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寸秒寸金
顾为经出神了片刻,才想起来。
他沉思的时候。
系统给予的技能时间依旧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顾为经立刻打开面板,把主动技能给暂停了。
真实世界备注栏里的技能时间则变为了【916秒/1000秒】。
整片云他画的实在太快了。
充其量也不过就用了10来秒的样子,剩下的一分钟多时间,都是在顾为经震惊的品味间度过的。
“这技能真好,就是分配的时间少了点。”
顾为经瞬间有点心疼。
以前的门采尔基础绘画技法,每天都可以使用半个小时。
系统号称这个【真实技能】是对旧有技能全方位的上位覆盖,但是使用时间几乎缩水了一半。
1000秒的时间,如果全部用来画素描速写。
篇幅不太大,画的指尖冒火花,将将应该够用。
艺术生不要求细节,不要求面部轮廓,不要求美学表达,只要求抓住厚嘴唇、高颧骨、深眼窝……等等人物主要特色。
并且尽可能把这些东西组合在纸面上,看的像是一个人。
这种类型在校期间的应试速写,会被严格要求必须控制在15分钟以内。
美术大学都有这样的入学考试要求。
东夏艺考,北美的AP,日本多摩美术大学什么的校招考要求都大差不差。
千万别以为这个要求很简单。
关键的是时间。
就拿艺考举例。
东夏一些人口大省,美术考生每届大概能有五万人左右。
每年能较好的按时完成这個要求,速写三科总分达到250分,平均每科能拿到84分以上的考生,只有2000人左右的样子。
仅有4%的学生能做到。
顾为经就是能做到的其中之一,他天赋相对不错,画的又够努力,达到优秀学生的整体平均水平还是可以的。
他在以前类似考试中会给自己尽量留出一两分钟的整体余量。
不计算头发的细腻表达,仅仅是画五官的时间,大概会严格控制在100秒以内。
换成水彩画。
不是用彩色铅笔简单的表达一下色彩对比就完了,而是真正发挥出水彩长处和细腻技法的那种水彩画。
100秒就是在开玩笑了。
1000秒也未必就真能画的多好。
系统每天给予的练习时间,对于水彩画还是多少有点寒酸。
水彩在西方画家常用的较为严肃绘画方式之中,已经是画的速度最快的一种,远比油画要方便。
甚至也比丙烯要方便。
只是线稿要求打的更精密细腻一点罢了。
不过,这个“快”,是针对严肃画法,动辄画个两三天、两三星期,两三个月来讲的。
一幅精致的水彩画能快到什么程度呢?
传说中被连续三届美国总统授予荣誉勋章“乡愁大师”安德鲁·怀思,在田野间用水彩写生,这位爷巅峰时期平均能35分钟就画完一幅风景绝佳的水彩练习。
他算不是上最快,但已经是被人们所津津乐道的触手怪类型的高产大师了。
而画的慢的嘛。
这就没的谱了。
和瓦特尔一样偏向照相形式主义,酷爱画欧洲城市风光,聊天间让德威素描老师每每提及时,都会眼现崇拜的偶像——法国水彩顶流画家CharlesVilleneuve,对方就是那种慢工出细活的典型。
人家大师一年到头也就通过画廊对外卖个五、六张的样子。
他在媒体里采访提到,每一幅画都非常的耗费精力,有些时候打磨好一幅画,要画整整一个季度。
这种话嘛。
能听一半。
顾为经心中悄悄觉得,采访应该有点水分,大概是一种控制市场供应数量的噱头。
一副油画天天画,画的慢能画个一个月,不奇怪。
然则水彩画在纸面上其实是种蛮娇贵的颜料,像是极薄的瓷盏茶杯,漂亮易碎,难打理,没膏状的油画颜料皮实。
油画在画室里摆个几十天一百天,一点问题都没有。
水彩不细心处理维护,在工作台上摆上一个月,画到一半的底层色彩就裂了。
再说。
怎么加厚加重的水彩纸,本质也是纸而不是布,天天往上一层一层的刷水,多贵的纸也受不了。
人家大师说的很可能是仔细构思,几易其稿,试了很多的画法,最终摆上画廊的时间。
而不是真的在一张纸上画的时间。
画七八十天不太可能。
一张大些尺寸的水彩画稿,需要连续画七、八个小时还是很常见的。
不一定就比用厚涂法所画的油画耗时要短。
安德鲁·怀思几十分钟一张的水彩作品,多是那种16开的水彩练习本。
也就是比A4纸再小一些的尺寸。
它是一种信手拈来的绘画练习和素材积累。
并不适合真的拿去参赛或者展览。
想想看《蒙娜丽莎》就知道了。
其实《蒙娜丽莎》是一幅较为迷你的作品,宽仅有半米。
每年卢浮宫都能接到不少的游客疯狂吐槽投诉,就因为《蒙娜丽莎》的尺寸实在太小了。
以卢浮宫所要求和防弹玻璃之间的安全距离。
根本就没法看的很仔细。
在专门的展厅前排两个小时队,然后在小画框前站三秒钟,再被后面的游客一头雾水的给挤出去。
可《蒙娜丽莎》再小。
达芬奇卖给弗罗伦萨富太太的肖像画,也要比一张16开的水彩练习本的尺寸大个六、七倍的样子。
类似魔都双年展等比较宽容,很有国际范的画展。
它们原则上对投稿作品的尺寸下限没有太多限制。
要是参展者对自己有绝对信心,或者对观众和评委的视力条件有绝对信心。
你搞个指甲盖大小短小精悍的“核舟记”当成雕塑门类创作,给组委会投稿也不是不行。
反正让不让你投稿是一码事。
能不能上展,能不能获奖是另一码事。
客观上大尺寸作品相对于小尺寸作品总是更有优势的。
人们的奇怪基因天性就在喜欢各种各样的场合比尺寸。
现代的东西方画家画画全部都正在越画越大,这是世界艺术潮流发展的主流大趋势。
中国画自古以来都是按平尺来算价的,越大越值钱。
而拍卖领域最经典的例子。
莫奈的《睡莲》系列在给收藏家富豪的宣传的时候,色调、风格、绘画时间上的优先级评定都没有那么高,买家也未懂。
就一个简单粗暴四海通行的硬标准——
“大爷,咱的尺寸越大,价格就越硬,这画就越好,再加个1000万呗?”
这话也不全是忽悠人掏钱的话术。
画大画小都各有难点。
反正画的越大,绘画整体气质就越难以圆润如一。
绘画的时间越长,也越容易出问题。
曾经东夏一位胡润艺术家富豪榜排名前列的大师,他的一幅价值六百万美元的精品大型写实油画,画了很长时间,快要完成的时候,就被画室里的学生没注意,一个运动鞋大脚丫就踩上面了。
能画一幅很大的问题不出大错。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评委和观众都会多多少少的倾向于给一些印象分。
自然也不能玩的太过分。
不少双年展就是担心会有画家想要出名,钻这种空子,对投稿作品的尺寸下限没有要求,反而对上限有要求。
你要想投稿尺寸超过3米×4米的那种超级大画?
不好意思。
不是不让你投,你得先单独联系一下组委会,征得同意和许可才行。
而像是新加坡双年展,横滨三年美术展,绘画门类起步就要求是长宽都在40CM*40CM以上。
这是大量公众展览的硬性底线。
低于这个尺寸,即使16×20英寸,这种艺术生挺常见所接触到的小尺寸油画,抱歉,画破天来,人家根本就不要。
而中幅尺寸的水彩。
保险起见。
完全顺遂的情况下,留足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一次画完,才是比较妥当的。
强调一次画完。
也是因为水彩与水墨写意画,分别为东西方绘画领域以水为媒介的代表性画法。
它们各自所表达的内涵和哲学思想,透视原理,南辕北辙。
但不少底层技法上的东西,也微微有些几分殊途同归的相似性。
优秀的水彩,是蛮讲究一气呵成的。
玄学一点的说法是因为,东画一会儿,西画一会儿,精气神就全断了,像是一条被砍的七零八落的蚯蚓,无法顺畅贯通。
七零八落的蚯蚓活不了。
精气神被斩得七零八落的绘画作品,失去了生命力和灵动感,同样也只能落入下乘。
更直白一点的解释,还是因为水溶性颜料的特性所决定的,除了因为水彩色彩难伺候,画的旧了干干湿湿容易裂以外。
它每一次颜料的晕染都是独一无二的,纸面上不同的湿度,不同的颜料搭配和笔触出轨迹,会形成独一无二的笔痕。
西方画家没有“一气呵成”这个说法。
德威的教材上有个类似的专业术语,叫做“MagicTiming”。
直译叫做魔法时机,意思是纸面第一次接触水面后,足够湿润,又没有干到平光(阳光直射时发生反光)的时机。
这是让颜料完美的发挥魔力的时刻。
很多作品的魔法时机只会出现一次。
如果一片云海只晕染了一半,过一晚上已经干了,再把剩下的继续画完……嗯,讲道理,倒也没那么玄。
老实说,只要你的画技够好,达到90分的相似程度,让普通观众几乎看不出来完全不难。
95、96、97分。
都能做到。
至于能不能将纸张的湿度和颜料的感觉,做到100分,完美的融合为一体,毫无凝滞的感觉。
那就很难讲了。
大部分画家,实际上还是很希望能画到一百分的。
而顾为经借着之前晕染所留下来的残墨,顺势在纸页间镀上一层大汽颗粒反光的那种蓬松的朦胧感的超牛气操作。
更是极为要求画面整体的连贯性。
云彩只是简单的一个例子,表层的云海的底层的天幕,天幕和建筑物,水面的涟漪,涟漪间的侧影……大体上都遵循于同样原理。
写实绘画作品被称为凝固的时间。
两只脚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
即然你想把一刹那间,世界的一域全都凝固浓缩进伱的作品,那么你也最好一口气画完,不要让自己脱离最开始的那一瞬间的心境。
这还仅仅只是影响作品整体气质上的原因。
有些湿画法的特殊笔触,点蘸吸色,撒盐法,在控制一定颜料湿度下,用盐粒制作独特的盐花肌理……这些干脆就是物理条件限制着你,最好要一口气一次性画完。
盐,海绵,胶带、留白液、流白夜,牙刷,剪刀,油画刀等等。
水彩有些画法为了制造出独体的笔触肌理,其实蛮复杂的。
瓦特尔教授形容它是“艺术炼金术”,顾为经这位小炼金术师,很难炉子里嘭嘭冒着绿泡的“魔药”煮到一半,回来睡个觉,等冷却时间刷新了,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重新点火熬。
那就不再是艺术炼金术了。
讲究的大厨,炖个大骨头汤,人家都不这么炖。
“寸秒寸金。”
顾为经凝视着面板上的数字,轻轻感慨。
系统面板上倒计时的不是数字,而是叮当做响的金钱。
1000秒的时间不够。
唯一的好消息时。
系统似乎也知道这个时间用来做水彩练习可以,用来进行严肃的创作,太过窘迫。
所以,每24小时内只能用30分钟的硬性限制取消了,如果顾为经足够财大气粗的话,能够自己兑换着用。
想用多长时间,就用多长时间。
但是一想到黑心系统的技能兑换比例。
以顾为经对金钱的淡然程度,照例是一阵的肝颤。
经验值和技能兑换时间,系统可是1:1的兑换比例。
一秒钟是十美元,一分钟六百美元,一小时三万六千美元,一天一百万美元,一年3.2亿美元。
这个吞金速度,已经成功超过了C罗最巅峰时期的挣钱速度。
这么计算有点夸张。
可即使顾为经只额外多使用两个小时,从打稿到完成,画一幅完美的水彩写实画,七万两千美元就已经烧出去了。
画水彩的时间是油画的几分之一,价格也同样也比油画低上很多。
第四百三十八章 提色点睛与第二项传奇技能
很容易理解。
整体能分的市场蛋糕总量要小,均价就上不去。
单幅画能卖到20万美元的油画画家,市场上比比皆是。欧洲美术年会每届里随便往嘉宾区里丢一块石头,恨不得都能砸到两个。
但单幅作品能卖到十万美元的水彩画家,任何一个都是水彩领域的超级顶流。
国际市场上怎么数也数不出双手之数。
最低也得是酒井大叔在油画圈子里的地位,类比到水彩圈里才行。
顾为经乃至侦探猫的身价都支撑不起这个价格。
与画的好不好的无关,只与职业地位有关。
反正,他现在是不行的。
就算艺术无价。
烧两个小时技能所需的天价花销,足够他素描、油画、国画,三者中任何一個的升级到职业三阶的了。
比起用来画一张一次性的水彩。这对顾为经的诱惑力明显要大的多。
“看来,要是想送到画廊或者在网店上卖画,额外用真实世界一定不划算。这个技能是给一些高收益的关键场合来使用的。”
顾为经在心中盘算。
只有一锤定音的重要场合,才配得上额外使用【真实世界】的昂贵开销。
一想起刚刚因为发呆,他就相当于烧掉了大几百美元。
顾为经多多少少还是很有些心痛的。
除了太烧钱以外。
技能加持下的绘画效果没的说。
顾为经指尖的水彩笔总能勾画出最细腻准确的线条。
笔刷之间如千缕金丝银线蜿蜒缠绕,每一丝笔头松鼠毛所晕染出的色彩都高度的受控。
能将这种技法推向更深的维度,让所有笔尖的叙事变得栩栩如生的原因,是他对水彩画法的极尽熟练。
恰如他以前激活【门采尔的绘画基础技能】时画素描的感觉一样……也不完全一样。
更准确的说,还要远比那更好。
更好不是指技法等级数值上要更高。
他升级前和升级后,技能等级都是完美级。
门采尔的素描能力在系统分级里是Lv.9大师三阶。
顾为经画水彩时那种醍醐灌顶般的透彻感和最开始画铅笔素描的时候,感觉差不离。
应该都是9级极限左右的技能。
换句话说,是放在全球最顶尖的画家才能拥有的画技。
但曾经激活技能时,顾为经总像是被狂飙的烈马顶着飞驰的拖拽感消失了。
过往使用素描技能的时候,他有一种电脑程序般的死板感。
虽然还是顾为经拿着笔在画,也能收获不少的经验值和绘画心得。
可更多的像是顾为经告诉系统他想要画什么。
不管是人像还是猫眯,然后他仿佛就登上了一列通往远方的卧铺列车。
眼睛一闭一睁,就画完到站了。
是系统技能主导着创作。
他在整个绘画创作过程中都没有太多的自主指涉权,就宛如列车上的游人无权干涉火车的运行。
而现在。
技能里的“基础”两个字消失了。
关键不在于画法变的是否更高级,关键是顾为经不再是充当技能载体的人肉傀儡。
激活技能的瞬间,他真的有一种他便是门采尔错觉。
整个绘画过程,他的主观创作欲望可以介入在其间。
从而有了他开启传奇级画刀画技能时,那种信马由缰的恣意自由感。
这意味着,他的创作空间更大。
即使没有水彩版块的拓展,单纯是门采尔的素描技法,顾为经现在技能的适用范围也比以前要大的多。
“或许……使用技能时,被恒定固化在【朴实之作】的限制,已经消失掉了?”
顾为经心中一跳。
他体味着刚刚绘画时的感觉,想到了一个让他惊喜的猜测。
顾为经把目光落回工作板上。
他倒是颇为好奇,眼前这幅天幕图,一大半是用Lv.3半专业的水平画出来的,剩下的四分之一左右的篇幅是用Lv.4职业一阶画出来。
最后还有寥寥两笔,也是最关键的两笔,是用可能高达Lv.9的大师三阶技法抹出来的。
这种天差地别的三者技法在一张画上结合到一起。
系统会给予什么样的综合评价?
Lv.3还是Lv.9?
类似有两个技法水平差距蛮多的画家,创作同一张作品的情况,当然不常见。
也没有太过稀罕。
一者是两位及多位艺术家搞联合创作,办创意艺术展,以及大型壁画。
列宾美院至今常年对外承接东正教壁画项目。
有很长一段时间,东夏江南的一些老板特喜欢在酒店墙面上搞这些东西。
一般七八百万就可以起接。
根据篇目,墙面尺寸高矮,是否是穹顶画。
预算可以到三四千万乃至上亿不等。
这年头大型穹顶彩绘很少会像中世纪文艺复兴那个年代,就一个画家吭哧哧画个十年了。
超大型作品基本上都是派一个大型画家团队过来。
由多人合作,每人完成一部分工作。
少的十几个人,多的上百个人恨不得把一个学院的师生全部打包派过去的都有。
大型壁画以外。
另外一类偏向灰色领域,却也是美术史“光荣传统”的一部分,就是师生画了。
老师、师兄高价承接了给富商画肖像的工作,当着人家的面,打了个稿子上了底色后。
生病、事务繁忙,或者干脆就是“哼,老子要和妹子出去玩,不想画了”,丢给弟子画完,签上名字收尾款。
反过来。
年轻画家参加个美术展,绘画沙龙,对自己的画技没有自信,把作品交给长辈“润色”一番。
这种惯例,都通行了上千年了。
讲道理,愿意各画一半的都属于很良心的行为。
提香进入画室的时候,就尽替师兄乔尔乔内,和老师乔凡尼代笔画画了。
当年的富商要知道,自己花了好几十枚金币,小心捧回去的家族肖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子代表画的,肯定一口老血直接喷出来,高喊RNM退钱!
但如果是今天。
谁要能找到准确让人信服的证明材料,哪张作品是提香·乔尔乔内共同创作的,那一定是个天文数字般的价钱。
艺术品价格,就是这般奇妙的变幻莫测。
顾为经丢了个鉴定术在画纸上,打开面板瞅了一眼。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系统面板上对这幅画的评定既不是超牛逼的半专业,也不是残次品的Lv.9,而是——
【作品:《天幕的云》】
【素描技法:Lv.5职业二阶】
【水彩技法:Lv.6职业三阶(提色)】
【情绪:朴实之作】
“这样么?”
顾为经审视着面板上的评价。
朴实之作的情绪评级没什么的。
这不是使用技能的原因,他这幅画就是一幅练习之作。
绘画的过程中画画停停,用来揣摩品味技法的心思,比用来创作本身的心思要多不少。
能拿到【朴实之作】就还蛮不错的了。
反而水彩技法后面的备注“提色”,是系统面板里此前从未有过显示的新内容。
在顾为经将目光注视过去的时候。
发现面板上竟然还自动弹出了一行小字注解。
他凝神细读片刻,大致就明白了这两个字应该如何解读。
按照系统的说法。
画技更高的画家,替低等级画家润色作品的时候,可以将旧有的作品气质完全改变,磨石成玉,点铁成金。
轻松两笔。
就将平平无气的作品,改头换面,变成了等级和层次陡然拔高的优秀佳作。
就像古人写诗。
首、颔、颈三联均平平无奇。
后得高人指点,仅补上一句神来之笔的尾联,乃至只修改、推敲几字,整体诗文气势陡然一变,磅礴神奇。
是为妙笔生花。
诗画同理。
画家也可以四两拨千斤。
大师仅仅只提笔点染画面里的最关键所在,就可以让整幅的作品的气势、格局别开生面。
想要达到这个程度。
比原画作者的水平高一点肯定是做不到的。
必须要高一个维度,至少一整级,最好能高一个大阶段,才能达到化腐朽为神气的魔力。
对画面的润色,整体上被分为三层境界——
提色,点睛,生神。
最基础,最简单的就是提色。
增加画面的氛围感可以,为整幅画面的一域增加让人眼前一亮的特色也可。
就像顾为经最后点上的那一朵云,就为整幅水彩画都添加出了三分颜色,让这幅介于业余和专业入门的画作,所带给观众的整体综合视觉效果,直逼职业画家的极限水准。
只要你对手中绘画技法的经验足够深,做到这一步并不困难。
点睛就厉害了。
画龙点睛,点睛点神。
一笔落下,满纸生花。
曹老爷子在顾为经身前,用点簇的笔法为大金塔壁画上的观音大士点上眼眸,就算某种程度上的“点睛”。
整幅画瞬间就带上了禅意。
除了技艺水准的要求以外,必须对这幅画的脉络有足够的了解,找到整幅画最关键,最凝结着神意之所在的“睛穴”。
才能下笔如下刀。
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它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增加亮眼的颜色,而是和整幅画的气质圆润如一的融合为一体。
让整幅画的感觉随着你的笔法而延展。
轻描淡写几笔,就把整幅画都一下子就画活泛了,有了灵魂。
与仅仅只是画技的上位者对于画技的下位者的提点和帮助,这种几乎纯粹的给予也不同。
能看见大师现场为一幅画点睛。
不仅对原画的创作者是一种稀罕的学习过程,对提笔点睛的那个人来说,画这种“指导画”也是一次难得感悟和提高。
抓住一幅画的气息脉落,好似名医把脉问诊。
能一针就刺中关键。
它需要的不仅是技法。
同样也是大师以自身对整个技法的宏观见解为依托,为整幅画的作画、构图进行检验和梳理的过程。
极为考教火候和绘画理论功底的深厚程度。
四两拨千斤,得使巧劲儿才能拨得动。
死练画功是没有用的。
而最难的就是所谓的“生神”了。
东方绘画讲究神、形、气、韵。
神字为先。
顾童祥家里祖谱上,那位大概率是牵强附会给他们家自己脸上贴金,认得老祖宗顾恺之。
人家总结绘画理论的时候,就曾经说,“凡画,神意最难,次人物,次山水,次狗马,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
后人赞颂顾恺之的画技绝妙,就评价他的作品已经达到了以形写神的玄奇地步。
绘画的神意从来不拘泥于一笔一画。
无处不在,又无形无质。
一幅画被大师提笔生神后,就能够获得本质上层次拔高。
这是对原画无比珍贵的重新阐释演绎。
原画给了躯壳,他的笔墨给了灵魂。
从此栩栩如生。
连系统面板上的小字里,都没有解释到底什么样的润色才算是生神。
只提到传说中梁代画家张僧繇,画龙点睛,顷刻间电闪雷鸣,两条巨龙破壁而飞。
这说法当然是神话传说。
但这种绘画时的给人心中的氛围感觉,最后几笔虽然名为“点睛”,实则已经有了“生神”的意味。
生神级别的润色已经不再是润色,是两个人的共同创作。
不光对大师要求很高。
合适能够创作者和原画,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画成一滩烂泥,顾恺之、吴道子、阎立本全都跑过来给你硬润色。
也神形兼备不了。
狗尾续貂,徒增笑耳。
顾为经在阅读系统上的说明的同时,估摸是因为今天他终于成功装备掌握了连环任务第二步所提供的奖励技能。
他耳边听到了新任务激活的提示。
【连环任务:融合画-海纳百川(3/3最终任务)】
【当前任务内容:学习、提高、传承,是艺术之火源源不绝的根源,也是一个人胸怀宽广,海纳百川的过程。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指点他人便是自我最有效的总结和学习。请您为其他创作者完成六幅指导画,至少包含五幅“提色”级别的作品,以及一幅“点睛”级别的作品。】
【当前任务进度:提色(0/5)/点睛(0/1)】
【连环任务终极奖励:随机传奇级技能一项(该奖励仅限版画分类)】
“这次的终极奖励,终于又是传奇级技能了!”
