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易帜
南昌城里打了两天两夜,无数城中百姓遭殃。
万元吉一直被留在提督衙门里,不过这位并不慌,要不也枉称万铁头。
每天好吃好喝,睡醒了吃吃饱了睡,无聊了还能看看书,甚至偶尔写首诗。
“万公,我家督镇有请。”
万元吉听着外面喊杀声离这提督府越来越近,也知晓应当是金督镇处于下风了,但能打了两天两夜还在打,说明局势也并不是最坏。
“去打水来,本抚院要先沐浴更衣!”
“万公,都火烧眉毛了,请先随我去见督镇。”
“既然来请我,就按我说的去办,要么你就把我抓过去见金声桓。”万元吉很傲。
那中军看着这架式,最后也只能无奈的答应,“还请万公快点。”
万元吉却不急不忙的洗了个澡,甚至还特意把一头长发给洗了。
“把本抚院先前带来的那个包袱拿来。”
包袱里是万元吉的大明红色坐蟒玉带袍服,这是鲁监国所赐,以示对他这个江西巡抚的格外恩赏。
换上大红的坐蟒玉带,万元吉对镜整理了衣冠,然后才迈出自信的步伐而去。
金声桓真有几分势穷了,他虽也知道王体中实力远强于他,但他认为只要把王杂毛拉拢过来,那他应当不惧王体中的,何况还先来了个斩首,可谁知现在还打成这样。
眼看都要被打的退无可退了。
若不是王体中一开始就被王杂毛杀了,这仗可能还真是他早输了。
“万公。”
身披绵甲的金声桓看到万元吉居然披着明朝官袍出来了,也顾不得太多,赶紧上来迎接拜见。
“万公,王贼虽已伏诛,然章于天等仍在鼓动,我部寡不敌众,已渐不支,还请万公救我。”
万元吉先是了解了下情况。
然后心里马上有了数。
很明显,并不是金声桓和王得仁两个打不过王体中的人马,而是这两人虽然刚联手做了王体中,却明显又还有些互相猜忌,都还留了一手,不肯出全力,就怕自己拼尽全力然后拼个两败俱伤,最后被对方捡了便宜。
就如王得仁说是去调本部兵马,结果硬是调了两天才到,他可是有一千精锐骑兵五千步兵,如果带骑兵先行,根本用不了那么久。
明显也是保存实力之意。
金声桓虽兵马不如王体中多,但他当初能称为左良玉诸营最强,那也非浪得虚名的。
都不是什么好鸟,都到这地步了,还在保全实力。
万元吉却也看破不说破。
“形势危急矣,安庆的洪承畴和勒克德浑的那一万八旗精锐,估摸着此时都快到九江了,若是这里不能速战速决,那可就完了。”
金声桓也是很焦急,这乱世里就靠着手中兵马,如果本钱打没了,哪里都没容身之地。
“还请万公教我。”
“别慌,唯今之计,督镇又还在犹豫什么呢?何不现在就正式打起反正归明的大旗,然后向将士们宣告张督师张提督他们的兵正在赶来,如此既可稳我军心,又可溃敌之志。”
金声桓还有几分犹豫,一旦宣布反正,那他可就彻底的被绑上明船了,现在他还跟章于天互指对方通明叛乱,只要能赢,那胜者为王败者寇一切好说。
“金督镇,现在这局面,你们还能回的去么?”万元吉问。
金声桓与王得仁互相望了望,都有几分无奈。
他们都有几分低估了王体中的人马。
事情到了这地步,若是再不打起反正旗号,那就有可能要在这里被拼个两败俱伤了。
“好,举旗!”
金声桓和王得仁一起扶着一面明旗,这还是万元吉跟他的官袍一起带来的,似乎早料到能用的上场一样。
“反正!”
万元吉穿着坐蟒袍跟随着金声桓他们巡视军中,向街巷上坚守的士兵们表明身份。
“大明江西援军已至。”
江西巡抚万元吉已入城,大部就在后面。
不得不说,原本打了两天的金声桓部,已经有些扛不住了,金声桓与王得仁又都一直捏着最精锐的家丁部队没投入进去,前面已露疲态。
现在万元吉露面。
明旗高举。
确实极大振奋了士气。
“我观王部也已经是强橹之末,之前全凭着一股气在攻击,但现在这股气已经在泄了。现在只要请王将军率你的一千精骑绕后直接去攻击巡抚章于天所在,则敌将群龙无首。”
“金督镇则把你的预备队也全派出去,现在双方胶着,都已疲惫,这个时候谁再加把劲,谁就能压垮对方了。”
万元吉的分析很有道理,其实金王二人也都看的出来,只是他们一直都还在留一手,不肯轻易把这最后的精锐派出。
现在既然明旗已举,也就都遵命调兵。
果然,当王得仁开始集结养精畜锐已久的一千精骑出击时,清军那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巡抚章于天坐镇巡抚衙门,听说金声桓王得仁举明旗反正后,面露忧色。
等听说明旗下还出现了一位红袍坐蟒明朝大臣,对方自报身份是江西巡抚万元吉后,章于天已经脸色大变。
万元吉的大名他也听过。
章于天是个辽东汉人,但却没在明朝做过官,他属于那种一直生活在后金领地上的汉人,早在崇德年间后金开科举后,就去参加考试还中了后金的举人,后来入仕为官。清入关后,任山东分巡兖东兼兵备道。
正是因为这种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辽东汉官身份,让他来江西后对出身贼寇的金声桓、王体中等都很不屑,敢地那么直接的对他们索贿。
章于天认为自己高金声桓他们一等。
但万铁头的大名他早有耳闻,此时万元吉出现在南昌城中,真有可能明军已经到了,或快到了。
一念及此,贪污索贿最积极的章于天有些慌了,他敢在江西搞事,是认为朝廷也瞧不上金王等这些贼将,他做为抚臣更是身份超然。可如今明军若来了,那他这巡抚可不管用。
同样是巡抚,他在万元吉面前就没底气。
当下也顾不得说趁势击败金王二将,赶紧叫来心腹,让立即打包这段时间贪来的银子,立马离开南昌逃跑。
他这一跑,巡按董学成也立马跟着跑。
布政使迟变龙、湖东道员成大业等也是脚底抹油开溜。
只是王得仁早有预料,他率骑兵围堵追击,章于天等没跑多远就都被拦住俘虏。
章于天被押到万元吉面前,直接跪地求饶。
“我在辽东曾负责监铸红衣大炮、鸟枪等火器,我懂造炮,我愿意归附大明,为朝廷铸炮造铳,打造炮车等。”
一群官员全都跪地磕头请降。
万元吉不屑冷笑。
最后却还是伸手扶起了他们,“肯归顺朝廷,本抚自当欢迎,现在还有劳你们到前面去劝说王体中各部放下武器,归附大明。”
章于天为了活命,只得跟董学成等人被刀枪押着过去劝降。
本来因为明军到来的传言,王体中各部已经有些动摇,听说巡抚等跑了后,各将也开始慌了,还在犹豫是不是也要跑。
结果现在他们直接被押着来招降了,这还打什么啊。
副将徐文灿、汤执中、刘一鹏等诸将凑到一起商议。
“不如也降了吧。”
“要降也可以,得跟明廷先谈好条件。”
几人简单商议过后,派人见万元吉,提出了一些接受招降的条件,比如他们这些兵将可以归顺大明,但他们不愿并入金声桓或王得仁部,愿受万元吉直接统领。
另外他们希望归附后,能够原职衔留用。
条件也不算多,甚至不算过份。
金声桓和王得仁都对第一条很不满,他们都想吞并王体中的这些旧部,但万元吉却笑着答应了。
他当众表示,金声桓仍为江西提督,游击王得仁则升九江总兵,副将徐文灿升南昌总兵,汤执中和刘一鹏为江西巡抚抚标副将。
其余王体中旧部,皆原衔留用。
得到保证后,徐文灿等也就带头投降,南昌混战三天,也终于结束。
双方死了小五千人马,伤亡惨重。
原江西清军中实力最强的王体中被杀,提督金声桓也损失了三千人马,王得仁损失两千,倒是万元吉一费一兵一卒,就顺利进了江西巡抚衙门。
万元吉重新整顿各营人马。
提督金声桓同镇南昌,统提标五营,共五千兵额。
九江总兵王得仁也统镇标五营,五千兵。
万元吉自己的抚标,则同为五营五千兵,南昌总兵也是五营五千。
实际上就是把现在清军各部整编成了四部,各五千人,金声桓与王得仁部损失不少,兵力不够,便给他们由其它部补足。
又裁撤了一些老弱残疾。
最后剩下两万。
王得仁移驻九江,万元吉又派了自己的抚标副将刘一鹏也带三营两千前往九江附近的湖口驻扎。
南昌总兵徐文灿驻于进贤。
直到此时,江西明军其实都还远在吉安。
姜日广也在此时,才被从总兵府衙内请了出来。
几天后,吉安的张国维还没到。
在饶州府、抚州府的地方抗清义军首领五来八、盛明世、郭应衡、郭应铨等各领兵前来,又有宗室瑞昌王朱统钰、永宁王朱慈炎也赶来,又原弘光江西巡抚邝昭也赶了过来。
江西十三府,一时间,全境收复!
万元吉命人制成捷报露布,分传湖广安徽两广等各地,以振奋人心!
第316章 超勇公爵
北京。
送弘光南下的事还在筹划准备之中,但基本已经是定下了。不过因为湖广大捷,现在清廷又有一些反对议和的声音,认为残明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只要再加把火,残明就会撑不住全面崩溃。
此时议和,那就是犯错,甚至比夏天拿下江宁杭州后而停军不前犯的错更大。
大学士刚林也表示,就应当一鼓气作气下残明。
“殿下,急报。”
摄政王多尔衮昨天邀嫂子一起去郊游转了转,结果却闹的不欢而散,心里一肚子气。
“又是何事?”
“是湖广捷报还是江南捷报?”
“是浙江提督郑继武,他收复钱塘江北后,趁大旱钱塘水枯,率部人马直接过江,攻占了绍兴。”
多尔衮愣了一下。
感叹着道,“海宁侯自归附我大清以来,保海宁复苏松守嘉兴又平杭州再夺绍兴,真可谓功高勋著。”多尔衮念着这个郑继武的功劳,都有几分不敢相信,这功劳一点不比什么三顺王他们差了,毕竟三顺王以及吴三桂等自降清后,基本上还没独领一军过。
尤其是在如今江南局势糜烂的情况下,越发显得难得的了,浙江总督张存仁弃城而逃,提督田雄畏罪自尽,苏松提督吴胜兆夺府县而返,总兵李成栋率部叛乱,刘良佐先逃后降·····
那些人原本不论职务还是名声,可都比郑继武强太多,却如此不堪。
反倒是这郑继武的表现好太多了。
“有功当赏!”
国难思良将,虽然如今大清挥师入关,但摄政的多尔衮近几个月却感觉心力交悴,从初入关的横扫中原,到如今举步维艰,让他甚至有几分体会到当年崇祯的难处了。
这个时候,郑继武这样的奴才更当重用。
“晋封海宁侯郑继武为三等公,赐号超勇,入汉军正白旗。”
大清自建立起,积极招降纳叛,对来投的明军将领都是很大方的,如三顺王,如吴三桂,都是郡王之爵。
又如原东江镇总兵沈世魁死后其侄子叛乱后投清,封续顺公。
甚至对于许多投降明将,也都是保留职衔爵位留用的,比如刘良佐刘泽清这两位伯爵,仍保留伯爵。
左良玉儿子降清后,也还给他一个一等子爵。
不过在入关后,清廷对爵位授封已经比较谨慎,尤其是对投降汉军,如果不是手握重兵握着很多地盘,是得不到爵位的。
就如马得功、田雄当初擒了弘光投降,也不过授了个男爵而已,历史上也是后来为清廷征战多年,才一路晋封为侯爵。
本来如郑继武这样当初由严我公招降的鲁监国所授封的侯爵,还仅是个占了一个县地盘的将领,说是保留海宁侯爵位,但这种爵位跟大清的正式封爵其实不能相提并论的。
可谁又能想到当初严我公招降了鲁监国手下一堆侯伯子男总兵副将的,居然还真有这么了得的人物。
多尔衮觉得如今南方局势糜烂,跟那些绿营汉将不肯用心有关,而这里面除了这些人本来就不堪用外,也有诸如粮饷不济,赏赐不厚等原因。
“赐三等超勇公郑继武红宝石顶饰,四爪正蟒方补服,顶戴御赐额外准许花翎、紫貂、宝蓝锻袍。
赏银两千两。”
大清如今的爵位分宗室和勋臣,各有一套体系。
臣子的爵位是公侯伯子男,然后各有三等,还有特殊的郡王,如三顺王和平西王这四王,都是郡王。
五爵还各分三等,比如公爵就是由原五备御之总兵官改来,一等总兵改昂邦章京,再改一等公等。
入关后,改昂邦章京为精奇尼哈番,梅勒章京为阿思哈尼哈番,实际就是子男爵。
不过正式称呼上是公侯伯三等世爵和精奇尼哈番、阿思哈尼哈番、阿达哈哈番、拜他喇布勒哈、他沙勒哈番五等世职。
这五等世职里,前两个实际就是子爵、男爵之意,后三个则分别对应汉名轻车都尉、骑都尉和云骑尉。
最后一个他沙勒哈番旧名也叫半个前程。
说是分为世爵和世职,可实际上他的世爵和世职是一个体系,以半个前程为最低,凑满两个半个前程就升一级。
比如云骑尉再凑一个就是骑都尉,再升一级,就是三等骑都尉兼一云骑尉,然后再凑一个半个前程,那就直接就晋二等骑都尉,一直这样往上升,升到一等侯兼一云骑尉,再往上的三等公不兼云骑尉,总共是二十七级。
王爵属于特例除外。
甚至招降明将保留公侯伯等爵,其实也是不在他那个体系之内的,比如公爵一般就叫不言等公这样。
清廷功臣爵位还有一个特点,就基本上不是世袭罔替的,而多是降等袭爵,甚至还有规定袭爵次数。
比如一等公一般是规定袭二十六次,但实际上视功劳大小,授封袭承数也不一定的。
授同等爵位和世职,又以满州、蒙古八旗、汉军人旗、汉人这样排序,地位递减。
且满人重军功,规定汉人文臣,不得封公侯伯三等。
如大汉奸范文程,入关后也不过封了个二等精奇尼哈番,也就是二等子爵。
而另一个大汉奸,如今经略湖广六省的洪承畴大学士,却连个半个前程的世职都没有,历史上直到顺治十八年,顺治驾崩,子玄烨嗣位,已经六十九岁的大学士洪承畴乞休致仕,朝廷几经议论,议政王大臣会议最后才授了个三等阿达哈哈番(轻车都尉)世职,许世袭四世。
多尔衮直接给郑继武三等公,甚至还破例在爵位前加了个超勇的封号,更是极为了得。
“会不会恩宠太过?”
