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假日午后
“又有一位囚徒挣脱了牢笼。”
大卫·维克托穿着睡袍,倚在窗边,看向仙台港的海岸风光。
他捏住钢笔往粉嫩的舌尖画上一道——
——弗拉薇娅·茜茜·马库斯的名字自此勾销。
“我已经听腻了你的故事,接下来的人生要靠你自己了!”
二级备战队伍很好的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包括杰森·梅根在内,灵云小队也要撤回祖拉城接受政治局的调查,回去递交战报。
流星要继续前往东南战区,他已经被攻坚队伍甩下一段距离,要追上大哥的步子。
呱呱船长和伊森大副,还有思乡号的船员们,他们变成了东马港的座上宾,把这段故事编成一首歌,在天涯海角唱了二十四个夜晚,等到浮船坞里思乡号再次跟着浪潮一起重新下水——在夏天的尾巴,蛙人带着他的伙伴们又踏上了新的航路。
当然了!还有两头辛苦载货的小毛驴!
辛苦FE204863先生为我扛了那么久的摄像机,其实他一直忧心忡忡的像个老父亲,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是那么的揪心又无能为力。
廷达罗斯猎犬的章程如此,我们在柯西视界方面如果随意干涉观察结果,很可能会导致狄拉克之海产生一片新的虚数空间——简而言之就是,这段故事对你我来说好像一本不可篡改,不可侵犯的,铁铸的文字。
当然,我明白,我也清楚,讲起这些奇怪名词,就好比意大利面要拌水泥才能好吃一样诡谲——这一切都有原因,这一切都有解释。
六十三先生在他的个人工作方面遇到一些小麻烦,他向猎犬投递了好几套处理办法,试图消除某个时空节点的膨胀现象——这是他的个人任务,可是他没办法完成了。
这个时候他需要一点帮助,需要寻找另一个时空的另一个自己来帮忙。
他的杀伤效率已经远不如FE33031,遇见难缠的穿越者,他有些力不从心。
在遥远的未来,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不过不是现在——
——歌莉娅的死亡已经盖棺定论,我们正稳步推进。
FE204863也能慢慢的,一点点照着预期,逐步来到那个料想中的未来。
按照正常的时间节点来说,枪匠这会儿还在泰野,恰好把王大民带回攻坚队。
犹大刚刚处理完黑风镇发来的求救信号,突然发现——
——歌莉娅·塞巴斯蒂安的骰子不见了。
被他当做事业气运命脉所系的法宝,突然少了一件。
这种变故使他立刻拿起混沌之卵,要联系东马港区外派兵员,要问个水落石出。
血红的肉球摊平了,露出一块号码牌,他拨号时手指都在不自然的颤抖——这种情况实在太令人不安,太令人惶恐。
“阿雪?”
混沌之卵的另一头,传来光之翼的应答。
“教长大人.”
“歌莉娅·塞巴斯蒂安呢?!我要你看住她,她人呢?让她来接电话.”
“教长大人!”电话另一边的阿雪突然激动起来:“我没能保住牧首”
“什么!——”犹大一下子怒极,黝黑的皮肤也变得通红:“混账!你说什么?!”
阿雪连忙解释道:“我实在不是哭将军的对手,歌莉娅大人不愿意离开东马港——她不想走,带着她的扈从血奴.”
犹大说话时牙齿都在打架,他实在想不明白,失去了枪匠的无名氏为什么还拥有如此可怕的战斗力。
永生者的会盟领袖从来都是经营型人才,武装安防工作等等脏活累活,都要交给手下去做——犹大根本就没上过战场,自然对无名氏的战斗力有所误判。
可是他坚信,只要枪匠一死,这牢不可破的联盟必然会出现裂痕。
为什么呢?为什么傲狠明德要选在这种时候滋扰香巴拉?
时至今日,犹大依然认为——这只是滋扰行动,就和他对尤里卡火山城的滋扰一样。最多只能算武力示威,绝不可能劳民伤财打大规模的热战。
这是傲狠明德的黄金时代,是它休养生息的最佳时期,可是歌莉娅的死,还有黑风镇里朝[点石成金]飞来的尘晶箭弹,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警告着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仙胎呢?我的药引呢?”犹大的声音低沉,语气越来越阴森。
阿雪:“呃黑暗面容已经把它”
“知道了。”犹大紧接着问:“核弹呢?”
阿雪:“我不太清楚”
犹大:“炸弹从来只有两种!一种是已经爆炸的!一种是安安静静的!还有不太清楚的?”
阿雪:“它没有爆炸”
犹大:“天哪!它落入傲狠明德手里了?”
阿雪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自从离开东马港以后,她也没收到东马港被核弹炸毁的情报——似乎一切都是风调雨顺,酒神死于非命,新来的巧克力糖果企业霸了鹊山街道,开了一家新工厂。
“您在担心MK-28吗?”阿雪连忙解释,她不想背这个黑锅,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歌莉娅已经死透——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可是对犹大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噩耗。
歌莉娅·塞巴斯蒂安是他的幸运女神,且不说未来的炼丹计划如何开展,就目前掌握骰子的中原各部,就有十七位光之翼依靠法宝护命,依靠骰子在乱世中安稳苟活。
一旦骰子失效,这些生存在一线战场收集血肉元质的打手们,他们还安分得下来?还管得住么?
“阿雪!我要你立刻去丹东一趟!”
醉心于事业的犹大有个异于常人的优点,他从来不会怪罪还有价值的部下。
他不会轻易气馁,能立刻调整心态,做出最合理的判断——
——他不去细想阿雪与歌莉娅之间的恩恩怨怨,纯粹用利益导向来控制这些部下。
“人你自己选,东西你自己填表签单,歌莉娅死了,我要你用魂威控制住丹东六个小部三个大部的洞府——绝不能发生兵乱哗变。”
“你可以尽情发挥才华,用恐吓也好,用魂威的恩典也罢,让这些授血畜牲明白,你能掌控天气,可以让妖魔在白天活动,可以恫吓四野军阀——如果事情办好了”
犹大犹豫了那么一下。
可是这点犹豫,在阿雪耳朵里,变成了仙乐。如果教长的态度果决,立刻想出备用方案,她或许还会担惊受怕,怀疑好一阵子。
“如果事情办好了,再往武灵山周边去,还有一些三心二意的骑墙派,你若是能收复他们的心——我选你做我的护命符,三根羽毛缺一不可。”
“是是的!大人!”阿雪快马加鞭,几乎感动得要哭出来。
其实歌莉娅·塞巴斯蒂安的死亡,并不是犹大最担心的事。
羽毛大人的性格桀骜不驯,将她留在身边,会影响犹大在会盟里的权威形象,送去东马港驻守仙丹洞府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弗雷特·凯撒能看住她当然最好,看不住了就想办法挑拨离间,把这两套工具一起除掉。
会盟里没有合适的接班人,这才是犹大最愁的事情。
阿雪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位青金卫士出身的授血贵族,曾经一度被犹大视为卧底,看成傲狠明德安排在光之翼队伍里的内奸。
可是她实在太忠心,太好用,杀伤效率太高了。
光是斧锋山丹秋国六万多老弱妇孺,只她一人,可以在一个冬天里统统杀光。
其人控制风雨天气的能力,可以配合光之翼突破昼夜限制,不分日夜的调兵行军,在战乱中原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支灵能军队,所有军阀都得乖乖听话——配合灵光佛祖传教办事。
犹大根本就想不通,想不通阿雪为什么要加入永生者的阵营?
有时候归一教的领袖们也会诧异,也会惊讶。
为什么他们自己都不信的东西,偏偏就有能力出众的蠢货信了。
阿雪决定跟随犹大的理由也很简单——她真的信血蝴蝶圣经。
在所有生命都融为一体的时候,原初之种变得完整,所有生灵会构建出同一个思维。
它是地球本身,是最美的生物。
同时是一,也是万物。
听着阿雪将血蝴蝶圣经倒背如流,这疯婆娘又详细给教长讲解其中典故,讲起经文解意哲学道理——犹大也会流汗黄豆头。
他只觉得一种莫大的荒谬要把自己逼疯。
会盟能经营那么久,可不是靠这本经书呀!
让阿雪晋升为羽毛,这也只是犹大的应急对策——
——时间会改变一切,时间是最强大的武器。
似乎这句话对犹大来说也灵验,在十年前,傲狠明德手下没有可靠的新生力量,只能依靠黄金一代当打之年的VIP队伍保住各个行政区,维持最基础的生存治安。
那时候是归一教的盛世,是各个零号站台大行其道,散播混乱和恐慌的年代。
灵能者的队伍青黄不接,为了应付接下来的收获季,十二元老院推了又推——根本就不敢把自家天赋出众的孩儿送给凶兽啃噬。
可是现在呢?
从十二三岁开始接受加拉哈德教育的儿童都听过枪匠的故事。
十五六岁的青年开始熟悉骑士战技,再读几年书就能转去兵团青训队伍,无论是凡俗世界后来跟上的新乘客,或是出生在地下世界的土著们,各个年龄段,各个领域的灵能者都开始冒出一大堆的天才。
这碍眼的无色石,这碍事的枪匠——
——好像死了也要阴魂不散,他的继任者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没长大就敢跑到香巴拉来撒野了!
十年前,犹大还会洋洋得意,委托法依女士从九界带回一些录像带,要看看傲狠明德处理公务时有气无力的颓废神情——这只猫咪似乎随时随地都会睡过去。
它总是忧心忡忡,要沉迷歌剧戏曲,好像朝生暮死荒淫无度的君王,整天和它那些没用的废物乘客们唱歌演戏——它越是快乐,犹大就越安心。
这代表它后继无人,这代表它即将死去。
五王议会要落入归一教的掌控之中,可是美梦终于醒来——
——他也要颓废沮丧,看着自家青黄不接的会盟队伍,受到回旋镖的狠厉殴打。
没了东洋各个行政区根据地,也就代表会盟再也没有癫狂蝶圣教培育出来的生力军。像康雀·强尼这种德艺双馨的青年艺术家,再也不会有了。
在香巴拉出生的邪恶天才们目光短浅,根本就不了解现代火器的神奇威力,不了解信息化时代的兵团神威。这里本就是犹大的养老院,要竭尽全力降低管理成本——对于犹大来说,这是无解的难题。
他只能等待,等待形式逆转,等待傲狠明德再次虚弱。
要熬死傲狠明德的战士,把小子熬成老子,把老子熬成一片荒坟——再慢慢去腐化他们的青年队伍。
好猫咪被两组快刀的后勤兵员带回九界。
它回到五王议会时,被愤怒的猎王者结结实实揍了一顿,是疼到心里去,牙齿都掉光的狠厉殴打。
它先是对着《冠绝公约》的诸多条例,在所有内阁议员的面前朗诵全文,然后又在天枢和TRG,联合国代表面前说起MK-28的去向——阐述核爆对灵界的诸多影响。
等到牙齿长回来了,配合BOSS越狱的红姐,还有许多涉事人员全都送进了裁判所,要关至少三个月的禁闭,完全调查清楚以后再做审判。
但是至高领袖还得接着加班,还要继续工作,还不可以休息喔。
这个时候——
——黑风镇攻坚队伍的前线基地里。
尾指和拇指一起来了,他们作为攻坚队的后援力量赶到一线,越过泰野之后就是广袤中原。起初的备选作战计划里有讲到,如果枪匠搞不定桥头堡的几个妖魔,就请战王出手。
拇指老哥完全不想面对火力全开灵压外放的枪匠——所以委派尾指和无名氏的领袖接触。
枪匠好不容易度过了一段安逸闲适的日子,搞定了泰野战区部分河道的基础规划,他又一次迷上了钓鱼。
尾指也跟在领袖身边——
“——您最近气色真是越来越差了。”以女身冯佳丽妹妹示人的尾指如此说着。
江雪明先生则是两眼下陷,颧骨外突,肉眼可见的消瘦。
“工作忙,这很正常。”
尾指:“生命力也在迅速消耗呢。”
“晚上一点收工,回去还得加班交作业。”江雪明捂着脸,说起这些事情,有些甜蜜也有些无奈。
尾指:“看来您夫人似乎舍不得您?”
小七压根就没打算饶过雪明——
——这两个月的修造水路航道的时间里,她找准机会搂住丈夫就开始钻营下棋技巧。
她深深爱着这个男人,爱得死去活来,爱得不能分开一秒,几乎忘了反恐大事,变成一个任性的小姑娘了。
没了四个孩子来打扰,在香巴拉的异国他乡,她难得收获一段蜜月时光。要知道此前七年,夫妻俩大多都是出生入死。
“不不不”雪明连忙解释道:“我也舍不得她,我舍不得”
尾指:“哦”
江雪明连忙拉杆,钓上来一条小鱼苗,又随手放了回去。
“她给我带了点存货,太吓人了”
尾指:“存货?”
雪明一时出神,回忆起妻子的模样。
“身上只裹着一层纱裙,天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艺术品?蚊子隔着衣服都能叮到她的肉——我拒绝不了。”
“停一下!停一下!圣父!”尾指年纪还小,她不想听这些,连忙放下鱼竿跑走了。
等到这小姑娘跑得没影——
——枪匠连忙把尾指的鱼竿拉起来,扯出一条体长七十多厘米的大青鱼,收到自己的水桶里,脸上浮现出纯洁善良的健康笑容。
“我不管喔!”小七蹦蹦跳跳来到水库边,穿着一套泰野布坊的时尚新品,复古也是流行,“今早你十点就走了,我没睡够。”
枪匠连忙展示水桶,这一整天他就钓上来一条,还是从尾指鱼竿薅来的。
小七歪着脑袋,唇红齿白气色极佳,仿佛回到了十七岁。
“嗯,那你手给我嘛!让我抱一会儿!”
雪明求饶道:“我等会去东头打个窝——过几天就要上路了。”
小七嘟着嘴,小声嘀咕道。
“那你把手指头给我,让我牵一会儿。”
江雪明颇为无奈,掏出求生刀把指头割下来,用万灵药再长一根,交到老婆手上。
“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你还真给呀!我就想牵个手!”小七干脆蹲在老公身边:“疼不疼呀你!?”
江雪明无辜道:“你一定要,我就给咯。”
“抓走抓走抓走!抓走!”小七搂着雪明的肩,把手指收进衣兜里,拽着丈夫往干草垛里拖拽。
“哎!哎!!哎哎哎!”雪明连忙放下鱼竿,也不好挣脱。
只听草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脱衣服!”
“别啊!脏!”
“听话!~我都不嫌脏,你天天往水库跑!嫌个什么呀?”
“哈哈哈!别挠我痒痒”
“快快快快快,急呀!我好急呀!小猫咪就是要被妈妈吸的唷!”
好了!打住!可以了!
摄像机留在外面!对对对
只有芬芳幻梦和冷酷杀手,只有这对小猫咪捡起了鱼竿——
——它们重新坐上板凳,互相注视着,紧接着深深拥吻。
第二章 哀宗皇陵
枪匠再次带上行李出发了,目的地是距离泰野郡九十三公里外的一处无名渔村。
他要沿着这条水路继续北上,绕开战火连天的铜河诸国,在中原周边继续收集情报,为后续快刀队伍当探路先锋。
这次依然是单兵深入敌后,孤身一人上路,雪明换上一身朴素的僧袍,担起行李与妻子道别,登上船以后,就看见小七依依不舍的眼神。
雪明:“有事情,我一定摇铃。”
小七比着大拇指:“我开战甲来救你。”
没有说再见,也不需要说再见。
按照雪明的个性,要是真的遇上生死攸关的大危机,他摇人的速度比谁都快。
此次同行的人们,还有福亚尼尼和比利,以及苏绫老师——这三人另有任务在身,与枪匠乘同一艘观光船往西北方向去。
两个工匠学徒与师娘挥手告别,福亚尼尼回到舱室里,扯着比利大哥的衣袖低声说。
“喂比利,克罗佐元帅派咱们两个小虾米来执行这个搜索任务,是不是有点冒进了?”
比利连续几天都没睡好,自从来到大夏东南,又潮又热的夏季海风让他上吐下泻,这几天一直在做怪梦——他梦见了法依,梦见了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女朋友。
至少在他的世界里,在他的回忆里,法依·佛罗莎琳的老家在五十一区,是一个母亲刚刚去世,需要他去照顾,需要他去呵护的波斯姑娘。
“比利大哥?比利?”福亚尼尼见大哥不应他,加大嗓门嚷嚷道:“比利!”
比利小子依然缅怀着这段感情,他无法对抗这种心魔,很难走出来——他目光呆滞,后脑已经长出白发,原本长相凶恶五官硬朗,痴傻的神态使他迅速苍老,像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阿叔。
“比利比利比利比利比利!”福亚尼尼受不了啦,干脆趴在大哥背脊上碎碎念。
比利这才清醒过来,放下手边的行星齿轮组,那是他用来模拟变速箱运行做的模型玩具,常常握在手里把玩。
“哦!哦哦哦!”
福亚尼尼阴着脸,凑到比利耳边:“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呀?”
比利小子立刻应道:“不好意思,你刚才问什么?”
“我说!”福亚尼尼满腹怨气:“克罗佐元帅把咱们从战情中心调出来探路!是不是太看得起咱俩了!”
这么说着,小弟盘腿坐在比利大哥身边,低声议论着。
“本来我就想呀,作为攻坚队伍的机械师,来到香巴拉的工作就是修车造楼挖壕沟,最多也就铺个地区电线,搞电台电力工程——没想到这一回,元帅居然要咱俩跟着VIP一起执行探索任务”
“我才二十七八岁。”
福亚尼尼拉下眼皮扮鬼脸,偷偷朝隔壁舱室的方向吐舌头——这个角度,枪匠和苏绫是看不见他的。
“路上保不准会遇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仙人呀,妖兽呀,授血怪物呀!化身蝶唷!”
“我去对付授血怪物?真的假的?”
