些人犯了流寇思想,不敢跟大清正面对决,这是自寻死路,但其实在座的每个督抚总兵们心里都很清楚,现在明军这样玩,反而让他们万分头痛。
就如原河南总督罗绣锦,本来调任川湖总督,带着几千人马增援湖广,准备在襄阳跟明军好好打一仗,一战将郧襄的明军歼灭。可结果人家抢了就跑,还搞坚壁清野。
结果就是罗绣锦到了汉江边,却只能望江兴叹,最后只能放弃残破的襄樊城,退回邓州去就食,然后从南阳等地再征集运粮过来补给军需,甚至要增援湖广,就还得从南阳邓州等地征召更多的钱粮和民壮,一路到襄樊去恢复城池防守,恢复汉江河道水运。
但这些,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行的,罗绣锦现在还在邓州,根本就无法南下。
同样的还有淮西这边,明军在大别山两面,大小数百山寨,依山据险,出没无常,经常出其不意就下山来攻打府县,甚至劫掠乡里,抢完就退回山里。清军进剿,可山高路险,在那些山区并不占便宜,反而一不小心就遇伏被打。
现在武昌被围,湖广这边根本没法抽出兵力去进山围剿,之前进山的徐勇等各总兵,也都被迫退回蕲黄,一样被围。
所以现在湖广的局势呈现非常诡异的情况,相邻的关中、河南、淮扬等地,居然无法过来增援,不是没兵,是过不来,沿途被坚壁清野,没有粮草接应,城池又被毁,他们得经过很长的明军控制区。
如今湖广全靠下游的江南增兵过来,但勒克德浑等人兵马并不多,千里迢迢西进,也没长翅膀。
也只能眼看着这局势糜烂至此,眼看着明军攻下一座又一座府县城池,然后每打下一城,就迁人、搬粮、拆城。
湖北地区,现在都快成鬼域了。
相比起来,江南这边感觉还不错,起码杭州刚收复,松江、嘉兴一直是相当稳固,江宁和镇江也是如磐石,只是常苏太湖这几地不安宁,反复争夺拉锯之中。
“严公向来足智多谋,请问如今明军这种无赖拆城战术,我们该如何应对?”珠玛喇问,他之前在北京是兵部侍郎,考虑问题还算比较全面。
但现在的情况,他本该应当到了杭州驻防了,但运河堵塞,沿途无法钱粮供应,明军神出鬼没,都让他寸步难行。
本来三天前,他就该跟巴山等率兵南下救援常州了,结果严我公答应给他们的粮草,没能兑现。
至于严我公没能拔粮,原因是江宁城居然出了奸细,放火烧了粮仓,把本该供军的粮草烧掉了。
严我公也一时拿不出粮食来,于是只好推后出兵计划。
珠玛喇听说,经过调查,严我公发现粮仓失火其实并不一定是明军奸细所为,更有可能是粮仓官吏们私下放火,原因就是他最近在整顿江南,从卫所到绿营,再到各地官府,甚至粮仓也都在查。
粮仓向来是贪污的重灾区,账面上和仓库里的粮食是很难对的上的,一旦上面查的紧,于是粮仓自然就失火了。
这种事情常有。
现在他们直接推到明军奸细头上,就更完美了。
严我公怀疑是内部人放火,但一时也没有足够证据。
可对珠玛喇等人来说,粮仓被烧,却影响了他们出征南下救援常州和直捣绍兴。
原本还能指望对岸的扬州这个漕运重镇接济,但扬州在不久前刚被明军黄斌卿和阮进的水师夺取,刘良佐跑的比兔子还快,扬州城中的粮和盐都落到了明军手里。
然后明军也并不死守,用船运走了城中的粮盐银子等,又来了个大拆,于是清廷屠灭扬州后全力恢复的扬州城,再次成了鬼城。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洪经略和勒克德浑贝勒去湖广时,已经带走了江宁的大部钱粮物资,现在苏松安徽等地又没钱粮上缴,朝廷那边更不可能有粮调拔,如今之计,只能等到秋收之后,新米征收入仓了。”
第290章 止步襄樊
襄樊。
北京朝廷一日三催,总督罗绣锦在邓州被催的无法淡定,只得匆匆带着兵马和民壮、粮食南下。
邓县到襄阳很近,但也有差不多二百里路,只是可以沿湍水入白河汇入汉江,本来兵马南下便可,现在却还得额外带着临时征召的几千民夫,协助运粮,秋收在际,许多百姓家中其实也没什么存粮了,甚至青黄不接。
但为了供军,罗绣锦也只得下令到处搜刮,最后硬凑了一批粮食。
南阳府的百姓算是倒了霉,摊下运粮的劳役,若想折银代役,衙门要求每人付二两银子,一般百姓谁付的起二两银子?
现在南阳府一个长工给地主家干一年,年头到年尾也才三两银子。
掏不起银子就只能自己应役,而官府更过份之处在于,他们不仅要百姓运粮,还让百姓负责运粮的船,官府只掏五分之一银子,剩下雇船或者造船造排也好,都由百姓分摊承担。
再加上临时加征的军粮摊派,南阳府这么一个本来很富庶的中原盆地,也一下子搞的无数百姓破产,许多百姓只能拖家带口的半夜背井离乡逃跑,逃去西面的山区,去投明。
起码听说那边山里还能有田种,还能有一条活路。
大清是一点活路不给大家了。
总有没跑或没跑掉的人,罗绣锦他们横征暴敛也终于凑齐了一批军粮,凑齐了一批船只、木排,于是乎总共五千河南绿营兵,加上几千民夫,浩荡沿河而下。
他们用了几天时间,才抵达汉水北岸樊城废墟。
二百里路途,他们走了五天,总共一万军民,这五天已经把运输的粮草吃了一千多石了,还剩下三千来石,按这消耗,还能供半个月。
樊城其实大体还保存完好,但这是一座空城,而且防御的城墙、护城河基本毁了。
“必须得修补城墙,还得派兵驻防,否则我们一走,可能郧阳的明贼就会再来,甚至可能偷袭我们后方的邓州、南阳等,更何况,我们仅靠携带的这点粮食,是不够的,后续还得源源不断的运粮过来补充,襄樊必须得控制在手。”
提督孙定辽对总督罗绣锦很坚决的道。
现在一万人就带着剩下三千石粮过了汉江,不说能不能在半月内抵达武昌城下,就算能,以湖广现在这个鬼样,后续粮草呢?
指望不上就地征集,就得后方供应。
所以这运输线必须安全,这是但凡懂点军事的人都明白的事情。
罗绣锦很头痛,为这事他在出征前已经愁掉了许多头发。
武昌十万火急等救援,北京已经对他非常不耐烦了,他再不赶过去,估计他这总督也就到头了。
可就这样过去,但从襄樊到承天,这一路上现在都已经被明军攻占扫荡过了,无法补给,路上意外情况太多,一旦被堵在半路,那他们可能就进退不能,甚至被饿死在路上。
“你看能不能兵分两路,留下个五百兵再加上一两千民夫修补襄樊城,然后留守驻防,保障后面粮饷运输?其它的兵继续沿汉水而下赶去武昌增援?”
孙定辽叹气,“若是襄攀城完好,城中人口也在,总督大人这计划当然也还可以一试,但现在这残破之城,如果就留一两千民夫,估计一时半会根本修不好城,那明贼随时杀到,到时如何守?”
“要么干脆孤注一掷全军南下,不管不顾,要么就先把城修好了再分兵南下,这样就算留守兵不多,但有城池可倚,总还能一战。”
罗绣锦思来想去,无法决断,“提督之意呢?”
“我的意思,我们就这五千兵,现在就算赶到武昌城下,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先在这里修复襄樊两城,同时也在这里接应储备更多粮草,等到贝勒他们抵达武昌,我们再南下不迟。”
“可是朝廷催的厉害!”
“那就派一队轻骑先行南下,多打旗帜虚张声势,到武昌附近转一转,远远的亮旗就好。”
“这倒也不失是一个办法,好吧,就按孙提督所说的办。”
纠结的罗绣锦最终还是决定先止步汉水,因为孙定辽说的有道理,勒克德浑他们主力未到之前,他们现在去了武昌也没什么作用,反而可能把自己搭进去,那不如稳一稳。
五千绿营,五千民夫,进入残破的船形樊城,然后开始军民一起修补城墙。
喊着号子忙碌一整天,但却连一道缺口都没修好,拆起来容易修起来难,尤其是明军拆毁城墙时,把城砖等都填进了护城河,这想打捞起来补城墙可非常难,他们也只能先去伐树然后弄成木桩,先往缺口上堵。
但就算如此,工程量也很大。
夜晚,忙碌一天的士兵民夫们却只能吃点简单的晚饭,因为粮食后携带有限,第二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罗绣锦要求限量供应。
本来一个兵一顿至少得一升米,现在改为一天一升。
民夫还减了三分之一。
也没有肉蔬等,就只有点咸菜疙瘩就着粥。
饥饿的士兵和民夫们暗里骂着罗绣锦和孙定辽入睡。
半夜。
汉江边火光四起,烧红了半边天。
罗绣锦匆匆披衣而起,孙定辽已经早一步带家丁守在樊城缺口各处。
“怎么回事?”
“是明贼!”
孙定辽无奈的道,“明贼自汉水上游乘船而下,他们放火烧了我们停在码头的船、排。”
罗绣锦气的胡子乱颤。
“值守的人呢,没人发现吗?不是应当有夜不收巡骑前出二十里警戒吗?”
孙定辽很无奈道,“夜色黑暗,明军顺水乘船而下,一时不察。等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黑暗里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明军,孙定辽并没敢轻易出城追击。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运粮的船和排全都被付之一炬。
他现在还很担心明军会杀进残破的樊城来,好在明军只是在黑暗里喧嚣鼓噪了一夜,却并没有杀进来。
孙定辽和罗绣锦紧张了一夜,一夜数惊,天亮时才发现,明军的船停泊在汉江南岸,他们就在襄阳城前。
“估计得有五千。”孙定辽站在樊城城墙上眺望明军,估摸着道。
两军隔汉水相望。
船排被烧了,这下更无法南下了,甚至眼看着明军就在对岸,也只能望江兴叹。
罗绣锦看了好一会,才道,“今天继续修城,就不要出城伐木了,直接把城里的房屋拆了取砖石木料修建。”
“我建议今天只让民夫修城,将士们分做两班,一班在城外列阵备战,一班在城上防守,以防明军随时可能过江来袭。”孙定辽建议。
“好吧。”罗绣锦非常无奈的道。想了想又道,“赶紧派人回邓州和南阳,让他们赶紧再征集船只、木排送来,还有粮草。”
第291章 三夺苏州
苏州,昆山。
御史张维熙趾高气昂的站在李成栋的面前,厉声喝问,“李成栋,你可知罪?”
李成栋无奈的跪在这个七品御史面前,“末将失职,有罪。”
“哼,倒还算老实,北京皇帝陛下和皇叔父摄政王殿下对尔等江南绿营将领的严重失职非常不满,下旨令严经略严惩。严经略念如今用人之际,便给你们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令你们戴罪立功。”
“即刻起,嘉定副总兵李成栋,贬为参将衔,仍领本部。其部军官,皆降一级,罚俸三月。”
李成栋咬着牙领命。
“报!”
一名李成栋亲兵惶急奔来,“将军,不好了,嘉定城被崇明岛的明贼,勾结嘉定城中乡绅前都察院观政黄淳耀和前左通政侯峒曾等里应外合攻破,留守的弟兄们都被俘虏。”
李成栋大惊,“嘉定怎么可能被破,沿海还有刘河堡、吴淞城和保山城呢?”