几个大学士坐在那里都心生妒忌,他们一个个连半个前程世职都混不到,这郑继武运气也太好了。
“如今时局,越发需要这等忠勇能干的人。”
多尔衮顿了顿,“郑继武是当初严我公招降归附的,也是慧眼识人,应当予以嘉奖,他在江南整顿局面,也殊不易,如今局面也算是一点点好起来了。
便授封严我公三等骑都尉,许袭三次。”
“浙江总督李遇春也算有功,便授他个三等阿思哈尼哈番(三等男爵),准袭八次。”
“海盐伯朱大纲授封为一等伯兼一半个前程,袭十九次。”
有功当赏,有过自然得罚。
对于降明的刘良佐等一干徐淮将领,命有司捉拿他们家眷送京,成丁问斩,余皆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而江南降明的吴胜兆、李成栋、张国柱、高进忠等也同样处置。
“辰泰、康喀喇丧师辱国,各降爵一等,罚俸半年,令戴功赎罪。”
“恭顺王孔有德,罚俸一年。”
对孔有德的处罚最轻,多尔衮考虑良久,还是只给了个不痛不痒的处罚。
对于这位大清实际掌舵人来说,现在突然急转直下的局面下,他也不敢对孔有德这样的汉人大将乱来。
毕竟孔有德的忠心不用怀疑,一时轻敌损失也非大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忠心,其它的倒是次要。
如今要防的是吴胜兆李成栋这等该死的反复无常的汉贼,然后是如潘士良这等无能的官将。
嘉奖封赏的旨意刚发出没两天,严我公又有奏章到。
新封三等超勇公的郑继武上报称绍兴被明贼所毁,周边也被坚壁清野,明贼退往严州、宁波、台州等地,负隅顽抗。
郑继武虽一举拿下了绍兴,但缺粮少械,打绍兴时也伤亡不少,需要补充兵员、补给铠甲粮饷。
而现在绍兴没有得到粮饷,杭州那边自己都是一座空城,还等着嘉兴苏松等地接济,因此郑继武只得在占领绍兴三天后又撤回了钱塘江北。
“绍兴是南明行在,拿下了怎么能放弃呢?”陈启夏表示不满。
冯铨倒认为既然无粮无饷,明军随时可能反扑,那么暂时退守杭州也是对的,总不能到时孤军困守绍兴,饿着肚皮守城吧,这分兵守绍兴和杭州,到时可能就两城皆不守。
多尔衮心头有些失望,原以为浙江这边也可能全线突破了。
不料是这个结果。
严我公倒也一如继往的实话实说,说郑继武这次拿下绍兴,其实并不是什么大捷,因为明军早就做好了物资转移和人员撤退,留守的兵不多。
郑继武打过去,也仅是击溃了那支留守兵马,但浙东的主力还在宁波、台州、严州等地。
严我公说这次行动是得到他和杭州那边督抚支持的,虽明知绍兴打了也守不住,但现在江南迫切需要一场大捷,所以支持大将郑继武出兵拿下绍兴。
哪怕只占了三天,也算是对清军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当然,目前局势仍不如意,康喀喇等四将阻在常州,土国宝虽第三次收复苏州,但现在苏州已经被彻底毁的差不多了。
常苏二府现在已经彻底糜烂,江南的绿营现在也几乎尽毁。
他需要时间重组绿营,但更需要朝廷调拔钱粮支援,没有钱粮也不可能重组绿营,没有绿营的支持,就两三万八旗在江南也难以施展。
言外之意,今年江南不但不可能再往北京上缴半粒粮食税赋,而且还反而需要朝廷从其它地方调集许多钱粮过来恢复江南。
看到这些,多尔衮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脑袋一阵阵的疼。
第317章 江西
“江西金声桓王得仁反正,全省恢复。”
捷报送到朱以海的手中时,他刚从海州退回到了淮安,北伐拆迁队还在继续全力破拆,力图在徐淮打造一个无城防的新开端。
“万卿真是胆识过人,姜阁老也难能可贵啊。”看完详细报告后,朱以海也是面露喜色,难得的开心。
江西的局势其实他早就关心并布局了,让张国维、张名扬等增援赣州,也使的赣州这个战略枢纽成功保重,江西和安徽的清军都没能如历史上一样拿下赣州这个重镇。事实他,自朱以海的大龙战略开始实行后,江西、安徽、湖广全线反击,都让江南的绿营顾此失彼,并不能集结起来进攻赣州。
不过相比起湖广那边,江西这边的局面都始终有点进展缓慢。
金声桓他们反正前,抚州、饶州、袁州、南昌、九江、瑞州、广信、建昌八府,都基本上还在清军手中。
张国维他们其实也仅稳住了赣州,收复了南安和吉安,开始向抚州和建昌进军。
张国维万元吉姜日广他们不是军事上过份自信迅速北上推进,而是此时还能抓住金声桓与王体中之间的矛盾,来了这么一出精彩的离间策反大戏,确实非常难得。
湖广那边高开低声,朱大典前期太过轻敌,没能先稳固好基本盘,盲目的扩张,五忠号称五十万大军,结果却在武昌城下一溃千里。
相反张国维他们抢先进驻赣州后没急着北上,而是稳扎稳打,先是安抚、联合了赣州的一众明朝官军,甚至是山区的许多土蛮部落们,张国维带去八千义乌新兵,后来张名扬又带去五千。
他们在那边利用这些兵,加上杨廷麟、万元吉、李永茂、刘同升这些人的官义兵马,重新整编诸军。
杨廷麟是江西临清人,本崇祯初进士,后为翰林编修,因弹劾杨嗣昌,改任兵部职方司主事,在卢象升军中赞画军务,卢象升战死,杨廷麟被杨嗣昌弹劾免官,后好友黄道周获罪下狱,他又被株连,杨去职归家,在乡里讲学。
崇祯末召复起职方事主事,未到任,北京沦陷崇祯自缢,杨廷麟恸哭起兵勤王,福王立,有人诬他招兵买马图谋不轨,被迫解散兵马,清军攻取南昌,巡抚弃城而逃,各府县纷纷归附。
杨廷麟毅然与好友玉山詹瀚、吉水刘同升、赣江巡抚李永茂等共举义旗,建立了忠诚社,招募四方忠诚勇士。
他们很快就募集了两万多人马,又向士绅劝募得许多钱粮,坚守赣州。
正在清军准备调安徽江南两地清军进攻赣州之时,朱以海派了黄道周、张国维等进入安徽、江西,打乱了清军计划。
张国维到赣州后,宣读监国旨意,授杨廷麟江西布政使,刘同升江西按察使,李永茂仍为南赣巡抚,万元吉为江西巡抚。
张国维把他们带来的一万多人马,与杨廷麟等招募的忠诚社两万余义军一起整编,按御营的营制重新编伍,
新编了督师督标十六营,提标十营,两巡抚各抚标六营,又南赣总兵等三镇标三营等,总共是编了五十营战兵,共两万五战兵,又九千辅兵。
整军训练,打造军械。
又派人自建昌山区招募得峒蛮张安等四镇,得军四万人,张安骁勇善战,手下蛮峒更是骁勇,故赐名龙武新军。
之后,御史陈荩带三千滇兵到,广西又有三千狼兵至,原兵部职方主事、协理南赣军务的刘远生兄弟亦领兵还。
一时间,南赣也号称拥兵十万。
在杨廷麟、万元吉以及刘远生、李永茂、张安等屡次请求迅速挥兵北上时,张国维却还能一直耐住性子,坚持要求继续整编训练兵马,甚至强烈要求把新来的客军、蛮兵等也一并整编,统一指挥。
在他的坚持下,赣州明军最后整编了一百营兵,共五万战兵,一万八辅兵,其余的老弱等并没有留下充数,而是遣散。
之后边练边打,对吉安、建昌小规模用兵,小心谨慎,却也屡屡得胜。
不得不说如果当初张国维同意赣州诸将的请求,急急忙忙带着这十来万人马一路北上进攻南昌,那极有可能跟朱大典一样已经败了。
一是兵太多,没经整编,号令不一,良莠不齐,而且军备不齐,兵太多连粮草都供给不了,远征南昌,很容易就出问题。
再一个没有整合的这多路人马,也极可能在被清军击败后溃逃引发全线溃败。
毕竟忠诚军也好,龙武新军也罢,甚至狼兵、滇兵、义勇等等,带兵的没多少能打的大将,特别是缺少一股信念。
张国维毕竟在浙东钱塘江防线督师了许久,对于整合兵马也算有些经验了,而接替王之仁赶到赣州的提督张名扬更不用说,是跟着朱以海一路北伐到苏松打了不少胜仗的御营大将。
他很清楚知晓那些乱哄哄的军队虽看着多却不能用,必须得整合才行。
所以宁愿把自己带来的五千兵将给散出去,就是为了能够把骨架子立起来,又有八千东阳纯朴新兵,然后辅以蛮兵、狼兵和一些原官军,把一些老兵油子遣散掉,再经过了近三个月的边练边打,也算是勉强把这一百营人马拉出来了。
虽然不论披甲率还是火器甚至配合等都还远远不够,但起码也有了几分御营新军的气象。
张国维他们的策略确实没能迅速推到南昌九江城下,但却也起码保证了赣州这个基本盘不失,还向北蚕食了吉安和建昌。
磨刀不误砍柴功。
当朱大典的急进战术失败后,江西这边却还独好。
甚至最后还通过离间策反的战术,成功的把江西拿下,还添了两万新降之兵。
“张督师再没捷报传来,都以为他们在赣南山区里迷路了。”几位御前大臣笑道。
朱以海倒一直沉的住气没过多催张国维,本来稳扎稳打就是他钦授战略。
“张督师在江西也殊不易,南赣偏远,要安抚人心,整合新军,训练人马,都不容易,尤其是钱粮物资这块更缺,他还一直怕他沉不住气,尤其是湖广兵溃后,我最担心江西了。好在现在终于开花结果了!”
江西的局势就是那种一直不声不响,然后突然就爆了的局面。
“殿下,江西如今这局面,接下来该怎么打?”
朱以海知道他们问的是战是守。
一直以来,朱以海都不主张过早跟清军正面攻防硬战,主张避实就虚的打游击,但这也被不少人反对,甚至有人认为朱以海懦弱畏战。
若不是朱以海一直在前线抗清,只怕早就要被冠上昏庸、软弱甚至逃跑等名头了。
如今湖广大溃,长沙都丢了。
江西反而开花了。
朱以海也是叹惜。
若是湖广不败,能把上游彻底打烂,拆掉荆襄武昌诸重镇,那清军也难以在上游立足,则处于其下游的江西九江南昌两座重镇,也就可以守。
但现在上游湖广全面溃败,江西也就不好守了。
可如果就这样放弃,那上游湖广想要稳定和翻身就更撑乏支撑依靠。
这让朱以海陷入两难境地,他认为理智点还是暂时不要急着跟清军正面对决,南昌九江拿下后,可以先拆了。
清军来,先退,他除非就呆在九江南昌城里不动,但他们就算肯龟缩城中不动,但总需要粮草、器械支援补给,那明军就可以在外面作文章。
但他还得考虑现在新招降的金声桓王得仁甚至是峒蛮张安等这些人马,他们占了江西诸军的一半,还有一些是云南广西福建增援的客军,也得考虑。
现在让金声桓放弃南昌九江撤走,让他们去打游击,估计他们不会接受,他们会认为这是想夺走他们的地盘。
“这样,王得仁守九江,金声桓守南昌,调张安去守南康。”
“张督师坐镇临江樟树镇,张名扬率一路人马往西进湖南协助平叛。”
这个安排,实际上就是把江西的兵分为三部,一部是金声桓、王得仁等原归附清军,他们仍守着赣北几府,沿鄱阳湖而守,并把峒蛮张安这股最大的地方军派去赣北增援。
而督师张国维将率领一部人马,驻防赣中,建立起第二道防线,让明军和金声桓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免的他们担心被明军吞并人马和地盘。
张名振则带着云南、广西、福建、广东等客兵和部份江西兵去湖南协助平叛。
江西分成了南北两大部份。
赣北以新归附的这些兵来守城,赣南则由张国维坐镇。
两军暂时保持距离。
现在情况下,也不适合让张国维立马北上南昌去整编金声桓、王得仁的部队,甚至张安的新龙武军,现阶段也只能是派了一些军官过去,无法全面整编控制。
所以倒不如把他们凑到一起,放到北面去,明面上是划地分防,实际是吸引湖广教训,同时也还有用他们来防清军的意思。
“赐封金声桓南昌侯、提督江西镇守总兵官,王得仁九江侯,九江镇守总兵官,张安为南康侯,南康总兵官。”
“三镇标营各五千,另各置二协副将,各两千。”
朱以海给三人各九千的兵额,以此发饷。
“就让他们守赣北?守的住吗?”陈潜夫怀疑的问。
“总得先让他们试试,否则他们也不会愿意撤离的,就让他们分兵据守赣北重镇,然后张督师可在外围配合。”
“万元吉的抚标也可策应。”
嘴上虽如此说,但朱以海并不太看好那几个降将,但正好他所说的一样,总得让他们试试,否则他们也不会愿意放弃这些地盘的。
那还不如就让他们守,等他们守不住或损失很大时,张国维再让他们撤退或是过去增援,都能顺势把这几镇重新整编过来。
“告诉张督师,不要对他们抱太大希望,加紧整编训练兵马,积储粮草器械吧。这仗,最终还得靠我们自己来打的。”
第318章 饥民
“当家的,你把我卖了吧,换点粮食给几个孩子们活命。”
徐州,运河边,刘氏实在饿的走不动了,可看着几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更加心痛。
高大的赵贵此时也瘦的皮包骨,这个山东大汉看着妻儿,沉默了一会,起身勒紧了腰间的草绳,“我再去找找老鼠洞。”
刘氏摇头,抓住了丈夫,“这么多人逃荒,这路上的老鼠洞早就被挖光了,去也是浪费时间,娃再没东西吃,就要饿死了,你把我卖了吧,卖了我,就能逃到南边去了,都能活。”
饥荒年间找老鼠洞,除了挖老鼠吃,也是挖老鼠储藏的过冬食物。虽然这几年北方的鼠疫横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许多人都说这鼠疫就是因为挖老鼠洞吃老鼠才染上了的。
但饿的要死的时候,谁又还顾的上这个呢。
只是此时,确实想吃老鼠也找不到了。
老鼠早被吃绝了。
草根树皮都扒光了。
“卖我吧,娘还要照顾弟弟妹妹。”虚弱的大女儿也才七八岁,却要求卖掉自己换粮食救爹娘弟弟妹妹们。
刘氏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可听到这话还是心如刀割的眼睛泛红。
“这贼老天,逼的人没活路了。”高大的山东汉子赵贵忍不住蹲下锤地。
这时同村的赵福一家凑了过来,赵福蹲到赵贵边上,“刚才有家人死了个孩子,五六岁,掩了。”
赵贵咬牙。
“瘦是瘦了点,但好歹也还有点肉,是饿死的不是病死的。”
赵贵低头。
“咱都要饿死了,顾不了那些了,咱们赶紧去偷偷挖了来,我看刚才埋的时候,有好些人都在盯着呢,晚了就没机会了。”
“那是别人的娃啊。”赵贵道。
“这个时候哪还能顾的这些,咱的妻儿都要饿死了,先活着,活着再说。”
赵贵瞧了瞧争相要卖掉自己给家人换粮的妻子和长女,痛苦的点头,他读过书,习过武,知忠义礼仪,原来家中也有几十亩薄地,家里甚至还有一个长工,农忙的时候还能雇佣几个短工,算是个日子还可以的自耕农。
农闲的时候,他还会带上长工进山里打猎采药,有时也贩点土产药材什么的,日子应当说可以。
生了五个孩子,三子二女,娃还小,却也听话懂事。
这样的生活本来是非常不错的,他甚至还能出钱让孩子去读书。
可这些年的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灾荒不断,山东这个礼仪之乡更甚,早年有登莱叛乱,后有清军劫掠山东,再有民变四起,这个教那个会的起事,这个帮那个贼的劫掠。
赵贵家几代攒下来的那点家业,也一点点的往外变卖,今年遇灾卖几亩地,明年遇乱卖几亩地。
渐渐的长工也被迫辞了,地也越来越少了。
鞑子南下,本以为日子也许会安稳点了,可谁知这税赋摊派更多,三饷得继续交,还又新添了许多摊派。
日子过不下去,剩下的那点地种了产出还不够上缴,只能逃荒去。
半路上又遇兵、匪劫掠,于是最终成了真正的难民。
沿途越来越多的难民,大家都往南边逃。
可路上连草根都没的挖了,走不动了。
远处,有人登高呐喊,“这世道不让人活了,反了他娘的了,抢粮去,抢大户去,活命!”
无数饥民汇聚,饿的只剩下了一口力气的他们虚弱无比,却不愿意等死,逼急了,那就反他娘的吧。
就算死,也想吃饱了再死。
那边很快聚集了数百上千人,他们往城镇方向而去。
赵贵没去,他有老婆孩子,而且他读过书,很清楚这些手里只有一根打狗棍,饿的双腿浮肿的饥民,就算找到还有粮的大户人家,也未必能打的下一个地主大院。
这年头但凡还能留下来的大户地主,谁家都是几经加固,修高了院墙,甚至还建了碉楼,请了护院,买了刀弓甚至鸟铳。
一般的饥民是很难有机会的,除非是那种贼匪裹胁百姓的,才有机会,但那种是贼,他不想从。
赵福也没去,他还惦记着那个死孩子。
人饿急了,易子而食都有,何况是一个死人。那不是一个死孩子,那是一锅肉。
赵贵还在犹豫。
一边是饥饿的妻儿,一边是做人的最后底线。
吃了人,那还能是人吗?
“爹,我饿。”
五岁的二儿子虚弱的喊道。
赵贵终于下定决心,他拍了拍儿子,“爹去弄肉来,你跟娘先烧火。”
刘氏一脸麻木,她听到了丈夫跟赵福的话,可却跟赵福的妻子一样,并没有反对,在饥饿面前,已经顾不得那些了。她甚至愿意把自己卖掉,就为换上一二斗的粮食给丈夫和儿女们活命。
她也很清楚,饥荒时那些来买人的人,买的女人最后去了哪里。
年轻漂亮的还有可能是去给大户做妾,但像她们这样的妇人,绝大多数只有可能是去出卖皮肉,还是最低贱的那种。长的好的小姑娘,则可能被卖去养瘦马。
那是一个火坑,但她们也只能往下跳。
相比起来,吃死人肉,倒没什么了。
她拉过儿子搂到怀里。
赵贵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跟赵福一起去了。
没一会,他们回来了。
看到他们空空的手,刘氏和张氏都露出失望甚至绝望的神色。
赵福叹气,“有人抢先挖走了,那里就剩下个没掩上的坑。”
刘氏抱着饿的昏睡过去的二儿子,“还是把我卖了吧。”
“我们往南边走。”赵贵把一个孩子绑在背上,又抱起了一个,然后再牵起大女儿。
现在就算肯卖,也得找到人来买。
饥饿的行走在荒芜的土地上,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前方传来阵阵马蹄之声,一队骑兵出现。
赵福惊慌道,“鞑子。”
赵贵却看清来的骑兵虽也穿着绵甲,但脑后却没拖辫子,“是大明王师。”
果然,那队骑兵奔驰过来,并没有冲撞百姓,只是仔细打量他们一遍,然后问他们哪来的。
“前面就是鲁桥镇,我大明北伐王师前锋就驻扎在那,你们赶紧过去吧,那里有施粥放赈!”