比利的求生意志没有那么强烈,他和福亚尼尼唯一的区别,也就是有一部分授血扈从的属性——与正儿八经的授血贵族不一样,授血扈从的含人量非常高。
早在玫瑰教时期,玛丽圣母手下就有不少授血扈从——他们不怕阳光,能够为主母代办许多事,方便在人间行走。与“圣血”不同,这种贱血不具备授血贵族的超能力。
比利的肉体不能超自然再生,也没有贵族们的强壮体魄,没有惊人的指力握力。除了一点点灵感灵能的微弱增幅以外,贱血还会大幅削减智人的寿命。
对于贱血种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正式执行授血礼仪的时候,维塔烙印和圣血的排异反应不会那么严重——不需要任何适应期,就能立刻开始工作。
克罗佐元帅早就知道比利的小秘密,让这位工匠长期留在黑风镇,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快刀的战士们都具备澎湃灵压,保持备战状态的枪匠更是能让授血之人整日胆战心惊坐立不安——比利小子身上的热病就是这么来的。
自从苏绫带回东马港的消息以后,克帅就一直关注着丹秋国的动向,在地缘政治层面,斧锋山这个鬼地方占据中原铜河四道天险——地形地势得天独厚,月牙斧刃一样的西北山麓隔绝了大部分外敌,东南一侧山口喉道逐渐缩小,在高地建立观察哨,进犯之敌一览无余。
整体山脉绵延数百里,乱世军阀建起十六国,就有七国与丹秋接壤,是兵家必争之地。
克罗佐几乎想都没想,立刻认定丹秋国就是犹大的藏身地,达格达之釜想要灌满元质,必须落在斧锋山脉里,夏邦全国的仙胎仙丹都能同时往中心输送。
克帅交付给福亚尼尼和比利的任务,是前往两百多公里外的哀宗陵探查当地的矿物资源。
珠泰合战结束以后,快刀在这个地方发现了大量的辉石储备,还有许许多多锂矿镍矿和铅汞矿物。
夏哀宗的陵墓原本选定在夏中平原铜河流域的第三支脉,这座坟修了二十六年,但是最后搁置了。
这位皇帝劳民伤财大修大建,起初要搞铅汞仙丹求药长生,但是犹大从来不打算帮皇帝巩固永世皇权——因为死不掉的皇帝容易让皇朝死掉。
后来哀宗找到骨肉长存的办法——往陵墓里灌水银能保持尸身不腐,哀宗就去难为陵墓工匠。
结果复杂的墓道墓室还没建完,老皇帝就撒手人寰——
——如今哀宗陵也只是一个地名,说的是七八十年前因为运河打通以后,修皇陵带来的经济发展而兴起的一座小镇。
镇上的居民大多是造墓队伍的后人,也有不少方士和风水师在此安家落户,有人的地方自然会形成聚落村庄,皇陵搁置以后,这里也渐渐衰败,只有漕运营生偶尔会唤起一些生气。
说起这个斧锋山和哀宗陵的关系呢?其实这一回,苏绫的任务是刺杀犹大。
有可靠的线报表示,自歌莉娅·塞巴斯蒂安伏法受死之后,仙台方向诸多岛屿的仙丹洞府都出现了不大不小的混乱骚动——
——有一支队伍走出斧锋山,却没有遭受铜河周边诸多军阀势力的围追堵截。
按照常理来说,从这个鬼地方走出去的商队军队,或多或少都得和附近的土匪头子打一架,至少得交了买命钱才能安稳带货跑商。
可是这一次,众妙之门的情报网告知克帅。
队伍人马预估只有十二人,无论是水路山路,行李辎重自始至终都是六车。
这支队伍从丹南换了水路,紧接着一路往东,直奔着哀宗陵的方向去,同时在哀宗陵墓周边活动的快刀探子也搜集到了非同寻常的环境灵压变化。
克罗佐元帅敏锐的嗅到了战机,这或许是犹大正在建立新的洞府——
——但是克帅没有一口咬定这就是犹大的队伍,不过这支队伍里,肯定有永生者的高层干部在。
哀宗陵这个小镇子必然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环境灵压变化,把敌人从老巢勾出来了。
不死鸟成了枪匠以外的第二选,克帅调集组织部重新分配战术资源,把枪匠的任务行程稍稍一调整。
福亚尼尼和比利要跟着苏绫一起前往哀宗陵,至少探查清楚三处地层的矿物丰度。
苏绫的任务则是保护这两个工匠,至少查明这支队伍的真身。随时用传唤铃呼叫枪匠和快刀增援。
以枪匠的行程规划来说,想支援一百多公里外的不死鸟,也只是半天的骑马路程。
要是真的撞了大运,确认犹大的真身就在哀宗陵——不死鸟的力量能搭建一组FOB,凑够了五人小队,中原的破关开局之战,就拿犹大的脑袋祭旗。
对福亚尼尼和比利来说,去哀宗陵这么个小地方探矿,那只是他们的下限。两个小笨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顺着铜河第一江继续往北走四十来里,船舶起起伏伏摇摇晃晃,雾也越来越大。到了苏安府灵泉谷口,再走三十多里水路,雪明就提前下船,准备去渔村过夜,和快刀的兄弟接头换路引。
船上的客人们也只剩下两个负责驾船的快刀兄弟,还有阿绫老师了。
这个时候,苏绫揭开帘子回到内室,看着紧张兮兮的福亚尼尼,以及早就睡过去的比利。
“VIP大人!您好!”福亚尼尼连忙笑脸相迎,其实内心紧张——
——他望见这四十出头的“黄金一代”,却找不到这姐姐脸上半条皱纹。
对方的神态平和,气息稳定,如果一动也不动,就像蜡像馆里的雕塑一样诡异。
“有话直说。”苏绫和枪匠聊完了家里长短,问过小七的精神状态,找到些乐子——决定直接谈正事。
福亚尼尼刚要直说呢
问题卡在喉咙里,出不去了。
苏绫:“我带你们,杀犹大。”
“啊?!”福亚尼尼愣了那么一会儿。
比利从梦里惊醒——
“——我?杀犹大?”
待到苏绫老师把这两人拉进队伍里,不死鸟的魂威超能化为任务清单。
夏哀宗葬身之地·犹大讨伐战
任务难度:非常简单
任务说明:我们发现了一处资源丰富的有色金属矿,由克罗佐·凡迪恩元帅亲自下令,命苏绫不死鸟携两位勇敢的无名氏战士查探情报随机应变。
必选主要任务:使用地质锤、解石锤、勘探杖核验地区三种地层的矿物丰度,它们的海拔高度具体差距需要保持在雾江水下深度一百八十米范围内——否则攻坚工程队将难以推进采集工作
可选次要任务:护送福亚尼尼与比利两人,确保完成勘探工作。
可选次要任务:查明哀宗陵地区的环境灵压变化条件,至少发回一份地质分析报告。
可选次要任务:协助VIP查明外来队伍的真实身份。
可选次要任务:杀死犹大。
备注:无名氏的干员,当你看见这份任务说明时,不要害怕,这对你来说只算小逝身手。
“我不玩了”福亚尼尼当场就丢下不死鸟的灵体卷轴,要跳河游泳去追枪匠老师。
“哎!不是,哥们儿。”苏绫咬着大拇指猛吹气,把灵体吹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从船舷外,把福亚尼尼捞了回来。
福亚尼尼惊慌失措的挥舞手臂:“VIP,我真不是这块料”
阿绫把这胆小鬼丢回船舱里,她歪着脑袋面无表情,一个劲的挠头,随口向比利发问。
“你怎么看?”
比利耸肩无谓:“我没意见。”
阿绫:“要不这样,咱们凯旋归来,我把上次那个”
“诶”
她想了想,回忆着一个月之前滑翔伞岩台上发生的事情。
“就那个,原本要和你这小子跳一个伞的妹妹,我把她微信号给你。”
福亚尼尼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懂——
——比利低声说:“我这个老弟他胆子小,说不定会拖后腿,VIP大人您理解一下,要是在皇陵周边开展勘探工作还好,跟着您一起进行情报收集活动的话”
“赴汤蹈火啊!绫哥!”福亚尼尼的脑袋终于转过来了。
苏绫十分感动,并且往船头喊了一句。
“兄弟!现在可以说了!”
比利小子意识到不对劲:“说什么?”
福亚尼尼:“别管她说什么了!哎!生死看淡嘛!不服就干!不就是个犹大!”
快刀的通信士走进来,脸色阴沉神态可怖——
——这位船夫哥捧着传唤铃译文编码表,把最新的消息读给VIP听。
“根据前线递刚刚发来的铃声电报,我翻译一下。”
“在十七号早间,快刀斥候三班的十二个兄弟,有六人跟着目标队伍进入了哀宗陵范围,过了界碑就没有回来——”
“——剩下的六人刚刚发信,又有两个突然消失了。”
“战情中心的译码员搞不懂语境语义,于是要他们重新发信,再次确认战情。”
“没有交火记录,没有弹道观测信号,没有任何武力冲突的编码传回来,也没有挂上遭遇敌人紧急状态——”
“——他们就这样蒸发了,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消失是什么意思?”苏绫问道。
通信士眉头紧皱,摇了摇头。
“很可能和降级的城市和站台一样,哀宗陵发生了一些难以预估的变数——我们的灵能者踏进这个小镇以后,没有任何机会出来,连传唤铃都不管用了。”
“这是具体的译文原件,它们是一瞬间传回来的。”
这么说着,通信士把一个纸袋交到苏绫老师手上。
福亚尼尼跟着凑了过来,要一起看。
光是第一页的信息就令人匪夷所思。
八月八日
92757丨三班六号:救救我!
91744丨三班七号: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别问了!别问了!
91111丨三班一号:再次确定目标位置,跟得上吗?
93030丨三班六号:听得见吗?你们在说什么?
90000丨三班一号:对表!兄弟!换班对表!二号接走我指挥权,其他人和我从反斜坡跟上去。
91511丨三班二号:为什么?为什么有两个班长?
福亚尼尼完全看不懂这些消息,这张译文看上去没有任何逻辑。
快刀的斥候们就像嗑了迷药,互相传达着无用信息。
苏绫指着时间一项:“排序有问题呀”
“这不是接信时间。”通信士解释道:“这是他们特地标注出来的发信时间,确切来说,这里有几百条信息,铃声几乎在短短的两分钟之内,像密集的雨点一样,同步传到战情中心。”
“可能是异常的环境灵压,影响了传唤铃的灵素虫,可是我们照着正常发信时序排版以后,它们依然连不起来。”通信士脸色凝重:“VIP,克帅刚刚收到这个消息——他给你三十分钟的决断时间,您要自己做判断,是否继续执行这个任务。”
“啊?”福亚尼尼更听不懂了,“也就是说,这些快刀的精英兵进入小镇的一瞬间,就被环境灵压逼疯了?”
“我不玩了。”这回轮到比利一个箭步冲出船舷,毫不犹豫跳下河。
同样的,他也被一只灵能大手捞了回来。
阿绫老师往兜里掏出墨镜,给自己戴上了。
“杀犹大要紧,至于这些小事情,撒撒水啦”
第三章 拆文解字
这份由铃声翻译出来的情报并不可靠,特别是它的时间标注部分。
按照快刀侦查兵员的任务执行标准来说,它不应该有那么多用来标注时间的秘文。
举个例子,就像是两个人互通信息。
一句简简单单的“早安”却要加上“早间七点二十三分四十秒发”这种前缀。
本来斥候兵员单用摇铃能够传递的信息就极为有限,到了收信者要处理信息时,这些时间有关的秘文铃音就变成了无用信息。
只要在开始行动之前对照手表,按照当地真太阳时来规划作战行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再也不需要去反复核对各个作战单位的时间了。
苏绫老师心里唯一的疑惑,也就是这些译文的真实性。
它们看上去更像一份杜撰出来的,毫无逻辑的垃圾信息。
“通篇报表没有一句有用的,好像进入哀宗陵周边范围以后,看起来斥候三班的队员们在互相通信——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是在各说各的。”
你的绫哥如此说道,完全看不出这份情报有什么实际价值。
另一边福亚尼尼大胆推测道:“会不会是永生者的把戏?他们已经发现了!把快刀兄弟们抓住,让他们摇铃发信拖延时间——给犹大争取逃跑的机会呢?”
“有这个可能。”苏绫也是这么想的。
乡间一词,来自《孙子兵法》——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
众妙之门的探子大多都来自武灵山本地,是无根树一派土生土长的练气士、炼丹师。罗平安先生可以差使这些大夏土著入乡随俗,深入各个村镇乡下寻找妖魔鬼怪的踪迹,所以丹秋国有什么动向,克罗佐元帅能够第一时间收到情报。
快刀的斥候队伍来到这片陌生大地执行任务,不像众妙之门的情报人员那样,他们没有这层伪装——只能潜伏在山林野地,跟踪官道水路的重要目标。
一旦这些斥候被策反,被俘虏,就变成了犹大的“反间”,苏绫担心的就是这个。
如果这些兵员发来错误的信息,是犹大拿敌间而用之——这趟旅途就变得异常凶险,要趁早撤离。
克罗佐元帅收到这些信息时,肯定也考虑到这些因素了。所以他第一时间叫停不死鸟,留给苏绫决断时间,让VIP自己来决定是否终止探索。
苏绫给出的答案我们已经知道了——
——她根本就没在怕的,超勇敢的。
和福亚尼尼与比利讲完这些事,苏绫就不说话了,等待船只靠岸,准备开始探索任务。
福亚尼尼问道——
“——VIP大人,之前众妙之门传回来的消息说,这支队伍有十二个人,哀宗陵范围情况不明,您也要强闯这龙潭虎穴?”
“如果犹大真的躲在这个镇子里,我要他的命。”苏绫做不出表情,但是从墨镜之中隐约能看见微微低垂的眼角,那种眼神充满了侵略感,“一换一不亏,能活下来就血赚。”
讲起这些事,不死鸟没有任何语气变化,她的面瘫怪病虽然使她失去了一部分“感情”,有言外之意——犹大非死不可。
“牺牲已经够多了,癫狂蝶圣教以前在各个行政区搅风搅雨。”比利低声说道:“害了多少人民?坑了多少性命?如果能在过关之前,把犹大给宰了,带着它的脑袋去扫荡中原——会少死很多人的,会避免许许多多不必要的牺牲。”
纵观全局来看,比利说的一点不错。
犹大已经被混音·REMIX迷惑麻醉,枪匠的死让他产生了局势误判,内心对军事层面的事务抱着深刻的迷信。
他不相信傲狠明德会倾尽全力在大夏打一场大规模的热战,而是更倾向于用庞贝大海来划分楚河汉界。
BOSS高调养生,犹大低调做人。
这就是目前会盟的整体战略方针,而且犹大在短时间内也从未想过启动达格达之釜,这座圣杯的力量实在太过迷人,它太强大,太虚幻,太不可思议。
佩莱里尼曾经与领袖讲起它——也仅仅只是数百年上千年前的一个离谱传说。
难道人类本身的崛起,真的是依靠一座圣杯的愿望而实现的么?
犹大不敢相信,绝不会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其中。
东马港的仙胎流产,他也不会气急败坏,反而更加关心MK28,还有歌莉娅·塞巴斯蒂安。
自始至终,这位会盟领袖最关心的,还是永生者的未来,是他自己的个人生存需求,要继续维持稳定的局势,继续维护会盟对大夏帝国的暗中统治。
只要情报保真,苏绫作为枪匠的先锋兵会立刻开始规划刺杀犹大的斩首行动,剁掉这颗脑袋以后,永生者也没有子嗣来继承这份权力——也是血蝴蝶圣经正儿八经全书完本的光辉时刻,捉迷藏的游戏提前结束!
快刀从来都没打算和中原诸国土著大开大合的钻野林绕山坳,根本没打算来一场奇奇怪怪的新式越战。在这种极为复杂蛮荒的地形里,任何作战因素都会让现代军队掉进地狱。
与混音·REMIX传递的错误信号恰恰相反的是——枪匠死了,他还有学生,还有一整套培育人才的工业流程,还有骑士战技和一系列的任务执行标准,有铁道军政改革,有百炼成钢的快刀兵团。
但是犹大死了,那他妈就是真的死了。
这个消息会迅速击溃每一个永生者的战斗意志,在这种金字塔式的阶梯权力体系下,头顶最耀眼的那颗明珠碎裂,被犹大牢牢控制住的臣子们,很快就会主动倒戈,变成毫无斗志的降兵——王大民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律,在这种高度集权的组织架构中,其优点和弱点一览无余,已经通通暴露出来,所以克罗佐和BOSS,包括枪匠在内的所有战士们都有信心——在战略层面,香巴拉战区发生的战事并不是什么艰苦卓绝的比拼较量,而是一次解放敌占区的例行通知。
胜利必然会到来,任何糟糕的战局战况都不会影响这高昂的士气。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局部战区执行任务时,需要注意的战术打法。
在处理哀宗陵的信息源,决定战术规划时,苏绫老师毫不犹豫的选择了ALLIN,看似凶险诡谲的情报文献吓不住她,因为犹大的人头价值实在太高了——杀了他一个,幸福千万家。
三个小时之后,苏绫老师领着两个小跟班在白贝码头下船,与两位船夫打扮的兵哥哥告别。
随后观光船载满了白贝港河湾的土产水鱼,紧接着调转船头,要回到雾江流域,顺流南下继续执行侦查任务。
福亚尼尼和比利两人早早换了一身乐师行头,身上的通关文牒也委托泰野官方订制好了,说是东洋而来游历四方的旅客。
苏绫老师没有带闪蝶衣,她甚至没有带任何武装,除了一箱子辉石首饰以外,就是珍贵的兽材食材和各色香料——无名氏的装备实在惹人注目,特别是折射出金蓝光线的黑色铁衣,这身衣服对于授血怪物来说,就是死神的象征。
想不动声色的接近犹大,她只能穿上一套普普通通的夏装便服,遮阳大草帽和老年干部篮球队的背心,一条宽松裤衩和大拖鞋——看上去就像个没带现金出门,准备下楼买可乐的邻家大姐。
她早早把头发束在脑后,随手从香料包里掏出一瓶香奈儿瓶装的六神花露水,往小腿上蚊子叮出来的红色丘疹喷了喷,指向码头客栈。
“走。”
福亚尼尼是一身奇装异服,看上去花里胡哨。
比利小子抱住六弦吉他,跟着他的伴唱一起进了客栈一楼。
本就是渔业繁忙的时节,客栈里没有几个活人。苏绫老师要两个小宝宝上楼歇息去,自己则是倚在曲尺柜台旁,看见掌柜的小孙儿学算盘,账房先生和厨子恰好坐在阴角乘凉斗酒,较量些围棋的谱面,争得面红耳赤。
没有授血怪物的气息,也没有异常的灵压,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正常。
交了房费以后,等到掌柜老头在后台用切金刀划开大银,提着秤满脸嬉笑的走出来。
“客官!东洋来的客官!”