“也都已经被崇明的明贼水师攻破了。”
“贼破嘉定后,又往太仓而去,估计再接着就奔昆山来了。”
嘉定是李成栋的驻防地,这刚因办事不力被贬为参将,若是嘉定又失,这参将估计也怕守不住了。
张国柱、高进忠诸将瞧着李成栋,都是神色各异,他们本就是崇明岛上明军降清的,谁知道现在明军这么猛,攻守完全易势,这两个家伙又开始在那里动起了心思。
李成栋看着他们的样,心里有数。
“立即拔营,去苏州。”
“去苏州?”
“嗯,与杨承祖将军还有土藩台会师。”
巡抚土国宝丢了苏州,贬为布政使,这还是他又收复了苏州的情况下,现在自己丢了嘉定,但他自认为没本事去收复嘉定,所以打算去投土国宝,起码抱团取暖。
只要手里还有兵,应当还不至于最坏。
李成栋当即拔营,也不管昆山了,直奔苏州城。
急驰到苏州城下,土国宝也刚回来,正在张罗着苏州军民修苏州城墙呢,先前吴胜兆夺苏州后,明总督沈犹龙等过来,指示拆毁城墙,填护城河,甚至把运河都填了好多段,又拆掉了许多桥梁。
搞的现在的苏州道路不通,运河不畅,尤其是苏州城再次被搬空,大量工匠也被强行迁走,还有许多百姓逃出城去,到现在没回。
苏州少了起码三成人口。
看到李成栋和杨承祖带兵赶来,土国宝很不客气的下令,“拦住他们,不许他们入城,谁敢硬闯,杀无赦。”
虽然从巡抚变成了右布政使,但土国宝依然把苏州当成自己的地盘,新巡抚还没有任命,所以原来的抚标仍由曹虎邹锡祥杨国海等统领,自然也仍是他说了算。
他才不想让李成栋他们进苏州城。
这些兵进来了,自己不得供吃供喝,甚至他们到时抢掠百姓,自己还得擦屁股,现在苏州城也是一片混乱呢。
李成栋在城外等了许久,结果就等了个闭门不见的谢客令,也是气的脸红了又白。
“凭什么?”
李成栋愤怒不已,失了嘉定,又进不去苏州,他现在就跟个丧家野犬一样。
但愣他怎么说,土国宝部下就是不让他们进城。
张国柱凑到李成栋面前,“将军,这苏州城现在到处是缺口,根本防不住我们,要我说,咱们也别跟他娘的客气了,真把咱们这些当兵的当成什么了?想摔打就摔打,想踢就踢?”
“咱们手下几千号弟兄,手里有刀有枪,甚至还有炮,既然他们不把咱们当人看,那咱们也没必要再听他们的了。干脆就学吴胜兆,逼的咱上绝路,那咱就反了他。”
高进忠也道,“干脆他娘的打进苏州城,大抢一把,然后咱们学吴胜兆,用苏州城投降明军。”
“对,听说吴胜兆降明后,封了个伯爵,仍是提督,那咱们也不比他差多少,起码也得封个总兵副将吧?”
“将军,干他,那个土国宝狗日的,早就看他不爽了。”
一群丘八狠起来,也是不管不顾,严我公对他们一再逼迫,又是接连贬降官职,又是限期他们拿下崇明,如今他们不仅崇明没拿下,甚至连辖管防区都全丢了,这事情已经没法交待了。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反了。
吴胜兆都已经在前面反出样子来了,那他们有样学样便是。
李成栋有几分犹豫。
本就是明军,投降清军,现在又要降明,这反反复复不免让人犹豫,可一想到现在无路可走,这嘉定失守消息报到江宁,还不知道严我公要如何处置他。
“将军,想想杭州的张存仁和萧起远,那两可都是汉军旗的,地位也比咱们高的多,严我公可是把他们全砍了,谁求情都没用。”
“他砍起咱们来,估计更不会犹豫。”
“是啊,他娘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好几千人马,还怕个啥?”
张国柱之前曾随陈梧打过浙东鲁监国,还攻下他的舟山,又打过宁波城,但现在他都不在意这些,仍然愿意去投鲁监国,就因为他觉得自己手里有几千本钱,那走哪里都不怕。
就好比黄斌卿之前不也打鲁监国,现在不还是肃虏伯是水师提督吗?
“那就等天黑!”
李成栋思来想去,最后也狠下一条心来,既然这土国宝不二,那就别怪他不义。
他派人去见土国宝,说是想借点粮草,然后便要去夺回嘉定。
土国宝对这个要求倒也能接受,但他也没多少粮草,于是只能挤出一千石粮来给他,李成栋感谢不已,也不嫌少,并说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便走。
夜半,李成栋全副披甲,领着张国柱、高进忠,以及自己的中军杜永和等一群将领,趁着夜色对着苏州城发起突袭。
满是缺口的苏州城,虽然土国宝对城外的李成栋很是防备,可当他们真杀过来时,却也只能提刀迎战。
双方激战半夜,最终李成栋等还是借着苏州城墙上的许多口子杀进了城,巷战半夜,土国宝不敌,只能仓惶败走,引着百余家丁在黎明晓色中狼狈逃离。
李成栋最终拿下苏州城,砍了几个土国宝的标营军官后,将其它俘虏降兵全都纳入自己军中。
“快去太湖寻沈总督,我李成栋反正抗清,再次收复苏州城了,请沈总督赶紧来接收!”
太湖,西山岛。
相距苏州城并不远,沈犹龙也是与吴胜兆等刚从苏州城回来不久,又是搬运物资又是忙着拆城填河的,也是忙累不轻。
“报,部堂,昨夜苏州城发生激战,李成栋攻入苏州城,土国宝不敌败走,李成栋派人来报,说已反正投明,请总督派人前去接收苏州城。”
沈犹龙愣住,
“苏州城又被拿下了?”
“李成栋反正了?”
叹了叹气,“我这刚从苏州回来呢。”
巡按顾炎武笑道,“不如就让下官再去趟苏州城,一探究竟。”
“若是这李成栋真反正了,倒也是件好事。”
沈犹龙点了点头,“就是感觉有些对不住土大人啊,这刚给咱们打了一堆欠条,把苏州城又赎回去了,这又被夺了,他不会觉得咱们不讲诚信吧?”
“这次是李成栋抢的,跟我们无关啊。”
“哈哈哈!”几人难得轻松大笑。
第292章 狗急跳墙
湖广,蕲州。
清湖广巡抚何鸣銮、巡按宋一真被困在蕲州已经有近月了,一同被困在城中的还有湖广总兵祖可法、黄州总兵徐勇等。
他们是之前奉总督佟养和军令,进入蕲黄山区进剿四十八寨,然后明军突然围攻荆州、武昌,他们匆匆撤退,却最终还是被因在蕲黄一带。
在蕲州城外,围聚着四十八寨人马。
各寨主皆是一乡士绅豪强,有名望之人,甚至有明宗室樊山王朱常炎也加入山寨,以及前兵部尚书、山西河北河南三省总督张缙彦、分巡道邵起为等官员。
也有崇祯十二年入阁,任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少保、户部尚书的致仕宰相蕲州姚明恭,建起姚公寨。
有原南赣巡抚、甘肃巡抚麻城梅之焕等,虽然已经病故,但他们之前利用自己的家财、名望等,采购军械,招募乡勇,组建团练,都成为此时蕲黄抗清主力。
梅之焕病逝前甚至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和一支拥有数门红衣大炮的炮队,可谓是非常惊人。
此时,四十八寨打出山来,围蕲州、黄冈,以七省都监军章旷总领,又有总兵王朝先、张先壁和刘承胤三路官军,加上张缙彦这位蕲黄盟主,一时倒也是声势惊人。
各寨大的兵两三千,一二千,小的及一二百人,虽武器混杂,旗号不齐,但仅是这声势就非常惊人。
反正蕲州城里的这些巡抚、巡按、总兵们,空有着七千绿营,却根本不敢出城一战。他们从山里被追出来,一路上折损了几千人,此时还剩七千,却是惊弓之鸟,根本不敢出战。
“这些贼寇天天挖坑道壕沟、打造攻城器械,隔三差五啸聚蚁附攻城,再这样下去,咱们守不住了。”
总兵祖可法赶来。
他是祖大寿养子,正经关宁军大将,降清后做到汉军旗正黄旗副都统,随多尔衮入关,再随阿济格征李自成,先任河南总兵,再充镇守湖广总兵官。
手下有五百关宁铁骑精锐。
但此时面对外面铺天盖地的明军,也不敢出城,之前从山区撤离时,祖可法部最精锐,可他却跑的最快,甚至比约定的撤退时间还提前一晚跑路,导致后面的人也只能纷纷提前撤退,然后半夜撤退,引的诸军溃逃,争先恐后,白白踩死许多人,山中路险,又有许多人半夜看不清路坠落山崖。
但是撤到蕲州城后,不管是巡抚还是巡按,都没敢惩罚祖可法。
各路撤退时损失不小,唯他所部三千,基本上撤回来了,占了入城七千人的近半,更何况祖可法是汉军正黄旗副都统,地位很高,还有爵位在身。更别说,祖氏家族,在如今大清的汉人臣子中,也是有名的权势家族。
巡抚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个家伙。
祖可法说着说着咳嗽起来,甚至咳出了血来,也不知道是旧伤发作,还是添了在山区里遇袭时受的新创,然后又在外逃跑风餐夜宿受了惊吓还是什么,这家伙回来后,一病不起,这些天才勉强振作点,但动不动就咳,一咳就见血。
这不免让何巡抚等担忧起来,现在蕲州守城可全指望祖可法了,总不能指望徐勇吧。
徐勇也是一员悍将,这他们也承认,但徐勇原是明军降将,而且与一般降将不一样,这家伙以前可是在明廷就极得重用的。
要说起来,徐勇本姓高,幼年丧父,被宁武总兵许某收为养子,视为已出,因许徐音近,被传为徐勇。到徐勇十几岁时,他的养父许总兵居然老来得子,生出个亲生儿子来,对这个养子自然也就没那么亲了。
后来许总兵去世后,他跟许家的叔伯从兄等也关系不睦,他个外姓人不被容纳,只得走远他乡,仗剑游历关东。
万历末,在辽东从军入伍,二十岁,以斩首功升百夫长。到崇祯时,凭过硬的本事,已经升到了游击。后隶属左良玉麾下,转战中原剿贼,积功再升参将,后来袁继咸做郧阳巡抚时,十分赏识他的才能,倚重为心腹,将他留在勋阳为抚标副将。
徐勇在郧阳时跟贺一龙、张献忠、惠登相等农民军激战多次,屡次击退他们,功不可没。
后来襄阳失守,襄王被杀,朝廷震怒,袁继咸被论罪夺职,新巡抚王永祚移驻襄阳,左良玉驻樊城,不久后李自成、罗汝才大军进攻襄阳,左良玉手握重兵却率先弃城逃跑,然后王永祚也护着福清王弃襄阳而逃。
郧阳房县游击闻讯逃跑,徐勇还曾出兵拦截,并将其擒拿,但后来见明军势穷,最终粮绝的徐勇也弃地逃往兴安。之后还奉孙传庭之令,与高斗枢等攻谷城、襄阳。
孙传庭战死后,徐勇便舍弃了郧阳投左良玉,最后被裹挟着降了清。
对这个极其勇悍的家伙,虽然清廷授其黄州总兵,可一直都是十分提防。当初阿济格曾问徐勇,你当年守郧阳六七年,大小数十战,无一败绩,如今为何降我大清?
