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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杏子与梨     全能大画家txt下载     全能大画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二章 卡拉的曝光

    “喂!不太对哦,好像缪斯计划有麻烦了,登场这位伊莲娜小姐说它们是Nazi,整个互联网新闻舆论都已经炸了。”

    在一片欢乐祥和,摇旗呐喊的氛围里,突然有人更新了艺术年会现场的事情。

    班级群里慢慢安静了下来。

    场面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参加缪斯计划的,都是真正的权威大人物。有他们顶着,这女人不过是在胡说八道而已。”

    苗昂温短暂冒了一句泡。

    然后他就也沉默了。

    豪哥所找到的韩国首尔画廊确实是一间正经的画廊,体量不算特别大。

    网络运营、公关部门什么的,该有的也都有。

    这种货色以前就算跟在他的小团体里跑腿当小弟,杰瑞都嫌他土。

    飞快的在心中默念:稳住,当没看见,你撕不过这个八婆的,不要和一千只鸭子吵架。稳住……

    其实顾为经也没看懂蔻蔻这是什么意思。

    杰瑞不愿意用“失败者联盟”这么让人长他人威风的说法。

    事情才刚刚发生。

    可杰瑞对苗昂温心中,多少有一点不知来由的同理心。

    至于是要跳船,还是奋战到底……

    日常生活中,他挺瞧不起苗昂温。

    对方联系人信息栏里一直提醒着【离线】的状态。

    【?】

    也不知道是没拿手机,还是设置了隐身。

    说实话。

    班级群里有人回复他。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但他确实希望,苗昂温能更牛气一点,牛气到彻底把顾为经衬托到尘埃里去。

    他的微电影托关系内定在大学生电影节上得了奖,都没有这般风光。

    这样就能证明些什么。

    大概是那种敦刻尔克大撤退里,英军兄弟和法军兄弟顶着脑袋上的斯图卡轰炸机嗷嗷的尖啸声,在同一战壕里相遇,热烈握手的战友感觉。

    是只是单纯的为他说话么?

    在班级群外的私信里,他还收到了蔻蔻发来的一条消息。

    就是一只萌萌蠢蠢的小猫,歪着头盯着他瞅的图片,似乎正在研究什么问题,银白色的耳朵上浮着一個大大的问号。

    忽然之间,时来运转。

    大家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蔻蔻发了一张猫咪扒扒扇脸的表情包,配文是——【那可不一定呢】。

    这种时候,它们的体量随大流是最好的。

    “散了,散了吧,赶紧准备作品集了,都快要毕业了。苗昂温能参与到这种大新闻里去,已经是独一分的优秀了。很多看上去拽不拉叽的天才同学,一辈子大概都没有机会,接触到云层上的天空呢。”

    而专吃公众印象这一碗饭的画廊产业,大家的反应真的很高效、很职业。

    杰瑞最后冒泡总结。

    做为班级群的管理员,莫娜除了会照常更新一些学生会通知之类的信息,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冒过泡了。

    叮叮!

    杰瑞偷偷看向聊天列表里。

    好像。

    “有病吧,我说的都是实话,这也要护!”

    他出来中断话题,缓解尴尬,并非他和苗昂温多么肝胆相照。

    杰瑞当然心中有些吃味。

    杰瑞一阵恼火,强忍着喷人的冲动。

    苗昂温就踩了狗屎,莫名其妙牛了起来,成了学校里最让人瞩目的焦点人物,连电视台的记者都跑过来专访。

    依然不是莫娜的。

    它要求所属的签约画家在此刻,事态没有进一步明朗之前,建议在任何场合,都不要随意的发表相关评价。

    没有任何文字。

    总之,观望一下情况再说。

    苗昂温就收到了经纪人发来的预防性的紧急通知。

    以前的时候,顾为经从来都没见过蔻蔻用猫猫主题的表情包。

    固然这个表情包很萌。

    蔻蔻也很萌。

    但蔻蔻日常的行式风格蛮摇滚的,用的经常是各种头发很长的他不认识的长发吉他手们的表情包。

    最少女风格的,也不过是《孤独摇滚》里,芳文社出品的标志性粉毛、金毛、红毛、蓝毛四萌妹主角团的网络GIF。

    她家里突然养了猫么?

    顾为经胡思乱想着,他总觉得蔻蔻看上去神神秘秘的样子。

    他随手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在床上四仰八叉睡觉的阿旺的照片,给蔻蔻回复了过去。

    然后他换成了Line,给胜子发消息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

    “下周吧,我爸爸上个月成功减了一大圈,我妈妈说,她要看在这里,镇压他想要开烧烤派对,胡吃海塞,庆祝从健身训练营里逃出生天的无礼要求。所以要稍微呆上几天,怎么着下周末前就应该回来了。很着急么?不能在电话里说。”酒井胜子问道。

    “没事,是一个朋友过生日的事情……算了,等见面再说吧。现在就看年会直播吧,今年的年会现场真是跌宕起伏。嗯,等会记得也可以注意一下曹老的演讲哦。”

    顾为经想了想。

    因为连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的演讲内容,所以他也就没有提前透露给胜子。

    曹老先生可能会在台上提及自己的事情。

    “嗯。是的,我爸爸也很期待曹轩老先生的研讨内容,不过,我叫你看直播是因为现在正在台上的那位伊莲娜小姐,她简直是我见过的最闪闪发光的姐姐。”

    “顾君。你真应该在旁边看看,我妈妈现在满眼小星星的崇拜模样。我想,我妈妈从少女时代做梦都想,能在舞台上这么酷的教训整个艺术世界。太女王范了!大概这位伊莲娜小姐已经把我妈征服了。我知道她很爱我——”

    “——可我觉得,如果不牵扯立场的话。她一定超希望,那位伊莲娜小姐才是她的女儿。”

    透过屏幕,顾为经能想象到。

    胜子小姐打字的时候,微微扬起头来,笑着吐槽她妈妈的样子。

    仿佛一只小猫。

    “但我不生气。我大概感受到了纲昌平常生活中的感受。这位伊莲娜小姐真的太厉害了。我也很喜欢她热烈的感染力,真让人向往啊。”

    日本。

    大阪天王寺区的一座极简风格装修的复式住宅内。

    酒井胜子望着电视机里,漂亮的好似从外太空看都能发现她不可思议的魅力,优雅的又好似是另外一个物种的年轻女人。

    她将手边的小熊饼干放在旁边。

    用充满艳羡和有些不经意的自惭形秽的语气,不太确定的低声问道。

    “爸爸,我有一天,在别人眼中,也能变成这位伊莲娜小姐那样的迷人么?”

    双手抱胸。

    正襟危坐的坐在旁边沙发上,看上去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电视。

    事实上则用眼角的余光似有似无的扫向冰箱的方向,在心中噼里啪啦的敲着小算盘,觉得此刻要是偷溜出去拿一盒抹茶大福啃着吃,会不会能逃脱老婆大人监督的酒井大叔。

    闻言奇怪的侧过了头。

    “为什么?”

    “呃。”

    胜子扭过头,用指尖摆弄着额角的发夹。

    她不解的问道:“爸爸,你不是觉得这位伊莲娜小姐好棒的么。不仅我妈妈这么激动,我也从来没有看到你曾用这种惊叹的眼神,落到过我身上。”

    “不,我当然不会。胜子,你也不会变得像伊莲娜小姐那样。”

    酒井大叔看到女儿眼神中闪过的一抹失望的神色。

    哑然失笑。

    “胜子,伱很迷人,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伊莲娜小姐的样子呢?”大叔亲呢的搂过自己的女儿,摸摸她细软的头发。

    顺便借着身体的掩护,悄咪咪的把女儿手边那一袋小熊饼干勾到自己身边。

    他笑着反问。

    “她是个气势逼人的女皇,你只是我的小丫头,我的小公主。”

    “我很欣赏她,却不羡慕有那样的女儿。一个人只有吃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苦,才能把自己逼成女皇。但当公主,只需要自己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就好了。”

    “你妈妈喜欢她,是因为你妈妈骨子里也是个强大的傲视一切的女强人。所以这叫女王喜欢女皇。可我太清楚,她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了。”

    “我和你的母亲能有今天的成就都不容易,所以,一个父亲怎么会期望自己的女儿再去吃苦呢?胜子,你生下来,你的人生就是easy模式。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理想啊什么的,有很好。没有,过的幸幸福福的也很好。”

    “我很钦佩这位伊莲娜小姐的勇气。但如果通向伟大的代价,是把自己的人生都当成祭品,那么你才不要要什么伟大呢。我会为伊莲娜小姐鼓掌,但我只想让我的胜子每天开心。”

    酒井大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顺便那只画素描的灵巧胖手夹来的奶油饼干丢进嘴里。

    也不嚼,就那么含着。

    胖子大叔便发出了一声无比满足的含糊呻吟。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艺术的答案,我不能代表大家发声,无论是少数人,还是多数人,一个22岁的女孩都没有这个资格负担起这样的重量。我只能代表自己,或许也不止是我自己。”

    安娜结束了她长长的剖析和自白。

    她身体前倾。

    双手支撑着主席台。

    “鉴于我是伊莲娜家族最后一个女孩,因此,我的意见,也可以代表伊莲娜家族的意见。”

    “那么,下面就是我代表整个家族,代表曾经绵延多个世纪的收藏家族,代表我的父亲,我的祖父,代表每一代先祖,发表的看法。我来自一个传统的天主教家族。请给我一分钟的时间用来祈祷。我相信,在我颂念他们名字的此刻,他们和我正站在一起……”

    如果几分钟前,她刚刚上台的时候,“要代表伊莲娜家族说话”,会让她像是一个仗着姓氏为所欲为的蛮横无能的笑柄的话。

    现在。

    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再敢报以不屑了。

    伊莲娜小姐的演讲中充满了暖意。

    这是她让布朗爵士、让高古轩,让无数观众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天赋。

    一个外貌和身份都高不可攀的人。

    一个声音清冷的像是从阿尔卑斯山的峰顶流淌的冰泉的人。

    当她的声音在你耳边回荡的时候,你却会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无论是远赴重洋而来的艺术爱好者,还是从市政机关那里,领到免费门票的格利兹市的居民。

    无论你对艺术史是否有深刻理解。

    你都似乎和她的演讲建立起了某种链接的纽带。

    觉得她很亲切。

    现在。

    正是伊莲娜这个名字份量最重,最璀璨,最受关注的时刻。

    她手中握着这个古老家族绵延几个世纪,用海量的赞助金钱和世界最昂贵的艺术品收藏推出来的好品位和艺术信誉。

    是伊莲娜家族一代代挖掘出来的诸如保罗克利与弗拉曼克这些大画家丰功伟绩的集合。

    布朗爵士成为艺术学者的历史也不过几十年。

    而安娜的长辈们从文艺复兴晚期,就已经开始在艺术领域耕耘了。

    若“缪斯计划”是“现代艺术”这个抽象的概念的化身。

    那么“伊莲娜”这个姓氏,就是整个“西方艺术史”这个抽象的概念的化身。

    一个人多势众。

    一个胜在时间长度和历史厚度。

    当安娜用她的强大,用她的勇敢,用她的敏慧,向全世界证明,她足以把“伊莲娜”这顶冠冕,像真正的女皇那般,堂堂正正的戴在她的头上。

    而不是只占幸运的占有了这个姓氏的血脉。

    当安娜将整个伊莲娜家族的影响力,仿佛超新星在生命末期迎来爆发一般,压缩成一秒钟,压缩成一句话。

    那么这抹闪耀的光辉,足以照亮整个艺术银河。

    连布朗爵士所组建起来的艺术联盟,也不得不低下一颗颗白发苍然的头颅去侧耳细听。

    “这么强调伊莲娜这个名字,她是想要喷《油画》已经背弃了伊莲娜家族创立的宗旨?”

    曹老让他学者点。

    老杨就很老实的揣测道。

    “是个对《油画》杂志的威望造成极大损害的方法。不过,和前面她那么精彩的铺垫比起来,有点过于小家子气了。”

    曹老点评道:“此时,骂别人错,不如说自己对。继续给伊莲娜这个名字添砖加瓦,成为大家心中的《油画》正统,才更聪明。再说,比起之前骂他们是Nazi,现在再骂他们已经背弃了《油画》成立的初衷,伤害有归有,可也未必有什么大意思。”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更好的法子是表示,她将和自己太祖父庇护堕落艺术的做法一样,以她的家族的名誉,继续为那些落魄画家发声,甚至自己再创立一家艺术评论杂志《新油画》什么的。既然要跳出去打擂台,主场自然要重新搭出来。不过,这其中怎么操作,能不能重新拉来一批有份量的评论家,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交换,就很考验手腕和操作了。”

    “听着吧,看这位小姐郑重其事的样子。要是她接下来敢舍得宣布,愿意把手中所有的《油画》股份都拿出来送人,无论是送给艺术评论家还是那些不在缪斯计划中的大画家们,布朗爵士今天就真正意义上麻烦大了。他的团体很可能不攻自破。”

    哇!

    是啊,曹老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杨只觉得豁然开朗。

    即使是曹老这个量级的尖端大画家,商业谈判的时候,《油画》杂志的底线也仅仅只舍得拿出百分之二多一点的股份分润出来。

    小数点后动个零点几,奥勒都是一副在被钝刀子割肉的肉痛模样。

    而直到此刻。

    台上这位姑奶奶都是《油画》的大股东,单论持股的绝对数量,她才是几方之间排在第一的那位。

    要是对方舍得拿出来做利益交换。

    别说那些本来就不在“缪斯计划”清单里,没汤喝的艺术家们了。

    就算现在正在和布朗爵士勾肩搭背,同仇敌忾的利益共同体们。

    又有几个真的屁股做的安稳的。

    恐怕。

    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

    “可,就算不考虑未来的《油画》基金,就算只按传说中克鲁格银行收购的价格。那也是好几亿欧元呢。谁会舍得这么大一笔钱。”

    老杨难以置信的摇摇头。

    他要有好几亿欧元,就直接躺平在沙滩上,吃着利息喝着果汁看大洋马打排球了,谁还风里来,雨里去的玩命工作呢。

    “所以你既画不好画,也赚不到大钱。几万几十万的抠抠搜搜,锱铢必较。真到金山银海堆到你的面前的时候,你都没那个静气和魄力去捡。拿一个自己已经被赶出董事会的《油画》杂志股份,换一个能够打擂台的新的王牌杂志出来,亏么?你真以为人家缺那几个亿。”

    曹老戏谑的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

    “教你个道理,任何时候,在你能拿钱去换权力的时候,交换都是不亏的。在艺术行当,能拿钱去交换出足够的影响力,永远只会大赚特赚。”

    ……

    “那么,对于艺术,伊莲娜家族所做出的看法就是——”

    安娜抬起头,迎着灯光和全世界的所有镜头,轻声说道:“伊莲娜家族并不重要。”

    满场寂静。

    CDX的画廊主这次吸取了教训,没敢乱笑,只是一脸惊愕的望向台上。

    曹轩也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盯着舞台上的女孩,嘴里咂吧了两声。

    “不重要?不重要。唉……”

    老爷子长叹了一声,“骂别人错不如说自己对,说自己对,不如说自己不重要。这格局大了啊,倒是我也俗气了。”

    “顾小子的那一张画,我没料到。今天这台上小姐的演讲,我自以为料到了,却也错了一半。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意思啊。真到了我该退下来休息的时候了。”

    曹老摇头。

    眼神却是笑眯眯的。

    “我可以在这里代表伊莲娜家族,在这里陈列缪斯计划的错误。”

    “但我不想这么做。”

    “因为难道伊莲娜家族就是正确的么,难道这个名字所说出的艺术见解,就代表着不可违抗的,艺术君王般的金科玉律么?难道伊莲娜家族喜欢的画家,就要比屏幕面前的大家,所喜欢的画家,更加高雅,更加有格调,更能代表我们的时代之声么?不,大错特错。”

    “我刚刚念了历代伊莲娜伯爵的名字,不是想告诉大家,我的家族是多么的完美无瑕,历史悠久。而是相反,我想告诉大家,伊莲娜家族也无法跳出历史的局限,我们在漫长的历史上,也犯过无数多,无法挽回的错误。”

    “包括《油画》杂志本身,它本身就是起源于一场无可饶恕的罪恶。曾经有一个女孩,她漂亮,开朗,才华横溢。她曾在巴黎的街头散步,看到燃烧的云彩徘徊在凯旋门之上,那可一刻,她相信找到了自己的理想。”

    “她的理想不是嫁给欧洲王子,不是嫁给维特根斯坦这样的钢铁大亨或者欧洲之星铁路公司的总裁,而是成为一名独立的女画家。她是那么的才华横溢。她是那个年代最让人钦佩的进步女性。她本该成功的,她的名字甚至可以和居里夫人或南丁格尔一样,被并列在一起。如果她不是恰好拥有和我一样姓氏的话。如果她不是姓伊莲娜的话。”

    安娜身上所流淌而出的气质。

    与其说是坚定的信念,不如说是圣洁的牺牲。

    她刚刚刺破了奥地利历史上的脓疮,又在此刻,毫不避讳的把光荣的伊莲娜家族历史上被掩盖最深的不可告人的丑陋一面,展现给了全世界。

    赤条条。

    不加掩盖。

    一丝不挂。

    “她的哥哥,那位伯爵大人曾被朋友们称乎为艺术家的庇护者。日夜在沙龙舞会里对外以热爱艺术的伯乐而自居。却亲手折磨死了自己的妹妹,只因为她不听话跑到巴黎去,想当为画家的行为,而让伊莲娜这个名字在社交圈里蒙羞了。就在我的家中,那个我时常会经过入口的地窖里。”

    “伊莲娜这个名字对很多人来说,是荣誉的象征,对她来说,却如同无法挣脱的恶魔诅咒。”

    “那个女孩就是K。我的祖辈姑奶奶,《油画》创立者的亲姑姑。向K致敬,这句话被印刷在上百万册的杂志的背页上。”

    安娜说道:“很多公众以为,《油画》代表的是我们家族荣耀的勋章,不,它其实是我们自己心中对罪恶的忏悔信。”

第四百二十三章 侦探猫博物馆

    “向K.女士致敬,原来是这个意思。”

    “真替那个女孩感到惋惜。原来当年那位老伯爵是为了纪念自己不被社会所接受的姑姑,所创立的刊物。”

    “致敬。”

    网友完全想象不到,今天劲爆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布朗爵士迎来了当头痛击。

    现在。

    高贵优雅的、民主开明的、阳春白雪的“艺术庇护者”伊莲娜家族历史上,竟然发生过这么丑陋不堪的过往。

    《格林童话》故事般优雅善良的贵族们,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事实上。

    纵使是童话里的贵族们,也一点也不优雅善良。

    因为得知毕加索对待女性的方式让他震惊,而选择不再购买或干脆不再持有父辈流传下来的毕加索的名画的。

    至少砸碎了这个名字身上所笼罩着的光环。

    天使和凡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天使是“纯善”的代名词。

    毕加索被拉出来在播客、报纸等社交媒体公众讨论中反复鞭尸的情况开始增多,甚至不开玩笑的说。

    但是这两年。

    伊莲娜家族曾经提供好几代西方艺术生幻想贵族梦,公主梦的幻想空间。就像JFK家族满足了一代美国人的王室梦一样。

    期望有多大,失望就会有多大。

    “干了这种龌龊事,上天堂的可能性不大吧。从地狱的硫磺泉里跳回来,倒有可能。”

    “呵呵,看来传说中的伊莲娜家族也不怎么样么。我还以为,他们一個个都被宣传的跟圣人似的呢。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

    却也亲手砸碎了伊莲娜家族花了整整十代人时间,所塑造出来的完美的公众形象。

    安娜小姐的故事,则完全触及到了社会话题的G点之上。

    毕加索生活的年代,他的那些破事根本没人在乎,就算到了千禧年前后,大家仍然把这当成了大艺术家的风流韵事而津津乐道。

    完全听得让人恨得牙痒痒,让妇女权益保护组织想把那位伯爵大人拎出来,沉进太平洋里去的。

    “楼上的,你们就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吧,能主动承认她的不完美,难道你真不觉得,这是非常勇敢的行为么!我反而觉得,这个小姐姐更棒了。”

    也有觉得安娜这种行为很不值的。

    所有的这些,在它们被时代加工成如今书店里的儿童文学读物以前。

    “NAZI”当然是颗大核弹。

    她就与凡人无异。

    艺术圈也一样。

    已经一定程度的开始影响到了他的作品成交价格。

    可妇女权益这些年也是社会舆论重要的主战场。

    历史上所有风光霁月的才子佳人故事背后,一定都有时代洪流下被压迫者在负着重担呻吟前行。

    人们就不会再去敬畏她了,神圣的光环褪去。

    “太让人失望了。我从学画的那一刻,伊莲娜家族就一直带给了一个想象中完美无瑕的王子公主梦。今天这个梦破碎了。向K.致敬,但是我说真的,我开始讨厌伊莲娜家族了。”

    乃至在阿拉伯世界渊源流长的《一千零一夜》。

    原始文本内容都是非常非常非常黑深残且情色十八禁的。

    作为德意志法学先驱格林兄弟,他们所收集的民俗传说所编撰成的《格林童话》。

    当幻想破灭的时候。

    安娜无限抬高了被迫害致死的K.女士的地位。

    千万别以为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就不会有人追究算旧账。

    “太冲动了啊。能有一个完美的公众形象多不容易啊。现在好多欧洲王室和老家族,就靠公众形象活着呐。这下,她成反面教材了。”

    一个做过恶事的天使。

    “我本来也就觉得伊莲娜家族的故事有很多美化加工的成分。其实,包括她的太爷爷庇护堕落艺术家的世纪传说,以他的身份地位,未必是多么麻烦的事情,只是他们家很会宣传而已。”

    还是被伊莲娜家主自己说出来的。

    是真的会有富豪大收藏家对外宣布。

    顶多算是个人作风败坏的私生活品德问题。

    还是有吃瓜网友在阴阳怪气。

    老毕可全都是你情我愿。

    “她是应该祈祷。我要是她祖宗,我就从天国下来把她打一顿。”

    华盛顿的雕塑在美国会以是奴隶主的原因被要求拆除,战争重演活动里扮演罗伯特·李将军(南北战争中南方蓄奴州统帅)会被扔鸡蛋。

    “我没说她不棒,揭露这种事情,现在确实能给她个人的身上增加勇气的光辉。可她的孩子呢,她的后代呢?这是以摧毁整个伊莲娜家族完美声誉为基础的往脸上贴金。长远来看,没了这个光环可亏大了。祖先把这么多产业交到她手中,只能说崽卖爷不心疼啊。”

    ……

    “——高贵的艺术品无法被评论家所诉说,它自会说话。高贵的灵魂亦无法被尘世所约束,她自会寻找自由。”

    网上的纷扰和骂战,无法影响到主席台上那个透明般飘然如飞的女孩子。

    她静静的完成自己演讲的最后一部分。

    “布朗爵士说,教会他们什么是符合我们欧洲文明世界源远流长生活方式的艺术,这便是《油画》杂志社创刊之日起的伟大初衷,可一个自己就过的疲惫不堪的家族,哪里有资格教会他人什么是艺术的生活方式么?难道是将家里的女儿都关进地窖么?”

    安娜无奈的笑了。

    “因此,《油画》从来没有试图教会大家什么,也从未想过,要向什么东西宣战。我们想做的仅仅只是尝试发现美的事物,给不同的人眼中不同的美好提供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而美,自会发声。”

    “艺术就是那些让你们喜欢,让你们觉得美的事物。”

    “人们心中一切美丽的事物,草间的一滴水,天边的一抹云,都是你的艺术。而你觉得讨厌、厌恶,反感的作品,即使是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即使全天下所有的艺术评论家都说好,即使它昂贵的可以买下整座华尔街。你依然可以不喜欢它,伱依然可以说,那不是艺术。”

    “既然每一个自由的灵魂。都是自身艺术的殿堂的终极主宰。”

    “——所以我今天待在这里,是以安娜的身份说话,还是以伊莲娜女士的身份说话,并无不同,也并无高下。”

    安娜环视着新艺术中心的会场,用毫不后悔,掷地有声的语气说道。

    “我不能告诉公众,侦探猫对世界何以不同。但我可以重复一千遍,一万遍,千千万万遍,这个女画家对我,她对安娜何以不同。”

    “我在侦探猫身上看到了我的那位奶奶的影子,看到了很多想要成为梵高却没能成为梵高的人的影子。”

    “所以她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爱她。能够发现她,不是她的幸运,而是我一生的荣幸。”

    “我想,那些数十万走进书店,被她的画所打动的普通人,也是像我一样爱她的。只要爱存在,艺术就存在。与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姓氏,高雅或者低俗,都无关。它只与爱有关。”

    “这就是我的演讲的所有内容。”

    安娜后退几步,对着所有人缓缓的鞠躬。

    整个会场的观众都被她在五分钟的时间内,彻底征服了。

    他们起立,长久的热烈鼓掌,很多人都拍红了巴掌。

    主持人松了一口气。

    至少从年会效果来说,看上去不算糟糕。

    何止是不算糟糕那么简单。

    若是这是一出舞台剧的谢幕。

    这样激烈的掌声,主演不返场个四、五次,就休想从舞台上成功的走下来。

    馆长把目光扫过会场的前排。

    他发现艺术界高层的分裂已经在这一刻产生了。

    不止是新艺术中心的馆长。

    电脑屏幕前的很多观众,包括顾为经在内,都发现现在直播镜头从观众席一端扫到另外一端的时候。

    场面显得极为吊诡。

    热烈如火,或者死寂如冰。

    冰火两重天。

    没有任何的中间地带存在的空间。

    单纯来旅游的游客与观众们,大多数都在鼓掌,用热烈的掌声为棒极了的伊莲娜小姐了不起的演说欢呼。

    而前排核心区。

    则是完全相反的冷漠场面。

    少数不在缪斯计划内的大画家们,表情较为平和,甚至还有些个性很强,不在意旁人目光的家伙,也一脸微笑的鼓起了掌。

    可能是在向台上的安娜示好。

    其中包括了老杨和曹老。

    老杨是因为曹老鼓掌,他就肯定会跟着鼓。

    曹老鼓掌则单纯是因为安娜确实正在闪闪发光。

    虽然伊莲娜家族和布朗爵士团体的纷争,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无意搅入其中。

    但既然他愿意为布朗爵士不回避问题的姿态而鼓掌。

    曹老就也可以为安娜无与伦比的勇气,刺伤别人,也点燃自己的魄力而喝彩。

    再说。

    就算得罪了布朗爵士,惹对方生气。

    那又如何?

    他的联盟已经是泥菩萨过江了。

    光是为了曹轩别一不开心了跑去落井下石,以对方心思深沉的政客性格,就算曹轩抡圆了私下里给布朗爵士扇两耳光,理事长现在可能都会笑脸相迎,竖起大拇指。

    夸两句老爷子身体好。

    但四周衣冠楚楚的大师们多数脸色冷淡,皱着眉头,打定主意要用横眉冷对表明自己的态度。

    冰冷的近乎凝固的气氛在主席台前方回荡。

    艺术战争已经开始了。

    既然选择了成为你死我亡的敌人,那自然不会给安娜任何好脸色看。

    这可不是展现绅士风度的时候。

    他们怎么能够给骂自己是“NAZI”的一派胡言去鼓掌欢呼?