张贵望着这些雄武的骑兵,不由的感叹,“王师北伐中原,”
赵福却激动道,“前面放粥,赶紧啊,去晚了就怕没了。”
鲁桥镇,位于白马河畔,凫山之北,南阳湖东岸。
是济宁州最南面。
过凫山就是独山湖,进滕县地界了。
赵福赵贵赶紧抱着儿女带上妻子奋起最后的体力赶过去,好在已经不远,终于赶到了鲁山镇前。
白马河的西岸,镇外。
金吾镇在此开粥赈济饥民。
野地里挖了上百口灶台,然后架上锅煮粥。
灾民们排着长队。
每人可以打一碗粥,很稀,能映出人影。
可对于饿的快死了的饥民们来说,那粥却散发着让他们陶醉的味道。
赵福排在队伍里,兴奋着却又担忧着,“这些兵怎么还施粥放赈,不会是想强拉壮丁当兵吧?”
他们之前从兖州一路过来,没少遇到清军,但别说赈济了,每次碰上,还得被他们搜查一遍,遇到值钱的直接就抢走了,连一斤米都不肯给他们。
反倒是有些人藏着的粮食被他们夺走。
甚至有的看上年轻好看的妇人姑娘,都侮辱甚至抢走的。
那些哪是兵,比贼匪还过份。
饥民对军队很警惕,但在饥饿的驱使下仍无法抗拒粥的诱惑。
赵贵也想到这些,却也只能来排队。
再不能吃上一口,他也许还能撑几天,但孩子们肯定就要饿死了。
拉壮丁就拉壮丁吧,只要能给妻儿们换上二三斗粮,他也愿意了。
终于排到了自己。
“每人一碗粥,当心烫嘴,慢点喝。”
“打了粥就赶紧到一边去,别挡着后面人啊。”
“饿久了不能多吃,否则肠胃受不了,只能吃一碗。”
打粥的是一个士兵,他看赵贵高大,特意从底下给他多舀了点米粥。
赵贵讨好的道,“军爷,我还有五个孩子,多打点活命,求你了。”
士兵瞧了他背上一个,怀里一个,手上还一个,“不是三个孩子吗?”
“后面我妻子还带了两个。”
“嗯,真不容易,有碗吗?”
赵贵赶紧拿了一个逃难时携带的皮口袋,能装水也可以装粥。
士兵便给他往里打了五碗,等于多打了一碗。
“谢军爷。”
打粥的士兵叹道,“你们也不容易,都是兖州逃来的吧,监国殿下便是兖州的,你们既是殿下的子民也是殿下的乡亲,殿下交待过,要安抚救济山东来的饥民。”
“你们是殿下的兵吗?”
“嗯,我们是鲁王殿下的御营亲军,这是御营亲军马军金吾镇骑兵和步军勇士、勇卫镇。”
······
一家人终于喝上了还有些烫的米粥时,都高兴的流泪。
连汤带水的喝完,最后几粒米也都捡起来放进嘴里。
肚子里有东西的饱腹感,真好。
无数的灾民都往这里汇聚过来,而御营一直在放粥,那些锅就没停过,赵贵吃饱后主动带着妻儿去帮忙捡拾柴火。
回来后,赵福过来。
“我刚打听到,鲁监国的御营不招兵了,也不拉壮丁,他们有辅兵负责运输这些,不要民壮。”
“不过我还打听到,御营一位粮台的官员说,他们倒是欢迎大家南下,若是有一技之长的工匠或是识字的文人,都可以由他们预支粮食南下,等到了南边后再安排事做。”
“还有啊·····”
第319章 御营
“这御营粮台的官还说,他们御营虽不再招兵了,但是一直在为御营兵娶妻成亲。”赵福道。
赵贵问,“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有合适年纪的姑娘,御营粮台愿意出娉礼给御营士兵娶妻。据说他们早就这样做了,已经给御营上万亲军娶了老婆了。”
赵贵大女儿才九岁,但赵福的儿女们却比较大,他大女儿十八二女儿十六,三女儿也十三了,要说来,这都差不多能嫁人了。
大明早年间娉礼不多,但到了明中时娉礼渐高,不高娶不到妻,再到晚明时,因为高娉礼后来慢慢也引出了高陪嫁,甚至陪嫁比娉礼还高。
而且往往最后娉礼陪嫁那都是要给新娘子带过去的。
早年间有女儿的笑嬉嬉,生儿子多的苦哈哈,到了后来,生女儿多的就要愁死人,甚至不少地方,因为无法置办女儿陪嫁,陪不起,一些姑娘年纪大也嫁不出去。
再到了后来,不少地方都是女婴一出生,就直接溺死的,尤其是明末时,溺女婴已经在很多地方十分严重,大多都不愿意多养女婴,除了重男轻女的原因外,主要还是因为明末时各地风俗上,姑娘陪嫁都重。
风气如此,不给陪嫁,很难嫁出去,给少了,夫家不愿意,女儿甚至都不愿意。
赵福跟赵贵是同村,以前也算是个小富农,但这些年偏偏日子难过,拿不出女儿的陪嫁,女儿们也都有些耽误了。
老大都十八岁了,谈了好几家,就因为别人一问能给多少陪嫁,给的太少,对方就不愿意了。
女儿嫁不出去,也总埋怨家里。
“这御营给亲军娶妻,条件可不错呢,他们会帮士兵付娉礼,然后代给新娘置办陪嫁,而且还说这娉礼他们给了女家后,不用再带回去。”
“而且这些御营兵军饷很高,辅兵一个月都有三两银子,战兵分三等,三两九到四两五不等,而且还有赏赐等,甚至还能低价买田置地,这要是嫁过去,日子可就好过了。”
赵福已经打算把三个女儿都嫁入御营,这样一个女儿起码也有五两娉礼,那就是十五两,还不用他出半分陪嫁,按以往他们老家风俗,如果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家嫁女儿,娉礼也得五到十两,嫁妆就得十两起。
而在他们老家,原来他家雇的长工,一年到头也就给三两银子,另包吃住,再给置两套衣服,年节再给点礼物点心什么的。
这嫁个女儿,得是个长工干上四五年的收入。
“这兵荒马乱的还能成亲?”赵贵问。
“也不是说在这里成亲,我问过粮台的官,他们说是先由御营粮台统一负责下娉,把姑娘先接过来,然后送回后方,到时御营那边呢,二等兵以上的,表现好的优先成亲,到时两边会搞个什么相亲,总之就是一次几百上千对新人成亲。”
“我觉得挺好的。”赵福刚喝上一顿粥,却已经考虑遥远了,“我觉得鲁王殿下真不错,他的兵也好,这山东是呆不下去了,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这饥荒估计也难缓,不如跟着南下。”
“你我都识字,过去了谋个差事不难,总好过在这里?只是这南下千里迢迢的也不容易,若是我女儿嫁入御营,那他们总得对我这老丈人照顾照顾吧?”
赵福很精明。
赵贵听了也觉得这鲁王不错,还能这般为士兵们考虑,怪不得这些御营兵军纪很好,没欺负百姓,还能放粥。
“那我也南下,我读过书也能写会算,我去粮台问问要不要我做事。”
“嗯,到时咱们两家人一起南下,也能互相有个帮衬。”赵福道。
······
鲁桥镇中。
张名斌、朱胜利还有朱成功、张全、刘穆、沈文忠等数名御营军官正在议事。
“这些伪鞑子,居然屠了夏镇,这个仇我们必报!”张名斌一拳砸在桌上,“孔有德这狗汉奸已经撤回兖州了,耿仲明也从鱼台撤回济宁,现在尚可喜这狗汉奸充当先锋,正沿运河南下。”
“已经打探到,尚可喜部有八千人,其中骑兵四千,车步营四千,其实力比之前的孔有德还强一些,他的兵马很精锐,披甲率极高,尤其是车营还有不少火炮,步兵也多配鸟铳。”
“我想干他们一票,上次孔有德跑太快,没机会拦住他,这次尚可喜来了,咱们先砍了这狗汉奸。”
沈文忠是文官,但又是监军,他看着地图。
“尚可喜部八千,人马精锐,武器精良,我们现在几部人马战兵也就一万左右,硬打未必是对手,况且,谭泰等还有一万八旗就在后面不远。”
“沈公你是文官,打仗不是你说的那样打的,咱们只要找准机会,一样可以速战速决,狠狠的重创尚可喜的,连战场我都选好了,就在这鲁桥镇打,这是尚可喜南下必经之路。”
“而且这位置好,背倚凫山和白马河,西面南阳湖,这块地形很适合作战,我们就在这打他们!”
“我已经派骑兵把鱼台城拆了,耿仲明撤走前又把钱粮等都带走了,尚可喜必经此处·······”
沈文忠有几分犹豫,“殿下给我们的任务,是坚壁清野,要打,也应当是诱敌至徐州城下再战。”
“沈公你是监军,负责的是军法这些,打仗指挥这块你不熟,还是听我们的。”
沈文忠便问其它几员领兵将军,“你们也觉得可以一战吗?”
朱胜利朱成功两位国姓爷都很想打这一仗,夏镇屠城的惨状还在他们脑海里,“我赞成打,尚可喜毕竟仅八千人。”
······
南山湖西岸,鱼台城。
尚可喜的前锋骑兵抵达后,看到空荡荡的城池,还有被拆的七零八落的城墙,无不大骂。
他们大骂孔有德无能,骂耿仲明故意破坏,也骂明军没胆。
骂完后,也不愿意留在这座死城了。
“将军,湖对岸鲁桥镇发现明军踪迹。”
骑兵主将许尔显听闻,立马决定骑兵赶去鲁桥镇,先灭了这支明军再说。
“去告诉后面的班将军,让他的步营在此等候大王的车营,我先去拿下鲁桥。”
许尔显和班志富都是尚可喜当年还在东江时的心腹部将,如今许尔显统领着四千骑兵前锋。
这位也算是经验丰富,并不愿意在这空城久等。
两地距离将近百里。
半天时间也就到了。
许尔显率四千骑沿路疾驰奔赴鲁桥镇,在午后便赶到了鲁桥镇外。
此时鲁桥镇中的明军,似乎也没有料到清军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这么多骑兵,表现的十分慌乱,居然弃城而走。
许尔显见状,也顾不得此时全军疲惫,哈哈大笑。
“明贼不过如此尔,给我追!”
四千清军汉骑也就打起精神,再次催马追了过去。
从鲁桥镇中逃出的明军还携带了不少粮草等辎重,大多是步兵,被追击的清军吓的慌忙舍弃辎重,可仍跑不快。
最后只好渡过白马河逃往凫山。
“哈哈哈,这是无路可逃,还想钻山吗?”
许尔显狂笑着,挥兵继续追。
白马河此时水并不深,不仅骑马可渡,步兵也都直接过河。
骑兵追的很快,转眼就到了河边。
这时过了河的明军见咬的紧,于是有将领指挥着士兵沿河列阵,想要凭河阻拦骑兵过江。
“愚蠢!”许尔显笑骂,命令骑兵直接强行渡河追杀过去。
对岸的明军纷纷放箭阻拦,河水减缓了清军骑兵的速度,被弓箭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是并不大。
清军骑兵的装备很精良,身上的甲可以防下不少箭,他们还有盾。
顶着伤亡骑兵过河。
上岸后迅速聚拢列阵。
明军则掉头就往山上跑去。
“这是慌不择路了,追,别让他们跑了。”
剩余清军骑兵顺利的渡河上岸。
面对着凫山,许尔显并没有在意,骑兵攻山虽然很不利,但也得看对手是谁,明军看到他们吓的连鲁桥镇这么一个城镇都不要,那他们就根本不懂的打仗。
他们若真能顽强抵抗,也不会弃城上山了,这些人根本就是慌不择路了,所以骑兵只要追上去砍就行了,根本不会有什么抵抗。
为了能够尽快歼灭这些明军,许尔显还特意把四千人马分成了四部,各一千骑,分成四路分头上山,务必能迅速的搜捕俘虏这些明军。
在先前的过河时,他们不过损失了几十骑而已。
凫山上。
从鲁桥镇一直逃的几百明军也终于上了山。
山上,却并不简单。
那几百明军不过是诱饵,为了引诱清骑攻山,做为此次战斗的总指挥张名斌甚至放弃了守鲁桥镇和半渡而击的机会,就是为了把清骑引入山中。
到了这山上,清军骑兵的优势就全无,甚至会被分隔阻断,想迅速调整就很难。
此时山上,金吾镇骑兵、勇卫镇步兵、勇士镇步兵,连朱成功的那支水师上的步兵,都已经上了山。
甚至把不少炮也搬上了山。
而鲁桥镇也并不是真的就空无一人。
沈文忠就还带着辅兵们藏在城中,以做奇兵。
山下清骑四路攻山,呼啸而来。
山上,张名斌却只是冷笑。
他当年跟着兄长张名扬也是在辽东打过鞑子的,跟正经八旗都战过,还怕这些汉军旗骑兵么。
“看看这些鞑子是多么的狂妄啊,也不派侦骑入城打探,不进山侦察,就这么一股脑的冲了上来,呵呵,四千骑从南阳过来已经疾驰百里,兵疲马累,现在还一股脑冲进山来,这不是找死么?”
朱成功站在他旁边,十分兴奋,堂堂水师副总兵,却带着水兵站在山上布防,这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谁能想到明军会在此设伏,谁能想到还有这么多明军呢。
毕竟在尚可喜军将领的眼里,明军此时不能打,而且若真能打,他们就应当据守鲁桥镇,再不济也应当在白马河北岸伏击,半渡而击才合理嘛,哪有舍弃城镇和河岸,而退守山上的。
没这打法嘛。
“各部都准备好了吗?”张名斌问。
“放心吧,我们在山上摆下了三叠阵,依山布下三道防线,就算他们能冲过第一叠,后面也还有二叠、三叠,只要他们冲不破我们三叠,那在这山上,清骑冲不动后,就再无用武之地,只能沦为待宰羔羊了。”刘穆提着大刀很自信的道。
这是御营四镇兵马的战斗,加起来有两万人,对四千骑,还是在山上,没人觉得会败。
“来吧,让他们真正领教我们御营军的厉害!”
第320章 三叠
凫山并不高大,也不险峻,甚至可以说只不过是一座座大土包,但传说女娲诞生于此,后来伏羲和女娲在此生儿育女,繁衍人类。
山脚因此还有一座羲皇庙。
秋日的凫山土黄一片,遍地的碎石,低矮的灌木树丛,显得非常的不起眼。
远望群峰相衔,络绎不绝,远望若水上之凫,故名凫山,有东西两峰对峙。此时明军所据便是西凫山峰。
骑兵一水的绵甲,宝蓝色绵甲镶着红边,以显示他们是汉军镶蓝旗兵,山势平缓,骑兵叫嚣着奔驰而上,扬起漫天尘土。
等一口气冲至半坡时,他们才发现了明军,但并不是先前那些惊惶失措溃逃的明军,而是同样披了甲严阵以待的明军头叠部队。
前列拒马三阵,再以长枪、火铳、盾牌组成一个个方阵,如此又三排。
这是第一叠,依借山势,借助丛林、山石等,组成了第一道防线。
共五千御营步兵。
充当这第一叠阵的是勇士镇。
总兵官刘穆亲提大刀,立在一叠第三排,总兵旗就在他身后,鞑子冲至,头叠的五千勇士镇战兵纷纷站起,旗帜高举飘扬。
冲到近前的骑兵似乎愣了下,但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没有撤退或停止冲锋的军令。
许尔显也发现了前面突然出现的明军,但他只是愣了下后便再次大笑。
“雕虫小技尔,冲过去!”
许尔显认为骑兵可以一举冲破对方防线,虽然仰攻山上于骑兵不利,但对面的兵也并不多。
而且他对自己的骑兵很有信心,这可是东征西讨的精锐。
他所在的正中这一路千骑,完全可以冲破前面这明军。
他让身边家丁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不仅没有撤,反而下令加速冲锋,要凭骑兵的冲势一举冲破明军。只要冲破了,那剩下的就是砍人头的事了。
“破敌有功,斩首有赏,杀啊!”
面对明军摆在阵前的三列拒马,这些人马皆披甲的骑兵并没有畏惧,猛催战马加速冲击。
迅速冲近。
刘穆看着排山倒海一般过来的清军,也是心头直突突,好在他们这是御营,勇士镇是由浙西营兵和勇卫等御营整编而成,也是打过不少仗的,最重要的是满编五千战兵,又有不错的装备。
“监国平日厚饷供养我勇士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正是我勇士镇报效监国的时候,让我们用敌人的首级证明我们不愧勇士之名吧!”
勇士镇的监军更是再次阵前宣赏。
“斩俘一敌,赏银十两!”
斩俘各级军官,也另有丰厚加赏,就连俘获马匹坐骑,缴获盔甲武器,都有额外赏赐。
“为国捐躯战死者,抚恤二十两,伤残者皆有抚恤!”