徐勇的答复是清除贼寇是大义,为君父报仇是大恩,如今清军打着入关为崇祯复仇追击闯贼的旗号,他自当一同前往。
这番话说的跟吴三桂一样,明显有几分为自己投降找借口。
但是却也说明,徐勇跟吴三桂一样,其实都是还有几分心存明室,或者说并没完全真心归附清朝。
阿济格初委徐勇为九江总兵,让他带兵平定了九江黄拐子、李聚马等部后,又马上被移镇黄州总兵。
在进剿蕲黄诸寨的战斗中,徐勇表现的比祖可法强多了,每战必先,甚至最后祖可法率先逃跑时,还是徐勇独自断后,才让他们没损失更大。
徐勇的部将徐启仁、李如龙等也都是勇冠三将的猛将,逃回蕲州的七千兵中,徐勇部也有三千。
另外在黄州,他还有两千兵。
“明军在城下挖坑道濠沟,如今多久挖入城内地下,城墙随时可能被挖塌,我建议出城夜袭。”
祖可法的提议让巡抚很是怀疑,这个家伙手握精兵,却一向不怎么出力,每次打仗冲锋他最后,逃跑他最快,现在怎么却提议要出城夜袭?
“蕲州城真要守不住了?”
“照这势头,不出三日,蕲州必破,不是明军挖地道挖进城来,就是直接架梯蚁附入城。咱们这样死守不是办法的,这些天,我们已经伤亡上千,城中民壮也死伤众多,虽还有粮草可供,但城一破,绝不可能再守的住的。”
何鸣銮和巡按互相对视一眼,都怀疑祖可法又想趁机跑路了,这个家伙一定又在憋着坏,就跟之前在山里剿贼时,也是他先提出退兵,还提出休整一夜第二日清晨各部交替后撤,可实际上一到半夜,他却悄悄的带兵先跑。
若是这家伙又来个半夜开城逃跑,那蕲州可就彻底完了。
真跑起来,谁也跑不过关宁军啊。
“勒克德浑贝勒马上就能到了!”何巡抚只能如此道,“我们再守守,他们挖地道,那我们也加紧环城墙,在城内挖出一条壕沟来,这样就能阻断他们挖坑道入城了。”
祖可法咳嗽几声,又咳出不少血来。
“抚院所说之法,只能对付一般坑道偷入城之计,可如今明军挖地道不止是想偷入城中,他们还有挖到城墙下用火药爆破之法,直接把城墙炸塌,到时直接就从缺口冲进来了。”
“埋缸地听,听到位置,就反向挖穿,然后火攻水淹,这样他们就放不了炸药了。”
“抚院,贼人太多,现在不止是三五条一起挖,而是不知道同时在挖多少条,咱们拼不过他们的,我现在都怀疑,他们都已经挖好了好几处地道,只是暂时没用,估计是打算等多挖几处,然后一起爆破,到时出现数个缺口,堵都堵不住的。”
“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看能不能夜袭击溃城外明军。”
巡抚巡按却完全不信这个家伙。
“去请徐总兵等来商议吧。”
祖可法咳嗽着,脸胀通红,最后提醒他们,“徐勇之前已受过明朝的蟒袍玉带,而且我听闻徐勇老上司王永祚如今新任明朝南赣巡抚,高斗枢徐光启也皆得志,就连同守郧阳的王光恩如今都封伯爵授提督。”
“有传闻明朝暗里联络徐勇,要封他镇武伯加湖广提督,抚院还请多加几分小心,此人若是反水,后果不可估量,我建议先将他软禁,解除他的兵权,以防万一。”
巡按立即反对,“没有半点证据的事,如何能拿人?祖总兵这是想要逼的徐总兵哗变吗?”
“大敌当前,不思退敌,还搞这个?”
祖可法咳嗽着,“我是带兵打仗的,所以只考虑打仗的事,徐勇通敌之事虽无证据,但有传闻,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发生了,可就后悔不及了。徐勇的本事,你们跟我一样清楚,他真要反,还是在这城中,那蕲州可就彻底没半分希望了。”
一番话说的抚、按二人面色不定。
第293章 绿营神勇
“出城夜袭?”
黄州总兵徐勇前来参加军议,当听到勒克德浑贝勒已抵安庆时,本来十分振奋,可又听到巡抚何鸣銮要派他出城夜袭敌营时,忍不住站了起来。
“现在城外明军十余万人围城,我部就三千人,这不是肉包子打狗?”
“贝勒已至安庆,何不再等等?”
何鸣銮无奈的道,“实不相瞒,顺承郡王此次从江宁出兵西进并不顺利,从江宁到安庆,已经走了二十二天了。”
南京到安庆,不过六百里路,而且还是水路,为何却走了二十二天?
安庆到蕲州,大约也还有六百里水路,如果再走二十二天,他们是绝等不到援军到来的。
为什么会走了这么久。
这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说到底,还是跟鲁监国的长江千里江防反击战略有关,当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与洪承畴出江宁,领一万八旗往上游武昌赶去增援。
结果一出江宁城,就一直不顺利。
先是粮草不足,然后又船不够,等队伍好不容易出发,在长江上又屡遇长江水寇袭击,几次停泊太平芜湖等沿途,又接连遇袭击。
船只、粮草损毁不少,洪承畴和勒克德浑都只得就地征召民夫和征集粮草、船只补充,好不容易终于过了太平府,结果前面池州和安庆两府的明军却攻势如潮,当地绿营几乎被打的无招架之地。
或者也不是说无招架之地,因为绿营基本上没跟明军交手,他们一直在疲于奔走,却总是差了一步,安徽明军在黄道周、金声率领下袭击铜陵,驻贵池绿营赶紧北上增援,结果等他们赶到铜陵,发现明军已经打完撤退。
然后他们还在铜陵给江宁写捷报,吹嘘自己战功,如何大战明军,将其杀退时,贵池却传来急报,明军又围了贵池。
空虚的贵池在清军回援前,又被拿下。
等安庆、铜陵、贵池三地绿营汇聚,再次开进无人的贵池城时,郑遵谦却已经借舟船优势,迅速过江到了北岸,汇合北岸的明军,对安庆发动了猛烈攻势。
坑道加爆破。
空虚的长江上游重镇安庆,居然就这么陷落了。
安庆、徽州等诸府的清军绿营,就如巡抚刘应宾在江宁城里对严我公所说的一样,除了提督张天禄的兵稍微能打点,其它的几个总兵的绿营,包括操江水师的几营水兵,不仅虚籍缺员严重,而且战斗力极低。
这些基本上就是原弘光朝部署的明军,摇身一变成了清军,也有一些是原左良玉麾下,其中还有不少是流寇出身。
一开始铜陵还可以说是处置失宜,但后面几次,就明显是安徽等地绿营故意为之了,明知那些明军彪悍敢战,拥有水上优势,机动转移迅速,还有火铳火炮犀利,于是他们才懒得去拼命。
何况朝廷都欠他们好久的饷了,自黄道周总督安徽以来,明军在上游实力膨胀的迅速,反正府县城屡屡失守,顾此失彼,就算正面对决,他们也是败多胜少,久而久之,绿营才不愿意再积极了。
老子饷银都被拖着,全靠平时搞点走私或抢掠的副业维持,你还要老子跟明军拼命?
这就好比他们当年还在大明旗下当兵的时候一样,当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流贼纵横的时候,他们也是能避就避,当清军南下后,更是直接就投降了,拼命,那是不可能拼命的。
黄道周等安徽明军似乎跟这些绿营也达成了私下默契,明军也很少去主动攻打绿营所在城防,一般是调虎离山,绿营也非常配合。
大家尽量不正面火拼,今天你明军攻占我城池,明天我绿营再迅速击败明军收复,你来我往,捷报频频,请功请赏不断,实际上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
地方上的士绅百姓现在都已经习惯了,反正城里的大多剃发了,乡下的大多没剃。
绿营尽量不下乡,明军也不去打绿营的主意,甚至偶尔还私下里走私下盐,甚至是粮食军械啥玩意的,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正是在这种形势下,经略贝勒西征,溯江而上。
然后明军也打破了原有的平静,接连对长江两岸的城市发动进攻,绿营虽然有些恼他们不讲规矩,但仍没有谁愿意站出来硬刚明军。
他们东奔西走,到处追击明军,今天收复这里,明天攻占那里,仍然是捷报频传。
但是,事实的情况则是黄道周、郑遵谦、刘大刀等一干安徽明军,正在上游沿岸到处攻城掠地,每破一城,拆城墙填城濠,然后把船只、粮草、工匠全都带走。
另外在长江上,安徽的水营和御营的水师也配合作战,一直对西征清军拦截尾随,袭扰不断。
本来只要几天时间就能到安庆,结果勒克德浑用了二十二天时间,才到安庆,甚至他携带的粮草损失严重,不得不在沿岸补给,但现在补给非常困难。
他得花费更多的时间,派兵到更内陆去征集粮草,甚至还得到处想办法寻找船只补充运输船的损失。
勒克德浑领着一支自认为无敌的八旗精锐,整整一万人马,但却无用武之地,因为明军并不守城。
就连安庆这样的重镇,明军都是调虎离山然后趁虎而入,攻占后老三样,然后迅速撤离,撤去英霍山区。
勒克德浑进入安庆时,
先他们一步恢复安庆的安庆总兵黄鼎,芜湖总兵卜从善,宁国总兵胡茂祯、徽州总兵李仲兴,以及池州总兵于永绶、太平总兵张应梦这六总兵,他们带着两万余绿营,向勒克德浑报捷,然后请赏。
把勒克德浑气的想拔刀砍人。
洪经略都气的脸色发白。
原本携带的粮草,是足够到武昌的,但现在路上花费了比预期多几倍的时间,粮草早不够了,还在沿途补给了几次,但仍没多少粮食,还指望在安庆这个重镇能好好补给一下,然后就可以直奔武昌。
但黄鼎等人给他们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安庆府城,明军攻进城后把府库搬空,然后清军绿营来了,他们对城中的大户士绅又抢了一遍,然后嫁祸到明军头上。
现在的安庆城,不仅城墙满是缺口,水营也早毁了,城中一点粮都没。
勒克德浑只得先从黄鼎等六镇绿营中强要了一批粮食,然后派人向附近的九江、庐州调粮。
没有粮草,一万最精锐能打的八旗,也只能在安庆怀宁放马,无法西进半步。
何鸣銮等也没料到会等来这么个消息,就这消息,还是清军间谍费尽辛苦才送入围城中的蕲州的。
“要想坚持到贝勒援军到,必须得出城一战了,否则我们坚持不过三天。”祖可法咳嗽着道。
“要不干脆弃城突围去黄州?那里还有五千兵,我们两军合一处,守一座城的机率要大些。”徐勇建议。
“直接撤退,逃不过十万明军的衔尾追杀,到时将士一心逃跑,必然溃散,我等尸骨无存矣,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唯一机会,就是外面明军兵马虽众,但是乌合汇聚,有极小的机会能将他们惊溃!”
“如果不是我伤势未好,我是准备亲自领兵夜袭的,如今却唯有指望徐总兵大发神威,拯救我等了。”祖可法道。
徐勇觉得祖可法的话有一定道理,外面的明军多却杂,这种乌合大军却实有很大机率惊溃,而不是击溃。
但也极有可能他一出去,就被明军围死。
“徐总兵,蕲州满城军民,全靠你了!”何鸣銮拱手。
祖可法见他不应,咳嗽着激道,“外面都传闻说徐总兵暗里跟城外的明军在密会私谈,莫不是他们已经许诺徐总兵高官厚禄,徐总兵心在城外了?”