老掌柜先是把碎银都解开,化为一两二两整钱,然后码成一列,推到苏绫胳膊前边。
“您点清楚,就住一夜,两间房,洗澡洗头要往白贝镇东头去,有个公共澡堂。”
苏绫:“辛苦。”
掌柜接着说:“那洗头粉,皂角也要另付钱,我这小店能收银子,澡堂归了知州手下总旗,命令镇子里的罗家人打理,他们喜欢洋把戏——只收散银票,红花钱也收的。西洋穗花钱也收,唯独不要银子和银元。”
苏绫:“了解。”
要知道东洋的游客都是内陆的香饽饽,这些来自异域他乡的客人通常身手不凡,多少是灵能大仙,出手也阔绰——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讲夏邦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仪,有些脾气古怪个性强烈的主顾,难对付也难照顾。
掌柜自然是贴心呵护,遇见苏绫这二十五六岁面相的冷淡大姑娘,生怕她在镇上受了调戏欺负,万一闹出人命来,总旗派人缉拿,原本春秋两季的例钱(保护费)又要多交一笔。
况且
掌柜问道:“客官,您可有夫家?”
苏绫:“你们这地界每隔一条街就得开个婚介所,遇见女人就问有没有老公,真的很奇怪。”
在封建时代,皇帝的财产是臣下,臣下的财产是军阀,军阀的财产是地主,地主的财产是男人,男人的财产是女人。
长了两条腿的财产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总要问清楚财产的主人是谁,才能保护管理嘛。
这种惯性思维深深根植于夏邦土著的脑子里,掌柜先问夫家,也是这个原因——
——早在上一卷的末尾,当弗拉薇娅在废墟中救出一个老太太,当时老太太问的也是“你可有夫家”,这一问,也是在关心弗拉薇娅的财产归属权。
“哦!不问,不问也不方便问。”掌柜老头儿立刻闭嘴,好奇的打量着苏绫身上这奇装异服。
阿绫:“天气热嘛。理解一下。”
白贝港的气温是三十八摄氏度,这鬼地方没空调没吊扇,仙台府的洋把戏是一点都送不进来,除了押运辎重的边防军队能把珍贵货品送到京城,其他的私人商队要和十六国的军阀土匪打交道——根本就赚不到一毛钱,路走不通,就没有任何通商的说法。
VIP身上除了背心短裤,就一条吸汗棉布做的裹胸,方便运动跑路,十分清凉。
到了白贝镇上,别说农户家里,大多富贵家庭的小姐夫人,哪怕是热晕过去了,也要穿着得体,裹着绢丝布衣遮羞盖丑。
苏绫一直都没说话,也不打算问下去。因为她问得越多,落到敌人耳朵里的情报也会越来越多——说不定三人下船的一瞬间,就有当地军阀的探子盯上他们了。
掌柜验完了通关文牒的证章,把白纸红字都看仔细瞧清楚,拉着小孙儿去后院井口乘凉,不想让小孩子见到这东洋来的姐姐。
其实也不用问什么了——
——老头讲完话以后,阿绫眼睛里的任务阶段目标自动变化。
信息处理中
她的大脑飞转,那些简单言语都变成了意义非凡的任务指向。
不死鸟的UI灵体栏位出现了新的探索目标。
任务提示:总旗命令镇上罗家人看管澡堂,公共澡堂是提高地区宜居度的重要设施。
掌管澡堂收费项的人员不能接触银器,不喜爱银锭和银币,与加拉哈德巴拉松消毒法中喻示的授血怪物有共同特征。
可以将白贝港区的公共澡堂作为下一个调查地点。
阶段性任务目标修改中
推荐携行人员:比利先生
任务难度:非常简单
“走!”阿绫一脚踹开两个工匠学徒的房门,拉上比利一起。
福亚尼尼诧异道:“啊?我呢?”
阿绫懒得解释,这也是很多时候,她总是说“以你的智商很难跟你解释”的原因。
不死鸟给出的推荐项都是经过缜密计算的,为什么不带上福亚尼尼,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切都有“女人的直觉”在暗中作祟。
“我和他去澡堂。”苏绫说:“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呀!”福亚尼尼满脸委屈:“万一有美女看呢?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不带上我呀?”
为什么不带福亚尼尼去,好像已经有答案了。
这家伙似乎还以为自己在九界,在温暖祥和的洗浴城一条街。
于是苏绫十分干脆,照本宣科走了个流程。
“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呀”
第四章 匪夷所思
走出鸿祥胡同口,再往西北去四百多米,就见到罗家大澡堂的招牌。
这是一家坐落在矮丘热泉盘山道路旁边的大木屋,门前有两个小孩子做揽客帮工,见到东洋来的客人也十分热情,拿起毛巾和香粉来迎客。
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凑到比利身边,模样乖巧可爱,讲起话来娇滴滴的。
“哎!这位客官,是来洗澡的吧?还请您稍安勿躁,恰好到了放工换水,渔民们都走得七七八八的好时候。”
比利本来心情不好,见到这精气神十足的幼儿,又有些心疼——
——这地方可没有违法童工的讲究,比利这位打假斗士以前和各种各样的非法企业斗智斗勇,买保险和黑心商家赌命,见不得这些事情。
另一边揽客的小妹妹也是如此,招待苏绫老师的姿态神情是标准的商业假笑,态度温柔语气缓和,只怕惊走了贵客,处处都透着熟练老成。
要去细想——这罗家大澡堂的门前,或许在几年前就站着这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来来往往的客人们或许会厌烦成年人手里的毛巾香粉,会抱着怀疑警惕的戒备心。
可是小孩子总是天真无辜的,总是平易近人的。
没等比利想完——
——苏绫老师开口问道。
“费用怎么算呢?”
小女娃笑眯眯的说道:“男宾一位二钱,女宾一位八钱。”
苏绫:“女人洗澡这么贵?”
小女娃好似川剧变脸,委屈巴巴的解释道:“要伺候头发,要选上好的猪毛刷来清洁身子,要有单独泡池,如何能便宜?客人,您要想啊.”
“女人的身子娇贵,庄稼汉比得么?他比不得”
另一边小男孩慌张解释:“不”
小女孩往同伴这头瞟,似乎是翻了个白眼。
“怎的?你要坏我生意咯?”
到了这里,比利终于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氛围。
这俩门童似乎不是一路人,总有种暗地较劲的意思在。
男孩欠身行礼,女孩就要挽手扶衣。
男孩拍须溜马,讲比利大哥的英武帅气。
女孩莺声燕语,说苏绫老师的潇洒秀丽。
“啥情况?”比利凑到苏绫老师身边,低声问道。
苏绫:“你看他俩血条。”
这澡堂里里外外都不对劲,就从这对小童的血条开始——
——起初他们脑袋上的[生命值]栏位是灰色的。
这代表[不死鸟]还不能探明他们的真身,无法确定敌友关系。
到后来,俩孩子的脑门上就互相冒出[好感度-1]的标识。
到了最后,偶尔冒出点微弱的灵能潮汐,苏绫的魂威在第一时间把这俩根血条变成了[黄色]——是暂时友好的敌人。
[元质分析中.]
[由于环境因素影响,你无法得到目标的信息素,香粉的气味浓烈,严重影响了你的嗅觉。]
[一号目标:种族不明]
[一号目标:性别·男]
[一号目标:受到魂威影响的特殊个体]
[二号目标:种族不明]
[二号目标:性别·女]
[二号目标:受到魂威影响的特殊个体]
[一号/二号:真实年龄无法探知]
[元质分析结果:罗氏澡堂的两位迎客门童体内散发出来的灵能潮汐已经具备魂威的特征,他们受到魂威的影响,无法确认魂威的具体效果,需要收集更多信息。]
苏绫老师用不死鸟同步了这些信息,送到比利小子眼前——[不死鸟]化为一张灵体光幕卷轴,映出一行行字符。
“难道澡堂老板给这俩孩子洗脑?强行命令他们来接客的?”比利看明白这张元质分析报告,怒从心中起。
“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行动起来。”苏绫倒是十分果断。
她抓住小女娃的胳膊,就这么咬了一口——
——没有尝到授血怪物的臭味,汗液里的信息素也只有惊慌和爱意。
至于这个爱意,是非常明确的,赤裸裸的对金钱的索求,对幸福的向往。有一种甜到齁的腻。
“哎哟!”小女娃看着胳膊上血淋淋的牙印,实在搞不懂客人到底发了什么疯。
她也没有哭,没有惊声尖叫,仅仅是尴尬的笑着。
“客人您是炼丹师么?要尝一口人肉?”
在大夏,炼丹师从来不是什么正经修仙者,无论哪种仙丹,最好用的药引还得是人肉,辨识元质的方法有千万种,最直接管用的还是“尝一口”——苏绫跳过了无用对话,直接用啃咬的方式确定了这对孩童的身份。
[元质分析中.]
[种族:智人]
[年龄:十二周岁]
[受魂威影响的个体,具体效果需要更多的线索。]
“带我去见账房先生。”苏绫二话不说直入主题,既然这两个孩子没问题,那么照着[不死鸟]给出的提示来办事,找到不乐意接触银器的账房先生再说。
女娃娃先是被客人咬了一口,还在气头上,又听见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总归有点不乐意,要讨个说法。
“好姐姐您.”
话音未落,苏绫从携行包里迅速掏出二十张猫咪钱,点钱的手法干净利落。
“给,两千,够不够?”
女娃连忙挤出笑容:“够了够了!您随我来”
苏绫老师跟着女娃进了澡堂内室,比利也想跟进去,不过他不太能理解这位VIP的行事作风,这一言一行都像极了游戏人间的[奇怪玩家],好像能跳过的对话全都跳了,能直接解决的问题就从来不绕弯问话。
听BOSS和其他VIP讲过她的事,还有枪匠老师私下指导授课,谈辉石属性,也以[不死鸟]为特殊案例。
那个女人似乎能驾驭所有的石头,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到了内室厅堂,四处都是经过[不死鸟]鉴定的挂画和陶器工艺品。
这五十来米的走道,处处都是灵体文字说明。
比利的眼睛扫过去,[不死鸟]立刻显现出详细内容。
[龙游毛竹:别名孟宗竹,最高可生长二十米,作为该建筑的观赏梁使用,它不承重,在选择破坏建筑时攻击它是没有用的]
[挂画①:看上去像香巴拉西洋艺术家的作品,由于东洋九界的油画大多为写实风格,为了在热泉环境下保护画作,罗氏澡堂的老板只采办了一些水彩装饰画]
[备注:这幅画描绘了白贝港日出时分的自然景观,前后景别的处理相当毛糙,忽略了大部分笔触而关注光影的变化,是初学者的作品]
[挂画②:这是一副人物肖像画,用素描的方式来表示立体的人脸,画中的女人服饰华丽,身形高挑,有大量的饰品点缀]
[备注:从素描落款的行书字样来看,这是罗氏家族的太奶奶,也是稻恒县知府手下总旗任命的澡堂管理人,这座澡堂在她的家族运营管理之下逐渐发展成了今天的样子。]
木质房屋的结构墙,装饰墙,承重梁和墙纸窗花,用来通风的真窗和保持室内温度的假窗,装饰品和迎宾餐食,再到地下一楼热泉泡池入口的石台阶,环境中的每一样物件落在苏绫的眼里——就变成[不死鸟]的详实数据。
比利内心大惊,就和当初枪匠第一次见到阿绫老师那样——
——他从来没想过魂威还能有这种用法,还能当实时监控记录仪来用,它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大用,但是几乎无所不能。
阿绫老师在前方领路的时候,还特地给比利留了一串灵体做的脚印,这一道道鲜红的光幕印记就成了无光环境里最好的道标。
比利跟到柜台旁,竖起耳朵去听,再也不乱讲话了。
苏绫只管掏钱,和小女娃谈起家里长短,至于犹大的队伍?她更是半句不提,不愿意透露任何风声。
“你来这里打工,家里父母不管么?”
女娃笑道:“哪里管呀?爹娘早就过身了。”
苏绫倚着柜台,要等账房先生来——
“——挣够了钱?准备干什么?”
“哪里挣得够?”女娃笑得更开心了:“天底下还有钱挣够的说法?不都是越多越好么?”
苏绫接着问:“澡堂老板知道你家的事情么?”
“都知道”说到这里,小女娃有些不耐烦了,心里怨怪——这客人怎么问东问西没完没了的。要按照以往的情况,都是她来问话,她来撬开客人们的话匣子,如此对症下药才能讨人欢心嘛
想到此处,她终于卸下些防备,因为苏绫给的钱实在太多,这赏金小费换成银元,也够私塾学费。
于是谈吐失了心防,意志也渐渐在连番问答中变得软弱,一下子讲了句怪话。
“哎”女娃叹气道:“还不是爷爷要念书,奶奶生了二胎,我的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呀,愁嫁妆的事,聘礼一进一出对不上账,渔忙的时候他也回不来,媳妇却不满意,要挑二娃改嫁——从此兄弟俩也不和睦,处处都要钱。”
“啊?”比利没听懂。
说实话苏绫也没听懂。
两人强作镇定,互相交互眼神。
不死鸟的灵体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比利点开一看私信——
[小组信息·不死鸟:你听明白了么?]
[小组信息·臭臭男孩:这哪儿能听明白啊!这信息量都快赶上他妈的印度电视连续剧了!]
[小组信息·臭臭男孩:为什么我是这个ID?]
[小组信息·不死鸟:你自己改一个。]
[小组信息更新中——]
[小组信息·勇敢比利:喂,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略过[小组信息]的标识。
[不死鸟:我不理解,这小女娃好像在说.]
[勇敢比利:她要给爷爷凑学费,给奶奶挣养胎的钱,还有至少三个孩子要养。]
[不死鸟:她确实只有十二岁呀]
[勇敢比利:这小娃娃疯了么?净说些疯话!]
[不死鸟:还记得斥候队伍发回来的消息吗?比利?我也觉得他们疯了。]
[勇敢比利:那不一样,至少快刀的兄弟们都还能维持战斗意志,他们的语音都和作战有关,可是这个小女娃刚才在讲什么东西啊?]
[不死鸟:或许她已经习惯了——比利,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看上去十二岁,我在她胳膊里尝到的血,也确实能证明,这是十二岁的年轻肉体。]
[勇敢比利:您的意思是?]
[不死鸟:我们好像来到了诡谲多变的灵界边缘,这里离哀宗陵还有七公里,这两个小孩受到了魂威影响,原本他们都是成年人,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有一段完整人生,可是突然被这种奇怪的魂威,变回十二岁了。]
[勇敢比利:那么.]
这么一细想,也自然能解释为什么快刀队伍的摇铃信息是那么的疯狂,那么的毫无逻辑。
他们进入哀宗陵小镇以后,再也不能确定自己所处的时间,也不知道时间的流向——
——自己正前往未来?还是朝着过去狂奔?在迅速衰老?还是变成了小孩子?
他们需要时时刻刻对表发信,用时间标注信息,来保证战情的准确性,在外界看来,这些铃声就像一瞬间发出的无用狂言。
快刀的战士们多次提到了时间,可是他们也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此时此刻澡堂的迎宾门童也是这样——
——小女娃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家庭,有丈夫和孩子,爷爷奶奶还依然活着,父母已经身故。
她的爷爷同样遭受着这种魂威的控制,可能回到了幼年时期,需要接受新时代的私塾教育。
同时她的奶奶回到了青年或中年,怀了二胎不方便劳动,只能依靠这个孙女来打工养家。
她本人至少有三个孩子,在生养以后立刻被魂威调转了时间,回到了十二岁。
只有这种情况,才会产生刚才那种难以理解,好似疯人疯语的对话。
[不死鸟:她的家族都受这魂威的影响。]
[勇敢比利:这好像]
从后台走出来一个年轻貌美皮肤白皙的姑娘家,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吊俏眼面若桃花,马鞍鼻眉如新月,是个正值花季含苞待放的美人胚子。
“两位都是东洋的稀客呀!来来来!~”
比利和苏绫都感受到强烈的灵能潮汐,眼下这年轻姑娘就是含人量不过百分之五十的授血怪物。
偶尔有来往的宾客,多是身强力壮剑眉星目的渔夫,偶尔能见到一两位披着绢衣布袍快步走过的小姐。
无一例外,这里就像一座世外桃源,好像时间的概念消失了。
除了白贝港口的旅店老板,只要身上有灵能波动的个体,带有这种特征的人们——
——他们都是年轻的,甚至年幼的。
“斗胆问一句!”
苏绫决定开门见山,要这位账房姑娘亮出血条。
如果能打跪,那就直接打跪问话。
“我能用银币结账吗?”
第五章 奇特的快门声
“客官”
账房姑娘的眼神立刻变得阴沉。
“迎客的两个伙计,没有和您交代过本店不收银子这件事么?”
“所以我很好奇!”苏绫双手互抱,歪着身子佝下脑袋,四十五度角斜视着这头授血怪物——她稍稍推起太阳镜,就看见一双凌厉如火的眼睛。
“如果把银子塞到你嘴里,会发生什么事?”
“我师承武灵山无根树一派,师兄弟都是斩妖除魔的卫道士。”
“而你呢?你是什么妖精?哪个品种?”
“爱吸什么人的血?爱吃什么人的肉?”
“男人?女人?还是特别喜欢小孩子?”
“你的主人是谁?给你圣血的人是谁呢?”