抚恤赏赐的数额,都比原先的要高,差不多是翻了一倍。
那位进士出身的镇监军都披甲提剑立在阵前。
勇士镇的士兵们也都亢奋激昂着,握紧刀枪。
刘穆在计算着距离,紧盯着敌人,他们是第一叠,必须的硬起来。
眼看骑兵冲至百步距离。
那声势地动山摇,满眼尽是人马,确实非常惊人,一般的义勇乡团估计面对这等千骑冲阵的声势,早就吓的转身而逃了。
但勇士镇也非乡兵,他们也是经历大小许多战阵了,固然有些兵也就是才当了一百多天的兵,但这一百多天却让他们脱抬换骨。
第三排三个营,三位营官都站在最前面。
他们后面还有一位标统,看着越奔越近,极具压迫感的骑兵靠近,立马喝令标属炮队率先开炮。
标属炮队的炮都是一二百斤的小炮,提前装填好了霰弹,一声令下。
十几门炮向着远处就喷薄而出,无数铅子轰出。
这些炮轻,射程近,但也是相对而言,一炮轰出,无数铅子铁碎喷出,可是比弓箭鸟铳强多了。
冲在最前面的清军已经开始在马上张弓搭箭,还有的直接拿投枪短矛要投掷的,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支明军还有这招。
轰隆隆一阵巨响,面前一片弹丸扑来。
铅子虽小,可仍然挡者立毙,人马皆穿。
一下子就倒了一片骑兵。
后面的骑兵仍在继续冲,标属炮队又开炮了。
这些炮小射程近但射速快,熟练的炮手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很快就轰出了三炮。
第一阵的三位营官也一直盯着阵前。
见标属炮队三炮打完,立马喝令营属队炮射击。按计划,御营以后会在营一级配备至少两门营属炮,一门几百斤,方便移动运输。
但是现在还在打造中。
此时勇士镇各营也配有营属炮,但却是计划中将来要配备到哨队的虎蹲炮,才三十几斤,一个人就能扛着跑。
这种虎蹲射程更近,但也是霰弹为主,同样能一喷一片,在敌人冲到近前时,一门虎蹲的威力,也是能顶的上十个弓箭手的。
每营十门虎蹲齐射。
固定在地上的虎蹲炮喷出大片小铅子,把冲到拒马前的骑兵又喷倒不少。
清骑还没接阵,已经倒下数十骑,可这些骑兵很凶悍,并没被吓倒,仍在继续前仆后继的冲。
面对挡路的拒马,也很熟练的拿长矛挑开,或是直接纵马跃过,又或拿出绳钩等拖开。
仅仅也只是略带阻滞了他们的速度。
战场上,这些拒马为勇士镇又争取了一些时间。
鸟铳手趁敌迟滞,举铳射击。
他们并不求精准,而是集中铳手,三排轮流轰击,以求弹幕阻击。
勇士镇中的鸟铳手数量不多,但这些鸟铳兵三排轮流放铳,还是打出一片片弹幕,对于进击的骑兵杀伤不小。
他们的绵甲防箭效果很好,但防火铳效果却一般,虽比传统铁札甲更防火器,但近距离下也仍是伤亡很大。
一旦倒霉中弹,必然受伤,若是运气不好被打中要害,不死也残。
弓箭手也跟着放箭。
这些弓箭手比火铳手们更高大,力气也更大,甚至比一般的长矛手刀盾手都素质更佳,一个个高大而力量惊人。
挽弓挽强,连接放箭,且相比起鸟枪兵不求精准,弓箭手们却都是瞄准直射,而没采取吊射。
蓝色骑兵继续冲。
终于冲过了三道拒马,冲到了第一排三个营步兵前,一千骑已经倒下不少,尤其是那些炮铳对他们打击最大,可这些人仍咬着牙冲锋。
凭着一股气,想要踏破明军防线。
“虎!”
“虎虎虎!”
三声虎吼,长矛手们已经举起了长矛,在阵前树起一片长矛林,面对这密集的矛刺,刚冲过死亡线的骑兵就这么扑了上来。
他们选择了冲锋,也别无他法。
这山上地形不平,也无法再调头绕过。
况且,他们也不想退,他们自信可以一冲而破。
连人带马,再加上盔甲,上千斤就这么扑入明军阵线,一瞬间,无数长矛碰撞。
步兵长矛刺入马腹,刺入骑士身体。
骑兵长矛刺入步兵身体,战马扑在步兵身上。
猛烈的碰撞。
刀剑相击,血肉交错。
千百计的骑兵硬生生的就这样扑上来,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毫不停歇的继续往前冲去。
第二排,又是标炮、营炮接连开火,再鸟铳手、弓箭手,然后长矛兵、刀牌兵的白刃相加。
骑兵一心向前,前仆后继,他们只往前冲,不顾左右。
终于,连续撕开了勇士镇的三排防线,冲到了总兵刘穆面前。
刘穆站在勇士镇的旗下。
他身边是他的标营亲兵,与他一样,人人一杆大刀。
这是最具勇士镇特色的标营大刀队,身披铁甲,手握大刀,刘穆大吼一声,“砍!”
刀兵如墙,跳斩而进。
面对着冲到面前的差不多三百骑兵,他们这一营标兵,手握大刀毫无畏惧的就撞了上去。
刀墙与骑兵相撞。
一千骑兵连破三道步兵防线,冲到总兵旗下时,已经冲不动了。
而刘穆标营却挥刀如墙,有如下山猛虎。
“砍!”
一片刀光闪过,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斩碎一地,血肉喷溅,死伤数十。
“砍!”
刘穆声声怒吼,带头挥舞大刀,刀墙滚动向前,已经冲不动的骑兵被他们下山猛虎般扑砍,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们的蓝绵甲也挡不住这力劈华山的刀阵。
三百个突破勇士三阵的骑兵,最终被杀的节节后退,这些骑兵都惊的面无人色,从没见过如此勇悍之兵。
后面还有几百骑兵,仍被三道勇士步兵围攻。
这一千骑兵彻底失去了冲力,许多人被扯下马。
勇士镇的士兵此时三人一组,进退有序,相互配合,十分默契。
清军只能下马步战,以弓箭、鸟铳还击,拿刀近战,可这些骑兵下了马,还不如明军步兵,尤其还以少战多,很快淹没。
这时许尔显也发现战况不对劲,但他却并没有及时撤退,而是大声喝令,其余三路全都集中到中路来,要接着继续冲开这路防线。
等另三路骑兵过来,那一千骑基本上已经彻底的溃败,再无阵形,只剩下一些败兵还在东奔西逃,左支右挡。
许尔显领三千骑合为一路,沿着第一路进攻路线,再次杀了过来。
他咬牙切齿,第一路千骑虽已溃,但明军防线也已经被撕开来了,只要他再加把力,胜利仍属于他。
第321章 四千甲骑的覆没
刘穆挥刀将面前一骑连人带马砍成两段,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看着再次猛冲上山的蓝骑。
“从两边往后面撤!”
刘穆击溃了第一路千骑清军后,没有再继续守阵地。按计划,明军设下三叠阵,摆下了三路防线,刘穆只是第一道防线,只要打的差不多,他就可以退到第三道防线后面,再重新聚拢结成第四道防线。
以步对骑,骑兵最可怕的在于他们的冲击力和穿透力。
而现在凫山列阵布防,可大大减缓他们骑兵的冲击力,甚至还能利用这地形,把三叠阵不断延伸,成四叠五叠。
许尔显带三千骑冲到前阵溃败之地,遍地尸骸,血流满地,满是石土的山坡,居然被血水湿泞的打滑。
“追!”
许尔显不打算放跑明军,可很快前面又出现无数明军。
仍是三列拒马墙在前,然后三阵步兵阵防线。
“将军,明贼狡诈,列阵山上,早有防备,咱们仰攻不利,不如先退,在山下包围,等大王领车步营到来后,再用炮轰,步兵围攻?”一名将领见势头有些不对,赶紧劝说许尔显。
可许尔显此时已经上头,或者说他因为轻敌,损失太大,此刻急切需要胜利,以此洗涮败军之责,若是现在停手,固然可以更稳当的围歼这支明军,但他的失败也就无法洗涮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现在就退,那就败了,明军的精锐尽在第一阵,第一阵溃了,他第二阵肯定撑不住,再冲,胜利就在眼前了。”
明军第二叠,是勇卫镇。
指挥勇卫镇的是朱胜利,当年闯军中外号小老虎,是一只虎的义子,李自成的侄孙。
这位自随一只虎来朝拜朱以海后被留在监国身边,也算是人质,但监国很欣赏小老虎,赐国姓授男爵,甚至还委以重任,如今已是勇卫镇总兵官。
站在阵前,他也没太多废话。
“刚才勇士镇的表现你们都看到了,打的非常好,勇士镇的大多军官甚至弟兄们,都还是从我们勇卫镇出去的,咱们勇卫是御营第一镇,你们别丢了勇卫的人便行!”
“战!”
勇卫镇五千战兵,面对的却是刚才勇士镇的三倍之敌。
五千步兵,对三千甲骑。
好在张名斌等见清军孤注一掷的集中骑兵来攻这路后,也迅速做出了战术调整。
派出铳兵炮手增援勇卫。
又命骑兵在两翼随时待命侧翼支援。
山上,铳炮不绝。
朱胜利命令集中大盾挡在最前面,长矛手在后。
阵前立起了如长城一样的盾墙。
三千骑兵漫山扑来,勇卫盾墙不动如山,掩护着铳炮连绵不绝的轰击着清军,待清军一路破开拒马,冲到阵前,却没能如上次一样的跃入明军阵中。
因为明军占据高处,再立起大盾,清军骑兵仰攻,根本没法跃入明军阵中,他们冲到盾墙前,只能拿枪捅,拿刀砍,或拿战马直接撞。
“盾!”
朱胜利曾经也是李自成三堵墙骑兵的一员,三堵墙当年几万骑兵冲阵的气势可比这强多了。
做为曾经战无不胜的三堵墙骑兵,他很清楚知道骑兵的优势在哪,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可以迂回包抄,也可以机动奔袭,更可以直接穿透敌阵。
但这些都需要速度,也需要地形。
最好就是在平原上打,得场面大,好运动。
而在这山上,跑不起来,更没法冲撞,迂回包抄也难。
朱胜利选的结阵位置,还是相对较陡的一段,盾墙再一立,那就跟一堵城墙一样挡在骑兵前面。
炮架在后面高处居高临下的轰,铳兵弓手也在盾墙后的高地上放箭。
骑兵被堵着过不去。
许尔显率兵三却三进,盾阵如山,岿然不动。
三千骑兵慢慢的全挤到阵前了,这个时候山上号令连连,张名斌统金吾骑兵自山下俯冲而下,从两翼包夹清骑。
等金吾骑兵加入战斗后,朱胜利也主动的打开了盾墙。
清骑既然已经停下来了堵成一堵,那就不用惧怕了,勇卫镇步兵跳荡而出,俯冲猛扑清骑。
三人一伍。
一人执盾掩护两名战友,然后另两人,一个砍马,一个砍人。
清军被迫下马步战,跟之前那一千人处境一样,冲又冲不过去,绕又没法绕,被挤成一团,在那不平的山坡上,还有许多灌木树丛等碍手碍脚。
也只能下马步战。
张弓放箭,骑枪挥刺。
可骑兵真下马步战,尤其是在这种地形,那还不如步兵。
眼看战斗已经彻底成了混战,最后一道防线的士兵,以及刚才退后的第一道防线刘穆的勇士镇,也都大声呐喊着包围过来,加入战团。
于是乎,西凫山上,两万多人展开混战。
双方是互相大喊,裹做一堆的厮杀。
炮兵还在助阵发威。
混战了近一个时辰,清军骑兵已经被分割成一股又一股,此时的许尔显也早就后悔万分,但陷入混战后想脱离却难了。
他虽一遍遍的下令突围,可骑兵们连马都上不去。
漫山遍野都是明军,他们被五倍的明军包围着。
尤其是第一路千骑溃败伤亡太快太重,他们实际就是三千骑在打,但被分割包围后被迫混入近战,骑兵之威完全无法发挥。
铳炮矢石,犹如雨下。
清军只能且战且退,尽力往山下突,可每一步都要倒下无数人马。
凫山虽不高,但边战边逃,却又增添许多难度,混战一个多时辰后,清军已经彻底溃散,各自争相逃命去,最后沦为明军追杀清军的收割战。
清骑士兵找不到长官,骑士寻不见坐骑,各自奔命,自相踩踏而死,以及淹河填沟而死者都不计其数。
好不容易逃下山,但金吾骑兵一队队的追击,仍让他们无处可逃。
等跑的精疲力尽,鲁桥镇中的辅兵却又杀出拦住去路,辅兵们都能很轻松的打倒这些疲惫的无马清军,将他们捆绑擒拿。
明军四处搜捕。
四千清骑,最后一个都没能逃脱,甚至连鲁桥镇的一些饥民们最后也都参与了搜捕追逃,还真抓到了几十个。
清骑主将许尔显易装成小兵藏在山里,最后还是被搜了出来。
张名斌等原也没想过,能赢的这么彻底,本想能够利用清军轻敌,歼灭他们一部份就满足了,居然全胜。
四千清骑,哪怕是汉军旗骑兵,可毕竟也不是一般绿营。
何况是整整四千之数。
许尔显还是个总兵官。
缴获也非常不错,清军被全歼,他们的坐骑、铠甲、武器等基本上都落入明军之手。
这些清军骑兵一人双骑,除死掉、伤残没用的外,其余的都被寻了回来,有六千多匹。
仅是绵甲就四千套。
虽然这些甲是蓝色镶着红边的鞑子甲,但参与战斗的几镇人马,早就对战利品做好了分配,他们几镇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上缴给监国。
四镇分了两千套绵甲,一家五百套。
刘穆和朱胜利有些不满,认为他们出力最多,而金吾骑兵和水师出力不多,但张名斌却坚持认为应当四家平分,毕竟大家都是一起做战,但也同意就武器等多分些给他们两镇。
然后张名斌又用自己那份的武器等,换了一些战马回来。
总体来说,四镇都各自还是很满意的。
一家五百套绵甲八百多匹战马,还有各式武器,这都够又武装一个标营精锐了。
“这些鞑子如何处置?”朱成功问。
“我觉得不如全砍了,这些都是辽东来的鞑子,不是一般绿营,不可能招降留用。”张名斌道。
沈文忠却有些犹豫。
“我初步审问了下,确实大多是辽东汉军旗,有些甚至还是早前从东江过去的,但是我觉得就这么砍了也不合适。这些人,都是骑兵,而且挺精锐。”
“精锐个毛,四千精骑怎么还打不过我们?”
“那也是因为他们轻敌大意,主要是将领犯错,那些骑兵不也还给我们造成不小伤亡吗?”
这一战,明军两万战兵,打四千清骑,最后死了五百多,伤亡更多。
清军战死一千八,余皆俘虏,但那战死一千八,有不少却是逃跑时被杀的,或者就是投降或俘虏后被杀的。
直接战死的大约就千把人。
“还是押回淮安,交给监国处置吧,如果能够改造招降,为我所用,也还是不错的。”
一个优秀的骑兵,可不是三五年能练成的。
“各镇阵亡残疾的缺额,可先由本镇辅兵中拣选补充。”
“那咱们就这样撤了?”
没有回答。
刚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此时见好就收也是正常,可他们却又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说,咱们既然全歼了这些骑兵,那后面的鞑子也就还不知道这骑兵没了。咱们又缴获了他们的盔甲旗帜等,那咱们换上他们的衣甲冒充这些骑兵,退回鱼台,或者就干脆在这里设伏,再打尚可喜剩下的四千步营车营,应当有很大机会吧?”
阵亡八百,伤残千余,明军实力仍在。
朱胜利的这个提议,让在座的人都有些砰然心动!
第322章 两蹶名王威震天
“鞑子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堪一击!”
战后,鲁桥镇又热闹了起来,原本逃散的百姓又回了来了,他们是闻着粥棚的香味来的。
明军再次恢复放赈施粥。
大家喝着粥一边还评论着那些正在做苦力的清军俘虏们,那些倒霉的家伙现在被迫在掩埋尸体、清洗铠甲、屠宰分割死马等。
因为死了不少马,连灾民们的粥里都还有了点马油马肉,让今天的粥格外的香。
“可惜咱们不是官军,要不然咱们也能领到不少赏银了。斩杀一个鞑子居然有十两赏银,是真的如数给啊,这监国的御营可真是待遇丰厚啊。连俘虏一个都赏银十两呢,缴获战马和铠甲武器等,也各赏则很厚的了。”
赵福喝完了粥,还在舔着嘴唇回味着,一边感叹,“咱们今天也俘虏了一个鞑子,又抓回两匹马,还背回好些盔甲武器,要是按御营兵这赏赐,咱们都发了。”
赵贵却只是慢慢的喝着粥,没想太多。
人得知足,在昨天他还以为自己一家人会饿死在这秋天的旷野中,或者是在那早霜的寒冷夜晚冻死,一睡不起。
是明军的军粮赈济让他活了命,让他一家活了命。
所以当明军跟清军在此交战,赵福喊他赶紧跑远点时,他并没有跑,而是留在附近,甚至在战后,还拉上赵福一起去帮忙抓俘虏抓马,帮着抬伤员等。
说话间,一名军官过来。
“军爷好。”赵福赶紧站起身来点头哈腰,他认出这个军官,是之前他们送俘虏马匹过去接收的那个粮台官员。
军官对他们点头,“是这样的,之前很感激你们能够帮忙抓俘虏抓马,又抬伤员等,我们之前也忙个不停,现在终于能够缓一下了,咱上头的沈都监有令,说要赏赐你们这些义民。”
“可是监国身边的那位沈都监?”赵福好打听,短短时间也知晓如今这鲁桥镇明军虽是几镇人马,各有总兵等,但却还有位沈都监沈文忠,原来曾是宁波的落魄秀才甚至成了乞丐,但人家遇到监国,于是成了从龙功臣。
如今已经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兼御营都监军,了不得的真正大人物。
“不过呢你们不是御营士兵,所以这赏赐是没法跟御营一样的,你们抓了一个俘虏又抓回两匹马,还交了一些武器等,又帮着运了伤兵。都监亲自定赏,给你们每人五两赏银,再给你们两斗米,你们可愿意?”