“莫要血口喷人!”徐勇看着咳的嘴角还带有血渍的祖可法,一语双关。
“若是徐总兵真想降明,不如大方点承认,如今局势,若徐总兵真有这想法,蕲州也不可能守的住,那我们也懒得挣扎了,你直接把我们绑了开城便是。”
徐勇却道,“既然形势危急到这等关头,那自然得挣扎求生,就算万分凶险也只能走一遭,到是丑话说到前头,都这种时候了,最好还是大家有力一起使,一齐并肩子上,总不能我带兄弟们在城外硬闯十万明军,而其它人却在城头看热闹,是吧?”
“徐总兵有什么要求直说。”
徐勇瞧了眼祖可法,“祖总兵伤势严重,确实不适合领兵,但祖总兵的公子祖永烈参将,可是极为勇悍,又向领祖将军标营,我看不如就请祖公子代祖总兵,领你部三千人马一同出战,其余一千由抚院大人率领留守城池。”
“生死成败,就在此一战,如何?”徐勇直言。
祖可法犹豫。
可何鸣銮却已经一口应承了下来,虽然祖可法说徐勇有通敌嫌疑,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暂时选择先相信徐勇,以度过此难关。
“便请徐、祖两位猛将各率三千虎贲出城夜袭敌营,功成之后,本抚定亲向朝廷为你们请功!”
第294章 二次北伐
“监国。”
“江南捷报,李成栋夺苏州反正请降。”
南汇方城中,再次北伐途中的朱以海听到这个捷报时,正在吃晚饭。
“土国宝可真够倒霉的啊,这是他第三次失守苏州城了吧?他还好吧?”朱以海一边吃着海鲜饭,一边还不忘记关怀一下老朋友土国宝。土国宝这个人虽然毛病一大堆,比如贪婪、残暴等,他巡抚江宁诸府,可以说当地百姓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这么个狗。
反正各种贪污手段层出不穷,论捞钱的本事,比他带兵打仗的本事强太多,这人经济头脑非常强,不说别的,就这短短几个月,朱以海从他身上,都弄到好几十万两银子了。
人家一个总督一年也就捞个二三十万两,他一个巡抚胜过好几个总督。
这样的巡抚若是大明的,朱以海肯定不能放过,但如果是大清的,他可是舍不得他死。
这简直就是战略合作伙伴。
“土国宝捞钱本事强,逃跑本事也厉害,带着百余标营家丁逃出苏州,硬是穿过了我军重重封锁区,逃到了镇江。”
“嗯,是挺厉害的,估计沿途诸将也是发现了他的身份,才特意饶他一命吧?”朱以海笑笑,否则的话,他这个前江宁巡抚可是一条大鱼,谁会轻易放过他?现在从江苏到无锡,再到常州、江阴、宜兴,到处都是明军,土国宝再能跑,也没这本事啊。
“殿下似乎对李成栋反正不是很感兴趣?”
朱以海摇了摇头,“孤还是很欢迎有人弃暗投明反正来投的。”
“这个李成栋有问题?”太子詹事兼大理寺卿陈潜夫好奇的问。
朱以海对李成栋确实不怎么喜欢,甚至同样刚反正的吴胜兆他也一样不喜欢,虽然历史上李成栋最后也确实反清了,但这也改变不了他做为明军却降清,然后制造嘉定三屠等大惨案,手上沾满鲜血的事实。
他最后反正,也不过是因为清廷给他的不符合他想要的,得不到满足后便再次叛变而已。
不能说恶人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这样的话,岂不是在鼓励人做恶?反正放下屠刀就能成佛,而正常人苦苦修行,有时却因百善一恶而不得正果。
虽然历史上的嘉定三屠等还没发生,但李成栋却也是参与过扬州十日屠的。
在这个乱世里,无数的文人武将都摇摆不定,真正坚定不移的人很少很难得。
“曾经攻下过定海的张国柱,还有崇明的高进忠,也都随李成栋夺苏州反正。”
朱以海没什么兴趣,他摆了摆手,埋头把饭吃完。
然后坐在那喝了好一阵的茶。
“这吴胜兆和李成栋反正,并不是什么心存忠义,只不过是清廷那边逼迫他们较厉,被贬官降职,甚至可能面临性命危险,这才改投我朝,这种人其实就是养不熟的狼,随时都可能噬主。”
“那不接受?”陈潜夫问。
“那倒不用,只要正视他们是狼这个事实,那么以狼来对待他,那么还是可以驱使的。”
“殿下,江南现在局势很好,清军增援的八旗无法南下,现在江南到处都在拆城堵河,杭州是不是可以再夺回?绍兴也不用弃守?”
朱以海认真答道,“弃守绍京也只是做最坏打算,当然现在情况虽然看似不错,但我们始终还没跟八旗真正交手,我们的御营,现在到底有没有能力跟他们正面对决,这个很不好说,但孤认为没必要过度自信,时间还太短,我们御营还是得谨慎小心,不要盲目自信,否则就成轻敌了。”
“咱们得继续发挥我们的优势,攻击敌人的弱点,八旗想寻我们决战,我们就偏不能如他意,战争,本就不是简单的对砍,必须用尽手段。”
陈潜夫点头,战争说到底打的还是一系列的资源整合。
鞑子的硬实力很强,拥有着一波推平明军的绝对实力,之前弘光朝廷江北四镇加湖北一镇,也算是整合出不弱的实力,若再加上江防几镇水师,可以说也是有数十万大军。
弘光朝君臣的战略对策很传统,就是依靠长江为战略依托,然后上游守荆襄武昌,下游守淮。
这个策略确实也没什么问题,但弘光没能跟南宋东晋等一样划江而治,最大问题就是简单的仿历史上南朝的拒北战略,却没正视实情。
就如在明末,一直重兵镇守山海关,但其实清军屡屡打进关内,却没有一次是正面过山海关的一样。
弘光想上倚荆襄下倚江淮,却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事实,那就是人。
崇祯十七年的局势下,他们没有如此全面防御的能力。
襄阳虽号称东南重心,但实际上从李自成开始,明末时襄阳数次失守,这座东南重镇,一点都不牢固。
荆州在弘光建立时就还在顺军手中,到他们亡时,也还在顺军手中。
更别说这五大藩镇的统帅都是些什么人?兵都是些什么兵?
反正就算朱以海来复盘这段历史,都认定弘光朝毫无翻盘希望,除非他们放弃这套看似四平八稳的战略。
但又如当时的史可法等弘光重臣们所说的一样,如果弘光朝不守南京,不守荆襄,不守江淮,不跟鞑子正面防御,那么崇祯崩溃后的局势,就会一溃千里,再也收拾不起来。
人心将不再,也就无大明了。
大明皇帝可以南下杭州,甚至南下广州,但那已经不是大明了,也许还能延续个几十年,但彻底失去翻盘机会,只会在清军的追击下一步步苟延残喘,最终灭亡在哪个山海旮旯。
这些说的都对,但问题是弘光守荆襄守江淮,根本守不住,所以一波被平。
也如崇祯当初在南下这事上犹豫不决一样,也想南下,又觉得无法南下,最终被一波带走。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
朱以海不是崇祯,没有舍不掉的北京,他也不是弘光,没有必守的南京。
对他来说,从崇祯到弘光再到鲁监国再到隆武、绍武、永历诸帝,他们用他们各式的失败,向他证明了一点,传统的路子走不通。
什么人心什么其它的都不重要了,因为背上这些,也走不远,倒不如毫无拘束的大战一场。
朱以海不守荆襄,实际上是不守湖北的战略,因为他没有这个实力去守,所以干脆不守,他只守荆江以南的湖南,守巴东郧阳山区,大半个湖北地区,被他毁掉,拿来做战略缓冲区。
反正湖北地区在明末时已经被反复战争摧毁的差不多了,守不住的东西就没必要心疼。
清军拥有无坚不摧的实力,但他们数量不多,清军再彪悍,他们也需要后勤粮饷支援,他们拉的战线越长,他们的补给压力就越大。
没有充足粮草器械支援的清军,实力就会严重下降。
清军会寻找明军的主力,就如当年他们攻北京攻南京攻杭州一样,直接奔袭皇帝、监国所在,擒贼擒王,从最上层瓦解大明。
但现在他们面对的是鲁监国,朱以海不止一次的对他的部下他的阁臣们说过,绍京也只是个行在,他朱以海在哪,大明朝廷就在哪。
他跟太祖朱元璋玩的不一样,朱元璋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但朱以海是不守城,不立中心。
不给鞑子目标。
鞑子的缺点是什么?是人少。
想当年毛文龙不过据海中一皮岛,都能让后金头痛万分。
再千般打造关宁防线,都不如主动出击。
陈潜夫笑笑,“可是殿下这次真要北伐直攻山东?”
“会不会步子迈太大了点,这可是直接就要打到北京城下了啊,江南形势大好,何不在江南继续跟鞑子打?”
“殿下真想打回兖州老家吗?”
朱以海喝着茶,神色却很坚定,“鞑子这次抽调四路精锐南下,前后数万人马,鞑子总共多少披甲?”
“这些精锐南下后,那么河南、山东等地必然空虚,我们又何必在江南跟鞑子们硬抗,不如跳出江南,绕到他们后面去,开辟新的战场。”
“我们现在实力太弱,就必须不断的流动起来,不能让鞑子围住、抓住,只要不断的流动,袭击他们的虚弱之处,积聚实力,才有可能在将来跟他们正面对决。”
想当年朱元璋的高筑墙战略能成功,还有个关键是缓称王,是当时的陈友谅等许多称王称帝的反王们,为朱元璋吸引走了元朝主火力,才给他这个机会。
而现在的朱以海,他这个大明监国,是鞑子唯一目标,不管他在绍兴,还是在福州、广州,鞑子都会不顾一切的穷追不舍,重兵直接突击过去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我兄长以派是鲁王时,在清军来袭时,曾把大批金银珠宝埋藏在鲁王府地下,我这次准备去取出来。”
陈潜夫呵呵一笑。
兖州在山东西面,紧邻运河会通河上的济宁州,在泰山以南,跟曲阜衍圣公是邻居。
南面就是徐州府、海州、黄河、淮安。
“殿下是不是奔着从济南过来的谭泰何洛和三顺王去的?”