顾为经看到系统上的提示,忍不住微微动容。
第四百三十九章 版画与胜子回来了
上一个传奇级技能给他带来了多少帮助,自不必多说。
画刀画严格意义上还只是那颗“杂项·百艺树”上的第一株初始分支。
这一项传奇级技能的潜力远远没有完全被顾为经开发出来。
只要他舍得不断的往百艺树上浇水。
理论上。
他就能开出很多不逊色于画刀画技法的技能出来。
顾为经手头寒酸的没有足够自由经验值的储备,百艺树连个保底爆率都没有写,他实在玩不起一千点一次的这么高端的抽卡技能罢了。
而现在。
第二项传奇级技能就出现了。
“版画技法么?也还不错。”
版画在整个现代绘画领域的热度不高。
学校里学的也不多。
顾为经除了穿开裆裤时刻过萝卜章,七年级时在一次DIY手工课上刻过橡皮章,勉勉强强算是一种广义上小孩子玩的版画以外。
他几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这项专业门类。
靠着其他项技法升级时,带来的些许的雨露均沾,他的技能等级才突破了最低级的业余水平。
有的选的话。
顾为经其实更想拿到国画、油画、水彩这三项艺术显学分类的技能。
它对参加画展什么的明显更有好处。
但他也不挑食。
光看着“传奇级”的备注。
顾为经就觉得发自内心的满足和期待。
不能不把村长当干部,不拿豆包当干粮。
人家版画再冷门,也是正正经经的绘画源远流长的五大类之一,美术展都有专门的版画分区的。
根本就不是画刀画这种“奇技淫巧”能碰瓷的。
而且,版画还非常特殊。
亚洲日本算是一个版画大国,早期浮世绘大师同样也都是版画名家,最早可以追溯到幕府时代,所以在日本版画家的地位很高,算是受到全社会尊重的高级匠人。
此外。
很多成名的西方画家,也多多少少都一定会接触一些版画的技法。
版画固然、大概、可能不是最好的表达艺术的方法,但……它应该是最挣钱的绘画技法。
西方不亮东方亮。
画法有短板就有长板。
即使版画早年间在画展上算二等公民,可论吸金能力,它是独竖一帜的。
甚至比油画、国画还能挣。
门采尔他们家就是开版画店,挺有钱的。
门采尔是近代少有的全能大画家,这老爷子除了不会画国画,油画、水彩、版画、素描样样懂,样样精。
版画讲究一個以量取胜。
一张名画,你拿复印机印一个出来,屁都不值。
就算故宫博物院、卢浮宫联名的那种精雕细琢一千美元一张的精品复制品,也只能算是精美的现代工艺品。
版画却是正经八百的艺术品。
工艺品和艺术品,小小的一个之差,等级差别可大了去了。
最直观的区别。
欧洲脸皮厚一点的画铺或者古董艺术店。
一张门采尔的版画下方可以挂个牌子写着【作者:(德)门采尔】。
而仿品不标仿品,那就是明显的诈骗行为。
版画作品某种意义上你完全可以当成原作……
的青春版。
你拿着一张版画去拍卖公司、典当行,说是丢勒、伦勃朗、葛氏北斋的作品,大家笑呵呵的开价,没谁和你较真。
你拿一张工艺品?
大家脸上可能依旧笑呵呵的,但心中一定会骂你傻【哔~】。
一幅知名大画家手中制作的原始印板,就是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印钞机。
比不上美联储印的多,但每张面额肯定比100美元富兰克林的大。
版画的原始板是极快的消耗品。
干刻法最好的效果只能印十次,板纹就会坏掉,蚀刻法能印大约七十五张。
雕版法最皮实,也就能印个200张左右的样子。
干版、蚀刻,雕版。
分别为传统版画的三种主要门类。
到了现代,还增加了丝网版画。
拥有画家亲签的精美限量版画,最高可以卖到原作八成左右的价格。
19世纪后期有些素描大师一张人物素描可能能卖个100到150美元。
1890年的150美元是相当值钱的,那些西部片里砰砰开枪的牛仔,没几个人能一辈子能攒下这些钱来。
而一张雕刻签名版画可以卖个七、八十美元。
就算只卖出了120张,也能轻松卖个1000美元出来。
如果销量好,甚至会有商人再用重金买下大师手中废弃的原始雕版,进行修复后再次印刷。
每一次修复,无论是铜板画木板画石板画,如人物的发丝,衣服的褶皱处,都不可避免的会留下痕迹。
并在下一批印刷时反映在纸面之上。
所以鉴定师们又会把版画分为签名版、编好版,原版,再版,修复版,修复版的修复版,严重修复版……等等一大堆的区分。
数量依次增高,市场价格会依次递减。
直到雕刻的硬板最终达到了硬性的寿命尽头。
反正艺术品永远遵循物以稀为贵的这项硬性市场规则。
如果印的实在太多,实在太贪,就会开始无限淡化艺术品和工艺品之间的差别。
现代丝网版画,就是因为没有了对印刷数量的物理制约,你要愿意,能印一千万张出来。
比起传统制板方法,现代丝网版画制作流程中最重要的一步叫做“销版”。
印刷到想要的数量,15张、30张或者50张,画家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多出的画面以及母版全部销毁,用以保证这些作品的出售价值。
一般情况下,这些老板画都挺值钱的。
版画是买不起“1of1”的亲笔原作的收藏家的最好替代品。
大家买的不是画,而是画家的名气。
举个非常不恰当的例子。
亲笔作品定位是富人的奢侈品,而版画的定位是“忽悠”小资掏钱的轻奢品。
很多年轻人买不起欧米茄十万块钱级的的名表,就买3000块钱的欧米茄&Swatch推出的联名快销表款,沾一下欧米茄这个名字。
结果联名款因为目标群体远比传统富人群体大的多,几个季度卖了上百万块,一跃成为了集团的摇钱树,一款表就可能超了欧米茄全年的销售总额。
版画和原作就是这样的特殊关系。
拍卖会上、艺术精品店里一张修复痕迹非常严重,修的妈妈都不认识的伦勃朗的版画,卖个一两千美元,问题不太大。
而且很好拍。
但如果你愿意把预算提高一两量级,两三万刀的样子,伱就发现自己其实已经能买到马蒂斯这些人的素描原稿了。
低价多销,这是自古以来艺术家搞版画挣大钱的方式。
直到上世纪波普艺术和安迪·沃荷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现状。
他们成功把挣钱升级成了“抢钱”。
他是人类历史上市场价格最高的版画家,也是市场价格最高的艺术家,因为《蒙娜丽莎》、《清明上河图》这种东西没有可能被出售,所以没有之一。
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把丝网版画这种印刷复制品单价卖到七、八千万乃至上亿美元男人。
达芬奇来了都得跪了。
他一个人存世作品总估价就超过了100亿美元。
顶两个伊莲娜小姐的家族藏品库。
有人说他是高古轩等一帮艺术大佬们集体造神炒市场的产物,也有人说,印刷品永远是投机取巧的小道,年年都有学者表示他的作品价格充满了泡沫。
但巅峰时期。
史上成交单价排前十的天文成交价中,达芬奇、莫奈、梵高……这些人合起来占6张,安迪沃荷这位版画家一个人占四张。
艺术商业史上最大的奇迹,不是中国画或者油画创造的。
而是一位版画艺术家创造的。
顾为经刚刚还在心痛系统技能的烧起钱烧得实在太凶狠。
下一刻,系统就贴心的送赚钱技能来了。
看着面板。
他的耳边就好似有金钱声叮咚作响,心中忍不住替系统点了赞。
懂事!
“只是六幅指点画的嘛……看上去也不算很多。”
问题是,他要去哪里抓学徒壮丁呢?
系统既然标注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要帮助其他艺术从业者。
就是杜绝了他自己先画一排底子,再开技能全部点上云彩,这么投机取巧流水线刷任务的可能性。
顾为经审视了两眼今天面板上还剩下的九百秒的免费使用时间。
眼神随便扫视了一圈。
他就把目光移到了瓦特尔教授挂在墙上水彩画框里的那一堆博物馆岛的风景画之上了。
关西国际机场。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造型酷似一个H型装的双跑道机场坐落与此。
它是日本填海造出的最大的机场,也是空域最繁忙的机场之一。
各种涂装的远洋飞机一架架的从碧海蓝天间飞出,消失在远方的云端。
“DH6723,关西地面,停机位206,请求推出。”
“关西地面,DH6723,停机位206,同意推出。”
“关西地面,DH6723,由于冲突,预计延误3分钟。请在滑行道等待,请误进入跑道。”
“……”
一架黄白双色,尾翼上喷涂着DHL三个红色字母经典涂装的隶属于DHL快递公司的波音767-300型货机机舱内。
副机长恼火的一锤放着飞行检查单的夹子。
“白痴的塔台,我们已经在机位上延误了45分钟了,还要再等?”
头发花白的机长不像是以前是飞战斗机,刚刚军转民的副手那样脾气火爆,他这种老油条已经很佛了。
他将左右两个引擎一起串联推入慢车位,把墨镜插进胸口的口袋里。
瞅了副驾驶一眼。
“John,急什么。反正为了安全,我们的节油奖和准时奖都取消了。”老机长耸耸肩,以老前辈的姿态宽慰道,“慢慢等了,大机场就这样,各种优先保障的VVIP特别多,政要明星什么的。飞货机的没人权的。我在洛杉矶最多的时候,等过三个小时。”
“搞不好正在我们前面起飞的飞机里,坐着日本大党派的总裁呢?”他打趣道。
聊天间。
一架袖珍的公务机慢悠悠从货机五十米以外的另外一条滑行道插入跑道之中。
那是一架“HondaJet”,公务机里的轻型选手,深受日本和北美的年轻富豪们喜爱。
比起体长将近五十米的波音767,没比对方的起落架高多少,就像一只小精灵傲慢的插到了魁梧巨人的身前。
私人飞机在机场内享有更高的VIP等级。
为了防止767这种大飞机起飞时的机翼涡流给跟在身后的贵宾造成安全隐患和颠簸。
即使DHL先申请推出。
当私人飞机申请起飞的时候,身后的巨人只能老老实实的蹲在旁边的滑行道上等着。
公务机在跑道上停留了很短的几秒钟,就动力全开。
机翼翼间轻轻带起两道水汽涡流,在天空扬长而去,只留下身后大货机两位飞行员羡慕的猜测,机舱内贵宾的身份。
机舱里的乘客既不是高级政客,也不是三菱重工的总裁。
酒井胜子靠在靠背上,呷了一口杯子里的百香果汁,连接上飞机上的WIFI,开始给顾为经发消息。
【顾君,我今天回来,明天上学时见。】
酒井太太等飞机一起飞,就松开安全带。
把靠椅放到了最倒,双腿搭在一起,拿着一本艺术设计杂志在看。
“侦探猫美术馆,哼哼,这姑娘赚大了。真豪气呀,啥时候咱家也能有个酒井家族博物馆呢?”
酒井太太抽抽鼻子,语气充满了向往。
“我也不贪心,胜子呀,你或者一成,将来要是能在国立新美术馆,或者上野公园的东京都美术馆,有一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展厅,我就满意了呢……”
酒井太太见女儿没说话。
就把手上的杂志放了下来,偏过头看见她在发消息。
酒井太太不满的鼓了鼓腮。
“胜子?妈妈在对你说话。”
“嗯。”
胜子这才抬过头来,望向母亲。
“又给那小子发消息呢?”酒井太太冷笑一声。
金发阿姨哼哼着给女儿传道授业。
“哼哼。听妈妈一句话,你太乖了。适当的时候,要钓了钓他,这才能让他感受到你的重要性。瞧瞧,你爸现在就被我调教的多乖!”
酒井太太很不开心。
她以前觉得姑娘啥都好,是自己的贴身小棉袄,萌萌软软的超可爱。
现在。
金发阿姨忽然觉得,女儿太乖了也不好。
性格过于好了。
她自己性格多厉害的一个人啊!对酒井大叔搓扁揉圆,让丈夫往东,丈夫就不敢往西,让他不许吃甜甜圈,他就只敢偷偷的啃小饼干!
哼。
结果这么优秀的遗传基因,竟然没有在宝贝女儿身上表现出来。
胜子对那小鬼百依百顺的样子,让酒井太太看着就来气。
“我答应顾君了,说是要这周回去看他嘛。说话算数。”
胜子娇憨的笑笑。
第四百四十章 逐渐靠近的修罗场
这架喷气机不是酒井大叔的东西。
酒井太太不是一个很喜欢炫富的人。
顾为经心动不已,看着眼馋的Scholastic集团所提供的报销机票的旅行,对酒井大叔来说只是寻常生活的一部分。
他去参加画展,要不然有主办方提供的头等舱。
时间更赶的话。
大田艺廊也会和公务航空公司租用一架现成的飞机。
这种业务如今很成熟了,15~20万美元就能进行一次远程的跨大洋私人飞行。
拥有一架公务飞机的艺术家。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比起旅行用途,更多的只是为了在媒体眼中证明你自己的成功,给自己增加一层光环而已。
话又说回来。
象征意义对艺术家们也非常重要,如果你能让全社会的收藏家们都认为你很成功,那么你就不可能不成功。
艺术家头上的光环就是他们作品身价最坚实的支撑。
所以到了一定的职业地位,很多演员、歌星、大画家们都会选择给自己购买一架一手或二手的私人飞机,甚至像侃爷,卡戴珊姐妹这种不差钱的,直接花几亿买了架波音747-8这类超级大飞机当旅行工具的也有。
这是他们自我形象塑造的一部分。
并非单纯的享乐性消费。
最起码,有了飞机,你就有了想去哪里采风,就去哪里采风,而不需要等航班的自由。
关西飞仰光国际机场只需要几个小时的样子。
距离远倒是称不上远。
就是仰光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固定航线的数量很少,间隔时间很长,后一班直飞的班机是下周末的。
还是缅甸航空公司上世纪老旧的古董飞机。
胜子坚持这周要回去,她原计划是先从大阪飞曼谷,再在曼谷等待七个小时,转机飞仰光。
酒井大叔心疼女儿。
在获得了女儿的小熊奶油饼干作为贿赂之后,他就开开心心的滚去找实业家朋友借了架本田的喷气机出来。
也可能是单纯的希望可以早日脱离老婆的魔爪,溜达去找他心爱的烧鸟店潇洒一下。
金发阿姨对女儿的执拗就不太满意了。
女孩子家家要有手段!
哪能人家一勾手指,你就颠颠的跑回去呢?太不提气了。想见到你,得让他多求你几次,最好让他自己哒哒的跑过来。
胜子的软性子像她爸爸多过像她。
酒井太太自认在胜子的岁数,已经可以抡着小皮鞭“啪啪啪”的把四周想要围绕追逐着她的男孩子当成旋转小陀螺滴溜溜的抽了。
还很欠教育啊!
她深感自己做母亲的任重道远。
“咳咳,胜子呀——”
金发阿姨正准备清清嗓子,开一个长篇,给女儿灌输灌输勾搭男孩子,脚踩狐狸精的老辣手段。
叮叮。
私人飞机旁边的坐位上,就传来酒井小姐手机收到工作邮件的特殊提示音。
“嗯?”
酒井太太心中一动,梗了梗脖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好奇的把脑袋伸了过去。
“快看看,是不是……”
“是的,就是《亚洲艺术》的编辑发来的邮件。”
胜子小姐知道母亲在关心什么。
点点头。
她快速在消息栏中点开通知,将邮件下拉,看到了最后的结论,“《亚洲艺术》已决定接受我们小修后的稿件,后续只需要进行校样、版权转让、缴纳出版费,就可以……”
“恭喜伱们!太棒了!你今天晚上可以把这個消息当面告诉小顾。”
这是职业生涯里程碑式的进步!
一篇《亚洲艺术》的论文,是通向艺术学者这条光明道路的根基,而他们还只是高中生。
酒井太太一下子就把刚刚要说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分外激动的把女儿抱进怀里,用力亲吻着胜子的脸颊。
德威学校,信息教室。
“为什么我的电子平面绘图设计作品,在电脑上放大,会有明显的像素点啊?好丑啊,珊德努小姐,为什么你的作品就没有?”
这两周因为克鲁兹教授不在的缘故。
高级提高班的课程被暂停掉了。
学校延长开放了信息教室,让同学们趁着这个时间,完成作品集里非绘画部分的排版和修图。
随着下午的太阳渐渐落下,一些普通班里的学生也来到教室。
四周的环境逐渐变得嘈杂了起来。
“你用的是Photoshop吧?”
“我们去年专门讲作品集制作的课程不是学过了么,Ps是有像素限制的,如果想让自己的电子版看的更精美一些,图形处理方面的内容可用PS,如果涉及到电子绘图或者印刷排版,尽量还是要使用llustrator或者InDesign来做,前者底层逻辑是图片,后者的底层逻辑是数学公式,所以不存在最低像素制约。”
莫娜一边在专业软件上调整着自己的简历模版。
一边随口解答道。
她非常不屑于蔻蔻那种学什么都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哐当的娇小姐的傲慢习气。
她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晰的规划。
像一块吸水的海绵一样,吸收着能够帮助到自己过上优渥体面生活的一切技能。
只要上的课,她就尽可能的让自己做到最好。
绘画类的基础课,这个不是莫娜不用功。
有些时候,你天赋就这个样子,画出来没灵气。
徒呼奈何?