赵福一听这赏赐,忙不迭的点头,“愿意愿意,我们愿意。”
赵贵也很意外,上前感谢。
他们这是自发行为,而且就算是朝廷征召的民夫,一般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有赏,就算有,也是随便给三瓜两枣打发的。但现在却一人给了五两银,和二斗米。
尤其是这二斗米,现在这个时候,二斗米估计比这五两银子还值钱,饥荒之地,有银子都没地弄粮去。
粮台官员于是叫了二人去城里办手续领银粮。
“有个事我问下你们,就是之前我们歼灭了四千鞑子,但也有不少伤亡,需要从辅兵中挑选一千多补充进战兵营,这样一来辅兵也空缺了一千多位子,本来也是可以等回去后再补充辅兵,不过我看你们也都不错,如果你们要是愿意进辅兵营吃粮,我倒是可以帮你们说话,大概是可以成的。”
“辅兵待遇还不错,一天一钱银子饷,一月就是三两,目前是平时发一半饷,年节时再会补发一些,军服啊口粮这些都是军中供应,一人当兵,全家吃粮,挺好的。”
“离开浙东出省作战,每天还加二分银行粮补贴。”
赵福心动起来。
“我倒是很愿意的,我以前在家也是学过拳脚的,甚至还练过弓箭,也进过学识的些字,就是识的不多。倒是我这同村,论起辈分来是我族弟,但以前读书不错的,是个童生,差点就中了秀才的,能书会写,以前还自己做些小买卖,有经营头脑。”
粮台官员听了,“哦,想不到倒还有这本事,那当个辅兵有些委屈了,不如来我们粮台?我们粮台最需要的就是这头脑精明,能写会算的,毕竟我们管着全军的粮草饷钱装备等,粮台待遇可比辅兵好多了,甚至若是干的好,还能升授吏员,那可是半个官了。
假如以后干的好升为官,就更不得了。
你看我,以前也只是个穷秀才,如今在粮台也是从九品,一个月九两银子,另外年节赏赐等还有些些银子,总之比以前一个县太爷明面上还高不少呢。
你能写会算,进了粮台,起码也相当于一个一等兵了,一个月至少四两半银子。”
赵贵听了也是很心动。
赵福却是缠着这位粮台主事东拉西扯,又问御营娶妻之事,说自己有三个女儿,愿意嫁给监国的御营亲军将士做妻。
“这是好事啊,咱们御营将士你也看到了,都是年轻健壮的小伙,饷银丰厚,一个月几两银子,相当于长工干一年的收入,这平时打仗等还有赏赐,嫁给他们那以后就享福了。”
“还不用你们出陪嫁,这彩礼收了都不用贴出去。”
赵福欣喜道,“可不是,如今这山东乱成这样,我们有家也是不能回了,以后想去南方生活,还想多找几个依靠呢。”
领赏的时候,粮台的张主事告诉他们,因为现在是在前线,军中也不可能带太多银子,所以赏银呢,每人先给一两,也就是一块龙银,剩下的记在账上,等回去了一并给,也可以领银龙兑换券,凭票即兑。
二斗粮食现在就给。
赵福希望加入粮台,他没赵贵那样的童生身份,也没那么能写会算,但起码也是识字的,粮台也还是需要这样的人的,待遇上比辅兵稍好点,相当于三等兵,一天一钱三银子,加一分行粮补贴。
张主事现场考量了下赵贵的计算本事,发现确实很不错,于是就当场做主录用他了,至于职位等,得由粮台的上司来安排,他这样的就算最差也相当于上等兵收入了。
一人领到手一块龙银,又背了二斗米,高兴的回去了,张主事还给了两人一人一块临时腰牌,凭此可以把家小接到镇上来住,这样更安全,晚上也不用吹冷风了。
两人出城,赶紧把家小叫来,然后就又进了镇上,找了个地方安置好,立即生火做饭。
“多放点水,煮稠点的粥,不要煮干饭。”赵贵交待妻子。
刚刚饿久了,虽然吃了几顿稀粥,但现在还是不能马上就吃太干的饭,肠胃受不了。
“这点粮藏好。”
虽然进了城,但现在在灾区,赵贵还是不敢大意,这粮食不可外露,否则跟孩子拿着金砖在市场上逛一样危险。
交待好后,赵贵赵福又去找张主事去了,他们打算赶紧开始干活,一来也是报效朝廷,二来说不定还能在那边先混上饭,这样也能给家里省下些。
张主事对二人这么快回来,倒也欢迎,很快安排了活。
忙碌半天,开饭时叫上两人,米饭配马肉,虽然肉不多,但对二人来说,这简直是难得的美味。
赵贵只吃了一点马肉,饭也只吃了一点,剩下的拿干荷叶包起来留着带给妻儿们吃。
趁饭后休息时,他赶紧跑回去一趟送饭菜,看着妻儿们一人分了一点点,高兴的吃着,赵贵觉得生活依然还充满希望。
只要这战乱过去,他相信凭自己的本事,仍然能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然后再买田置地。
没敢多呆,又赶回去。
“有任务,紧急出动,咱们也得跟着行动,收拾一下,现在就走。”
“去哪?”
“这是军事机密,不能乱问,跟着行动就是了。”
赵贵有些担忧,“那我的妻儿他们?”
“放心吧,留在这镇上没事的,这里还会有人留守,咱们粮台得跟着行动。”
赵贵虽然心中千万不舍,也知道军营之中万事不由已,也只得请求道,“能不能让我去跟家人交待一下?”
“好吧,但是不能多耽误,更别犯傻跑了,你现要是御营粮台的人,也是个兵,你知道若是当逃兵的下场的。”
“请张主事放心,我不会跑的,我只是跟他们交待一下。”
等赵贵赶回来,金吾骑兵已经率先出城,只是这一次,骑兵数量特别多,甚至还有好些都换上了之前那些清军的衣甲旗号。
读过不少书的赵贵心里想到了些什么。
粮台跟随在后行动,全军急行,最后连夜赶到了二十里外的泗河口,驻于师家庄中。
这是个无人的空庄,人都逃难去了,之前赵贵他们逃难也经过这里,还在里面住了一夜。
“抓紧休息吧,今晚应当无事,不过也要多打起几分精神来。”张主事提醒他。
赵贵这一夜很紧张,半睡半醒,却一夜无事。
直到中午时分,才远远的有一支清军出现,师家庄内气氛立时变化,庄墙上清军旗帜摇动,一队骑兵出城做出迎接阵势。
是尚可喜的车营和步营四千人马到了,他们隔着泗河看到师家庄这里的旗帜,知晓是自己的前锋骑兵。
队伍开始渡泗水河。
当步营半数过河,还有半数步营和车营在对岸时,师家庄的骑兵开始汇聚向岸边来。
他们开始缓慢骑行,似乎要来列队迎接。
然后缓慢加速,最后全军冲锋。
庄墙上,也吹响了战斗号角。
赵贵跟张主事一起握了把长矛登上了庄墙,加入了守卫序列,他看着超过五千骑明军冲向泗水河岸的清军。
前面的骑兵打着清军旗号,穿着蓝色镶红边棉甲,却发出了战斗冲锋。后面还有身着明军衣甲,举着黄龙吞金乌旗的金吾镇骑兵随后杀出。
雷霆一击!
泗水河岸这边的两千余步营慌了手脚,岸那边的车步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数百人在河里慢慢过河。
在激昂的战斗号角声中,张贵看着年轻的国姓爷朱胜利、朱成功还有金吾骑将张名斌等纵马杀入清军阵中,犹如砍瓜切菜一路践踏而去。
清军大乱,四散而逃。
师家庄内的勇士、勇卫两镇,以及水师的水兵都冲杀出来了。
两万明军,师家庄伏击清军,半渡而击,尚可喜四千车营步营大溃,仅尚可喜带着一百余骑亲兵骑着马逃离战场,如丧家之犬奔回济宁。
而余下四千车营步营尽皆覆没。
赵贵握着长矛站在庄墙上,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场战斗,不到一个时辰就彻底结束了,其余冲溃清军只用了一盏茶时间,剩下的时间都是在抓溃兵。
“这就是大明御营,确实王者之师,有如天兵下凡。”张贵看的热血沸腾,本以为会是场激战,谁知道居然胜的如此简单。
“张主事,你说那些鞑子就没派人来联络吗,就这样看着旗号就过来了?”
张主事呵呵一笑,“因为鞑子过于轻敌自信,若鞑子真的沿途派出塘马探查,我们在鲁桥镇也不可能诱敌伏击歼灭了,也不可能在这里再歼敌一次。所以啊,鞑子轻敌,把我们当成了以前那些官军,却不知道,咱们这可是监国殿下亲领的御营亲军。”
“大明中兴恢复有望了。”赵贵感慨。
“好了,别感慨了,咱们也出去帮忙打扫战场吧,咱们粮台除了调度粮草发放饷银,还得负责登记、核查军功,收缴战利品等呢,大战过后,正是咱们最忙的时候。”
尚可喜一路如惊弓之鸟,急急如丧家之犬。
不久前,他还在嘲讽孔有德被人烧了大炮火药粮草,却连敌人都没见到。而没想到,如今他败的更惨。
他甚至到现在都有几分懵,为什么他的骑兵,居然伏击他?
难道许尔显背叛他降明了?
不可能,许尔显可是从东江时就跟着他的心腹部将,如今也是总兵之衔,怎么可能降明?
而且事先根本没有半点先兆。
可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骑兵带着明军来伏击他,这不会看错的。
如果许尔显没叛变,那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明白,但不敢停下,总感觉明骑就在身后穷追不舍。
跑着跑着,尚可喜越想越气,突然一口气回不过来,闷出一口鲜血,惨叫一声摔落马下。
第323章 烈火焚城死不降
济宁州城。
一路败逃至此的尚可喜被围住了,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四面围城的明军骑兵,目中尽是绝望。
本以为逃至济宁就可得救,可谁知一路奔逃至此,济宁居然成了一座空城,本该领兵六千驻于此的智顺王耿仲明居然早就撤离了此地,独留空城一座,而且城中粮草皆无,百姓也都弃城逃荒去了。
一路奔逃人马疲惫,还不及离开,明军金吾骑兵已经追了上来。
“大王,咱们就剩下九十八骑了。”
九十八骑,人马皆疲备饥饿,独守一座空城。
“杀匹马,先饱餐一顿。”尚可喜道。
济宁是一座散州,属兖州府管,明初济宁城仍叫任城,是处在地势高亢的渔山,一座土垒的旧城,明洪武时,为防被河水淹没,济宁卫指挥使重建砖墙,十八年,改济宁府为济宁州,州治任城,仅剩三县。
到如今,任城县的名字逐渐被废除,人们也不再称县城,而直接称济宁州城或州城。
眼下的济宁州城还算完备,呈一个不怎么规则的正方形,高三丈八,顶阔二丈,基宽四丈,周长十里三十步,外砖内土,四门都是双重门,内四门两侧还筑有军、马道。
城上又有城楼、炮台、女墙、垛口,下有护城河,四门外各有吊桥,城墙内四角各有海子,还有外城、圩门和外壕。
如果耿仲明六千兵仍在,那凭这座砖城,加上不远的兖州八旗大军,完全可以不惧明军。
但现在,耿老二跑了。
甚至城里无粮、无人。
他就剩下九十八骑,分守四门都不够。
尚可喜的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绝望感,他望着城外的那明旗,不由的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在那面旗下战斗的岁月。
当年他与父兄等不甘后金肆虐,与父兄奋而投军反抗,投入到毛文龙麾下,加入了东江镇,他在东江镇奋斗抗战十年,一路积功至广鹿岛副将。
回想那十年,是他人生最热血激昂的十年,也是他人生最有理想,甚至愿意为理想而死的十年。
那是他人生最有意义的十年。
他反抗后金,为大明为汉人而战,为忠义而战,这是悲壮的十年,也是气吞山河的十年。
他不愧辽东的同族,无愧朝廷。
当年若不是毛文龙被袁崇焕擅杀,之后东江镇频频内讧,他虽一直听令朝廷,为朝廷镇压叛乱,可最终换来的却是东江总兵沈世魁要冤杀他。
他是被迫投降后金的,为了大明朝,他的家族死了几百口。
再回首,那些尘封的记忆再次清晰起来。
看着那面明旗,尚可喜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
“大王?”明贼要攻上来了。“我已经让弟兄们分守四门,可咱们人太少了。”
尚可喜却没有半丝慌张,他看着还是当年从东江一起跟随他的中军官,“耿老二故意要借刀杀人,陷我于死地也。孔有德之前在夏镇失手,肯定清楚明军实力,却故意一字不提,让我代为前锋,呵呵。”
“大王,弟兄们掩护你突围回去,一定要向朝廷弹劾孔耿二贼。”
“迟了。”
“我们只带了一匹马跑出来,这一路人疲马困,现在外面这么多明骑,根本不可能再逃回兖州去。
这里就是我终结之地!”
“大王,弟兄们掩护你逃,我跟大王换衣甲,去吸引明军。”
“没用的。”
如果他早知道济宁是空城,他不会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来这,他往其它方向逃,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现在被困于此,没有半点机会了。
“曾经我为大明奋战十年,无愧君恩国恩。后来被迫逃奔后金,太宗皇帝待我也是恩重如山,我一副将归附却授封王爵,如今就让我死在此处吧。”
“我死后,你们砍下我首级,开城投降吧,也许能得明军饶一性命。”
城外明骑奔驰,红旗猎猎。
绝望的尚可喜拔剑。
“大王,实在不行我们一起降了吧!”
尚可喜拒绝了。
“我曾是明臣,可早是过去,我十二年前渡海降清,便不再是明臣了。大清待我不薄,我又岂能反复无常。”
“如今唯有一死以报大清之恩,以死以明我志。”
尚可喜在辽东海州还有家人,还有部将们,他还有七个儿子,最小的儿子才刚出生,如果他现在投降,在海州的族人们肯定难以幸免。
说罢。
尚可喜挥剑自刎。
城外号角洪亮,明骑呐喊震天。
“大王!”
中军抱着尚可喜落泪,跟随尚可喜十几年,却不料是这般结局。
尚可喜双目无光,眼神焕散。
一代枭雄,就此死在了济宁空城。
中军抱着尚可喜的尸体狼嚎,召来了剩下的几十骑。
“大王不愿降明。”
“我亦不愿降明!”
“我等妻儿家小皆在辽东。”
几十骑皆是尚可喜最心腹的家丁,闻言皆是沉默。
“让我们为大王焚化,不让明贼辱大王尸身!”
几十辽骑默默的去取木头等。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降明,或许可存一命,但在辽东的家人必死。或者如尚可喜一样自杀,用自己的命换家人的命。他们死了,还能得个战死之名,妻儿还能有抚恤。
城外,张名斌、朱胜利领骑兵开始攻打,一路很顺利的突到了城下,毫无反抗。
正疑惑时,城中升起滚滚浓烟。
当数名骑兵用钩索攀上了城墙,然后从里打开了城门,接明骑入城后,他们都没有遇到半点抵抗。
最后,他们在济宁州的州衙,看到还在燃烧的大火,以及从里面散发出来的阵阵烤肉味道。
火灭。
金吾骑兵找到了九十八具烧焦的尸体,从铠甲等残片判断出,这正是逃入城中的尚可喜等人。
举火自尽?
张名斌都有几分不太相信,派人继续搜索全城,结果马也找到了,找到九十八匹马。
“真死了?”
“看样子是死了。”
“这济宁城的耿仲明呢?”
······
在搜索了一个时辰后,他们得出结论,尚可喜确实死了,举火自焚而死。
把那具烧的半焦的尸体收敛起来,张名斌让人赶紧向后方报捷。
全歼鞑子智顺王尚可喜八千人马,更迫尚可喜自焚济宁州城。
第324章 传檄天下王师振
兖州。
当尚可喜八千人马全军覆没,连尚可喜都被迫自杀于济宁州城的消息传到,谭泰气的把来报信的那名哨探抽了好几鞭子。
愤怒的他立马召来了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等。
“怀顺王为何弃守济宁?”