第295章 马踏连营
湖广、蕲州。
十余万人马围蕲州,围的水泄不通。
眼看着破城在即,总兵官黄朝宣、张先璧、刘承胤三将会商密议,抢先向督师朱大典报捷称蕲州攻破,把功劳全揽在三人身上。
为了抢夺破城之功,他们派兵强行把蕲州城下的其它各路义军,尤其是四十八寨兵全都赶走,令他们退后二十里扎营。
四十八寨不肯,刘承胤直接提铁棍打人,打伤数名寨主,派兵驱赶,七省监军章旷都无法约束。
要说这三人敢如此跋扈,也有几分原因。他们都是之前何腾蛟与堵胤锡保湖广讨左良玉所立十三营之一。
刘承胤是个酒鬼,但膂力巨大,擅使铁棍,号称刘铁棍,应募为兵,从征蛮獠,累功至副总兵,何腾蛟倚为心腹,还结为儿女亲家。
张先壁是云南人,随督师傅云龙围剿农民军,积功参将,再随湖广巡抚宋一鹤守承天显陵,加封副总兵,承天失陷奔武昌,武昌失守再走岳州,所部三千云南兵,号滇奇营,彪悍敢战,何腾蛟视为劲旅,表其为总兵。
黄朝宣也是云南人,他父亲还是镇守云南的黔国公的上门女婿,所以黄朝宣打小在黔国公沐府长大,受舅舅们影响,从小习练战技兵法,很是勇武。后沐府推荐他统滇兵入朝援剿,在袁继咸麾下积功至副将,也是何腾蛟表他为总兵,为十三镇之一。
何腾蛟当初为了能守湖广讨左良玉,不管什么骄兵悍将,只要带兵将领都拉拢,拉了十三员将领,表奏总兵号称十三镇。
只是如刘铁棍这等都是乱世跋扈武夫而已,他们升了总镇后,招兵买马,划地分饷,甚至公然劫掠百姓,何腾蛟自己都压不住这些人。
也只能靠结儿女亲家等手段示恩拉拢。
再比如原来从衡州贩盐到长沙长沙,每月可得银数万两,这银子何腾蛟就主动拿出来跟十三镇分,银子一起拿,好处一起分,有这好处,这十三镇军头们对何腾蛟也算很拥护。
何腾蛟被调走后,他们还闹过一阵子,后来还是堵胤锡引忠贞营平衡他们,才勉强制服他们。
这次围武昌诸镇,十三镇也分兵攻打,但这些人表现的比蕲黄四十八寨的义军还不如,虽号为正兵,却沿途抢掠。
黄朝宣还几次借口粮草不济,拖延出兵,张先壁更是行军路上还抢掠县城,刘承胤更不用说了,三人各有精兵三千,又有协镇兵马几千,在蕲州城下,耍起无赖来,四十八寨等其它义军,也只能怨恨而退。
章旷这个七省都监军,虽也有一营标兵,却明显不是这三军头对手,也只能苦口婆心劝说。
“都监请放心,我们三镇皆是精兵猛进,勇士两万人马,拿下蕲州城绰绰有余也,那些山寨乌合之众,浑水摸鱼,人多反而容易生乱,万一到时放跑了城中鞑子,岂不功亏一篑?”
刘铁棍浑身酒气,对章旷毫无尊敬。
“就是,等我们拿下城,也不会少都监那份战利品,请功的捷报上,也早添上都监那份了。”
章旷原本是何腾蛟的老搭档,他是松江进士,以诗文名闻天下,还有个兄弟章简,先前在松江老家随沈犹龙等举义,如今为分巡道。章旷在崇祯末为湖北沔阳知州,率兵讨张献忠李自成等,后升江北兵备,两升湖广巡抚。
北京沦陷前,被御史弹劾夺职,何腾蛟上奏,力请留任,戴罪立功,之后弘光朝立,左良玉反,何腾蛟自立十三营,便以章旷为监军。
章旷虽有胆色,有干才,但终究是个文臣,哪怕苦心维持局面,但在这些跋扈的武将面前,有时也是有心无力。
“你们莫忘记,如今当国者乃鲁王也,鲁王可不喜骄兵悍将。你们都是我当初召来,并荐于何公,授你们总兵。甚至衡山运盐至长沙,月得银几万两,这事也是我一力张罗而成,并建议何公以此盐银饷十三镇兵。”
“朱督师来,我也一直为你们说好话,给你们请番授额,为你们请饷拔粮,你们如今个个位居总镇,但别忘记你们仍是朝廷之兵。”
“我章旷虽仅一文臣,但仍是七省都监军,你们若是不顾大局,那我也不念旧情,我有监国所赐王命旗牌,又有尚方宝剑。”
刘铁棍有几分不屑道,“章公何必说这见外的话,咱们都是这湖北的文官武将,比起那朱大典、袁宗第等外来者,咱们可更亲一些。”
“咱是湖广经制镇营,四十八寨算什么?兵部可有编制番号?我们让他们退后,那都是照顾他们,真打起来,这些乌合之众,若是炸营了,到时章都监只怕也担不起这责。”
黄朝宣也不客气道,“都监有王命旗牌,我们三个也有,虽然比都监的少几面,但那也是正经王命旗牌,我们堂堂三个总兵,难道在都监眼里,还比不过那些山寨乡民?”
说完,三人也不再理会章旷。
气的章旷直接赶往武昌城下,去找督师朱大典和巡抚堵胤锡讨要兵马,来处置这三员跋扈之将。
天黑前,四十八寨营被三人麾下两万镇、协兵马赶到离城二十里驻扎,有一些山寨气的直接带人回家了。
半夜。
徐勇、祖永烈各领兵三千,一出东门,一出西门,人衔枚马裹蹄。
出城之后,直奔城外三镇兵营。
火箭划破漆黑的夜空,照亮了围城三镇明军的营地。
徐勇率部直冲明营,居然十分顺利的接近,并没有过多阻拦。
因为四十八寨等小十万人马突然撤离,使的城外的包围明显出现了许多空隙,而这些天围城因为一直压着城里打,因此黄朝宣三人都十分轻敌,军营没过多部署防御。
简单的一道营栅,连壕沟都懒得浪费力气挖,随随便便的拒马也是不多。
“江宁援兵到此,杀明贼!”徐勇大吼。
部下纷纷跟着自称江宁援兵。
而另一面,祖永烈率部杀向刘承胤大营,这位刘总兵却喝的大醉,祖永烈更是直接用熟练的满语大喊大叫,一会满语一会又自己翻译成汉话,自称是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贝勒援湖广八旗。
到处都是冲杀的清军,无数的火箭划破夜空,落入明军营帐之中,军营里还到处都是清军的喊叫。
江宁援兵。
六省经略洪承畴已到。
平南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克德浑贝勒亲至!
·····
黄朝宣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在亲兵的护卫下跃上战马,然后往黑夜中窜去,他的三千滇兵标营也是纷纷跟随奔走。
而张先壁的反应是一样的,当发现清军袭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去查证到底是哪来的清军,而是第一时间就带兵弃营而逃。
刘承胤因为大醉之中,是被他的家丁背着骑马跑的。
三位总镇,共九千镇标,号称精锐,白天刚把四十八寨等其它围城兵赶走,结果晚上清军来袭,他们毫无抵抗,直接就跑了。
而隶属他们的数个协镇一万余兵马,也是立马跟着跑。
三总兵慌忙逃窜,两万官兵慌不择路跟着跑,不到一个时辰,蕲州城外居然为之一空。
很快,火光往远处蔓延,逃窜的明军甚至还把刚撤退到二十里外的四十八寨等明军的新军营给冲破了。
睡梦中的各寨乡兵们都被惊醒,然后许多人跟着跑。
最后,是整个连绵几十里的十万人营地的炸营,大家惊恐的喊着八旗来了,然后争先恐后的逃跑。
相互踩踏甚至跳河,黑夜里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搞不清是绿营还是八旗,但恐慌在夜风中传播蔓延,最终席卷了每一个蕲州城外的明军身上,他们不顾一切的逃。
没有人在想清军从哪来的,到底有多少。
他们只知道别人在跑,那我也要跑,别人逃的很快,我得跑的比他更快,没有人在想,为什么不抵抗,为什么要跑?
天明。
在城头上激动站了一夜的巡抚何鸣銮终于等到了徐勇得胜归来。
“托抚院大人洪福,昨夜幸不辱命,夜袭明贼,马踏连营,以六千虎贲击溃十二万之明贼,追杀一夜,足追杀了三十余里,斩首无数,尸体铺满田野沟渠,俘虏的更是无数。”
“大捷!”
何鸣銮拉着满身是血的徐勇,连称辛苦,现在一点也不怀疑徐勇是不是暗中通敌了,这等大功,这般表现,如何可能私通明军。
祖可法猛烈咳嗽着打断二人。
“这些明贼真是乌合之众也。”
徐勇从何鸣銮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明贼已经丧胆,我认为当乘胜追击,就打起洪经略、勒克德浑贝勒的旗号来,直接杀到黄州城下,咱们就赶着那些溃兵为前驱,到时用这些吓破胆的溃兵冲散黄州城下的明贼,一举收复黄州!”
何鸣銮同意。
于是当天,徐勇、祖永烈继续率昨夜大溃明军的几千人马,向北面黄州赶去,沿途又追上许多溃散的明军,一路驱赶着到了黄州城下。
就如徐勇所料,黄州城下围城的那几支明军,被溃兵一冲,然后真以为后面杀来的是江宁来的八旗精锐援兵,围黄州城者乃覃裕春、满大壮、吴胜合、王储、杨培东五将,各号称统兵五千,又有黄州等周边乡勇民团,共计数万人围黄州。
却皆非精锐。
溃兵一出,全营溃走。
徐勇于是再解黄州之围,武昌东面下游封锁破开。
第296章 钱公内应
南汇方城,朱以海观海听潮。
此城乃明太祖命汤和所筑,城建好,隶属金山卫,设守御南汇咀中后所。南汇嘴属长江三角洲冲击平原的最东端,是长江顺流而下挟带大量泥沙在海上与钱塘江水汇合,在海潮推托下沉淀成陆,故名南汇。
这座曾经东南的海防重镇,此时城头上仍立着清军绿旗,驻防的乃是严我公的次子严继祖,游击衔,隶属松江总镇金山协镇麾下。
但现在朱以海却率领北伐的舰队停驻此城,虽然朱以海没在这里打出北伐旗号,但这么一支浩荡舰队,不少人都知道这就是明军。
可松江之前李遇春为总镇,严大公子为知府,早就把这边风气带坏了,更何况明军水师经常过境,大家都习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南汇城还成为眼下重要的一个走私贸易港口,大量的船货汇聚于此。
方城外围的十三座墩台,本是警戒放烽之用,但现在却反而成了严继祖等警戒其余清军的哨台。
城外,大团头墩上。
“殿下,钱孙爱与柳如是到了,请求觐见。”
朱以海看着茫茫大东海,看着那海上白帆点点,听到禀报后点了点头,“既然来了,就见一下吧,钱谦益隔三差五的给我写信,也不怕暴露。”
钱孙爱是钱谦益独子,是他第四个儿子,但前三个儿子都早夭,常熟钱家近几代都不知道因为何故,人丁多夭折短寿,如钱谦益祖父只活了二十九岁,还有三个堂叔也都是二十出头就没了。
他自己生四个儿子,前三个都夭折了,就妾侍所生孙爱长成,对这个独子钱谦益可谓是十分用心,不仅请名师大儒教导,还经常引荐朝臣,想给他出仕铺路。钱孙爱也算年轻上进,很早就中了举人。
柳如是是江南名妓,秦淮河上最有名的八妓之一,当年陈子龙、谢三宾、钱谦益等多少名士追求,最后柳如是独从了钱谦益,最主要的还是钱谦益最豁的出去。
钱谦益是以嫡配之礼娶柳如是入门的,这在当时遭遇无数人嘲讽唾骂,他们都觉得柳如是顶多做个妾,甚至给钱谦益这样的名士做妾资格都没有,因为柳如是就是一个秦淮河上的妓女。
可偏偏钱谦益为抱的美人归,不顾非议,以嫡配之礼娶进门,以妓为妻,这可就轰动一时了,所以士林绝大多数人,就算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柳如是是钱谦益的妻子。
钱孙爱对这个后母也是敬而远之,偏偏父亲却让他从北京回来后到江宁把柳如是送回老家,从江宁到常熟,并不算远,但他们却绕了个远路,居然走到上海南汇咀来了。
公开理由是来寻访柳如是的家人,其实就是来拜见鲁监国的。
“学生拜见监国殿下。”钱孙爱长的很高大儒雅,偏偏却又有几分文弱,朱以海瞧他样子,好像有点体弱多病,联想钱谦益他们家族这几代,许多男丁都是三十岁左右就病死,他估摸着钱家应当有一种比较厉害的家族遗传病。
柳如是一起拜见,落落大方。
这位艳名远扬的秦淮名妓,此时年纪才二十七,确切的说,他跟朱以海是同一年出生的人。
如果抛开名声,只看眼前这女子,衣着素雅而又得体,却有一股极诱人的气质,不愧是打小就训练琴棋书画甚至是主持交际的,那双眼睛就算不说话,但跟这个时代的那些良家女子的腼腆内敛不同,她很大方不回避。
不论是长相还是妆扮,甚至是气质、谈吐,柳如是确实得吸引人,难怪当年那么多名流都为之倾倒。
不过,朱以海虽欣赏,却没被迷住,主要是他感觉柳如是身上的那种感觉,好像跟后世的明星偶像没太大区别,对此时的明朝人来说,这也许是极诱人气质,但对朱以海来说,也就那样。
毕竟见多不怪,早有免疫力了。
“坐。”
钱孙爱刚才一直暗暗打量着朱以海,生怕这位年轻的鲁监国殿下对他的继母有什么非份之想,那他可就为难了。
好在这殿下对柳氏居然只是稍稍惊艳,而迅速恢复平静,脸上没有半点贪婪欲望。
“殿下,这是家父和常熟钱氏家族的一点心意。”
钱孙爱把一张纸递上来。
朱以海接过,白银十万两。
“我记得钱侍郎先前修绛云楼和红豆馆耗费万金,缺钱到只能找谢三宾等借钱,甚至不惜把珍藏的宋版书便宜卖给谢三宾,怎么现在却能拿出十万两白银来?”