“如果你不打算主动交代,那么我就只能用拳头来问了”
讲完这些话,VIP不再有任何动作,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这使账房姑娘压力倍增,她看上去完完全全被吓住了,脸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炙热的灵压好似熊熊烈火,苏绫在引动灵能时完全不像黄石人,她需要一点热情——鲜红热烈的珠宝首饰就会回应她。
维塔烙印与圣血在霎那间失衡,账房姑娘撑着柜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住。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脸上也开始长红斑,从眼角流下两行泪水,它们晕开脂粉,融化眼线墨渍,使这怪物现了原形,原本还算圆润的耳廓渐渐变成头顶的一对灰毛尖耳。
“这婆娘是头老鼠!”比利惊声叫喊。
负责迎客的两个“小孩子”看见妖怪真身,态度却完全相反。
男孩像是新来的雇工,不知道账房的事,更不知道这澡堂里到底藏着什么“神仙”,吓得喘气不止,不敢惊叫出声,低声嘀咕道。
“怎的?!难道罗家大院里都是一窝老鼠么?武灵山来的仙长?您可要救救我呀!我”
另一位小女娃——
——她反倒是劝诫苏绫,要VIP好自为之。
“仙长,这是灵光佛祖的护法神兽”
“您要想清楚,我在白贝港呆了七十多年,给罗家人帮厨,给大浴场办事——打着降妖伏魔的旗号来找麻烦的仙家,都是有来无回。”
“若是账房先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
此时此刻,趴在柜台叫灵压反复折磨的灰耗子妹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来往的客人们没有灵感,也仅仅是知道柜台似乎发生了什么,有好事之人上前想要帮忙,看账房痛苦,就想来问一问。
苏绫只是回头瞪了一眼,那人便不由自主的退到前庭回廊去,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VIP!你打算杀死她么?”比利看见台面上已经溅起一片血泊,账房妖怪开始吐血了。
苏绫指着柜台一侧的小抽屉:“你去打开它。”
比利疑惑道:“那里有什么?”
苏绫:“这头肥老鼠动不了,她一直想开柜子,似乎是她的护命法宝。”
比利顺着指引找过去,从柜子里搜出来一台造型奇特的拍立得——
——拍立得相机是一种一次性成像的快速摄像机。
它不像单反机或卡片机那样,需要复杂的化学品处理或是数码摄像显影。只要按下快门,就能立刻得到一张照片。
由于其特殊的结构,需要储存药包和转印相片,拍立得的尺寸都很大,它在比利手里就像一件
很难形容的笨重古董。
是的,对于大夏来说,它过于先进。
对于东洋来的客人们,它实在有些古老了,只有某一类追求拍立得的出片质感,讲究旅行抓拍艺术的小众群体,才会去研究这种摄影器材。
“看来你要找的东西,就是它了。”不死鸟立刻开始做元质分析,为苏绫提供相机的各类数据。
它是一台单卡单摄,利用正负片和光浆相纸造影的相机,来自2009
不,从它的使用痕迹来看,完全不像它生产批号和机身钢印所显示的20091010批次。
该相机的品牌Igood(拍立得)公司也是在同年停止生产此类相纸。
随拍随取的相机被数位相机所取代,这是历史潮流,是不可逆变的事实。
你需要关注它的出片区,这里有强烈的灵能潮汐,敌人的魂威似乎就藏在其中。
“比利。”苏绫没有急着动手查看相机,而是继续嘱咐小帮手:“看看柜台里有没有相片。”
照着VIP的吩咐,比利把拍立得挂在脖子上,挨个去探查收银台的柜面抽屉,找到八张成片——
——这些照片有男有女,都是三四岁的孩童模样。大多贴在一封黄页合同上。
比利看不明白,他不知道这些照片所指何人,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给这些不满三四岁的孩子拍照。
只是给三岁小孩签雇佣合同这件事,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
“就这些了”比利只找到这么点东西,想要再仔细查探前台的资料,就得去触碰搬运账房姑娘的身体,这头老鼠精挡住大半柜面,似乎受到灵感压力的一瞬间——她深知自己再无逃跑的机会,拼命护住最重要的几个抽屉。
“你慢慢过来,不要去碰她。离她远一点。”苏绫说。
比利原本照着VIP的吩咐做,可是看清柜台前吐血不止的授血怪物时。
——有那么一瞬间,他作为授血扈从却有些心软。
脑海之中有个影子在渐渐重叠,那是属于法依·佛罗莎琳的身影。
试想一下,那是他生命中第一个爱人,这个姑娘看起来无辜无助,需要他这样的城市英雄去呵护。
可是终有一日,犹大的羽毛都要拔除,或许往昔同床共枕无话不谈的恋人也要饱受这灵压的折磨,跪地伏首吐血不止。
当然了,我们可能没办法理解比利。
因为正在流血流泪的,不是我们的亲人爱人。
在这一刻,比利犹豫了,也仅仅是两三步走得慢了一些。
眼睛里的模糊影子,与这灰老鼠贵族互相重合。
他心里乱,就立刻走神,走了神,胸前的拍立得便撞在柜角——
——这一撞,闪光灯里的镁粉亮起。
“咔哒”一声,快门落下。
“VIP!”比利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还在担忧苏绫的安危,错把快门声听成了其他动静,错把闪光灯看成敌袭的象征。
他大气不敢喘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头。从相机的钢珠滚轴吐出一张照片。
它起初是黑色的,刚刚接受显影药包的浇洗,落到地上还是黏糊糊的。
就在这一刻,灰老鼠挣脱了灵压的钳制,被一股更强劲的力量带起——
——她迅速飞退,往身后倒退飞跑。
与后悔药的灵能特质十分相似,她先是回到内室银库,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票都“散开”,然后与空气对话,紧接着退出里屋,在两位客人的眼皮子底下像加速倒放的录像带角色,从一楼退回二楼掌柜的房间。
在苏绫观察不到的地方,这账房肚子突然鼓起,又立刻往外吐出一股腥臭的浓浆,它们全都飞回碗里,紧接着送进一台石磨盘。
老鼠精的四足变成尖爪,套上二楼花园里的磨盘绞索,来回往复的转着圈,这腥臭粘稠的脓液就变回了一条粉嫩的胳膊。
这条胳膊再次被老鼠精裹上黑布,小心捧着,倒退着要从一楼厅堂送到热泉去。
苏绫想要留下这飞速倒退的影子,无论怎样都做不到——
——她的手触碰到灰老鼠的身体,就从中毫无阻滞的穿过。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授血怪物飞退去地下一层,退回热泉浴场。
VIP二话不说跟了上去,比利没有那么惊人的脚力,他只得踉踉跄跄勉跑下楼,在昏暗灯光里辨清前方的道路,两侧墙壁还有苏绫蹬墙借力如履平地的脚印。
柜台旁,地上的相片已经完全显出影像。
更像一张叙事画,更像一次预言。
画面直指热泉的男浴泡池,在氤氲水汽之中,一把利剑穿透了苏绫的胸膛,鲜血四溅的背景中,灰老鼠倚靠在总旗大人身边瑟瑟发抖,向镜头控诉着什么。
进入热泉地窟之后,空气中的含氧量越来越低,苏绫跑得飞快,也觉得压抑。
四处都是氤氲蒸汽,有好几次她险些在湿滑岩台摔倒,勉强能跟上这虚无的幻影,虽然搞不清这魂威的能力,但多少能猜到一些基础特质——
——它与时间有关,需要拍立得或者其他灵媒道具来发动,魂威的主人利用这些道具,与授血怪物们分享这种力量。
她毫不犹豫的闯进男浴场,在客人们的惊叫声中飞跑跳跃,跟到天然热泉的餐食场所——这里气温极高,是天然桑拿区,也是餐厅所在,非常适合食物保温的地块。
老鼠精的影子退到这里就停下,她怀里的手臂像是被一把大刀干净利落的“合拢”,似乎有个受害者在此受刑,地板四散飞射的血浆又回到了这条手臂里。
漫长的时间倒流过程终于结束了,账房姑娘又恢复了神智。
她倚在热泉的地台砖石一侧,抱住这条幼弱粉嫩的人肉餐食,向河水里起起伏伏的幽暗身影求助。
“总旗大人!救救我!救救我!武灵山的臭道士来啦!”
两个迎客小工也一路跟来,随着比利一起跟到天然热泉。
男娃脸色越来越难看,瞅见账房先生怀里的手臂,立刻解释道:“您已经吃下了!怎么又吐出来啦?讲好的事情!不能反悔呀!”
比利连忙扯开这男娃的外袍,里衣背心也揭开,就看见男娃的右手皮肤特别白——显然是新长出来的。
仔细想想,应该是这小工初来乍到,拿自己一条臂膀和妖怪换了一份工作。
另一边,从热泉之中涌现出驳杂气泡,先是探出一头墨绿色的,好似藻植质感的头发,紧接着一张油腻湿滑的苍白面容在发丝之间忽隐忽现,慢慢来到灯光之下。
那是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似乎与鲨鲨一样,都是鱼人混种。
只不过这男人要更成熟,更强壮,几乎有两百二十多公分的体长。
他走出热泉时浑身还在冒白烟,好像从地下热泉深处吸收了充足的热量,几乎七十多摄氏度的水温也无法煮熟这头怪物,他的胸肌肩颈和侧腹都有洁白的鳞片,两侧脖颈各有四处腮,微微开合的腮口裂隙中,还藏着一颗颗血红的眼睛。
臂膀和腿脚都有好似甲胄一样的重叠鳍片,听见灰毛老鼠的呼唤,这位“总旗大人”就开口应答。
“就是这个人么?”
他前探身体,与苏绫不过十二米的距离,伸手指去隔空戳刺,与账房再次确认。
“就是她?”
账房不敢正面应答,好像告老师的小学生那样——受了恶霸的欺负,真的到了清算时刻,却提不起她的鼠胆,只怕总旗大人也不是武灵山道士的对手,到头来自己还得受更狠厉的刑罚。
至于那迎宾男童的手臂,是完完整整从她肚子里吐出来了——
——她又饿又疯,拼尽全力点了点头。
白贝码头的总旗官兵不紧不慢,抖落头发上的热水,抖干净腮鳍黏连的油脂,踩进浅水区泡池之后,就从水里捞起两把佩剑。
他举剑指向苏绫。
“你来找死了?”
没有报名号走流程,就这么简单。
“我说吧”迎客小妹从一楼捡到照片,看清照片上的惨象,与比利低声议论:“客人呀,您趁早机灵一些,要这小娘子听两句劝——否则也会利剑穿胸而死!”
比利接来一看,脸色剧变。
这拍立得显现出来的画面更像是一副预言图景,它就是天然热泉之中三人的站位选点,不差分毫。
如果这种魂威超能继续奏效,那么过不了多久
“噗嗤!——”
总旗鱼人手中幽光一闪,右利手佩剑凌空飞射!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不过两百毫秒的反应时间!
它贯穿了苏绫的胸膛,狠狠将这不知死活的VIP打得身体失衡,差那么一点就失力倒下。
飞剑贯胸正中死门剑突,是重创死穴再无生机了!
这个时候!账房姑娘终于扬眉吐气大仇得报,眼泪也流下来,彻底哭出声,抱住总旗的胳膊,敢委屈巴巴的大声指认,大声辩驳。
“就是她!她想杀我!她要杀我哩!呜呜呜总旗大人!她欺负我!削她脑袋!削了她脑袋!”
比利完全没有想到,这张照片居然真的能变成预言书的插图——
——它实现了,以一种非常直白的方式,血淋淋的展现在他面前。
没有什么奇迹来扭转这照片所示的“真实世界”,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办法,可以绕开它。
可是
在那之后呢?
在拍立得吐出这张写真之后?苏绫胸膛中剑以后的事情呢?
“还没死”稻恒县总旗咬牙切齿,看见僵立不倒的敌人,立刻赶将上去准备了结一击。
苏绫挣扎着,脸色依然没有变化——
——哦对了,她是面瘫。
从携行包里掏出一串红石数珠,挂上胳膊的那一刻,也是两位死敌近距离接触的时候。
比利一时语塞——
——他被鱼人怪胎的飞剑把戏吓住,完全忘记了不死鸟的存在。
就UI栏位的数据显示,苏绫的头像框只是濒死发红,还没完全离开队伍,没有死透。
红石手串套上臂膀,这位VIP的状态监控瞬间多了四个高亮BUFF。
丢人的耻辱心:你在徒孙面前被一个精英怪一剑穿胸,你很生气,八部天龙数珠的红石手串给你带来了一千两百一十七公斤的爆发力量增幅。
杀意骤起:这鬼地方当着客人的面吃人,你对此感到异常愤怒。你的力量增幅百分之三十
大脑过热:过高的环境温度使你无暇顾及其他线索,完全忽略了过场剧情,同时也使你的专注力增加了
濒死体验:当你处于死门状态时,A类加算和B类乘算的BUFF会上升135倍,这是C类数值最终结算,挺过这一关,对生命的渴望使你输出爆炸,由于胸脊要害受到致命伤,你的上肢精准度下降了百分之五十。
以上BUFF整合为:生气气
备注:IMAnger!!!我好怒啊!!!
总旗出剑突袭,要把这垂死之人彻底刺死。然后送去磨盘里当下一餐鱼食。
刹那间泼天血光四射喷溅!
比利的眼睛都叫滚烫的血浇得发热发痒!
再次睁眼细看,他就见到苏绫保持着劈斩动作走老的那一刻,突然横移了好几米,出现在热泉的另一侧了!
浅水池还残留着一道波光粼粼的浪花,那是不死鸟在冲锋斩切时带出的风压残迹。
再看总旗的身子,这妖怪依然在出剑疾刺,只不过脑袋和躯干被一股巨力砍成两半,源源不断的血浆从巨大的裂口中喷射出来!
“你竟然那么强”比利结结巴巴的问道“为什么没有躲开?”
苏绫掏出万灵药一饮而尽,胸前跟着心跳频率往外喷血的伤口也迅速愈合。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那么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挥剑振下血浆,她丢开药瓶,摘下红彤彤的墨镜,露出自信眼神,甩干净墨镜的血,又戴了回去。
“——因为没反应过来!”
第六章 她真丢人
“没反应过来?”比利一头雾水。
苏绫:“真的,我都四十岁了——体谅一下?”
“可是.他.”比利欲言又止,看着还在喷血的尸首。
苏绫解释道:“攻击高出手快命中还行,不代表我能看清这家伙的飞剑呀”
“他就这么死了?”比利还是很不理解,如果这位VIP能控制住她恐怖的输出能力,或许还能从总旗嘴里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毕竟白贝港离哀宗陵很近了,都在稻恒县范围内,当地的官兵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看这头鱼人授血的特征已经非常严重,有许多眼球生长在异位肢节,必然是归一教的小干部。
“您完全不打算留”
苏绫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做不到。我起了一剑秒了。没办法,这种情况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以为高手之间的对决一定要用魂威对轰几十回合么?我没有枪匠那样的逃跑能力,没有那个拉扯空间。”
“这敌人送来的兵器呀”
她举起手中佩剑,是鱼人总旗的兵刃。
这支精铁短剑受了巨力摧残,在苏绫的催动下连续劈砍总旗的颅骨颌骨颈骨胸骨四个肢体部分,稍稍用力摇晃,它就断成三截。
“也没有出第二剑的机会了。”
丢掉手里的破铜烂铁,苏绫这才从携行具里掏出明德遗骨,掏出众妙之门的龙头棍,好似打神鞭量天尺一样的镀钛钢条。
“小老鼠,我问你,这玩意有什么用?”
终于到了审问环节,苏绫倒要问问清楚白贝大澡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罗氏家族里住着怎样的吃人恶鬼。
她托着拍立得,来到瑟瑟发抖的账房姑娘面前,一脚踩在老鼠精的肩上,要这老鼠伏地跪下。
“这台相机,还有它的光浆相片,它为什么能让你体验时间倒流的感觉。”
“至于这个.”
苏绫顺手抽走迎宾女童手中的相片,那是她重伤濒死的一幕。
“好像还具有一点预言能力,很厉害的魂威呀”
方才这位仙人以绝强的移动力和霸道的剑招秒杀了总旗大人,账房看在眼里,却没记在心上,总有那么一点侥幸。
她先是惊惧哭丧,后来瑟瑟发抖偷偷窥伺着四处出口,直到那双大拖鞋快要踩上脸,她又开始痛哭流涕不敢说话。
“好像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苏绫捏着眉毛扮作严肃狠毒的表情:“该怎么办呢?”
“斩你一条胳膊?还给这个接客小子?”
钢尺摇来晃去,跟着流苏一起在老鼠精的天灵盖上摆动。
“还是把你绑起来,送给这个授血小子?当女友代餐?”
比利立刻嚷嚷道:“喂!VIP!这不好笑!这不好笑!”
“那还是杀了我吧!”小老鼠宁死不从。
比利惊呆了:“为什么她突然变得这么坚决啊?!”
[不死鸟]一直在实时监控,老鼠精的脑袋上时不时冒出[精神力-1]和[好感度-1]的标识,直到听见苏绫要把她送给比利当财产的时候——好感度直降50点,并且出现了[意志崩溃]和[一心求死]的两个负面状态。
[意志崩溃:你无法从这个单位身上得到可靠的消息,她的精神世界处于濒临灭亡的混乱之中,任何情报都需要缜密的思考辨别。]
[一心求死:你的逼供手法过于粗糙,这使得目标的求生意志跌破冰点,她目前可以进行处决程序。]
高亮的红点处决提示已经立起来——它像一头雏凤幼鸟,就漂浮在老鼠精的脑袋上。
只要苏绫愿意,她可以照着不死鸟的程序来行刑,姿势已经想好了,踢起这娘们的下巴,让她站得直一些,脑袋更高一点,然后一棍敲碎。
“我想.”
比利连忙提醒:“不不不,VIP大人!”
苏绫:“你看见红点了你不按?你戒过毒?”
比利:“确实戒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杀了她,咱们手里没有俘虏,谁给我们带路啊.”
就在这个时候,地下热泉里又钻出来四号精英兵。
连绵不断的水声响起,蒸汽和水花里扑出来全副武装的军阀府兵,都是总旗的侍卫。
看见总旗的尸首时,领队的鱼人女副官突然就捂着脑袋发出尖叫——
“——凌霄大人!”