努力决定下限,天赋决定上限。
艺术高中的课程,也还远远没有到让学生们拼天赋的程度。
酒井太太看不上莫娜,仅是因为酒井太太眼光太高。
莫娜确实也一直比不过顾为经、苗昂温,这样校园里那种又有天赋,又愿意下苦功,拿着奖学金上课的同学们绘画水平扎实,画的出彩。
这是事实。
但莫娜在整个年级里,依然是绘画成绩最好的那一批人,这也是事实。
她的绘画课的成绩全是A或者A-。
能拿到这个成绩的每届只有班级的前10%。
这期间既有顾为经的帮助,同样也是莫娜自身努力的结果。
考到100分要的是天赋。
而考到85分,无论是艺术课还是文化课。对大多数人来说,要的只是努力和认真。
只是没有几个人能像莫娜那样认真而已。
蔻蔻就是她心中,典型的反面教材。
莫娜虽然不愿意承认,她心中隐约清楚,蔻蔻人家很“聪明”的,别看整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忙着唱歌跳舞,纵情青春。
可人家有资本这么做。
蔻蔻往往打个三天鱼,就能打个像模像样的,不少德威老师都夸过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姑娘其实蛮有灵气的。
莫娜不羡慕她。
50分的绘画天赋加上10分的努力,也只是将将及格的成绩。
5分的绘画天赋加上80分的努力,结果同样也是优秀。
蔻蔻画的有灵气又怎么样?绘画成绩照样没有她好。而如信息技术,文法课这类的课程,更是被莫娜踩在脚下薄纱。
也就是体育测验这种时候,莫娜真的跑岔气了都比不上蔻蔻而已。
不过。
“腿长手长的疯丫头嘛,运动神经这么好,将来去仰光港口搬砖当苦力,倒是一把好手。”
每当此时,珊德努小姐这么一想,就很大度的原谅她了。
莫娜相信纵然这真是龟兔赛跑。
她也是可以比蔻蔻在职业生涯的长跑马拉松中,跑到更高点的那个。
哪怕信息课这种很多人私下里刷手机,打游戏,老师都不太管的课程,她从来也是认认真真的听完的。
德威的硬件条件很好。
还有Adobe全家桶、达芬奇、ID、CDR等等的全套软件。
这些软件都超贵的。
全套下来怎么也得两三千美元,好多还是黑心的按年付款,每年买一次会员使用资格。
她一丝不苟的学习了这些软件的使用方法。
高中提交的电子版作品集要求的没有那么严。
可能招生老师都未必会仔细看,很多同学甚至是直接拿PPT做的。
然而这种时候,你比所有人都做得好,就是加分项。
简历里能标注自己会熟练使用这些制图排版的软件,更是加分项。
可能因此,就可以多拿到好几个学校的Offer。
莫娜给顾为经的建议是,他们应该在大学里尽可能的去学动画设计,平面设计相关的方向,将来发展路线往有钱的互联网IT公司靠。
这些软件更是必须要掌握的。
固然莫娜小姐所希望中的未来,她可以每天当个在巴黎自家院子里喝着苹果茶,吃着马卡龙,看着自家孩子光着脚在草坪上乱跑,和隔壁夫人聊着有没有抢到法网公开赛门票的阔太太。
但当阔太太也得有阔太太的自我修养。
你可以每天都喝果茶,吃马卡龙,却不能只会喝果茶,吃马卡龙。
莫娜对待感情从来都是很理性的人。
她以理性要求顾为经,也以同样的理性要求自己。
能喝果茶吃马卡龙的漂亮女人灯红酒绿的巴黎街头到处都是,没有一千也是八百。
珊德努小姐认为若是她的唯一作用是提供床上消遣的性伴侣,那么你的设计师高级白领丈夫凭什么把你当成珍宝来看?你和那些商务伴游女的区别又在哪里?
很刻薄。
但能刻薄的对待自己,才是真正生活上的强者。
没有一个漂亮的女人能够永远年轻。
只有等价交换,才能让感情唯系的长长久久。
莫娜小姐要求她的另一半一定要给她带来生活上足够价值。她也要求自己一定要给伴侣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
让对方拥有陪伴感很关键。
陪伴感的核心和门槛,就是情侣双方起码拥有共同语言。
你能不能在他繁忙工作的时候,不催促,只当一个安静的陪伴者?
你能不能在他红着眼睛加班画图的时候,帮他搞定一些简单的机械化的排版、审阅、校对的工作?
你能不能在对方抱怨工作困难的时候,不睁着一双茫然无神的大眼睛在哪里嗯嗯啊啊。给对方提供一些建议,至少,让对方明白你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充当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和宣泄情绪的树洞?
莫娜希望自己将来可以一辈子舒舒服服的不用工作,每天过的光风霁月,在INS上打打卡,生两个漂亮宝宝玩,吸引吸引年轻的妹子崇拜向往的点赞。
但她一定要拥有工作技能,拥有自己独有的价值。
共同语言很重要。
这才是她可以悠闲的在独栋别墅的草坪间的看娃,喝下午茶,聊网球赛,而不患得患失的担心丈夫变心的真正底气。
莫娜熟练的在键盘上敲了两下。
用一组“Ctrl+Shift+Alt+E”的复杂快捷键将她很满意的一组插画画稿选中,填充到了简历里画定的弧形留白区域当做背景。
她对这些拥有确定性的软件使用排版和做图,处理的井井有条,信手捻来。
“好厉害呀,莫娜。我这里也想在一组倾斜的文字,做为简历成绩单的间隔分页,我已经试了十五分钟了,不知怎么的,总会遮挡到下面的图层,你能帮我看看到底该怎么做么?”
耳边传来请求声。
莫娜将电脑屏幕上的内容保存了一下,这才转过头去。
要是有人见她弄的好,想要舔着脸皮请她直接帮忙做一下作品集,珊德努小姐会毫不客气的让对方滚。
她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让自己在面试官眼里变得与众不同的。
凭什么让别人享用自己努力的成果?
但如果是一些小的请求,比如刚刚询问她像素点的事情,或者简单的插图处理不好,身为学生会主席的责任感。
莫娜能帮还是愿意帮一下忙的。
那个声音在她的耳中有点熟悉,也有点陌生。
应该只有比较亲近有过交集的同学才会直接叫她莫娜。
她一时之间,却有点把这个声音和班里的同学对不上名字。
珊德努小姐奇怪抬起头。
一个体型微胖的女孩站在她身边。
微微发圆的脸颊,眉毛淡淡的,下颌稍稍有点发尖,五官中人之资,却很认真的画了淡妆,涂了浅粉色的眼影和腮红,口红则稍微有点浓。
整体的妆容微微有点艳,不过到还是把女生的青春感体现了出来。
仔细嗅嗅。
空气中还有一点高级香槟泡沫的味道……嗯,香奈儿5号,最经典款的香水选择。
莫娜稍微愣了两秒钟神,这才把眼前的人影和脑海中的印象对照了起来。
“呃?你是顾林?”
第四百四十一章 交谈
对方应该是顾为经的堂姐顾林。
和他们同一级不同班。
日常接触的比较少,莫娜以前去顾为经家里的书画廊作客的时候,有见过几次面。
现在顾林的样子和以前莫娜记忆中的顾为经的平庸堂姐,显得大相径庭。
“嗯嗯。”
顾林点点头,“莫娜,我看你做的不错,你能帮我也看一下么?”
莫娜想了想,没有拒绝。
“当然,等我两秒钟,我们到你那边去吧。”
她把自己处理到一半的文件保存。
在U盘和微软Onedrive的云盘里都备份了一份,把桌面上所有的作品素材全部删除,又清空了回收站。
最后检查了一下,确定不会被其他人把自己的画稿拿走以后。
莫娜这才站起身,走到了顾林那边的机位上。
信息教室里除了艺术生,还有顾林这样的普通文化生。
在德威他们也需要准备作品集的。
严格意义上也称不上作品集,而是制作比较精美的个人简历。
把学校绩点,语言类成绩单,个人爱好特长,家庭背景等等,全都打印出来后,在校招会上应付面试官时用的。
“嗯,你这个插入的图形,处理的图层位置不对……应该把右键把它置于……”莫娜解释着,三言两语间就把它处理好了。
倒也不复杂。
主要是顾林本身的设计水平连入门都没有。
大概就停留在会在PPT上调字体大小,做一个渐入动画标题的地步。
也正常。
德威文化班的信息技术是选修课,全凭学生爱好。
不能拿爱好挑战别人的职业。
肯定有那些跟老师打计算机竞赛拿奖牌的编程大高手,但顾林这种连個Word文档都玩不明白的同学,才是常态。
“可是……这在背景上文字框里有个大绿边呀……”
顾林瞅着电脑屏幕上简历扉页的效果,质疑道,“好难看的,你的怎么没有。”
“因为我的间隔页用的是文字,顾林,你插入的是图片,你的图片本来就带个大绿框,粉色的简历背景搭配绿色的文字框,这两种色调确实不搭,我建议你换一个图片,否则如果想把边框去掉,就得先用Photoshop都处理一遍,蛮麻烦的,伱不太会处理……”
“帮我搞一下呗,送佛送到西嘛。莫娜,我看你用的很熟练的呢,两下就弄好了,应该不会多费什么事情。”
顾林摆弄着手边的指甲盖上的Blingbling的粉色亮油,轻飘飘的说道。
“我在网上找了好久,才找到了这个文字框,我觉得旁边的那只小鹿超可爱的,好萌好萌的,你说是吧?”
学生会主席小姐皱了一下细长的眉毛。
“算了,我帮你搞定吧,你这个文字间距和字体也五花八门的,顾林你要用【字符样式】和【段落样式】两个功能批量处理。还有这个配色。”
莫娜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可以都帮你做好,但你以后也要知道,这些东西要用软件自带的排版功能做,不能一个个硬敲空格。效果不好不专业不说,一个软件版本不对,或者碰上什么奇奇怪怪的原因,整个一下子就乱——”
“谢谢啦。”
顾林不耐烦听这种她上了大学后,就应该再也用不到的知识。
微胖女孩抿抿嘴说道,“辛苦,等会儿弄完了,莫娜,我去请你在水吧喝奶茶哦。”
珊德努小姐淡淡笑笑。
没说话。
顾林坐在电脑旁边的椅子上,一开始还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简历制作看两眼,提出提出自己要求的建议。
过了一会儿。
她发现莫娜设计的要比自己的想法好多了。
再加上顾林也觉得无聊,就拿出手机往耳朵里塞了一枚无线耳机,开始刷起了短视频来。
“Oh,莫娜小姐,你知道么?”
顾林忽然开口。
“我们家现在,我弟养了一只大猫,可胖可威风了。”
“吓,莫娜,你是不晓得咧,一只那么胖那么圆的狸花猫,竟然能跳起来做后空翻!太神气了。”
顾林伸手比划了一下阿旺的体型。
“我拍了很多她扑蝴蝶时的短视频,在TikTok上拿到了不少的赞和关注呢。而且有时候她还喜欢四仰八叉,仰成大字型睡觉,超可爱的。”顾林挥挥手机,将她在某音上的个人主页展示给莫娜看。
阿旺大王大概都不知道。
自己的尊贵的私房玉照被偷偷人拍下来涨粉去了,也不理解什么是社交账号。
否则,
它一定会喵喵的挥舞着爪子要版权费回去买罐头吃的。
“我最近的粉丝数量终于超过三万六千人了。”
顾林用若无其事的提到。“莫娜,我记得你的那个账号,应该是的学校女生里粉丝数最多的个人账号吧,你还算个小网红呢。现在有多少粉丝了?”
“三万三左右,最近一两个月,没怎么更新过视频,没你的多。”
莫娜平静的说道。
“哦,那可惜了。”
顾林扁扁嘴,愣了一下,对珊德努小姐的反应有点失望。
她当然知道莫娜的TikTok账号的粉丝的数量。
她经常会搜索一下【Mona'sPaintingCottage(莫娜的绘画小屋)】,确认一下对方的粉丝数,搞不好比莫娜本人了解的还要更加清楚。
关注肯定是不会关注的。
那不就成资敌了么!
女生圈子里,不都在暗暗比较着自己的社交账户上的粉丝数谁的最多,谁的视频浏览播放量排名第一?
顾林中午的时候,才特地搜过莫娜的主页。
像地主老财发现自家土地终于超过了隔壁村的大户一样,顾林扬眉吐气的确认,她现在的粉丝数可要超过了莫娜不少呢。
她今天看到莫娜过来找她。
想要让对方帮忙整理整理简历是真。
卖弄一下Tiktok账号,也是真。
顾林已经是整个德威女生中,粉丝数量排名第一的“社媒达人”了。
这是顾为经的堂姐这段时间里最为之骄傲的成就。
顾林恨不得连走路时都拿着大喇叭,吧吧的喊着炫耀,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顾林才是德威的网红女王。
她的账户用户数量暴增的原因。
除了家里那只神气的胖猫眯确实很拽。这年头互联网上遍布喜欢云吸猫下饭的萌物爱好者以外。
顾林可是从小金库里掏了不少去货真价实的银子去买推广和宣传位的。
但旁人的反应效果没有她想象的好。
珊德努小姐不应该惊叹一下她是怎么做到的么?
她不应该扁扁嘴,一边羡慕,一边酸溜溜的好奇,自己到底是怎么运营自己的账号的么?
过去好多年。
顾林可是一直用这样羡艳的心情,偷窥着莫娜的那个社交主页的。
如今风水轮流转,顾林抖了起来。
然而对方这样平静的反应,让她没有获得足够的成就感,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麦霸在KTV里唱歌,缺少了观众的鼓掌喝彩。
爽感就少了大半。
“莫娜,你不做视频了么?”她不死心的追问了两句。
“还会做吧,但……我想最近想静一静。”
珊德努小姐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开口,还是在问出了那个在嘴边徘徊了许久的问题。
“嗯,顾林,你弟弟最近怎么样了?他还好么。”
她挪动鼠标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轻声问道,“听其他同学说,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去上瓦特尔老师的提高班了。”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他是我们家爷爷的心尖宝贝,人家的行程又不跟我个这当姐姐的汇报。”顾林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们早就不一起回家了。”
“他不是被我家老爷子想办法,搞到了什么书画协会的会员资格嘛!前段时间还惹来记者采访的那个。反正没有升学压力,爱不上课,就不上课吧。呵呵……”顾林不由得不满的吐嘈:“早知道,我爷爷还有这路子,我也应该学艺术的,什么都不用干,每天玩玩猫,直接随便上大学,多爽啊,重男轻女。”
“不能这么说,顾为经以前日常很努力的。他值得这样的机会。”
珊德努小姐很认真的摇头,“再说,学画是为自己。上课不光是为了考大学,也是为了自己未来自己的发展。他既然能成为仰光书画协会的会员,努努力,将来也许就可能像苗昂温一样,签画廊,往纯艺术路线发展。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运,有这种机会的。能为自己喜欢的生活而拼命是一种特权,他更应该珍惜这种特权。”
“呵呵,你这话说的口气听得像是他妈。我那跑去法国潇洒的叔叔婶婶都没你这么操心他。”
顾林被小小的噎了一下,有点不爽。
她盯着莫娜眉眼修长的侧脸,稍稍迟疑了一下,盘算对方应该不会被自己的话语刺痛,忽然撂挑子不帮忙做简历了以后。
才慢悠悠的问道。
“莫娜,你干嘛还这么关心他?你们不都分手了么,我看顾为经最近过的都可挺悠哉的。你也应该再找一个嘛,不是我说啊,我觉得我弟弟也就那回事儿,我是他姐,可我认为学校里比他帅的帅哥,多了去了。”
顾林当然知道顾为经和莫娜之间奇怪的关系,但……她也不太关心。
她才不乐意全家都围绕着自己那个弟弟的生活转。
更不乐意在学校里聊天的话题,还要围绕着顾为经。
喂喂喂。
她可是个有几万粉丝的网红呢,这难道不值得对方多羡慕一下么!
顾林对顾为经的情感生活的兴趣程度,绝对没有她对自己的某音账号的感兴趣程度大。
更多的的,还是一种嫉妒和不快。
家里兄弟姐妹多的人,很容易在生活中感受到强烈落差感。
当你是其中较为平庸的那个的时候,这种落差感会加倍的出现。
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的弟弟顾为经,才是他们姐弟两个中更优秀的那个孩子?
爷爷永远只对弟弟微笑。
三天两头强调自家画廊将来是要留给顾为经的。
好像自家生了个孙子,就是生了个半神,孙女就是充话费送的。
大金塔项目,名贵的画具,艺术家会员名额,学校里的学生骨干小姐,那个金发教授的女儿……
所有好的“宝物”,在这个家里都是自动归属于弟弟顾为经的。
她跑来拍个视频,都要偷偷摸摸的看别人脸色。
凭什么!
顾林对此不爽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把这一切都归咎在老头子重男轻女上了。
若是当年用心的为自己铺路,顾为经所受人瞩目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
对方不过是偷了属于自己东西的小偷罢了。
“顾为经是个很优秀很温柔的人。”
“喏,这才一分手,就发上了好人卡了。”顾林调笑了一句。
“我是认真的。”
莫娜扭过头,认真的看向顾林,“如果能重来一遍,很多事情,我会做出不同的选择的。”
顾林掐了掐指甲。
她想继续开开顾为经的玩笑,可面对那双瞳色黑的微微发蓝的眼睛郑重直视,她一时间气势被珊德努小姐微微压制,竟然说不出话来。
顾林又觉得这一切很没有意思。
她低下头去,避开对方的目光,重新刷了会儿手机。
直到顾林确认今天大概率,莫娜确实不会有心情去请教她TIKTOK的运营诀窍了,终于站起身。
“要不然我先走了?明天再请你喝奶茶?”
顾林伸了个懒腰。
“没事,你走吧,我这点能帮你弄好。奶茶就不用了。”
“那不太好意思吧。”
顾林佯装客气了一句。
“没事,我正在进行轻断食,最近不太想吃太多甜食。”莫娜轻飘飘的说道。
“你已经很瘦了,身材多好啊,还要减么。”
顾林也不是真的非要请别人喝奶茶,随口恭维了一句,就站起身来:“文件你做好,发给顾为经的Whatsapp就行了,我晚上找他拷。”
莫娜出神了片刻。
“顾小姐,你还是给我留个邮箱吧。”
“为什么?你们不会连话都不说了吧。”顾林撇了一下嘴。
“要不然我单独拷个u盘,明天拿去给你?”
莫娜没有解释。
“嗯,那还是邮箱吧。”
顾林在信息教室里找到了一根笔,写下了她的邮箱地址。
递过去的时候,顾林想了想,忽然开口。
“莫娜,我弟他这段时间有时候会放完学,在教室办公楼附近的小操场上跑跑步,你要真的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跑过去逮他。”
她将自己的邮箱放在桌子上,语气揶揄:“别说我白让你帮忙哦。”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大师一阶
莫娜在电脑屏幕前安静的坐了一会儿。
心思有点乱。
她脑海中想着刚刚顾林的话。
她不是找不到顾为经。
双方都在一所学校里上课,总是会碰碰面的,只是顾为经有意的回避了她,双方几乎没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莫娜也有点不知道。
她应该怎样开口,说些什么。
她猜到了一些真相,却完全不相信那个高高在上的转学生酒井胜子会和顾为经有什么真的感情。
听说日本的女高中生玩的很花。
才认识几天就能搞到一起,大概率也是个闷骚的女海王。
走到哪里玩到哪里。
跑到世界各地转悠,都要有男孩陪伴着,否则就睡不着觉。
很多旅行达人,旅行画家,西方大学里过间隔年(GAPYEAR)徒步采风的艺术生。
恨不得有三分之一,都是奉行开放关系的潮流人物。
走一个地方,住一家青旅,玩玩真心话大冒险或者露骨的国王游戏,挑顺眼的妹子、男生一起逛两家美术馆,玩完一座城市,再写一个双方都不会再打的电话号码,或者推特互关一下,就可以“各自分别,寻找下一段让心灵悸动的旅程”了。
换下一家青旅,再换下一位床伴。
这种事情在欧洲或者尼泊尔、印度、泰国、墨西哥那边的青旅里到处都是。
每天都有无数对“恋人”相遇,无数对“恋人”分手。
他们主力之一就是采风的画家。
这便是人家的生活方式。
就和《老友记》里天天“Howyoudoing(注)”的乔伊相似,大多数美式情景剧里几乎必定要设置有一個这种经常换伴侣的风流人物。
(注:传奇美剧《老友记》里的主要人物,人设是英俊的不得志意大利裔演员,以善于勾搭妹子,和与全纽约的小姐姐上床第二天早晨跑路而闻名。Howyoudoing是乔伊的口头禅,也是美剧历史上最有名的渣男和不同妹子搭讪的开场白。)
不单纯是发泄寂寞的一夜情。
不少开放的欧洲人觉得他们这就是在不断的更换伴侣,体味人生,寻找真爱的过程。
某种意义上的……“红尘炼心”?
容易不小心得艾滋病的那种炼心。
少部分人飘着玩着睡着,忽然就觉得他们找到了真爱女孩,找到了Mr.Right,就可能一下子在尼泊尔,在肯尼亚,在墨西哥,在澳大利亚,定居在远离尘世的地方,安稳下来结婚生子,不再回国了。
并且甚至能赢得家人的祝福和支持。
亚洲的主流爱情叙事,是一人一生。是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的那种。
不少欧洲人心中的爱情叙述,从生下来就是这种浪迹天涯,见过人间烟火型的。
比较爱玩的法国人。
早在十几年前千禧年新生儿统计中,非婚生子女比例都快超过60%了。
而在转学、在各种国际夏令营间,搞短期恋情搞上床,搞出孩子来,即使在社会氛围和男女关系上实际远远要比欧洲人保守内敛的多的北美或者日本。
都真的太正常,太正常不过了。
正常到了已经在IMDB上职业影评人都开始吐槽,不在夏令营或者转学期间搞几出狗血三角恋,都不算青春校园片。
莫娜心中。
才转学了一百天,就把顾为经勾搭走了的酒井胜子毫无疑问,肯定是这种公交车的类型。
这样的人德威的校园里见多了。
别误会。
珊德努小姐本身是对“公交车”没意见的,她只是觉得那些拜金女孩为了短期快乐,放弃长期利益是很蠢的事情。
但是。
以酒井小姐的条件,单纯的玩玩就无可厚非了。
凭什么社会观念里,年少多金的花花公子每天潇洒的换漂亮女朋友就是风流公子。
人家绝美有钱的千金小姐,天天挑男生玩,就是婊子贱货呢?