耿仲明是最先知道尚可喜没了的,甚至听到消息后还大笑许久笑到眼泪出来,他跟尚可喜之间那是深仇大恨,如今终于得报了,哪能不高兴。
他撤离济宁时,本就是故意的,他的侦骑探到尚可喜兵败后,不仅没去接应,反而立即尽取济宁城中钱粮,然后把城中百姓也驱离,自己带兵撤退。
他早就想杀尚可喜,但同朝为臣,他亲自动手朝廷绝不允许,后果不可承受,但借刀杀人,却是可以的。
面对谭泰的质问,耿仲明的回答也是早有准备,“我在济宁接到消息,明鲁监国亲提御营诸军北上,先前崇顺王就是一时大意不备而遭遇重创,智顺王自己不吸取教训,仍轻敌冒进,导致被伏击包围,我听到消息时,说是已全军覆没了,而明军趁胜杀来,人马七八万之众,我军仅六千人驻济宁,城中又无多少钱粮,如何能守。”
“况且,当时济宁城中还有明军奸细,也趁机作乱,意图里应外合,济宁城中多处粮仓草场被烧,甚至有人纵火,还在水中下毒,情形十分混乱危急,末将也是见形势危急,这才下令撤离济宁。”
“赶回来与大将军汇合,也是怕兖州有失啊。”
谭泰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耿仲明一口咬定是尚可喜轻敌冒进,导致全军覆没,他为安全起见,才退守兖州合防,他毕竟又是王爷,谭泰这个大将军也不好怎么处置。
“我会将这些如实上报朝廷的。”谭泰咬着牙道。
何洛会在中间和稀泥,缓和了一下气氛。
“想不到这明贼如此狡诈,还没碰面,就已经两蹶名王,我三万大军竟已折损万人,现在不仅徐州没抢到,济宁又丢了,这鲁监国是真想打回封藩老家兖州来吗?”
济宁与兖州不过数十里而已。
明军的攻势之利,简直是让谭泰等都不曾想过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震惊之余,谭泰等倒也还是认真起来,第一时间把还在四处收集粮草,抢掠钱财的人马都汇聚到兖州城。
孔有德和耿仲明两部还有万军,此时也不管之前的事了,先让他们分驻城外扎营。
这居然摆出了一副守势。
“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到底来了多少明军!”
连续被重创两次,谭泰此时也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他上次南征是在西路,打李自成一直追到湖广,也跟明军交过手,那些明军无不是一触即溃,甚至未战便降。
可这一次,损失了上万人马,而且损失的还是孔有德和尚可喜的这些精锐辽东汉军,这就不得不让他重视起来。
厉害的对手总是值得尊敬的。
“我建议,立即把山东、河南的绿营也都调来兖州,这个鲁监国不简单,咱们必须得小心应对。”何洛会提议。
谭泰也只能黑着脸点头。
·······
淮安。
朱以海与刘良佐、吴易等一干大臣将军们看着朱胜利亲自快马送到的特殊快递,都不由的惊讶万分。
“这就是尚可喜?”
“回殿下,此正是那贼。”
花马刘都万分好奇的看着这具焦尸,“从这铠甲上来看,倒是符合其身份,不过也有可能是换了铠甲衣袍。”
朱胜利又取出来一物,却是尚可喜的智顺王金印。
黄金所铸,好在有盒子装着,在火里没受到什么毁坏。
此外还有诸如尚可喜的武器刀剑,他的坐骑鞍子等等,再加上当时济宁城中的兵都死了,没人逃脱,那么朱胜利认为这就是尚可喜本人。
众人对着这团焦肉,注视良久。
许久后,朱以海才终于转身离开。
“孤本来都以为这次北伐战役已经结束了,想不到你们还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夏镇的青年一把火烧了孔有德半支人马,你们又还能在鲁桥两战歼灭八千尚可喜兵,更想不到你们还能逼的他自焚。”
朱胜利也笑道,“确实也是意外。”
“本来我们也是拆了夏镇后再拆徐州,准备拆完后就南下的,结果夏镇青年过来说炸的孔有德狼狈撤离,我们就过去查看,却看到他们屠了夏镇上万人,我们过去帮着收敛这些死难百姓,实在心中气愤,便想着是不是给鞑子报复。结果这喜可喜倒是来的很快。
“大家一商量,不如试着伏击一下,于是就在鲁桥镇设了个伏,据凫山伏击,这尚可喜的四千骑非常嚣张轻敌······”
一切可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两蹶名王,歼敌万众。
“殿下,兖州的鞑子满汉就两万人了,”朱胜利道。
朱以海听了却没怎么动心思。
“天越来越冷了,早上霜一天比一天厚,河水开始结冰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不趁胜追击吗?”
“见好就收,灭了鞑子上万辽兵,够了。”
此时还没进入十月,但淮河以北的寒冷已经越来越厉害,早上霜厚厚一层,树上都挂厚厚的雾淞,池塘上的冰都能结厚厚一层。
很快,运河都要封冻不能通航了。
而且,这次北伐时军中将士的衣装还是夏秋装,冬装都还没来的及置办,现在虽在筹办,但也没这么快完备。
原来计划是打下淮安后,要占海州和郁洲岛过冬,又在几大湖里留些船兵游击,可现在因为这极寒,朱以海只得改变策略,今年冬天是无法留在江北了。
拿下徐州之后,本来这次北伐战果就很不错了,江北基本上糜烂了。
但现在还能意外的歼灭一万清军,这就更是额外收获了。
可朱以海仍然很谨慎小心,他是全军的最高决策者,必须谨慎的走好每一步,如履薄冰。
说到底,还是他现在本钱太少了,不敢孤注一掷,一旦输了,可就血本无本,他输不起。
“把这好消息传檄天下,让所有人知道,这鞑子也不过如此而已,他们入关,并不是他们真的无敌,而只是捡了个便宜,碰巧罢了。如今我朱以海必将带领将士们,恢复中兴!”
“希望天下所有忠义之士,都能看清鞑子外强中干的本质,就以那区区二十万八旗,真欺我中原无人耶?”
第325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朱以海的北伐军前锋金吾骑兵,距离他老家兖州鲁王府,仅仅只有几十里了,但最终止步于济宁,并没有继续推进。
朱胜利他们撤离前,用火药爆破了城墙,还把部份军粮拿出来放赈给灾民,先从中招募了大批工匠、读书人后,又为犒营娉了许多年轻新娘子后,拿剩下的粮食以工代赈,让灾民们协助毁城。
这边大拆迁,那边金吾骑兵却虚张声势,奔至兖州边境,做出要围攻兖州的样式,还对外各种宣传,什么监国殿下已派九王率领八万步骑为前锋赶到济宁,而监国也正召集十万人马汇聚徐淮,誓要收复兖州,要重新安葬鲁藩历代先祖陵寝。
朱胜利他们的骑兵封锁了兖州济宁一线边境,清军的侦骑无法南下,对这边的情报也摸不清楚,各种虚虚实实的消息汇聚到兖州城中。
谭泰也是搞的一头雾水。
没有准确的情报,便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和应对。
但谭泰遭遇了两次大败后,现在并不敢轻易的再派出八旗南下,他让孔有德和耿仲明派骑兵南下深入济宁徐州一带打探。
可这两人也很奸诈,尚可喜全军覆没兵败身死,也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对明军也多了几分忌惮,谭泰交给他们的任务,他们也不过是敷衍而已。
下面的侦骑此时更不敢真正深入敌境,在边境上绕几下,顺便抢几个村子,杀些无辜百姓充当敌人探马虚报军功。
这种情况下,谭泰更不敢轻易派八旗南下,只得不断给北京告急求援,一边向山东河南北直各地调兵调粮。
不过谭泰只是征南大将军,他并不能直接调动周边几省的军队,那些督抚们接到他的信后,都是心中不安,赶紧调兵来增援守卫自己的重镇要地。
大家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得不到援兵的谭泰,只能据守兖州,日夜提防。
北京。
当多尔衮接到谭泰奏报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等回过神后,多尔衮立即召开了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在京的八旗王公、议政大臣和汉人的学士、尚书等大臣都被召来紧急商议对策。
“尚可喜真死了?”
不少人对这个消息不相信,可多尔衮告诉他们这是真的,不仅尚可喜死了,他的八千辽兵也全没了,孔有德之前还折损了小两千人。
“谭泰急报,明军已经逼近兖州城郊,他们的游骑甚至压制了孔耿二部的哨骑,据他们推测,现在明军主力北上,兖州附近起码有不下五万明军,而在徐州、淮安等地,还有许多人马。
这次打头阵的是明国江南江北提督、总督御营军务兵部尚书朱武,监国鲁王也亲自随军北伐,坐镇淮安·····”
多尔衮说出惊人之语。
“我欲奉皇帝陛下领在京八旗亲征山东,一举歼灭鲁监国!”
议政王大臣们无不惊讶万分。
都到要请皇帝御驾亲征的地步了?
可皇帝才八岁。
摄政王连八岁的皇帝都要带着亲征,这已经不仅仅是亲征,而是要表达举全国之力的决心吧,可真到这种地步了?
“之前郑继武不是还刚攻下了明行在绍兴?”有人问。
“这也正说明,鲁监国尽提兵马北上了,郑继武才能一举攻入绍兴,我们之前大意了,都没有发现这点。”
大学士刚林提醒多尔衮。
“殿下,眼下马上入冬,在京八旗南下也多有不便,更何况,若此时调动几万八旗和随征汉军、绿营等,需要的钱粮,一时供应不上。”
“运河马上封冻,到时这粮草运输供给也是大问题,而现在山东之地已经无法供应大军了,谭泰之前在山东久拖不前,也是因为粮草供应不足才导致的。”
管户部的豫亲王多铎这个时候也站出来表示,“自七月后,长江、运河皆堵塞,湖广、江南的钱粮皆未入京,眼下户部所管国库中已经只剩下了三十万两银子了,但欠兵部军饷、抚恤等已累积五百多万两了······”
“京师的漕粮仓也都空了,马上要过年了,这百官和旗人的禄米月粮都还没着落。”
打仗得要钱还要粮。
去年入关后,用了半年时间,饮马长江、钱塘,打下了北直、山西、山东、河南、陕西、湖广、江南,以及半个浙江和江西,军事形势大好。
但也因此接下了这大半个明朝的担子,几十万投降的明军,招抚的贼匪,还有无数的官吏等等,甚至之前还要优抚那些宗室、勋戚,善待那些士绅。
这些包袱压在身上,让大清一下子就不适应了。
而等到南方形势转变,军事上也开始吃紧后,财政问题就更严重了。
现在八旗王公贵族们倒是很有钱,八旗旗人也还不错,可问题是朝廷没钱没粮了。
粮仓湖广收不上粮,税赋重地的江南淮扬又收不上钱,运河都堵着。
陕西河南山东这些地方早打烂了,没的指望。
多尔衮已经深切的感受到大清在严重失血,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就得退回关外老家了。
所以他想趁现在八旗还有一战之力,趁明军还没恢复,毕其功于一役,跟明军在山东决战。
但多铎却泼了他冷水。
现在根本不可能。
眼下开始着手筹备粮饷等,大约在明年开春解冻后,才有可能南下,但这个任务也很艰难,因为现在湖广江南等地全打烂了,秋税无法入京。
从其它地方征集也是十分困难。
现在的情况,别说御驾亲征山东,就是今年过年百官俸禄、旗人月粮这些都要发不出去。
如果不能解决漕粮入京的问题,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北京有这么多官员和八旗等将士,如果漕粮不能按时入京,这可就没有口粮,要发生饥荒了。
这不是开玩笑。
想当年明朝时,因北京到通州的运河堵塞,都能导致北京粮价大涨,百姓饥荒,更别说如今天津、通州无粮了。
代善也表示现在情况确实很棘手,明明八旗战力仍然能碾压明军,可就因为战线扯的太长,明军又总是游击,这让八旗无法迅速的击溃明军,被迫东奔西走,却又总找不对对手。
湖广局面虽然解围,但仍然打烂了。
如今明军糜烂江南后又进攻淮扬山东,这种打法,很有几分当年清军在关外对明军的作战策略。
现在他们尝到这种痛苦了,想打却打不着,钱粮税赋等都被糜烂。
“赶紧送弘光南下,派人跟鲁王议和。”
原本不愿意和议的济尔哈朗、代善、豪格、阿济格这些王公们,这个时候也只能妥协了,先把眼前这难关过了再说。
从议政王大臣会议回来,多尔衮身心疲惫。
他本想亲征山东,集结八旗全力一战,但代善等人却并不愿意这么拼,这个理由那个困难的找了一堆。
他们居然害怕了!
他叫来陈名夏、刚林、冯铨等人,“让钱谦益、陈洪范立即送弘光帝南下,另外把潞监国送到长沙去,跟鲁王议和。”
“告诉谭泰,朝廷暂时无法再抽调八旗南下山东,让他先紧守兖州,实在不行,就退守济南,不要再轻敌浪战了,待明年春暖花开时,再南下吧。”
做出这个决定,多尔衮很无奈。
对三顺王,多尔衮犹豫了许久后,最终还是决定赐谥号武壮,让尚可喜九岁的长子尚之信承袭智顺王爵位,为了表示朝廷优抚之心,他还决定把顺治的一位姐姐许给尚可喜的次之尚之孝。
对于此次严重失职的孔有德,不仅没降旨惩罚,反而下旨安慰,甚至还让太后收孔有德十岁女儿孔四贞为养女,封和硕格格,甚至暗示将来许配给顺治皇帝。
而对耿仲明,多尔衮也亲自给他写信,说他擅弃济宁,致尚可喜被围自刎殉国,朝廷议罪当夺爵入狱,但念他当年主动归附,又屡立战功,所以宽大处理,甚至还授他儿子耿继茂世职精奇尼哈番(子爵),希望他能够知恩报效国家。
钱谦益南下前,多尔衮特召见他和陈洪范两位使者。
“见到鲁王后,跟他好好劝说,我大清入关定鼎中原,这是不可改变之事实。但念在两国渊源,只要鲁王肯奉我大清为宗主,那么大清可以考虑以其为藩属,划给他浙江福建两广云贵六省之地·····”
多尔衮的议和条件是明国向大清称臣,明国皇帝降一等改称国王,为大清藩属,如朝鲜例每年还要向大清上缴一定的钱粮贡品。
“这个贡品,便暂定粮食四百万石,银一百两万,黄金十万两。”
这个数字,其实基本上就是原来明朝对南直、浙江的漕粮数,银一百万两,相当于是原来的金花银,至于十万两黄金,可视做是对原来的几省商税等。
钱谦益道,“如果给鲁王六省,他们只怕不满足,而且没有苏松、江西,他们也很难凑的出四百万石粮上贡。”
“先谈,慢慢谈不及,但前提是谈判开始,鲁王必须得撤回浙东,否则没的谈。”多尔衮交待,“你可以透露点风声,只要他们愿意谈,还是可以谈的,要让他们感觉朝廷愿意把长江以南都划给他们,以长江南北分治。”
钱谦益一下子听明白了,这是行缓兵之计了。
“弘光先送到江宁,也可以送到杭州,先不急着送还给鲁王,以此做筹码跟他谈,如果谈不成,就送鲁王去绍兴复位,或是送去南昌也好。如果朱以海愿意好好谈,那么把弘光匀给他处置也是可以的。”
多尔衮才不会在意弘光的死活,这不过是一个筹码而已。
会话还没结束,侍卫送来一封急报。
“江西提督金声桓叛乱降明,总兵王体中被杀,巡抚章于天等被俘降明,赣北皆叛投明军,江西全境失守······”
看完这封急报,多尔衮脸色乌青,双手颤抖。
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啊!
第326章 监国驾临耀武威
朱以海率金吾骑兵奔至兖州城下。
身后八千骑兵旗帜飘飘,后面还有无数旗帜招摇,仿佛十万大军汇聚,烟尘弥漫。
“监国驾到!”
八千金吾高呼,黄龙旗猎猎。
在一路北伐,招降、击溃多支清军后,朱以海也缴获了不少战马、铠甲,金吾骑兵也一路扩充至了八千骑兵。
八千骑兵身披绵甲,往那里一排开,也有排山倒海之势。
兖州城上,征南大将军谭泰面色阴沉的站在那,始终没有说话。
此时兖州仍有不少马,一万八旗和一万辽东汉军,一万八旗驻于兖州城中,孔有德和耿仲明各率本部几千人,分驻城外东西,因为得不到山东河南等地兵增援,又无粮草补充供给。
而北京也派来加急使者,命令谭泰不得轻敌浪战。
朝廷对战死的尚可喜厚抚,对败战的孔有德也安抚,甚至对失职的耿仲明也不追究,偏对谭泰这个大将军处了严厉惩罚。
由一等公降为三等侯。
副将何洛会也被剥夺世职,仍令戴罪立功。
有摄政王的严厉惩罚和约束,二人都不敢轻易出战,尤其是因为孔耿二人消极,不能积极打探到明军情况,谭泰也就只好在兖州城中等着过冬。
孔有德和耿仲明被拒绝入城,只得在城外驻扎,天气渐寒,他们抓来许多民夫,整天帮着修建营寨,硬生生的把临时营地建成了半永久的城寨,有壕沟有土墙,有墩台有箭楼等。
寨子里还修了许多土房、木屋,免的天冷帐篷太冷。
大家都忙着修寨子也自然没时间去做其它的。
明军一直扑到兖州城下,结果谭泰的八旗龟缩城中不出,而孔有德和耿仲明分守东西寨,更是龟缩不出了。
“明军如此雄壮,难怪尚可喜兵败身死,仅这近万甲骑,便已经非常了得了。”
城头上,何洛会看着那无数明军,也不由的感慨。
“这都有几分关宁骑兵的味道了。”
“你说这鲁王怎么能这么短时间凑出这么多精骑?”