    也不是所有缪斯计划的成员,都那幅死人扑克脸。

    他们的首席艺术家带头人亨特·布尔就在那里大呼小叫的鼓的很开心。

    不过人人都知道,这家伙脑子不太正常。

    所以也没人太在意。

    真正让大家奇怪的是媒体区那边,也产生了两极分化的态势。

    新闻人应该是最喜欢这种场面的人。

    他们是专业的吃瓜群众。

    从中立立场角度来说,安娜和布朗爵士掐的越是你死我活,斗的越激烈,他们越有料可以爆,越是开心才对。

    确实有些记者热烈的鼓掌,表现的兴奋不已。

    但同样有些艺术报刊的记者,竟然开始收拾器材,当着直播镜头,一脸漠然的准备要离场了。

    采访届不成文的潜规则。

    在摄影直播镜头前离场,拒绝采访和报道,是媒体人表达最高的愤怒和抗议的方式。

    比如2020年,有“欧洲奥斯卡”之称的法兰西电影业最为重要的奖项凯撒奖,因为将最佳导演的奖项颁发给了此时正受到强奸女媒体人指控的大导演罗曼·波兰斯基。

    就出现了在公布奖项的时候,媒体区记者全体离场的场面。

    场面一时一片混乱。

    同样恰好举办了差不多50届的凯撒奖,顿时成为了整个欧洲的笑柄,组委会的权威性碎了一地。

    “开始了。既然你说伊莲娜家族不重要,那就彻底不重要下去,抱着你那爱的演讲去死好了。”

    布朗爵士心底冷笑。

    就像他所说。

    安娜想打舆论战争,可新闻媒体是他们的主场,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压根就拒绝报道,你能怎么样?

    这么大的新闻当然不可能压住。

    但是嘛。

    愤然离席本身职体语言就是一种最激烈的舆论表态——“我不听”、“我不信”、“你是在欺骗公众”。

    《油画》杂志在艺术领域一言九鼎了一个世纪,现在他的威严就体现了出来。

    这些离场的记者们,有些是《油画》方面使了力,有些是克鲁格先生那里使了力,有些是身边其他人的人脉。

    能成为艺术领域顶尖大咖的画廊主与艺术大师们。

    谁在媒体界没有自己的人脉呢!

    现在布朗爵士身边一条战线上的朋友很多。

    安娜今天表现的非常完美。

    可既然她选择了与西方艺术世界为敌,那就别埋怨西方艺术世界不站在你那边。

    很合理,也很公平。

    想和裁判斗舆论,她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

    “等会儿结束了,再和克鲁格先生打个电话商量一下后续安排,但在这之前得专程去给曹轩先生道个歉。”

    布朗爵士已经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事情。

    记者离场。

    最尴尬,造了无妄之灾的,其实是曹轩。

    他因为地位最重要,所以他才是本次年会的大轴,但现在争论的焦点已经全部偏移了。而且曹轩还没上台呢,最有影响力的那一波艺术刊物都已经选择离席抗议了。

    虽说布朗爵士的安排并非针对曹老,但他还是要把姿态全做低做足。

    他真的很不想,再在这种时候,搞出任何幺蛾子出来了。

    不单是记者在离场。

    也不知道是伊莲娜家族光环的幻灭让很多人无法接受,还克鲁格那边安排的网络水军效率太高。

    现在网络评论上也是两派人激烈的骂战四起。

    有把安娜打动、征服的网友。

    自然就也会有对她看不顺眼的网友。

    “伊莲娜家族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既然没有了伊莲娜家族的名头,她又凭什么在镜头里装圣母,悲天悯人的代表民众说话?”

    “你们不觉得这女人很虚伪嘛,装的温情脉脉,可布朗爵士为了缪斯计划,拿出了20个亿,她又拿出了什么?虚泡泡的讲稿吗!她讲的是挺不错的,但空口白牙的讲话,又一个仔儿都不用花。”

    “什么奴隶的艺术,奴隶主的艺术。这种屁眼里插着金钥匙长大的人,凭什么和底层人民站在一起。她们家的财富是假的么。开玩笑吧,爱、爱、爱,永恒的爱。她们家的藏宝室里财富,难道是祖先行善积德,念哈利路亚,念出来的么!”

    “她做过什么么,有什么资格言之凿凿的指点其他人……别的不说,你猜猜光她身上那件衣服,就值多少家庭填饱十年的肚子了。”

    曹轩还没有上台。

    因为。

    安娜小姐演讲结束后,依然站在演讲台上没有下台。

    而她今天看上去真是贵气逼人。

    仿佛一朵怒放的鲜花。

    肯定不是《公爵夫人》、《飘》电影里那种西方贵妇人在上流宴会场合,真的用花瓣般蓬松的裙子把自己包装的像朵正在传播花粉的大丽花式的模样。

    内层有鲸骨内衬和束腰支撑的裙子。

    在1910年以后,基本上就没有人会选择了。

    但安娜同样没有听从管家的建议,选择在如今整个欧洲王室都很流行的整两件ZARA、优衣库的潮服出来穿穿,走纯粹的亲民路线。

    她就要做她自己。

    翠绿色的长袖日间小礼服,棕色的羊绒披肩外套,浅银色的女士皮鞋。

    全身上下只有两件首饰。

    脖子上戴了一件和礼服同色的指甲盖大小的祖母绿短项链,以及晶莹耳垂上挂着的银耳坠。

    所有的穿搭包括首饰和丝袜在内,正好是不会过于肃穆,又不过分妖艳的恰到好处的三种颜色的拼接。

    翠青、酡绒二色的主色调。

    一点点靓丽且不轻浮的银色闪耀在其中,作为点缀。

    人们总是说时尚是个循环,三年一变。

    安娜稍显复古的穿着,在她身上却像是把风尚永远凝固住了,永远也不过时。

    除了正常穿搭中的高跟鞋,因为腿的原因,伊莲娜小姐换成了平底女士乐福鞋以外。

    基本上就像是从欧洲的流金年代老照片里,走出的千金小姐模样。

    不是那种照片里特别张扬的电影明星或者交际名媛。

    但如果是经常参加酒会且对穿搭足够敏感的商务精英。

    打量一下对方几乎没有任何商标的衣着,在走近两步,估算一下对方外套面料因为过于纤细,而很可能会被误以为是兔毛的羊绒的品级。

    就应该知道。

    “快快快,用你所能露出的最灿烂迷人的笑容,扑上去。”

    这就是那种,你超难Hold住。

    可一旦钓上了,这辈子就可以不用努力了的显贵小姐。

    台下唐宁穿了一辆豪华轿车的奢侈品在身上,可她在看到台上那个年轻女人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衣品输的很彻底。

    成了那种暴发户气质的土丫头。

    “或许,下次应该换一只传统的旗袍,反而能展现出自己的风采。”

    高傲如唐宁。

    都觉得走这种纯西式的穿衣风格,比贵气,她可能一辈子都被真正金粉堆里养出来的娇小姐衬托的像是丑小鸭。

    而且。

    她也真的未必穿的起。

    不开玩笑。

    就算以唐宁的收入层次,理论上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她买不起的奢侈品了,可她不知道安娜身上这一套下来要多少钱。

    但清楚。

    那可能也是会让她的肉疼的数字。

    人们说三代出一个贵族。

    贵族气质这种玄学东西,到底是不是真要三代才能养成两说。

    但穿着打扮这种东西,有些时候要不是你太爷爷,你爷爷,你爸爸,你们家代代都富的对钱感到了漠然。

    你是绝对舍不得给自己买的。

    超级富豪的很多衣饰的价格,是会贵到你觉得匪夷所思,甚至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的。

    一件高定裙子几十万欧,一件首饰上百万欧,都是有的。

    英国政府每年公布的王室花在衣食住行的开销,大概是2000万英镑左右。

    考虑到王室成员的数量。

    以及各种国事访问的场合,这个数字未比多么夸张。

    一些私人富豪家族的花销反而会比王室更多。

    比如在国外北美抖音上前阵子超火的梅赛德斯总代理给女儿在纽约办成人生日宴。

    那种炫富性质的宴会。

    八卦媒体从多方渠道了解,光是过个生日,预算大约是4800万美元。

    传说中,那位名媛小姐和她圈子里的姐妹,每个月的各种制衣费就要花掉一百万美元。

    “稍等,布朗爵士公布了一份清单,那么我也有一份清单想要公布。”

    “达芬奇素描《缪斯之翼》。”

    “毕加索《阿尔及尔的女子》B版和E版两幅、《穿白衣的西班牙女孩》、《欢腾小猫》……”

    “莫奈《睡莲》共计三幅,教堂画两幅……”

    “拉菲尔……保罗·克利……德加……”

    “鉴于这整幅清单上所包含的作品超过了1.4万张。我即使在这里念个三天三夜也念不完,所以我就不把这完全念完了。”

    安娜平静的看着会场。

    “我将在这宣布,向公众捐赠共计14312张绘画和雕塑作品。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属于他们心中美的殿堂。我原计划按传统将其定名为伊莲娜家族博物馆,不过,我想,或许在布朗爵士的演讲之后——”

    安娜沉声说道:“——将其称之为【侦探猫博物馆】会更有意义。”

第四百二十四章 价值五十亿的胜利

    哄!

    无法复原的凌乱魔方落在地上,摔成万千个碎片。

    本就失序的会场彻底进入了无序状态,所有人都在说话,每个人都想和旁人议论这个让他们感到无比震惊的消息。

    因此所有人都听不见旁人在说什么。

    说什么本身并无意义。

    当下。

    大家只想本能的抒发一下心中的惊愕,想让靠着语言中枢的不断重复,来让他们的身体缓慢适应大脑刚刚得到的难以理解的讯息。

    他们听见了什么?

    刚刚……伊莲娜家族,宣布无偿捐赠了她们手中持有的1.4万件艺术品???

    不是一百件,不是一千件。

    那是整整1.4万件绘画艺术品。

    这个数字绝对能够瞬间引爆全世界的舆论焦点热潮。

    说捐了一个组建卢浮宫的藏品根基出来,毫无水份。

    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都没这个资格。

    还有另外一种单纯就是搞灰产搞假博物馆美术馆,假艺术作品洗钱的了,一捐能捐個几车出来。

    但光听这个名字,这些白发苍苍的大画家们就羡慕的抓心挠肝,就像看到芝士牛肉罐头的阿旺一样,恨不得喵喵喵的叫出声了。

    他们知道自己很可能正见证了二战后整个西方世界最大的一宗艺术品捐赠。

    纯粹的绝对数量来说。

    就值得法国首相恨不得亲自出面感谢一下,顺便卢浮宫单独为你开个展厅了。

    安娜小姐说的“侦探猫”是大众艺术家的代名词,讽刺布朗爵士的少数人理论的。

    剩下的福布斯艺术家名人榜上的这些画家,从头到尾,曹轩和亨特·布尔、草间弥生、斯坦·李……打包加一块儿。

    拥有洗不清的帝国底色。

    形容的不够准确。

    卢浮宫历史上所收到的最大笔的捐款,往往也就是1000万美元左右数额。

    而且这些起源于殖民时代的博物馆。

    可能安迪沃荷也勉强算半个。

    或许或许有些大师死了十年以后有一那么点的可能性,但只要还活着,就基本没戏。

    安娜在台上宣布捐赠的伊莲娜家族过去几个世纪以来,所收集的艺术藏品,说是捐了一个卢浮宫出来,有自吹自擂的嫌疑。

    史无前例。

    像如今卢浮宫的中东文化馆,就是最高在福布斯富豪榜上排到过第三的沙特王子瓦利德,捐了1700万欧捐来的。

    成立一家知名博物馆,需要多少件重要藏品呢?

    其实一件就可以了。

    拥有自己名字冠名的国家级大型博物馆,从二战以后到现在,几乎是“现代艺术开创者”毕加索独一份儿的殊荣。

    现在“侦探猫”莫名奇妙的就有了。

    可如果随便算一下藏品的珍贵程度和市场价格,仅仅从刚刚安娜口中念的冰山一角的藏品名录来说。

    和专门收集毕加索、安迪沃荷作品的独立博物馆。

    卢浮宫、大英博物馆,这些超牛气的美术博物馆动辄几百上千万件的藏品。

    但那是另外一种超野的野路子玩法了。

    当年它起家的时候,靠的也就是千八百件藏品和合计50万美元左右的资产而已。

    像美国美术馆界的头号巨无霸史密森尼学会,就是主导了美元和金本位挂钩的“史密森协定/(华盛顿协定)”的那个。

    即使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

    就算如今。

    他们当初建立年代的那些“慷慨”的大宗捐赠者们,不少都干过战争贩子或者文物贩子的活计,主体大量都是东夏和埃及来的藏品。

    在欧洲博物馆捐赠史上大概算不上创造世界记录的数字。

    这个荣誉真的足以把这些傲娇的不行,性格千奇百怪的画家们,砸成一只温顺的小猫,伸着头竖着耳朵,摇着尾巴让你撸。

    有些艺术品学会,比如管理着19座博物馆和21家大型图书馆的史密森尼学会,或者慷慨而富有的当代艺术品收藏家,因为当代艺术品单价平均价格较低的缘故,是能捐到以万为单位的藏品数量的。

    但他们当初刚建立的时候,很多还没安娜宣布捐出的藏品多呢。

    和这种主体是油画的捐赠,还不完全是一个概念。

    在正经捐赠中,排进历史前十大概是不难的。

    在场每一个懂行的人心脏都停跳了一下……

    你要能捐个2000万美元。

    就和全世界数百万的游客每年去卢浮宫,就是为了看《蒙娜丽莎》去的,完全一个概念。

    西班牙的索菲亚王后国家艺术馆,就是靠着毕加索的《格尔尼卡》一件作品支撑起来,而它隔壁的普拉多美术馆,则靠着一件提香1521年亲手绘画的小尺寸素描当顶梁柱。

    想怎么撸,就怎么撸。

    小姐姐撸到开心为止。

    绝对比街坊恶霸阿旺大王乖巧多了。

    就这么说吧。

    前天谈判的时候,若是布朗爵士提出的是给曹轩建立一间围绕他设计的大型博物馆,就算《油画》方面一个子都不出。

    曹老爷子大概率就从了。

    与气节无关。

    这可是万世流芳、青史留名的功业。

    换个角度想想,可能比看见自己作品摆进卢浮宫还牛气的多。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布朗爵士又不是大撒币,真当专门跑来当冤大头给他人做嫁衣的?

    行动最快的依旧是记者们。

    刚刚在布朗爵士安排下,授意离场的记者们已经喵喵叫的又冲了回来,甚至包括了《油画》杂志自己的媒体人。

    没有人再顾得上直播会场发言时以及节目录制的时候,尽量不开闪光灯的规矩。

    啪啪啪。

    无数个长枪短炮的闪光灯一时间同时亮起,把严肃向的美术年会讨论现场,衬托的仿佛戛纳电影节红毯走秀的现场。

    年会没有安排记者提问的环节。

    可是台下一只只高举胳膊已经像是茂密的丛林一样抬了起来。

    每个媒体人脸上都洋溢着“小姐姐点我点我”,“翻我的牌子,翻我的牌子,我好可爱的!”的狂热神情。

    此刻大家心中都有无数个问题想问。

    “伊莲娜小姐,你是认真的么?是什么深层次的原因促使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否可能会后悔,撤回刚刚的决定?”

    “整批捐赠艺术品的估值几何,伊莲娜家族方面有一个准确的估计么?”

    “我们在哪里能看到伊莲娜家族藏品的完整名录?”

    “里面真的包括了达芬奇的真迹,还有两副《阿尔及尔的女人》!”

    没有人再在意来自布朗爵士的压力。

    此刻,面对一个刚刚宣布无偿捐掉家族所有藏品的收藏家族女继承人。

    无论她真是圣人,脑抽了,还是史上最大的败家子。

    但在公众语境里,她现在已经无敌了。

    伊莲娜家族的光环刚刚被砸碎,此刻,这个年轻女人头顶,已然熊熊燃烧起了炽烈的光环。

    只属于“安娜”一个人的光环。

    无形无质,又那么灿烂夺目,耀眼的让所有旁观者都不得不想要恭顺的低下头去。

    仿佛正在照亮整座会场的。

    不是照相机此起彼伏的闪光灯,而是因为女神神启燃烧起的金灿灿的火花。

    将一万四千件价值连城的艺术作品抛洒向世界,而激荡出的金灿灿的火花。

    忘掉布朗爵士,让狗屁的施压去吃屎吧。

    即使贵为艺术教皇,在真正天使头顶燃烧着的光环之下,也会像试图盖灭烈火的草纸一样,被瞬间烧的成为一团飞灰。

    此刻。

    再玩离席抗议那一套,不会吸引任何公众的关注和赞赏,只会把他们反衬的像是个读不懂空气的白痴。

    要不是心中的采访礼仪,以及站在台边维持秩序的安保小哥们,化作最后的理智拉住了他们。

    现在搞不好。

    真的会有小报要新闻不要脸的狗仔记者,已经冲上台跪着举着话筒去提问题了。

    “哼,《哈佛商业评论》还高端精英商务报纸呢,那哥们的表现的也没沉稳精英到哪里去么!”

    威廉记者昂了昂脖子。

    看着那些冲向台前的妖艳贱货同行们。

    他分外高傲的对曾在求职阶段,拒绝了他的实习的金融报刊表达了不屑,然后露出了属于无耻内幕狗的丑陋嘴脸。

    威廉邪魅一笑,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经济学评论家》的客户端APP。

    此刻新闻软件的头版头条,已经更新了一则重磅新闻推送。

    最醒目的就是绿色被加粗的50亿美元的符号。

    【$5,000,000,000.00——美术界创纪录捐赠数额,为您揭开伊莲娜家族博物馆的神秘面纱】

    因为新闻稿是提前就已经写好的,卡着点发的。

    所以。

    新闻的标题里依然和洛克菲勒家族艺术基金会、罗斯查尔德家族基金会、保罗盖蒂中心艺术博物馆……这些巨富家族的私人博物馆的命名模式一样,采取了家族命名的方式。

    而非台上安娜突然宣布的那个,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福尔摩斯同好会的有点奇怪的“侦探猫博物馆”。

    但只是些许的美中不足而已。

    无伤大雅。

    光是那个50亿美元的符号,就足以震撼人心了。

    保险估值,出售价格,艺术品估价。

    这三者是三个不同领域的事物。

    伊莲娜家族的藏品,保费按博物馆展品通俗的0.01%算,覆盖规模加起来大约是23亿欧元,是因为她们只想保这么多。

    格利兹市是一个犯罪率非常低的城市,日常也没有什么自然灾害。

    在加上人家是家族的私人领地上的私人藏品库,人员构成很简单,不是人来人往的博物馆。

    保费比例模型其实要比大型博物馆低不少。

    艺术品到底值多少钱,23亿欧元,还是50亿美元,乃至更多。

    除非真的卖出了钱,要不然完全就是个玄学,没有任何人知道。

    买家和卖家都搞不清楚。

    就像毕加索的画,莫奈的睡莲。

    这些每一幅轻轻松松就能出来上下几千万美元的浮动区间。

    比如《阿尔及尔的女子》,是毕加索最具代表性的画作。

    从A到O,这辈子一共画了15个不同的版本。

    其中最后一幅《阿尔吉尔的女子》(O版),前几年就拍出过1.8亿美元的价格,在达芬奇《救世主》之前,短暂的做过世界第一艺术品的宝座。

    而同系列的作品。

    安娜一口气就直接捐了两幅,分别是B版和E版。

    虽然理论上,同系列的作品排卖市场应该是第一幅和最后一幅,也就是A版和O版最值钱。

    如果是批量版画的话,遇见编号为1,10,66,99,100,500这样数字的版画,也会更值钱,和钞连号纸币一个路数。

    但这种事情也说不准。

    毕加索的作品到处都是。

    可超级精品级的代表作品如今流通在艺术市场上的太少了,因此根本没法估。

    一张画遇冷,5000万美元都有可能流拍,正常一个亿出头,要是碰上行情火热的时候,卖个1.5个亿。

    就算是超过2亿。

    也不是没可能的。

    完全看拍卖公司的宣发力度,举办拍卖会的所在地,参与拍卖的来宾数量和财力。

    乃至拍卖师的临场发挥和落锤技巧,都能差出很多很多钱去。

    佳士得苏富比的最经验丰富的头部拍卖师,年薪能够上千万,就是这个缘故。

    比毕加索更难估的是达芬奇。

    达芬奇应该是西方艺术拍卖市场上,无可争议的第一大IP。

    人们说印象派画作收藏是富豪的身份证与入场券,那是因为达芬奇实在太贵了。

    即使是普通富豪,也玩不起达芬奇。

    莫奈在市场上动辄上百张的交易数量。

    达芬奇有明确记录、可考可查可出售的私人手里的藏品,应该只有七张还是八张,张张都是无法估值的。

    其中就包括安娜手里的《缪斯之翼》。

    必须诚实的说。

    素描其实是不太值钱的。

    几万美元的价格,你所能想象到的最顶尖的素描画家,门采尔、马蒂斯乃至丢勒都能买。

    但是不管技法如何,只要名字变成了达芬奇,就是另一码事了。

    和那些几万一颗的文玩核桃,几十万一颗的手串,很可能有价无市,不一样。

    达芬奇的名气实在太大,存量又实在太少。

    所以在历史上就一直是有市无价,纯粹的卖方市场。

    五到十年能不能碰上交易一次都不好说。

    一幅画一个市场。

    从零几年时,达芬奇的熊头素描卖了2000万英镑来看,这幅小尺寸《缪斯之翼》应该能卖5000万英镑往上走。

    可走多少?

    天知道。

    毕加索上下浮动个几千万已经很夸张了。

    达芬奇这里轻轻松松给你差出几个亿去。

    5000万英镑是它,1亿5000万是它,2亿5000万还是它。

    这就是拍卖届所谓能够“创造奇迹”的作品。

    完全靠丢骰子。

    丢出多离谱的数字都是有可能的。

    虽说尺寸、类别、画法,比起《救世主》都差了很多。

    但是,《救世主》到底是不是达芬奇画的,还是大英博物馆为了挣黑心钱丧良心,给强行安上去的。

    学术领域评论家们对喷到了今天。

    而《缪斯之翼》则是正经八百,被米兰画派记录在文献中没有争议的作品。

    正常来说它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成交价格就在几千万美元区间。

    但上亿,上两亿,上三亿,在万里挑一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情况下,上五亿。

    也并非天方夜谭。

    收藏家可能不愿意买,但政治家不一样。

    沙特愿意花一万亿美元修建沙漠线之城,传出十个亿想要签姆巴佩。

    那么碰上人家需要用体育和艺术战略吸引全世界投资,或者碰上阿布扎比想要和迪拜争夺国际游客的时候。

    人家万一愿意去制造一个国际新闻超级热点,花十个亿捧一幅达芬奇的真迹,抱回家放的自家国家博物馆里挂着呢?

    不是狗大户蠢不知道不值这个钱。

    而是人家遵循的不是算算能赚多少钱的商业逻辑,人家遵循的是政治逻辑,讲的是国际影响力。

    政治逻辑就不在乎金钱上些许损益。

    若是安娜在克鲁格银行收购《油画》的时候,想要一个月内变卖家产,筹集资金对着硬干。

    那么别说50亿美元了。

    15亿能不能有人吃的下来都不好说。

    短期内这么多藏品,几乎没几个藏家能用现金接住,只能大幅度贬值,一千万的东西卖五百万,没人要的话,就卖三百万。

    比尔盖茨的合伙人保罗留下的艺术品纽约十亿美元大拍,几乎是经过长达一年的宣发后,现代顶级艺术品拍卖公司所能应付来的最大的场面了。

    说句不好听的。

    伊莲娜小姐要是短时间把手里的一万四千件绘画作品顺间全都一起丢出去。

    钱已经不重要了。

    搞不好把整个繁荣的艺术品交易市场,直接给砸穿、砸崩盘了都有可能。

    而若是时间线拉的很长,每一件都在价格高点放出去。

    50亿美元就一点都不夸张。

    《经济学观察家》的新闻标题,写的是50亿美元,而非更多,已经很对的起它们是一家对读者负责任的老牌经济刊物了。

    如果是说话没把门的《月亮报》,或者单纯就是搞标题党的营销号,再后面多加一个零,都是很有可能的。

    “我说我是当吉祥物来的。”

    安娜再此落落大方的对着观众行了回了礼,“我已经说完了吉祥物该说的话,做完了吉祥物该做的事。”

    “那么,现在让我把讲台让给真正的艺术家,曹轩先生吧,请大家为他鼓掌。”

    富可敌国的艺术品收藏。

    既是馈赠,也是负担和束缚。

    她这个星期,一直在为了会不会辜负了伊莲娜这个名字,让祖先们的努力和收藏付之东流,而惶恐不安,患得患失。

    那场电话之后。

    伊莲娜小姐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当她宣布将会捐赠家族主要的艺术藏品的决定后,安娜心中稍微有一点点的负罪感,但更多的,竟然是觉得如释重负。

    她选择了做她自己,而非做财富的奴隶。

    她为自己加冕。

    从此。

    蝴蝶挣脱的蛛网。

    安娜,

    展翅而飞。

    “树懒先生,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没在看手机,但我……好像明白《炽烈的世界》里的女王气应该怎么画了。”

    顾为经觉得屏幕里的伊莲娜小姐,笑起来的样子,好像圣殿上的翠色神女。

    她往台下而走时。

    连空气似乎都需要为她夺目的光华而让路。

    仿佛她刚刚不是捐掉了一个帝国,而是获得了整整一个帝国的臣民一样。

    顾为经很爱胜子小姐。

    但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被伊莲娜小姐征服了。

    不是男欢女爱那种征服。

    更像是风征服了一朵云,大海征服了一滴雨那种,被无可匹敌的强大气场,给瞬间俘虏了。

    “Wonderful!太棒了,安娜小姐,您真的太棒了!”