要是酒井小姐钓到了学校里那些玩爵士、吹萨克斯的校园乐手,打篮球玩足球的运动健将。
莫娜只会认为对方很洒脱。
丝毫不妨碍她想要和对方成为好朋友,甚至为对方摇旗呐喊姐妹加油。
但是酒井胜子勾搭上顾为经。
就让她非常的讨厌了。
人嘛……心里谁又不是双标的呢?
“别看年纪不大,外表挺清纯怜人的,也许那位酒井小姐现在床上都凑齐四大洲十国联军了呢。有些人就是太单纯,容易被骗。”
莫娜语气嘲讽的自语。
她烦躁在屏幕上输入版面边距,指尖按下回车,等待着鼠标符合旁边出现的小圆圈处理完毕。
无论胜子是不是渣女,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海王。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在这里充满恶毒的揣测,仅是在发出败犬的悲鸣而已。
顾为经都不接她电话,看上去很乐在其中的样子,人家或许觉得能被酒井胜子玩玩很开心呢。
她管对方去死啊。
莫娜不想成为那种婆婆妈妈在男生耳边嚼舌根的死八婆,这是蔻蔻才会干的事情。
她只是很烦躁,非常的烦躁。
也有一种莫名的难受。
像是有一种低温的火焰,在她胸腔里流淌闷烧,顾林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回荡,把莫娜的思绪扯的七零八落。
终于。
莫娜彻底的干不下去了。
珊德努小姐把没处理完的文件素材拷进U盘里,准备晚上再做,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把东西都放进书包,整理了一下头发,关机站起了身。
“莫娜,最近你有空……”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杰瑞。
刚刚顾林和莫娜聊天的时候,他就坐在后面一排的机位上,双方的交谈落入了他们的耳中,他听的蛮是吃味的。
“杰瑞。”
莫娜站定,打量了一下高大的男生,思索了几秒钟,没有选择走开。
“你找我?太好了,正好我也有些话要想找你说。”
她向杰瑞招了招手,指着走廊外转角处的沙发和茶几。
“我们到那里说吧,安静一点,就我们两个人。”
杰瑞的心中一松,愉快的笑笑。
“好啊。”
“谢谢你愿意在微电影上加我的名字,再次重复一点,我真的很感谢。”
莫娜没有等真的走到沙发那里。
她走出信息教室,到了僻静无人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
“没事——”杰瑞刚刚开口。
莫娜就转过身。
打断对方的,平静的继续说道,“但是感谢从来都不是感情的基础。更不是爱情的基础。它不会产生情侣间的亲密关系,至少我们之间不会。我之前没有把这件事情清清楚楚的向你表达出来,你没有错,这是我的问题。”
“我很抱歉。”
“世界上有一些对我很好的人,我已经伤害到了其中一些人,我非常后悔。我不想更深的伤害到你。把我当成一个追逐的对象,并非多好的选择。”
杰瑞愣住了。
“如果你想请教作品集方面的问题,可以,我很开心能帮到伱。但我现在没有时间,教室后面有教材,或者你可以给我发邮件联系。”
莫娜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如果你想找我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现在更没有时间,以后也没有时间。我很抱歉,但我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才是尊重你?你说呢?”
杰瑞面色有些难看。
他明白了,莫娜把他叫出去不是想创造二人的暧昧空间,只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下不来台而已。
杰瑞整个人僵在那里。
莫娜没有真的要等待对方的回复。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话说完,就转过身,背好书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走廊。
走出信息楼外。
莫娜向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经过校园体育场的时候,她忽然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侧过头,向运动场的方向望了过去。
“要不然去看看?最近……那位酒井小姐不在,和她妈妈好像又去别的地方玩了?”
她不知道这个想法是怎么出现的。
她知道,趁别人女朋友不在旁边去找对方,可能有点不太好。
但她也知道。
这个念头一诞生,对她就有着无尽的诱惑力。
或许……是时候主动勇敢一次了。
莫娜盯着校园里木制路牌,脚步不自觉的往着通向小体育场的方向挪动。
“我只是想去说声对不起,顺便害怕他受伤。”
珊德努小姐在脑中找借口。
“您已运动2公里,当前配速每公里6分03秒,落后训练计划1分25秒……”
四、五月分是仰光热季的小尾巴。
不算晒,但气温依旧很高。
傍晚的时间点,操场上的人不算很多,跑道上几乎只有他一个人。
顾为经缓缓吐气,调整着呼吸和心率,用袖子轻轻擦掉了额角的汗水,继续坚持迈步跑了下去。
他现在的生活重心有点头重脚轻。
天黑后的工作量很大,放学后经常要去好运孤儿院的小画室里临摹或者准备画展,晚上回家后再处理马甲侦探猫的工作。
和树懒先生打语音电话,因为双方时差的原因,也多是子夜时分。
反倒是在学校里的时间,除了练习练习水彩,也没有其他更重要的工作。
所以顾为经特意调整了一下他的生物钟,取消早晨在仰光河河堤上的晨练,这样都可以多睡一会儿。
把每天的锻炼时间,从早间起床改成了下午从瓦特尔教授的办公室里画完画出来,到天黑这段时间。
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安排,正好可以悠闲的跑跑步。
德威的体育馆里有学生的更衣室和洗澡间,运完动以后,洗个澡就可以直接坐车去老教堂,开始晚间的忙碌工作。
跑道无人。
顾为经耳机里放着树懒先生往期的艺术播客,边跑着步,边打开手边的系统面板。
淡蓝色的半透明光幕浮现在了眼前。
【真实世界】技能栏上今日额度的时长,已经消耗殆尽,变成了(06/1000秒)。
而任务进度条上的数字,提色那一栏的则变为了(1/5)。
顾为经之前从墙上的三个水彩画框里,随便取出了一张瓦特尔教授苦练多年,依旧驾驭不好最后一层罩色晕染的水彩半成品。
随便调了调颜料,三下五除二就给直接画好了。
没什么意外,没什么波澜。
也没有任何的挑战性。
在火力全开的完美级技能面前,画出素描老师抱着书本钻研了十年的建筑物表面那层微妙的光影起伏和风化斑驳。
与顾为经随手用没洗笔的废颜料两下染出一朵朦胧的云。
除了要画的笔触数量更多以外。
从难度上,没有任何的差别。
都是风轻云淡,都是信手拈来,都是轻飘飘的无脑平推。
那些让无数普通画家望洋兴叹,一撮撮揪掉头发,把自己揪成秃子的细腻绘画难点。
当顾为经激活技能以后,甚至连在他指尖画笔面前挣扎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毫无征服感的就跪了。
让顾为经画的都缺乏足够的成就感。
当然。
光是那种无数绘画技法如漫天花雨从自己身边纷纷而下,任自己随意捡拾的绘画过程。
对一个艺术生来说,还是相当有创作乐趣且完全欲罢不能的。
和顾为经画云稍有轻微不同的是。
虽然同样是“提色”。
因为他这次对画卷上作品的整体气氛晕染的更多,使用的技能时间更长,再加上瓦特尔也不是白痴,同一幅画毕竟画了十年了。
有复杂的难点和绘画的关隘,迈不过去,就是迈不过去。
然而。
除了最后一层罩色晕染以外,整幅画的底子还是不错的,那些不需要复杂技法的线条结构,都被瓦特尔梳理的很扎实。
就像是练了十年刀工的学徒,把食材都已经切成丝,切成片、该炸的、该腌的、该过水的过水。
预处理的不差。
顾为经这位食神大厨经手完成最后,也是最精髓的炒制和调味,味道也不会差到那处。
这幅画综合水彩等级不是那幅《天幕的云》的Lv.6职业三阶,而是已经彻底升堂入室的Lv.7的大师一阶。
只有一级的差别,却是大师和职业画家两个阶层的质变的差距。
别说是拿来当作通向美协的敲门砖。
要是不考虑场外因素的话,这幅画本身,除了情感领域还尚有一定欠缺,技法已经有资格在一些一线下游的双年展上,尝试冲击金奖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指导画和提高(感谢布都羽魂的盟主!)
不是获奖。
而是第一名的金奖。
系统面板上六级和七级之间的差距,就像半专业和职业画家之间的差距一样,是天壤之别。
达到大师水平的作品。
连以前新加坡双年展往往也要等个好几年,才能出现一张呢。
有了这幅画,也算是了结了瓦特尔老师的一个心愿。
事实上。
这幅画要比想象中的完成的快的多。
技能真的使用起来,也比他预计中最平顺的情况,还要画的更加流畅无阻。
以至于,顾为经笔触顺着波光和廊桥弯曲的曲线,从静水到波澜,用湿笔将博物馆四周最后一抹需要柔化的色彩涟漪处理完毕的时候。
技能时间还剩下将近一小半。
他望着系统面板上任务进度+1的提示,一时间胸中有些冲动,想把瓦特尔教授挂在墙上的半成品全都给画了。
斟酌了片刻。
顾为经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必要。
只要使用技能,完成“提色”级别的润色几乎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不着急。
顾为经判断。
系统的这个任务,更多的是要锻炼他对作品整体气息脉络的把握。
逐渐体会找到别人作品中精髓之所在,从而慢慢的找到画龙点睛,一笔生花的诀窍。
一边画,一边思考体悟。
技法没有难度,思考却往往很有难度。
顾为经这几天天天在看瓦特尔教授挂在墙上千篇一律的水彩画。
画完的,没画完的,墙面上到处都是。
一天在工作室里呆一下午。
看的腻的都已经麻木了。
顾为经对《博物馆岛》的写实风景画,熟悉的就像是校门口每天都会经过的公交站台或者厕所墙面的宣传画一样。
成为了他工作环境的一部分。
甚至都不太再觉得,那是一张艺术品。
他不是有意要侮辱瓦特尔。
大多数人的作品就像短视频上的很多网红妹子。
让人眼前一亮,或者刷过去的时候震你一下很容易的。
让你每天花两三個小时,都对着她,还觉得分外美丽迷人,那真的真的很不容易。
对画作本身水平和观众的艺术鉴赏能力,要求都很高。
别说天天看了。
德威春秋假组织的去伦敦、巴黎、佛罗伦萨这些地方的游学团。
老师带队进美术馆之后,次次都会有学生只看了五分钟后觉得无聊,溜到到旁边咖啡店点杯一幅意式浓缩玩Switch的。
这还是艺术生。
任何一幅能够常看常新,战胜时间的作品都堪称伟大与杰出这样的至高赞美。
最典型的例子比如大都会里那幅有名的韩干的水墨线骏马图《照夜白图》。
从唐玄宗到后主李煜,再到米芾、宋徽宗、贾似道、元代揭汯,清代盖章狂人乾隆帝弘历,经历了千年以来历朝名流的把玩鉴赏品评。
画本身就那么一点。
旁边的各种各样续的、补的、接的提词、提诗、点评、盖章,外接了长长好几米的一大卷。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幅书法作品,旁边的那幅小画是附送的呢。
唐人爱其丹青色彩,宋人爱其毛发筋骨,明人喜其神意,清代更重重新回归赏析技法本身。
这可是被最顶级收藏家们用审视的目光足足看了一千年的作品。
理论上可供品玩的地方怎么着都已经被人吃干抹净了。
直到19世纪末。
西方艺术领域都拥有更加科学系统化的焦点变换和透视画法的理论,而中国画到则往另外一条艺术道路发展。
有点“重概念、重精神”的现代画法的神髓。
理论上写实是油画、水彩的强项,这也是事实。
但在画马的问题上,写实画家从文艺复兴以来,一直都有个非常著名的争论——Help!马跑起来,到底腿着不着地啊?
画树难画柳,画马难画走。
运动形态下的物体是最难表现的。
人眼的反应能力,无法捕捉以高达60公里每小时的高速奔跑下马腿准确的移动方式,就像你无法看清行驶中的车轮轮毂一样。
主流观点一直认为。
无论在什么时刻,什么运动情况下,马特殊的骨骼结构决定了马蹄永远有一只着地。
所以去美术馆,欣赏早期标准的动物油画,几乎千篇一律的是或前蹄,或后蹄,永远有一只蹄子落在地上。
但有和马匹接触较多的骑手经常会向画家表示。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的画卷上的马画的不自然,看上去怪怪的。
有画家开始提出,马会不会有那零点零几秒四蹄全部都悬空的可能性?
这很长时间都被认为是不可能的谬论。
为了搞明白这个问题,前前后后艺术家们折腾了一个多世纪,还在报纸新闻上开出了悬赏。
直到1872年,加州州长,斯坦福大学创始人巨富利兰斯坦福才找了个高速摄影师完成了这个研究,通过半秒钟内连续16架摄影机拍下的镜头,捕捉到了马奔跑时的最准确形态。
这是电影史上里程碑式的节点,16张照片从头到尾播放,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会运动的镜头。
它也为这个绵延一百年的艺术争论画上了句号——
没错,马人家跑起来是会四足悬空的。
这个时候学者再次审视世界历史上画马的名画,重新惊讶发现……韩干的马就是这么画的。
历代文艺评论家点评韩干的马,常常会说他画的有神意,有腾云驾雾之感,现在重新研究才发现。
那不是腾云驾雾,那就是马跑起来的真实样子。
他也是世界上目前为止,古往今来所有现存的东西方奔马图中,第一位把马的奔跑画“对”的画家。
从这位曾对唐玄宗说“不愿以人为师,只愿以马为师”的绘画画家落笔,再到科学史上这个问题落下最终定论,已经过了五个朝代,十个世纪。
整整一千年。
韩干的马,卡拉瓦乔的镜子,伊萨克·列维坦的湖光……都是能被看了一两百年,甚至上千年,依旧还会觉得奥秘无穷,禅味十足,还可以继续把玩打磨永看不厌的作品。
它们超越了时间以外。
但拿这种博物馆镇馆级别的作品和瓦特尔老师对比,很不公平。
既对韩干不公平,也对瓦特尔更不公平。
别说是瓦特尔了。
顾为经正在创作的那幅《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他很清楚,自己最理想的期望也不过就是能震组委会的评委一下。
让他们眼前一亮,心中一动。
场外马仕画廊再花钱请人写两篇软文,替他吹吹耳旁风。
最后给自己颁发一个新人奖。
他就超知足了!
目前他的融合画,仍然主打的就是一个“新”字,一个“奇”字。
在画展里挂上个两、三个月,宣传两下,就不新鲜了。
那种能成为一家大的美术场馆的镇场台柱子,无论持续展览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十年而是二十年,上百年。
永远能让无数观众们慕名而来,让艺术评委们看的抓耳挠腮,让全世界的艺术生排着队拿着画板对着临摹的名作。
远远还不是一个职业二阶技法水平的画家,所应该考虑的问题。
他开技能画的小众画刀画。
或者卡洛尔女士那幅顾为经反复临摹了十几二十张,越画,越觉得技法细腻可爱,深不可测的《雷雨天的老教堂》,才约莫有两三分这样的意思。
尤其是瓦特尔是搞照相写实主义的。
对比水墨的大写意、油画的印象派,写实更加讲究敦实的结构,理性的笔法,算是艺术领域里的“理科生”,追求数学一样的精密。
画的很扎实。
但理性化数学家式的笔触也就不够飘逸发散,导致变得死板,让顾为经没有震撼的美感。
不要会错意。
并非数学家式的用笔不好。
从形式到思想,数学都是世界上最富有美感的艺术,精巧而宏大。
它用一个个公式,用无限拓展的数字边界编辑架构着整个天地万物,仿佛画家用画笔勾勒自然万象。
欧拉认为准确数学定律写出来一定是相当漂亮的数学公式。
从形式到思想,都是高度艺术化的。
而最好的写实画作,画出来也一定是高度数学化。
那些光线和线条都充斥着数字符号在其下的跳动。
建筑物设计的黄金比例,视觉焦点的射影定律,分形几何与画面构图……当然,顾为经用画笔的笔尖抹出云彩色泽,同样逃不出光学定律在的折射和弥散。
艺术和科学,并非互相对立的两端,而是自然女神手中两条相互缠绕的绸带,都是万千社会的表达方式。
殊途同归。
写实画家就像是在无数交错的函数图谱中遨游,去用画笔寻找那个能收拢协调一切凌乱的曲线,统一一切定律函数,达到世界至美和绝对公整的原点的飞蛾。
飞蛾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也达到那个燃烧奇点。
只能不断的靠近,不断的靠近,不断的锻炼自己的技法,在一条条函数组成的高峰和低谷上奔跑,只为了离那个散发着无尽魅力的奇点近一点。
那个让他们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追逐一生的奇点。
名为“真实的世界”。
但如果门采尔的笔法是那种堪成费马、欧拉、牛顿、庞加莱这种数学王子级别的大宗师。
那么瓦特尔摆在墙上的那些半吊子作品,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东夏高考倒数第二道函数题的难度。
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来,但……也就那么回事。
就是这么一幅“也就那么回事”的看腻的半调子作品。
当顾为经不在用观众挑剔艺术品的俯视眼光,而是改用老师画指导画的角度,站在更高的维度参与到这幅画的创作过程中的时候。
依然被他琢磨出味道来了。
如何将一幅半吊子的作品,靠着最后一层罩染就凭空拔高到大师之境?如何将一幅粗糙的作品,靠着空中的云,水边的雾,斑驳的阴影,湖面的涟漪,一点点像是打磨镜片一样,将作品的“分辨率”不断的提高。
如何将瓦特尔老师花了十年时间,在纷繁的函数曲线上所圈出的圈无限的缩小,用尽技能的功力,像斗牛士收敛套索一样,去努力二次逼近那个“真实的世界”原点的边沿?
思考是带来进步的源动力。
知识是思考的基础。
以前顾为经对着墙上的水彩画框,把头发揪的秃的和他爷爷顾童祥那样都没用,他提高后的水彩技法顶多也就和瓦特尔半斤八两。
墙上的那些画不是他想思考出问题来,就能思考出问题来的。
系统技能提供给了顾为经一个更高等级的思考维度。
当他站在水彩技艺的巅峰的那刻,德威老师作品上那些羞答答半遮半掩的奥秘,一下子就向他完全敞开了怀抱。
无所遁形。
从在调色板上从冷色调到暖色调,调出一个简单的配色色轮,再到激活技能,最后一笔画完,短短的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
顾为经光是水彩的经验就提高了小五百点,进度条被填满了十分之一。
油画、中国画,乃至素描都有几十、上百点的提高。
比他以前同样使用门采尔技能画个手办模型,可要多收获了几倍不止的经验值,这不是单纯使用技能带来的提高。
而是对写实作品的理解所带来的提高。
皇天不负苦心人。
这幅画瓦特尔足足画了十年,上万小时的心血凝聚在同一件工作上,绘画技法细节表现的有些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整体的构图,树木倾斜的角度,从廊桥到博物馆建筑的建筑的倾斜变化,游人的切入角度,视平线设置位置的高低……一万小时的磨砾时间,足够一个没有接触过乐器的人,从头到尾弹出《匈牙利狂想曲》这样音型复杂的快板钢琴曲。
也足够任何一个画家对一幅作品,一处景物,熟悉到深入骨髓,成为了灵魂的一部分。
这些构图方面的东西,与一位画家的天赋有关,却更与努力有关。
瓦特尔教授完全可以自豪的说,他的《博物馆岛》上每一棵树木,每一片瓦砾,所选取的绘画角度,都在他无数次的重复实验中,达到了能够载入教科书般的地步。
写实在技法以外,能够被绘画经验所覆盖的领域,他早就做到了极致。
即使那些风景大师,跑过来初次画这种主题,作品的表现力可能比他更好,但构图一定不会比他打磨的更细。
所谓莫奈一生临摹睡莲,也不过就是临摹了这么长的时间。
而这些经验和体会,在顾为经代入到瓦特尔的视角画指导画的过程中,被他一点点的汲取和吸收。
第四百四十四章 陪伴
既然五张“提色”作品集齐不难,是一种锻炼思考能力的过程。
专门为了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就非常没必要了。
顾为经把那张画完的风景画放在窗边晾干。
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便条说明,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关键还是那幅点睛画啊,只要熟练的找到一幅画最核心的诀窍,这个任务就完成了大半。”
念头在顾为经的心中转圜。
“倒像是个解谜游戏。”他感慨。
顾为经的绘画空间感很好。
这曾经是豪哥最初蛮欣赏他的主要原因。
顾为经除了是个临摹假画,跟着豪哥吃香喝辣的好苗子以外。
优秀的空间想象力,让他玩鲁班锁、孔明锁、九连环这些解密游戏时,也是一把好手。
曾经。
其他小朋友在幼儿园里面对益智玩具抓耳挠腮。
顾为经只需要静静思考片刻,轻轻一推一叩,整个木榫结构或者连接在一起的铁片,就会四散分开。
好像剑客一剑封喉。
此刻完成系统任务的过程,再次让他找到了小时候的些许感觉。
找到脉落的核心,就是把一幅画的笔触构图一点点的在脑中拆开。
最后在这些由五彩斑斓的颜料,色点和线条组成的大路上行走,直达神殿的核心的过程。
绘画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一套空间益智玩具。
鲁班锁不过仅有六根横竖交错的榫卯木条。
九连环只是一堆挂在一起的银亮金属圆环。
世界上最复杂的九连环也只需要296步固定套路,就能完全解开。
而一幅画蕴含着成百上千的笔触,无穷无尽的颜料搭配又酝酿出了无穷无尽的组合可能性。
只要在作品彻底完成以前。
每一笔落下,都为作品孕育出了新的可能性。
或好,或坏。
有的笔墨组合能在平凡的纸面上开出华美的鲜花,有的组合只能结出格格不入的恶果,将画面割的七零八落,一团乱麻。
这些笔触所搭配出的纷繁可能性,仿佛奇幻里霍格沃兹那些无时无刻不断交错组合的魔法楼梯。
顾为经在黑暗中拿着“技能”这盏烛台,随意挑一条他所看到的笔触所铺成的道路信步走下去。
大概率发现就是一条死路。
长阶的尽头只有封死的墙壁和空荡荡的帷幕。
认真的斟酌和思考,则可能抵达照亮一些浅处的亭台殿宇为作品增光添色。
比如天幕的上的云,瓦特尔教授风景画上的斑驳和风化。
唯有不断的研究。
把整幅画吃准,把所有创作者的心思都研究通透,站在极高空俯视整個迷宫的地图,才能找到寥寥几条通向作品潜力终极的神殿。
顾为经想着想着,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觉得这很难。
顾为经或许还没有到“见难而喜”的高深境界。
但传奇级的技能奖励本来就应该是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得到的。
纵使不计算得失,逐步探究作品的奥秘的过程,对顾为经来说也是相当有乐趣的。
他单纯的只是,跑步时胡思乱想,分心太多……
跑岔气了。
顾为经敲击耳机,暂停了手机上正在播放的英文播客,用手轻轻按压微微刺痛的右腹部。
“稍微有点呼吸不顺,不算严重,不过今天刚全力画了一下午画,有点累了……要不然今天稍微偷个小懒,先不跑了?”