谭泰也无奈,他找谁知道啊,“你看那骑兵后面,旗帜隐隐绰绰,我估计只怕还有更多的人马,之前不是说明军打杭州城时,红衣大炮都有数十门,而且比我们的还要更重射的更远吗?那里可能就有红衣大炮!”
“那咱们守的住吗?”何洛会都有几分怀疑了。
毕竟这明军能够从绍兴一路打到这山东兖州来,确实太出人意料了啊,清军自关外起,那也是攻城破寨的老手了,但他们攻打城寨也就那老三样,先围,再挖沟壕切断与外面联系,然后红衣大炮轰。
当年明军在关外修城守城的本事可非常了得,硬逼的鞑子们练就了一手同样了得的攻城战术。
以往清军主要是攻,如今换成自己来守,而对方兵强马壮,还有许多更厉害的火炮,这不由的让他们开始担忧起来。
红衣大炮攻城的效果可是非常显著的。
“咱们两万人马,据城而守,应当能守的住。”
“我就怕城外的那二王不可靠啊。”
“不至于吧。”
“他们投降或许不至于,可我就怕关键时候二人弃我们而逃啊。”
满汉互不信任,也是极正常的。
可眼下情况,双方仍不信任,那可就更加难守城了。
“那就唯有死战尔,我一万披甲八旗,难道还守不住一座兖州城?”
兖州城做为鲁藩镇守了二百多年的封地,整个城池很大也很坚固,城里还一座王城,现在已经是八旗驻防的满城了。
不过谭泰也不是很有信心,因为早在崇祯十一年清军入关时,就曾杀到山东,攻破了这座兖州城,当时的鲁王朱以派城破后自杀,镇国将军朱以海被砍了三刀未死。
谭泰很想直接率八旗出城而战,但现在搞不清明军来了多少人,又不太信任孔耿二王,加之有摄政王的严令不许出战,也只好守在城中。
朱以海带着八千金吾甲骑在兖州城下耀武,并不是来攻城的。
因为他只带了八千甲骑来,并没有带步兵车营,也没带大炮。
他这次深入到兖州城下,是为了掩护其它人马把兖州城周边也给拆了,当然,这也仅是附带。
他这次来其实还只是为虚张声势,真正目的还是掩护北伐明军开始撤退。
故意出其不意的来到城下,做出攻城态势,也只是吓吓鞑子,而且骑兵速度快,想走也容易。
“鞑子真不敢来战?”
诸将看着城内和城外寨子里的清军不敢吭一声,都万分惊讶,他们并不知道朱以海已经通过钱谦益的密报,知晓了清廷和多尔衮对如今山东局势的部署对策。
鞑子一时摸不清形势,又无法出兵南下,于是只好稳妥起见,特别是在江西反正消息传回后,据说多尔衮气的吐了血,然后一天内派了三拔使者到兖州,警告谭泰等不得浪战,让他们就坚守不出,绝不能再轻易上明军的当了。
不可再犯孔有德尚可喜的错。
要是这两万人马再上当覆没,那清廷可就真的再也挡不住明军,到时朱以海就能横扫整个山东和河南,甚至进入北直。
要知道洪承畴已经到了武昌,他给多尔衮上了一道奏章,谈及现在湖广和江西、川陕的形势,认为湖广现在彻底糜烂了,江南也一样。
如今只要重建驻军,一靠八旗驻防,但八旗数量太少,所以还得依靠汉军。但他直接跟多尔衮提出,山东、河南、北直的绿营兵不要,说这些兵太软弱不堪战。
这不是洪承畴这个福建人瞧不起北方人,而是在明末时,这几个地方早反复拉据打烂了,确实也没几个好兵了。
他指名要求山西、陕西和辽东兵,说这些兵艰苦能战,然后又要求从那几地的绿营中抽调青壮精锐敢战者,大约要求给他调三万左右驻防湖广,加上一万五左右的八旗,然后才能保湖广不失。
再以此为基础,再在湖广本地招募一些土蛮等,足兵然后足饷,再足训,并配齐装备,再展开对江西、四川广西等地反攻。
在此之前,没法再打了,他甚至都提议主动把已经成废墟空城的长沙给放弃,因为实在没法守,要么朝廷干脆把三顺王或吴三桂这样的大将,封藩长沙携家眷镇守。
这样一来,他们肯定会十分卖力的镇守。
洪承畴的这道奏折,据说让多尔衮气的踹了桌子,本还指望着湖广那边能够再有所进展,起码也要进攻牵制下明军。
谁知道洪承畴居然还想放弃长沙这样的重镇,想凭江而守,只守洞庭湖北。
江西反,湖广烂,多尔衮也只好再次派了几拔使者到兖州,再次警告谭泰他们坚守,不得浪战。
朱以海知晓了这么重要的情报,自然也就有恃无恐,趁着运河还没结冰,他的兵乘船沿运河而上,济宁、东平、安平、东昌、临清,一直到了北直隶的南面边境上。
基本上如入无人之境。
山东根本没人敢守,更不敢来战,明军刚到东平,山东巡抚就吓的把兵直接调到济南去增防了,运河上的东昌、临清这些重镇,都顾不上。
实在是兵力太少也太弱,分守各城,那就必然是各城皆破的下场,只能集中去守济南。
不过朱以海也没让他们更加深入。
济南易守难攻,不能轻易去惹,万一被兖州的这两万清军再堵了后路,可就进退无路了。
至于北面的德州等地,更是不能去,再去那就要深入北直,北直绿营虽不能打,但北直有不少驻防八旗,孤军深入,同样会被包围。
朱以海也只是仗着现在掌握了清军上层的部署,知晓清军部防甚至他们的命令,才敢这样捋捋胡须。
他在这里威吓兖州清军,那边趁机扫荡一波。
清军想议和,朱以海当然也通过钱谦益等内线知道了。
知晓多尔衮想议和行缓兵之计,朱以海也乐得将计就计,他比鞑子更需要时间缓和。
有心议和,却更得表现强硬,这才有了这出看似极为冒险的八千甲骑耀武兖州城下的举动。
八千金吾在城前不断呐喊挑战。
两万清军龟守城寨不出。
夜晚,朱以海就在城外扎营,摆出一副欢迎来袭的态势。
孔有德和耿仲明十分能忍,坚决不开营门,一派一兵出寨。
倒是谭泰有些忍不住了,后半夜的时候,派了几千八旗,分做几路,佯做进攻,虚张声势。
可明营却沉稳的很。
就静静的不动如山。
一名鞑将不顾谭泰佯攻的命令,带兵直冲大营,结果迎接他的是无数的铳箭,甚至还有不少小炮。
轰隆隆的半天后,那位鞑将丢了几十具骑兵尸体,慌忙退回,然后第二天早上,这个鞑子佐领的脑袋就被挂在兖州城门上,那支骑兵的军官们,全都被撤职,每人罚一百鞭,罚充马夫。
接下来,就两军相安无事,再无动作了。
朱以海在兖州城下天天练兵,甚至搞起骑射比赛,如此呆了整整半个月后,一个大雾迷漫的夜晚,明营人叫马嘶动静不小,惹的清军都十分紧张,全员披甲,顶着寒风吹了一晚上,结果等到上午雾散后,他们才发现,十里外的明营已经没了。
明军拔营撤离了。
谭泰小心的派出轻骑侦察,最后得到报告,明军已经沿运河南撤,济宁城空无一人,城墙也拆的差不多了。
骑兵不断有消息传回。
明军撤离鲁桥镇,撤离夏镇,撤离徐州,撤离清河,撤离淮安·······
淮河以北再无明军。
此时,已经是十月中旬,淮河已经上冻了。
谭泰等终于可以长松一口气,赶紧向北京报喜,明贼终于全都撤离淮北了。
第327章 南渡长江逼南京
明军开始渡江的时候,镇江和江宁城中的清军都慌作一团。
镇江副将马得功,原是黄得功的副将,当初跟田雄一起掳了弘光降清,但并不得重用,到此时仍不过是个镇江副将。
当然,相比起被迫在杭州城中抹脖子自杀的田雄,他又还算幸运的,毕竟还活着呢。
可当接报明军开始从扬州渡江的时候,马得功还是慌的一批。
扬州过江,可就直奔镇江来啊。
想想都有几分荒诞的感觉,他堂堂清军副将驻防镇江,结果明军居然是从扬州南渡。
“快向江宁严经略报告求援,鲁监国和九王要南渡了,镇江兵少,只怕守不住,请严经略和陈提督速速派兵来援。”
陈锦自到任操江提督后,又被加安徽巡抚之职,原安徽巡抚刘应宾贬为左布政使,陈锦还是很用心的在整顿长江水师的。
这段时间针对明军的水师优势,也想出了一些计策,比如用铁链、船只连结而成的锁江防线滚江龙,就在镇江和江宁这边设了好几道,又在几处关键地方,设立了江上浮营,称为木城。
还在江心沙洲和渡口建了不少岸防炮台,架设了数十门大炮。
这些工事也是耗费了陈锦无数心血,条件再苦再难,也得想办法把这江防短板补上,否则明军来去自如,江宁也不安全。
只不过陈锦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这还是得到经略严我公大力支持,把本就不多的那点钱粮物资,都优先打造江防了。
使的连经标、督标等都没能完成整编,缺粮少饷嘛。
为了挤出钱粮搞江防,严经略与马总督还有钮祜禄陈漕督他们也是加快对绿营裁整力度,导致大量绿营被裁并,许多绿营并被遣散,也因此惹的许多绿营武官叛乱。
这些人本就是新降不久的明军等,投降后朝廷授官,驻防各地,结果缺粮少饷的,但大家手里有兵有刀,还能抢还能征派,日子也还能过的去,甚至武将们日子普遍还过的不错。
可是现在朝廷要跟他们过真格的,要裁撤他们,然后让他们去江宁接受经略总督提督他们的考核,量才任用,甚至要让他们去北京兵部铨选侯官,这不是扯淡吗?
更别说严经略还铁面无私,先拿了江宁的几支绿营动刀,什么冒籍虚名,什么克扣兵饷、抢掠百姓等等罪名拿出来,喀喀一顿砍,砍了好一通人头滚滚。
这下更逼的那些绿营军官们坐不住了,谁也不甘愿啊,都是乱世里的兵贼,手里有刀还能任你拿捏?
反了他娘的。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大清不待见,我投大明去。
这段时间鲁监国跟九王在山东徐淮一带北伐,压的谭泰大将军和三顺王他们都不敢动弹,甚至还逼死了一位王爷,而江南这边也不太平。
自吴胜兆、李成栋这两大军头反正后,各种什么参将、游击、守备,甚至都司、千总的叛乱反正此起彼伏,今天这里反了一营,明天那里反了一将。
而严经略态度鲜明,坚决不会妥协。
谁敢叛乱,就干谁。
这边招兵买马,重建经标、督标、提标,那边就奔赴各地平叛镇压,天天就是打啊。
反正严我公给北京的奏报那天天是好几封,今天这里反了,明天那个反了,好在严公果决,马国柱陈锦辰泰这几个督抚也比较用心,大家合力下,各地叛乱也都是旋起旋灭。
江南绿营整顿的事情也是逐步推进着。
虽然这个过程里,新组建的标兵们也损失不小,伤亡挺大,尤其是军械等损毁严重,急需补充,但原来不堪用的绿营,也在也算是彻底挑破脓包,除绝隐患。
镇江副将马得功这段时间没少被打压,但他比较能忍,毕竟他当年跟田雄一起擒了弘光降清,如今朝廷都把弘光送到南京,正在跟明国谈判,要送他回去复位。
他马得功已经没有退路了啊,别的绿营能转身去投明军,他可回不去。
只能忍着。
上面要实兵实饷,他也只能老实的交出名册,让严经略来清点他的兵,清点他的器械,要他吐出一些吃的兵血,也没办法。
反正这几个月左整右整,马得功这个镇江副将,整来整去,整成了提督操江陈锦手下十二营之一的镇江营副将了,手下就一千人。
实打实一千人,原来他手下可是号称五千人的。
甚至军官都给塞进来不少,现在完全就是陈锦说了算。
可马得功也得忍着。
本来是江南镇江总兵,降成协镇副将,再到现在成提督操江水师镇江营副将,直接隶属陈锦了,变成了水师将领,这地位可比以前低多了。
但他也得忍着。
江宁城中。
得知明军开始从扬州渡江,严我公立即召集了三省总督马国柱,操江提督兼安徽巡抚陈锦,漕运总督兼淮扬巡抚辰泰,新任江宁巡抚张大猷,左布政使刘应宾,八旗驻防左翼巴山等紧急商议。
“我建议集中兵力,半渡而击!”陈锦的长江水师十二营也勉强整编出来了,在严经略的大力支持下,现在拥有整整一万二千人马,比严经略的经标加上马国柱的督标加起来还多几千。
严经略和马总督各五千督标,都只实编了三营三千人,两人加一起才是陈提督的一半。
何况还掏空积蓄为了建了三座木城浮营,几十座炮台等,镇江也全面整顿加强了。
“明军的鸟船虽然火炮多,但毕竟是江中之舟,而我在江中沙洲上筑有炮台,有数十门火炮,这可是击不沉的炮舰,何况还有拦江的滚江龙数条,只要我们联合所有兵马,放手一战,就以这长江为战场,有很大把握击败明军。”
为了说明巴山等的驻防八旗参战,他还拿出了明军不肯议和这事来谈,“那鲁监国不是不愿意议和吗,那咱们就打到他肯议和。不说彻底歼灭明军,只要我们能占一点上风,那他以后就不敢再这么气焰嚣张。”
“若是我们还能重创,那以后主动权可就全在我们,甚至鲁监国的主力若是受重创,则必然只能退回崇明、舟山等地,不敢再入长江或是江南袭扰抢掠了。”
“与其被动防御,哪如主动出击?”
严我公看着陈锦这番慷慨激昂,一如继往的表态支持。
“我大清就需要陈提督这样的敢于担当的臣子,咱们身为朝廷地方大员,食君之禄就得为君担忧,现在明军如此肆无忌惮,嚣张无比,岂能容忍?本经略也知道江南绿营整编还没完成,但形势紧迫,我们不能慢慢的整编了,他们刚从山东返回,我们必须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打,我支持陈提督打,不打不行,朝廷养这么多兵马,难道就是吃干饭的?”
经略和操江提督如此高调,三省总督马国柱也无法说不打,连驻防江宁的八旗梅勒章京巴山也不好退缩。
虽然他觉得陈锦的这江防工事,还是有些太过简陋,尤其是缺少一支真正的水师,但也确实不能让由明军自由出入长江。
特别是刚劫掠席卷了山东徐淮的这鲁监国,若就这么放他们过江南下,那接下来必然又要洗劫江南了。
现在还有条大江可守,一旦放他们过来,到时又该怎么防?
马国柱不想打,倒不是他怯战。
而是跟巴山一样觉得,没这个实力。
现在江南的情况明摆在那,清军除了据守江宁、镇江、安庆、合肥、常州、苏州、太平这几座重镇外,对其它的地方基本上已经失去了控制力了。
尤其是近段时间整编绿营导致的各地绿营的叛乱,更是使的局势雪上加霜,这种情况下,江南清军十分苦闷。
虽然他们也积极的招募新军,可旧的绿营不堪用,新军还没成形,缺粮少饷,军械也缺,朝廷又无法调拔支援。
到现在,经略总督提督巡抚等的标营都还没完成,更别说原计划的八镇总兵了,至于协镇副将、参将等就更别提。
马国柱想稳,但钱谦益送弘光,从北直经河南走合肥这条路线抵达南京,试图跟明谈判,但那边却反而不愿意谈。
人家更是摆明态度,根本不承认弘光的帝位,因为之前鲁监国朝廷就已经正式废除了弘光帝位和弘光年号,去年是崇祯十七年,今年是鲁监国绍天元年,没弘光什么事。
你现在送弘光来,不是恶心人吗?更没的谈了。
马国柱这个总督最近日子比较难过,因为他总督的三个省,江西现在全境失守,河南是唯一相对还好点的,但河南穷河南乱,河南自顾不暇。江南更惨,上江的安徽等地现在苦苦支撑,下江的环太湖地区更是惨,而江北的徐淮更是已经彻底失守。
他这个总督责任是很大的,他想缓解局势,也支持严我公的整顿绿营,重建新军开始,但现在没钱没粮没军械,眼看着明军越来越强势。
“打,把兵马集中到镇江,打!”
第328章 珠连璧合严鲁计
马国柱听到辰泰喊的很积极,也只能无奈的点头应下,他知道辰泰为什么这么积极,辰泰这个漕运总督虽管着八省漕运,但重心在淮扬,尤其驻地在淮安,他还管着盐,甚至兼着河道总督,又兼淮扬巡抚,偏偏现在淮扬皆在明军之手,他只能被迫呆在江宁。
到现在连漕标三千五,都还没能恢复,因为严我公他们肯定得先就着操江提督、经标、总督标营等来,他天天呆在江宁,运河全线堵塞,半粒秋粮都没法起运,如何不急。
巴不得立马击败明军,然后他回到淮安自己地盘去。
严我公高兴的道,“诸公同仇敌忾,共赴国难,此战便交由陈提督统一指挥,各督抚标营,驻防八旗,皆汇于镇江,与明决战!”