“父亲把虞山上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都变卖了,又变卖了许多藏书、字画等,然后又与族里一起商议卖了些田庄,一共凑了这十万两银子。”
朱以海惊讶。
“绛云楼和红豆馆是当年钱公为柳夫人所建,怎舍的卖掉?”
一直没说话的柳如是开口道,“国家恢复,需用银钱,这也是钱家和妾身等尽的一点微薄之力。”
“十万白金,这可不是绵薄之力啊,一府之税赋,一年也不过差不多这么多而已。”朱以海笑纳了。
银子也不嫌多,更不怕烧手,何况这是钱谦益送来的。
对钱谦益这个人,说实话,朱以海之前是非常厌恶的,觉得这家伙水太凉头皮痒实在是无耻之极,毫无底线,没半点廉耻之心,毕竟他又不是一般的官员,他是东林党领袖啊。
但观他这半生行事,被称作为诗坛盟主,东林领袖,士林代表人物,但是吧这人很圆滑,没什么立场,崇祯朝跟温体仁争权失败被罢。
拥立福王时,本来钱谦益开始与史可法等一致打算拥潞王,可后来发现马士英拉拢四镇军头拥福王,便马上不顾立场,给马士英写信歌功颂德转拥福王。钱谦益依附马士英,马士英推荐钱谦益做礼部尚书,钱谦益便按马士英授意举荐阮大铖为兵部侍郎。
清军兵临南京城下,柳如是劝钱谦益投水殉国,结果钱谦益下水试了下,说水太凉,不能下,气的柳如是纵身水中,钱谦益硬是托住抱回。
带头迎清军入南京,跟着去北京当侍郎。
这人简直就是典型汉奸。
可这家伙到北京以后,却又不断给南边的刘宗周、张国维、宋之普等写信,最后还给朱以海写。
特别是近来,写信非常频繁。
一边给朱以海谈天下局势,列举当务之急,又报告他所收集掌握的清廷部署、清军动向等等,甚至还告诉朱以海,如今在清廷的一些明降官,有哪些是他的学生,哪些人是坚决附清,又哪些只是一时无奈,是可以争取的等等,又有哪些是他的同乡、好友、门生等。
这家伙俨然一副打入敌营内部的间谍自居。
朱以海都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软弱,还是奸滑,还是两面三刀,两头下注。但他验证过钱谦益的情报,多数还是准确的,虽然有些清军部署,他也只知大概,比严我公知晓的差多了,但也挺难得。
钱谦益献的那些建议计策,朱以海觉得多数都很空洞,且不切实际,但有些也还可用。
“家父已经向清廷称疾乞归。”
钱谦益如今在清廷的职务是礼部右侍郎管秘书院事,充修明史副总裁官。在北京那边,据说也不是很得重用,摄政王比较信任的是冯铨等几个汉人大学士,是严我公。而钱谦益等东林党虽然大量投靠清廷,可多尔衮重用的反倒多是阉党浙党楚党等。
但不管钱谦益究竟是在北京不受重用,还是觉得大明复兴有望,他现在暗里积极联络的表现,总还是值得称赞的。
其实现在不仅是钱谦益,而是有越来越多降清的官员,都在暗里联络南边,他们大多是说当初被迫降虏,其实仍然一心忠于大明,愿为通报敌情,甚至有机会就南归。
对这些人,朱以海思来想去,也不能说都拒绝,这样只会彻底推到清廷那边,不管真不真心,起码他们现在反正也有些帮助。
所以现在朱以海专门安排陈潜夫负责跟这边人联络回复,给他们多加安抚,甚至宣布对他们既往不咎,保留原衔等,通报敌情等有功的甚至还加官晋衔,也对家族在明军控制区的降官家族予以保全。
这些人可能有不少只是两边下注,真降的没几个,但留着也还有用。
“钱公现在如果称疾乞归,只怕清廷不会相信,就算同意辞归,也会严密监视,甚至视为不忠,随时可能找理由构陷,这样很危险。其实孤建议,钱公不妨暂且先继续潜伏清营,只要心中忠明,处处皆可为朝廷效力。”
“他留在清营朝廷之中,还能为我们收集到更有用的情报等,为抗清贡献更大的一份力。”
“等将来恢复两京,赶走了鞑子,孤与大明当然也不会忘记钱公的忠勇的。”
钱谦益想找机会脱离北京跑回江南投明,朱以海才不愿意呢,这种老滑头现在朝廷又不缺,来了之后除了勾心斗角也没太大作用,倒不如留在北京做内应,作用还更大些。
“孤现敕旨一道于钱卿,孙爱你替他收藏。”
“敕封钱谦益少傅。”
钱孙爱跪谢监国恩封,朱以海让他仍回常熟,“现在你暂时不便留在孤身边,你送柳夫人回去。”
“殿下,臣妾听闻董小婉、李香君两姐妹如今都在绍天府,臣妾也姐妹们情深,分别许久,也想再相见,想就留在绍天府,还请殿下允许。”柳如是却不想回常熟。
钱孙爱愣住。
朱以海看了看他们,“既然如此,那就请钱公子先回常熟,柳夫人去绍天会友,暂留那边也好。”
钱孙爱暗里瞧瞧监国又瞧瞧柳氏,见两人似乎并没有私情它意,最后只好点头同意。
第297章 永镇台湾
稻子熟了,金黄一片。
这本是好事,但对于明军来说,又不是好事。
因为之前对清军南下最主要的一个应对之策,就是坚壁清野,要把战场放到苏松等地,放到环太湖地区,以长江、钱塘、东海、太湖、运河为枢纽,利用舟船水师之利,来阻击南下八旗精锐。
“稻熟了,清军也有粮了,再想阻滞他们南下,就难了。”
陈潜夫也是一脸凝重,多少百姓在盼稻熟,稻熟了就意味着无数人不用忍受饥饿,甚至在漫长的冬春季节,可以撑过去。
但是清军大举南下,这新熟的稻子,也会成为他们的补给。
“咱们跟他们抢收稻子。”
“没用的,”朱以海摇头,只要百姓家里有粮,清军就不愁粮食补给,府衙仓库里没粮,他们会从百姓手里强征。
明军不可能把所有江南百姓手里的粮抢走,这做不到也不能做。
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的打击清军的征粮队、运输补给队。
战争受伤最大的还是百姓,明清在苏松展开拉锯作战后,百姓伤害更深,但朱以海能因此就不打仗了吗,就放弃了吗?
不过清军战力更强,如果他们采取呆笨办法,一次性携带足够多的粮草器械,让辎重部队跟随主力一起行动,那明军想要袭击就很难,这个办法虽然呆笨,虽然成本高的多,但却还是能够支撑他们一路南下到杭州到绍兴去的。
正面打不了,只能换家,绕到他们后面去打了。
你主力也就这么多,你南下,我就北上。
互相伤害吧。
“让百姓尽量把粮食藏起来吧,要不然这个冬天会很难过的。”
“殿下,如今许多江南百姓弃地,背井离乡逃到浙闽,甚至是进入太湖岛上,东海岛上,各地山区去,崇明那边上报,如今几个沙洲上人口总数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人满为患了。”
朱以海听到这个消息也只能感叹,战争是如此残酷无情,逼迫着百姓无家可归。
“尽量安置,把一些人口转到舟山、玉环、象山等地去,另外,崇明几沙也可以多弄些工坊,做为我们长江口这个北伐前沿要塞。粮食不够,就从后方船运过来。”
明末时,崇明几岛就有二十多万人口了,岛上田地不少,收成是不错的,各沙洲的耕地其实不少,而且可供围垦的滩涂也多,除了潮土、盐土无法开垦耕种,其它沙洲都可围垦,只要先围堤再垦种便可,可供围垦的地有五六十万亩之多。
若是全部开发、耕种,崇明诸沙能得百万亩耕地,虽然要达成这个数字,围垦工程不小,但说明潜力很大。
何况崇明又不完全依靠农业,他处于长江口,联通两岸,本身渔业、盐业也很发达,运输船业也很厉害,完全可以进一步发展。
更别说现在做为抗清军事前沿要塞,还能成为造船、军工产业基地。
历史上郑成功都曾经想以崇明为抗清前线基地,后来在兵败南京后才转而去打台湾,当时的台湾虽大,但在郑成功的眼里,可比崇明差远了,连厦、金岛都远不如。
因为明末崇明二十余万人口,还依托着长江两岸巨大的人口,潜力巨大,但台湾孤悬海上,除了那些桀骜不驯的岛番,便是在岛上殖民的荷兰人西班牙人等,甚至那些山地生番还出草吃人。
早在郑芝龙以前,他们就曾经在岛上进行过移民垦荒屯田,但耗费许多,收获却不大,对于注重效率的海上势力们来说,这玩意太费力又不讨好了,还不如在沿海随便找个岛占了,搞走私贸易等,效益高的多。
郑也是后来在大陆的接连失利,才被迫转往台湾的。
朱以海现在也没精力开发台湾,但也已经跟郑芝龙跟张肯堂以及何腾蛟有提到过此事,让他们先派些人过去,与当地土人、荷兰殖民者等先接触交涉,做好前期的情报搜集,地理水文信息掌握。
等将来时机成熟,肯定要上岛的,他甚至已经先一步地图开疆,设立了台湾府,隶属福建,朱以海鼓励郑氏去收复台湾,甚至他给郑芝龙许诺,若郑氏为朝廷收复台湾,开疆拓土,那么朱以海将授封郑氏永镇台湾,就如黔国公沐氏永镇云南例。
甚至暗示封国公。
这其实就是相当于半个王爷藩镇。
又许诺台湾将来设市舶司海关,由郑氏兼管。
这条件可以说是非常惊人的,郑氏一直想要的既是独霸东南海上贸易之利的收益,又想要更高的政治地位,以保证这份权益的传承。
而现在朱以海给他郑芝龙开出这条件,既是让他去开拓台湾,更是有意要让郑氏出海,以此帮助何腾蛟、张肯堂他们把福建收归朝廷控制。
以台湾换福建,郑氏芝肯定不太甘愿,但朱以海还有后续手段,就是同意把厦、金也交给郑氏,甚至把福建市舶海关这些交给他们管,那郑氏就要好好考虑了。
毕竟这样的机会难得,随着朱以海在北方势力越来越强,守着福建的郑氏也就渐渐的处于下风,再者郑氏虽垄断海贸,但他也不过是趁着崇祯自缢后的朝廷崩溃,而短时间的控制福建,甚至也还没能真正控制福建。
现在这个控制力还在减弱,朱以海给他这样的条件,是很给他面子的。
虽然没封王,但许诺封国公,甚至世封永镇台湾,这是相当于大明朝对黔国公沐府的恩封,以前就沐家得一份。
这待遇,好的让人眼红。
郑氏想要的,朱以海现在给的够多够好,他当满足,这是交换。
当然,如果郑芝龙非不识好歹,朱以海也只能跟他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殿下,严公密报,江宁珠玛喇、巴山、和托三梅勒章京,领八旗七千五已经南下救援常州,他虽然尽力迟缓,但也无法再拖。”
朱以海点头,严我公做的够好了,八旗一拖再拖,拖了这么久。
“常州既然还打不下,那就撤了,别让八旗援兵给包了饺子。撤离前,尽量把稻子给抢收了!”