小顾同学在心中悄然打起了退堂鼓。
“啪啪啪……”
跑鞋和塑胶跑道接触,近乎于微不可查的声音轻快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顾为经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轻盈的身影在身旁跑过的时候,他不由得想到,有些人真的从头到脚,都洋溢着用不完的活力。
把发丝在头顶编成经典半丸子头的俏皮姑娘风风火火的从他的身边跑过。
她穿着速干的粉色长袖运动服,上面画着一只肥肥的加菲猫。
被鼓鼓囊囊的漂亮胸型撑起来的加菲猫的大脸,看上去意外有点蠢萌蠢萌的。
下身穿着同色的瑜伽裤。
骨肉匀亭的小腿形状被很好的修饰勾勒了出来。
一件挡风的浅蓝短衬衣被女孩系在了腰间,遮挡住了线条同样柔美的大腿和让男生惊心动魄的腰臀。
她脑袋上戴了宽条式的粉色发带,一缕不听话的细软呆毛,从发带的束缚间钻了出来,像是速干衣上咖啡猫图案边高高竖起不断颤动的尾巴。
不用看正脸。
顾为经都知道这是谁。
闻香识女人。
辨色知蔻蔻。
上学时他们要带自己的运动服。
虽然校规对运动服的要求远比常服宽松,德威也远远没到伊顿、哈罗这种要求它们的“小绅士们”穿半正式的衬衫进行体育活动,这么丧心病狂的追求所谓的贵族范。
校方给男女学生们了一定的选择空间。
可能从头粉到脚,还能压的住身上的衣服,显得青春可人。
不至于像一只粉色蹦蹦跳跳的大兔子的女孩子。
找遍学校也只有蔻蔻了。
好吧。
有些时候,蔻蔻确实也蛮像一只在绿树成荫的校园里,蹦蹦跳跳的大兔子的,不过是古灵精怪的可爱那种。
软乎乎的大兔子轻快的从他身边跑过。
并未跑远。
她在前方几米的地方原地转了个身,倒着开始慢跑,上翘的眉毛下一双乌黑的眸子像是风吹过稻田后,露出水田里水的波光。
亮闪闪的望着他。
“蔻蔻?hello~”
顾为经对蔻蔻点点头,想要打个招呼。
“对了,有件事我应该要——”
“嘘。”
蔻蔻鼓起腮帮子,竖起手指在嘴唇间拉过,做了一个别说话声的卡通手势。
“闭上嘴,只用鼻子吸气。把呼吸的间隔拉长,跑两三步一呼,跑两三步一吸,保持一致,通常我更加喜欢把每次吸气的节奏都落在右脚上,看你自己更加适应什么样的节奏喽。”
蔻蔻眨眨眼睛。
“跟上节奏,姐姐带你跑。”
说完,妹子不等顾为经做出反应,就转过身,脚步轻快的向前跑去。
顾为经原地停留了几秒钟,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看到蔻蔻的一瞬间。
顾为经脑海里又回忆起了上个周末,树懒先生对他所说的话。
【有些时候,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看上去很愚蠢。但一棵春夏秋冬永远只为你绽放的花树,也是那些花丛浪子永远无法触及的风采……】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尽善尽美,即要也要的选择题……重要的只是勇敢的做出选择,明白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
情感大师树懒先生那些极其富有哲理的话语,在他的心中不断的流淌而过。
“是把一切都处理好的时候了。”
顾为经对自己说道。
“跑完步,就把该讲的话,全都讲清楚吧。”
顾为经下定决心,迈步跟上了前方的蔻蔻。
随即他有点尴尬的发现。
这并不容易。
蔻蔻看上去是那种粗线条,大大咧咧的妹子。
实际上。
顾为经很明白,蔻蔻心思要比很多人想象的细腻敏慧的多的多。
她似乎有一种抓住每个人身上情绪的天赋。
非常准确的把握到了顾为经身上复杂的神色,有意控制着两个人的距离,不想让他开口。
顾为经跑的快,蔻蔻就带的快。
顾为经跑不动了,蔻蔻就慢下了节奏。
男生比女生在体育运动上,先天就有体力优势。
但那也得看谁和谁。
顾为经不胖。
体力肯定比学校里的阿宅们好上一点,但好也有限,坚持晨练也就是能让他在体育考试达到及格的水平。
蔻蔻这样从小就唱唱跳跳,练舞蹈的妹子,论体能能打他两个。
蔻蔻说要带他跑。
整个跑步的节奏,也全部都稳稳的在蔻蔻的掌握之中。
一圈。
两圈。
三圈。
……
不远不近,两个人之间始终都保持着5米左右的距离差距。
顾为经调理好的呼吸,跑的又要重新岔气,快要累趴下的时候,那个肉粉色的人影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前。
“以前我经常和我妈妈一起跑步。我妈妈以前是搞音乐剧的,听说她小时候,我姥爷是个不大不小的小生意人,家庭条件还不错。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我爸爸当年娶我妈妈,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姥爷家有钱可以帮他在仕途上打点的源故。”
“但无所谓,不算那种纯粹金钱至上的婚姻。他们两个感情还可以。至少我爸爸妈妈对我都挺好的。即使阿姨现在又怀了孕,我爸爸依然还是对我很好。阿姨也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怕我心中有看法。”
蔻蔻主动放慢了脚步,忽然率先开口。
顾为经跑的气喘吁吁,狠狠的倒了两口气。
随着新鲜的空气涌入,有点迷糊的大脑才反应过来,蔻蔻口中的阿姨指的是她的后妈。
话题猛的一下切入到有些沉重的家庭问题。
顾为经不知道应该怎样接口。
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那年头在缅甸肯定没有什么好的学音乐歌舞的地方,我妈妈从小到大其实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泰国度过的。九十年代,泰国正是所谓亚洲四小虎之一,在九八年金融危机以前,发展的很迅速,有专业的艺校。生我以前,她曾经差点就有机会去日本的宝冢剧团交流留学,那是一直是她的梦想之一。但是那时我姥爷的生意破产,即没有钱去贿赂学校审核名额的考官,也支撑不起她追逐梦想的花销了。”
蔻蔻领先顾为经半个身位慢慢的跑着。
声音消散在迎面吹拂而来的风中。
“她后来变得疯疯癫癫,可能也有很大的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这是大人告诉我的事情。反正在我小时候开始记事以来,我妈妈一直都是那个神叨叨的样子,有点像祥林嫂,每天都有几个小时沉浸在身为剧院女主演的幻想之中。即使我们家方圆一百公里内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剧团。”
“市里最大的剧院还是英国人1892年建的。比我爷爷的爷爷的年纪都大。”
“可她还会莫名奇妙的开始宣称要筹备演出,还经常会带我在公园里跑步,表示优秀的台柱子必须要保持极为规律的形体训练。”
“我至今都记得,每周末小时候我妈妈要求我的跑步项目。30分钟匀速跑,不要求速度,但要求心率控制在150次/分左右的样子。12分钟变速快慢跑,心率在120次到170次之间。接下来是高抬腿跑、侧身跑,后蹬跑……”
“那时候我经常会一跑就跑到晚上,整个人被晒的被尘土挂的脏兮兮的。”
顾为经脑海里想象着。
破败的市立公园昏黄的无人路灯之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带着一个被阳光和尘土裹挟的小姑娘呼呼呼的跑过,筹备并不存在的想象中的演出场景。
整个镜头都像是一段老式泛黄的电影胶片所播放出的无声的镜头。
有点莫名的诡异。
更有些刻骨的辛酸。
“跑完步后,我们会去街边的小店里吃一碗炸鸡排饭,我妈妈不吃,就看着我把它吃完。那是每周唯一一次的她心中可以接触高油高盐垃圾食品的放纵日,据说是她在曼谷上学时养成了习惯。”
“她会对我说,蔻蔻,快快的长大,女大十八变。长大了你就会变成一个漂漂亮亮、粉粉嫩嫩的,能当大明星的女人,就像童话中的魔法一样。”
顾为经身前,那位漂漂亮亮、粉粉嫩嫩的妹子侧过脸,望着他:“跑步很累,但是我每一周都盼望着和我妈妈一起出去跑步,风雨无阻。”
蔻蔻笑笑说:“我爸爸一直以为我是嘴馋。有些时候周末天气不好。他会和我说‘蔻蔻,爸爸去店里把鸡排饭给你打包回来,今天你和妈妈就不出去了好不好?’我每一次都拒绝了他。”
“我从来喜欢的都不是那一份鸡排饭,每次我妈妈带着我跑步的时候,她都很安静,空荡荡的公园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呼应的响起,脚步声像是四手连弹的钢琴。很少很少的时候,妈妈会在休息的时候吊吊嗓子,哼一哼歌。有些时候是贝利尼的《圣洁女神》,有些时候是普契尼的《今夜星光灿烂》,还有一次,应该是卡米尔·圣桑的《我的心为你的声音》而敞开。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具体的乐章名字,我只觉得那样的妈妈漂亮极了,她不是个疯女人,而是我心中真正的台柱子。那一刻,我真的相信她正在准备某一出盛大的演出。”
“跑步,是我人生中妈妈带给我的最有陪伴感的事情。”
蔻蔻停下了脚步。
“顾为经,伱知道么?不考虑体育课,你是我人生中第二个选择的一起跑步的同伴。”
第四百四十五章 蔻蔻的战争
“跑步,对我来说,像是一种特别的仪式。只有很少的人可以一起共享的仪式。”
蔻蔻渐渐的停了下来。
从慢跑变成了调整呼吸的散步,走到旁边的网球场的围栏旁边,仿佛沿着时光的长河逆流而上,曾经习以为常的记忆从她的心底缓缓浮现。
真正的仪式感不是一生只会去做一次的事情。
不是在高级餐厅里用银质的餐具吃鹅肝,不是穿着你最好的晚礼服走出剧院门外,激动的等待着屁股带小尾巴的燕尾服侍者,躬身替你拉开黑色梅赛德斯厚重的车门。
而是把每天都会去做的事情,做的郑重其事,做的庄严而认真。
这个喜欢蹦蹦跳跳、眉眼总是带笑的青春妹子,此刻的神态就庄严的近乎朴素或者说神圣。
顾为经想起以前读村上春树的文章。
村上春树也是个跑步的超级爱好者。
一生最严肃最痴迷对待的只有三件事,一者是爵士乐,一者是菲茨杰拉德的,再就是每天风雨不辍的晨跑。
他衷爱一个人静静的长跑。
村上提及跑步对他来说,是一个悟道和自身思考的过程,是一個人的苦行,是对“人生的最有效隐喻”。
顾为经不知道。
蔻蔻心中,跑步是不是也有相似的重要意味。
有些人和别人上床像是吃饭喝水,却一辈子都不曾说爱。
也有些人天天把爱挂在嘴边,却执拗的不愿意和最亲近的人分享那首他触动灵魂的音乐,分享小时候和父亲常去的足球场,分享和初恋一起种下的一只苹果树……
那是他们心灵中不可触碰的净土,层层帷幔后最为隐秘的私人空间。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
蔻蔻散发出的感觉,和村上春树的文字很像——有着遗忘已久的气味,有着温柔的怀念,也有严苛的痛楚。
如清水一样白近乎透明,轻的几乎并不存在世间。
她身上的粉色不是衣服的颜色,而是日幕时刻天上的夕阳从那个透明的女孩身上穿过,所留下的幻光。
“市立公园里也有一个这样的铁丝网围拢成的小场地,那里曾经是修建给老人玩的门球场,早已废弃了很多年,我妈妈曾经会用那里的柱子压腿。”
她走到网球场边,并没有压腿,而是把手指搭在充满弹性的铁丝网间,身体前倾,粉乎乎的小鼻尖从铁网的间隙穿过,眸子里有波光流转。
“顾为经你知道么?”
“每次我们跑完步,她看着我吃鸡排饭。说我会快快长大,漂亮美丽,就像童话中的魔法的时候。”
蔻蔻转头注视着顾为经,“那一刻我都会相信,她对于我,对于整个世界,在那几秒钟的瞬间真的是清醒的……就像童话中的魔法一样。”
顾为经很温柔的点点头。
“你会一直陪着我跑步么?”
几秒钟后。
顾为经摇了摇头。
妹子刚刚把这么珍贵的感情和你分享,他就选择冷酷的抽身离开,实在是有些残忍。
何止是残忍。
顾为经打心眼里都觉得,他这样的行为,都值得直接拖下去一只狗头铡伺候。
可他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钟,才强忍诱惑没有说出“如果只是跑步的话,没有关系呢。”、“我要先争取得女朋友的同意哒。”这些混账话。
什么只是跑步。
别自己骗自己玩了好吧。
这和生日宴不是一个概念。
顾为经会开心,酒井胜子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和小松太郎一起出去,回来面带潮红的告诉他——“嗯嗯,大郎,别乱想,我们只是跑个步去了。”
他不是那种禁止女朋友和一切异性有私人交往的大沙文主义者。
但这种暧昧气质爆表的事情。
顾为经知道自己很难忍受,更不会开心。
既然他自己都不能忍受,他就不可以要求酒井小姐忍受这些东西。
再说。
也不全是考虑胜子感受的原因。
蔻蔻这样可爱萌萌哒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他很清楚,再一起跑下去,只会越跑越远,向着越界的边缘无可阻挡的滑落。
他已经在不该属于自己的领域上前进的太远。
再不抽身离开。
只会伤害蔻蔻,伤害的更深。
顾为经觉得他很过分,可要是这么黏糊糊的不把事情全都说清楚,只贪图享受这种暧昧的氛围。
他觉得自己更过分。
他都一点也瞧不起那样懦弱的自己。
张口说“No”,比含含糊糊的得过且过,更加需要勇气的多。
蔻蔻没有说话。
她只是眼神哀伤的把脑袋转了回去。
片刻之后。
有轻飘飘的歌声在小体育场边响了起来。
“Midnight,notasoundfromthepavement.(午夜,街道上静寂无声)”
“Hasthemoonlosthermemory?(月亮失去回忆了吗)”
“Sheissmilingalone.(只在独自微笑)”
“Inthelamplight.(灯光下)”
“Thewitheredleavescollectatmyfeet.(我脚下堆满枯叶)”
“Andthewindbeginstomoan.(风开始悲歌)”
“Memory,allaloneinthemoonlight……(回忆,月光下孤单影只,往事是多么美好)
“……”
顾为经回忆了一下。
这首歌足够脍炙人口,加上莫娜也是一个会约他去家里一起在网上看音乐剧、舞台剧CD影碟的文艺少女。
他不算费力,听出了这是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分别打破了票房记录镇场级别的舞台音乐剧《猫》里,那首最著名唱段的插曲《Memory(回忆)》。
它出自英国诗人托马斯·艾略特受梵文和东方文化启发所创作的一首八行诗。
大意是一只过去魅力无限的老猫在回忆自己曾经的美好。
在月光下叙述过往的歌曲唱段。
在养了猫眯之后。
顾为经非常认真的怀疑过。
即使阿旺老的掉毛,她叙述回忆里应该也不会是哀婉而自怜的爱情。
而是在仰光河畔逞凶作恶,守卫罐头恶战吴老头,呲牙吓呼隔壁小卖部大娘家里的吉娃娃的逍遥快活的往事。
这首歌曾一度在顾为经心中充斥着牛肉猫眯罐头味道和狗狗惊慌的喊叫声。
现在。
那些罐头里添加的芝士味道和隔壁可怜吉娃娃的嘈杂汪汪,在顾为经的心中逐渐褪去,极富震撼力的嗓音从耳边漫过。
蔻蔻的歌声是那么的清冷,那么的纯净,那么的哀伤。
唱出的音符并非消失不见。
而是仿佛有形的堆积在脚边,一层层的覆盖在他们的身上。
顾为经像是被无形的海水从头漫过,整个人悬浮在宁静的歌声洋流中,飘荡,飘荡,飘荡向远方。
同样被歌声影响到的还有网球场里正在打球的男女。
那对看上去像是情侣的男生和女生不约而同的放下球拍看过来,他们出神的倾听,任由网球在脚边弹跳几次,最后翻滚到了一边的灌木之中。
顾为经不知道蔻蔻唱的是她自己。
还是她母亲。
他没有开口问。
直到蔻蔻唱完了这首八行诗改编而成的短歌,那种声音的力量依然凉阴阴的压在他身上没有褪去,让他无法开口。
整个网球场,似乎都被她的声音凝固了。
“顾为经,你今天有话想对我说,对吧?”蔻蔻忽然开口问道。
顾为经点点头。
“一定要说么?”蔻蔻问。
顾为经继续点头。
“可我一点也不想听。”
蔻蔻勾起了嘴角,月光般皎洁。
她重新一笑,活泼而生动的表情一下子再次在她的脸颊上浮现,好似百花在一同盛开怒放。
不光男孩子心动。
网球场上一直偷偷看过来女生也看的出神。
蔻蔻笑嘻嘻的从网球场旁边的小铁门里走了进去,轻轻用胳膊勾搭在女生妹子的肩头,和对方耳语了几句。
两人一番旁人听不见的耳语调笑。
女生用娇笑的用肩头撞了撞蔻蔻,拿手指了指顾为经的方向,蔻蔻则用手指戳了戳妹子的脸蛋。
又一阵银铃一样的笑声。
“把场地让姐姐用用嘛!”蔻蔻请求,“让我来付钱。”
“没事没事,我付好啦!能请蔻蔻小姐玩,可是值得在INS上炫耀一下的事情呢。”妹子似乎坚定的想要请客。
小跑的跑过去,在一边的刷卡机上刷了几下。
德威的网球场是额外收费的。
不区分室内、室外。
普通学生场地费都是一小时12万缅币。
换算下来大概五六十美元的样子,私教课或者你是网球社团的成员另外算。
玩的多的话,一年花个两三千刀轻轻松松。
这价格放在魔都、曼谷属于中等偏下的水平,还算是学生的友情价了。放在仰光当然是超级贵,但德威学生的家庭多是上流阶层,完全承受得起。
场地很紧俏。
热门时间点场馆还得在手机app上预约,网球选修课什么的,更是每年一放上来就猛的被抢光了。
蔻蔻确实有魅力。
三言两语就把场地要了过来,人家连球拍都一起留下来了。
“喏,那边的储物柜,最上方连在一起的两个,左边那个是我的密码是363,右边那个是他的密码是812。我给你们续了两个小时的费,玩的开心哦。打完之后把球包放进去就行了,直接放在外面也行,学校里应该也没人拿。”
学生妹子又抱了一下蔻蔻。
“走了走了,蔻蔻要在这里玩,伱当什么电灯泡,球拍给人家留下,快点。”
她玩味的看了看球场铁丝网外面的顾为经,朝着蔻蔻比画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就走过去,把看到自己女朋友和蔻蔻在那里搂搂抱抱,不知道是应该觉得赏心悦目流连忘返,还是觉得心惊胆战后背发凉的男生给毫不客气的拖走了。
蔻蔻一只手抱着网球拍,朝顾为经伸出一根手指,朝他勾了勾。
“啰,过来。”小女侠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顾为经脚步没有动。
蔻蔻扯了扯嘴角。
“我们打个赌好了。”
顾为经不过来,蔻蔻主动走了过去,隔着铁丝网说道,“你是男孩子,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吧。每天过来跑个步,跑完步,我们就一起打局网球,你赢了,我就听你说话。我赢了……”
蔻蔻的语气软了下来,可怜兮兮的问道,“我不要求其他的,你就听听我说话,我们明天就继续跑,可以么?”