苏绫适时吐了个槽,见缝插针的那种。
“太好了,现在他有名字了。”
[不死鸟]特地给这具上半身裂开的艺术品打上一个小标,是当着所有灵能者的面,堂而皇之的标注了[鱼人精英·凌霄(已死亡)]
被拖鞋压制的老鼠精还想说点什么,一股巨力碾碎了她的脑袋,几乎没有任何活路可言。
苏绫拉伸腰肢,两臂肌肉鼓胀起来,好似做完热身运动以后自然充血,线条终于从这四十来岁的老年战士臂膀里凸显出来。
“还有一个好消息,哦不,是四个。”
比利护着迎宾男娃往后退,他不知道这些平民会不会临阵反水,但是从男娃的遭遇来看,这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另一边,鱼人战士们为总旗的尸首做了简单吊唁,仅仅只是行军礼拍鳞甲,从口腮吼出低沉的啸响,紧接着女副官拔刀转向苏绫。
“妖女!你杀我总旗?!”
“嘶”苏绫吸气凝神,单持棍棒四平八马,将武器竖于心口。
刚才飞剑留下的神经痛依然在折磨她,这区区致命伤带来了一些后遗症,但是影响不大。
[任务目标更新中.]
[解决眼前的授血鱼人,最好留一个活口。]
[他们顺着天然热泉的地下河游到这里,身上的鱼油可以抵挡七十六摄氏度的高温,是非常珍贵的兽材。]
[任务难度:非常简单]
眼见苏绫不答话,女副官也不想多费口舌,提刀冲杀而来——
“——嗙!”
好似泼水刀光在钢尺敲打下瞬间爆碎!
身后三个侍卫齐齐变了脸色!
副官手中兵刃走不到一个回合,变作四截废铁倒刺进主人的面门!
她口鼻流血,颧骨到眼球插进刀锋,身体被这股巨力打得失衡!
只见苏绫身形缥缈好像迎风柳叶,又似灵巧的燕雀,速速换来左利手持棍,轻身蹦跳勾带副官足跟——右手重炮后发先至!
随着舞步一样飞旋的怪力轰在鱼怪的鳞甲肚腹上,副官叫这恐怖连携打歪上肢,躯干发嘎吱嘎吱的清音。
后边督战的两个帮手赶上来,抬刀动作起了一半!
又是一声响亮的音爆!
“嗙!——”
好似西瓜一样炸开的血水再次浇洗着墨镜。
在犹大眼里,又是一条珍贵的授血性命消失了。
失去头颅的尸身半跪在地,过了两秒才开始抽搐颓倒。
在她完全倒下之前,紧跟其后的校尉护主心切冲杀上来。
苏绫一步错开,踩碎他膝盖,抬棍再爆一头!
[好消息还剩两个,你要一起干掉?还是选择留一个?]
轻飘飘的击杀提示呈现出一个鲜红的[KILL!]字符。
再到后来,看见校尉暴死当场的忠荣校和左卫止步不前,皆是进退维谷魂飞胆丧,完全失了斗志。
这两头鱼人交换了眼神,终于要用互相掩护的办法来决一死战。
分一前一后持刀冲杀而来——
——苏绫抛起八部天龙的红石数珠,这充满POWER的首饰要暂时离开她。
紧接着好似变魔术一样从携行包里拿出一盏翡翠台灯,由六颗白水晶和两颗绿玉髓组成的辉石首饰。
她没有加速借力,而是彻底扯开墨镜,要这妨害她老花眼的无用封印赶紧滚蛋。
“噗嗤!——”
滚烫的佩刀砍进她侧颈心门,忠荣校脸色突然有了好转,看起来难以战胜的强敌似乎破绽百出,要继续进步逼迫,持刀前压。
苏绫跟着刀刃往后退,心口的伤害在持续冒出鲜红的数字,头上的血条也忽高忽低,在白石和绿石的疗愈咒力中反复横跳着。
她看清忠荣校其人身后左卫的相对距离,在[不死鸟]的实时监控下,左卫的进攻路线被同伴封堵——即将离开快步援护范围的退缩姿态。
暧昧的距离变成了生与死。
她彻底松开了敌人的刀刃,使这刀子离心脏更近一步,完全断开了颈动脉的防守。
忠荣校的身体一瘫,太阳穴遭了雷击,无往不利的明德遗骨在这鱼人脑壳上开出一个拳头大的洞——恰好是佛珠回到苏绫手上的瞬间。
“还有最后一个好消息”
苏绫踢开这尸首,脖子上的刀都没时间拔,握持明德遗骨与左卫对峙。
左卫要往前一步,她便踢打尸首,那断掉的松软脚掌成了飞石暗器,打得左卫身形踉跄难以置信——这真的是智人的力量么?
“你还有一条活路,要么逃,要么和我谈谈。”
“在我拔出这把刀以后呢.”
这么说着,刀刃已经离体,离开她血淋淋的脖子,又一瓶万灵药同时浇洗在血淋淋的伤口上。
她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依然有心情开玩笑。
“哦!糟了!晚了。”
这个时候,左卫的战斗意志也崩溃了——
——他根本就没见过这种仙人,从来只有氏族好像屠鸡杀狗一样享用人肉。
刚才这妖女出了三招,就死了三个府兵将官,恐怕总旗也是这么死的。
比利小子的一颗心已经钻到嗓子眼了——
——看见VIP屡屡受伤,难以想象苏绫的胆识,那是怎样惊人的判断力,超乎常理的忍受疼痛,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枪匠老师从来都不提议以伤换伤的做法,不论是远征时期,或是更早一些,还没有获得魂威的江雪明老师,只要能消极避战,他都会尽量避免正面决胜。
可是这位VIP好像比战王还疯狂——
——这也是无名氏一直缺少话事人的原因,傲狠明德需要一面旗帜,一个精神领袖,而不是小凤凰这种性格古怪的战狂。
她经常会陷入濒死状态,只要一切都在[不死鸟]的监控之下,能看见自己的血条,能清晰的认知到身体还剩下多少力量,那么任何激进的抉择都是可以接受的,任何风险都可以承担。
像它的名字,不死鸟时时刻刻都在涅槃。在最强大和最脆弱的形态之间来回切换。
“我”
左卫连刀都握不住了,他和忠荣校差了两个身位,只是跟进的步子慢了那么一点点——本以为忠荣校一刀进她咽喉要害,可以速战速决。
他害怕突然跟进的步子扰乱了同伴心智,更害怕挥出去的协同攻击造成误伤,在这场一招定胜负的生死赌斗中——他输得一干二净了。
“现在你逃不掉了喔。”苏绫踩裂了忠荣校的脑袋,鳞甲的铁皮崩飞出去两三片,叫她抓来手里打向池台岩块,这些柔软的钢铁就变成碎屑。
“要打掉你脑壳,只用一块就够了。”
面无表情的威胁没有多少威慑力——
——于是苏绫用嘴巴叼住铁块,揪着眉头凶巴巴的。
“小哥,你好好配合我。”
“我投降”左卫丢了兵器,本来想从后腰掏铁炮还手。
他心里还有绮念,还有侥幸。或许铁炮进水以后也能激发,热泉泡不坏它的火药。
可是手刚伸出去,就叫鳞甲飞刀狠狠打断两根指头!
他疼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两眼一下子变得血红。
可是看清楚这仙家手里的存货——
——看清那指尖夹着的鱼骨鱼碎鱼鳍破片。
他的眼神立刻清澈了。
苏绫:“叫什么名?”
左卫:“凌傲。”
苏绫:“哪里来的?”
凌傲:“稻恒县,雾江莱北渡口,我是军营左卫,听总旗调度。”
苏绫:“为什么到这里来?”
凌傲:“总旗死了。”
苏绫:“你们怎么知道?”
凌傲偷瞄了一眼仙家手里的照相机,还想掰扯些谎话。
“哦!~哦!~”苏绫看见[不死鸟]的监控提醒:“你犹豫了,眼珠往右上方走,心里在编排故事?”
“总旗的照片!”凌傲连忙实话实说:“他一死!照片就没有用了!没有他这个人了。”
苏绫:“照片在你手上吗?”
凌傲指了一下副官的尸体。
苏绫:“比利!找东西。”
听到VIP吩咐,比利小子连忙上来搜尸,不一会就搜出一张空白的照片,那是纯粹的人像。
只不过留着一块金灿灿的影子,好像人物被抹除了,变成了黄金面容的质感,成了一团不断蠕动的黄金泥巴。
看来这张照片也有相同的功能,只要拍摄者继续按快门,产生新的相片,那么总旗大人就会回到摄影的那一刻。
苏绫打开手上这台拍立得,拆下药包。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朝着男童拍了一张。
迎客小童立刻变成了一条瘦长的影子,在房室内来回游移,去往大堂又迅速回到热泉,右臂缩回了身体里——
——紧接着,从老鼠精怪的怀里窜出来一条血淋淋的胳膊,生生接了回去!
小孩子又一次变得完整,依然是满头冷汗的尴尬模样。
比利看呆了:“好奇特的魂威!它用相机来记录时间?用相机来复原时间么?”
不过转头一想,比利又觉得不对劲,指着总旗的尸首。
“为什么这家伙没舍得用这种力量保命呢?”
“或许.他可以,但是没这个机会,我爆发太高了。”苏绫塞进新的显影药包和光浆照片。
她朝着总旗的尸体拍了一张,想看看劈碎的尸体能不能救活。
比利:“哎别!”
凌傲也跟着惊叫:“不要!”
地上的尸首迅速扭曲变形,四周飞射的血液碎骨重新飞回总旗凌霄的开裂尸身之中。
他的身体有了血色,变回一颗完整的脑袋,只不过回来的似乎不是什么活生生的鱼人——他的头颅保持完整的时间不过两三秒,马上裂成四瓣。
一张黄金假面从这分瓣大脑里“盛开”,它好似一朵郁金香,假面的五官也裂成好几瓣。
他的身体钻回热泉,跟着时间飞退回上一次摄影的地点,强烈的灵能潮汐使苏绫口鼻溢血,比利小子几乎要晕过去了。
凌傲脸色铁青,看着这头怪物飞回莱北渡口,却无能为力。
“仙人!你.”
苏绫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相机里吐出一张新的照片,那是戴着黄金面具的化身蝶,在一个港口码头屠杀鱼人兵员的场景。
“太神秘了.”
第七章 天宫院
莱北渡口位于白贝港上游,要走六公里的水路。
这是稻恒县官府粮库所在,也是铜河第一国陈芳大将军(大军阀)的地盘,它本来属于大梁——旧军阀死了,新军阀上位,改朝换代也没有改变地方县镇的名号。
解决了澡堂子里的授血怪物,苏绫干脆把罗家人喊来,和凌傲凑了一桌。
鱼人左卫见到照片里的化身蝶以后,他就一直神神叨叨的,似乎灵魂已经不在身体里。
白贝镇的罗氏家族听闻浴场出了凶案,家主带着几个小辈匆匆忙忙来到现场,立刻被苏绫绑了起来,丢到浴场门前一起审问。
“我做过介绍了啊。”苏绫反复强调着:“我是武灵山无根树一派,是罗平安真仙的首席大弟子——你这鬼地方妖气冲天,所以那个总旗啊,副官啊什么的,都杀掉了。”
罗氏家主看上去十分年轻,是一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女人。
这女子身披紫金绢布袍,身上有不少首饰,叫仙人抓住了也不惊慌,淡淡应道。
“哦原来是武灵山的妖道.”
比利在一旁听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心里想啊——罗平安先生是夏邦极少数接触文明世界的人,为什么在这些老百姓嘴里,就变成妖道了呢?
“随你的便吧,想怎么喊都行。”苏绫一点都不生气,再说这面瘫大姐生气了也看不出来。
罗氏家主叫一卷浴巾绑在门廊梁木上,另一边好似挂葫芦一样绑着她的家丁和佣人。
凌傲则是特别照顾,打断了四肢挂在横梁上,已经意识模糊了。
苏绫接着问道:“陈国(陈芳大将军的国家就以陈作国号)稻恒县的知县爷,要这些妖怪来保护你们么?”
罗氏家主骂道:“你说甚么?那是法力通天的大神仙!你敢骂天宫院的仙人?你不得好死呀!”
“天宫院什么来路?”比利低声询问。
“就是跟着陈芳这个军阀一起发家的归一教,我一直在铁路工作,很久没有回夏邦了。”苏绫低声解释道:“没想到这个教派养了一群鱼人,而且还变成地方正教了。”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归一教总会带着各种各样的“好处”出现。
“你这个天宫院。”苏绫踢了一脚罗氏家主:“它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去信它?”
罗氏家族是一点都不避讳,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主能逆转因果,篡改时间,有司辰定命的通天手段!你武灵山哪怕倾尽全派之力,恐怕也不是我主的一合之敌,哼.”
哪怕成了阶下囚,罗氏依然冷笑道。
“和天宫院为敌,就是和命运本身为敌,要什么好处?顺者昌逆者亡就是好处!这是自然规律——你们武灵山的妖道怎么会懂这个道理呢?”
大夏皇帝一直都把武灵山喊成妖道——因为无根树的门派作风,是罗平安保芸芸众生平安,陈富贵送黎民百姓富贵。这两个人当爹又当娘,无根树在香巴拉东大陆从无到有上千年,熬死了八十多个皇帝。
平民百姓遭了天灾,可以逃去武灵山求一条活路,哪怕没有灵能天赋,修不了这个仙,也能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安乐废物,不用做肉狗。
可是武灵山离妖魔太近,离上京太远,皇帝从来都不愿意看见国中之国,而且是另一种形式,另一种意识形态的庞大势力。
哪怕是军阀四起,妖魔横行的世道,铜河流域养大了许许多多拥兵自重的山贼水匪,这些没文化没见识的乡里庄稼人得了仙力仙元——他们依然会对皇上跪下,会按照皇帝的意愿受封,会配合皇帝派遣的官员管理肉狗,变成臣子们的暴力工具。
可是武灵山不一样,这个地方早就和东土大夏做了仙凡有别的切割。
拥有灵能的人们可以上山求道,没有灵能的人们也能安居乐业。
至于夏邦的军队,夏邦的妖魔鬼怪,想要踏进武灵山的领土,那就得试试罗平安仙长的飞剑。
所以在地方官口中,在地方豪绅眼里,武灵山走出来的游方道士都是“妖道”——反而给他们带来好处,要人肉换前程,要人血换神通的授血妖魔,这些归一教的干部们,就变成了真仙。
苏绫没有理会罗氏家主的谩骂,跑去澡堂廊道抱着一副挂画出来。
那正是罗家祖奶奶的肖像——
“——你和你祖宗长得一模一样呀”
苏绫仔细对比了两者样貌,又看见罗氏家主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哦”
她隐约猜到了天宫院的魂威特质。
“这就是你?”
虽然不愿承认,可是罗氏家主的表情已经把答案写明白了。
这位白贝港的大地主也受了天宫院的恩惠,与澡堂里的迎宾小童一样,她作为一个没有接受过圣血的凡人,活了一百多年,有了子孙后代,依然能拥有二十四五岁的肉身。
她是罗家的太奶,也是稻恒县总旗用来管理白贝港部分产业的代理人。这座澡堂就是总旗的娱乐设施,鱼人和老鼠精在热泉餐食区能当着宾客的面吃人肉——没人在乎这件事,仿佛习惯成了自然。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约定俗成的事情就成了规矩,规矩也逐渐变成铁律。
“这个魂威有点意思.”苏绫再次拿出拍立得,想搞清楚其中规律。
她仔细检查着相机各处,同时拿出总旗的遗照。
这张照片似乎在预示着未来会发生的事,同时也会记录摄影时的地点和人物状态。
按下快门,这种奇异诡谲的灵能就会产生作用,使目标回到拍摄照片的那个时刻。
苏绫十分好奇,这种力量只对生物起作用,还是说任何事物都受它的影响呢?
跟着老鼠精一起回到“摄影棚”的东西,还有她肚子里的一条手臂,还有倒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的磨盘,还有许多环境因素受到牵连一起改变了。
它能做到的事情可太复杂,太混沌了。
这么想着,苏绫随手给自己拍了一张。然后等待光浆相片显影。
黑漆漆的成片逐渐有了色彩,展露出一副未来的画面——
——那是苏绫拿住一颗断牙,冲着镜头,两指比V撑起嘴角微笑的自拍。
比利看不懂:“VIP大人,这颗牙是谁的?为什么你要笑?”
“我懂了”苏绫转头看向比利,紧接着抬手就是一拳。
比利小子歪头踉跄的那一瞬,她逮住一颗崩飞的牙齿,将它捏在手中。紧接着如图所示,往相机里塞光浆相片和药包,照着预言成片的提示按下快门。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莫名巨力牵扯着比利小子的身体回到原点,染血的断牙从苏绫手中飞回了比利嘴里。
空气中原本朝着东南去的冷切风也渐渐改变了风向,在两人之间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气旋,似乎扭转时间的能力使这片空间也出现了大量的回溯现象。
一切都转回原点时,苏绫看着惊魂未定的比利,仔细从他的牙齿缝隙里翻找,确信这授血扈从没有受到外伤,好像拳头带来的伤害都愈合了。
而下一张照片又吐了出来——
——这张预言照片的内容是,罗氏家主身首分离的凄惨死状。
“VIP大人”比利依然能感觉到牙床的神经疼痛,看清照片上的内容以后,他连忙劝解:“您今天已经宰了四五个了,这婆娘还是智人,您难道打算拿她的.”
苏绫打断道:“拿她做实验。”
凌霄的尸体能复原,那么这个罗氏家主要是死了,她能不能活过来呢?
那具尸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化身蝶?