    前排也有人被安娜征服了。

    起立,大声的鼓掌喝彩,很多人第一反应是亨特·布尔,听声音觉得不对,立刻转头看去。

    发现那竟然是——

    拉里·高古轩。

    高古轩高大的身材像是一座站立的山峰,他拼命的鼓掌,那幅红光满面的样子,好像在眉眼宽大的脸上,写满了“能目睹您的演讲,是我一生的荣幸。”“今天见证了这样的场面,让我卑微的生命得到了无限升华。”

    妈的,

    这狡猾的老混蛋刚刚还在那里同仇敌忾的样子,现在tmd一声不响,一个招呼都不打的就直接跳船投降了。

    CDX的画廊主一边在心里骂娘,狂扇高古轩的耳光。

    一边毫不迟疑的站起身,开始鼓掌欢呼。

    “我在这里宣布,高古轩画廊将在这里向您的家族博物馆捐款2000万美元,同时我会和赫斯特商量,为您的博物馆专门传作一幅作品,并且高古轩也会拿出一部分的藏品出来,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高古轩转头望着媒体区,大声的说道。

    他是从最底层起家的人,知道应该在什么样的场合,怎么表现自己。

    “拉里,伱玩的太狠了吧。”

    同样在鼓掌的里森女士苦笑了一下。

    高谷轩是他们几个中最有钱的,画廊规模最大的。

    不提赫斯特的画作值多少,光是2000万美元,就已经是里森画廊一个罗马分部一整年的运营开销了。

    “我们输了,输了就要认情现实。人家拿了几十亿出来。我能怎么办。”

    高古轩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没什么好说的,我其实输得服气。”

第四百二十五章 曹轩登台

    “如果要捐掉几十亿,才能迎来胜利,那么这个胜利不要也罢。”

    CDX的画廊主鼓掌的时候,用非常轻微的声音吐嘈道:“如果是我家孩子这么干,我确实要把她关进地窖里,吊起来抽。”

    “唉……”

    海朝般的掌声,掩盖了他的幽幽轻叹。

    “但你说的对,拉里,今天,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打败她了。我们只能像是可怜的蜜蜂围绕着蜂后旋转飞舞一样,嗡嗡的无力的鼓掌。”

    前排的艺术大师们,一个接着接个起立,为安娜小姐送上赞叹和喝彩。

    甚至包括了布朗爵士。

    谁也不知道,这个只当了五分钟时间无限辉煌的艺术君王的男人,此刻鼓掌时的心情如何。

    想必是相当的阴郁。

    没人想要探究。

    纵使是贴身秘书。

    安娜笑着调侃道。

    “算了,人家坐轮椅的小姑娘,都自己坚持的走了上去,我要还颤颤巍巍,一阵风就挂倒了的样子,岂不显得实在太不中用了呢?”

    曹老中气十足的笑着问道。

    “走吧,我也该上去了。”

    曹轩会来扶自己,更多的只是一种支持她的表态,和体现善意的方式。

    她抿嘴的笑笑,也伸出手牵住曹轩表达明显善意的胳膊。

    人老了。

    刚刚艾略特和在场的很多人一样震惊和愕然。

    嘿,还别说。

    她也只知道安娜今天坚持要自己走上主席台,却不知道,对方打定主意,要捐掉上万件家族藏品,并建造一座公众博物馆。

    场内又是一阵掌声,闪光灯连成一片。

    腿脚还真挺利索的。

    艾略特秘书搀住安娜的胳膊,顺便递给她一根已经准备好的手杖,在女人的耳边小声埋怨。

    身高会缩,但老爷子背驼的不严重。

    “每年各种保险、维护,就是一大笔的支出。反正我又从来都没有计划出售它们的。把这些艺术品移交给家族基金会,还能用展出收入覆盖掉日常的养护保险开销,有盈利并吸收捐赠的话,甚至能继续购买新的艺术品。我觉得很划算啊,不是么?盖蒂中心,洛克菲勒基金会,不都是这个模式么。”

    “谢谢。您比很多人看上去都要年轻。”

    立刻就被等在一边,心脏紧张的都快要停跳的各自的助理和秘书给抢走了。

    他昂了昂脖子。

    两个人只是象征性的走了几步路。

    老先生争强好胜的小孩子性子,又出来了。

    “小姐,我不应该干涉你的决定,但这么大的事情,您真的应该提前与我,和管家阿德拉尔先生商量一下。”

    这一对说不清到底是谁扶谁,谁挽谁的组合。

    就迈着四方大步,向着讲台上走了过去。

    “讲的真好。小姐,需要我帮忙展现一下骑士精神么?如果还不觉得太老的话。”

    曹轩走到阶梯边,稍微等了等,正在一個一个台阶慢慢的走下来的安娜,主动伸出了胳膊。

    “你要这么想,艾略特。”

    下台阶比上台阶更难。

    安娜也是身材高挑的类型。

    曹轩看上去像是个干巴巴的老爷爷,但他的身高其实蛮高。

    再加上她穿的是平底鞋,所以一老一少两代人站在一起几乎一边高,挺上相的。

    年轻时是标准的香港老电影里常出现的那种上海滩上的高大英挺帅哥。

    曹轩整理了手中的演讲稿,他挥挥手,拒绝了老杨的搀扶。

    开玩笑。

    估计了一下自己和老先生一起滚下去的可能性,又看小老头面色红润的样子。

    颇有“东西方艺术届”跨越了70年岁数差的历史性握手的意味,被摄影记者们立刻捕捉下来了这个里程碑一样的镜头。

    再加上在台上站了那么久,安娜真的觉得自己有点要摔倒了的意思。

    伊莲娜小姐清楚。

    秘书小姐不开心,不想说话。

    大家都很识趣的避开了他四周环绕着的低压气团,留给他一点安静的私人空间。

    她短暂的犹豫了几秒钟。

    光是一座大型博物馆的建造成本,就够交多少年的保险了。

    艾略特一言不发扶着安娜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想要围过来的站着的人群们是被分开的海浪,被安娜身上无形的光辉所推开。

    “为什么?”

    在从布朗爵士身边走过的时候,老绅士的目光空洞的盯着台上,忽然问道。

    他的声音轻的好似梦呓。

    但是安娜还是听见了,知道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您刚刚说每一个辉煌的王朝都会迎来崩溃,但那不是今天。”安娜望着已经重新走向主席台的曹轩,淡淡的说道,“你说的对,今天就是伊莲娜家族的艺术王朝崩溃的日子。却不是能登基的日子。布朗先生,或许某一天你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但很遗憾——”

    “不是在这里,不是今天。”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曹轩看着整座会场里崇敬而热烈的眼神,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一生见过无数次相同的神情。

    这次不同的是。

    他清楚台下的那些眼神不是望着自己,大多数人依然沉浸在伊莲娜小姐震撼的演讲中,无法自拔。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觉得安娜脑子搭错筋了,败家的无法想象。

    唯独已经见过了百年风云起落,老而弥坚的曹轩不这么想。

    他猜到那位伊莲娜小姐也许忍心会拿出手里的《油画》股份,用来拉拢艺术界的头面人物。

    却没想到。

    对方比他想象的更果决,更舍得,气魄也更大。

    直接把家族几百年传下来的浩如烟海艺术品收藏,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全都捐掉了。

    不是给某些特定的群体,而是面对所有人。

    安娜亏了么?

    伊莲娜家族本来已经注定是只能抱着成堆金币,逐渐影响力萎靡腐朽的结果。

    现在。

    直接被安娜盘活了。

    她太爷爷影响力的巅峰时期,也没比这强到哪里去。

    而哈布斯堡家族那几个现在当赛车手,或者当政治活动家的直系继承人影响力加在一起,都未必有她一个人来的大。

    如果影响力是用金钱能买到的。

    那么纳尔逊·洛克菲勒(注)就不会在大选中屡次失利,终其一生,始终离总统的至高权力宝座差了一步之遥了。

    (注:前美国副总统,历史上连任纽约州长最多的人。不过是搞艺术起家的,曾任纽约现代艺术馆馆长。也是曾经的首富石油家族的继承人。很多政要的回忆录中反复提及,他非常有能力且长袖善舞。但因为家里实在实在太有钱了,是那种超级公子哥般的人物。在重要的政治节点上缺乏果断和孤注一掷赌一把的狠劲。所以死活就是选不过草根出身的尼克松。)

    她不过是将家里落灰的艺术宫殿,宣布向公众们开放了而已。

    好似金庸武侠里那场著名的“玲珑棋局”,自填一气,随后满盘生根。

    至于钱?

    十个世纪花不完的钱,和一百个世纪都花不完的钱,对人家的生活来说,又有任何区别么。

    而就算手里拿着金山银山,真有谁能遇见到百年后的风云变换么。

    能用1.4万件艺术品来重振家声。

    大赚特赚。

    血赚。

    “真有手腕,也真厉害。”曹轩心中只能感慨再感慨。

    他又稍微等了等,待场内沸腾的议论声,逐渐褪去,这才缓缓开口:“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人老了,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觉得开始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多么字字珠玑的一场演讲啊。要我讲,估计我是讲不出来的。”

    曹轩一开口。

    场内终于缓缓的平静了下来。

    “伊莲娜女士,您把我这个可怜的小老头置身于尴尬的境地,我就像1963年林肯纪念堂前,被安排在马丁·路德·金发表《我有一个梦》的世纪演讲之后登场的那位无助又彷徨的牧师演讲者,磕磕巴巴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好,场面简直一片灾难。我每看到一次电视转播回顾,我都替那位先生感到尴尬。”

    “不过,幸运的是。我举办的每一个艺术展,每一次演讲,其实都还挺成功的,比想象中要好。因为我有一个秘诀,一个不传之秘。现在,我可以把它分享给大家。”

    老爷子神秘的笑了笑,挑挑眉头。

    会场里每个人都凝神侧耳细听。

    连高古轩他们,心跳都快了一拍,交换了一个火热的眼神。

    艺术展可是高成本,高风险,高回报的东西。

    一次大展少则上百万的成本。

    多的像赫斯特的“葛拉西宫大展”那般光物料人工成本几千万英镑的超级大展,也偶尔会出现。

    展览成功了。

    所有成本都能翻个倍的回来,艺术家们本人的身价大涨,画廊主赚的盆满钵满,买岛买飞机,自不必说。

    可展览失败了,就很让人吐血了。

    花几千万办展,请各种名人评论家们来看,结果被骂的狗血喷头。

    不仅展览成本亏了出去,里外里一计算,钞票成堆的泼了出去,结果自家摇钱树的身价反而还跌了。

    那就真真郁闷的想要吃屎的心情都有了。

    多砸几次。

    洲际画廊也得破产。

    马仕画廊如今的窘境就是源于此。

    马仕三世也不是喜欢这样苟延残喘着,真要砸锅卖铁,拿出五千万、甚至一个亿欧元出来。

    办一个世界瞩目的一流超级大展,人家咬咬牙,卖卖血,也就勒着裤腰带办了。

    要是能捧出摇钱树出来。

    马仕画廊就重新抖了起来。

    但它办的起,亏不起。

    要是这么大的展玩砸了,就算不砸,只要不够爆,收不回成本。

    马仕画廊也就可以彻底宣布倒闭了。

    用上亿欧元再生生堆出下一个赫斯特的可能性是多少?

    不超过百分之二十,也许不超过百分之十。

    所以还不如继续像这样苟着呢。

    这才是为什么连高古轩这般的世界第一的画廊主,都要去弯下腰去抱布朗爵士的这位顶级评论家的大腿的原因。

    这种事情难道真的有什么秘诀么?

    又怎么可能会有秘诀呢!

    其他人敢在高古轩他们面前,这么大言不惭的乱吹牛皮。

    一定会被当成无知者无畏的骗子乱棍打出去。

    但换成现在台上这位大师。

    想想这位美坛常青树,堪称辉煌璀璨、无比成功的职业生涯,他们心中还是愿意将信将疑的信上两分的。

    大家悄悄对视一眼,又嫌弃的扭开了头,忽然觉得彼此很碍眼。

    哎呀!曹大师也是老糊涂了,这种事情哪有公开说的呢?咱私下里办个酒会,您悄悄告诉我一个人就好了嘛!其他那些婊里婊气的妖艳贱货们,怎么有资格听呢。

    “秘诀就是——降低期待。”小老头对着镜头眨眨眼睛。

    噗嗤!

    全场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哄然的大笑声,差点把整个新艺术中心异形虫屋顶,都给掀飞出去。

    有些人甚至笑出了眼泪。

    “哇!我喜欢他,这个老爷爷好有趣啊!”

    “很亲切,感觉就像我爷爷一样。”

    “听说他和毕加索都认识,我还以为,这样德高望中的艺术家,要不然是毕加索那种在采访里不苟言笑的样子,要不然是亨利·布尔那种疯疯癫癫,难以揣度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意思。”

    屏幕面前的顾为经,也被曹老先生风趣的开场白惊到了。

    他还担心。

    在那位伊莲娜小姐以后登台,曹轩会很难接得住场面呢。

    现在看来。

    老人家年轻大了,却能应付的很好。

    为曹老先生担心,他顾为经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实际上。

    若是纯粹的比台风,比演讲的抓住人心的煽动力。

    纵使年长了好几代人,曹轩依旧是稍稍不如刚刚的安娜小姐的。

    在场的所有人高古轩、布朗爵士……没一个比得上。

    一个是公众形象的印象加分。

    不是曹轩的形象不好,而是安娜的舞台形象太BUG了。

    你不能强人所难的要求近百岁的白发老人和青春正茂的小姐姐比谁更能在镜头前抓人眼球。

    这已经不是学术水平已经演讲能力的问题了。

    而是来自生物本能的不讲理的降维打击。

    你把爱因斯坦刨出来搬过来,可能也不好使。

    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接受的教育不同和社会定位的差别。

    布朗爵士这些人,他们的定位终究只是学者或者艺术家。

    曹轩所受到文人气质的言传身教,则更加内敛。

    而伊莲娜家族曾经是欧洲的旧时代核心统治者之一。

    历史上她们就曾在以各种沙龙为主体的宫闱斗争中,以擅于雄辩且长袖善舞而闻名。

    演讲几乎是西式政治家们的基本功。

    纵使她们已经早已淡出了政治的舞台,没了爵位封号,庞大的帝国在滚滚的战争浪潮中烟消云散。

    可是安娜从小的家庭教育,长辈对她的定位。

    还是完全是不同的。

    不是每一位姨妈,都会给侄女一把猎枪,让她选择去做安妮·博林亦或者是叶皇的。

    因此。

    她其实从小到大,身体中的某一部分,就一直在为了登上舞台,在全世界的瞩目下光彩照人而准备的。

    安娜为此准备了二十年。

    所以她走上演讲台,从唇间吐出第一个单词的那刻,就变的像塞壬女妖绝美的歌声一样,宏大而热烈。

    牢牢攥住了每一个人的目光,每一个人的心脏。

    曹轩的演讲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

    很亲和。

    完全没有大艺术家的架子。

    既幽默,又谦逊,不知不觉得就抓住了观众们的注意力。

    “这不是玩笑。不要期待着自己的演讲,自己的美术展,能获得多么大的成功,能赚多少钱,能不能载入史册。”

    “多去想想,自己能够给予什么,而非获得什么。多去想想你能不能打动观众,是否能给予他们愉悦的心情,能不能大家心中多一分的静气,让每个人都多一分对时代的深思。而非艺术家拍卖排名的我升伱降。”

    “当获得变成了给予,贪婪变成了无私。那么你看这个世界的样子,就会大有不同。这这真的是我职业生涯的秘诀。”

    “我的老师教过我,不去想有多少人为你的展览而来,而去想想,每一个来到展览的人,你能送给对方什么。这是东方的君子之德。”

    曹轩眼神明亮。

    他认真的说道:“相信我,拥有这样心态的人去做事,结果通常不会太差。”

    “沉淀艺术之美,家国乡愁,时代洪流,皆可融入一根小小的画笔之内,每个人都能在艺术展上,看到心中涟漪的些许投影——这是我的弟子唐宁联合CDX画廊,将在今年下半年伦敦举办的《山野之望》美术展的宣传语。”

    “倒底能不能做到,我很期待,请大家一起帮我监督。”

    大家掌声雷动。

    无论是曹轩,还是唐宁,都属于那种赫赫有名的顶端大画家,值得这些大师们给这个面子。

    “唐宁,今年年初刚刚在香江大拍上刷新个人单价和拍卖会总额双记录的那个天价大艺术家?”

    “是啊,是啊,她是曹轩的关门第子,你不会不知道吧,村里才刚通网?”

    有网友忍不住打趣。

    “唐宁又要开新的个人美术展了?这是趁热打铁啊,要再创佳话啊。期待,期待。”

    “在伦敦开么,听上去蛮有意思的。”

    “曹轩前几年宣布封笔,现在,是时候要去提携新人了,从这几年的价格走势和曝光度来看,大概率推的就是她了。唉,我之前还以为背靠着央美的林涛,会有机会呢。”

    “人家采访里都说了,自己是曹先生的接班人,不推她又要老爷子又要推谁呢?林涛年纪最大,但现在的身价,应该反而要差了自己的小师妹不少呢。当初没有当成高古轩的东夏第一人,确实从身价角度来说,让林先生损失了不少呢。”

    “林涛是带艺投师,唐宁是从小老爷子自己带出来的,不是一个概念。从很久以前,评论界大概率就已经认定了,接老人班的,就是这位了,她那是真太子。”

    评论区里网友们兴趣勃勃的讨论。

    会场里,前排的助理老杨也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没赌错。

    小事上有别扭,大事上曹老爷子还是关照唐宁的。

    该提携,依旧会在这种场合上提携一下。

    镜头里,聚光灯给到唐宁。

    唐宁站起身,向四周朝她鼓掌的观众和同行们仪态万方,气场十足的挥了挥手。

    固然。

    她没有得到登台亲自演讲的机会,但在老师的影响力下,也得到了好几秒的长镜头。

    从年会曝光效果来说,几乎达到了和猫王布尔相同的待遇。

    而唐宁从骨子里,就和会场里流浪汉一般的亨特·布尔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她自信公众形象和自我营销的技巧比不上安娜,但也比布尔强上太多太多了。

    从出道以来,唐宁就是那种交际花一样的人。

    别误会。

    这不是贬意词。

    交际花在二十世纪早期,刚刚被发明出来的时候,完全是个褒义词,当年是纽约小报用来赞美橡胶大王的女儿这样的被人追逐的八卦明星的。

    最早传入东夏以后。

    也是被《申报》用来形容出身高贵,受过极好教育,在社交场合被人们所追逐的大家闺秀的。

    交际花的代表。

    一南一北,一淡一浓,南唐北陆。

    不管是让宋子文写了很多情书的唐瑛,还是更有名的和徐志摩分分合合的陆小曼,能让那年头报纸在社交场合追逐的,都是正经的名门大小姐。

    而唐宁自信既有唐瑛的清淡,又不缺乏陆小曼的浓艳。

    是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典型。

    她享受着四周的闪光灯的此起彼伏,将最具有艺术家气场的身影留给众人。

    微笑的吐出一口气,望向台上。

    全世界的镜头都打在她身上。

    她的老师正在为她扬名,高古轩、里森、PACE、CDX的画廊主们,布朗爵士,包括刚刚还搅动着全世界艺术风云的那位伊莲娜小姐。

    所有人都在礼貌性质的为她而鼓掌。

    老师还是偏爱我的。

    她相信,在不远的那一天。她就可以自己坐到第一排,坐到那些人之间,亲自成为这些最顶端艺术盛宴的列席者之一。

    而这一切,都不可能是一个仰光跳出来的贱种所能阻挠的。

    绝不。

第四百二十六章 如何成为一名大画家

    “上台前,唐宁还特地通过助理递了张纸条,让我代为宣布,本次《山野之望》中她个人的所有作品,都将捐赠给伊莲娜女士的家族博物馆,并且,将开放本次个展一半的展台为公众展台,向公众征集投稿,无论你是谁,只要你画的足够好,有自己的艺术想法。都可以参加到这次美术展之中。让世界的舞台,为你而展开。”

    台上的曹轩轻轻鼓了鼓掌,扬了扬手中的便签纸。

    仿佛是在对这个决定表示赞许。

    “具体投稿内容和策展团队的联系方式,请大家关注唐宁的画家主页,将在稍后公布。”

    “哇!”

    大师在美术年会上提携弟子,并不值得惊讶。

    可这个决定本身。

    就相当值得惊讶了。

    从会场到网络,一片人议论纷纷。

    “唐宁这次也是大手笔啊,办一个展好多好多钱呢吧。”

    唐宁捐了一场个人美术展,要节衣缩食饿肚子肯定扯淡了。

    也要从伦敦赶过来,拼着让老师不高兴,都必须让曹老在年会大轴登场的时候,为自己打个广告。

    她还很茫然,还很委屈,还很愤怒,还很一头雾水,莫名奇妙,还……

    是唐宁。

    这才无论如何。

    “我更关心的是,公共展位……是谁都能投稿么?这岂不是把个展变成一场小型的双年展了么?”

    她是非常非常想要老师给自己去在这种场合扬名。

    唐宁何止只是震惊啊。

    很想死。

    她疯了才会这么想。

    “双年展?这相当于是和唐宁这个量级的画家联合办展了,普通双年展除非你能得一些重要奖项,否则哪有这种大好事。个展对一个画家来说,是多大的荣耀啊!开玩笑,等闲画家谁会把自己的个展分享出来呢?”

    在v≈ap;ap;a(维多利亚女王与艾尔伯特亲王博物馆)举办的大型个展!

    她人生中目前最宏大、成本最高的个人美术展。

    但代价要是像那位伊莲娜小姐一般用败家子、冤大头一样的方式扬名,她宁愿白送也不要。

    刘子明这种船王家的公子,根本就不在乎钱,艺术生涯完全没有任何成本的负担。

    所有方方面面,全都一手包的一次重要尝试。

    甚至唐宁之所以加入缪斯计划,也是这个原因。

    但计划中的那些高消费——

    唐宁像是迎面挨了一拳,整个人都有些昏头转向。

    唐宁一万个确定,自己从来没和老师说过刚刚那段话,拜托老杨转递过去的那张纸片上也没写。

    那是个展!

    场地、策划、宣传、售卖……

    唐宁已经在老师的话语中,听到自己钱包里的金币,稀里哗啦的砸进泰晤士河中,带起阵阵涟漪的声音。

    乃至她的个人画廊,都会大受影响。

    轻飘飘就被老师给直接许诺捐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惊叹这对师徒的胸襟。

    这不仅是她职业生涯中规模最大的个人美术展。

    师兄弟姐妹中。

    对她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也是她尝试脱离画廊的帮助,完全自己做老板。

    伊莲娜小姐捐了50个亿,她仍然是这个星球上最富有的人之一。

    “这应该没名气的普通艺术从业者人生中离在大博物馆开展览最接近的一次了。曹轩提携自己的弟子,而唐宁老师则选择提携所有中国画的画家,这就是谦谦君子之德啊,真是好气魄,好胸怀!”

    这都哪跟哪啊!

    林涛背靠央美官方,有一定纪律,不好轻易的牵扯到这种想要垄断艺术话语权味道明显的大项目里去。

    要知道。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马仕画廊再落魄,如今的体量也不是唐宁一个人能够比的。

    而这些人们中最震惊的——

    什么鬼?

    “对她来说。办展钱本身是小头,但要算上把展览上所有书画作品全都捐出去的话,嗯,她捐的未必就比高古轩少多少了。”

    人家大画廊都输不起,唐宁这种孤军奋战的自然更输不起。

    在伦敦富人区肯辛通区,切尔西老板roanabraovich隔壁那套已经通过房产中介的定下的房子,定制喷气机啥的,肯定就要拖后甚至取消了。

    周师姐的性子最淡。

    曹老不表态,她也不表态。

    但是唐宁正站在事业腾飞的关键节点上,所以更需要在此刻借一把力,腾风化龙。

    无论是影响力,还是资金支持,都和缪斯计划一拍即合。

    这才高调宣布加入其中。

    甚至她一直觉得,老师放弃成为了缪斯计划里的领袖艺术家,非常的可惜,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转瞬间。

    眼见着布朗爵士起高楼,又眼见着布朗爵士楼塌了。

    唐宁的《山野之望》画展完全成了寄托她接下来几年职业发展能不能走向辉煌高点期望的一根独苗。

    光是前期的办展策展成本,她就已经投入进去了超过一百万英镑。

    她搞的不是赫斯特那种恢弘宫殿一样的青铜装置艺术。

    在中国画领域,这个成本销已经很高了。

    真正的开销大头,会是展览开幕前期大量的宣传广告,评论家的车马费,如果必要的话,再举办一些招待酒会晚宴……

    这些全都是吞金兽。

    到了唐宁的位阶,付出隐性成本甚至还要显著高于实际的金钱成本。

    v&a比不上大英博物馆、卢浮宫,大都会……这些西方艺术领域t0级别的超神展览举办地。

    但至少也与唐克斯担任馆长的泰勒美术馆的影响力在伯仲之间,还要强于和马仕画廊有合作的阿布扎比联名卢浮宫。

    属于任何一个欧美艺术家能在这种殿堂级博物馆里开个人美术展,就可以说一句此生无憾的t1级美术馆里的上游选手。

    能在这里开展,是多么大的社会认可?

    能请那些知名评论家和艺术名人来为自己站台,是多么大的人情?

    而一场个人艺术展。

    绘画门类,多则上百幅,少则几十幅,最少最少最少也得十来件精品级的艺术品,她唐宁又需要费出多少的时间成本?

    一两百万英镑,就算五六百万英镑。

    唐宁都可以不在乎。

    但在付出了这么多成本以后,被老师一句话就轻飘飘的都捐掉了。

    还有唐宁用自己的脸面换来的一半展台,直接就向社会上的阿猫阿狗免费开放了。

    除了知名度外,收不回来任何钱。

    唐宁就要疯啊!

    当然。

    艺术家知名度确实就等于金钱。

    那是从长远的角度来看的。

    要从二十年为单位来看,老师曹轩依然是在拉了唐宁一把,一大把,是在捧她,而非害她。

    这点唐宁心中很清楚。

    然而。

    眼前的《山野之望》画展,她准备了163件作品。

    计划里至少是要能得到3000万英镑以上的净利润,这才有足够的资金和底气,去接下来运营她的“唐宁画廊”。

    辣么大一堆钱。

    老师一句话,忽然就没了,真就变成了拿金币在泰晤士河边打水漂,纯粹在公众媒体上听个回响。

    唐宁人都麻了。

    艺术家和古玩店,从古至今无论东西,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典型行业。

    物以稀为贵。

    赫斯特这种走高来高走路数的,看上去天天在媒体上刷存在感,经常几千万办个展,无论是画画,还是搞上万颗钻石镶嵌一件造型艺术,搞青铜巨人的头颅,再翻着倍卖一两个亿美元出去。

    但其实他每一场展览。

    都是了非常多时间精力筹备的。

    出道以来,每场全球瞩目大展之间,时间间隔甚至是以十年为单位的。

    十年磨一剑。

    然后再被艺术评论媒体讨论十年。

    循环往复。

    要是他和晚间新闻似的,每天傍晚六点准时开一场艺术展。

    就算开四休三,世界首富也早就轮不到什么比尔盖茨、马斯克来当了。

    是赫斯特嫌展览开的烦,所以选择不当世界首富的么?

    显然不是。

    因为以他展览的体量,想要让艺术市场完全消化掉他一场展览的冲击和余波。

    即使是稍稍缩短一两年的时间间隔,都很不容易。

    艺术领域有一个规则。

    如果一场展览不能寄托策展人和展览画家的全部心血,把他们折磨的精疲力尽,***,那就不是一场好的展览,值得去看的展览。

    不提大型装置艺术的铸造布置,经常要以年为单位策划。

    就算最普通最简单的画画。

    为了筹备当时根本还在巴黎不值一提的落选者沙龙,莫奈都差点把自己画进精神病院里去。

    “五分钟画一幅水墨大写意,一天画一百幅,每幅卖三十万”这是吃不到葡萄说不葡萄酸的人再黑中国画。

    水墨画从来是最耗费心力,对画家精气神消耗最高的画法之一。

    心思阴暗点说。

    唐宁真能一天画三十幅出来。

    美术展也从来都不是说她这个月捐一场,下个月就能再开一场一样的。

    那不是卖艺术品,那是卖大白菜呢。

    这种草率的态度,完全是自掘坟墓,等着评论家们把她骂成筛子吧,这么干,她的画也就真成大白菜的价格了。

    严格意义上,在消耗完所积累的各种人脉资源以后。

    短则三年,长则五年以内。

    除非绘画技法和画法风格,出现根本性的重大突破,就像毕加索从“蓝色时期”向“玫瑰时期”转变那般。

    她都很难再举办一场影响力和《山野之望》一样的展览了。

    到了她这样的大师水平,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再出现脱胎换骨一样的质变,触摸到从古至今最顶尖的那一小撮画宗魁首的技法水平。

    说一句难如登天,并非夸张。

    “老师是故意的!”