顾为经摇摇头。
“我可以给你唱歌听的呢……”蔻蔻轻声呢喃。
“问问你女朋友也可以啊。”
顾为经愧疚的要受不了了,他想要拔腿就跑,不愿意去看蔻蔻的眼神。
他心中觉得自己真的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哔——】。
可他依然坚强的站在原地,像是舞台上被操纵的木偶,僵硬而固执的扭了扭脑袋。
风吹过,稻田里的弯下的麦穗遮住了田垄。
蔻蔻眼神中的亮光暗了下去,水波一样的眸子里不见清亮的光泽。
有些话。
不是你想不听就不听的。
她可以跑的让对方追不上,可以拼命的赢下每一局球赛,获得自己心中小小的片刻的陪伴和快乐。
但是有些东西,她已经输了。
输了就再也没有办法赢回来,那是感情对她的判决。
就像曾经的有些人,不是她不想分别,就可以不分别的。
顾为经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看到他眼神的那一刻。
她就知道,其实对方什么话都已经说完了。
顾为经张开嘴,想要徒劳的道个歉。
言语是苍白的。
除了苍白的言语,顾为经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了。
“你就这么喜欢和我男朋友打网球?”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惊的顾为经浑身冷汗。
WTF!
他手脚发冷,嘴唇发干。
酷似被回家查房的正房太太正好抓住趁夫人不在家和其他妹子不清不楚勾搭的渣男。
他以慢动作的姿势转过身。
就看到穿着红色及膝褶裙红百合的一样姑娘就站在他的身边不远处,旁边还站着牵着她的手踩着高跟鞋,墨镜推到额头上的金发阿姨。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起冷冷的看着他,然后以极高的同步率,同时翻了个白眼。
胜子小姐即使在翻白眼的时候,也翻的又软又清纯,超可爱的样子。
但不是重点……
重点是小顾同学感受到了一股凌人的气势铺面而来,压的他嘴唇颤抖。
这一刻。
顾为经终于感受到,胜子真的是酒井太太的女儿。
大概酒井大叔被老婆抓住偷吃甜甜圈时的样子,就是此般感受。
真的好可怕啊!
第四百四十六章 胜子的必杀
顾为经是今天午后时分收到了胜子的短信的。
那时他在瓦特尔教授的办公室里画的正酣,忽略了手机的提示音。
画完画整理东西的时候,知道对方要回来了,便随手给酒井胜子回了条信息,祝她一路平安,明天见。
顾为经没想到胜子这么快就到了仰光。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完全没有回旅店休息,直接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酒井太太手里还拿着机场礼宾车上附送的那种小橙汁。
看样子,酒井小姐她们是直接马不停蹄的溜来了学校去看望自己。
本该是让分外让人感动的恋人重逢。
然而现在网球场边,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氛围。
酒井胜子站在原地,她用温柔中带着点审视的眼神,看着顾为经。
酒井太太往往要很长的冷却时间,才会使用一次必杀绝招。
酒井大叔一定会拍着肚皮慨叹,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对血脉的力量一无所知。
此情此景,小顾同学现在就已经很觉得自己有的受了。
讲道理。
酒井小姐每沉默的多走一步,顾为经的心就多下沉一分。
哟西……就是这个传说中的眼神!就是这个传说中的味道!
哒,哒,哒……
抿着嘴不说话。
分明已经达到了大宗师收发自如的化境,顾为经这小子将来有的要受了。
酒井大叔平常酒壮怂人胆,还敢鼓鼓勇气,抹抹嘴上的油用漱口水漱个口,报個花账,骗骗老婆自己是出门运动、散步、采风去了。
对!太对了!哥!
就是这个!
酒井大叔从来都以为这等羚羊挂角、神来一笔一般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兼具温柔和凌厉两种彼此对立情感的玄妙眼神。
往往只有酒井大叔胡吃海塞的太厉害,偷偷阳奉阴违的连续好几天去吃寿喜烧,吃烧鸟,偷偷在画室里啃甜甜圈吃。
这种让男人好像要现场挖个坑把自己埋掉的愧疚氛围……完全是得到了母亲的真传神髓嘛!
哪是练得成练不成那么简单。
就像是被奥特曼必杀光波扫中的小怪兽。
然而想到此节,想到胜子多优秀,对他有多好,他就觉得自己更加愧疚了。
虽然君子论迹不论心。
“胜子不会跑过来要扇自己一个耳光吧?”
才会被酒井太太用这样的眼神无声的凝望着。
胜子一言不发的向他走了过来,脚上那双Roger的坡跟红底鞋落在网球场边的石板间,像是踩在了顾为经的心脏上。
顾为经真觉得自己其实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终于填满了老婆大人的忍耐槽。
现在,若是能目睹此刻光景。
不用等将来。
和女儿胜子这种贴心小棉袄完全不搭界,性格使然,她是练不成的。
只看得小顾同学心肝乱颤,手足无措。
至少在未来的整整一个季度内,酒井大叔就要和他挚爱的偷吃生涯说再见了,每当他鼓起勇气站在烧鸟店门前。
但每使用一次。
尤其是他很清楚自己内心的某一小部分,是真的和蔻蔻有一丝暧昧的。
只能无限惋惜,无限留恋的嗅嗅空气中的油脂香气,便又流着口水,乖乖的滚走了。
就好似有两道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后,照的他内疚的根本迈不动步。
是老婆这样的女王大人生来的天赋绝学。
无论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心中编了各种各样的应酬理由,依旧会最多坚持几秒钟,就蔫哒哒的低下了头,心肝乱颤,肚子乱抖,愧疚的恨不得割两斤肉肉下来给老婆道歉。
她不埋怨,不指责,只是盯着顾为经看。
看看这等无声的温柔,无声的注视的感觉。
酒井一成心里偷偷命名为“温柔の超必杀”的招牌眼神。
它就是老婆大人的绝招。
可是被这种眼神瞧着。
要是酒井大叔此时在旁边,他已经要开始同情的拉起顾为经的手,感同身受的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但是他就是很愧疚。
顾为经宁愿对方对自己生气的发脾气,这样他还可以解释解释,现在一向温柔的酒井胜子这么看着他。
顾为经胡思乱想。
他不敢和胜子的目光对视。
可胜子身后那个金发阿姨正一脸冷笑的盯着他看呢!
酒井太太凶威赫赫的目光就很清晰的能读懂了。
那是在心尖对着贴着“顾为经”三个字组成的小草人狂扎一气的神情。
眼神凌厉的可以直接去黑泽明的片场拍老式剑戟片了。
所谓“眼神中藏着无形刀剑”是也。
只等导演一声“Action”的令下,就可以一剑砍翻眼前这个花心大萝卜。
也就是他的体脂率只有酒井大叔一半不到。
否则。
在这对母女的威势下,他一定能抖出酒井一成教授那种圆肚皮上不受控制的波浪式样的完美水波。
“胜子,那个……”
顾为经觉得,他就算挨胜子的一记耳光也没啥怨言,可他还是想再挣扎的解释一下。
酒井小姐摇了摇头,用手腕托起男友的下巴,一双丁香色的大眼睛宁静的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张开双手,像他们在画室里,在植物园波光粼粼的湖面小船上,无数次做的那样……
女孩张开怀抱,把顾为经拥入了怀里。
顾为经的身高比酒井小姐高了大半个头。
可胜子依然喜欢踮起脚,勇敢的把他的头像抱婴儿一样抱入她的怀中。
顾为经鼻端被一阵馨香的草莓气息所笼罩,他的脸颊弹弹暖暖的,甚至能感受到棉质内衣的纹路。
但他的心中毫无旖旎欲念。
像是个孩子被浸泡到带着植物香气的羊水之中,温软中带着从前的味道。
“顾君,我想你了。”
胜子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哗!
顾为经听到了自己的心融化了的声音。
酒井胜子只花了30秒钟的时间,用一段凝视加一个拥抱,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小顾同学收拾的服服帖帖。
蔻蔻看着这一幕,用力的鼓起了腮帮子。
金发阿姨望望自家姑娘,又望望顾为经,昂起下巴,意味不明的哼哼了两声。
“你先到一边去,我等会儿有好消息告诉你,晚上一起吃饭。”
酒井胜子轻轻蹭蹭顾为经的脸颊,把顾为经抱的晕晕乎乎的,然后就毫不客气的把他推到了一边。
她走过去,面对面的望着网球场里的肉粉色的女生。
蔻蔻的身高要比酒井小姐高。
胜子是个性子如水的姑娘,但此刻,她很不喜欢抬头望着对方,所以隔着铁丝围栏几米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
直视着对方。
蔻蔻也盯着胜子。
“是你?”
“是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本来被酒井胜子抱的天旋地转,脑袋上直冒粉红色的小星星的顾为经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一下子就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一样,清醒了过来。
顾为经意识到现在可不是享受罗曼蒂克的时候,搞不好这种修罗场能把他给埋了。
他立刻跑过去,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笑着开口。
“胜子,这是蔻蔻。蔻蔻,这是胜子,她是克鲁兹……”
“不需要介绍,我知道她是谁。”
两个女孩子同时打断了他。
“蔻蔻,我认识她,校园里的情场高手嘛。你和我男朋友关系很好么?”胜子挑挑眉头。
“这话应该我问你。我和顾为经是同学,我遇见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才转学来了几天,就把他迷的神魂颠倒的。哪敢哪敢,伱才是高手,真是有手腕。”
蔻蔻也毫不示弱的夹枪带棒的回应:“我不过是想一起打个网球,赢他几局而已。你就不开心了?对自己多没自信的人,才这么容易嫉妒。放心,他很乖的,非常无情的拒绝了我,你这样是不是就有安全感了?”
胜子平静的笑了笑。
“我当然觉得开心,但是那是因为顾君尊重我。不过我倒觉得这么拒绝一个女孩不太好,听说你帮了他不少的事情。”
“不关你的事。”蔻蔻伶牙俐齿的说道。
“当然关我的事。顾为经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他的恋人,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酒井胜子随手将蔻蔻一剑穿心,反问道:“你很喜欢打网球么?”
“反正赢顾为经没问题。”
“既然你对你自己这么有自信。这样好了,做为感谢,我的男友没有时间,但如果你饥渴难耐的想要打球,我陪你打好了。”
胜子揶揄的问道,“我们来玩一把,就你刚刚说的条件。”
无形的火药味在空气中会荡。
两个妹子的凌厉眼神在空气中你来我往,火花四溅,谁都想要压对方一头。
让正坐在火药桶上下不来的的顾为经听的惶惶不安。
“没必要,没必要,胜子蔻蔻,其实……”顾为经挣扎的想要充当一下救火队员的角色。
“闭嘴(安静),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两个人侧过头,再此异口同声的说道。
刚刚还说要唱歌给他听的蔻蔻,一脸嫌齐的让他闭嘴。
而那么温暖的抱过他的酒井胜子,她的语气依旧柔软了一些。
但是以胜子的语言习惯。
请求让他安静,也和命令差不了多少了。
咦?
顾为经猛得发现,在这两个火药味十足又莫名默契女孩子之间,他忽然就变成了次要角色。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觉得失落。
“小顾,过来,阿姨给你拿了果汁。”酒井太太朝顾为经招了招手。
胜子处理的不错。
酒井太太心中认为,她对待顾为经还是有些太软了。
一味的温柔,体现不了她们女方家庭应有的优势。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才能把对方像捏橡皮泥一样捏的服服帖帖。
可以抱一下,但也应该给对方小小的警告和惩罚。
不过嘛。
这些都是调教男孩子的细节经验上的问题。
胜子是新手,回去再给女儿培训一下就好了。
大体上没有问题。
女儿既然愿意走温柔路线,酒井太太心中再生气,也不会再这种时候跳出来给顾为经难看。
这是让胜子下不来台。
再说……
酒井太太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性格。
她脸上阴恻恻的冷笑,笑得顾为经都担心酒井太太会不会从包里摸出把柴刀来,把他给劈了。
事实上。
克鲁兹夫人内心没太跟顾为经生气,还悄悄对顾为经高看了一眼……
不。
好几眼。
苏菲·玛索、广末凉子这些大美人的丈夫还偷情出轨呢。
它和老婆漂亮不漂亮无关,只和你心中对方的重要性,以及面对诱惑时你的选择有关。
自律是很难的,没有外界诱惑更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艺术家,演员,歌手这些文艺届聚光灯下的行业,强者通吃,弱者一无所有的马太效应体现的无比明显。
无论是金钱,还是佳人帅哥。
最底层小喽啰们过的有多清苦孤寂,上层的大人物们过的就有多么风光无限。
对伴侣的忠诚是比事业的成功,更加难得无数倍的事情。
不说千人斩。
所谓的百人斩,酒井太太认识的朋友圈里,玩的乱的真的比比皆是,早期大画家的身边,身体工作者是作为职业环境的一环出现的。
梅毒作为欧洲上流文人雅客专属的“风雅疾病”,是有原因的。
波德莱尔说——“何为艺术?皮肉生意。”
马奈、德加、蒙克、毕加索、雷诺阿等等等等,他们作品里的大量女性模特普遍都是他们所“常用”的性工作者。
只有你真的在乎对方,才会在面对诱惑的时候,勇敢的说不。
她们刚才就一直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顾为经和学校里的妹子有些暧昧的往来,酒井太太没那么在意,现在没有,将来类似的事情也是会有的。
她原本看上的小松太郎这种事岂不是更多。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顾为经酒井太太刚开始看不上眼。
现在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面对一个我见忧怜楚楚动人的妹子,在最血气方刚,最冲动的年纪,明知道胜子不在身边,还能坚定的摇头。
酒井太太刚刚在心中偷偷的点了个赞。
“哼,这小子还算懂事!勉勉强强算是说的过去吧。”
金发阿姨想到此间,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摸了两下顾为经的头发。
“喏,你喝果汁不?”
第四百四十七章 胜子的另一面
“约个时间点。”
蔻蔻以酷似阿旺审视树冠上的小家巧的危险神态眯起了眸子,扫过酒井胜子的脚。
对方刚刚从飞机上下来。
红色齐膝褶裙,搭配不露趾的方头高跟鞋,清纯动人,走到街头是朵吸引目光的小花儿。
但委实不是什么运动的好装备。
当年马里奥·普拉达可不是为了在网球场上和别人打球设计的这条裙子。
蔻蔻摇摇头,抿起嘴巴,“我不欺负你,明天早晨怎么样。”
“不,明天我要和顾君过二人世界,没有时间,就在这里,就在现在好了。”
酒井胜子语气依旧平静的很。
比如以前他不知道对方会打网球。
看着年轻人宛如是只呆头鹅一般,端着果汁蠢头蠢脑的震惊出神的样子。
但没有做作的故作娇羞。
她是贝多芬田园交响乐这种慢板的温暖而宁静的乐章。
“让你先开球好了。”
金发阿姨看着女儿,酒井太太像個傲娇的白天鹅一样高高昂起下巴,偏过头斜睨着顾为经。
顾为经神色一阵恍惚。
酒井小姐微微皱眉。
她是一只蓬松的棉花糖,早春的挂着水汽的晶莹冰雕,夏天池塘边最后一朵明艳盛放的莲花,秋天的一抹暖风。
又轻轻跳了两下。
然后转过身看着蔻蔻。
就可笑的误以为发现了对方全部的美。
这一刻。
可蔻蔻往日里把莫娜怼的把银牙咬碎火冒三丈的伶牙利嘴。
沉静。
顾为经才惊讶自己完全没有他以为的那样了解酒井小姐。
胜子就这么赤着脚站在地上,骄傲的展示着她肉色丰润的大腿。
“我也不欺负你,我们打一局四个球,只要你能赢一个,我就算你赢。”胜子微笑了一下,从球包里拾起一只青柠色的网球,扔给对面的女生。
强大。
在胜子的暖意和笑容之间,都失去了曾经的功效,像是暖风推开一片草叶一样,轻飘飘的被它吹拂化开。
但就是很强大。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胜子……
让顾为经恨不得把对方缩小了把对方放在手心里,无时无刻都捧在手心里。
那位充满母性把他的脑袋抱进怀里的软妹子,在对外时,还有这么有强人气势的一面。
此刻的胜子并不显得气势凌人或者高傲冷艳。
她走到旁边的长椅边坐下,大大方方的脱掉鞋子,胜子掀起裙摆,松开和丝袜勾在一起的袜夹,连袜子也一并大大方方的都脱掉。
她直接从脚边拿起球拍,确定了一下球拍的拍面大小和重量,最后用手掌按住编网,微微用力,检查了一下球拍的弹力和磅数。
这么酷的酒井小姐。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胜子小姐,在他心中,胜子是那种看到你就会微笑,抱在怀里一会儿就担心对方融化了的超级软妹子。
做完这一切,酒井小姐便转过身朝母亲和顾为经招招手。
她走到顾为经身边,将鞋袜交给对方,迈步走入网球场内,用脚掌感受了一下脚下的丙稀酸硬化地面。
胜子是那么的精致易碎,那么的娇嫩温柔。
“帮我拿一下,谢谢。”
小女侠以前在学校里把苗昂温抽的屁滚尿流的张扬凌厉。
她瓷娃娃般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和暖意。
更不知道。
酒井小姐是一朵重重盛开的莲花。
还有一丝丝说不出的霸气。
他只看到最外面一层花瓣。
胜子没有像蔻蔻一样穿紧身的运动内衣,胸前立刻勾勒出足够窈窕妩媚的震荡弧线。
露出圆润的脚踝和粉乎乎的脚指头。
酒井太太不屑的努努嘴。
高冷一笑。
哼哼哼,小鬼,现在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了吧。
她的女儿当然不是那种没有主见,只会对男生温柔的百依百顺的小泥人。
胜子其实是性格好不是性子软。
仅是对自己愿意温柔以待的人,百依百顺而已。
女儿性格表面看上去像老爸。
内心最深处那种独立和坚强,还是更多的像她这个妈妈的。
酒井太太从来都极为对此感到骄傲。
一个萌萌哒只会嗲声嗲气撒娇的女孩,没有强大的内心支撑,怎么可能会有勇气在顾为经和田中正和速写比赛的时候,跳出来主动提出也想要接受挑战?
一个性格软软没主见的姑娘,又怎么会胆敢偷偷违逆酒井太太这么厉害的老妈的话,晚上一个人溜出去和男孩子去画画?
顾为经觉得胜子温柔的像是一汪热泉。
那真是“幸存者偏差”而已。
海难的幸运儿还觉得鲨鱼从来不吃人呢!
胜子对待亲近的人,当然是个性格超好的人。
但……仅有极少极少的人,才有福分消受这份温软细腻。
这份能让胜子温柔对待的人物清单上,从来都只有寥寥几个的名字而已。
实际上,和顾为经的感觉完全相反。
胜子从小就是个情绪非常内敛冷淡的女生。
除了父母。
她会对很多人礼貌的微笑,却不是真的对他们感到开心,画出来的画也往往是精致而淡漠的。
一度甚至让她和丈夫担心过,女儿需不需去看心理医生。
要是顾为经表示——胜子是那种和谁都能交心交朋友的玉软花柔的姑娘。
此刻大坂家中小松太郎肯定直接一口老血就已经喷出来。
八嘎!
老子跑前跑后跑了好多年,又是两方家长撮合,又是当司机,又是请吃饭,拉去看演唱会的。
能想到的事情他都做了。
酒井小姐依旧是个冷冰冰面对送礼的素描会当面分析笔法错漏的无情冷面人偶。
这话讲的你良心不会痛嘛!
吃屎去吧白痴。
不说小松太郎的无限幽怨。
就算从小一起长大的酒井纲昌,内心深处都是有点害怕他这个做什么都比他厉害的老姐的。
酒井胜子转学过来,也转学了快一百天了。
普通人应该早已经融入校园生活,融入的很好了,可胜子一方面和顾为经在阅览室里耳鬓厮磨,任他予取予求。
另一方面她在学校里一个其他朋友基本上都没有交到。
大多数同学都打心底觉得,这个大画家的女儿是一朵高冷难以接近的雪绒花,莫娜、蔻蔻在学校里都有不少的追求者和拥趸。
但那些情场浪子花丛高手们。
甚至连直视着酒井小姐的眸子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可见一般。
“要懂得珍惜,惜福,知道嘛,小朋友。当年高中里追我的男生,可比你受苦头多了。呵,至今我都有些回味,当年扇他们耳光时的手感。”
酒井太太白了顾为经一眼,摸了摸他的头发。
场地里的网球赛?