这些疑问都需要慢慢解答,慢慢分析。
这种魂威特质已经超出了苏绫的理解范畴,哪怕把秘文书库一众学士抓过来专门对这台相机开个课题,估计也要研究很久。
目前能够促使时间倒转的灵能,有FE204863的后悔药。
可是后悔药不像这随去随用的拍立得,后悔药改变的,是除了质量极大的宇宙天体以外的整个物质位面。
拍立得改变的东西,也仅仅只是一部分人或者事物,必须在一个相框里把故事讲完。
于此同时,它还有一部分预言功能,这相机的快门就好比一个高维生物的眼睛,快门按一下,这位高维生物就睁开眼看一下——观察结果能够决定被观察者的过去和未来。
罗氏说的没错——
——天宫院的主人确实可以司辰定命。
但是它不能逆转因果,最多是开了一道小窗。
这道窗户能够使重伤濒死的人,爬回之前的“摄影棚”中,回到上一次照相的状态。
“我确实想拿这婆娘试刀。”苏绫坦言相告:“她喊我妖道,我这个人可记仇了,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嘛。妖道就要做妖道该做的事,拿她尸体来搞搞研究发明不好吗?”
比利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过仔细想想无名氏的作风就释然了。
这些智人虽然没有授血,那也是享了授血怪物的福,是食人魔的帮凶。落到VIP手里变成实验材料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这一幕真正要在比利眼前发生了——他内心有些发憷,这是他的软弱,是他的个性。
此前比利天不怕地不怕,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要成为打假斗士,让坑害民众的不良商家付出代价。
可是这种攸关生死的时刻,他总会想到法依·佛罗莎琳,总会抱着那么一丝幻想,总会于心不忍。
要比利自己去死,他倒是没什么牵挂,可是亲眼看见生命消亡,他的性格缺陷就暴露出来——枪匠没有安排这两个学生成为战士,究其原因也是因为这些性格缺陷。
“我们来试一试呀”苏绫提起明德遗骨。
罗氏家主立刻变了脸色:“你敢!天宫院不会放过你的!”
苏绫:“还有别的遗言么?”
罗氏挣扎着,大声嘶吼着:“不不不不!不!不!”
一旁跟着家主作威作福的家丁佣人们也开始挣扎,好像鸡圈里死期将至的禽兽,见到主人手里的刀子了,要受到宰杀了,马上开始蹬腿挺身,试图挣脱浴巾的捆绑。
苏绫展示预言相片。
“照片是这个样子,你的脑袋会和身体分开喔。”
罗氏:“不对的不对的呀。”
苏绫:“如果它不对的话,岂不是你教主的神通不灵验了?”
罗氏支支吾吾的说:“一定是你这个妖道施了邪法.我怎会死呢?我我不可能死.”
“所以我很好奇。”苏绫凑到这婆娘耳边低声说:“如果我一直不杀你,或者用其他方法来杀。”
“比如刺死你。”
“或者不砍你脑袋,给你放血,干脆打断你四肢,让你慢慢疼死饿死。”
“这照片还灵验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罗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想着,倒也不如一刀砍断她脑袋来的痛快——这武灵山的妖道行事作风凶狠毒辣,落到她手中活着也不如死了。
苏绫退开几步,举起拍立得。
“如果再拍一张呢?又会发生什么?”
“这魂威真的很好耍,解锁新玩法了。”
“别!别别别!别拍了!别拍了!”罗氏狠命挣扎,布帛外袍都裂开,露出血淋淋的肩膀来:“别!”
相机快门声再次响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苏绫没有按照魂威超能的发动条件来做,没有塞光浆照片和药包。
同时不死鸟开始记录实验数据——
[——第一次无相片照相,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受观察者罗氏情绪失控,似乎按快门这个动作意义非凡,是一种庄重肃穆的仪式,好比发动魂威时呼唤真名的祈祷仪式一样,它是一种凡人与神灵建立沟通的过程。]
她不紧不慢往相机里塞材料,相片和药包都更换完了。
罗氏受了惊吓,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看见苏绫这丧门星要动真格的,顾不上肉身的疼痛,要接着逃命。
如果让相机拍到,那么一切都晚了。
预言是不会出错的,自己被砍头斩首是命中注定的事,只是早来晚来而已!
要是下一张相片成功显影的话
“咔擦——”
快门声浇洗了她所有的求生欲,当场就尿了出来,紧接着这些尿液又钻了回去。
她感觉万事万物都在飞退,身体也跟着一起被强风卷走。她又回到了上一个“摄影棚”,又回到了哀宗陵,回到了这个令她伤心,也使她幸福的小镇。
只在短短数秒,她跨过七千多米,在自家后院和白贝码头街市来来回回飞转,在卧房床铺和大院里往复循环一百多回,不断的起床再睡觉,不断作着吃饭进食的动作,再去茅坑深蹲,去野地踏青,去工坊训话,去衙门送礼。
再过三十来秒,也就半分钟的功夫。
她飞进哀宗陵的神启长街,飞过荒废的工部内院,飞进天宫大殿富丽堂皇的正殿之中。
她就像一个天外来客,闯进天宫院主人家里,来到一个浑身漆黑的斗篷人面前。
犹大戴着黄金假面,正与第二片羽毛共议大事。
罗氏太奶慌慌张张的爬起来,紧接着跪在羽毛大人面前。
“白贝港来了个武灵山的妖道!大人!大人.”
在一百多年前,罗氏就是在这里,用相机记录下第一张照片——她的年龄被定格在二十四岁,她可以生儿育女,可以成家立业,可以活了再活,一次又一次通过新的照片,回到二十四岁的黄金年代。
每次相机吐出新的照片,她就能预知未来人生中发生的至关重要的大事件,能依靠这些相片抢先机搏富贵。
代价也仅仅只是为天宫院办事,至于罗氏家里一百一十三条人命,这些只不过是一百多年前送给天宫院主人的薄礼,算不得什么。后来稻恒县传教大事,逢年过节与天宫院送的节礼人肉才是重点。
羽毛大人还没说话表态。
“既然如此。”犹大从大殿宝座旁取来刀兵:“你一定是逃回来的。”
会盟领袖还在气头上,为了权衡利弊,他不得不册封阿雪这个逃兵为新的羽毛。
看见罗氏,他就失了理智,把负面情绪全都挥发出去,挥刀砍下脑袋,去掉肉狗脑子里的朊病毒,要收集食材。
身首分离的那一刻,罗氏残留的混沌意识终于清楚——
——这命运无法改变,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第八章 环保省钱
强烈的灵能潮汐退去之后。
比利小声问道。
“她到哪里去了?”
苏绫:“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是我的推测应该没错——她回到了上一个摄影棚,而且要掉脑袋。”
比利:“她死了?”
苏绫:“对。”
比利还是不敢相信——
——如果罗氏真的回到了摄影棚,按理来说那应该是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怎么会死掉呢?苏绫又是怎么知道罗氏的死讯的?
“不死鸟提醒我。”苏绫指着魂威显示的UI栏位,其中一项有战斗记录监控,“多了个助攻。”
[协同击杀+1]
[EXP+50]
以及奇奇怪怪的每日委托。
[每日任务:枪匠标准K/D/A]
[任务内容:九次击杀(未完成4/9·助攻数:1)]
[任务备注:如果你经常在广陵止息的论坛冲浪,就知道这是无名氏的平均水平。]
虽然不死鸟的灵体有效射程只有两百多米,但是它能根据苏绫的灵感作数据判断——此前在靠近尼福尔海姆冥界之海时,离死巨人约有十数公里的相对距离,这些藏在浓雾之国的“巨大山丘”也能被不死鸟识别。
罗氏虽然已经离开不死鸟的索敌范围,但是苏绫的灵感太强,与罗氏近距离接触时,她就能感觉到这婆娘死期已至——这种预感完全不讲道理,很难用科学系统中的五感通识来归类。
要罗平安先生给这位学生的灵感特质做评语搞分类,那就是“女人的第六感”,这种直觉惊人的准确,不死鸟在方方面面给出的数据监控结果,大多都来自这种直觉。
说起来很玄妙,但是实际体验来说,它经常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只是没有特地留心去细细感知。
好比一个人没有看表,但是能够清晰的感知到现在是什么时间,哪怕没有太阳的指引,没有钟表来计时,离上一次观察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钟头——人依然对时间有清晰的认知概念。
当我们问起——
——为什么我们能精准的掌握时间,到了这个时候,虽然可以讲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可以说自己做了多少事,发了多久的呆,但是最终核算时间的脑区,靠的还是虚无缥缈的直觉。
也类似于肌肉记忆,当优秀的射手足背接触皮球的那一刻,就知道它能不能射进门框,决定进球的主要因素在日积月累的练习,也在这一瞬间的直觉判断。
它太过玄妙,是众妙之门的道途根本,也是黑石元老院的核心概念。
黑石是一种善于吸收其他情感能量,幻化为自我伪装色的石头,作为调节情绪能量的工具,它有千变万化的人格形态,好像云中飞舞的神龙,能畅游神州天地,跃上星空穹宇,下至深海寒渊。
与灵感有关的文艺作品,文化创作行为,纵使技法纯熟炉火纯青的大师也要渴求一副直达灵魂的图景,需要“直觉”来帮助自己创作——它很难被系统学科分类,但是看不见的东西不代表它不存在。
回到[不死鸟]的UI栏位来。
这条主线任务的分支又有了新的消息。
[强敌预警·天宫院精英遭遇战]
[任务说明:由于莱北渡口的化身蝶给稻恒县府兵带来了不少麻烦,你把罗氏太奶送回了上一个摄影棚,这些线索使敌人迅速锁定了你的位置。]
[众妙之门的情报准确率极高,犹大为了顾全自身安危,必定会派出最能打的精英兵来处理你。你现在需要从凌傲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下一场遭遇战。]
[任务难度:非常简单]
[任务备注:灵能实验非常好玩,下次还玩。]
比利从胳膊里掏出不死鸟的长轴任务信息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他没想到苏绫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暴露在敌人眼里了——
——而且是主动暴露的,就因为这台拍立得?就为了搞清楚这种魂威的特性。
他不懂黑石人的想法,更不了解这些未知事物对他们来说是多么诱人。
保守的蓝石人会小心谨慎的把拍立得带回安全的地方,叫上亲朋好友学术同僚一起来探视这台机器。
狂野的红石人会简单粗暴的把这台古董干爆,要通过死门效应重创幕后黑手。
高傲的黄石人或许会把拍立得带在身边,总以为自己能够驾驭敌人的力量,并且在实战中为己所用。
博爱的绿石人会一个劲的琢磨——这玩意到底能不能种地。
黑石人恐怕是最危险,最大胆,最不顾后果的。
正是这种恐怖的“吸力”使苏绫陷入了异常尴尬的境地。
她脑子里当时想的就是——
——如果现在转移,那白贝港旅店的房费还能不能退。
是的,她在跑路的时候有点心疼钱。
“VIP?”比利捧着任务说明,小声问道:“您在想什么?”
“哦!哦哦哦”苏绫随手把凌傲抓来:“小鱼干,我问你几个问题”
凌傲已经成了一条咸鱼,他太久太久没有回到水里,加上夏季稻恒县干燥炎热的环境,阳光通过地面折射到他的身上,这使他体内的圣血开始沸腾。
他的意识模糊,因为四肢断裂的钝痛感,两米多的大高个被这强敌提在手里,只能软弱的跪地抽搐。
“呃呃.啊.”
苏绫:“来点水。”
比利小子立刻去热泉打了一桶水来,泼在这濒死鱼人脸上。
凌傲有了些精神,青灰色的皮肤也渗出一些保护性油脂,眼睛渐渐有了光彩。
“你你闯了弥天大祸呀”
“武灵山的臭道士你知不知道.你.”
苏绫随口应道:“我授业恩师当初与我说——以后闯了祸,不要把他名字报出来就可以了。”
“唔”鱼人左卫受了精神刺激,讲起胡话:“你用皓首天尊的法宝,对着凌霄大哥的尸体拍照.”
“会出大事的,会有很多很多人死掉的.”
“说人话。”苏绫言简意赅:“我不喜欢听谜语,皓首天尊是谁?”
皓首一词的本意是白发,指的是苍髯白发颓颓老矣的模样。
天宫院的主人在陈国就用这个名号,最早是白眉仙翁,犹大要在铜河第一国持续发力,宗教代理人的名号也要跟着战略地位一起改变,于是就愈发玄乎,从真人、真君、仙翁慢慢变成了天尊。
说明白这些事以后,凌傲又讲起化身蝶——
“——那黄金面具,是灵光佛祖沟通仙界的法器。”
“凌霄大哥有六颗仙丹,叫你这妖道一刀杀死。”
“你再拿皓首天尊的法器去照他的尸体,这无主的血与肉变成了祈唤祭祀的祭品,自然会有仙兽飞来人间。”
“化身蝶?仙兽?”比利觉得莫名搞笑,当这些鱼人正儿八经的把一样恐怖至极的怪物形容成天神的时候,他内心感觉到极大的荒谬。
关于犹大的一系列黄金面容,在东马港已经初见端倪。
血蝴蝶圣经的四卷五端分别代表了四种不同的面容,犹大用这些灵媒道具来控制仙胎,把混沌凶兽的元质化为己用,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能制造化身蝶作为最终兵器。
在黑风岭我们没有见到金面具,因为珠珠仙子本身就具备四副面容,可以代替四卷五端的养育工作,暴力机关则是掌握在佛雕师手中,是玉净瓶里戴着金面具的犹大魂威。
黄金面具本身更像是犹大用来散播灾厄和福祉的工具,经过凌傲这么一解释,苏绫反倒更加疑惑了——
“——凌霄身体里有六颗仙丹,但是没有黑暗面容,他为什么会变成化身蝶?”
比利参与过尤里卡火山城夺回战,也正面对抗过化身蝶的恐怖灵压,他立刻应道。
“VIP大人,祈求化身蝶的帮助并不需要黄金面具,康雀·强尼用了灵能者的血肉和十来颗仙丹,造出十多种不同形态的[天使],它们有的是人形人身,有的是环形多翅,还有球形和塔形——和启示录里座天使、权天使、炽天使的形态一样。”
“黄金面容更像是一种催化剂,它很可能是原初之种的金属肢节为材料。它不是真正的金子。地球老母的本体是一团不断变化,不断滚动的铁镍。”
“这里离地下热泉很近,这些鱼人也喜欢泡开水澡。”
比利做了最终判断。
“我更愿意相信,这地方就是金面具的原材料产地,可以制造化身蝶或者其他灵灾生物,用这些灵灾衍生物来收集铁镍核,这是犹大控制灵灾和制造灵灾的道具,也符合他的行为准则——可控的祸乱和灾殃都是代币,可以作为金钱使用。”
“犹大有一位能够倒转事物时间的强大助手帮忙,天宫院可以辅佐犹大收集这些[亚金]材料——而[亚金]造出来的黄金面容又有很多功能。”
“它是地球母亲的元质,通灵能力是顶中顶绝中绝,几乎能比肩万灵药的究极贤者石。”
“从黑风岭传回的消息来看,犹大的魂威也戴着这张假面,他能够利用黄金面容把魂威送给部下。”
“从东马港杰森·梅根的战报来看,黄金面容可以取代珠珠仙子四姐妹这种天然且稀少的仙胎养母。以四卷五端的不同面容来控制光之翼,把三具元质丰富的血肉融为一体,变成仙胎的容器。”
“如果说万灵药是傲狠明德的情谊代币。”
“这种[亚金],也就是犹大的依仗,是他用来分割分配权力,用来恫吓部下管理会盟,与魔鬼邪神做交易的代币。”
“如果这头鱼人所言属实,那么凌霄总旗脸上的面具,并不是犹大送给他的——”
“——他更像一台人肉矿机,这团血肉在地下热泉游荡,随着时间倒转,原初之种找到了这条失去灵魂的尸体,为了控制这团元质丰沛的血肉,它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神经末梢,分出一点[亚金],这些原初之种的残片就变成了照片里的黄金面容。”
“我们目前观测到的,留下影像记录的地核形态,都是一团团不断蠕动着的黑色铁块,时不时闪过金光璀璨的雷霆,那是地核神经交互时产生的庞大生物电——也是灵能的根源。”
“哀宗陵的选址也很讲究,据前朝的风水师评鉴文集里讲,这里是亚蒙神难以触及的地方,地磁强烈地势低洼——常常能见到死去的邪灵幽魂四处游荡。夏哀宗也希望用这种方法,把自己的灵魂留在物质位面,达成精神层面的不朽。”
苏绫:“所以犹大选了这块风水宝地来挖矿?挖这个亚金?”
“我就是这么想的,歌莉娅死后,他从斧锋山老巢跑出来,一定是急着扩大归一教的仙丹洞府,他手头的代币不够用,也担心这重要的矿区遭受袭击。羽毛的死对他来说是一次重创。”比利有条有理的分析道:“永生者的会盟就像一家公司,某个业务板块出了问题,这个老板就得重新调集资源,要开会,要通知各部调整战略,他外出访问的第一站就是稻恒县,那么代表稻恒县的资源非常重要。”
苏绫颇感意外:“可以啊,小伙子。枪匠教了你不少呀?”
“不老师其实是个灵能白痴”比利小声嘀咕道:“我出发之前,总得做做功课吧,老师教的其实是做功课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他教人怎么思考。”
鱼人小哥听得半懂不懂的,依然瘫在VIP手里,听见枪匠这两个字,他眼睛就亮起来。
“你们和这个枪匠是一伙的?”
比利和苏绫齐齐转过头,都没有说话。
凌傲突然有了求死之意:“你这泼皮居然是枪匠的学生?你是天魔的徒子徒孙?”
在归一教的企业文化里,枪匠这个名字就代表了天魔,最大的邪恶,最恐怖的魔头。
各个教派分部都有一套完整的传销洗脑话术,比如武灵山里走出来的就是妖道,东洋人要么是人傻钱多,要么是卧底间谍,地方通关文牒总要卡一卡。
凌傲和凌霄这对兄弟原本是冬扬渡,即东北两州地区土生土长的混种,跟着祖父母从外地迁徙到雾江,寻求更温暖的水域生存的半鱼族群。
天宫院给这些鱼人孩子们讲的宗教故事里,枪匠就变成了域外天魔王,变成了天尊的死敌——他们拥有一样的能力,是一体两面的神。
天尊可以倒转时间,给子民们带来健康和财富。
枪匠也可以倒转时间,只为了满足天魔的私欲。
在犹大的大力宣传之下,皓首天尊根据这套故事,把枪匠和无名氏变成了陈国地区人人喊打的妖魔,彻底失去了群众基础。
不等苏绫去拦,凌傲拼尽全力,一头撞死在门槛上,不想和这些邪魔外道说半句话。
整个过程太快了。
快到VIP那两百多毫秒的神经反射速度完全拉不住。
大胆一些,把“和他妈XX一样”去掉。
就是猝死——
——脑浆子溅了一地。
比利一惊一乍的:“啊?死啦?”