    她脸色阴沉极了,眉角一跳一跳,手指恨恨的抓住衣襟,胸中幽愤欲死。

    也就是知道。

    此时此刻要去任性的胡闹。

    那才真的是既丢了西瓜,也丢了芝麻,面子里子双双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死死的克制住大喊大叫的冲动,让自己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一言不发的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除了卖卖老脸,给自家孩子打个广告。我一直在犹豫,今天演讲的内容主体应该是什么。”

    台上的曹轩面色如常。

    “感谢组委会把今天最后一位登台演讲的名额,给了我。既然有了这样的荣誉,我总觉得自己应该肩负起相应的责任,让大家值得去听我这种无聊的老头子在台上谈天说地一番。”

    “我曾经想趁这个时间讲讲,如何更好的欣赏东夏艺术品,讲讲东夏的作品的高下之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逸、神、妙、能。”

    “我前几天收到了一份很有趣的礼物,我竟然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的画上,找到了让我都感到吃惊的感觉。情感层层叠叠,上开,放逸自然的让我眼前一亮。”

    “很不俗气。”

    曹轩接下来的话让全世界的无数观众都震惊得目瞪口呆。

    “我知道很多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没关系,这不是今天演讲的重点。你们只需要知道,那是一幅相当惊艳的作品就好了。”

    “至少,比十八时的我,要画的情感深度要更好。我想,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大画家的。”

    咔喳~

    一只偷偷摸摸往嘴里塞小熊饼干,用打太极般的缓慢节奏吃零食的酒井大叔,牙关不由自主的用力,发出了一声不算多么响亮,但也足以被全神贯注看电视的老婆大人敏锐的听力捕捉到的致命咀嚼声。

    他来不及心中哀怨。

    坐在前方的酒井太太两只雪亮的眼睛,已经像是聚光灯一样扫了过来。

    “一成?”

    “就一块。哇,老婆……你看。曹先生这是好高好高的评价啊!现在厉害的年轻人,也太可怕了吧。”

    酒井一成了0.1秒的时间,短暂判断了一下要是一言不发的装呆萌状。

    自己大肚皮边的那袋饼干能不能推给女儿。

    发现希望不大。

    他就选择彻底躺平把奶油饼干快速吞下肚,含含糊糊的大呼小叫,试图以此转移太太的注意力。

    “这么爱吃,一点自制力都没有。那今天晚上就别进屋了,抱着这袋饼干过吧。”

    堂堂酒井太太何许人也,她才不吃这一套呢。

    狠狠瞪了丈夫一下。

    顺便又剜了一眼,明显已经发现了老爸把自己饼干抱走啃了,却一言不发的打掩护的胜子。

    “哼,你们两个倒是父女连心,一家里就我是恶人是吧!吃吃吃,好不容易减了的那点,还不够吃回去的呢!吃吧,吃完家里就绝对不买了,看你吃什么去!”

    金发阿姨吐槽了两句。

    却也并没有太纠缠。

    又立刻把目光落回了电视上。

    丈夫说的没错,这个评价真的很高。

    曹老先生虽然说的是他这么大时,画不出这样的作品,听上去简简单单的像在提携后辈的玩笑话。

    可认真想想。

    仇英18岁画《汉宫春晓图》,王希孟19岁画《千里江山图》。

    他的弟子唐宁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拿到魔都双年展的金奖了。

    而曹老爷子自己那时候,都已经接他先生的班,成为南派画宗历史上最年轻的掌门人了。

    别说那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画出来的作品。

    就算亚洲绘画领域,一些小有名气的画家。

    论技法,还真就未必比18岁时的曹轩更好。

    要是曹轩的话是真的。

    那真的是一句了不起的评价。

    “也不知道是谁呢?刘子明的儿子,到是差不多的年纪,听说一直在和老爸学画。曹老开始给第三代铺路了?”

    酒井太太心下好奇,脑海里随便盘算着东夏小有名气的年轻画家的姓名。

    酒井胜子微微歪着头,看着电视。

    她眨了眨眼睛。

    轻盈的睫毛微颤。

    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不太确定的样子。

    会场里,也因为曹轩语出惊人,而略微安静了瞬间。

    安娜凝视着台上。

    这个说法很有趣。

    伊莲娜小姐瞬间想到了亨特·布尔,某种意义上来讲,这般评价不比当年毕加索给“猫王”先生的说法要低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一语成谶。

    成为艺术界的下一段佳话。

    四周的画廊主们再次交换了一个火热的眼神。

    不管曹轩是在台上开玩笑,还是在吹牛皮,既然人家敢在台上说“他会成为一个大画家”。

    只要老爷子再从嘴里吐出一个名字。

    他们手底下的艺术经纪人们,就要化身博尔特开冲了。

    纵使签回来发现,那就是一个酒囊饭袋,光凭这句话的噱头,一个新人合约,高古轩还是愿意给出去试一试的。

    “怎么可能?”

    唐宁则已经惊呆了。

    刚刚几千万英镑的损失,让她的神情像是要死掉了一样,而现在,她的脸色苍白阴沉的,恰如从太平间里推出来的尸体。

    “我知道如果我像在学校里上课一样,在台上讲一通东方艺术的赏析,如何去欣赏中国画的美。有些人愿意听,有些人不愿意听,有些人听得懂,有些人听不懂。反正不管听得懂听不懂愿意听不愿意听,哪怕我在台上胡天胡地的讲一通,大家也会胡天胡地的热烈鼓掌。然后一次不好不坏的演讲就结束了。就像很多场合的很多演讲一样,象征意义永远大于实际意义。”

    曹老明亮的眼睛扫过整个会场。

    “但我不想这样。我想能帮到更多的人,既然大家愿意费宝贵的时间,听我这个老头子在台上说话,那么,我很希望能带给你们一些帮助。”

    老爷子的声音在整个会场里回荡。

    “我不像伊莲娜女士那样,能给大家捐赠一整间博物馆,为所有的普通画家们发声。但我既然比在场的、正在收看直播的绝大多数的朋友们都更加年长,活的更久一些。所以,我觉得自己或许能给大家一些质朴心得。”

    “无论国家,无论种族,无论文化差异,能给所有人都帮的上忙的人生道理。”

    “我的老师弥留之际,正是日寇侵华的年代。他拒绝和日本人合作,痛骂汪伪政府。每天吃不饱,没有医生看。他躺在床上快死的时候,当着师兄弟的面,问我为什么要学画,我当时愤怒的大声说,要振兴民族艺术,让人们知道中国画比油画更优秀,我要去征服全世界的观众。让大家全都知道,东方艺术的根源来自东夏,而非什么日本画。让他们知道,比起我画的东西,日本画永远只是二流艺术。”

    曹轩眼带追忆。

    全场的观众都认认真真的听着。

    这位可真的是战争年代一点点走过的老先生。

    日本画在印象派的发展过程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日本画只是二流艺术——这句话在会场有些人心中有些过于强硬。

    但鉴于刚刚被伊莲娜小姐骂成nazi。

    曹老爷子的先生又是有名的爱国画家,本身就死在了二战年代。

    所以。

    没有任何人敢在镜头前,在曹轩追忆往事的时候,表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好呀,我的老师摸摸我的头说,不过啊,小轩,要是让全世界的人都自然感受到东方艺术之美,不去征服谁,让大家觉得中国画非常好,油画也好,甚至日本画也很好很好。那就更好了。”

    “艺术不是我生你死,而是我很好,你也好。先生说这句话的气度和胸襟,让我铭记了整整八十年。拿一刻,我知道一个真正高贵且温润如玉的君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不是谁征服谁,谁要杀死谁,谁消灭谁。

    不是我比你更加优越,所以要毁灭你。

    而是我好,你也好。

    和fascist斗争了一辈子的老先生,能在临死前,依然说出这样充满博大胸怀的话。

    全场都被震住了。

    “我前一阵子和那个送我画的孩子聊天的时候。我问了他相同的问题,为什么要画画?”曹老轻声说道。

    观众们每一个人都认真竖起了耳朵。

    期望能够听见某些足够震撼而深刻的名言。

    “他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他回答我,他想让自己的爷爷开心,他想让家里过到更好的日子。同时,他的想不去辜负自己的女朋友,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对他的期望。”曹轩笑笑。

    哄。

    全场也跟着一起笑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年会结束(上)

    顾为经也跟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格局小了。

    实在上不得台面。

    不仅比不上曹轩小时候的家国民族情怀,更是被曹老的先生的胸襟和气度反衬到了泥土之中。

    “请不要笑话他,诸位。”

    “我觉得这个回答很好,真的也很好。一点也不必嘲笑。”

    老头子在台上认真的说道,“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让喜欢的人的期待不至于被辜负,这何尝不是一份值得尊敬的梦想和推动人奋进的目标呢?”

    “我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很勇敢的回答。”

    “比当时在床榻前,一心想表现的让老师觉得我值得的托付自己,所做出的回答,可能更加诚实,也更加勇敢。”

    那全都是美术教科书上一个个冷冰冰的名字,和美术史考试上需要背诵的材料。

    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些名字甚至还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实实在在存在的,会嬉笑怒骂的人。

    九十年代有个荷兰讽刺笑话——最后一个见过梵高的人,上星期三才刚刚去世。

    嘉宾们忍不住眼神炽热。

    “所以那天,我挂了电话后。我回想着我们的交谈,就决定了今天演讲的内容——我们应该如何,才能真正的成为一位大艺术家?又如何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

    就像能亲耳聆听巴菲特教大家投资指南一样。

    才愿意把职业经验,把老猫上树的精髓心得,不求回报的教给世界上的所有人听。

    “和刚刚那位伊莲娜小姐相反,我一直很遗憾,因为这话不是我编的,当然也不是茨威格说的,茨威格是一流的传记和剧作家,但是论艺术造诣,应该是不如我的。”

    整个人类风云起伏的现代艺术史,被浓缩到了三言两语之中。

    全场静悄悄的。

    有些时候,美术历史很长。

    这些人生经验是他们职业生涯里最为宝贵的财富。

    大概真的也只有到了这个岁数的老神仙。

    可其实,对曹轩这样的百岁老人来说,不过是一两代的差别罢了。

    人们下意识的可能都觉得,毕加索都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

    梵高、列宾……这些恨不得都是换算到东夏清朝咸丰年代,或者帝俄时期和列夫托尔斯泰的同代人。

    “这话说的牛气吧,直指本源。”

    所在社区街角邻居,隔壁面包店老板,哪怕当时还是牙牙学语的婴儿,人人都想和这个大画家扯上关系。

    有些时候,人类的美术史也很短。

    曹老沉吟了片刻。

    于是太平洋里淹死了一只鸡,人人喝了两口海水,便说自己饮过了鸡汤。

    于是在老先生的讲述中。

    “我这是在对他说话,也是对直播镜头前的每一位观众说的话。”

    连毕加索都是相当遥远的名字了。

    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都快21世纪了,都会有百岁老头老太太上电视,宣称自己小时候和梵高的关系。

    全场都洋溢着轻快的氛围,安娜也轻轻抿了抿嘴角。

    2022年巴菲特1900万美元一场的慈善晚宴,合同里还严格规定了不能询问股市投资相关的话题呢。

    小老头得意的点了一下头,又可惜的摇摇头。

    时代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每一个能走到曹轩这個位置的艺术家们,生涯中都充满了传奇的故事。

    能聆听曹轩教大家如何成为一个大画家。

    另一方面也从侧面说明了。

    曹轩露出了笑容,好像他能看穿每一个在场的嘉宾心底最深处的直白渴望似的。

    “甚至在场的嘉宾们,大家大多数都已经功成名就,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大画家,但我的人生经验,或许仍然能带给你们一些的新的体会。”

    “所谓艺术家的成就,不过是选择顽强生活和不断学习后,所得到的命运的奖赏。”

    顾为经包括在场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嘉宾心中。

    “这话是伊里亚·叶菲莫维奇·列宾说的。我的老师曾经与列宾有过一面之缘。”

    这一方面是因为,梵高成名以后,名人效应的影响。

    列宾、梵高或者达芬奇、王羲之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甚至对于顾为经这个年纪的00后艺术生们来说。

    “艺术是什么?这句话今天被问烂了。我也给一个自己的答案吧。我无法回答艺术是什么,但应该算了解一些艺术家这个群体的内幕。”

    老爷子揶揄了一句。

    “我的老师曾和徐悲鸿、林风眠等诸位先生一起,尝试将西式的写实主义线条结构,引入传统的中国画之中,筹款想在苏州、北平多地开设了现代化美术教育学院。为此,他曾在1920年代去专程拜访过列宾。在我的印象里,老师叙述中的列宾,是一位留着茂密的胡须,眼神深邃,指节粗大有力的老画家。”

    “但这句话不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

    曹轩眼神中有着小孩子一样的童趣。

    “说来惭愧,这是我学着玩游戏时,才知道的。”

    高古轩用力揉了揉耳朵,像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刚刚台上的那位老先生……说的真是电脑游戏?

    还是某种高深的艺术研习之道,被老先生当成了闲暇时的游戏?

    被惊掉下巴的不止是高古轩,还有场内的很多人。

    连顾为经都有大跌眼镜之感。

    电子游戏——对当代整个艺术行业来说,从来都不是个陌生的领域。

    相反。

    两个行业比大多数人以为的,联系的要紧密的多。

    游戏公司大量的解决了艺术生们的就业问题。

    就算是皇家美院这种四大美院里的普通艺术生,要当画家的目标也太遥远,容易饿死。

    而传统的版面设计、建筑工程什么的就业机会都有限。

    游戏公司是如今艺术生非常好的职业方向。

    珊德努小姐曾经给他们的设计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职业规划里。

    莫娜经过认真的分析后,就觉得互联网行业是几种相对现实的人生选择里,最容易赚钱的了。

    认为他们大学里应该一起去学动画设计。

    毕业后,就希望顾为经去游戏公司里面试,要是能拿到育碧、EA、企鹅这种大厂的offer。

    无论是走概念美术还是走原画师的路线。

    踏踏实实的干五到十年。

    在东夏、美国、或者新加坡的重要分部,能做到美术部门的项目经理,小团队领导,这些给钱大方的游戏公司里就能拿到十万美刀以上的年薪。

    日子过的就会相对体面红火,勉勉强强能算半个金领。

    然而。

    这里可是欧洲美术年会,整个西方艺术发展的风向标!

    这些一个个眼高于顶的参展嘉宾心中。

    谁没有几分说不得的自我优越感?

    天是老大,自己是老二。

    连漫画家都被认为是“糊弄小孩子”,画插画的则是“替人开车的出租车司机”,游戏搞不好更是完全就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忽然被曹轩这位老宗师讲出来。

    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违和与错位感。

    “列宾说,艺术来源于不断的学习,我们东夏有句老话,活到老,学到老。跟不上时代的,就会被时代所抛弃。人是如此,艺术风格也是如此。我很讨厌成为那种,念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整天在摇摇椅上啰里八嗦的向年轻人们吹嘘自己黄金年代,峥嵘岁月的老画家。我很老了,却还没有老到学不会新事物,要靠回忆才能活下去的岁数。”

    曹轩不觉得他这个年纪会玩游戏,有什么不应该。

    “我15岁的时候学着去看戏。21岁时学会开车,32岁时学会游泳……74岁时学会了织毛衣,79岁时开始尝试滑雪。81岁的时候为了阅读原始艺术文献,开始学习希腊文,当然这项不是很成功,对于学新语言来说,我的年纪确实太大了。直到我来参加这次美术年会之前,我刚刚参与了人生中第一部校园微电影的拍摄。”

    “只有真正了解时代的呼声,了解人们的生活,才能画出反应时代脉搏的作品。我要求自己的弟子们,要随身携带着笔记本,记录绘画中可能会用到的知识,生活中可以被自己采风捕捉的方方面面。而我自己永远也要学习新的事物。”

    “玩游戏是我五年前学会的东西。我从来不局限自己,觉得下围棋、象棋或者打桥牌,才是符合身份的消遣。”

    不同于会场里人们的惊愕。

    网络评论区里反响则非常的热烈,人们都觉得这个老爷爷真的好可爱。

    实在也太接地气了。

    “哇塞,曹轩老先生竟然这么时髦!这也太有趣了吧。”

    “曹老打联盟不?啥段位啊,我可以带老爷子飞哦。能加个好友我就满足了!”

    “+1”

    “老人家这个年纪,玩不了这么激烈的游戏吧。能在网上打个麻将,翻个扑克,打个连连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爷爷就玩的很痴迷。”

    ……

    “五年前,我有一次在课堂上,抓到了一个学生偷偷摸摸的在IPAD上玩游戏。我给了他一个机会,下次课呈上一篇说明,解释这一行为,否则就扣课堂分。那孩子写了一篇洋洋洒洒上千词的论文。”

    曹轩挑了挑眉头。

    “很遗憾。我想他没有成功说服我。”

    老爷子露出抓住你上课打游戏的严酷班主任的嘴脸,“所以我只能给他的课堂表现打了个C。我可是个相当严格的老师呢。”

    笑声阵阵。

    “但我仍然从他的论文中,记住了他所描绘的天花乱缀的‘第九艺术’,也知道了他正在平板上玩的那款用来‘学习各国文化艺术脉络’的游戏——一款叫做《文明》的策略游戏。”

    “那是一款历史向的发展游戏。每个玩家都可以扮演一个国家领袖,秦始皇,彼得大帝,萨拉丁,罗斯福等等名人,从石器时代,一直走向宇宙太空,争夺成为世界的领导者。其间,可以召唤类似达芬奇、莫扎特、或者列宾这样的艺术家协助你的文明发展,获得更高的分数。”

    曹老听上去真的很喜欢那款游戏,精研此道。

    “我让我的助理帮我在电脑上下载了这款游戏。目前累计有226个小时的总游戏时间。对于一个有轻度白内障的老人来说,这已经玩的很多了。游戏本身很有趣。那句列宾的名言,就是我玩这个游戏时,招募到列宾先生时的提示音。更关键的是,我发现——”

    “玩这场游戏的过程,就像是一步步成为大艺术家的过程。”

    曹轩的声音顿了顿。

    “有些时候你会成功,有些时候,你的帝国会毁于战争,想要招募的关键伟人被对手抢走了,有些时候,单纯就是运气不好,洪水、干旱、沙暴,丛林大火,或者干脆是火山喷发,海平面上涨,你就输掉了游戏。”

    网友们讨论的更开心了。

    “看看人家老先生,玩个游戏,都还能玩出人生感悟出来,不得不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文明》一局到天亮!看来熬夜打游戏的不止我一个人么。”

    “以后啊,妈妈再也不能怪我打游戏了,我这是向曹老先生学习的。曹老先生说,玩游戏的过程,就是成为大艺术家的过程。没准,我打着打着,就如醍醐灌顶,无师自通,成为身价亿万的大画家了呢!”

    “你那是想要学习艺术么,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高古轩挠了挠鼻子,把头扭向一遍。

    “嘿,伱有玩过这个《文明》么?”

    “没有,我几乎不玩游戏。我儿子倒是很沉迷。但既然曹老先生说,能领会艺术家的人生感悟,我或许会下一个来玩玩。”

    CDX的画廊主接口。

    “我也是。我大概猜到曹老在说什么了。呵呵,《文明》的制作公司这下赚大了。曹先生这个级别,要是代言奢侈品的话,怎么也得上千万美元吧?”

    “至少得这个数。村上隆一个潮牌联名收益2000万起步,曹轩不会低于这个价的。”里森女士微微颔首。

    “我目前总共玩了十六局标准难度的游戏,输了十一把,外交胜利赢了两把,文化胜利赢了三把。”

    曹老微笑的说道:“很遗憾。虽然游戏里提供了文化胜利的选项。但骨子里依然是用自身的影响力消灭别国的影响力,你争我夺,吃掉你,颠覆你,强大我的充满侵略性的那一套。而非允许我好,你也好。”

    “但瑕不掩瑜,我仍然很喜欢它。若是有一天,全世界的领袖都聚集在一起,大家用画笔而非枪炮说话,那当然也是世界文明的伟大进步。”

    “《文明》游戏里,东夏的国家特定建筑叫做运河。每次玩游戏的时候,我都在想,东夏历史上曾经最有名的以修运河而闻名的君王,叫做隋炀帝。”

    “隋炀帝是东夏历史上有名的无道暴君。但如果以艺术家的身份去衡量他的话,隋炀帝其实是一个艺术修养极高的皇帝。我的先生点评历代君王书画造诣的时候,论诗词,曹操当为第一,隋炀帝可入前三。论传世书法碑贴,宋徽宗当位第一,隋炀帝仍可排入前五。是那种琴棋书画,音律色彩皆有极高造诣的艺术全才……”

    众人安静的听着曹老的讲述。

    隋炀帝杨广的故事,在东夏人人皆知。

    在欧美,还是相当有异域风情,引人好奇的。

    外国的汉学家不乏大师,有沉迷钻研东夏历史钻研到极高境界的。

    但普遍依然对东方艺术缺乏足够的了解。

    通常来说,即使是欧美主流大学里专门选修东夏史,通常也是24到36课时,顶多顶多72课时,一本20万单词左右的教材,从三皇五帝一直学到申奥成功。

    草草的过一遍。

    老外可能更关心武则天的后宫秘事。

    隋朝这种30来年的朝代,虽然也是大一统王朝,往往就一掠而过。

    更对隋朝的艺术风格知之甚少。

    “李延寿的《北史》中,说他的艺术作品虽不多,实足以上述六代,下启唐风,爽见端凝,足以为万世楷模。而魏征在编撰《隋史》的时候,则感慨道,‘亡国之主,多有才艺,考之梁、陈及隋,信非虚论。’这是把一个国家的灭亡。全都归咎到了杨广个人的艺术造诣上了。”

    曹老缓缓的说道:“看上去有点推脱责任的意思。可仔细想想,杨广,李煜、赵佶,包括路易十六。”

    “似乎我们真的能在历史上一次次听到这句话的回响,像是一个巨大的诅咒,缠绵不能除。”

    “以前我在教书的时候,我的弟子周茗曾问我,为什么封建史上,一个真正的大艺术家,经常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君王。甚至,整个美术史上,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经常不能拥有一个成功且幸福的人生呢?”

    无数人都沉默了。

    甚至在场的那些艺术大师们,他们心中反而感触更深。

    一个真正的大艺术家,经常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君王。

    这句话他们无所谓。

    可是曹老爷子的后半句——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经常不能拥有一个成功且幸福的人生呢?

    要是用打斗日漫的表现形式。

    这些家伙们头顶,很可能已经飘出了白色的“999”数字,被曹轩一句话就敲出了真伤暴击。

    要问他们成功么?

    他们一定是很成功的。

    能在欧洲美术年会上登台,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千万艺术生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偶像级人物。

    要问他们幸福么?

    那大概,没有几个在场的嘉宾,能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他们很幸福的。

    从来都不是你有一千万美元,就要比有一百万的人,或者连十万美元都没有的人更幸福的。

    同样从来都不是,你开着一百尺的超级游艇,带着一个班的维密模特,天天在地中海上开派对,就要比男女恋人手拉着手走去电影院,看11点场的半价打折电影,凑钱吃一桶爆米花要更快乐。

    媒体眼中,艺术家们经常要死要活,经常动不动就对自己开一枪,大概是刻板印象的夸张加工。

    但他们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多次离过婚。

    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中,又有大半是那种打定主意了,反正不可能找到真爱,老子不结婚就是玩,就是要HAPPY,天天换情人的风流类型。

    他们是职业场的成功者,也是生活的失败者。

    “大艺术家像浮游,他们在阳光下过完辉煌璀璨的一天,到了晚上就孤独的死掉了。”曹轩幽幽的说,“更加可惜的是,这个行业里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连炽热的阳光都未曾见过。”

    “我没有告诉周茗,似乎历史上已经约定俗成的‘玩物丧志’这个答案。灭吐谷,征突厥,讨高丽,修运河,开科举,三下扬州。隋炀帝一生就亡在他的个人志向上了。我想了很久,给出了我的答案——美学诅咒。”

    美学诅咒。

    大家在琢磨着这个说法。

    “每个艺术家的美学家,这不仅表现在了艺术创造上,也往往表现在了个人生活上。他们永远追求完美,强迫症一样的不能接受任何的失败和污点。杨广一辈子都是艺术家,他把整个国家也当成了一幅宏大的《江山社稷图》来创作。当一幅画画画着,突然手一抖点上了一个污点,怎么办?”

    “他就直接把画撕了,不玩了。”

    “这是典型艺术家的思维。所以史家说,他盛世可居,乱世难平,所以逢乱则心灰意冷。”

    “杨广一辈荒淫无道好大喜功,把百姓折磨的民不聊生。这当然是真的。但同时,他的前半生,生下来就是兄弟姐妹中最有明君之相的那个。当王爷时,是天下有名的闲王,且战功赫赫,受人拥护。喜音律,懂艺术。直到征伐高丽失败,一下子人就变了。”

    “他就像那种从小就永远只考一百分的别人家的孩子。忽然有一天,考着考着,发现一到大题写错了。他的反应不是咬着牙,继续考下去。而是哗的一下,直接就崩溃了,把整个卷子撕了,不考了,我不玩了,大吵大闹。”

    “整个隋朝可能都是人类历史上,从古至今突兀灭亡的最强大的王朝。隋朝起家的关陇贵族掌握着土地上最强大的兵马,谷仓中粮草充盈。可杨广一辈子都是那种美学强迫症的性格。一切都要做到最完美,一旦犯了错就把自己关回后宫,不理朝政。好不容易被皇后劝谏回来,把政物处理的井井有条,有英君的样子。结果过两天,又发现,自己范了个小错,就又缩回后宫,撂挑子不干了。”

    曹轩摇摇头,缓缓的说道。

    “历史上,直到最后,自家关陇贵族集团实在被折磨的受不了了。表兄弟李氏家族自己起兵把天下平定了,从此隋朝灭亡。”

    “生活美学家的问题,就在于他们永远也不会处理失败。”

    “永远觉得生活是一张撕了可以再画,再重新铺开的画布。一局可以退了重来的游戏。”

    “你们知道那个送我画的孩子,为什么要我觉得非常惊艳么?甚至觉得足以托付大任么?”