酒井太太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笑话。
她女儿是什么人。
难道只会打任天堂的明星大乱斗么!
胜子在京都的儿童网球训练教室里,接下伊达公子(注)的上旋发球的时候,对面那小姑娘,连网球是什么,都未必知道呢。
(注:网坛不老传奇,九十年代时的日本一姐,曾三次复出,最高排名世界第四。退役后专职从事青少年高端网球体育教育工作。)
茶会、沙龙,华尔兹舞会……
这些上流女性专属的社交已经是上个时代的事情了。
现在纵然是慢节奏的文艺圈,也没谁再把日子过的跟《追忆似水年华》的一样。
这年头再说女孩子就该做些安安静静弹个钢琴这类的活动。
可是会让经纪人心脏停跳,被娱乐记者抓着三言两语,按着头狂喷大男子主义的危险发言。
千禧年以后。
艺术家,演员,名流公众人物,掌握一门职业水平的运动技巧,才是最新的时髦。
尤其是女孩子。
不仅可以在公众的语境下,用运动特有的力量感为她们争取到强大、独立,身体美的人设。
吸引吸引粉丝。
将来靠运动搞搞社交维系一下人脉,每年参加参加各种名人慈善赛,也是相当好的事情。
金发阿姨经常就会和欧洲女画家们一起踢一下球。
酒井大叔都圆成球了,也还是避免不了,被老婆大人逼的偶尔去和各个画廊主,企业大亨们打打高尔夫,拉拉关系。
一起伱来我往打球所培养出来的人脉可比酒桌上挂着假笑,虚飘飘的塑料姐妹情靠谱的多。
运动是社交生活的一张很好用的名片。
高尔夫什么的有点不接地气,“从小擅长打高尔夫”这话在报纸上读起来总听起来有点傲慢。
而且太老成了。
媒体印象里总和穿着Polo衫叼着雪茄的老头子挂钩,无法发挥出胜子的外貌优势,对场地的要求也高。
打网球就很不错。
够青春,也有门槛。
在公众名流中的流行程度其实不比高尔夫要低。
而且兼具速度和优雅感。
那些行云流水的对攻,那些凝固了力量和肢体美感的瞬间,紧张感和松驰感交相呼应……酒井太太认为,这便是古希腊美学里形容艺术作品里所追求的“对立式平衡”在运动场上的体现。
很多网球球员都极爱艺术,大威廉姆斯、欧佩尔卡和沃尔夫这些名将都是参观各种艺术展的常客。
而很多艺术家都喜欢在闲暇时打打网球。
不止是艺术家。
像是比尔盖茨啊,美国作家的代表人物,文青心中地位不低于维特根斯坦的北美文坛双璧之一的大福华啊(大卫·福斯特·华莱士),老友记里钱德勒的演员马修·派瑞……
等等一大堆名人都是网球的忠实粉丝,而且很多人水平都非常不错。
大福华和马修甚至都是曾经拿到过职业排名的选手,后者16岁时在整个加拿大本土青少年组选手中,最高排名到过本国第二。
还在好莱坞的慈善名人赛中接住过一个费德勒时速138km/h的对攻球。
并为此自得不已。
会打网球,就和很多大佬有了共同的语言,这可比什么卖肉的“飞盘媛”“健身媛”高端的多。
搞不好你随便打打球,聊聊天,就能从盖茨基金会里搞到一大笔钱开个画展。
不开玩笑。
很多人脉就是这样建立的。
有些时候和大佬们维持人脉很难,但只要找对了方法,事情又会变得很简单。
另外一个对文化名人来说,对职业生涯挺有助力的流行的运动是踢足球。
足球毕竟是全世界的第一运动,也是最接地气的工人群体萌发出的运动,尤其是在欧洲。
文化氛围扎根的极深。
算是普遍的国民符号。
几乎每个社区都一定会有自己的男女足球队,很多甚至是挂靠在本地第五、第六级别联赛下的半专业球队,从高中生到四五十岁的大妈都在踢。
画家经常会去世界各地旅居,采风,开画展。
“足球”是非常好的能把你和当地文化拉近到一起的纽带。
画廊替你在报刊上烧了几十万美元写推广软文,打画展广告,你在很多人心中大概依然是“搞奇奇怪怪艺术”的“奇奇怪怪的外乡人”。
没有亲切感。
但你要是能在社区联赛上进两个球,瞬间,你就立刻打破了文化壁垒,成为了社区的家庭茶余饭后会偶尔提上两句的人物。
不仅记者追着报道你。
在本地人心中,你也立刻就成为了受欢迎的“自家娃娃”。
足球的问题在于,开放场地又晒又热。
经年累月的高强度专业训练,不可避免的会让腿部的肌肉线条变形,失去圆润丰盈,另外也容易让小腿上的汗毛显的粗重。
无伤大雅的问题。
不少报刊都指责过这是社会对女性的规训。
但毕竟是自家孩子。
酒井太太依旧经过思考后,把儿子丢去上臭烘烘的足球课,把自家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每周带着去上两次网球私教课。
从胜子六岁时算起,她已经打了十二年球了。
其他的不敢说。
在网球场上,她女儿绝对能全方位的碾压摧毁对面那个气鼓鼓的女生的自信心。
胜子就是这种想要展现自己的美的时候,能让所有其他人都感到自惭形秽的姑娘。
说让对方一个球都赢不了,就能让对方一个球都赢不了。
对自己绝对的自信,是对对手最大的不屑。
蔻蔻感受到了这种微笑下的淡漠。
她非常生气的眯起了眼睛,舔了舔嘴唇,仿佛阿旺大王盯着吴老头的脸,舔着爪子。
第四百四十八章 球赛
嘭!
嘭!
嘭!
网球场上球来球往。
蔻蔻紧紧抿着嘴唇,脸上不见她在学校里那种“蔻蔻小姐标志性式样”漫不经心的笑嘻嘻的神色,头上那个俏皮的丸子头的小发髻随着她的运动而上下颤动,仿佛急喳喳想要跳起来啄人的红腹锦鸡的尾巴……
或者戏台上决斗中杨家女将头上的簪缨。
酒井胜子很有礼貌。
很风轻云淡。
就是这份风轻云淡,让她感受到了羞辱。
蔻蔻能够成为校园里那些一个人八个心思的漂亮学生妹子中的女孩王,她的性格中本来就有超级好胜的那一面。
她喜欢顾为经,愿意对对方好,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与其他人无关。
这是一份非常真挚的好感,未必到了什么矢志不渝的爱情的地步,却在她的人生经历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蔻蔻心中分外真挚的情感受到了亵渎。
但她打的还算的上像模像样,在普通人中算的上挺好的。
她对待这份感情的方式也超级真挚。
蔻蔻以前确实经常喜欢调戏一下顾为经,但是此刻,她真的好生气好生气。
她没有气鼓鼓的反唇相击表示不用对方让。
抛开其他的事情不谈。
蔻蔻所要求的最多的,也仅仅只不过是发于情止于礼。
好像把她瞧到了尘埃了。
至少。
这位酒井小姐把这当成了什么!
某种和男人勾搭调笑增加情趣的调情手段?
他喜欢上了别人,我有点不开心……但也很好。
依然逃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结局。
我希望他好好的。
蛮萌的。
连蔻蔻都觉得这一幕的景象很美的。
是一起跑跑步,聊聊天。
是那种她心中真挚的近乎神圣的陪伴感。
某种低劣的雌竞游戏?
蔻蔻从酒井胜子清清冷冷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无声的嘲讽。
蔻蔻只要求了这么很小很小的事情,把心中那么重要隐秘的空间和他分享。
小八婆心里也暖了一下。
而是拼尽全力,认真发了一个带些许内旋的好球出来。
她反而觉得这妹子能克服家里的压力,勇敢的和喜欢的人走到一起。
从某种角度来说,蔻蔻开朗活泼,胜子内敛温柔,不过她们两个姑娘其实在深层次的性格上有一定的相似性的。
在学校里偶尔玩上两把,肯定是赢多输少。
他喜欢上了我,很好。
她和莫娜完全不是一个性格。
那幅表情,那副光着脚脱着丝袜,“不欺负你,能赢一个球,就算你赢。”的态度。
这种事情曝光,固然也把小八婆蔻蔻惊讶到了。
蔻蔻就不会偏见的认为胜子是什么擅于玩弄感情的公交车。
顾为经那个神神秘秘的女朋友——竟然是超级大画家酒井一成的女儿。
蔻蔻心中的某一部分是有一点欣赏酒井小姐的,刚刚的酒井胜子张开怀抱,踮起脚尖把顾为经拥入怀里的那一瞬间。
这样的姑娘能把顾为经迷的神魂颠倒,五迷三道的,并非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但骨子里蔻蔻是個大胆的爱,大胆的恨,热烈而激情的女孩子。
她那么礼貌,却让蔻蔻感受到那么的傲慢,分明好像在冷笑的说,即使是你想和我男友玩调情游戏,即便你自认最有魅力的地方。
我也全方位的要比你强。
如此她就很满足了。
如果胜子仅仅只是跑过来示威式的抱了一下顾为经,蔻蔻胸中有点气嘟嘟的,但也只是独自生闷气罢了。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非要破坏顾为经那么郑重对待的恋情。
但是胜子接下来居高临下审视她的眼神和语气,连带着打打网球的建议,彻底点燃了蔻蔻小姐心中的怒火。
“校园里的情场高手嘛,你和我的男友关系很好?’这是什么见鬼的当家大妇揶揄勾搭她老公的狐狸精的语气!你当我是什么人?”
蔻蔻是上过几星期网球私教课的,就像她上过一大堆的击剑、轮滑、国际象棋,烹饪杂七杂八的课外兴趣班一样。
这也是她觉得自己能轻轻松松赢下顾为经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网,蔻蔻还是很识货的。
她没见过有几个休闲玩家,拿起球拍时会认真检查球拍的拍面型号,手胶缠绕,拍头重心和线材的磅数。
蔻蔻猜到对方是在检查这支球拍的发力特点和拍面的击球“甜区”。
也就是拍面能提供足够的击球威力和控球性的冲击中心、第一谐振波节点和最大弹力恢复点。
这么干的人不是姑作高深,就是真有文章。
蔻蔻明白。
对面那个文文静静的妹子很可能是个在网球上相当专业的牛气人物。
她预计到自己和对方之间的水平差距,就和顾为经这样的网球小白与她这样校园运动健将的差距差不多。
赢一局是很难的。
但运气好,赢一个球未必没有机会,尤其是对方还是光着脚穿普拉达的小红裙打球,妩媚属性甚于运动属性情况下。
既然想吹牛皮。
蔻蔻对自己的身体条件有自信。
她完全不介意让对方当着男朋友的面,把牛皮吹破产,下不来台。
真的开球后。
蔻蔻马上感受到了压力。
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胜子的球速并不快,弧线也不算刁钻,但是极稳。
稳的让她感受到心惊。
无论她怎样的凶狠的击球,怎样变换正手截击球或者底线抽球,网球总会以一种近乎亘古不变的温和姿态被打回来。
甚至击球点和发力区间都温和的主动停留在让蔻蔻感到舒适的区域。
这可比什么双方挥汗如雨,撕叫的如同野兽,让蔻蔻还要觉得还要深不可测的多。
意味着这酒井小姐的水平比她高的真的不是一星半点。
双方甚至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对局的节奏完全被对方所掌握,她拼命的想要赢,酒井小姐却在轻飘飘的陪她打练习球。
宛如真的是在陪她运动一样。
每一个球都在说“请别着急,慢慢来就好了”。
酒井小姐的打球风格就像她的待很多不熟悉她的外人的感觉一样。
温和的过于礼貌。
礼貌的近乎冷淡。
冷淡的接近冷漠。
她对你微笑。
却用眼神告诉伱,不必靠近,因为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
胜子越是这幅温和恬淡的样子,蔻蔻就越是生气。
拉拉队长用力的咬着嘴唇,人生的第一次的后悔起,当初上课上的少了,没有认真多学学网球。
红色的裙摆飞扬,白皙的脚掌在硬化的网球地面上轻盈的挪移,灵巧的仿佛是在跳一曲芭蕾。
粉白色的脚趾,赤裸的足弓处不可避免蹭上了地面的尘土,像是雪白细腻的皮肤沾上了些许香灰色的尘烟。
一点也不显得脏。
反而很有真如白雪凝,足趺如春妍的禅意之美。
玉色的大腿紧绷出优美的曲线,在翻飞的裙摆之间若隐若现,引人心动的想要探究,而头上被简单用橡皮筋挽起临时马尾则分外清爽。
看女孩子打球真是一种视觉享受。
看酒井胜子这样的清丽妹子赤足打球,更是漂亮的像是一幅画卷,又好似翩跹的自然精灵。
漂亮归漂亮。
但网球是一种非常讲究步法的运动,光着脚缺乏网球鞋发泡中底所带来的缓震和支撑,有些动作不太好做。
再加上。
女性职业比赛统一穿裙子,但网球式的超短裙和她身上的这条靓丽的小红裙之间的差别不小。
这条裙子也没到多么影响运动的地步,终究还是有些碍事的。
但胜子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强者不在乎外界条件。
这种级别的对抗强度。
对酒井胜子来说,真的是在陪对方打指导练习球而已,稍长一点的裙子正好不用担心春光乍泄的风险。
几个球下来。
蔻蔻已经出了一整层的薄汗,连身上的速干衣都已经有点湿了,而酒井小姐只是额头稍微有点小汗珠的程度。
双方的身体条件差距并没有这么大。
这点蔻蔻没有判断错。
酒井小姐从小就打网球,蔻蔻也一直有练舞蹈形体的底子,蔻蔻的身高略高一些,手长脚长,理论上身体在击球时的优势更大。
要是打个羽毛球、乒乓球、跑个步。
谁输谁赢真不好说。
比比唱歌,跳舞,蔻蔻更是可以薄纱对方。
但网球嘛,一向骄傲的蔻蔻小姐这次真的踢到了铁板上了。
她没有判断对的是,双方的技法差距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的实在太多。
酒井胜子轻轻感受着球场上风的流动。
网球名将大威廉姆斯曾说过——在网球世界,第一流的最罕见的天赋是天然的艺术感,第二流的天赋是数学几何能力,第三流的天赋才是刻苦努力。
网球的球速很高,场地又大。
所以球路受空气和湿度的影响非常明显。
有些如伊利诺伊公开赛,常年风都很大,而且户外网球场上的风经常毫无规律可言。
旋转着,倒刮着。
而且风还会根据空气中的湿度,场地的结构差别,在球场上出现分层的问题。
它可能会紧贴着地面在红土地面半米左右的高度允许流动。
而在你的头顶,三米左右的高度,又变成了毫无章法的乱刮风。
网球是三维运动。
它在以超过一百公里的时速在场地间穿梭的时候。
经过不同的气流层,球路就会发生不算剧烈,但在职业选手心中足以决定比赛胜负的差别。
这也是很多网球名将可能在三月份的早春比赛里表现很好,在七月份跨越大洋另一个的比赛里总是表现的水土不服。
或者有些人在室内场地里表现的极好,切换到室外场地就会做出一些让观众啼笑皆非的低级判断失误的重要原因。
绝大多数网球选手只能通过反复的适应,根据教练组在黑板上做出的数据分析,计算出球路可能发生的运动和偏移。
去逐渐理解风力和网球的运动。
或者用大福华在他的网球随笔里写的那样“脑海中无时无刻解着一道由二次平方展开式勾成的空间几何函数”,甚至打网球把他打成了一个数学专家,发表过数学专著。
优秀的网球天赋会教你分析风,理解风。
杰出的网球天赋会让你喜欢风,成为风。
酒井胜子的绘画采风天赋让她在打球的时候,拥有把握气流的天然艺术感。
把握气流,把握风。
这是网球手和画家完全相通的地方。
画家需要做的是将空气中那些无形的气体流动,用有形的笔触表现出来。
草叶,柳枝、灰尘……
让观众感受到你的画面洋溢的自然气息。
网球手只需要你能将那粒运动跳跃的拳头大小的尼龙和橡胶的混合球体,完美的嵌入到这些流动的轨迹中。
就大功告成。
酒井胜子打的轻松写意,就是因为风是她的朋友,风在替她击球。
按照NTRP的评级,普通网球水平可以从1.0到7.0以阿拉伯数字来分级。
1.0是顾为经这样的初学者。
2.5是蔻蔻这种小区级强者。
7.0就是能参加温网、澳网这样的世界公开赛,靠着比赛奖金养活自己的大赛选手。
6.0一般被认为是大Pro(职业)级的分界线。
也就是换成顾为经的系统面板上的职业画家这个大等级区间的选手。
酒井胜子的室内网球水平大概在5.0上下的样子。
东南亚很多小国家的高中生职业队也就是这个水平,放到老美这种超高强度搞竞技体育的环境,也能算的上半个校园明星。
但酒井胜子更加适应室外场地,她的巅峰战绩曾经在大风天的练习赛中战胜过女校校队高一级5.5水平的主将学姐。
对方是真的有青少年联赛排名的。
就是能在《网球王子》里正篇出场的那种。
是不是打起来如日漫般毁天灭地,将来能不能打大比赛不说,5.5这个水平已经是可以认真考虑走职业路线了。
不要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休闲爱好,挑战酒井太太为女儿认真规划的社交名片。
5.0也好,5.5也罢。
就算是3.5都属于业余场里的野球神了。
让一只手。
按住蔻蔻摇晃的丸子头在地上摩擦,完全轻而易举。
酒井小姐随手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反手击球,看着蔻蔻终于急躁的打呲了,网球被球网拦住落回对方的场内。
“还不错。”
她恬淡的点评道。
第四百四十九章 Love
“Love有两个意思。示意一,该词可以表示爱,喜爱,友爱,爱情;示意二,它同时是网球比赛专业术语,即以零封的完美表现,羞辱性的摧毁对方。”——美·大福华《弦理论》
蔻蔻扶着膝盖用力的喘着气。
酒井胜子持着球拍站在对面。
落日懒洋洋的在云间挣扎着不愿意落下,天空呈现出灿烂而温暖的金红色。
一粉一红两个人影互相对峙,仿佛是夕阳下两个流光溢彩的泡沫,被阳光不断的加热,不断的绚烂,却随时都会有一个人从中爆开。
“Fifteen!(1比0)。”
金发阿姨踮踮脚,兴高采烈或者幸灾乐祸的在旁边大声的报上比分。
酒井胜子歪歪头,微笑的问道,“还玩么?”
双方的差距是那样的明显,她不是一個喜欢欺辱人太甚的性格,非要把对方捏爆。
胜子希望对方差不多心里有数。
知难而退就好。
她微笑着,恬淡的看着蔻蔻,似乎是再次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
一旦酒井小姐稍微认真起来,她连试图拉扯两下比赛的资格都没有。
“ACE!(发球得分!),二比零。”
仿佛雪地上啄麦粒的轻盈跳动的小麻雀。
输两个球和输四个球……
网球被高高的抛了起来。
酒井胜子也不介意稍微认真一点。
酒井小姐并没有像顾为经这种网球小白所想象中的高手那样,高高的蹦起,咆哮的击球。
能破百的都是非常牛,击球技巧极好的高手了。
胜子这一次都没有问对方还要不要继续玩。
蔻蔻连自己都觉得这样打下去没有意义。
运气不巧。
这个球速的球是能砸死人的!
顾为经只觉得有一条青色的闪电在球场上一掠而过,他甚至没看清球在哪里,还在那里盯着酒井胜子看呢,比赛就已经结束了。
嘭!
偏高速的草场或者红土场,职业选手最高能打出突破200公里每小时球速的暴力击球。
胜子微微皱了下眉头。
但普通人休闲的玩玩,球速也就几十公里的样子。
练习时候或者胜子心中这种过于业余的比赛,倒无所谓了。
面子她已然给过对方了。
一发一换也没问题。
球速实在太快了!