“枪匠的名字实在太可怕了。”苏绫小声逼逼:“居然能穿越空间的阻隔从我手上抢走这个人头——恐怖如斯。”
[任务进度:击杀:4/9]
[击杀凌傲:失败]
比利:“现在怎么办?”
“你拉上你兄弟赶紧跑路。我感觉很不对劲。”苏绫掏出拍立得,准备再来一张。
比利惊道:“还拍?”
苏绫揭开凌傲小哥的盔甲,就看见护心镜下边还有一颗仙丹,可以直接制造化身蝶。
“这可是好东西呀!只要按下快门,敌占区随机刷新一只超强精英怪——多好的事情。”
“灵光佛祖!灵光佛祖!莱北渡口需要您的帮助!”
稻恒县太爷就在渡口的地下岩洞里,抱着一颗圆滚滚的仙丹电台嚎哭求救。
“帮帮我!帮帮我呀!”
岩洞之外,从瀑布水帘往外看,还有不少鱼人兵员躲在阴凉处,不敢触碰猛烈的阳光。与空中四处飞舞的高速化身蝶对峙。
时不时射来一发人骨人肉制造的炮弹,它们砸在湾区码头各处,带走生命的同时,也在制造新的使徒怪兽。
武灵山的养心殿里。
罗平安先生和最新一批上山求道的学生们讲起大师姐的事。
“你们要以师姐为榜样,她二十岁就滚下山去历练了,不占师门资源,环保省钱,而且主观能动性很强,是个品学兼优的好苗子。”
“以后在外面闯了祸,不要说自己是武灵山的人。”
“影响我企业形象。”
第⑨章 [A Way Out·生路]
“这是我的第一次实验,在这个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困局里。”
“它无始无终,和所有一切与之相关的概念,与之相连的事物,与之相爱相恨的人们,都像极了一团滚动的血肉,离经叛道的生命。”
梦呓般的话语从费克伍德嘴里缓缓念出——
——他是一个早该死去的人,他早该死在枪匠手中,却意外活了下来。
四年前,对九界第七十七行政区极北之地的剿灭作战,费克伍德作为癫狂蝶教派的领袖,在无名氏的围追堵截之中逃过一劫。
他有一部分灵魂永远留在了寒冷的冰原,留在了那片孤寂无声的北境。
费克伍德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对于七十七区来说,这里只有躁动不安的原初之种引发的极光,六十九区的薪王偶尔会探出半个脑袋,就立刻飞去一千一百公里之外的人类聚居地。
至于为什么癫狂蝶圣教要在这种鬼地方扎根?
费克伍德有一个很荒谬,也很执着的理由。
他想挖穿地心——
——和其他归一教的同僚不一样,成为肉食主义者也好,接受蒙恩圣血也罢。都只是为了满足费克伍德对于力量的追求,力量只是一种工具。
他有一个理想!理想与梦想不一样!
理想是可以实现的,理想是能够清晰的规划,然后逐步完成的!绝不是空想!
只要继续在七十七区深耕十六年,科拉深孔钻探工程无法做到的事情,苏联人的工程设备无法解决的问题,在这奇异的北境,矿物资源丰富,重金属和辉石能源充沛的条件下,一切都可以解决。
可惜费克伍德遇见了人生中最难对付的强敌。
阴森幽暗的化石丛林里,他拼命逃窜,只为了避开死神的侧影。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林野远处传来,闪蝶衣的罩帽头盔亮出好似野狼眼眸的光芒。
他依然心怀侥幸,觉得傲狠明德的忠犬只要找不到他,自然会被这恶劣的环境击败,随便抓走几个癫狂蝶圣教的干部交差了事。
但是他低估了枪匠的决心,也低估了无名氏的战斗意志。
事实正好相反,如果抓不到教宗教祖,无名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要千刀万剐的匪首败类都没死,哪里轮得到缴械投降的小鬼爪牙?
最终费克伍德在七十七区的风羽峡湾停下,在一片风速接近六十米的险峻地带绝望的嚎哭着。
他感觉到了,死神就在他身后。
费克伍德先生已经很老很老,他一直保持着七十二岁的颓老肉身,蒙恩圣血救不了他一点——因为他的魂威过于特殊,如果随意改变圣血配方,或许能收获更年轻的肌理皮肤,能收获更强壮的肉驱,但是逆转时间预知未来的[AWayOut·生路]或许会失效。
一旦失去这种力量,他要怎么完成理想呢?
这是费克伍德不能接受的,无法容忍的,要用生命去求得道途圆满的终身事业。
“可算找着你了。”彼时枪匠不过二十七岁。
费克伍德看清新任无名氏领袖的脸,只觉得这小子年轻得不像话,这副面孔有种出人意料的青涩和稚嫩。
老先生不打算逃跑,而是和枪匠讲起道理。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追到这个鬼地方来?!”
他完全不理解,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七十七区是什么山旮旯啊!是什么人间地狱啊!这里对傲狠明德来说没有半点开发价值!”
“我只是想完成自己的理想!为什么?枪匠!为什么!”
“你只要高抬贵手一次!就这一次!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
“我不会给周边车站带来任何麻烦!我需要人肉,我要活着!我要活下去!这只是生意对吗!”
“我要钻穿地心!我要看看这下边到底有什么东西!一定有办法的!枪匠!一定有办法!”
“秘文书库应该和我一起共同完成这个理想!恰好你的老板!傲狠明德也和我一样!”
“我们都想知道答案!我们都是这么做的!”
“地层侦测做了一万遍也是冷冰冰的数据!我要亲眼去看!我需要这些财富和力量”
费克伍德的话语声被狂风掩盖,枪匠听不清这老逼登在说什么。
他掏出武器的那一刻,费克伍德几乎绝望——
“——明明我在做正确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它与这颗星球上每一个生灵都息息相关”
“生长着,繁衍着”
突然一切都安静下来,费克伍德中枪的那一刻,子弹却一路飞退,回到了枪膛里。
“狂笑着!嚎哭着!死亡着!”
“我想找到它,我一定要找到[AWayOut·生路]!”
他的肉身跨过了一万一千公里,飞过庞贝大海的阻隔,在清脆的快门声中,回到了四年前的大梁国,恰好是哀宗陵即将荒废,天宫院项目刚刚落地的时刻。
枪匠僵立着,传说这片雪原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灵能灾害,会使人迷失方向,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
刚才那一枪——他分明已经扣下扳机,子弹也彻底出膛,景光的枪焰照亮了他的眼睛。可是子弹和弹壳一起重新回到了膛内,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从来都没有什么费克伍德·艾比,没有这个癫狂蝶圣教的领袖,没有任务报告里写的这个人。
他在这片寒冷高地和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邪魔捉迷藏,最终颗粒无收悻悻而归。
四年之后——
——犹大失去了歌莉娅·塞巴斯蒂安,他找到了费克伍德·艾比,找到这第二根护命羽毛。
“这是我的最后一次实验,在这个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困局里。”
“它无始无终,和所有一切与之相关的概念,与之相连的事物,与之相爱相恨的人们,都像极了一团滚动的血肉,离经叛道的生命。”
“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解释这件事,我的领袖,我的至高偶像.”
费克伍德走着阿谀奉承的流程,这位须发皆白的老翁心里清楚,他早该死去,只是枪匠的子弹口径不够大,杀心也不够强——这才留他一条狗命,魂威将他带回了犹大身边。继续在香巴拉服无期徒刑。
金碧辉煌的开物阁里,犹大正在和这位技术骨干说最近发生的事,他没有摘下面具,扮作魂威的样貌来访问下属,披着宽大的斗篷,给金面具涂上绿油油的唇膏。
“歌莉娅·塞巴斯蒂安死了,我很担心”
“于是来看望你,希望你的精神状态依然健康。”
“时间同样是我们的敌人,会逐渐改变我们的个性,消磨我们的意志。”
犹大一字一顿,反复强调着。
“把你无聊且弱智的科研探索计划放在一边,你的天赋要完全为我所用,费克伍德先生。”
“你是我的第二道保险,只要不像以前,偷偷跑去热战区做你的地心探索工作。你对我实话实说——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什么理由我都能接受。”
在很久以前,费克伍德就已经是犹大的护命符了。
只不过这个犹大眼里的工具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像歌莉娅那样傲慢,从来不会过度的追求“自由”,也不是什么狂妄的红石人,他能对犹大卑躬屈膝,可以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虽然态度有了,但是费克伍德经常利用[AWayOut·生路]的超能力跑去很远的地方,他要收集信息,要做地心探索相关的研究,他是个有理想的教宗教祖——而且能够付诸于实际行动。
除了嘴巴上经常喜欢念叨谜语以外,这个老头就和蓝石魔术院的每一个学者一样。对现代科学有一种近乎于迷信的皈依者狂热。
他自认为是个远视主义者,与犹大的实用主义经常会产生理念上的冲突——每次他都得败下阵来,才能博取一些研究经费。
[Final·Caught丨抓住终曲最后一刻],这也是费克伍德·艾比送给犹大的礼物,是会盟里德高望重的[听众],是第二根护命羽毛。
只要不受到致命创伤,犹大能利用费克伍德的魂威回到上一个摄影棚,在大夏这种交通条件落后的原始社会里,犹大也可以利用这种超能力快速移动,往返奔赴于各个加班地点。
但是[AWayOut·生路]的能力远不止于此,如果仅仅把它当做一个存档点,也太小看费克伍德的力量了。
这个小老头对自己的理想抱有深刻的执念,这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可以创造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迹——也包括犹大最关心,最在意的东西。
“如果这次傲狠明德准备全面总攻,我要逃到莫比乌斯环里。”犹大做了最坏的打算,“东南的仙台、东马、珠州、泰野都沦陷了,大夏皇帝还在装死,他在等我传信,要我亲身前往上京访问,此行十分凶险,如果让他找到咸鱼翻身的机会——他肯定会对我下手。”
“您确定要逃去莫比乌斯环么?”费克伍德再次解释道:“我没有办法改变命运,只能揭示一部分真理——真理是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的,我想这一点,您比我更清楚。”
“莫比乌斯环”则是费克伍德用[AWayOut·生路]创造出来的奇异灵界。
确切来说,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灵界,不是幻梦境或冥界,不是九层地狱或者炼狱净界这种物质位面可以到达的地方。只要人类对灵能的研究足够深入,对工程钻探的技术应用逐步更新换代,迟早有一天能钻开地核,与地球母亲贴贴,用肉眼近距离观察这些奇异的生物电场。
[莫比乌斯]在几何概念层面,是一个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无限循环空间。
费克伍德的[AWayOut·生路]可以通过摄像的方式,记录犹大的时间节点,同时吐出一张来自未来的照片。
在照片显影之前,它依然是黑色的,显影药液没有完全发挥功效的时刻,再用[AWayOut·生路]的灵能技艺对照片本身进行拍摄。那么犹大就会进入一种没有头尾,没有始终的循环状态。
照片里的图景也会无限延伸,在互相叠加的相框里,在照片里的照片要循环往复的显影,要不断揭示一个又一个“未来”,好像两面镜子互相反射,延伸出无限的空间。这种操作也会让犹大反复回到莫比乌斯环记录的时间节点,完全离开物质位面,常人眼中,犹大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处于这种奇妙的状态中,犹大必须经历至少一次完整的轮回,才能继续跟着物质位面的标准时间往前走。
这么说有些难以理解,举个简单易懂的例子。
[AWayOut·生路]可以将犹大困在十月一日,利用[莫比乌斯]灵界将他藏在这一天,除了费克伍德以外,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其实是滞留在“过去”,对于犹大来讲,物质位面可能已经是十月二号、三号、四号。
只要[AWayOut·生路]制造的[莫比乌斯]没有结束,他就能够永远躲在十月一号,直到这个循环被[AWayOut·生路]终结,费克伍德亲自进入莫比乌斯,为犹大拍下新的照片,犹大就能回到正常的物质位面。
“这两天有快刀的追兵跟来,你处理掉了么?”犹大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总觉得心里不痛快。
费克伍德应道:“已经处理掉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这位老人家还留了一线余地——
——[AWayOut·生路]几乎没有任何杀伤能力。
快刀的兄弟们在进入哀宗陵的一瞬间,就受到了[莫比乌斯]的影响,他们被困在各自的时间轴里,不断的重复循环着这个作战任务,不断的开始又结束,不断的经历着这段故事。
他们不会饿,不会困,不会死亡,也没有完全活过来,在奇异灵界里反复挣扎着。
没有同伴策应,他们只能反复发送各种各样强调时间的杂乱消息。
偶尔这些莫比乌斯环会互相触碰,互相干涉,于是三班的兵员会见到两个班长,或是三个四个,更多更多匪夷所思的时空错乱现象。
“尸体在哪儿?”犹大还想加餐。
费克伍德连忙说:“我已经处理掉了。”
犹大贴近费克伍德,逼问道:“真的吗?”
羽毛老头儿哪敢说实话呢?
他一直都想报恩——
——报的是枪匠的不杀之恩。
在七十七区的峡湾尽头,如果枪匠拿的是狩猎女神狄娃娜,而不是膛压较低的景光,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他早该死了,只是上天认为这个老头命不该绝。
费克伍德比犹大更具远见,思想的局限性会蒙蔽犹大的眼睛,会让这位会盟领袖误判局势,但他也不想点醒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年轻许多的“长辈”——
——傲狠明德绝不会善罢甘休,过于臃肿的政务会拖垮犹大的心智。这一切都会慢慢把这个旧时代的魔头引去一条死路。
费克伍德没有选择直接了当杀死快刀的侦察兵,而是用莫比乌斯把他们藏了起来。因为他的钻探工程即将得到突破性进展,彻底打穿哀宗陵遗址的玄武岩,地下温度也和尼福尔海姆为代表的北境一样,它越来越冷——对于深孔钻探的设备来说,恰好是极为优秀的工况环境。
他更希望能找到机会,赶紧把犹大送走,把快刀的侦察兵送回去。
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小镇子里,还有一个求道者在默默的追寻理想。
没有傲狠明德的军队因为走失的士兵来找他的麻烦,也没有犹大来捣乱。
犹大点醒了费克伍德:“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费克伍德老先生直言不讳道:“生命以生命为食,循环往复,一直如此,所有的痛苦和争端都来源于肉食主义。”
“我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如今傲狠明德也没办法继续往下深挖。”
“如果不能向上飞,往穹宇索取更多的元质。”
他坚信自己的选择。
“那么就从根本解决这个问题,原初之种是生命的设计师,我要去问问它。”
犹大冷笑道——
“——你以为你是谁?费克伍德?拥有卢恩符的巨人们也没办法对抗盖亚妈妈,在这颗星球上,万物生灵都要争夺它的元质,你只是打了个洞,想亲眼看看地球母亲。”
“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人不吃肉怎么做人呢?只能被别的生物吃掉呀!如果没有我帮你,没有我来喂你人肉——你活不过八十岁,早就化为一把尘埃!没有钱!没有权力!没有如此丰富的资源!拿什么谈理想?”
费克伍德立刻佝身探头,连连称是,绝不敢忤逆领袖的意见。
大脑却传出不一样的心声,他无法背叛自己的心。
“我要踏出第一步,总会有人踩着脚印走第二步。”
第十章 从树上跌落
“汤姆!大角鹿!不!不不不!”
三班A组一号,杰弗里斯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惊魂未定,恰好是鬼使神差心灵失守的一刹那。
似乎有一种强大的灵能冲击使他身体失衡,在哀宗陵周边的暗哨观察点摔下来了,幸好藏身处周边没有裸露的岩块,都是柔软的草地,从树上掉下来也没受伤。
他迅速检查装备,首先是武器袋的爆破物引信,然后排查枪械故障,再次检视敌我识别标志和夜视装备,传唤铃依然保持着收信状态,每隔五秒钟就能接到同伴的信息。
杰弗里斯先生是快刀的精锐尖兵,也是三班一组的班组长,对此次跟踪犹大的任务全权负责。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精神状态有些糟糕——
“——我在说什么?”
“汤姆?我在说什么?我刚才在想什么?”
他的眼睛发红,全是血丝,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休息好。
大脑一片混沌,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有一小部分任务相关的记忆。
三班各组在执行任务时装备齐全,头盔会遮盖他们一部分真实面目,汤姆则是A组的先锋兵,是杰弗里斯的左膀右臂——
——至于刚才那一声“大角鹿”,这才是杰弗里斯感到困惑的地方。
由于班长的名字太长,经常抱着战术电台跑来跑去的,组别之间调侃这事儿,就用Megaloceros·巨角鹿这个冗长的拉丁词来称呼班长,因为他脑袋上顶着一对好似鹿角一样的天线。
到了香巴拉,队员们只需要在传唤铃里摇出M字头的铃声,杰弗里斯立刻就能明白,这是在向他报告信息。
久而久之,他有了各种各样M字头的短语称呼,比如M先生,还有医护后勤的姑娘们喜欢喊他妈妈(Mo),一旦队员们开始瞎编,他还是更喜欢大角鹿这个称呼,在携行具上搞了一张巨角驯鹿的魔术贴。
“我究竟在喊谁我”
杰弗里斯感到无比困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喊出自己的代号?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
喊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以后,他就从树上掉下来了。
“班长!你没事儿吧!”汤姆从另一个暗哨摸了过来,是个精气神十足的芬兰小伙。揭开护目镜就露出一对碧绿的眼睛,眼神中带着机警。
杰弗里斯这才回过神来,任务正在等待他,任务正在召唤他。
如果犹大藏在这支商队里,这就是结束战争的绝佳时机
“哎!队长?”汤姆笑嘻嘻的问道:“我在泰野看到好多漂亮的小姐姐喔!都是华夏汉风古香古色的,而且人家嫁娶标准也低,有口饭吃就行了,多可怜的人呀,被当做财产买来卖去的,你说战争结束以后,我要不要带个媳妇儿回去?我这人可善良了!就想多拯救几个姑娘!”