吴易、张名斌、卢象观等拿着严我公提供的康喀喇行军路线,半路伏击,接着又围常州,但打了这么多天,虽然也成功在奔牛镇和无锡歼灭了七百八旗,并击溃数千绿营,可康喀喇本部一千八死守常州,他们攻了许久,却始终难以攻下。
有城池可倚的八旗,督促绿营兵、民壮死守常州,虽张名斌等百计攻打,但死伤不小,仍只是杀伤了些守城清军,并无法攻入。
这也让本来还有些期待的朱以海明白,双方的实力仍然相差很大。张名斌也是统领一镇御营的,而吴易、卢象观等各部,又有水师人马增援,兵马不是不多,但在攻打常州城时,依然还是暴露了许多问题出来。
一是城坚难攻,二是八旗守城抵抗意志极强,明军虽众,但披甲少,虽有火炮,但在坚城面前,效果也不大。
打到现在,康喀喇依然有一千五百余八旗,他这次率两千五八旗加两千五绿营南下,打到现在剩下一千五八旗,损失其实也非常巨大,可他们抵抗意志很强,作战经验丰富,明军的各种攻城办法他们都有对策。
甚至想要依靠城中士绅间谍等内应开城,也不行,反倒是许多内应暴露,被满门抄斩,这家伙不愧是八旗勇士,能征善战。
“撤吧,这次打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歼灭了差不多一千八旗,消息传回北京,估计满城都得哭丧。”
死一千蒙满八旗,就意味着一千个家庭要哭丧。
八旗总共多少牛录多少旗丁?
死一千,对他们来说,甚至超过明军死一万。
这个伤亡,对明军来说,这次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大捷了,何况还捎带歼灭俘虏了几千绿营?
又夺了江阴、无锡等诸多城,甚至苏州都两次被反正的吴胜兆、李成栋攻占献城。
康喀喇被揍的这么惨,可以说也是吴胜兆李成栋他们肯降的一个原因吧。
八旗迟迟不能南下,也让明军对苏松各地又犁了一遍。
巴山等终于南下了,那就不能再继续攻常州了。
“这次咱们数镇人马打康喀喇,提前知晓行军路线,半路伏击,又乘胜围常州,居然打不下,有点意外啊。”陈潜夫道。
“打不下是正常,真打下了才意外,要说这次伏击能败康喀喇就已经让我有些喜出意外了。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我们这次伏击康喀喇能够赢就非常了不得了,也不要要求那么高。”
“知道我为什么没让守襄阳和荆州吗?”
“不是孤不知道这些地方重要,只是现阶段让诸将弃守他们会很高兴,可如果真让他们坚守,你以为有几个人能做到?他们愿守吗,敢战吗?”
“当初左良玉号称”拥兵八十万都弃襄阳南下,刘良佐十万兵守淮一箭未发全军投降,长江水师六镇不敢迎敌,还不够教训吗?”
“孤就怕这坚守令一下,那些将领根本就不听旨意,到时怎么办?就算守,他们也没这实力守的住,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朱以海的御营,现阶段都没有正面战八旗的实力,更别提湖广等地的地方部队了,忠贞营攻荆州,号称二十万,实际战兵不过两三万,披甲兵也不多。
拿下襄阳的郧阳部队,不过四千残兵。
他们拿什么守呢。
“那从常州撤退后,接下来呢?”
朱以海想了想,“避敌锋芒,找机会就偷袭一下子,能打就打,不能打先避着,让长江水师、浙直水师、御营水师都退回崇明来,跟随我一起北上行动,吴易的漕标、和卢象观的忠肃营继续留在太湖一带,张名斌把世忠营带到崇明来。”
“江阴等各城中的明军,拆完城就赶紧撤离,别让鞑子给围了。”
·····
朱以海沿海岸北上,刚抵达崇明,便收到了一连串的坏消息。
“蕲州兵溃、黄州兵溃、武昌兵溃、汉口兵溃,湖广大溃!”
第298章 五忠溃败
“湖广那边究竟怎么回事,慢慢说,细细说。”
刚到崇明的朱以海听闻湖广大溃后,却并没有太慌张,或者说他原本也不曾对湖广抱太大希望,只是希望能够牵制部份清军就好。
之前夺襄阳下荆州,都算是意外之喜了。
因为局势过于顺利,也就慢慢生起一些本没有的希望来。
如今突然听闻湖广大溃,倒是让他立马又清醒了过来。
当初出空爵而一日收三十万兵,振奋了整个残明,招降忠贞营,接着又招降忠武、再忠开,然后又新编个忠义,湖广地区就出现四忠,然后章旷又请求将原何腾蛟所设十三营也授以忠字头,朱以海也降旨授忠勇镇。
一时间,湖广有原顺军余部整编的忠贞、忠义,有原郧阳明军的忠开,有原左良玉部的忠武,再有原湖广明军的忠勇,五忠聚集,号称五十万大军。
忠贞原有十三镇总兵,分出忠义后,各扩有九镇。
忠开本有六营,现在也扩编成了十三镇总兵。
忠武忠勇各招兵买马,皆号称十八镇。
反正一时间湖广那边,一个七省督师朱大典,然后有七省监军章旷,又有湖广巡抚堵胤锡、偏沅巡抚傅上瑞、郧阳巡抚徐启元,大别山还有个前兵部尚书张缙彦,五忠各有提督总兵官一员。
总兵镇就有四十七镇,加上阁标、抚标、提标等的总兵、副将,湖广一地,总兵六十多个,副将一百多个,参将游击遍地走。
诸如蕲黄、英霍山区,在这大别山两面,大寨号称四十八,小寨数百,许多寨主都挂着参将、游击衔,甚至有挂总兵衔的。
反正报上来的兵马数量是相当吓人。
一点不比当年左良玉号称八十万大军差多少。
但朱以海也知道些底细,比如何腾蛟的十三营,原来是真的只有十三个营,比较强的如黄朝宣、张先壁、刘承胤三将,各三千人,其余的都是只千八百人,但现在却报上来称有十八镇总兵,最少也有三五千,加起来敢说十万兵马。
郧阳镇原有六营残兵四千不到,现在号称十三镇,军额四万多。
至于忠贞营李赤心高必正他们,原来号称二十万众,现在分成忠贞忠义两家,各称十八镇,都说有十几万人,但他们的人数是把随军的家眷工匠百姓都算上了,甚至把新扫荡获得的人口也算上了,可真正能打仗的青壮男子都算上,也就四五万人。
披甲战兵更少。
可他们就是敢各称十余万人。
连四十八寨都以前兵部尚书张缙彦为盟主,号称兵马十余万。
这庞大到吓人的兵力,确实容易让人误以为湖广兵强马壮,甚至能够直接打到河南洛阳去。
可实际上,现在上游传回急报,湖广大溃。
“勒克德浑不是还在安庆等粮草接济,怎么湖广就大溃了?难道洪承畴变出粮食来了,还是勒克德浑会飞?”
湖广有朱大典坐镇督师,而堵胤锡和徐启元高斗枢及文安之、章旷等人,也都算是一时良才干吏,怎么就大溃了?
“说来实在有些难以启齿。”陈潜夫叹声连连。
原本湖广战略是由朱以海钦定的,就是招抚顺军余部,整合湖广原有明军,趁湖广空虚之际,发动全面反攻,不以长期占据湖广为目的,而是以夺取钱粮人口,把荆江以北到汉江的这一片广阔地区,给他推平成战略缓冲区,主保湖南地区,守江南。
这战略没什么问题,朱大典、堵胤锡等人实行的也不错。
甚至连李赤心高必正郝摇旗袁宗第徐启元王光恩这些人,都表现超出预料,夺襄樊下荆州,迅速的推平了守备虚弱的承天安陆等各府县,收获不错。
诸军趁胜汇聚武昌三镇,把武昌、汉口、汉阳、下武昌、黄州、蕲州等围的水泄不通。
朱大典上封奏报,还说得荆州忠贞营两万主力南下增援,围武昌之兵更锐,计划下阶段拔除武昌外围上下游几城,然后最终拿下武昌。
他说虽然湖广清军如今退守武昌几城,负隅顽抗,但明军有条不紊的推进着,不断的拔除外围据点,完全有信心在清军援兵到来前拿下武昌。
甚至计划拿下武昌后,还要顺流而下再取九江、南昌。
计划很好。
但各路明军数量吓人,各自拼命招兵买马,可大量新兵,有些就是在武昌附近刚拉的壮丁,连最起码的武器都没有,更别说甲,粮草后勤补给也都是靠就地征集。
而这些兵马,有许多本就是原大顺军的,大顺军又本就是闯军、罗汝才等各部农民军整合而成,他们的军纪在崩溃前还好,但自李自成死后,就又有以往的风范了。
黄朝宣等原何腾蛟所立诸营,其中多数都是原本崇祯朝来援剿的客军,有云南的贵州的河南等广东的广西的,湖广本地的反而很少。
这些军将说是朝廷正兵正将,但跟左良玉都差不多,是那种兵匪难分的军队。
各路人马汇聚,反正都拿武昌周边当成敌境,把百姓当成敌人,钱粮供应不了,那就抢,甚至不缺钱粮的仍然要抢。
面对武昌汉口等坚城时,诸将攻城意见不一,拖拖拉拉,朱大典毕竟也是空降的督师,与堵胤锡能够勉强把这些人马汇聚到武昌周边,能够让他们听令,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按计划,本来攻打蕲州的黄朝宣诸部,应当早就拿下了蕲州,然后再下黄州、下武昌,再取了几城的钱粮回到武昌城下。
黄朝宣三将是忠勇镇十八总兵中实力最强的,各有三千老底子正兵,加上又有四十八寨乡勇,打只有几千人的蕲州清军,应当不难。
朱大典还特意派了都监章旷去督军,他跟黄朝宣几将比较熟。
可谁能料到,黄朝宣三将前期一直忙着抢掠蕲州周边,等后面围城差不多时,他们又赶走四十八寨,要独占破城之功,偏偏蕲州城中清军拼死出城袭营,他们直接就溃逃了。
两万人被六千人追了一夜,就没个回头的,还把二十里外的四十八寨给冲溃了。
这还不算,又被驱赶着到了黄州城下,把黄州围城的明军也冲破了。
徐勇祖可法等解了蕲黄二城之围,汇聚了一万多兵马,赶兔子似的一路赶往武昌。
然后黄朝宣一路逃到武昌城下,说清军八旗援兵到了,铺天盖地云云。
朱大典不信。
白天还召开紧急军议,商量重新布防,准备迎战。
结果半夜忠武镇的马进忠和王允才、卢鼎、王进才等,却是毫不犹豫的就跑了,他们白天还在军议时,对朱大典拍胸脯说,他们忠武营精锐敢战,绝对不会退缩,一定击溃鞑子。
然后他们半夜就跑了。
忠武镇号称有十八镇总兵官,统领着十来万兵马,他们本是顺军将领,后来投左良玉,再随左梦庚降清,可降清后又不愿意放弃兵马入京,于是找机会又反了,转而接受大明招安,整编为忠武。
这些人本来其实也就万把人不到,可硬是几个月间就膨胀了小十倍。
马进忠称提督,其余皆为总兵,平时今天请饷明天要官要爵,再后天又要划分防区,时不时的还要闹几出抢掠百姓,逼捐商户的事来,拉壮丁本事第一。
在岳州一带,搞的民怨沸腾。
朱大典敲敲打打,也还是努力维持着,本想着打完武昌这一战后,再来一次全面整顿,可谁成想,这些人终久还是不堪用。
马进忠他们忠武镇,连清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因听黄朝宣说清军无数人马杀到,便立马跑路,一口气从武昌跑回到了岳州老巢才停下。
在岳州稍稍停留后,马进忠等还不放心,干脆把岳州城彻底洗劫一空,然后继续南奔长沙,留守长沙的士兵不让进,他们直接就攻城,仗着兵多势众,突入城中,又是全城洗劫。
抢了三天,然后又弃城继续南下。
这一次,直接跑去了衡州,占了衡州后,各镇分兵抢掠县乡。
而武昌城下,因为马进忠逃跑,至于其它诸营纷纷或溃或走,甚至如忠义镇的李自成兄弟李自敬和大将田见秀,见这明军如此无能,想了想,他娘的也别跑了,干脆降清算了。
于是忠武马进忠等十八镇加上忠勇的黄朝宣诸镇纷纷往岳州、长沙一带跑路的时候,忠义的李自敬、田见秀、张耐、李佑、吴汝义等率副总兵参将游击等三十九人,马步战兵五千余,并新兵民壮等三万余向武昌城的总督佟养和投降。
佟养和原本就招降过田见秀李自敬等人,谈的不错,一切都谈好了,官职爵位都谈好了,就是后来剃发这事没谈拢,然后李过高一功等人到来,跟佟养和闹翻,最终决定投明。
当初田见秀他们其实还是比较倾向于投清的,只因李过袁宗第等坚决反对,才没成。现在他们见明军如此拉垮,又真以为清军八旗援兵已至,便干脆再向佟养和求降。与其再如丧家之犬般乱跑,到不如直接投降。
第299章清理门户
佟养和被几十万人围着,天天在城头撒银子鼓舞民壮,百计守城,人累瘦一圈,甚至每天回到总督府衙,他都会做一件事情,写绝命遗书。
遗书都写了厚厚一摞了。
谁想到,这明军突然就崩溃了?