第二百二十八章 年会结束(下)

    “因为,他有对抗生活的勇气。有挣脱美学阻咒的韧性。这是很多一生中过分追求完美的美学强迫症患者们所没有的。”

    “梵高被爱情拒绝了一次,就发疯了。被拒绝了一次演讲,就觉得自己是个骗子、懦夫,是个说大话的伪善者,不能再从事修士的工作。因为一点小事,就和好友高更分道扬镳,割下了自己的耳朵。最后对自己脑袋上开了一枪。”

    “如果梵高是那种始终被厄运跟随的天才,是生活的落魄造就了他的性格。那么毕加索呢?毕加索不能说不成功了,即使从收入来说,他不如在场的很多人,可他依然是整个人类美术史上在世的时候,达到的社会地位最高的艺术家之一。论职业成就,他已经应有尽有了。”

    “但他依然把生活过的一团糟。抱歉,巴勃罗,至少在我心中,你活的不算很快乐。”

    曹轩轻声说道。

    “我和巴勃罗算不上朋友,也算不上敌人。他不像喜欢齐白石一样喜欢我的作品。我也不似很多早年认为立体主义是‘用沽名钓誉糊弄人的手法,窃取了不属于他的巨大声望的小把戏’的尖酸评论家一样,讨厌他。我们算是两个远远的彼此间隔的旁观者吧。”

    “上世纪,年轻时我曾在留法年代第一次拜访毕加索,当然是以学生的身份。几次交往下来,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他的作品,而是他的妻子和爱人们。”

    大家会意的一笑。

    “我不是想在这里分享那些已经被报刊津津乐道了很多年的那些风流韵事。”

    “成功或者失败,他都是他自己。这和侦探猫姐姐的告诉我的话有点像。”

    “或许这样的性格能在艺术道路上走到巅峰。但我不希望我理想中的继承人。会因为职业的伟大而放弃生活的幸福,或者会因为些许的不完美而放弃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画展上的作品,有可能尽善尽美,但人生不可能尽善尽美。”

    顾为经忍不住脸颊一红。

    忽然听上去内核有点相似。

    曹老话语中的那个年轻人,与猫姐姐开解她时的言辞。

    安娜心中被轻轻撩动了一下。

    “倒是一个内心蛮强大的人呢?”

    “他的那任芭蕾舞蹈演员太太,在作品里的形象从完美的天使,到畸形的淫妇恶魔,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巴勃罗甚至以把对方因为怀了自己的孩子而浮肿的小腿,在作品中刻画的丑陋不堪而洋洋自得。”

    “杨广间歇性踌躇满志,长期性心灰意冷。梵高没有等到自己成名的那一天,巴勃罗则三天两头寻找新的爱人。”

    “这也是美学家的强迫症一样的诅咒。”

    小老头无奈的摇头。

    “尤其是当他肩负起了很大很大的使命的时候,你是没有换纸重画的机会的,也很难不犯错。一次画错了,就撂下笔不干,无论是好是坏,患得患失踌躇不前的人,你都一定看不到终点。而那孩子不是这样的人。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都是他自己,勇敢的自己。”

    “我不是在谴责梵·高,也没有资格去批评巴勃罗。我是在以充满同情的口吻讲述这两个故事。他们的艺术生涯,因为性格而伟大。他们的人生,也因为性格而活的不快乐。”

    发现自己临摹不出《百花图》想要的效果,想起唐宁的嘲讽,就对整个艺术职业生涯悲观的心灰意冷。

    仿佛一颗树上吹落下来的两枝同根的落叶。

    曾经,他其实就是那种撂下笔不干,患得患失,踌躇不前的人。

    “而是说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现象,每当他喜欢上一个爱人,就以为找到了天下最完美的女人,找的了自己的艺术之神和真命天女。爱的轰轰烈烈,爱的死去活来。立刻想要结婚,结婚后,总是因为发现了对方很小的缺点,马上就彻底受不了了。瞬间就又把对方弃如敝履。循环往复。”

    若非胜子小姐的贴心开解,以前的那个自己,很可能就陷在情绪的低谷中怕是爬不出来了。

    自卑的觉得自己就是个庸人,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一个大画家。

    他觉得曹老有点抬举自己了。

    “杰出的不平凡的创作者,无论是画中国画,还是画油画的,莫非都有相似的感悟么?”

    伊莲娜小姐微微侧过头。

    心中对曹老话中的孩子,多了几分除了因曹轩说他“会成为一位大艺术家”之外的好奇。

    “喔喔喔喔喔,值得托付的人……小顾在曹老心中的地位已经这么厉害了么!”

    老杨擦着额角的汗。

    他当然清楚自己交给曹老的那张纸条上关于《山野之望》画展的宣传内容都有些什么。

    所以。

    当曹老在台上宣布。

    唐宁特别声明,将捐赠画展的全部藏品的那一刻。

    对老杨来说,这场演讲就已经成为了一场恐怖故事。

    “嗯,看来得重新判断一下小顾的重要程度了,是不是还得想办法,把他的学籍啥的,全都给搞定了呢?”

    老杨在心中快速敲着小算盘着。

    比老杨更加觉得现在的演讲场面像是恐怖故事的。

    毫无疑问,肯定是唐宁。

    唐宁开始的时候,听老师的演讲只是觉得愤怒。

    越听。

    越觉得恐惧。

    手脚发冷,嘴唇发干。

    尤其是当他肩负起了很大很大的使命的时候?什么叫很大很大的使命?

    是一次绘画练习?

    一次画展。

    还是……她所梦寐以求的画宗掌舵人的位置,让整个亚洲艺术兴旺发展的责任与使命?

    唐宁学了这么多年的画,费尽艰辛取得了多少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她都没有得到老师的这般赞许。

    而那小屁孩随便送了一幅画,老师就说自己看出了那么多的门道。

    太偏心了!

    也太不公平了!

    “记得我的演讲题目是,如何成为一个大画家?如何得到我们想要的生活?”

    曹轩笑呵呵的说道。

    “艺术创作的锱铢必较的美学是必要的。而面对生活挫折的足够勇气也是必要的。甚至后者,可能比前者在我心中,分量要更加重要。”

    “这就是为什么,我很喜欢《文明》这款游戏的原因。因为这款游戏里有个概念叫做‘跳水’。”

    曹老的言谈时髦的完全不像是一个老的掉渣的活化石。

    《文明》里,跳水其实就是重开。

    因每一盘游戏被重置,随机开局的时候,都会有一个雄壮的男声念诵“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的固定旁白背景音而得名。

    “子明教我玩这款游戏的时候告诉我,大多数玩家十盘里有九盘,玩个开局,就觉得输了,退出重开。可能是因为帝国发展的方向被山脉阻断了,可能是因为奇观建筑修到一半被别人抢了,可能是因为想要招募的伟人被其他玩家抢了,甚至单纯只是看地图形状不顺眼,就退出重玩。”

    “甚至刷到拥有完美资源的开局本身,也是游玩乐趣的重要组成部分。我200多个小时的游戏时间,除了一开始学习怎么玩。总共只玩了十六局,平均在每局游戏的上花费总时间都在10个小时以上。输多赢少,没有跳过一次水。就那么慢慢悠悠的偶尔拿出来玩半个小时,即使得分惨不忍睹,我仍然会把它玩到彻底输掉的最后一回合。”

    曹轩语气深邃的仿佛一汪大海。

    “它对我来说,像是一种修行,一种和心中的美学阻咒,相互对抗角力的过程。跳水,这种过程对艺术家们来说,天生就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我能在玩这款游戏的过程中,看到无数艺术家们的影子。”

    “隋炀帝要是生活在今天,肯定也会很喜欢这款游戏。修运河,修金字塔,修兵马俑,修紫禁城,他可以修他想修的一切,在电脑地图上尽情的做画,稍有不慎,就可以毫无负担的退出跳水。路易十六,他希望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像巴洛克艺术风情一样的花团锦簇,却又做什么决定都畏首畏尾,优柔寡断。”

    “因为太想要得到最好的结果,而没有勇气做出选择,结果只能等到最糟糕的结局找上门来。该跑时不敢跑,终于想跑了,还要坐着华贵的国王马车,带着佣人们一起出跳。都逃出去了,听到民兵在喊国王万岁,结果又不急着跑了。”

    曹轩说:“他要玩这款游戏,一定每一个回合都会花费很长的时间,稍不如意,就回溯到上一个回合重新来过。毕加索?他大概会像追逐爱人一样,尝试把每一个伟人都招揽到自己的麾下……”

    “策略游戏里,我们永远可以通过成百上千次的跳水和时间回溯,去得到我们想要的最完美的结局。但生活是一盘无法跳水的游戏,你不能指望着把脑袋埋在土里不闻不问,或者给脑袋上来一枪,去跳水重开。”

    “而这种崩溃后,却能一次又一次的想办法,有静气再次站起来的韧性。是我觉得成为一个永有美好人生的大艺术家,最宝贵的品质。也是最难拥有的品质。很多杰出的艺术家,他们不幸的人生,恰恰就源于与此。缺少接受现实的能力。”

    聚光灯闪烁如星光,上方半透明的天花板仿佛蔚蓝色的天幕,笼罩在头顶。

    台上的老先生意味悠长的声音。

    似是由百年岁月感悟酿成的一坛沉酒,初听觉得平淡无奇。

    再品,则只觉得回味悠长,哲理十足。

    “我是五十岁的时候,才想明白的这个道理。那时我得了一场严重的肺结核,拜伦、卡夫卡、卢梭、蒙克就都是得这个病死的。东方有句古话叫做人到五十岁,就会知晓自己的命运。我觉得我的命运就是如此了,死神已经找到了我。我不想拖着千疮百孔的肺死于窒息,所以我犹豫了一晚上,要不要喝加了剧毒何首乌的药酒。后来,我决定再活一天看看,再画一幅画看看。”

    “这么一活,我就又活了40年,又创作了四十年。我接受了生命的不完美,而生命竟然没有打败我。”

    “让我们再回顾列宾的话——艺术家的成就,不过是选择顽强生活和不断学习后,所得到的命运的奖赏。艺术家的成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像斗士一样顽强的生活和旺盛的学习精神。承受的住生活给你的每一分的馈赠和折磨,勇敢的接受命运中的一切。把落笔的污渍也当成画卷上妙手偶得的神秘符号。”

    “那么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伟大的艺术家。即使你的艺术成就没有得到社会的认可,或者退一万步说,即使你真的天赋有限,没能成为一个好的画家。那么伱也是自己生命里最璀璨的那个艺术家,你也比很多功成名就的大画家们,活得更加幸福。”

    曹老双手放在主席台上。

    目光凝视着镜头,似是在和屏幕前的顾为经对望。

    “列宾七十五岁时感悟到了艺术家的真谛,我五十岁时察觉了这个道理。我却在那个十八岁的孩子身上,就感受到了相似的韧劲。”

    “他是能把一幅脏掉了的画重新画完的孩子。这一点对艺术家来说有些不够极致,却足够坚强。坚强的人,学会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往往走的更远。他是真正的男子汉,我为他感到骄傲,这比能画出一幅那么棒的画,让我更加感到骄傲的多。”

    “我期待越来越多这样能带给我惊喜的年轻人,他们代表了艺术行业的未来。”

    “请大家为这个男子汉的勇气鼓掌,也为你们心中,面对生活的不服输而鼓掌。将觉得自己会输的游戏,好好玩到最后一回合,同样是一种勇气和胜利。这是九十年的绘画生涯,教我会的真谛。”

    曹老退后一步,向着全场的观众躬身行礼。

    全场的观众,也起身鼓掌。

    他们可当不得这种历经了整个现代艺术发展阶段,如同活化石一样的老者,向他们鞠躬。

    若是曹轩今天讲一些诘曲聱牙的艰深国画学问,反响应该不会此般热烈。

    很多人根本就听不懂,不感兴趣。

    但老先生却像唠家常一般,从最接地气每个人都懂的游戏谈起,娓娓道来,将整个艺术家的职业生涯的跌宕起伏,都化做了一局小小的游戏。

    所有人都听到了心里。

    每一个关注这次年会的观众们。

    在今天。

    他们全都记住了女皇般强大热烈的伊莲娜小姐,也记住了那个被曹老称为“真正的男子汉”的年轻人。

    后人回顾,

    这是大画家顾为经在世界艺术舞台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第四百二十九章 封面画《女皇》

    “嗯,嗯嗯嗯,再过几天就能开始了是么……嗯,我会谢谢陈先生的,嗯,是的,您帮我看着就好……”

    阿旺闻到油画颜料的味道,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从猫咪睡垫上清醒时。

    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顾为经正在一手搅拌着洗笔筒里的油画刀,一手拿着手机给阿莱大叔打电话,关心着他的那个儿童义诊项目的进展。

    “接受自己生活中的不完美,承受住命运中的所有馈赠。”

    曹老的演讲,让顾为经对于系统面板有了新的领悟。

    以前顾为经总有点莫名奇妙的复杂纠结情绪,觉得系统加点给他的馈赠,就像是仙女给辛德瑞拉的水晶鞋和南瓜车。

    有一种会在漫长的一夜美梦后,起床惊醒时猛然消失的不安稳感。

    现在他却有一种别样的感悟。

    不破不立的艺术感悟是他绘画生活的一部分。

    系统所带来的经验值和用笔熟练度的提高,也是他绘画生活的一部分。

    纯粹论天赋,他肯定不差。

    但大概真的比不上胜子或者唐宁,至少论接受的教育环境差了十万八千里。

    美术道路有时一步慢,步步慢。

    系统给了他更快的攀登上山巅,缩短差距的一条绳梯。

    自己就要好好用好它。

    而论绘画的情感深度,顾为经足以为他自己感到骄傲,曹轩老先生说,他十八岁的时候,都画不出这般层叠生花的作品。

    他又有什么理由妄自菲薄的看轻自己呢?

    生活给了他这样的礼物,他自然应该用好这些资源,两条腿走路。

    尽可能的让自己快速强大起来。

    下一次,他不希望自己要靠着运气,才能在布朗爵士这样的人恶意满满的攻击下逃脱。

    当顾为经信心满满,满怀期待且迫不及待的想要展望绘画技法的下一个阶段的时候。

    打开面板。

    他才发现,自己现在真的蛮穷的。

    顾为经现在剩余的自由经验值寥寥无几,连日常想要使用一下书画鉴定术,都得精打细算一下。

    Lv.5职业二阶升到大师前的最后一个阶段,Lv.6职业三阶,需要整整一万点经验值的积累。

    而他目前三個职业二阶的画法。

    素描不到3000点,油画差一点到4000点,最高的国画技法,也刚刚5000点出头的样子。

    也就是说。

    他离三种画法的下一阶段,都还差了足足18000点经验值。

    换算成兑换比例,那就是整整十八万美元。

    顾为经要骂系统黑心,那他就实在没良心。

    单是一项技法从5级提高到6级,往往都需要以数年为单位的苦功。

    应该说。

    正常情况下,普通画家究其一生,能不能达到大师之下,万人之上的6级水平,都是极小概率事件。

    君不见,自家爷爷顾童祥,德威的瓦特尔老师。

    吭哧吭哧画了一辈子,都连职业二阶都摸不到么?这才是绝大多数艺术从业者的真实画像。

    有谁说18万美元,就能抵过很多人钻研一辈子的努力。

    就算是顾老爷子这么精打细算,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的抠门性子,知道有这种事情,都得啄着牙花,摸摸秃头,竖起大拇指称一声童叟无欺的好买卖。

    顾为经不缺这十八万美元。

    Scholastic集团那边下一期结款已经是第三季度的事情了,但光他现在已经汇到账户里的稿酬和分成,就还有小三十万了。

    问题在于。

    他现在这个资金体量正好很尴尬。

    离搭出成规模的体系化运营,雇员几百人的大型私人慈善基金的架子还太远,一两家本地孤儿院的正常开销,又根本就吃不下这么多的钱。

    所以他赶紧打电话,关心一下丢给阿莱大叔负责后就一直没太过问的,那个美泉宫事务所给他策划的和社区医院合作的儿童义诊项目。

    如今开展到了哪个阶段了。

    情况比顾为经想象的要顺利很多。

    阿莱大叔曾把动乱的阴云始终压在头顶的仰光,形容成一座闷烧的桑拿炉子。

    裹挟着朦胧水汽做事,感觉总是云遮雾饶的不爽利。

    好人、坏人,官僚、商人、黑社会、政治家……一切都笼罩在看不清的雾气下,分不清魑魅魍魉,辩不得善恶炎良。

    做一件彻头彻尾的坏事,可能没很多人想象的难。

    而做一件真正的好事,也未必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容易。

    那么大一堆善款想要花出去,总是会有人想要咬过来的。

    事情不大。

    连二三十万美元都想要从中捞一笔的,实际上也往往不会是什么大亨巨鳄,助理阿莱大叔或者美泉宫事务所,都是有办法摆平的。

    要不然花钱,要不然花时间罢了。

    但总之就是很恶心,顾为经吃了一次那个什么唠子的克莱尔基金会的亏,改成自己做事,就是想干干净净的做好事。

    再去拿点钱上下打点,喂喂大猫小猫,就实在太腻歪了。

    所以就慢慢拖着。

    顾为经都做好心理准备,去新加坡参加画展前,能有结果反馈,拿到经验值在手就很不错了。

    这次他和阿莱打电话沟通才得知,事情的困难竟然全都被解决了。

    是陈生林帮的忙。

    从那次孤儿院的碰面后,陈老板就一直对他多有好奇,也多有帮助。

    人家是整个仰光商会的会长,还是全缅甸慈善协会的名誉主席。

    从其他渠道得知了顾为经的义诊项目以后。

    秘书主动打电话来说,表示要是不介意的话,两边的慈善基金会可以合作,陈老板那边可以帮忙推进一下项目的进展。

    所谓“合作”,这就是秘书非常高情商的说法。

    明显在抬举他们了。

    仰光再穷,再猴子里称大王,陈老板也是东南亚“美猴王”。

    顾为经这种刚发了点小财的晚辈。

    顶多算是小猫咪中,阿旺这样比较会张牙舞爪的一只。

    陈生林或许比不上大马船王,或许也比不上伊莲娜家族,但人家也是正经的“Billionaire”十亿富翁俱乐部的一员。

    他每年给仰光慈善商会的捐款,都是几百万上千万美元的量级,根本就不是顾为经的如今还像过家家一样的“茉莉基金会”能碰瓷的了的。

    说是合作,其实就是人家大佬念顾为经的善心可爱,小小的照拂一下罢了。

    仰光这样相对封闭的社会。

    那些想捞钱的大鬼小鬼,未必会害怕美泉宫事物所这种主业玩金融投资的过江龙,大家玩的不是一套东西。

    但面对陈生林这种本地发家,人脉通天的大佬。

    就真的是阴魂遇上了索命鬼差,主打的就是对症下药。

    瞬间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乖的不得了不得了。

    看着这情况。

    搞不好再过几周,他就能得到系统所奖励的自由经验值,甚至连预计中的各种必要的人工开销的转化损耗,都可以近乎忽略不计。

    美事一桩。

    “嗳!可惜,那位伊莲娜小姐捐的艺术品收藏,和我其实没啥关系呢。”

    顾为经挂了电话,抽了抽鼻子。

    他忽然之间很可能就得到了无数如莫奈、梵高、雷诺阿这般顶级艺术大师,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甚至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超牛气成就——以自己命名的综合性大型美术博物馆。

    遗憾的是。

    尖刻的系统不会因为美术馆叫“侦探猫”,就好心肠的主动把这项天文数字的捐赠算到自己的头上。

    那可是足足50亿美元!!!

    能把升到下一级的经验条,来来回回堆满十万次,都有的剩。

    即使随便意淫幻想一下,顾为经都觉得,自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的心跳怦怦加速。

    纵然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能落到他的口袋。

    顾为经也都能立刻对系统露出氪金玩家的无耻嘴脸,大喊一声“姐姐,我不想努力了”,彻底躺平。

    “不过确实,真的要很感谢这位伊莲娜小姐,你说对吧,阿旺?”

    顾为经笑笑。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的桌子上,低下头寻找他的猫。

    才发现阿旺大王很不给面子的已经转悠出去遛弯去了。

    阿旺似乎不太喜欢未凝固的颜料的味道。

    也不是什么颜料都不喜欢,水溶性颜料还可以,从它能毫无愧疚的一下子坐上去,在顾老爷子心爱的牡丹图上留下一个端正的屁股图案,就能看出,她只是单纯的对油画稀释剂的亚麻油味,有点过敏。

    所以。

    在顾为经在卧室这样的小空间里画画的时候。

    阿旺经常就嫌弃的溜达出去追蝴蝶去了。

    这样也好,刚刚顾为经为《炽热的世界》完成最重要的一幅画稿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的打扰。

    【作品名:女皇】

    【绘画技法:画刀画·传奇级】

    【情感:心有所感(圆满)】

    这是一幅24*36英寸,也就是宽六十一厘米,长约九十一厘米的大尺寸作品。

    比顾为经以前的画刀画作品,构图所容纳的景物要多。

    篇幅也要大上不少。

    那是一幅雨中军港的情景。

    朦胧的海风从画卷的边角吹拂向中心,之字形的闪电在铁灰色的天空上闪灭,海浪在咆啸,狂风也在咆啸。

    顾为经似是位经验丰富的蛋糕裱花师傅。

    用超出平常的耐心,和难以想象的精湛下刀方式,几乎是一个泡沫一个泡沫的雕刻出了汹涌的海浪。

    多桅的舰船们在港口上下起伏。

    虽然它们的风帆全部都是牢牢收起的。

    可哪怕仅仅只看那些深水港里的军舰被海浪所卷起的倾斜幅度。只看顾为经借鉴了上世纪美国画家惠斯特所钟爱的以拖拽的平面线条,表现迷幻夜晚的方式,用充满张力的油画刀金属侧锋拉出了舰船船板的扭曲感。

    望到这幅观众们就能瞬间想象出,那些耐用的上等厚重橡木龙骨在潮水的挤压下,发出“咯吱咯吱”可怕摩擦声的感觉。

    只要砍断绳索,降下船帆。

    下一秒,这些多桅战舰就会像是离弦的弓箭一样,消失在动荡未知的夜色中。

    而比战舰和风暴更加引人瞩目的。

    是那些海中的巨人。

    顾为经用了有“黑暗与死亡的艺术家”之称的画家鲁奥,很喜欢用的斑驳莫测的肌肤色调,以彰显这些巨人们饱经战争摧残后,所留下的仿佛百年树皮一样粗粝的眉眼与外表。

    这些战争巨人的气质,顾为经脑海里想象的模板,其实是阿莱大叔。

    但当这一切用画刀而非画笔表现出来后,又带着一种别样的味道。

    除了巨人。

    还有长着人头和铁翼的羽人,色彩斑斓翻江倒海的鱼怪……这幅画里的景象仿佛西幻版本的《山海经》,或者托勒密地图所配套(注)的插画集。

    (注:一种中世纪上面标注着各种遍布稀奇古怪的章鱼、百眼巨人、噬人海妖等早期人类幻想怪物图样的早期地图。)

    每一种景物。

    从最远方的飞鸟到近处的巨人,顾为经都下了很大的功夫绘画。

    又花了很大功夫调和过度,让这些任何一种都算画刀领域难得的精品的绘画方式,在同一张画稿里和谐统一在一起。

    要是博格斯教授得到了这张画的画稿。

    对方一定会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就这么看个三天三夜,睡觉都抱着不撒手。

    他能在这张画上看到惠斯特、看到奥鲁、看到提香、看到莫迪利亚尼、看到蒙克,看到古往今来无数绘画名家,作画时偏爱的用油画刀塑形时的小技巧的影子。

    甚至还有些他以前从未想到的,很东方化的笔法技巧用油画刀的另类表达。

    这一幅画。

    无异于江湖百晓生所总结的《画刀画法汇编》类似的东西,能够把玩的地方实在太多。

    但顾为经最得意的,仍然是海边山崖上的那个影子。

    那是任何绘画名家都不曾做过的塑造尝试,是顾为经自己的独有表达。

    甚至是比故事的文本本身,要更加深刻有趣的表达。

    “抱歉,纽卡斯尔公爵夫人,这么说有些傲慢,但你真应该以这幅画为荣。”

    顾为经欣赏着眼前画布上的作品,嘴里喃喃自语了一句。

    《小王子》的封面画虽然是“呕心沥血”的等级,但顾为经只能说,他尽可能的还原生动了故事主人公的形象。

    却不敢说。

    能超出圣艾克絮佩里的故事之外。

    然而这幅《女皇》,顾为经就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第四百三十章 评奖

    毕竟。

    《炽热的世界》流传至今被出版社选入“无枯之木”文献出版项目的唯一原因。

    只是因为它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乌托邦,也是女性科学爱好者所创作的第一本长篇。

    论文本质量。

    和更晚的简·奥斯汀那个年代真正意义上的优秀女性作家,乃至和她文章风格有几分相似之处写《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的玛丽·雪莱比较,都远远不及。

    本质上。

    它只是一个踌躇不得志的公爵夫人使用了标准大女主套路,夹带了淡淡的玛丽苏幻想的架空一梦而已。

    学术象征意义更大于阅读文学意义。

    更和圣·艾克絮佩里带着缥缈的忧伤,受存在主义哲学浸润程度很深的清雅文字,没有任何可比性。

    纽卡斯堡公爵夫人的文字渲染功力,要是系统面板能评级的话,估计约莫3级到4级之间,也就是半专业爱好者和拥有创作经验的普通文字工作者之间的水准。

    远远不及顾为经的“传奇级”的画刀画技巧给人的冲击力。

    再说。

    那位纽卡斯尔夫人贵为公爵夫人,却真未必能找到像镜头里的伊莲娜小姐,这般风姿卓绝的模特出来。

    没错。

    顾为经这幅画的主角,看那在海风中上下翻飞的深翠色长裙和头顶银色的小纱冠就知道。

    不是巧合。

    女皇大人就是他仿照伊莲娜小姐的样子,画出来的。

    演讲台上的那个年轻女孩,是顾为经人生中第一个觉得带给他那种真正的女皇感的对象。

    胜子不行。

    酒井小姐太温柔了,没了那种凌厉感。

    蔻蔻也不行,蔻蔻是活泼的小女侠,和那位伊莲娜小姐不是一种类型的厉害,缺少了对方身上宗教般庄严的肃穆气质。

    唯有珊德努小姐多多少少可能和安娜给人的感觉有点依稀相似。

    但德威的高中学生会会长与在整個欧洲美术年会上挥斥方遒的伊莲娜家主之间的差别,无异于刚出茅庐的清涩小鸡和从天边翅膀遮天蔽日飞过的神鸟的区别。

    很遗憾。

    至少顾为经在树懒先生的指点下,阅读《炽烈的世界》的时候。

    纽卡斯尔公爵夫人刻画女主风采和功业时,最爱用的三句话“光彩照人的美丽”、“尚在燃烧的青春活力”、“蒙受了众神的照顾”来来回回反复倒的形容。

    在他看来,是完全无法概括出那位伊莲娜小姐似是漫卷的花瓣一般,层层叠叠向你压来的气场。

    她很冷,却又很热。

    漂亮的像是在冰海上燃烧的焰心。

    听着她的演讲时候,你整个人都觉得随时整个人都被心中被她激发出来的热浪,烧成明亮的灰烬。

    却又觉得能成为一粒小小的灰烬,围绕着那样的人儿四处盘旋,似乎也不算赖。

    顾为经看演讲时就发现。

    伊莲娜小姐和这部名字就叫做《炽烈的世界》的文稿风格很搭,又远远比几句苍白的文字描写,要生动的多。

    因此,他决定创作了这幅名为《女皇》的封面画。

    按照出版社的意思,其实它们更建议的封面画,是那种玛丽苏文气场爆表的漂亮女主手撕完狐狸精,获得了国王的芳心手捧鲜花步入结婚殿堂的场景。

    或者在华丽教堂下自我加冕成为权倾朝野的女王的那幕。

    此类题材,无论中外能火了几个世纪,是有原因的。

    Scholastic集团的“无枯之木”项目,是更偏向学术研究和彰显企业社会责任性质的拓展工作。

    出版社方面,就没想着在《炽烈的世界》上赚钱,能卖个一两万册的样子就偷着乐了。

    少亏些钱也无所谓。

    但要是能忽悠一些青春期的妹子们,逛书店言情区分类的时候,看到封面画的漂亮就抱随手买一本抱回去的,负担负担印刷成本,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顾为经却觉得,这个故事后期里,主人公幻想的海上阅兵场景,要比单纯的充满粉红色泡泡的婚礼以及金碧辉煌的加冕典礼,都更能凸显出女皇的风采。