酒井胜子完全可以在任何的时候,随意的终结比赛,却安静的陪女孩子玩过家家,直到蔻蔻终于打了一个臭球,才算体体面面的结束。
刚刚你来我往的打了那么多个球。
她比顾为经稍微好一点,只看见那粒球紧贴贴的压着边线的位置弹了一下,就迅速的飞开。
古代士兵射出的弓箭初速度,也就在这个时速区间。
酒井太太嘟着嘴,双手捧在胸口前用力的鼓着掌,骄傲的恨不得能从脑袋后面的发髻里揪出两根开屏的孔雀毛来。
蔻蔻要是非要这么纠缠下去。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接住了蔻蔻扔过来的网球,重新握好了球拍。
一颗以每秒钟三十米速度飞行的网球,在现场看和在电视转播镜头里看,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观感。
蔻蔻站在原地没有动。
想象一下一颗直径6厘米,重量60克的巨大只弓箭向你急射过来,就是面对职业选手发球时的感受。
蔻蔻瞪着一双大眼睛,气乎乎的盯着对面的妹子。
正规网球比赛,一局发球局理论上都是全部由一方完成发球的。
她的身体那么的舒畅,红色的裙摆在胜子的腿边旋转又盛开。
她只是以左腿为支撑,轻轻往前跃动了不到半米的一小步。
但球拍却发出了和身体的轻盈截然不同的厚重响声。
她身体微微后仰,抬头,扭身,正手的球拍像是魔女挥舞的鞭子一样飘逸的抽在了网球之上。
但是嘛。
对方这么不知好歹。
她沉默了半晌,捡起网球向对手扔了过去,咬着小银牙说道:“打,为什么不打,我还要赢你呢。你发球吧。”
她们两个间的差距已经大到不是靠好运或者多花体力,全力以赴燃烧一下斗志就能弥补的地步了。
除了让自己输的更难看之外,又有什么差别呢?
但蔻蔻望着酒井胜子那张甜美的宁静的,又冷漠的像是寺庙里供奉的神女似的脸,她就是无法从嗓子里吐出认输的话来。
喂。
能不能不要这么温文尔雅的微笑了,酒井小姐,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笑容看起来有多傲慢。
我就这么让你瞧不起么。
瞧不起到。
甚至连做为对手,都需要你贴心的为我考虑。
这是什么胸怀宽广的恋爱英特纳雄耐尔国际主义助人精神,太不屑了吧。
蔻蔻深深的吸气。
她也没有说话,调整好了气息,跑过围栏边捡起地上滚动的网球,一言不发的抛起球,努力的把落点选在近网区域,拍向下压打了一个内旋快球。
网球是技巧占比更大的运动而非纯粹的体力运动。
纵使在酒井太太和顾为经两位观众的眼中,蔻蔻全力以赴,奋力发出的快球球速,也要比胜子那个舒展飘逸的击球慢的多。
更不用提。
酒井胜子的落点几乎打到了网球边线上,这么超高难度的球路选择了。
两个女孩子年纪一样。
但在年龄之外。
从任何方面讲,这都不是一场同一水平线上的较量。
不过就是这个略显无聊的发球,却让酒井胜子愣了一瞬间。
她那双丁香色的大眼睛略微出神的看着对面嘴唇被用力抿成了一条线的姑娘。
有诧异的光泽在其中一闪而过。
瞬息的偏神后,从小到大的专业训练让酒井胜子立刻就恢复了注意力。
她脚下横向挪了几步,伸出球拍轻巧的一探,那只几乎要从身侧掠过的网球,就被胜子捞了回来,随手击了回去。
蔻蔻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好机会。
上步杀网。
酒井胜子根本不在意。
蚍蜉撼大树,大树就算心思没有放在和对方比赛身上,又岂是小蚂蚁所能撼动的?
在蔻蔻还没有击球的时候。
她就已经灵巧的向后撤步,等待网球触地反弹后尽力已失,飞行到合适的击球位置。
胜子甚至有功夫,几乎下意识的遵循肌肉本能,换成了更习惯的和莎拉波娃同款的半西方式反拍双手握拍法。
极其稳固和拥有爆发力的击球方式。
嘣!
网球发出了一个比刚刚她发球的时候,更有力量感的变调沉闷声音,以一条直线被反击了回去。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双手握拍法如今是最流行的握拍法。
舍弃一定程度的灵活和击球的角度,一定程度上直接放弃了削球,换来了女性选手足以比肩男性选手,甚至更高一畴的击球力量与爆发力。
全身的肌肉群一起发力,和打棒球的技术特点相似。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铺垫。
就是一个快字,就是一个稳字。
网球仿佛出膛的炮弹,以比之前两人任何一次击球都还要高速的多破空之势,向着球场的另外一端重重的砸了过去。
酒井胜子的风采一样的清爽优美,一样的让人目眩神迷。
唯一不同的是。
蔻蔻这次做好了准备……或者说,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做了准备。
她快速的向着球场的一边跑去。
蔻蔻之前就猜测过胜子的击球方向,幸运的是,她猜对了。
猜对了又怎样?
运气只能帮助她到这里了。
胜子的球速实在太快了,蔻蔻就算猜对了落点,也跟不上她的节奏。
蔻蔻咬着牙,鼓着气,脚掌蹬地。
她以一个经常在日漫里出现,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专业比赛的侧跃救球动作,仿佛是一条跃出水面的红鲤鱼一样,跳出去救球。
侥幸救到球了又怎样?
酒井胜子只要轻轻把球拨回来,就能杀死比赛,她不可能救第二次了。
蔻蔻知道这让人绝望的事实。
可她就是让自己不去想,她就是拼命的想要把这个球打回去。
好像这样就可以证明她没有认输。
好像这样,就可以像那个瞧不起她的酒井小姐证明什么。
好像这样,就可以去期待奇迹的发生。
嚓……
蔻蔻重重摔在了地上。
跃出的红鲤鱼被生生磨掉了一层鳞。
薄薄的一层瑜伽裤一下子就被擦破了,血痕顺着被和地面摩擦出的伤口阴了出来,白白粉粉的腿上一下子多了一层不深但看上去触目惊心的擦痕。
更为丧气的是。
她的拍边勉强的够到了球。
但跃在空中,脚下无根,一条手臂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把这种高速球挑回去。
这种动作看上去很帅,很美型。
可不会在除了《网球王子》的漫画以外,任何一场现实比赛里出现,它是有原因的。
专业的吃体育饭的运动员比赛的第一要务不是赢,而是保护自己不会受到严重的运动损伤。
蔻蔻的动作除了弄伤自己以外。
再无一星半点的作用。
没有奇迹发生。
网球被球拍改变了运动轨迹,向着斜上方折射而出,差点飞出了球场。
而蔻蔻自己,连球拍都差点被带的脱手了。
她扁着嘴,咬着唇,感受不到腿上传来的擦痛,只是没来由的委屈的想哭,可蔻蔻就是强硬的让自己抿着嘴不哭。
她已经输的很难看了。
再哭唧唧的样子,蔻蔻觉得就更丑了。
她是Coco,是校园里最酷的姑娘。
她才不愿意像个loser一样抹眼泪呢。
很早很早以前,在母亲离开以后,她就不让自己露出那么软弱的样子了。
“蔻蔻,你没事吧?我们去校医院处理一下……”
顾为经没想到一场网球会打成这幅模样,忍不住跑过来,想要扶起蔻蔻。
“走开。我和伱女朋友在玩网球,这和你有什么屁关系,要跑过来关心我!”蔻蔻倔强的昂着下巴,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呵斥道,“走开啦。”
蔻蔻用力的攥着拳头。
吐着粉色蔻丹的指尖被她捏的微微发白。
很多事情。
不是你不想认输就可以不认输的。
从小到大,生活一次次的试图把这个道理告诉蔻蔻。
她自己赌上耳朵不听,好像不听就可以装作不知道,永远的对着命运像好斗的小猫一样,跐牙咧嘴的好胜下去。
可当遇到了酒井胜子这样的母老虎的时候,小猫依旧除了喵喵哼哼叫以外,什么用也没有。
最讽刺的事情。
蔻蔻其实清楚,人家酒井小姐并非什么母老虎。
人家只是太强大了。
既有家世又有容貌,还很有礼貌。
她对莫娜感到不爽,在酒井胜子面前,她开始是生气,后来只感到了无比渺小和苍白的无力。
很多时候。
你喜欢的人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比你更优秀的女孩子。
仅此而已。
天经地义。
不是你每一次你觉得孤单寒冷的时候,都有人愿意给你划亮一根火柴,抱抱你,陪你玩,塞给你一颗泡泡糖吃。
萧伯纳说,大多人的一生大多只有三次机会遇上对的人,幸运的些可能最多会有五次,少的可能会一次都没有。
而遇见让你有陪伴感的人,也是很小很稀罕的事情。
以前是妈妈,后来她以为有那个在陶艺课上碰上的男孩子。
所以她花了很多很多年的时间在仰光城里游荡,去寻找对方。
但这一次。
她知道,对方不会再站在自己的身边了,他恰恰是那么优秀的姑娘的男朋友。
有些路,你注定只能自己走。
这便是生活送给她的黑色幽默。
“Perfect!胜子你太棒了,把爱送给对方!”酒井阿姨在旁边挥舞着拳头,大声的鼓励。
这并非好话。
而是相当刻薄的发言。
国际网球里0分被称为Love。
不是什么善意的安慰,因为网球最早是法国的贵族运动,英文单词Love和法语里“椭圆的蛋”一次的发音极其相近。
网球里一边倒的虐杀局,会被称为“爱的一局”。
酒井太太所谓的“把爱送给对方”,和“打对方个大鸭蛋”的毒舌发言,完全是同一个意思。
不过酒井太太本就是这么毒舌的一个人。
她和女儿一个样,金发阿姨的情商只会用在她在乎的人身上,不在乎的人?
呵。
那还用问,当然是直接穿着跟鞋踩过去了。
发烧39度,刚打完点滴,请假一天。
如题。
第四百五十章 爱
酒井太太想踩人的时候,对着别人的脸狂跺,都会撇撇嘴,挑三拣四的嫌弃对方脸长的不够乖,踩起来脚感不够好。
她当然能干的出这种在一边扇阴风,点鬼火的刻薄举动。
毒舌两句,这才哪里到哪里啊。
别逗了。
这些小年轻是没见过。
她曾在酒井大叔和一个时装公司合作的商务合作期间,三言两语就挖苦的那些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想要发挥腰细腿长的青春优势,希望勾搭勾搭上大艺术家先生的火辣模特妹子们。
整整一排齐齐坐在椅子上委屈巴拉的抹眼泪的样子。
那些妹子掉落的小珍珠,加起来都快能把后台给淹没了。
这才是金发阿姨尖酸功力全开时的模样。
她今天已经自认很收敛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不玩了,我有点累了,顾君,妈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酒井胜子则摇摇头。
看着蔻蔻的样子,胜子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骨子里胜子的性格要比她妈妈好多了。
原计划里。
她是想随便的“敲打”一下,这个暧昧的接近自家男友的妹子的,才会说出赢一个就算你赢的话。
胜子从来不缺乏强强对话的勇气。
即便对面真是职业选手,酒井小姐也会兴致盎然的打到最后一个回合。
偏偏蔻蔻这幅跌坐在地上,装的凶巴巴的样子,想哭又不肯哭的倔强模样。
胜子一下子就心软了。
算了。
对方不认输,酒井胜子很温柔的主动的终止了这场场面一边倒的较量。
谁也不输,谁也没赢。
留白三分。
刚刚好。
酒井胜子把球拍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拍拍裙子,就向着球场之外的方向走去。
“我真不喜欢你这样的好脾气,就像仙女菩萨平静的没有一丝烟火气的端坐在莲花台上俯视着众生,就好像我的所有努力……其实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一個冷冰冰的声音从胜子的身后传来。
她止步。
侧过身,蔻蔻已然犟犟的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认真的抓着球拍。
“你没——”
“酒井小姐,打完最后一个球,结局是你会赢,我会输。但这是你的事情。”
“但无论表现的好,还是表现的坏。喝彩满座还是寥寥无人,一个好的演员都应该站在台上,直到最后一刻红幕落下的时候。这是演员和舞者的个人修养。”
蔻蔻平静的看着对面的红裙女孩。
“它是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的话。这就是我的态度。”
“过来发个球吧,这样黏黏糊糊的有什么意思,酣畅淋漓的赢了我,然后你就可以和自己男朋友开开心心的走了。”
酒井胜子没有回话。
她怔怔的看着这个说“她会赢,对方会输,捡起来发个球,自己就可以开开心心的走了”的倔强女孩。
酒井胜子出神的用目光打量着对方。
神色分外的复杂。
“好了,好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打成这样就可以了,你们两个都已经比我强多了呐……”
顾为经再次试图打个圆场。
可怜的小顾同学被刚刚网球场上你来我往的汹涌暗流夹在中间。
他在两个女孩对峙的时候,被憋的都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一边是自己的女友。
另一边是对自己很好的蔻蔻小姐。
按照感情大师树懒军师提供的理论指导。
此刻他既然很干脆的做出了选择,认清对自己来说更重要的是谁。
那么就应该捧一个踩一个,毫不犹豫的站在酒井小姐的一方,狂踩蔻蔻的心。
酒井小姐才是她的爱人。
而伤害蔻蔻是为对方好。
伱给不了人家想要的东西,把对方伤的狠了,踩的彻底死心了,才能让她更好的走出去,把你这个坏人忘掉,开启下一段人生,寻找能给人家想要的东西的伴侣。
勾勾搭搭的才是真的渣。
但是理论归理论,谁又真的是毫无感恩之情的铁石心肠呢?
强迫自己拒绝继续往暧昧的可能发展,这是顾为经所能做到的极限了,他看着蔻蔻那双骄傲的大眼睛,实在不忍心一刀刀往对方心口里戳。
那是什么陈世美嘛!
“不。”
有人伸出了手掌,做出了一个干脆的制止手势。
不是蔻蔻。
竟然是胜子。
“她说的对,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与顾君无关,请你和我妈妈稍等一下好么。”
酒井小姐没有去看顾为经,只是抬臂也让顾为经不要跑过来。
小顾同学的心好像被插了一刀,嘴角忍不住抽搐。
胜子多软多乖的一个可爱妹子啊!
从认识对方开始,记忆中酒井小姐就似乎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结果今天先是让他安静,接着是挥手让他走开,一牵扯到这种问题上,再温婉的女孩子也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修罗场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顾为经心中不可抑制的泛起这个念头。
他再次发自内心的感慨,他的树懒先生的英明神武。
当断则断,真大师之言也!
越是纠缠不清的久,伤害的人也就越深。感情的大炸弹爆起来,也就越是可怕。
“我们等一下好了。”
旁边有人抓了一下他的袖子……是酒井太太。
金发阿姨望着场内,眯了眯眼睛,奇怪的是,这次她没有毒舌的出言嘲讽。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她到底要经过多少生活的磨砺,才会说出请你酣畅淋漓的赢了我,但我会站到舞台落幕的最后一刻,这般顽固执拗的发言?
这需要她的个性多么的坚强?
克鲁兹夫人自己就是一个个性极为顽强的女人,她也打心底里欣赏这样的女孩子的做事风格。
她对勾搭胜子男朋友的姑娘,谈不上太多好感。
蔻蔻要在那里撕撕扯扯哭哭啼啼,只会让酒井太太觉得不屑,多踩两下。
但蔻蔻特例独行的发言,反而奇妙的从尖酸刻薄的酒井太太那里,赢得了些许尊重。
“胜子漂漂亮亮的赢了她吧。喂,姑娘,你叫蔻蔻对吧,虽然我依然很有点不爽你,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跑来我的提高班里上课。没其他什么意思,既然课堂上都是教些小孩子般的无聊玩意,不如我更愿意找些有意思的人来教。”
酒井太太挑了挑眉头说道:“我还可以写封推荐信给你。”
蔻蔻不答话。
她对金发阿姨抛出的让曾经的莫娜心心念念的橄榄枝充耳不闻,只是用最坚定,最执着,也是最平静的眼神望着胜子。
“开球吧,你还在等什么?”
蔻蔻沉声问道。
“好吧,如果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那么……”
酒井胜子重新拿起了球拍,捡起了网球,走回了球场的底线位置。
仿佛紫色天鹅绒织成的眸子里,有和蔻蔻一样执着和平静的神彩在流动。
深邃的顾为经都有点看不懂,只觉得有无形的风,从球场上滑过。
连气压都变得凝重了几分。
他有一刹那间,甚至觉得可能是蔻蔻接连的数次纠缠,终于惹怒了好脾气的胜子,要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那么,如你所愿。”
酒井胜子说道。
她将网球高高抛起。
胜子应该这次真的不想给她留面子了,准备一个高难度发球,直接终结比赛。
网球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全都要抛的更高。
高的多。
顾为经目光追逐着那粒网球,他迁着的心,也仿佛随着酒井胜子抛起的网球一起悬浮在空中。
嘭!
酒井胜子的球拍狠狠的抽在了顾为经的心间。
网球以难以置信的高速被击出,它像一道炸响的雷霆,直奔……天空飞去。
What?
顾为经目睹着那颗网球像是醉汉胡乱发射出的炮弹,划出一道高点应该有十米的高高的抛物线。
它跃过球网,跃过蔻蔻的头顶,跃过边线和围栏,最终消失在了远方无人的树丛中。
这算什么?
要是这一幕出现在棒球场上,他一定会为这样的“全垒打”而欢呼。但是打网球,这种发球,就只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滑稽失误了。
这种自杀一样的失误,他都不会打出来。
怎么会出现在胜子手中?
顾为经觉得这个世界的打开方式有问题,他已经彻底看不懂了。
不仅顾为经懵了。
连紧握球拍的蔻蔻都看的呆了,她的坚定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少见的迷茫。
“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发好球啊。虽然网球里连续两次发球失误才会被判定失分。但既然连球都被我打丢了,就算我输了吧。”
酒井胜子朝蔻蔻嫣然一笑,“放心,我会赔你网球的。”
蔻蔻依旧茫然的站在那里。
倒是酒井太太撇了撇嘴,知女莫如母,她是唯一一个立刻就知道酒井胜子意图的人。
“切,胜子还是这样,太温柔了。”
“谁要你让啊,这是可以随意让的比赛么……”蔻蔻反应了几秒钟,怒意浮上她妩媚白净的面容。
“不,不是让。”
酒井胜子非常认真的摇了摇头,她把网球拍放在了脚边,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处,深深的鞠躬。
“蔻蔻小姐,刚刚我的态度实在太过无礼且冒昧了,我郑重的向您道歉。”
蔻蔻又一一愣。
怒意从她的脸上缓缓的褪去,
几秒钟后。
忽然有水汽从她的乌亮的大眼睛里濡了出来。
“顾君,请你过来一下,好么。”
酒井胜子向着顾为经招手。
顾为经仍然没搞清楚情况。
为什么胜子发了一个自杀球,而蔻蔻看上去要哭了。
但看上去场面峰回路转,两个女孩子没有继续掐下去,真的是太好了。
他立刻乐呵呵的就跑了过来。
“蔻蔻小姐那么努力的想要赢,那么拼命的想要赢,我开始时一定误会了什么。支撑她的一定是很强烈的情感,非常值得尊重的情感。”
酒井小姐挽住顾为经的胳膊,亲身说道。
“她如此顽强的想要对你说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听,我也应该尊重。”
“这不是让。感情是没有谦让的。这只是……尊重。”
胜子看着蔻蔻。
“她是一个让人尊重的女孩,我选择尊重她。顾君,你是我的男朋友,所以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我自己的魅力。”
胜子想了想,踮起脚尖。
在顾为经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顾为经感受到自己半个身体都陷入到女孩柔软的胸腹内。
植物园里那次,他正陷入自我怀疑的迷乱之中,没有好好的感受过被女生亲吻的感觉。
这次不一样。
他感觉酒井小姐的嘴唇擦过耳侧,温温的,暖暖的,痒痒的呼吸在他的皮肤间跳跃,发丝在他的耳垂上摩擦。
最后那个柔软的吻停留在他的腮上。
于是天地间刹那万籁俱寂。
只有清清的草莓香,在他的鼻尖回荡。
“你们两个聊,我和妈妈到一边走走,一会儿我们去孤儿院吃饭,我也给茉莉她们带了礼物。”
酒井胜子轻轻一吻之后,就松开了顾为经的胳膊。
后退,向着球场外走去。
大气的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蔻蔻望着那个赤脚的女生。
她突然意识到。
对方真的不是傲慢,真的只是太温柔了。
对方也不是不尊重感情,而是自信,就像她说的那样,没自信的怨妇才会唧唧歪歪的小肚鸡肠。
酒井胜子刚刚这般的风姿,连她一个女孩子都看的心动。
任谁都要捧到手心里的。
对方怎么可能会担心自己的魅力呢?人家早已有自信在感情上赢了个彻底,自然可以完全不在意的把一局球赛让给自己。
蔻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酒井胜子就是个无懈可击的好姑娘。
她何止不是一个骄傲的人呢。
她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超过了胜子。
“顾为经,我喜欢你!或许会过一段时间就不喜欢你了,或许不会——”
蔻蔻忽然大声说道,“——但都这不关你的任何事情。我的感情不需要任何人怜悯来抚慰。”
“包括你也一样。”
“去快快乐乐的和酒井小姐恋爱吧,她比那个莫娜好多了。欢迎你们一起来我的生日宴会上玩。要是你抓不住机会,或许你女朋友就被我拐走了,也说不定呢!”
蔻蔻往嘴里扔了颗泡泡糖,笑了一下,就不带一片云彩的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