“决战!”众人为自己鼓劲。
堂堂战无不胜的大清军,现在得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战前鼓劲了。
会议结束。
严我公回到书房,立即开始写密信,把清军的计划部署,甚至是陈锦的江防工事等,全都详细用约定密文写好,最后用制作成特殊的蜡丸。
叫来心腹族人。
族侄很熟练的把这颗特制蜡丸直接吞入腹中,等见到了鲁监国后,只要再喝点油拉出来就行了。
“一路小心。”
“放心,绝不会泄密的。”
“见了监国,代为请安,监国此次北伐,真是大快人心,”严我公小声道,“江南清军已经尽集结于镇江,此时江宁空虚,若是殿下有意收取江宁,眼下正是良机。”
“还有,一定要当心陈锦的江防,那几龙滚江龙、浮营木城和江心、江岸炮台,都得提防,这些都很厉害,不过只要监国按我所说的办法都能破解,只要破了陈锦江防,则长江仍可来去自如。”
“镇江重兵云集,切防轻敌,江宁空虚,可以来取。”严我公再三交待。
扬州。
明军已经开始准备渡江。
此时淮北的运河黄河都开始封冻,连淮南的运河都也已经快封冻了,朱以海无法在江北呆,为了安全起见,他没留守徐州淮安,甚至也没打算守扬州。
扬州可以充当南京的江北防御点,但无法单独立足。
他也没打算就这样回崇明或舟山。
跟鞑子打了这么久,朱以海现在也算是实力渐强,也对鞑子的底细看的更透,鞑子的入关,确实是充满了很多偶然性。
他们虽然在崇祯时已经能吊打关外明军,但是他们也只是在一隅占据优势,就其体量来说,与大明仍然有不小差距。
崇祯时的明朝内忧外患,确实已经腐朽不堪,但如今朱以海举旗的大明,虽然仍然还很虚弱,但是虚弱之下,却已经有了一支可战之兵。
清军真正能打的也就二十万八旗,而朱以海的十镇御营,现在虽还不能跟二十万八旗硬刚,可在边角的战局中,却已经很强。
二次北伐后,御营仍是十镇,但已经再次扩编了不少人马,比如金吾镇,现在就拥有了八千骑兵,增加了六营。
而勇士、勇卫、旗手三镇步军,也各扩编为八千战兵。
不仅是数量上扩充了,而且装备上也得到许多补充,有后方赶造的,也有前线夺来的。
神机镇也接收了一批新火炮火铳火药弹丸。
二次北伐的胜利,也给这些御营再次注入了更强大的自信,原来鞑子也是如此不堪一击,那些绿营更不值一提。
八旗精锐,也一样在他们面前连城都不敢出。
如今的御营,已经几乎没了有对八旗的心理畏惧。
这是一场场胜利打出来的。
在这种胜利下,清廷主动议和,朱以海却不急。
虽然他也需要缓和需要时间恢复,但现在鞑子更急,而他还有余力,那就先把自己的筹码再多拿几张。
挟北地大胜之威,当然要趁势再扫一波江南清军,有枣没枣先打三竿。
湖广的鞑子、绿营和山东的鞑子与绿营都被隔绝了,眼下江南清军成了孤军,朱以海反而成了不论是士气还是兵力都占优的那个。
优势不大,但毕竟是优势。
“四支舰队都到齐了没?”
“皆已汇聚扬州江边了,殿下,这次咱们要打南京吗?”朱成功刚从长江边来,那里已经汇聚了无数战舰炮艇运兵船,四大水师齐聚,加上御营步马诸镇,这个实力非常惊人了。
“先把陈锦的江防全给扫了,这长江是我们水师的长江,不是鞑子可以撒野的地方。”
陈锦趁着他主力北上之机,在长江偷偷摸摸的搞这些江防工事,朱以海早通过严我公知道了,但一时也没空理会,这次现下,肯定得毁掉的。
陈潜夫进来。
“殿下,老家来亲戚了。”
朱以海马上听明白这暗语,这是严我公又送消息来了。他点了点头,然后独自去见这老家亲戚了。
看完了严我公的密信后,朱以海也不由精神大振。
没想到江南清军现在这般不堪了啊,陈锦水师十二营一万二千人,但从镇江一直守到安庆,江宁这边也就四营四千,经标督标共六千,驻防八旗两千五。
江宁巡抚抚标两千。
这就是现在江宁这里全部的兵力了,一万四千五百人。
原来其它的绿营等都被整编裁撤掉了。
一万四千五,但都是实额。只不过新兵很多,原来绿营的许多老兵,被严我公以这些兵怂不敢战,油滑等理由遣散掉了许多,这段时间的绿营叛乱镇压,又消耗了不少江宁的战兵。
导致现在这一万多兵,新兵数量很多,有经验的军官也不足,披甲率也不高,鸟铳火炮这些,就更少了。
最精锐的还是巴山那两千五八旗驻防兵。
江宁周边也还有一些兵马,分别驻于常州、苏州、太平、和州、安庆等地,不会参与这次镇江之战。
江宁清军的虚实已经完全被严我公透露给了朱以海,包括镇江一带的江防工事。
有严我公在江南搞了几个月的大整顿,江南的绿营现在基本上不是叛乱投明,就是被遣散裁并,原来江南拥有大量的绿营,眼下基本上没了,同样没了的还有他们的武器铠甲等。
这极大的削弱了江南清军的力量,毕竟这些兵虽然怂,但跟在后面打打顺风仗,摇旗呐喊,甚至必要的时候推出去当炮灰等还是比较有作用的。
可现在他们被严我公以整顿之名,给搞没了,明面上这还是他的功劳,毕竟在严我公的报告中,各地绿营问题太多,说是有五千兵,实际只有两三千,甚至有的兵不兵匪不匪,打仗不行,骚扰地方却最厉害。
但实际上当这些原来的明军、顺营等降军绿营被搞没了后,江南这么大地方,防御上就出现了许多薄弱地带甚至是真空地带。
严我公的新军外表看起来确实听话,也很整齐,但新兵太多,缺少有经验的军官,甚至缺少武器铠甲,更没经验。
这样的兵更是样子货,名面上是实兵实额实饷,听从命令军纪良好,但就是不能打,数量还少。
可远在北京的多尔衮哪里清楚这里面的细节猫腻,更料不到他亲自看中十分赏识的江南五省经略,居然会是个高级间谍。
严我公的各种建议,看起来没有问题,甚至比洪承畴当初安抚江南的时候,大刀阔斧改革,是积极政策,但如今江南的这乱局,这般暗怀鬼胎的改革,不过是在不断的砍清军的墙基。
可严我公有成功的榜样摆在那,就是浙西等几府的超佳表现,简直一枝独秀,松江、嘉兴、杭州,再加上如今的湖州,四府安定太平,李遇春、郑继武超能打,朱国藩严继祖潘映娄等更是治理有方。
一边是乱成一锅粥的苏松宁镇,是湖广是江西,一边是一边独好的浙西等地,多尔衮自然也就深信严我公的成功策略。
总督马国柱提督陈锦、梅勒章京巴山等人,面对如今江南乱局,也毫无对策,所以也只能相信严经略,毕竟严经略还有摄政王的大力支持。
可谁又能想到,这位严经略才是江南糜烂的重要幕后推手,是他先把嘉兴悄悄变了颜色,又把松江暗里易了帜。
然后他把张存仁萧起远等一干浙江清朝文武大将给全砍了脑袋,最后还硬逼的吴胜兆李成栋等投明,还把驻防苏州的巡抚土国宝也给拉下了水。
最后还搞没了江南绿营。
更别说把江南底细完全汇报给鲁监国了。
谁又能想的到呢。
正如当初康喀喇巴山他们四将南下,手里本来握有一万精锐八旗,如果使用得当,甚至能扭转江南颓势,可有严我公这个卧底,把他们的部署、路线全都透露给了明军,甚至还故意烧了军粮,让康喀喇被伏击,让巴山等无法及时增援,有人这样拼命的扯后腿,还怎么赢。
江南的清军将领们现在对九王和鲁监国佩服万分,觉得此人用兵高明,鬼神莫测,却不知道朱以海又不是能掐会算,他的处处恰到好处,不过是暗里掌握了他们的计划而已。
第329章 码头
扬州府通州。
有鱼盐之利,航运之便。
明军有水师驻于通州南面的狼山,通州城内也驻有一军,形成犄角之势。
在这个初冬,已更名为南通的这座城市港口码头,一片繁忙热闹。
赵福递给赵贵一个刚烤好的红薯,“白薯,全是粉。”
赵贵接过在手里左右拍打去灰,然后就吃了起来。都是逃过荒的饥民,他们如今虽然成了御营粮台的吏员,赵福一个月都有四两二银子,而赵贵更是一月六两,还包吃包住,但两人似乎都留下了逃荒时的后遗症,总要在身上存点食物,甚至有机会嘴巴就不能闲着。
一天忙碌下来,捧着个烤红薯吃,确实非常惬意。
“也不知道她们娘几个已经到哪了。”赵贵一边吃一边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家那三丫头有没有嫁给御营兵。”
师家庄一战后,两人就算是跟家人彻底分开了。他们成了御营粮台的书办粮役,妻儿们则被编入了南下的民营。
他们跟着御营一路北上,而妻儿们则被分批迁移南下。
好在他们是御营家属身份南下的,一路上吃用不用担心了。
御营北伐扫荡山东,将大量的工匠、读书人迁往南边,然后是为御营选娉的年轻姑娘,接着是那些工匠、读书人、姑娘们的家属。
御营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迁走,迁移这么多人需要提供沿途的粮食等等,所以只能分批迁移,先从南边最需要的工匠开始,然后是识字的读书人,再是年轻姑娘,再然后是他们的家眷。
最后是那些年轻的男子等。
走的最早的肯定最安全。
而如今的山东彻底的打烂了,清军还抢走了百姓手里最后一点粮食,百姓如果不能逃离,那只会冻饿死在这个寒冬。
赵福庆幸他们在鲁桥镇遇到了金吾骑兵,也庆幸他跟赵贵一起帮着抓俘虏等,最后有幸进入了御营粮台,不仅自己找到了谋生之路,还给家人们争取了宝贵的船票。
从山东南撤后,赵贵他们一路撤到了南通。
明军这几个月一直往南撤人,有从黄河口的庙湾港撤人,也有直抵扬州撤人,也有没运盐河到通州、靖江的。
各个港都挤满了南下的人。
船只有限,只能排队等候上船。
除了要把这些人撤走,还要大量物资也要撤离,粮台的工作十分繁重,各个港口码头都派了人,赵贵这堂兄弟俩也是忙的脚后跟不着地,甚至每天晚上还要通宵干活。
不过现在毕竟是呆在南通了,这里已经是明军的大本营,背靠狼山、崇明,清军根本不敢靠近。
甚至明军还在这里扶持了以南通义绅明万里、苏如辙等组建的七支乡团,就连这里的盐场、灶户也全都按保甲编练了民兵、保丁。
赵贵他们每天起码睡在城里屋子中,很暖和,也很安全,甚至伙食都还不错,天天都还有鱼吃。
赵贵都已经长壮实了不少,赵福甚至都有了点小肚腩。
“我已经跟赵主事打了好几次招呼了,他说已经请人去打听了,说最近太忙,也有可能还没安定好,等安定好了,肯定会有回信来的。”赵福叹道,他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
本来差点就成倒卧了,可如今却混的挺好,一月四两二钱银子,哪怕只先领一半,也有二两一钱啊,更何况那一半也不是不发,而是在各个年节时发。
不过如今妻儿南下,他一个人在军营里吃用都不愁。
刚刚粮台还给他们发了冬装,有棉袄棉鞋甚至还有个羊皮马夹,还有床毯子和棉帽子,非常不错。
除了现在还没能跟家人联系上,其它的都很好了。
赵贵也很想念妻儿,他的孩子们都还小,这一路南下,就妻儿一人要拉扯好几个孩子,也太不容易了。可相比那些还留在北方的饥民,他们又是幸福的。
起码不再挨饿受冻,更有了希望。
“她们估计是去象山或玉环岛了,”赵贵一有空也都在打听妻儿们下落,如今大概知晓她们都早就过了长江南下了,而且基本上不大可能去崇明或舟山。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南下?”赵福问。
“咱们估计今年都得在这南通了,这里还这么多物资和工匠家属等要撤离呢,况且这南通的盐也是重要物资,灶户们的盐要交到我们手里,两淮盐商又要从我们这里取盐,总得有人负责。”
“现在盐运使那边也管不过来,我们粮台肯定得帮忙的,况且这盐税的钱,可是大头都进咱们御营粮台了的。”赵贵因为曾经是童生,更因为他以前也干过贩卖的小生意,人年轻肯吃肯头脑灵活,所以在粮台这段时间表现很好,已经是个流外官。
大明的流外官也称未入流,分上中下三等,分别是教官、首领官和杂职官。
教官主要是儒学教员,训导、教谕、学正这些,而首领官一般指典史等。
到了明末时,杂职官地位降低,与吏员混同,成了从未入流到不入流。
而鲁监国之前重定了一些官制,比如大学士为一品,总督巡抚皆改为地方官,分巡也成道级地方官员等等。
连不入流官和吏也做了一次调整。
大体就是把九品以外的官和吏,直接列为流外九品,教官、府县佐吏,以及一些上吏,都纳入了这个流外九品体系,并有一套相应的选任升降考核规则,明确了这些流外官吏们的俸禄福利等。
算是将他们正式纳入体系,提升了他们的地位。
赵贵现在就是流外从九品,最低的流外官,或者说叫吏目,但也毕竟是入了正式体系的,这待遇就不错,一月正式的月俸就六两银子,还有一些其它收入,更别说,进了流外九品,也意味着可以跟官员一样考核升迁了。
如果干的好,流外出身,干到流外一品后,也一样有机会升入流内。
就如县典史干好了,也是有机会升主簿甚至是县丞的。
不过赵贵暂时没去想这些,他现在很感激监国殿下,所以愿意卖力干活以报答这份活命之恩。
“我听说监国在扬州,要渡江打南京了。若是此战成功,则南京收复,局势逆转,监国有可能在南京称帝,到时不说立马恢复北京,起码也能划江而治,先稳定江南了。”
赵福说到这很兴奋,这战争最苦的还是百姓,他现在就非常希望能够南北分治。
“我听说,弘光皇帝已经被清人送到了南京,北京的鞑子摄政王主动要求议和,但是监国没答应。”
赵贵冷哼了一声,“是我也不答应,为何要答应?鞑子就没安好心,这个时候送弘光回来,这不是憋着坏吗?况且,咱们殿下这次北伐,一路高奏凯歌,气势正宏,咱们处于上风,何必要同意议和。”
赵福却道,“我觉得见好就收吧,鞑子的实力摆在那,真的硬打肯定打不过,不如先划江而治,这样也能让百姓休养生息啊。再这么打下去,人都要死光了。”
“我相信监国也不愿意打仗,不愿意百姓于水火,可鞑子入侵中原,占我北京,咱们难道还要跟他们称兄论弟,甚至是称臣进贡?”
“可我就怕万一打不过啊,现在形势好,鞑子被迫求和,咱们没答应,万一打输了,到时可就没这机会了。”
都是受战争摧毁的饥民,如今又都是得监国之恩活命,他们的家眷又都去了浙东,他们也都希望大明能赢,却又担心。
“我觉得鞑子也不过是银样蜡枪头,咱们这次都席卷半个山东,监国以八千金吾骑兵顶在兖州城下快一个月,你看城中两万鞑子敢出城一战么?那山东巡抚聚集了大半个山东的兵马,却也只敢龟缩于济南城中,咱们也没必要过于惧怕鞑子,他们也就那样。”
当初明军在关外屡败于鞑子,打了二十多年一步步输光了关外,然后闯军攻入北京,鞑子更是趁机入关,半年席卷了大半个中原,使的所有人都一度以为清军无敌。
可现在,赵贵却坚信,鞑子也不过如此。
他们三万人马,号称精锐,但在监国手下却没讨着半分便宜,折了上万人马,死了一个王爷,最后大将军领着两个王爷,握着两万人马却只敢龟缩城中不出。
“监国打南京,我觉得必胜!”赵贵握紧拳头道。
“但愿吧,可不能败了。”赵福担忧道。
如今的生活来之不易,好不容易安稳,他不想再失去。
此时的南通城外,挤满了人,能御营迁来的,也有自己跟随来的难民,他们都想过江南下,逃去浙江福建甚至是两广之地,远离战火。
到处都是难民们的窝棚,难民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在粮台一直在放粥赈济,活了他们一命。
可每天上船运走的,远远不及新赶到的难民,难民越聚越多,赵贵不敢想象,万一如果监国攻打南京兵败,这里将会成为何等的炼狱末世!
到时鞑子若胜,再夺江北,又岂会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