    起码要更能凸显出伊莲娜小姐的风采。

    以伊莲娜小姐的样子,当作绘画的模特素材,也不是没有遇上困难。

    最起码。

    脸他就画不了。

    油画刀作画只是油画领域的一个很小众很小众的分类。

    很简单的常识。

    要是一个画法什么领域都能画。

    它就不会在小众冷门分类里都被冠以“奇技淫巧”的名头了。

    东西方古国以及世界上任何一处文明,美术发展到一定程度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用画笔作画,而非刀具铲子作画,显然是有道理的。

    油画刀本质上仍然是一把粗豪的“九环大刀”而非细腻的绣花针。

    无法驾驭非常精巧的细节。

    传奇级画刀画技法,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这个束缚。

    顾为经在系统加持下,就算能做到用九环大刀切文丝豆腐这么细腻的操作,然而让他用九环大刀在豆腐上雕出奥黛丽·赫本来。

    那真的是强人所难。

    需要的不是打破画法极限,而是物理极限了。

    有些精巧的内容。

    骨子里处理不了就是处理不了,没有任何画家能处理的了。

    往前一千年不行,往后一千年也不行。

    强行处理了,效果可能还不如他职业二阶的素描水平,用小号画笔画出来的效果好。

    《小王子》那些南瓜头,白胡子酒鬼,长袍君王的简单卡通形象,画起来没啥压力。

    小王子一双深邃动情的眼睛,也被如羚羊挂角一般在画布颜料上妙到毫巅的一拉,点了出神彩。

    但顾为经很清楚。

    他是没有办法描绘出安娜的过于精致的五官的,就像是老式的CRT电子管显示屏无法处理超清的中画幅相机摄影图像一样。

    画出来,反而会东施效颦,丧失了那一份朦胧的美感。

    所以顾为经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处理——不画五官。

    他决定整套《炽烈的世界》里的所有关于女主角的插画,都不描绘正脸。

    要不然是教堂里的一个背影,要不然是紫杉树下一个正在读书的侧影。

    纵使是这幅画上,主人公站在海边山崖间检阅军队的时候,她的脸也恰好被朦胧的海边雾气所遮挡。

    不见清晰真容。

    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是大诗人白居易所总结出来的,最具东方哲学风蕴的美人图谱。

    充分的留白,也代表着充分的想象空间。

    同时一旦人物的五官朦胧不清,读者们就会更加把注意力倾注到画作的整体氛围之中。

    刻画画面的氛围。

    这正是画刀画最为擅长的领域。

    他只刻画了一个身影,就神髓俱足。

    海风呼啸,雾气迷蒙。

    幢幢黑夜下,浪涛间的蜿蜒陡峭的山崖似是一柄利剑插进海岸,阴云间唯一一抹月光照在了悬崖间的那个女人身影上。

    于是整个无限延展的天地,都成为了她的宫殿,她的领域。

    顾为经采用了V字形构图法。

    整幅画刀画间的景物呈现出倒V的形状,以远方山崖上女皇的身影最高,以近景处的巨人和军舰的桅杆为两边,不断的向下延伸。

    V字形构图法的视觉原理和他以前用的三角形构图法十分近似,但因为缺少了底边的缘故,画面的整体观感一下子就从几何中最稳定的三角形,变成了起伏摇晃的人字形。

    景物给人的观感瞬间就动荡不安了许多。

    可当你的视线越过海风,越过巨人和军舰,落到山崖的最顶点的那个月光般的幻影的时候。

    你整个凌乱的心绪,就变的立刻安稳了下来。

    很难准确的形容这种画面效果。

    即使她不会飞,她的身影和那些海水只淹没到膝盖处的战争巨人相比,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可她就是这幅画里最重要的角色,只要凝视这幅画片刻,观众就会立刻感受到她身上浮现出的和动荡的海面截然不同的宁静的力量。

    而即使你看不清她的脸。

    只看翠色衣裙一角在风中飘荡起伏,看着顾为经绘制的由深浅不一的颜料构成的笼罩她四周的雾气,感受到她如摩崖石刻般亘古不变的肃穆和端庄。

    观众的心跳就会微微一动。

    你会不由自主的屏息等待,她脸上笼罩的云雾散去的刹那。

    纵使你清晰的知道这只是一幅画,却笃定的相信,云雾下一定会有一张倾世动人的脸,你会毫不犹豫的追随她走到地老天荒。

    哪怕只是为了多仰望她几个瞬间。

    “系统还真是很苛刻呢!”

    顾为经稍稍撇撇嘴,对系统面板上那个【心有所感(圆满)】的评价感到不满。

    给个【呕心沥血】的点评,就这么难么!

    虽然顾为经知道,他单纯只是被讲台上的伊莲娜小姐征服了而已。

    论情感深度的深刻程度。

    肯定是不如缪斯蜡烛激发下的《小王子》或破而后立的《紫藤花图》的,然而,他这幅画也是花了大心思的。

    纯评价技巧,已经是获得传奇级画刀画技法后所创作出最精巧,最娴熟,画法最复杂的作品。

    还只能达到【心有所感(圆满)】的水平。

    好吧。

    不管系统怎么评价,顾为经自己觉得他画的很棒,已经能达到了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

    【缪斯女神的赐福小蜡烛】这段时间,他临摹《雷雨天的老教堂》的时候,又开出了两支。

    顾为经还没想好要怎么用。

    但是用在《炽烈的世界》专门冲奖的作品上,就不必了。

    他相信用不用蜡烛,自己的技法水平都一定是各种候选者里面最好的。

    而那些更重要的场外影响因素,用不用小蜡烛,本质上也未必有太多差别。

    “我画好了,过两天等干到可以运输的时候,就过来取吧。”

    顾为经给美泉宫事务所的戴森小哥发了条消息。

    Scholastic集团的【写作与艺术大师奖】的评选过程中,旗下的画家要是愿意的话,是可以向组委会提交画稿原作的。

    成功得奖后,就会摆在集团总部大楼的展览厅之中。

    伱不愿意提交也可以,不强求。

    要是出版社明天给已故的安迪·沃荷再扮个去世40周年纪念奖什么的,总不能白嫖人家价值几百万刀的画稿。

    对吧?

    展览馆里放复印版也是可以的。

    不过顾为经这种小喽啰就没有那么多架子可端。

    树懒先生建议他还是去提交一下原稿比较好。

    联系完美泉宫事务所的助理,顾为经思考了片刻,他滑动手机,打开了树懒先生的聊天框。

    “《炽烈的世界》的画稿,马上这边就能全部完成了,麻烦问一下,请问您那里有办法拿到那位伊莲娜小姐的联系方式么……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我想应该和她说一声谢谢。”

    格利兹市的四、五月份气候凉爽,除了偶尔会下些小雨以外,称得上温度宜人的评价。

    在年会开幕式上的震荡余波,仍然还在世界各地发酵回荡的时候。

    涟漪的中心,反而是陷入了奇怪的宁静。

    很少有哪座城市拥有格利兹这种浅淡的气质。

    仰光是桑拿房里表面堆满鹅卵石的炉子,而格利兹……它则是肖邦《情人的画像》这种婉转悠扬,好像在春日的沙滩上散步一般的慢板交响曲。

    永远都躁动不起来。

    持续几周的欧洲美术年会的各种特别展览才刚刚开始。

    仍然每刻都有各地而来的游客涌入城市里的大小美术馆。

    但当这些五湖四海的国际旅人彼此窃窃私语的分享着年会开幕式上的爆炸性消息,兴致勃勃的从机场坐上出租车,穿行在古老的欧洲城市之间的时候。

    他们会惊讶的发现。

    格利兹已经恢复了旧日的生活节奏,仿佛那场震惊世界的演讲,不是在几小时前,才刚刚发生的一样。

    布朗爵士端着一杯咖啡,默默注视着窗外的小雨中,楼下“让艺术回家”的横幅标语缓缓飘荡。

    日程表上午间时分——本来是他与奥地利总统共同为【缪斯计划】开幕剪彩的时刻。

    现在。

    想来不管是他,还是那位遭了无妄之灾的总统先生,都没有心思干这种事情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负责人

    布朗爵士近乎是强撑着,等待曹轩的演讲一结束,就立刻推掉了一切行程安排,乘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中。

    房间仍然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桌子上摆放着几束未开封的抽拉礼花,还有一瓶香槟王,一张卷起的缪斯计划宣传海报。

    酒是奥勒送来的。

    他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顺手拿起旁边的海报,绑海报的丝带上挂着一张贺卡。

    【向教皇陛下致敬,向我们共同的事业致敬!祝好运!】

    【——加布里埃尔·马仕】

    马仕三世现在正身处在阿布扎比为他们的画廊的首席画家戴克·安伦筹备即将召开的个人大展。

    如今的马仕画廊。

    每一次这种体量的大型展览的都是需要经费精打细算,保证不容有失的关键场合。

    画廊主亲自挂帅,飞抵中东,协调操办和阿布扎比卢浮宫以及地方王室有关的方方面面。

    因此推辞了组委会的邀请,没有亲自到场参加本次年会。

    人没到,礼物到了。

    画廊主还非常贴心的让秘书准备了一张贺卡,旁边那张海报上则有马仕三世、画廊的艺术总监以及戴克·安伦所领衔的七位目前画廊身价最高的艺术家的亲笔签名。

    这本是很有心意的一份礼物。

    若是早间布朗爵士志得意满的时候,看到这样的贺卡定然会分外快意。

    短短的新艺术中心一去一回之间。

    心态就已大为不同。

    布朗爵士望着这张贺卡,看着桌子上的香槟,以及原定于晚间在《油画》总部所举办的办公室酒会上,他要亲自放的礼花彩带。

    理事长就觉得分外嘲讽和烦躁。

    他随手就将海报和贺卡摔在了墙上。

    “叮叮叮……”

    手机电话铃声响了。

    布朗爵士掏出了IPHONE,准备拒接。

    几个小时间,他已经收到了太多来自油画基金的各路投资人的电话。

    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应付那些怨妇一样,或是委婉的表达想要打退堂鼓,或是大喊大叫语带威胁的家伙了。

    面对几百上千万美元资金可能的损失。

    这些富翁们表现的并不会比在股市上赔了一年薪水的硅谷白领们,表现的更加体面。

    理事长挂掉电话。

    几秒钟后,电话铃声又一次固执的响起。

    再挂。

    再响。

    再挂。

    再响。

    ……

    当理事长烦躁的想把手机关机,再和海报一样丢在墙上的时候。

    布朗爵士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

    终究他还是长叹一声接通了电话:“克鲁格先生,我很抱歉,我们彻底搞砸了。”

    “抱歉?为什么要抱歉?”

    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感到奇怪。

    电话里那位德国银行家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太多的愤怒。

    “我们有做坏什么事情么?”

    “克鲁格先生,你没有收看——”

    布朗爵士开始困惑对方是不是从平行世界穿越来的,还是消息太过迟钝,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的时候。

    他就又一次被电话里的声音打断了。

    “我当然收看了年会的全程直播,现在还在和你一边打电话,一边浏览着网络上的各种消息。”

    “爵士,我只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的懊恼。我们做好了所能做的一切。”

    这位奥勒嘴里,形容连家里破洞的天鹅绒窗帘都吝啬的不让佣人更换的葛朗台先生,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豁达声音说道。

    “亲爱的伊莲娜女士足足捐了整整50亿美元,用来给我们的缪斯计划浇水。1.4万张作品捐出去,安娜她就已经是缪斯女神本人了。几十吨的钞票砸下来,再烈的火也该熄灭了。”

    “这种事情在商业领域叫做不可抗力。我从小就告诉过孩子们,不要为了不可抗力造成的损失而懊恼。因为这不会让你的损失减小任何一美分。生活就是这样,对么?你不能和地震、火山,从天而降的流星较劲,那是你所无法违抗的东西。”

    克鲁格先生淡淡的说。

    “爵士,你不是在现场刚刚目睹了曹轩先生的演讲么?要接受生命中的挫折和不完美,不要当一个生活美学家。”

    “多么有教育意义的讲话和教诲啊。我特意做了笔记的。曹大师能纵横画坛接近一个世纪的时间,确实有我们这些普通人所不能及的地方。”

    “克鲁格先生,我很欣赏你开朗乐观的人生态度,尤其是在克鲁格银行即将面临巨额的财产的损失的时候。”布朗爵士无奈的皱眉,“但希望您理解,我现在焦头烂额的状况,实在不是一個畅谈人生的好时间。要是您没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要说的话,那么我就要先挂电话了。”

    “嗯,稍等。”

    电话那端银行家的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上去应该是正在看表。

    “我的飞机正在跑道上准备开始滑行,如果正常的话,大概40分钟以内,就能在格利兹降落了,顺利的话,应该能赶的上酒会,不会迟到。我会带一些朋友来。”

    “您要立刻来格利兹?现在?”布朗爵士的语气困惑。

    “是啊。如果有点选的话,我更愿意买机票,私人飞机每躺的起降成本实在有点高。但是,它不就是为了这样的关键时刻准备的么?”

    电话里的克鲁格先生笑笑。

    “不我的意思是,伱说酒会?哪里还有酒会,这种情况下,难道还要继续举办招待酒会么!”

    理事长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为什么不呢?我们想要组成利益联盟,已经组成了,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消息。我们想要的私募基金,也已经筹备好了。虽然有些小小的挫折,但认真想想,绝大多数目标,我们都已经完成了。”

    “这种时候,我们为什么要心虚的取消招待酒会?你真的想要让那些媒体觉得我们是什么邪恶联盟?”银行家反问。

    布朗爵士又愣了好几秒钟。

    “可是高古轩他们都宣布向安娜捐款了,那个侦探猫博物馆让我们很难受,他们都是聪明人,分得清楚利弊。我们做什么事情,都极难在公众舆论场合战胜安娜。她用50亿美元镀成的金身,牢不可破。甚至顺带着,连侦探猫都很难再处理……”

    “是啊,她很棒,既然大家都捐了款。所以克鲁格兄弟银行也决定向伊莲娜小姐筹备的博物馆捐款1000万欧元。”

    “我已经签好了支票,我会联系一下安娜。如果她本人愿意参加晚间的酒会的话,我会感到很荣幸,再多捐1000万。”银行家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

    布朗爵士都听傻了。

    What?

    他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有什么他所无法理解的事情正在发生。

    克鲁格先生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就让他听上去像是天书。

    “布朗理事长,你太把个人的情感代入其中了。我们的目标是打败伊莲娜小姐么?克鲁格兄弟银行给你的天文数字般的投资,是为了打压什么侦探猫的么?不,当然不是。这笔钱是她的身价的一千倍。清醒一点,我们是赚钱来的。”

    银行家淡淡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耳中。

    “Businessisbusiness,我向你重申一遍,我亲爱的爵士,商业就是商业,挣钱就是挣钱。挣钱是没有正义和邪恶之分的,需要的是理智和冷静。爵士,您需要尊重我们的行业,尊重的对待每一美元,尊重金钱的力量,它是我们的上帝。安娜捐了50亿美元,那我们干脆一点,该认输认输,该低头低头。该买赎罪券,老老实实的掏钱买。不要心存侥幸。既然安娜有我们所有人都不曾预计到的魄力,那么我们天经地义的应该付出自己不曾预料到的代价。”

    “这就是游戏规则。而游戏规则还包括,尽可能的挽回投资,即使背上了骂名,也要在赌桌上玩到最后一回合。拜托,被人骂骂算什么呢?我是银行家好不好。这个职业从中世纪被狂骂到今天了,但这并不妨碍,只要你的钱库中摆放着堆积如山的金币,那么国王也会向你低头。”

    “去发个声明表示安娜小姐的行为让你发自内心的感到钦佩,但她误解了缪斯计划,缪斯计划的本质是馈赠而不是索取。”

    克鲁格先生轻声说道。

    “爵士,你说的对,高古轩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最清楚利弊。前提是让他们觉得仍然有利可图。合约都签好了,缪斯计划要是完全崩溃,他们也是受损的一方。在我的评估中《油画》杂志,仍然是很棒的优质资产。你要看到本质,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们牢牢抓住了艺术家联盟,金币就会自己跳到我们的怀里的。你不是邀请过那个侦探猫加入缪斯计划么,这你就做的很好。”

    “去发声明吧。我刚刚和奥地利总统先生的幕僚通过了电话。要是我们能请到伊莲娜小姐出席的话,总统本人也会愿意出席今天的晚间酒会。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我对此呈现乐观态度。社会规则的本质永远是利益交换。”

    “给你个建议,对待胜利者要给予更多的尊敬,这种情况下,跪下去去亲吻我们亲爱的缪斯小女神的靴子,一点都不丢人。不能接受失败才丢人。晚上见。”

    银行家挂断了电话。

    布朗爵士静坐了良久,终于摇摇头,看到墙面被自己摔在地毯上的海报。

    站起身。

    走过去将海报和贺卡全部一样一样的捡起来,在办公室的镜子前整理了一下领带。

    哐!

    办公室的大门被狠狠的推开,奥勒风风火火的从门外冲了进来。

    “我们输了,你还说我们没有输,彻彻底底的输了。媒体界没有人愿意帮我们和伊莲娜家族打舆论战。‘我们乐意在有限度内提供帮助,但我们不会像疯子一样以卵击石,任由报刊的信誉沦为公众眼中的笑柄。’这是《纽约时报》的一位执行主编亲口在电话里告诉我的话。”

    奥勒不快的揪着衣服。

    “布朗爵士,你知道我这几个小时里在电话里丢了多大的脸嘛!你还有心情在整理领带?现在已经没有报纸愿意拍你的照片了,记者们都去像发情期的野狗一样,追逐我亲爱的表姐去了!我们输的一败涂地,你难道还想登上《时代》的封面么?”

    布朗爵士一阵厌烦。

    他强忍着把手边的香槟王砸在墙上的冲动,忍了又忍。

    忽然。

    理事长侧过脑袋,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奥勒好几眼,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问道,“奥勒,只是好奇,你确定自己是克鲁格先生的亲生儿子么?”

    “呃,什么意思?”

    奥勒挑了一眉毛,“当然啊,我们出生会做亲子鉴定的。你以为我老爹那样的人,会给别人家的孩子支付抚养费么?我们家有九个兄弟姐妹,我是最小的那个。只是从小和我爸相处的时间很少,怎么了。”

    可惜了。

    理事长心中泛起了些许虎父犬子的感慨。

    心中刚刚升起的对那位深不可测的银行家的敬畏心,稍稍少了一些。

    “没事,你父亲马上要亲自来一趟格利兹,随口问问而已。”布朗爵士整理完衣领,就岔开了话题。

    “我准备请安娜小姐回来做《油画》杂志的视觉艺术性栏目负责人,你觉得呢?”

    “我表姐?你要恢复她在杂志社的影响力?”

    奥勒挠了一下鼻子,“你被打击的疯掉了。”

    “不是恢复影响力,只是职务。驱逐伊丽娜小姐的董事会席位,是全体股东会议上的集体决定,我个人无能为力。但也不是仅仅取消停职而已。”

    布朗爵士平静的说道。

    “安娜至今仍然是《油画》的雇员,她没有辞职,我也没有开除她。仅仅放了花园假期而已,我们要给她发薪水,上保险的。不简单的只是取消休假,我想把整个杂志最重要的视觉艺术版块都交给她。”

    “从杂志社创刊以来,最为年轻的杂志社艺术部门的负责人。你觉得这个条件,足够打动她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阳谋与获奖提名

    “做负责人?”

    奥勒皱着眉头。

    这段时间,他早已摸清了杂志社整体的运行架构。

    视觉艺术包括了绘画,雕塑,装置艺术的方方面面,几乎一切和艺术创作相关的领域。

    话语权很大。

    《油画》的视觉艺术栏目负责人,在几个杂志社的子部门的重要领导中排名第一。

    它已经是整个杂志社里都能排名前五的高管岗位了。

    实话实说。

    这个岗位甚至会比董事会里一些可有可无的小股东,要更有存在感的多的多的多。

    杂志社缺了任何一位股东,都能够正常运转。纯粹的艺术爱好读者们都未必关心各种复杂股份变动,董事名单里今天多了谁,明天少了谁。

    但每一任视觉艺术栏目经理的任命,都是评论圈的大事情。

    他们的个人爱好风格,往往就代表了杂志主体文本内容的灵魂。

    所以不同时代印刷的《油画》杂志,根据版本和年代不同,整体的文风气质也不同。

    可能某個十年期间评论文章的整体文风走向,较为犀利和毒舌,是那种骂人不带脏字的尖酸挖苦路线。

    接下来的六、七年,很多栏目约稿的评论家又变为那种相对温和、与人为善,不太喜欢激烈撕B战斗的老学究类型。

    坊间戏言。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根据《油画》杂志所任命的栏目经理人选,足够敏锐的画家们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的预测,接下来连续几年各大艺术奖项的获奖风口。

    还有人说。

    达米安·赫斯特最倒霉的事情,不是威尼斯双年展的组委会始终对他很玩味态度,也不是绕过高古轩自己和佳士得合伙开拍卖会,触犯了行业潜规则,导致把身价玩砸了。

    而是恰恰08、09年前后。

    一直对前卫艺术和YBA(注)抱有相当程度的好感和偏爱,时任视觉艺术栏目经理布朗爵士获得了晋升,接替病休的安娜姨妈,成为《油画》杂志的理事长,转职搞管理去了。

    (注:艺术评论术语,YoungBritishArtists,字面意思是年轻的英国艺术家,不过他们也代表了一种前卫艺术风格,以及整个英伦最重要几位由赫斯特领衔的当代艺术家天团。)

    现在的这任负责经理,正是董事会里的那位法兰西艺术院的院士。

    人家喜欢新古典主义绘画风格。

    同时还有标准巴黎绅士在谈论艺术时,对于赫斯特这种伦敦土狗,自古以来那种暗戳戳的看不上和优越感。

    他任职的期间。

    赫斯特流年不利,身价缩水了一大半。

    酒井大叔这种偏向古典传统油画的画家,好几个这些年都在艺博会、双年展上大出风头。

    都未必全是个人“努力”的原因。

    时势造英雄。

    《油画》杂志的栏目经理,则能在某些情况下影响艺术风向本身。

    因此历任能担此心腹要职的杂志社成员,无一不是在艺术学者的领域功勋卓著的白胡子长者。

    要是安娜在这种情况下,忽然成为了栏目经理。

    公众讨论场域下,这个消息令人震惊的程度,未必就小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美元画家,在几天之间就成为《油画》买手版块上的【两星半】推荐画家,所带的轰动效应要小。

    “我大概理解你想要是示好我表姐,但你确定?”

    银行家的儿子说道:“你确定,她值得我们付出这么重大的岗位进行拉拢。从创刊至今,视觉艺术的栏目经理就对上刊内容有最高等级的决定权,比任何一位执行编辑都高,甚至比爵士您这个理事长都高。”

    “话说的难听一点,栏目经理才是掌控《油画》真正内容的一把手。而不是董事会。”

    奥勒甩甩他带着自然弯曲的乌黑头发。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们把她赶出了董事会都搞不定她,把她再请回杂志社里,放在这么关键的位置上。你确定,她不会天天在位置上聒噪,三天两头的唱反调?”

    “董事会不爽可以炒掉经理,但只要安娜她待在这个位置上一天,理论上我们就不能干预她终审裁定的稿件。等安娜来了,想要架空她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把她请过来,过两天发现玩不转她,再不得不把表姐开掉,这么干,还不如干脆直接不请。”

    “而且,就算院士那里没有问题,现在已经完全撕破脸的状态下,你愿意给,安娜她也未必愿意来啊。既然知道在这里呆着不愉快,她何必跑过来,自找不痛快呢?”

    “呵。”

    布朗爵士冷笑了一声:“院士那里我自去沟通。来,她会来的,《油画》杂志,这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东西么?她凭什么不来。”

    “既然她敢把家里的藏品都捐了,那么就是她应得的。她想要我可以给,也给的服气,但机会给了,要是不能吃的下来,那冤不得别人,只能怪她自己实在没本事了。”

    理事长并不担心自己给的条件不足以打动伊莲娜小姐。

    这可是她家族一手创立的《油画》杂志,而栏目经理的岗位,意味着他几乎把杂志本身最纯粹的内容方面,直接双手奉上了。

    除了没有回到董事会以外。

    某种意义上,伊莲娜家族又一次的成功的掌握了她们的家族杂志。

    这不比什么自己再创建一家什么青涩的新杂志,尝试花费半个世纪去和《油画》分庭抗礼,来的简单便捷的多,也有诱惑力的多?

    每一届杂志社的理事长,全都是从栏目经理的位置上,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布朗爵士更不担心,安娜会因为畏惧,而在这个橄榄枝前退缩。

    她既然有勇气在全世界的直播观众面前,把自己和全世界超过一半身价百万美元以上的艺术大师们全都逼上绝路。

    她用价值50亿美元的家族收藏换来的胜利,若是忽然没有了勇气去吃上自己低头奉上的胜利果实。

    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事情的本质是利益交换。

    理事长对安娜很有信心。

    有气魄说出“伊莲娜家族并不重要,每个人都是自己艺术王国主宰”的人。

    纵使知道这颗盘子里金苹果外表下流淌着岩浆,也会面不改色的吞下肚子的。

    理事长同样对自己也很有信心。

    《油画》栏目经理,这个职位那么重要,那么这个受人瞩目的位置坐起来自然就会烫屁股。

    每一代视觉艺术栏目负责人想要屁股做稳,形成自己领导下的成熟风格,就算有杂志社领导层的全力相助,也需要动辄一两年的磨合过渡期。

    更需要通过时间的打磨和市场的考验,证明自己的眼光配得上这个重任。

    她就算成为了杂志栏目的一把手,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接了克鲁格先生电话,重新冷静下来的布朗爵士,也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侦探猫这种布朗爵士目前不好处理的烫手山芋,先放在一边。侦探猫再优秀,安娜也可能就指着她一个画家过日子,太单薄了。

    圣人可不好当。

    安娜刚刚指责过布朗爵士的学术垄断。

    如果她自己走马上任以后,天天就在《油画》杂志上,什么都不干,三天两头的就对侦探猫捧出来抱着一阵狂吹。

    都不用理事长主动做些什么,读者就会自动对她感到由衷的厌烦。

    坐在艺术评论领域最重要的位置之上,那么更加需要一定程度的避嫌。

    若是她提不出什么可以经过市场考验的经典观点。

    像布朗爵士和赫斯特,法兰西院士和酒井一成那一批画家一样,拿出能验证她独具慧眼的成名之战。

    那么不好意思。

    最好的结果,不过是随波逐流,说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做一位无功无过的过渡性质的栏目经理。

    而一位风格不痛不痒的栏目经理。

    让伊莲娜小姐来做,或者任何一个旁人来做,难道会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么?