然后田见秀又派人请降。
他一开始是坚决不信的,认为这可能是明军的诡计,但后来小心的派人出城查看,发现明军真的跑了,而田见秀他们真要降。
那李自敬等还亲自缚荆来请罪。
佟养和看到在李自成死后,曾经短暂继位做过大顺皇帝的李自敬都亲自来降,也终于信了。
喜出望外,激动的眼泪直掉。
随后徐勇、祖可法等到来。
武昌城里,总督佟养和得了徐勇等一万多兵马增援,又有新降的田见秀等五千多战兵,一时城中又有小三万人马了,加上辅兵民夫,这武昌城就算再围也不怕了。
可此时的明军哪还有能力再围武昌,忠勇忠武两镇一溃千里,不仅跑了,还攻打抢掠岳州长沙,逃进衡州。
忠贞营见状不妙,也是慌乱间撤返上游巴东守家去了。
忠义营一半人马随李自敬田见秀等降了清,另一半在袁宗第郝摇旗刘体纯的带领下,撤往了通城、平江一带。
督师朱大典、都监章旷、巡抚堵胤锡、巡抚傅上瑞等也被溃兵拥着撤离,朱大典撤到长沙,傅上瑞撤到岳州,堵胤锡撤到荆州,章旷撤到了沔阳。
好好的一盘大棋,就这么全盘崩了。
崩的让人难以置信,反正朱大典也是退到长沙后好几天,才终于弄明白整个事情前后经过,清军援兵根本没来,仍在安庆。
黄朝宣、马进忠等惊溃全军。
可一切都晚了。
原本天天在武昌城里写遗书的佟养和,居然奋起神勇,眼见明军一溃千里,他开始不等清军援兵到,就主动出击了。
带着徐勇、祖可法、田见秀等沿江而进,直捣岳州。此时岳州被乱兵劫掠后纵火焚烧几乎成了废墟,偏沅巡抚带一些兵撤到岳州,佟养和一来,傅上瑞的抚标军官,直接就架着这位誓言要守城的巡抚大人跑了。
佟养和兵不血忍收复岳州,接着进军长沙。
朱大典试图在长沙收拢各部坚守反击,可此心军心不稳,人心惶惶,长沙被马进忠等抢过,没有粮饷可供军,明军连饭都吃不上,各部纷纷不顾军令散去。
朱大典也只能被拥着一路南下,最后撤到了衡州。
马进忠等不敢跟朱大典见面,眼见他过来,便主动离开衡阳,忠武马进忠诸部往东南进入茶陵等地,王朝宣等则往西南去了永州零陵等地。
佟养和跟着明军脚步,再次收复长沙。
紧接着派徐勇收复了荆州。
章旷无法过江,只得弃了沔阳北上去了郧阳。
一时间,不仅武昌解围,而且还迅速的收复了除郧阳外的江北各地,又把江南的长沙、岳州两重镇收复。
而号称五十万大军的湖广五忠藩镇,除了郧阳的忠开镇没参与此次武昌会战,其余各部都损失不小。
忠贞还好,他们在之前攻下荆州后,扫荡诸府,收获不小,且早把家小安置在了巴东山区,如今见势不妙,立即乘船撤回,基本上也没损失。
可其它各路人马就没那么好了,尤其是忠义,直接一半降了清。
忠武忠勇,几近叛乱。
督师都监巡抚等的标营也受损严重,更别说岳州长沙丢失带来的严重后果。
原来朱以海战略是要趁清军湖广空虚之际,全线反击,狠狠消耗一波清军绿营兵马,然后把江北推平成缓冲区,全力退保江南,依托长江和洞庭湖来守卫长沙、岳州,在上游集中兵力牵制清军湖广江西之兵。
谁知晓这如今成这鬼样子。
“还请殿下不要太过气恼。”陈潜夫自己气的都差点吐血。
“我不气,我不气,我若气死谁如意?”朱以海也感觉堵的慌。
湖广高开低走,但这他娘的也落差太大了。
“还是低估了那些军头匹夫们啊,湖广局势,仅指望派一位督师就能解决,也是孤太天真了。不过板荡识忠臣,这次固然出了黄朝宣、刘承胤、张先壁、田见秀、马进忠等这些贼子,但也让我们识破了他们真面目。”
“也还好有袁宗第、李赤心、堵胤锡这些忠贞不二的将士们。”
“湖广之战打到现在,算是结束了,但也不算完全失败,起码前期打的不错,荆州襄阳都拿下了,湖北也基本被扫平,就算现在他们扳回一城,但清军想短时间内恢复湖广这个粮仓,也很难。”
朱以海安慰着自己。
“殿下,岳州长沙一失,湖南可就难安,更何况长沙失守,还会威胁到江西,甚至是上游的巴东和重庆。”
“我们必须拿回长沙、岳州。”
朱以想了想,“大军新溃,短时间想重整军心卷土再来很难了,孤觉得眼下与其再去想争夺长沙岳州,倒不如狠下心来,调兵先把王朝宣张先壁刘承胤马进忠等这些狗贼平定了,否则他们在后方作乱,清军在北边压境,到时就得腹背受敌。”
“殿下,忠武忠勇的溃逃,确实罪不可恕,但如今湖广形势,是否给他们一次机会?”
“不。”
朱以海摇头。
他能招抚李过高一功等,之前也愿意整编田见秀等,那都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他们现在愿意听从朝廷诏令一起抗清。
所以既往不咎。
但是王朝宣马进忠等这些家伙,有的以前是援剿客军,有的是本地营兵,有的是顺军有的是左良玉部,不管原来什么身份,现在成了忠字头的兵马,那他们就应当兑现承诺,好好为国效力。
可他们这段时间无视朝廷旨意,不遵督师军令,任意扩充兵马,各种抢掠,最关键的还是不能打,好好局面让他们败坏,现在还在抢掠后方,那这些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留他们充门面撑数字吗?
不,朱以海才不要这种老鼠屎,之前他和朱大典等犯了一个过错,以为朝廷一道旨意,几个官爵虚名,就收纳得无数兵将,觉得这是好事。
现在看来,这就是有毒的诱饵。
吃了会毒发身亡的。
这次的教训十分惨,必须得吸取教训了。
“立即给广州的督师何腾蛟传旨,让他自福建、两广三省抽调兵马,立即自桂林北上湖南,配合朱大典、堵胤锡先清理门户,务必把这些家伙解决掉。”
“还有,现在起,罢撤忠武、忠勇和忠义三镇,令袁宗第、郝摇旗、刘体纯等改直接隶属督师朱大典和巡抚堵胤锡。
都监章旷监军不力,免去其职,调回绍天行在另行安排。”
“偏沅巡抚傅上瑞抚军不力,罢职,改由郧阳都监文安之接替偏沅巡抚一职。”
“还有,让江西的两江督师张国维、两江提督张名扬,调兵从吉安府西进湖南,一起围剿叛军。”
“殿下,三思啊。”
“刘承胤马进忠这些人没指望了,长痛不如短痛,必须当即立断的先除掉他们,长沙既然丢了,那就守衡阳,衡阳再不能守,就守桂林,但前提是得先清除掉这些祸害。”
“可万一逼急了他们降清?”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逼不逼急也没什么两样了。”
“再加一道旨意,原忠武忠勇忠义三镇,只要向官军投降,可赦免死罪,若能斩马进忠、刘承胤、田见秀等叛乱贼首、骨干来降,可将功赎罪。”
陈潜夫还想再劝,朱以海却无力的摆了摆手,“陈卿先出去一下,孤想休息一会。”
“臣告退。”
陈潜夫退出,层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乒乒乓乓一阵响,代表着监国极度的愤怒和失望。
他没敢多停留,而是让监国独自平复心情。
来到外面,沈廷扬、黄斌卿、阮进、张名斌、沈犹龙、周鹤芝等一大群重臣在那等候。
“监国还好吧?”
“嗯,监国挺平静的,他说湖广这次虽然最后出了点差子,但总体也还算不错,就是高开低走有些可惜了。”
众人都叹息。
这何止是可惜啊。
“现在我终于能理解监国之前为何总说襄阳守不住荆州守不住,让打完就走了。真要是硬守,就以现在湖广诸镇的表现来看,估计结果只会更糟糕。”沈廷扬道。
黄斌卿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皱眉一直在想什么东西。
“湖广局势如何收拾?”
“殿下已宣布忠勇忠武忠义三镇已是叛逆,命湖广、江西、广西三面出兵联合围剿平乱。”
这是个有些让人意外的结果。
“那我们呢,还按原计划北上吗?”黄斌卿终于开口。
“这个事情,明天再说吧。”陈潜夫无奈。
这时杨伯兴出来,“诸位,监国有旨,召各位大人前去议事。”
众人过去。
朱以海刚才没控制住自己,将一把椅子砸了个稀巴烂,砸完有些后悔,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诸位,鞑子这次给了我们一个很深的教训,所以孤打算也好好的回敬他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