    糟糕的结果……

    不好意思。

    要是你喜欢整天在杂志上赞扬的画家,身价不增反减。

    照样不用布朗爵士做什么。

    读者同样会对她恨的牙痒痒。

    什么艺术归艺术,市场归市场?

    别搞笑了。

    这种话你在演讲台上说说大家看得养眼,听得提起,说了无所谓。

    可一旦真产生的利益纠葛,不如问问,信了你的鬼话,赔了钱的读者们,到底愿不愿意听。

    能对市场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价格风向标,买手推荐版块,是和视觉艺术栏目平行的两个独立的部门。

    安娜只有建议权,没有真正的决定权。

    建议权再重。

    终究还是可以不听伱的建议的。

    布朗爵士可以暂时有限度的捏着鼻子容忍侦探猫,因为他很清楚知道,那种画家……确实是万中无一的。

    万中无一就意味着,这种事情没有发生第二次的可能。

    传说一战时士兵喜欢跺在被炮弹击中的弹坑里抽烟以寻求心理安慰,因为即使是密集如雨的重炮,两发炮弹落到一个坑里,也是小概率事件。

    你在撒哈拉沙漠里隔十天随手捡起两粒粗沙粒,结果吹去灰尘后,发现两粒沙全都是钻石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既然这种事情你连续干一万年,都未必能遇见第二次了。

    布朗爵士根本不相信会有第二个类似的侦探猫,能被安娜那么好运的捡到。

    而……

    以旦她犯了什么错。

    伊莲娜家族可没有第二笔价值50亿美元的藏品,供她去挥霍了。

    “虽然说,主流的媒体都拒绝了替我们发声,但我依然收买了一些小报和网络水军,看他们喷一喷我那位完美无瑕的表姐,给她添添麻烦,哪怕单纯的只是自我发泄一下,也还是挺爽的。”

    奥勒似乎是想要活跃一下办公室里的气氛,耸了耸肩膀,开口说道。

    布朗爵士偏头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旁边的酒瓶。

    忍了忍。

    仍然是没有说什么。

    “爵士?既然你觉得安娜一定会答应,不如你把负责人的交个我。给安娜她一个副经理的职级就行了。我代表杂志社的管理层监督、钳制她?”

    看到布朗爵士的眼神。

    奥勒推过来那瓶香槟王,眉飞色舞的试探性说道:“干一杯?”

    布朗爵士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桌上的蜂蜜色酒瓶推到地上。

    玻璃四溅,酒香四溢。

    “你也配!滚,不,你亲自去请安娜回来,我要看到她出席今晚的酒会。我不管你多么低声下气。去给我请,就算跪在地上一根一根的舔伊莲娜小姐的脚趾头,也要给我把她舔来。既然你家里有九个兄弟姐妹,要是请不来安娜,你也就不要再出现了,滚吧。我会郑重和克鲁格先生提意,要求更换一位银行派来的代表的。”

    布朗爵士暴怒的命令道。

    几天以后。

    顾为经背着书包,走入午后的校园之中。

    他一边走。

    一边刷着手机艺术论坛上的新闻。

    【Scholastic2023年度写作与艺术大师奖提名产生,共计十二位候选人进入大名单,苏格兰童话作家罗尔德·亨利《纸房子里的草莓公主》领跑榜单,维尔莱茵四度入选,新人画家侦探猫……众星逐鹿,大奖之争,花落谁家?】

    【2024威尼斯双年展主展区主题公布,并非为艺术评论界曾经所预测的收局势所影响的热门选题“战争与和平”,威尼斯组委会又一次表现出,他们不愿受社会舆论所影响的高冷一面。本次双年展官方主题将为——ArtandHumanity(艺术与人类)。

    此届双年展,将会是1982年ArtasArt(艺术作为艺术),1984年ArtandArt(艺术与艺术),1986年ArtandScience(艺术与科学)三届以艺术本身为创作主题的双年展落幕时隔20年以后,再次回归以艺术本身为关键词的展览主题,据悉……】

    【侦探猫美术馆初步规划向社会公布,预计最早先期展馆将在2024年第三季度,向公众开方。《油画》杂志社宣布向美术馆捐赠2000万欧元,同时,安娜·伊莲娜将重返《油画》,负责视觉艺术版块的工作。这是否意味着,《油画》高层的内部斗争,将在此时告一段落?】

    【……】

    他微微停步,盯着论坛上的那条【写作与艺术大师奖】的推送候选名单之上。

第四百三十三章 默契

    顾为经注视着眼前手机艺术论坛上的新闻公告。

    论坛上有转发新闻的网友贴出的报道链接,点进去就能看到Scholastic集团官网主页和官推所发出的正式入围公告。

    一共有十二位候选人。

    七位作家,五位插画家。

    每个人都附带了西装革履的大照片,只有【THEDETECTIVECAT】那一栏是一张卡通画。

    出版社的官方公告自然不可能替把他的网店地址给贴上去,所以用了《小王子》的封面作为替代。

    “我真的获得了获奖提名。”

    应该说是情理之内,预料之中么?

    在猜到树懒先生的真实身份,大概率便是Scholastic集团的一名高层之后,顾为经通过最近沟通时的种种暗示,以及让他准备向杂志社提交一份画稿的行为。

    虽然还没有明确确认。

    顾为经心中就已经有了些准备。

    他立刻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工作邮箱。

    果不其然。

    看到了一封昨天上午就已经发过来的出版社正式通知自己获得了奖项提名的公务邮件。

    在邮件里,对方邀请他于六月份前往美国参加颁奖典礼。

    山姆大叔的艺术奖项与欧洲那些端着架子的高冷奖项从骨子里就是不同的风格。

    它们干啥,讲究的都是一个娱乐性和眼球效应。

    如今这种艺术颁奖活动,样样几乎都办的和奥斯卡颁奖典礼差不多。

    必须有红毯有明星,有电视直播,有脱口秀演员担任热场主持人。

    有些时候还有教育部门的政要出席。

    早年间的有几届。

    为了提高收视率和奖项影响力,Scholastic集团还直接邀请了时任总统,奥观海本人作为颁奖的嘉宾,亲自公布青少年儿童组的获奖名单。

    顾为经收到邮件里,出版集团非常慷慨的表示。

    它们出版社将会公款承担艺术家本人来往的飞机头等舱机票,他所同行的三位及以下家属、亲友的公务舱机票,以及颁奖期间一行人的酒店住宿、餐饮的全部开销。

    顾为经读完邮件,退出信箱。

    谈不上范进中举那般喜出望外,大喊大叫。

    可他依然有一种农民伯伯看到秋穗终于缀满枝头的那种充实平和的快慰感。

    【写作与艺术大师奖】——安迪·沃荷,史蒂芬金,Jk·罗琳都曾获得的同款大奖。

    能不能获奖姑且先放在一边。

    能获得提名。

    纵使是陪跑了一躺,未尝不是职业地位的一种大幅度的提高。

    单纯受人喜欢的销量颇高的网红插画手,与曾经入围过重要奖项的插画名家。

    或许就给出版社供稿挣钱多寡来说。

    两者差距未必多大。

    但这种奖项提供了一种“破界”的可能性。

    如果谁想顺着艺术鄙视链往上游,跨越插画师和艺术家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边界。

    成为范多恩、简·阿诺乃至KAWS,安迪·沃荷这种在整个艺术圈都是最牛气的大人物。

    有无这样的资历。

    这两者的差别又未必有多小。

    同样是画童话作品的,是“糊弄小孩子”的,还是“搞严肃艺术”的,其中能玩味说道的可就多了。

    范多恩这种玩时尚跨界的奢侈品,安迪·沃荷这位波普艺术的教父,KAWS这种三天两头卖上千万刀的联名潮玩的……

    这一帮人的职业生涯全都是给出版社,为迪士尼画插画起家的。

    但他们的宣传内容中,很少会看见以“插画师”自居,而都是叫做画家或者艺术家。

    插画师的名号显得单薄的缘故,又有很大程度,是因为评论家们觉得你玩的不够典雅严肃。

    怎么让自己典雅严肃起来呢?

    去获个大奖就行了。

    这是最直接的方式,也是最困难的方式。

    时来天地皆同力。

    自从自己多了一家“侦探猫美术馆”,顾为经似乎运气一下子就顺遂了许多。

    不仅获得了大奖的提名,水彩画方面也有喜人的进步。

    他的软笔的用笔底字本来就在那里。

    水彩画笔恰好就是介于国画的软毛笔和油画较硬的猪鬃笔刷之间的画笔。

    这三者在用笔技法上有一定程度的共通之处。

    在找对了方法。

    连续几日的水彩颜料平涂练习,并和对色彩明度卡片的细心揣度之后。

    顾为经的水彩技法目前已经快要填满半专业等级的经验条了。

    以他的过往素描突破的经验来判断。

    半专业和职业画家之间的瓶颈,作为专业画家底层的入场券,远远不像职业画家领域4到5级之间的门槛那样讲究心境天赋。

    老天爷总会给愿意踏踏实实下苦功的笨孩子一条生路。

    这一步更多的只是纯粹日积月累的练习。

    看情况,水彩技法水到渠成一举突破,大概率就是眼前的事情。

    双喜临门。

    顾为经近日的心情颇为愉快。

    那位伊莲娜小姐真的是他的小福星。

    她还买了自己爷爷的画呢!

    说到这里。

    顾为经打开Whatsapp,切换到侦探猫的工作微信。

    就发现他的联系人清单上,已经多出了是一只黑白色的斑点狗狗油画头像的联系人——【安娜·伊莲娜】。

    理论上。

    自家老爷顾童祥就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但他不可能也没有理由让爷爷把她的好友推给自己。

    所以绕了一個大弯,舍进求远,拜托了树懒先生。

    对方回答说可以试试看。

    顾为经还想着万一没有办法的话,能不能跑到推特下面留个言,发个私信加个好友啥的。

    树懒先生果然是人脉广播的万能小叮当。

    才今天上午的功夫,他就把伊莲娜小姐的好友帐号推了过来。

    “水平嗯……一般般,算是青涩可爱吧。”

    顾为经先是点开了对方的头像,望着安娜主页上的那只黑白斑点的大狗狗,花了几秒钟评头论足了一番。

    青涩可爱说的是这幅油画的绘画水平,不是那只黑白花的猎狗。

    身为猫党的忠实拥护者。

    顾为经认为那只狗虽然很大,很神气,但还是不如自家的阿旺神气。

    至于画法嘛。

    这技法水平都不太值得他使用书画鉴定术。

    社交头像上的照片分辨率不算太高。

    顾为经随便扫了两眼,判断觉得也就Lv.3半专业中端的样子。

    在德威的同学里,这水平算是很不错了。

    可身为伊莲娜家族的家主,能被她的品位所当做私人社交头像的作品。

    讲真画的有多好,技法有多高,有多名贵,他都不奇怪。

    反而是这种既非名画,技法又明显稚气的画作,让顾为经感到稍为意外。

    “你好?伊莲娜小姐。”

    顾为经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一码事,打开聊天框,主动打了一个招呼。

    “您好,很高兴认识您,侦探猫女士。”

    几乎是瞬间秒回,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双方彼此沉默了几秒钟。

    似乎都在犹豫着应该如何开口,这对熟悉而又陌生的奇怪男女在试探着聊天的边界。

    顾为经认为自己应该率先开口,发消息感谢道。

    “Thankyouverymuch!”

    “Mercimillefois(法语,谢谢)!”

    出乎预料的巧合出现了。

    伊莲娜小姐也几乎同时发了一句谢谢。

    顾为经完全不懂德语。

    侦探猫虽然一直在网上装法语母语国家的人,但缅甸不是越南这样的前法属殖民地,法语普及率不高,他日常学校生活环境都以英语为主。

    加上为了照顾伊莲娜小姐的语言习惯,他一直发的是更习惯的英语。

    而伊莲娜小姐看上去会说法语。

    为了照顾他的语言习惯,发的是法语感谢。

    “我为您为做的事而发自内心的感谢。伊莲娜小姐。”

    “我为您创作的绘画作品而由衷的感动,侦探猫女士。”

    又是几乎同一秒中,屏幕上出现了两条新消息。

    不仅两个人的话堪称“异口同声”。

    更微妙的是,这一次顾为经为了维持马甲人设,又换回了法语。

    伊莲娜小姐则换成了英语。

    “我是您的粉丝。”

    “我是您的粉丝。”

    双方又一次互换了语言。

    这一次。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顾为经注视着安娜小姐的头像出神。

    他感到一种充满默契感的古怪“误会”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回荡。

    仿佛两个人在校园绿荫长廊间的狭路相遇。

    同时往一侧闪,相视两秒,又同时往另外一侧闪。

    反复数次。

    最后只得相视一笑,双方一起站在那里不动。

    形容起来,听上去有些冒傻气。

    可真的发生在你的身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受。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拥有女王气质的“女伯爵”殿下,顾为经开始发消息的时候,心中还是十分拘谨的。

    短短的两句话撞车之后。

    就发现这个小姐姐没有想象的那么气势逼人,真的蛮亲切的。

    仿佛多年故人,在一个午后不经意间的重逢。

    顾为经抿了抿嘴角。

    他忽然觉得对方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那些文绉绉的表面客套恭维话完全都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我看到了Scholastic集团所发出的正式公告,恭喜您获得了今年【写作与艺术大师奖的提名】。”

    这一次伊莲娜小姐率先开口。

    “每年的Scholastic集团的颁奖晚会,都会在六月份上旬的时间点举办。今年的晚会地点应该是百老汇上的哈德森剧院,不知道您会到时候亲自出席么?”

    “嗯……大概率是不会去的。匿名画家么,保持一点公众神秘感,是有好处的。”

    顾为经诚实的回答。

    “我会让我的助理,代替我去出席的。”

    身为穷人家的孩子。

    他心中蛮惋惜这次白给的坐头等舱,去北美公款旅游的机会的。

    大的集团公司,对所有邀请的海外嘉宾都很大方。

    光各种来往机票和住宿钱,这种标准要是呼朋唤友的一套下来,等闲五、六万美元都是不够的。

    除了没有荣誉,可能都不比的获奖奖金本身少了。

    他爷爷顾童祥嫖公家一袋子橘子,占点小便宜,都能美滋滋乐呵呵好几天。

    若是有这种好机会。

    老爷子肯定爽的起飞。

    可惜。

    既然想和班克斯一样,吃匿名画家神秘感的红利,就要忍受这份不为人所知的寂寞孤独。

    现在提升画技,准备新加坡美术展才是第一要务。

    就算身份不成问题。

    顾为经也很难抽出时间去美国度假一圈的。

    他消息中所说的助理,指的肯定不是阿莱大叔。

    以阿莱的醒目程度,对方出席和自己亲自出席,也没有太多差别。

    到时候,会是美泉宫事务所的戴森小哥替他到场领奖……前提是他好运真的能够获奖的话。

    对方是自己一对一的财务助理,也负责替侦探猫出席一些她所不放便亲自露面的官方场合。

    “唉~”

    远方。

    拿着手机的伊莲娜小姐微微叹了口气。

    “帮我推了吧。”

    安娜轻声开口说道。

    “啥?”

    咖啡桌边,正在焦头烂额和地产经纪挂着视频电话。

    身前摆放着各种摊开的文件夹、两台MAC电脑,手边还立着一个IPAD支架的艾略特秘书从屏幕前扭开头。

    这位职场丽人的头发有点乱,身上的普拉达女装的下摆也有点皱。

    她看上去像一个高薪女码农,更甚于伊莲娜小姐的贴身秘书。

    伊莲娜小姐讲台上动动嘴。

    秘书小姐跑断腿。

    这几天安娜去参加参加酒会,接受接受捐款。

    艾略特那里就要处理各类繁琐的细枝末节事务,忙的脚不沾地。

    她们刚刚其实正在桌边讨论,筹备中的家族博物馆的选址事宜。

    大概是安娜在台上骂的太狠的原因,无心插柳,她们竟然收到备受二战阴影折磨的德国政府为表姿态,乐颠颠的所抛来的橄榄枝。

    萨克斯州有座名为马林城堡的古老宫殿。

    占地面积大约有22万平方米。

    原本属于汉诺威亲王的产业。

    因为无力修缮,2018年时以一欧元的价格卖给德国政府。

    它们愿意把马林城堡连同周边的土地全部有条件的赠送给伊莲娜家族的基金会,做为博物馆的选址。

    艾略特就在忙着调查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

    她联系了一些地产经纪人计算得知,整座城堡大概价值2亿欧元左右,但因为是联合国遗产名录下的保护建筑的缘故。

    修整的开销巨贵。

    这一代汉诺威亲王就是因为修宅子修的快要破产了,才不得不以一欧元的价格象征性的出售。

第三百三十四章 水彩提高(新年快乐!)

    (祝读者老爷们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原本汉诺威亲王将宅邸以一欧元的价格出售给下萨克森州政府的时候,原始交易合同内就规定了德国将投资不少于3750万欧元,对马林城堡135间房间进行整体翻修。”

    艾略特检视着手边复印版的文件。

    “州政府这两年因为财务和疫情下游客减少的问题,似乎无力承担这么大笔的开支,在加上目前3000万的投资拨款砸下去后,停停建建三四年,才翻修了一小半,预算节节上涨。才想把这个麻烦丢给我们。”

    秘书小姐扁着嘴,非常毒舌的吐槽。

    “哼,这可不是好心的橄榄枝,这是让我们替州政府擦屁股呢!”

    “这种19世纪的古堡想要翻修到大型现代博物馆的基础设施水平,自来水,电力,游客中心。还必须保证建筑整体风貌不受影响,最少的追加投资也要再投资7000万欧元以上,如果要在一年内完工的话,可能再追加2000万才比较稳妥。”

    “小姐,您是觉得不合算,要我推了是么?”

    “其实……”

    艾略特嘴上挖苦归挖苦。

    她内心还是觉得,这笔买卖其实还是划算的。

    不管怎么说。

    这也是汉诺威亲王曾经的王宫。

    这一代汉诺威亲王是韦尔夫王室家族首领,威廉二世的曾外孙。

    要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都绕一圈,还能和奥勒沾一点表亲。

    他也和曾经的哈布斯堡家族沾一点远方亲戚。

    不过同样是一战崩溃的帝国。

    从魏玛开始,德国就远比奥地利对待贵族群体宽容优沃。

    虽然本地政府不承认。

    可汉诺威一系至今仍然可以在媒体场合公开被称作亲王。

    不像安娜这种会被法律严格要求,连中间名的冯都禁掉了。

    但反过来说,论财富传承,伊莲娜家族可比汉诺威亲王有钱多了。

    奥勒说他的表姐是奥地利大地主婆,并非空穴来风。

    但是有一点。

    安娜虽然不缺土地,甚至她也不缺城堡。

    不过除非把她所住的庄园拿出来开家族美术馆。

    否则很难再找到另外一处如马林堡一样华贵、精美、面积足够大的历史建筑出来了。

    除非意义很重要或者很华美。

    否则。

    多数童话故事里那些少女想象的粉红色城堡。

    其实都是很累赘的产业。

    没有水,没有电,遍地蛛网,墙上灰扑扑的往下掉土渣,使用价值很低。

    欧洲根本不乏家里在巴伐利亚乡下农间有个城堡不住,天天在柏林租小公寓骑个自行车送披萨的落魄伯爵殿下。

    连伊莲娜家族所拥有的那些乡间城堡地产。

    绝大多数能租就租。

    没人想要就改做爱彼迎民宿让国际游客尝新鲜去了。

    她和海伯利安先生最开始认识,就是因为这位大网红租了一栋她所有的灰扑扑阴森的歌特式样的城堡,去拍探险视频。

    而马林城堡就属于既意义很重大,也很华美的罗曼风格宫殿。

    虽然它的改造费用很昂贵。

    不过能被精打细算的政府部门花了几千万欧元改造修缮。

    修的州政府都快要修不起了。

    比起那些花十万、二十万欧都没有人要乡间中世纪骑士土堡,何尝不是一种高文化价值的体现?

    美术馆、博物馆领域。

    优秀的建筑和优秀的藏品,能产生1+1大于2的效果。

    就像人们一想起卢浮宫,除了会想起《蒙娜丽莎》和《断臂维纳斯》以外,立刻还能想起那座文艺复兴式样的恢宏宫殿以及宫殿前由贝聿铭先生所设计的水晶金字塔。

    它们都已经成为了整个西方艺术的象征。

    宫殿是高规格博物馆的血统证书。

    一所能建立在文化保护建筑上的博物馆,其本身就像是一匹带纯血马血统证明的赛马一样。

    注定了它的影响力不会低。

    很多世界上最牛气的博物馆,都是建立在旧时代宫殿之上的。

    比如说梵蒂冈博物馆是教皇宫庭,卢浮宫是法王的寝宫,俄国艾尔米塔什博物馆是叶皇的行宫,毕加索美术馆原址是里贝拉的一所中世纪的宫殿。

    还不能忘了东夏举世闻名的故宫博物院。

    大英博物馆就因为总部就因为是新建的,被法国人笑呵呵的嘲讽了不少年。

    当然。

    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除外。

    北美土老帽的东西嘛。

    没人会嘲讽。

    欧洲表亲只是很宽宏的对于这些没文化底蕴的牛仔们表示了怜悯。

    “我们未必会花很多钱。算算这些天收到那些来自画廊和《油画》方面的捐款,以我们如今的现金储备,应该是能覆盖掉改建花销的。”

    艾略特担心自己用力过猛,把小姐说的改变了主意。

    “我提出了这些问题,只是觉得既然马林堡对下萨克森州政府来说,是個修修不起,卖卖不掉,这种历史建筑又不可能随便出售给哪个商业公司,完全是个烫手山芋,我们吃定他们了。”

    “至少可以要求对方提供一笔低息贷款,再要求对方把马林城堡和A2高速之间一条5公里左右的乡间连接道路重修一下,最低程度应该要扩建成四车道……”

    “这些事情我们一会儿再谈。我说的不是它。”

    伊莲娜小姐摇摇头,“我指的是Scholastic集团颁奖的事情,帮我推了吧。”

    她推着轮椅转过身,把手机放在一边,看着窗外。

    突然之间。

    安娜就对几千万欧元成本的改造方案,暂时像是失去了兴趣。

    女孩默默凝视着庄园窗外的花圃。

    “哦,哦哦,好的。”

    艾略特用力的想了三秒钟。

    才在脑海的犄角旮旯的深处,挖出了小姐说的事情。

    美国的出版集团最喜欢蹭热度。

    它们看重舆论、快速反应的商业信条。

    不仅表现为布朗爵士演讲时,Scholastic集团掌门人几乎已经放弃侦探猫了。

    同样也体现在等安娜演讲完掌声如潮的时候。

    掌门人又立刻敲定了获奖提名的人选,还很见风使舵的发来邀请,询问安娜是否愿意担任本次颁奖晚会的嘉宾。

    艾略特都快要把这一把这一茬忘了。

    她没关注集团的公告,不知道侦探猫获得了提名。

    而无论是如今安娜在舆论场上的热度,还是她重返《油画》杂志,担任了视觉艺术栏目经理的重要职位。

    类似的出席艺术节、双年展,担任嘉宾的活动。

    这几天接到的没有十宗,也有八宗。

    连威尼斯双年展的组委会都发来了邀请。

    只是安娜以《油画》的编辑不适合担任艺术展的评委的惯例,回绝掉了。

    美国奖项在欧洲受重视程度本来相应的要低一些。

    奇怪?

    安娜小姐似乎表现的有些反常。

    即使看到了公告,艾略特这样的身边人也会觉得……对方似乎对侦探猫本人的关注程度有点太高了。

    不止于一个欣赏的画家,或者用来扇布朗爵士脸的工具人那样的简单。

    顾为经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柄金属钥匙。

    扭动门锁,打开了大门。

    今天下午素描老师瓦特尔有提高班的课程要讲,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顾为经径直走入里屋的套间。

    金黄的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了工作台上,空气中漂浮着各种颜料被金黄色的阳光熏烤的发干的松木和甘油混合在一起味道。

    微微苦涩。

    谈不上好闻或者难闻,如果你问美术生“艺术创作”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就是这样盘绕在鼻尖不去的气息。

    瓦特尔教授将办公室大门的备用钥匙给了顾为经一把。

    欢迎他在有空的午后,或者同学们在上提高班的时候,自己跑过来练习。

    这星期。

    顾为经几乎每天都会跑过来花两三个小时,完成一幅水彩画的练习。

    从重复平涂,到一些锻炼色彩搭配的简单风景。

    完成后就把画留在这里。

    瓦特尔老师会把画收走,留下一张便签,然后像批改家庭作业一般,指出练习中间存在的不足。

    如此循环。

    顾为经昨天尝试用红黄蓝三色混合出的低饱和度的灰色,配合留白液,尝试画出博物馆岛廊桥下方波光粼粼的施普雷河的一景。

    表现水波,表现镜面,表现阳光。

    无论在油画、中国画、还是在水彩门类里,这都已经属于比较复杂的组合画法的一种。

    顾为经在工作台上找到了瓦特尔所留下的便签。

    上面仅有简简单单一个“好”的评价。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德国老师的水彩水平从经验总值上来说,仍然领先顾为经些许。

    可能教给顾为经的水彩画法理论,从平涂到渐变晕染,已经都在前几天抽了一个晚上给他上小课过了一遍。

    一旦顾为经开始逐渐上手以后,能在练习中给他的建议就不多了。

    每次留给顾为经的便签上的批语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最开始第一天。

    好几张便签上还写满了怎么控制颜料的饱和度,提点他怎么用水彩画笔压着颜色的边缘,反复拖动来柔化边缘。

    后一天。

    就只能提出些表现雾浓浓的气氛的时候,钴蓝和生赭可以提量一分,而永固玫瑰红的剂量可以再少一分。

    第三天更加精简笼统。

    ……

    瓦特尔在为了顾为经水彩水平的提高以及他所拥有的对色彩、线条、结构这三大项的美术底子深厚程度而暗自震惊的同时。

    他也无奈的发现除了认真的把这些水彩练习画全部收起来以外。

    瓦特尔已经很难再提出非常有建设性的评语。

    顾为经的作品当然还远远没到让观众们觉得完美无瑕的地步,德国人能看出些不完美,不和谐的地方。

    可要是让他清晰的指出问题出在了哪里,并提出妥善的修改建议。

    不好意思。

    瓦特尔清楚,这太高看自己的水平了。

    他不是曹轩,也不是林涛或者酒井一成。

    接近4级职业水平的学生,并不再德威所雇佣的老师日常可以指点教授的业务范围之内。

    所以到了今天。

    这个再次临近周末的午后,顾为经发现工作台上留给自己的便签,只剩下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好”的评语。

    其实顾为经是否还要跑到瓦特尔的办公室里画画,在技法提高上已经不太有意义。

    不过瓦特尔这里这张可以标准15度角倾斜的工作桌是特制的。

    这玩意不是哪里都有的。

    顾为经已经在网上订购了一只可以手动调节角度的画架,在画架到货之前,为了不耽误练习进度。

    他还是习惯于翘课抽时间来到对方的办公室里,打磨自己的水彩技巧。

    这也是顾为经每天在学校期间,最重要的任务。

    他将书包放到一边角落里的地板上,从柜子上取出一张热压细纹水彩纸,用美工纸胶带固定在工作台之上。

    望了一眼寻常就放在桌子上的博物馆岛的照片。

    然后又打开系同经验值面板看了一眼——【水彩画技法:lv.3半专业(951/1000)】

    便低头开始打稿。

    顾为经今天的打的稿字和以前练习时打的线稿都不一样。

    他没有打廊桥的稿,也没有打水面的稿。

    廊桥的平涂练习,顾为经练了两次,就画熟了,已经很难再有多么大笔的经验值快速入账。

    不画水面的也是因为这对他跨越水彩技法的瓶颈帮助不大。

    原因和廊桥恰恰相反。

    水面的光泽放射,平湖与迅流,各种雾气表现的生动实在太难了。

    顾为经驾驭的不太好。

    纵使瓦特尔老师在便签上给了他一个“AboveExpected”的好评语。

    可自己最了解自己的水平。

    无论是画画时那种吃力的感觉,还是系统面板上几个小时练习下来,总共寥寥无己的经验值提高。

    全都说明了。

    顾为经用晕染渐变的手法画水面,单纯的也就是能画,能拥用这种技法的知识理论而已。

    距离画出佳作,还有挺长的距离要走。

    画光影的变化比平滑的廊桥复杂微妙,比水面的涟漪又较为简单的天空。

    恰恰好是应该是能给自己带来足够的挑战,又不会太吃力的题材。

    水彩里的云有两大类形式。

    一种是暗背景上的明亮云朵,要点在于控制用笔的柔边练习,难点在于让云表现的像是一团蓬松棉花,不能有过于明显的笔痕。

    另外一种反过来。

    明亮背景上的暗色云朵。要点则在于调色,要让云朵在阳光的渲染下,像是一团朦胧的水雾。

第四百三十五章 职业水彩(新年大吉!)

    (祝读者姥爷们新年快乐,龙年大吉!)

    顾为经这次所画的云,两者都有,以前者为主,因此更加注重于笔法的练习。

    他用毛笔尖轻轻沾了点水。

    瓦特尔老师工作室里这盒伦勃朗的大师级水彩颜料才刚刚开封不久。

    看着盒子里的像小硬糖一样的钴蓝色固体颜料一点点的被在调色板上化开。

    非常的解压。

    等画的久了,这些固体颜料尤其是偏白、偏黄的那些浅色的颜料栏被笔刷弄脏以后,可能就不解压了。

    莫娜小姐就因此每次画完画,她都要非常认真的打理各种颜料盒和调色盘,收拾的一尘不染。

    脏掉的部分都要强迫症一样用小喷壶把它弄湿,然后再轻轻擦掉。

    每一块颜料和调色盘都必须收拾的干干净净,清爽可爱。

    或者干脆专为此改用消耗的更快的管状颜料。

    顾为经就没有这个习惯。

    他邋遢肯定不邋遢。

    顾为经对待画画也很认真。

    绝不至于说像有些大大咧咧的粗豪同学一样用完调色盘不洗,等过一个星期再上水彩课的时候,把凝固结块的颜料从调色盘上用指甲扣下来,冲一冲接着用。

    但也没有女孩子那种对待养护画具,如对待养护漂亮洋娃娃一样的偏执。

    固体颜料再脏,也永远只会脏表面一层。

    下次画的时候,用笔尖随手蘸掉就好了。

    他随意的一边想着,沾着颜料的大号笔刷就在画布上大面积的刷了起来。

    画云彩。

    肯定就需要先画天空背景。

    而画天空。

    则首先需要画阳光。

    白日主题的一切作品,阳光都无处不在。

    油画与水彩里几乎没有纯蓝纯白的天空,德威的老师以前讲绘画原理的时候,就反复的强调过——一个人完全可以不画太阳,但必须在画面上拥有太阳。

    这是在强调作品中必须要体现光线的变化。

    文学化的修辞常常使用“天空蓝的像是一匹宝蓝色的名贵锦缎”。

    但在艺术世界里,天空从来都不可以是光滑无瑕的。

    最少不可以是名贵的绸缎。

    名贵的绸缎从头到脚都被晕染的一致均匀,很多印象派的大师反而会追求把天空染的杂七杂八,阳光支离破碎的感觉。

    绘画时。

    打印机一样机械均匀的喷色,就失去了属于自然的灵动,落入下乘。

    太阳是否挂在你的画上不重要。

    是否有色彩变化很重要。

    可以是日出东方尚未露出海面,可以是日暮西沉,已经沉入山线以下,可以是阴天雨天,还可以是恰好一块云彩恰好把烈日给遮住了……

    总而言之。

    你可以有一万个理由,不在画布上完完整整的呈现出太阳的原貌,事实上,太阳本身并不好画。

    画布、水彩纸不是激发亮度能够超过1200尼特的LED显示屏。

    受物理性质的制约,所能呈现出的明暗对比度最高也被限定在了一定范围内。

    画家很难画布上描绘出太阳那般耀目刺眼的感觉。

    大家都更喜欢半遮半掩含羞带露,隔着一层纱一样的描绘出阳光的层次表现。

    优秀的作品能够凝固时间,也能凝固自然。

    观众们应该随便看一眼你的作品,就能看出图上的景物是在一天中的哪個时段采的风,季节和天气如何。

    连空气的湿润程度,精妙的画家也可以用云雾表现出来。

    阳光大体上表现手法较为简单。

    从清晨到黄昏,光线千变万变,都遵循着同一个原则——太阳是唯一的光源。

    天空的颜色永远都是以它为中心。

    从远离太阳到接近太阳,由冷色调到暖色调依次渐变晕染。

    只要把握住这一点,阳光就不会让观众觉得不自然。

    而有这样简单原则的存在,实际上减轻了绘画难度。

    月光的表现就要比日光更加复杂微妙,是皎皎孤月白,还是冷浸溶溶月,怎么表现都属于需要斟酌再三,很讲灵气的细活。

    连月光和星星都没有夜空,则是一个更复杂的领域。

    不存在根本的原则。

    画艺不精扔一块死沉沉的黑幕也可以说是夜色。

    而优秀的画家,却也能在有限的暗光条件下,画出多种复杂光源影响下的层次变化。

    比如梵高以灯光为光源的《夜间的露天咖啡馆》。

    又比如女画家卡洛尔的《雷雨天的老教堂》,那种很有流动感的,色彩纷呈的雨夜雷云。

    经过了临摹老教堂的进阶锻炼。

    顾为经现在表现起白天天幕的灵动感来,同样得心应手,此外,他连续几天练习水彩也练习出了心得——

    “让地心引力发挥魔力。”

    水彩画平涂的秘诀永远都是让重力和水进行做功,不是画家。

    顾为经每一笔都使用大号的笔刷蘸着很稀很轻薄的颜料。

    动作迅速而果决。

    他为了拉出长长的宽大笔触,甚至不介意让笔触超过被胶带所固定留白的边界。

    瓦特尔教授经常在上课时明目张胆的大搞职业歧视,讽刺油画画家都是古板的粉刷匠。

    如果只看平涂的话。

    顾为经的个人心得里,水彩反而比笔法细碎繁秘的印象派临摹,要像粉刷匠的多。

    可有些时候,绘画的原理就是这样简单粗暴。

    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繁复技巧。

    一顺破万法。

    用大笔触一秒钟时间所拉出的自然流淌的颜料色彩,反而要比你用小号勾线笔,花费二十倍时间吭吭哧哧所画出的那些自认为细腻的线条,更加出彩生动。

    在技法里勇敢的做减法,也是另一种为画面效果增光添彩的方式。

    照片里的拍摄时间更加近似于早晨。

    太阳的位置很低,天空中的色彩变化非常强烈。

    顾为经构图时,就把天空的色彩由上到下,从冷到暖,拆分为了三个主色调。

    最上层是暗色的钴蓝。

    到中间三分之二的区域,占比最大的颜色变为了永固玫瑰红。

    到了下方越靠近太阳的地方,颜色也相应的越亮。

    画作最底层。

    阳光已经变为了偏向亮黄色的印度黄……照片上来看水汽较重,云彩较厚较低。

    所以顾为经判断,还没有到使用饱和程度更高的柠檬黄的地步。

    晕染天幕只是这幅画的最下层的背景。

    要觉得还不够亮的话,等一切主体景物都画完以后,在太阳的区域和云彩的高光处,简单单独补上几笔柠檬黄做为修饰,也就大功告成了。

    平涂完天幕。

    顾为经打开了系统面板,发现水彩经验值变为了【Lv.3半专业(956/1000)】。

    顾为经笑着歪了一下头。

    一方面是因为临近瓶颈期,另一方面是平涂法对他太基础的缘故。

    面板上的经验值只增加了小小的一点。

    “经验值还加了5点呐,不错。”

    他现在心态比以前画紫藤花的时候好多了,有静气,体悟画画过程本身,要比面板上经验值的增加更重要。

    他只是随手看了一眼,就关掉了面板。

    喝了两口水,在心中揣摩了一下接下来的构图和笔法,又随手拿过瓦特尔教授放在桌边的一本日本水彩大师铃木辉实的厚部头《让水彩画达到极致的调色方法》从上次看到的位置继续翻了翻。

    等那一层天幕颜料干到可以在上面作画的程度以后。

    他就重新洗干净笔,沾好了颜料。

    继续在底层颜料上勾画出云彩。

    云彩的大致色调和天空的背景一般无二,主要的差别在于,有了一层云雾的遮挡,采用的颜色比起背景,要变的更灰更暗。

    顾为经用钴蓝加上生赭调出了偏灰的颜色。

    在调色盘上抹了两下,看看感觉后,又觉得暗,所以多加了一点了蓝颜料去提炼色彩的冷感。

    相比天空。

    这次顾为经调出的颜色更加黏稠油滑一些,含水量更低。

    颜料黏稠。

    笔法干爽。

    依旧是很干净的用一笔拉出云层褶皱的边沿。

    画这种细腻边界的时候,用平头笔刷或者人造毛笔的圆头笔刷都可,各有优劣。

    瓦特尔其实建议使用和油画笔相似的平头笔刷。

    圆头笔刷更加的细腻听话,但有一个缺点在于,因为笔刷构型的原因,圆形笔刷比起平头笔刷水分的释放难以控制的多。

    这种形制的笔刷虽然使用范围最大,能展现的色彩效果最细腻,却有很多画家艺术生对它畏惧如虎。

    顾为经用几乎长的一样的毛笔是童子功,两者的持笔行笔方式有些许不同。

    可顾为经还是更喜欢用圆头笔。

    论控制难度。

    水彩纸的吸水性能再好,和几乎没有任何水珠流淌效果的生宣纸,还是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

    他以此为云彩底边,开始以此为界限,向上方晕染。

    顾为经动作慢了下来。

    晕染云彩是个细活,以半专业等级的技法水平,画起来还是一定就有的阻滞感。

    这里是水彩独有的绘画技巧,无论油画还是国画都没有。

    后两者是涂颜料,唯有水彩变成了流颜料。

    顾为经现在手中的毛笔洗干净,本身是没有沾任何色彩的。

    只有清水。

    水彩颜料除了会从高向低往下流以外,也可以往上流。

    似乎有点反常识。

    原理是颜料会在水中扩散,因此在凝固前能自发的从含水量较低,较干的区域,向较为湿润的地方自然的流淌晕染。

    通过这个原理,就可以巧妙的画出人眼所看到的底层的云彩最厚最实,越往上越暄软,越蓬松,越像是一层轻薄的光雾的效果。

    他一笔一笔的慢慢画,感受着颜料在笔端的扩散。

    顾为经不着急。

    他今天给自己定的目标不是要将水彩经验值提高多少点,而是要求自己竭尽全力的画好一朵云。

    沙,沙,沙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能听到笔刷落在水彩纸上几乎微不可查的声响,以及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运动场上的轻微喧哗声。

    顾为经开始时画的并不算好,不知怎么的,他晕染出的云层有点躁动。

    不是《雷雨天的老教堂》那种流动的雷暴的那种蕴含着能量感的躁动。

    而是单纯的画面有点脏的乱。

    云朵并没有他所希望的蓬松自然。

    渐渐的,他慢慢的把手中的画笔和掌握的理论知识结合,琢磨出了一些味道。

    “肌肉记忆不对。”

    他太习惯画油画和国画了。

    不可否认,这帮助他这几天水彩技法快速提高,让顾为经收获良多。

    但同时带来了弊端。

    他依旧遵循了一些旧有的肌肉感觉,没能完全把水彩特有的长处和性质发挥出来。

    顾为经的晕染仍然是把笔刷伸进旧有的线条内部,把颜料用毛笔“舀”出来的,而不是让颜料自然的流淌出来的。

    所以他才把云彩晕染的十分斑驳。

    晕染法的本质和平涂差不多,依旧是颜料的自然流动。

    他的运笔不能当成油画一样的涂色上色,而是构建出来一条让色彩顺着水迹与湿意自然流淌的通道。

    甭管笔触的行笔方向如何,颜料都是从浓向淡,从干燥向着水分高的地方运动。

    他太想人为的操纵颜料,晕染的效果也就变的很刻意。

    不够平和蓬松。

    “画技如心,顺其自然。”

    顾为经在心中告诉自己。

    他控制着笔端的侧沿和干颜料接触的地方轻轻的抹水,不让笔迹过多的深入云朵“底边”之中。

    毛笔的边际和颜料的边缘轻擦即可。

    一笔接着一笔的慢慢画。

    每一笔的笔痕都压在上一笔的边缘,把颜料引导的更远,也稀释的更淡。

    【水彩经验值+7!】

    【水彩经验值+12!】

    【水彩经验值+9!】

    ……

    顾为经感受到了技法的提高,像是在水中所化开的颜料一样,笔尖的凝滞感同样也微微消散。

    他没有为此特意打开系统面板分心差看。

    继续安心画云。

    终于。

    在他完成了上方和中部天幕上的几朵层云,开始专心勾画最下层,最亮,最接近太阳所在的云层的时候。

    顾为经耳边听见了系统一声截然不同的提示音。

    【水彩经验值+3!】

    【恭喜您,您的水彩等级已提升。】

    【当前水彩等级:Lv.4职业画家·一阶(1/5000)】

第四百三十六章 真实世界

    顾为经依旧没有抬头,安静的坐在工作台前继续完成这幅画作。

    半专业向职业一阶的突破多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过程。

    不像是吃了颗灵丹妙药,突然爆种,神功大成。

    若没有系统提示。

    顾为经很可能需要一两幅画的时间,仔细体会,才能感受出来到画法的本质进步。

    不过现在。

    他倒是琢磨出了一些味道出来。

    顾为经所拥有职业画家的技能不止这一种。他也早已不是第一次某种画技突破到Lv.4,可其间照样有些玄妙特意的所在,可供细细的品玩。

    云海漫漫,微风轻浮。

    指尖画下的一道一道笔痕因为旧有肌肉记忆被打破,崭新的肌肉记忆形成,开始变得圆润自如起来。

    这种感觉和职业二阶的登堂入室不同。

    和画刀画或者激活素描技能下的信手拈来,想画什么笔触就能画什么样的笔触,一丝一毫都不偏差的闲庭信步也不同。

    绘画的过程谈不上多么的轻巧、轻松。

    顾为经依然需要认认真真,全神贯注的才能够把云彩的结构表达好。

    但单看完成后的线条。

    绝无太多沉重、做作、费力之感。

    甚至能在云彩的创作中,加入一些个人的指涉性。

    他在水彩画的背后,开始有个人的情感和风格津润其中,而不只是单纯的对照教科书上的绘画指南,机械性挥舞的右手。

    职业之道就是肌肉记忆的养成。

    从此刻开始,水彩技法就已经成为了顾为经个人生活和职业工作的一部分。

    他又完成了手边一朵云。

    这一次。

    他有意的让云朵的底部边缘尽可能的不规则和富有趣味,自然的绵延出画面的边界。

    它看上去不是一朵凝固的云,而是正在遭受一阵风。

    水汽和雾气都在随风而变,顾为经将这份跃动感,注入到了的画面之中。

    “真实感和变化性都不错,这应该是我今天画过的最为满意的一朵云了。”

    顾为经认真端详了半分钟。

    对的晕染效果表示满意,这才将画笔放在一边调色盘上靠着,心中隐隐含有期待的重新打开系统面板。

    果不其然,宛如他想的那样。

    除了系统栏上的水彩技法等级已经变为了职业一阶以外。

    顾为经所心心念念的——“该技能可与“门采尔的绘画基础心得(已装备)”组合,获得限定水彩技能:《真实世界》”

    也已经从不可使用的灰色,变成了能够使用的橙色。

    顾为经选中这一行提示。

    【您是否要确定装备限定技能《真实世界》,提示,因为等级更高的缘故,该技能将会覆盖掉当前所拥有的技能——《阿道夫·冯·门采尔的绘画基础心得》?】

    顾为经选择了确认。

    瞬息之间,系统面板上的显示就发生了变化。

    他所领取的新手奖励,门采尔的绘画技法的简介和提示都发生了改变。

    【技能已装备!】

    【限定技能:真实世界】

    【品质:完美】

    【特效:你将对阿道夫·冯·门采尔的素描、水彩画法熟练至极。后世的画家啊,你是否感受到了那一丝两百年的那位绘画大师之魂,在你身上开始律动?】

    【装备要求:素描等级Lv.4、水彩等级Lv.4】

    【大师简介:他是世界著名的素描先驱者,德国十九世纪成就最大的水彩画家,也是欧洲最著名的历史画家,风俗画家之一,全能的绘画者,普鲁士的骄傲。】

    【备注:“阿道夫·门采尔,你是我最优秀的宫庭画家。因为你杰出的绘画贡献,我将在下月6号授予你黑鹰勋章,并册封你为骑士,从此之后,你将成为阿道夫·冯·门采尔”——腓特烈威廉四世】

    【备注2:该技能可每天使用1000秒,当前剩余1000秒。(剩余时间将在每天子夜00点00分01秒时刷新)】

    【备注3:超出免费使用时间后,自由经验值和技能使用时间,可以以1经验:1秒钟的比例,任意兑换。】

    “真实的世界?相比于此前的‘伱将掌握门采尔绘画基础技巧’,现在面板上的这句‘你将对阿道夫·冯·门采尔的素描、水彩画法熟练至极’这个形容好像确实是全面升级了呢!”

    顾为经仔细端详着面板上的说明。

    光看看不出個所以然,必须要亲自上手画着试一试,才能知道技能的功效。

    他不再犹豫。

    瓦特尔教授还在给学生们上课,此间就是一处宁静的不会受人打扰的绘画好场所。

    顾为经轻轻吸气,便直接激活了技能。

    无数细碎信息在他的脑海里涌动。

    好像有历史的碎尘穿越时空而来,仿佛是一捧冰雾一样从顾为经的皮肤间伸入,凉丝丝的润过全身,耳边像是回荡起了巴赫肃穆、深沉,又有灵巧的装饰音叮当作响的宏大交响乐。

    触电一样润过全身的不是冰雾,而是柏林城市宫冬季吹拂而过的冷风。

    叮当作响的不似是钢琴的琴键,而是铿锵作响的德语音节。

    顾为经对德语完全一窍不通,但他依然好像听懂了那些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门采尔,我们明年将举家搬迁去柏林,你父亲预计会和费舍尔先生一起开设一家石板刻印厂,你去学艺术,将来为家里来工作吧……”

    “门采尔,有个富裕的绅士希望你可以为歌德的诗集配画插图,并支付了30马克作为预付款,你能完成这个任务么?”

    “太杰出了,这个孩子的作品充满了上帝赐予他的天赋,他是个真正的天才。柏林美术学院将会破格招收他入学,让他来我们这里上学吧,不用交一个铜板!”

    “《腓特烈大帝全传》将会需要数百幅刻画宫廷生活的精制采绘,骑士,我为你争取到了这个任务……”

    “我想去工厂看看,那里流动的铁水,飞溅的火花,让我感受到了强大的生命力。”

    “……”

    系统面板上技能介绍上提示写道,激活技能后,你是否能感受到一丝前辈的灵魂在你身上的律动?

    顾为经真的感受到了。

    只是一瞬之间。

    又好像过了一千年。

    那些穿透历史所回荡而来的,幻觉般的幽幽叹息,从他的耳畔褪去,顾为经眨了眨眼睛。

    他下意识的重新看向手边的作品。

    刚刚让他自鸣得意的云彩,在刹那后,已经变得粗糙到不堪入目。

    就像一个考生拼尽全力,涂涂改改,绞尽脑汁,汗流浃背在一模中考到了600分的考卷。

    他可能都觉得自己发挥的超好。

    但当这份卷子拿到每科考试都无聊的睡了半个小时觉,依旧能考到690、700分的状元苗子手里。

    照样会觉得笨拙不堪。

    没有激活技能的时候,顾为经就清楚的知道,自身的技法远远称不上完美,能够打磨斟酌的地方还有很多。

    可他依旧觉得画的还不错,也不知道该怎样改进。

    现在。

    他能清楚的看出颜料在纸面上每一处不受控制的蔓延,能发现控笔时每一分不受掌控的起伏。

    哪里水浓了,哪里笔触干了。

    又哪里的行笔用笔方式方法不对,笔峰的在晕染平涂间,有一丝开叉和凌乱。

    顾为经最洋洋得意的控笔线条,在美术史上最被推崇,将线条能力推演练习到极致的长绘画大师面前。

    所谓的职业一阶,依然只停留在很低级的初学者地步。

    他用远比之前高出了好几个维度的经验和眼光审视同一幅画,原本光滑无瑕的平面,被拿到高倍显微镜以下细细审视,瞬间就变的粗糙如沙丘。

    顾为经强忍着把眼前这幅画揉成一团丢掉的冲动。

    提起笔。

    轻点慢染。

    他用笔尖点开颜料,又顺势用侧锋推开水汽。

    顾为经不再画云,而是让苍苍云海顺着松鼠毛的笔峰流淌而出。

    这一切都挥毫片刻即就。

    自如的好似小时玩闹用手指从破衣袖上抽出一朵松软的棉绒,信手抛洒向空中。

    都画完了。

    顾为经才发现,自己甚至没有洗干净笔,却完美的利用了晕染时笔尖所夹杂的那些许颜料,营造出了淡黄色的阳光从白色的云海下层映照过来,慢慢的被镀上了一层微不可查的紫灰色的感觉。

    柏林是一座工业城市。

    它不是奥地利或者北欧瑞士那种完全追求好山好水的旅游目的地,德国的空气质量在欧洲不算好。

    柏林的空气质量哪怕在德国算不上第一档的……全德倒数第2当然算不上第一档。

    各种欧洲旅游指南往往会形容巴黎漂亮,维也纳优雅,威尼斯浪漫。

    这种词汇从来都不会落在柏林头上。

    不是柏林不好,而是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只会用一个特定专有的词汇形容它——性感。

    想了想漂亮的妹子,优雅的妹子,浪漫的妹子和性感的妹子之间的风情差别。

    再加上得知它是世界的电子乐和派对之都。

    就很容易感受到柏林的城市气质。

    早在柏林墙倒塌之前。

    它就以嘈杂的电子音乐,性,无穷无尽的地下派对而闻名世界。

    很多来此旅游,搞摇滚音乐,搞现代艺术的文艺青年男女,就是为它那种有点小脏,有点小乱的沧桑感特色而来的。

    连它的空气也被染上了这种躁动的气氛。

    真正物理意义上的染上,也就是大气污染的那种。

    肯定没浓到维多利亚时代伦敦那种雾都,或者洛杉矶光化学烟雾的那种感觉。

    很脏很脏,那反而好坏了。

    照片里柏林的空气也不澄澈,轻微灰白灰白的感觉,既非呛人的烟灰,也不是澄澈的白云。

    远离太阳的地方,云层近乎是纯白色的。

    最靠近的太阳和远方地平线交界的地方,云朵则在明亮的黄色之中,隐隐约约被染上了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仔细看却又真实存在的青灰色。

    这是阳光穿过云层后,又在底层大气中少量的灰尘颗粒间发生折射,而产生的特殊视觉效果。

    朦朦胧胧,似有若无的光影罩色渲染,是绘画的过程中最难处理的部分。

    有多难呢?

    简单来说,瓦特尔教授画不会博物馆岛的写实细节,就是因为无论是技法还是调色,他都无法处理好博物馆建筑物表层最为细腻的那些微妙的光影细节的变化。

    而这些大气色泽的微妙改变。

    比建筑物表层的斑驳,更加细腻,更加考验绘画火候的多多。

    极难极难完美的写实出来。

    这种几近完全无法言传的微妙笔触和色彩,就是照像写实主义水彩画里最复杂,最困难的地方。

    没有任何一本教材能告诉你,什么样的大气污染指数,什么样的时间,什么样的太阳方位和什么样的气流风速,要对应出什么样的调色比例和用笔技法。

    和西餐烹饪指南完全不同。

    顾为经就算找遍所有资料,所有的视频教人画画的水彩课程,也找不到人手把手教你应该舀几勺几克,或者用量杯量出几滴玫瑰红或者钴蓝加在调色盘上。

    天底下的事情,最难不过凭感觉三个字。

    瓦特尔教授手边那本铃木辉实的水彩指南,有整整一个大章节上百页都在教人怎么找到合适的色彩感觉。

    从书上的翻页记号与页间的各种笔记、边角的磨损来看。

    瓦特尔教授都快要把这一章翻烂了。

    可是。

    该画不出来的时候,就是两眼一瞪画不出来,画了十年也画不出来。

    少调一次就是没感觉,多调点颜料,整个画一下子就污了。

    干净,则不自然。

    污浊,则太刻意。

    都不是照片里所体现出来样子。

    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顾为经不仅瞬间就把那种阳光在灰尘间的弥散感表现了出来,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更加可怕的是。

    顾为经发现,他甚至没有经过任何刻意的思考,呼吸之间就已然画好了。

    手甚至比脑子动的还快。

    完全是画玩后,他才越看越吃惊,越看越觉得简简单单的两笔,里面的味道实在太足了。

    这个限定技能名字叫做【真实世界】。

    在技能加持的状态下,顾为经挥毫之间,好像就能把世界的一角从照片里摘落,放入纸面之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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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大画家介绍:
“他是有史以来身价最高的插画家,也是让孩子们爱上艺术的理由!”——纽约时报。
“东西合璧,博彩众家之长,他是汉堡美术学院两个世纪历史中最光辉的毕业生。”——MartinKöttering校长。
“我们在这里见证过无数艺术家的一夜成名……今晚,这些伟大的名字中将要再度添上一位新人。”——威尼斯国际美术双年展。
经营着一家传统书画店的顾为经,最近似乎遇到了点小麻烦……
直到他发现,自己莫名奇妙的多了一个美术经验系统,于是一切似乎又都有了新的转机。
门采尔、王维、提香、毕加索……
我手拿着画笔,
大师在我身后,未来在我眼前。全能大画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全能大画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全能大画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