“进入战斗状态!”杰弗里斯骂道:“混账小子!犹大就在你面前!”
“对表!对表!对表!发信给三组四组,我们六个摸进去!汤姆!机灵点儿!”
“收到!收到!”汤姆挨了骂,连忙开始摇铃传信。
杰弗里斯等不了那么久,他提前执行进近程序,太阳越来越毒辣,他要周边队员协同掩护慢慢靠近哀宗陵的界碑。
这地方的建筑风格十分诡异,原本周边白贝港区和稻恒县雾江河畔的无名村镇里,大多都是儒家文化圈的古文明建筑,可是到了哀宗陵范围,四处都能见到简易的铁皮房。
这里有一支规模极大的施工队伍,他们有现代化的工程器械。
往界碑之后的接引道路看,哀宗陵村镇里处处都是灯光,那并非是煤油燃料带来的光,在自然日照的光源条件下,这些灯光依然明亮,这是一整套埋地电线构成的电力系统。
他绕开了界碑所在的官道,跟着目标商队越走越远,沿着潮湿的树丛趟水爬坡,来到一处农庄草垛,也找到了下一个隐蔽点。
杰弗里斯正准备稍事休息,等待身后队友同步推进,各自寻找新的观察地点。
就在这时,从农庄后院跑出来一个小孩子——
——那是哀宗陵本地土生土长的土著,听见粮仓旁边有动静,就跟着自家猫咪一起跑出来了。
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脸上还有维塔烙印的斑疮,从脸型来看,完全不像大夏人种,一绿一黑的异色眼,是个混血儿,或许是犹大队伍的异国雇佣兵留在哀宗陵的野种。
杰弗里斯呆滞了那么一会儿,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暴露行踪,身上的灾兽信息素喷雾也有驱赶家禽和野兽的效果,为什么会失效呢?
斥候组为了对付各种各样的护院猛兽,都会配发一整套驱虫驱鸟恐吓禽兽的信息素装备——当他看清这女娃脸上的维塔烙印时,心中也想明白了七七八八。
这地方的灵灾浓度不低,体质较弱的平民幼儿光是生活在这里,就会经常诱发维塔烙印。
刚刚溜进仓储房的猫儿也一样,它的父母经过弱肉强食的筛选,已经适应了这个鬼地方的灵压,根本就不怕杰弗里斯身上的信息素。
可是这只猫也太黑了!它简直比BOSS还黑!跑进仓库的阴角然后凭空消失了一样!真见鬼!
“嘘”
杰弗里斯不敢声张,这已经超出了斥候兵团的任务内容,对于平民的处置办法,快刀自然有一套完整的执行标准,斥候兵团如果被平民发现——要立刻暂停任务进度,估算战时情报被敌人截获以后带来的最坏结果。
班组长的内心正在接受考验。
他倚着通风窗,余光瞥见目标车队越来越远,彻底被偏执击垮了心智。
“阿妈阿妈”小女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跑出门去。她的小猫咪反倒是弓起身体凶相毕露,对着粮仓里的不速之客露出尖牙。
杰弗里斯没有犹豫,拿出消音手枪打死了这只黑猫。
他迅速冲出仓储房室,越过草垛,来到农庄石坪,追上这个小姑娘——
——坪地旁的民居一楼的侧门叫人推开,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已经跟来了。
杰弗里斯吞咽唾沫,他感觉手在发抖,可是A组B组五条人命都在他手上,不能因为这些平民就断送了绝佳的战机。
他是一个能背负起所有责任的班组长,这种突发状况一定能处理好。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射杀女孩的前一秒,另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头盔。
“汤姆!你在干什么?”
杰弗里斯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队友的位置,从射击方向来看——这颗子弹就是汤姆射来的,在五十六米之外的菜地里。
“不是我!大角鹿!”汤姆刚刚爬起,从匍匐姿态回到半蹲待机,就看见菜地里走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模糊人影。
看清那人头盔之下的脸部轮廓,汤姆惊声尖叫着:“天哪!为什么?为什么有两个班长?!”
女主人听见消声器发出弹头爆破音,它虽然沉闷,但依然有一百分贝左右的噪声。连忙拿出看家护院的法宝,拿出皓首天尊送给平民老百姓的拍立得。
快门声响了一下——
——杰弗里斯吓得浑身一紧,再回头仔细观察。
“她有武器吗?汤姆?!她躲在门廊立柱旁边!我看不见!”
汤姆几乎一边摇铃发信,一边仔细观察:“我不知道!她好像在给你拍照?!”
“她是敌人?”杰弗里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这些莫名其妙的变故,还有八点钟方向传来的灵感压力让他失去了一部分判断力——那种灵感压力至少是个羽化期强者,与他一样。
至于汤姆说的“两个班长”这件事,杰弗里斯先生根本就没工夫去管,他的心已经完全迷失在这种变化多端的信息狂流里了。
一边是渐行渐远的车马队伍。
另一边是即将退回一楼房室的平民女孩。
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用照相机偷拍的女人,目前还不能确定敌我属性。
汤姆到底在发什么疯?两个班长?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把一切枪形物都当做高威胁目标,至于刚才那颗打中他脑袋的子弹,姑且算作同伴射来的药弹,是紧急情况下提醒队友的信号弹药,完全无视了汤姆的话。
距离太远了,他实在看不清这婆娘手里的东西——也不敢相信汤姆传递的情报,如果那是一台照相机,快门声听上去也像子弹入膛的动静。
直到第二声快门响起——
——杰弗里斯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的身体由内到外经历了一次里外翻转,内脏与骨骼一起翻涌出来,紧接着完全包裹住他的皮肤和衣物装备。
手雷拉环插销也跟着这股巨力迅速解脱,弹片和火焰将他撕碎了!这团熊熊烈火也在一瞬间往中心坍缩,跟着这七尺壮汉一起翻腾聚拢,天旋地转。
杰弗里斯消失了,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消失了,连破片手雷的烟气都没有留下,没有任何一滴血,没有任何一片破布。
“队长?!”汤姆几乎难以置信,连忙抱住头盔。在这种诡异莫名的灵能现象的影响下,他已经濒临疯狂边缘。
他看向身侧不过五六米距离,浑身是血的“杰弗里斯”队长。
“大角鹿?”
“你他妈到底是谁?”
《万物大裂》对于各类星界异种都有详尽的描述,也有一套分辨拟态化形灾兽的方法。可是此时此刻,汤姆分不清这两个队长——无论是从灵压特征,还是他们的元质丰度,从信息素层面做识别,眼前这第二个杰弗里斯似乎受了伤。有开放性伤口和血液作为智人的证明,汤姆根本就不敢贸然开枪。
“没时间解释了,汤姆”二号杰弗里斯先生眼神阴沉,似乎遭遇了重重阻挠,越过道道难关才回到这个地方。
另一边,受到莫比乌斯影响的一号大角鹿再次从树上跌下。他口吐鲜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一颗进攻手雷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嘶啊啊啊我的妈呀疼死我了。”
他的侧腰有一处恐怖狰狞的撕裂伤,那是轻型防弹护板照顾不到的地方。
他迅速找到急救包,拿出镊子酒精,清洗伤口夹取弹片。
他一边给总台发信,一边低声呢喃着:“对表对表,大角鹿你要撑住大角鹿”
惊人的求生意志使他完成了这次外科手术,并且用万灵药治好了自己,当他爬起来的时候,才发觉天才微微亮。原定计划是九点开始进近,时间对不上。
他好像又回到了八点四十分左右,太阳也回到了雾江河畔上游的矮丘,刚刚钻出山头。
手表好像已经失去了作用,杰弗里斯迅速在脑内想清楚这些事——
——他被困住了,被一种奇怪的灵能技艺困死在这个时间囚笼里
如果继续在这里等待,就会和下一个自己迎面撞上!可是
“我没有看见任何人,完成观察哨的任务分配以后,我就执行了进近程序”
“如果我被发现的话,这和之前的遭遇对不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是魂威攻击,我遭受了魂威攻击!我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将杰弗里斯包围,要是在他改变了过去的事件进程,只会给队伍带来更大的混乱——斥候兵员不可能用摇铃的方式在三言两语之内,把这种复杂的魂威特质讲清楚!
杰弗里斯没有放弃任务的意思,犹大必须死。
这种偏执已经将他牢牢锁死,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中招,必须保证其他队员不受这诡异灵能的影响,继续完成任务。
这么想着,他径直朝着农庄走去,准备预先埋伏。
到了菜园里,他才猛然醒觉,自己这身血污根本就没时间处理,强烈的气味依然会把那只可恶的家猫引来。
而且他仔细琢磨,却有种莫名肝颤的恐怖臆想逐渐开始占据大脑。
灵能的发动条件,应该是拍摄照片的古怪仪式——
——那婆娘把我送回了界碑官道外边的树上,上一次,我也是这么从树上掉下来的。
杰弗里斯,好好思考,你得想清楚
如果抢占先机,就这么提前杀死她,不让她拍照的话。大角鹿先生就没办法回到九点以前,没有九点以前的大角鹿,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我会把自己杀死的,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把自己杀死
从因果律的角度来说,要是没有这道灵能仪式,我根本就不该存在。
民居的堂屋里还供奉着两台拍立得,这就是皓首天尊交给百姓人家的神像,这种法器能够驱邪避灾,可以送走侵犯庄稼的野兽,可以封印拦路抢劫的土匪——拍下歹徒野兽的相片,再对着相片拍一张。这两张照片就变成了永无止境的莫比乌斯环,好似紫金葫芦,能降妖伏魔。
留给杰弗里斯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自己摸进农庄,紧接着倚靠在侧窗观察车队。
然后就是黑猫登场,女娃呼唤阿妈。
杰弗里斯过于旺盛的求生意志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或许有其他办法能解决这种困局?或许可以两全其美?
粮仓里的一号大角鹿追出来,据枪打死家猫的画面,在二号大角鹿眼里简直不可思议!
“我原来是这样残忍的一个人么?!”
“为什么?这真的是我么?”
“为了杀死犹大?杰弗里斯,你能对着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开枪吗?”
他开始怀疑自我,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太快——
——正常人很难从这种视角来仔细观察自身的行为。
在临战状态,一号大角鹿的反应射击过于果断凶狠。
当枪口指向农夫家里的小女孩时——
——杰弗里斯毫不犹豫换上药弹开了一枪。
白夫人冻干粉在防弹头盔上敲出一团雾气。
“汤姆!你在干什么!?”一号大角鹿随口喊道,以为是队友的提示信号。
就在这时,汤姆也适时钻出菜园,紧跟班长的节奏进近。
“不是我!大角鹿!”
“天哪!为什么?为什么有两个班长?!”
“她有武器吗?”
“我不知道!她好像在给你拍照?!”
“她躲在门廊立柱旁边!我看不见!”
“她是敌人?”
紧接着两声快门敲下,杰弗里斯眼睁睁的看着手足无措的自己,渐渐变成手雷爆炸散发出来的一团扭曲火焰,彻底消失在这条时间线里。
杰弗里斯神神叨叨的说:“这才对,是的,这才对。”
汤姆牙齿打架,咄咄逼人据枪问道:“你他妈到底是谁?”
杰弗里斯:“没时间解释了,汤姆。要继续执行任务”
话音未落,农庄的女主人惊慌失措的跑进里屋,要找家里的男主人来帮忙。
杰弗里斯跟着汤姆一起进门去,想销毁这奇异的灵能道具,确保平民安全的前提条件下,彻底封住这户人家的嘴巴。
可是跟到后门猪圈,就见到一个农夫打扮的壮年汉子,神色疲惫的抱住相机,手里拿住两张照片,把镜头对准了二人。
在最后一刻,杰弗里斯先生看清了这男人的长相。
男主人有一嘴浓密的络腮胡,看上去已经三十来岁了,握持拍立得的架势好似据枪射击那样标准挺拔,五官完全不像大夏的黄种人。
班组长忘不了的是,那一对好似碧玉一样浅绿色的眼睛。
没来得及按住同伴身上的手雷插销,汤姆·克雷德和杰弗里斯·罗宾逊变成了两团里外翻转的混沌气旋。在羽毛大人的魂威引导下,大角鹿永远都无法抵达死亡的真实。
汤姆·克雷德没有当场“死亡”,这小子意识模糊,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在另一个暗哨观察点醒来,肋骨断了七条,浑身上下都是爆破物留下的伤痕,作为先锋兵员,他身上有爆炸威力更大的防御手雷。
万幸的是,只炸了一颗,没有立刻把他杀死。
不幸的是,只炸了一颗,没有立刻把他杀死。
他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右边胳膊从手肘处完全消失,不断的往外吐血,想要往急救包里掏万灵药,或者动动脖子,咬碎贴身衣物的立领药包也做不到了。
他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大出血迅速带走了他的视觉。
直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将他扶起,从他的包里掏出万灵药,注入这副破破烂烂的肉身。
“听得见吗?听得见吗?!”
汤姆逐渐找回了知觉,强烈的耳鸣声也渐渐消失。
女人急切的问候道:“听得见吗?小弟弟?”
一股蕨菜叶的泥腥味冲进汤姆的鼻子里。
他动了动手指头,强行扒开黏连在一起的眼皮,打量着这片天地。
眼前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夏姑娘,刚从雾江上游东岸采蕨菜回来,走了很久的山路,布衣留了许多泥点,面色发白,眼中满是焦虑紧张。
汤姆随口应道:“啊没死”
“汤姆!大角鹿!不!不不不!”
三班A组一号,杰弗里斯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惊魂未定,恰好是鬼使神差心灵失守的一刹那。
似乎有一种强大的灵能冲击使他身体失衡,在哀宗陵周边的暗哨观察点摔下来了,幸好藏身处周边没有裸露的岩块,都是柔软的草地,从树上掉下来也没受伤。
他迅速检查装备,首先是武器袋的爆破物引信,然后排查枪械故障,再次检视敌我识别标志和夜视装备,传唤铃依然保持着收信状态,每隔五秒钟就能接到同伴的信息。
杰弗里斯先生是快刀的精锐尖兵,也是三班一组的班组长,对此次跟踪犹大的任务全权负责。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精神状态有些糟糕——
“——我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我刚才在想什么?”
他的眼睛发红,全是血丝,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休息好。他浑身上下都留有灵能冲击带来的神经痛,在这永世不得超生的诡异灵界,已经想不起任何事情。
一个新的莫比乌斯诞生了,它变得更加复杂,几乎打了个死结。
第十一章 找到生路
比起杰弗里斯班组长,汤姆要更倒霉一些——
——由于情况紧急,农庄里的女主人为杰弗里斯摄制第二张照片时,没来得及更换按压药包,属于汤姆的第一张照片迟迟不能完全显影。
在莫比乌斯将二人送去奇异灵界的那一刻,汤姆·克雷德要经历更加残酷的精神折磨。
对于杰弗里斯班组长来说,这无止尽的时间循环也仅仅是执行任务时度过的短短二十多分钟。
可是对于汤姆·克雷德来说,这个芬兰小伙几乎在哀宗陵本地生活了十多年。
他身上的防御式手雷没有夺走他的生命,也无法触发AWayOut·生路的时间闭环——每当杰弗里斯死去,AWayOut·生路就会自动闭环,带着这条丧失部分记忆的行尸走肉,回到任务开始的那一刻,回到杰弗里斯跌下树杆的前一秒。
汤姆遇见的情况,和大角鹿班长第一次遭受AWayOut·生路一样,他只是受了重伤,没有完全死亡——按照莫比乌斯的闭环逻辑,他必须遵循时间线的指引,在这无穷尽的螺旋几何中度过漫长的人生,直到莫比乌斯自然闭环。
所谓“闭环”的概念,在魔术院和《万物大裂》中都有详实的描述。
魂威超能千千万,再怎样经验丰富的青金卫士也不敢说自己能第一时间判断出敌人的魂威属性。
与时间有关的超能力,都存在闭环行为,无论是单线的时间扰动,还是多线并行的错乱时空。只要是存在于物质位面可以观测,可以认知的各种事件,它们互相牵连着,有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也需要完成闭环。
什么叫闭环呢?
以FE204863的后悔药举例。
这位时空旅行者不可能回到自己尚未获得后悔药的时间点,哪怕他的精神力量再怎样强大,也不能通过这种力量改变自身的魂威属性。
后悔药的持续力很强,一次能往回倒转四个小时,六十三本人却只要休息十五分钟就能继续发动这种超能力。
或许他可以一点点爬回去,睡十五分钟,爬四个小时,就这么循环往复,爬回二十来岁。
但是六十三无法改变之前已经发生的事情,因为“江白露的死”,永远在“获得后悔药”之前——这道因果律就像一副镣铐,使FE204863无法改变自己的人生,只能通过一个又一个平行宇宙,通过来自其他时间线的窗口,远远的看着白露长大成人。
这也是FE204863的闭环,正是因为事件的先来后到,时空的连续性得到了基本保障,FE204863才会存在。如果要抹去“江白露死亡”的事实,那么后悔药和后来一系列事件也将不复存在了——这就是杰弗里斯班组长一直担心的“悖论”。
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杰弗里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向以前的自己开枪,一点点按照莫比乌斯的事件演化继续当一个提线木偶,照着AWayOut·生路的照片内容,一笔笔勾勒出自己的循环人生。
直到班组长在后门猪圈与另一个时空的“二号汤姆”撞上,杰弗里斯这才明白,这农庄的男主人竟然就是汤姆本人,汤姆也受到了这种奇异灵体的影响,只不过汤姆小子要比他跑得更远,回到了更早的时代,已经有三十多岁了。
他们完成了第二次闭环,莫比乌斯的结构变得更加完整,使灵界的循环程序愈发稳定。
要说汤姆·克雷德这十来年究竟体验了怎样的人生?
那可太复杂,太混乱,实在一言难尽。
灵宗三年,汤姆·克雷德在一个陌生女子的救助之下,回到了当时的哀宗陵。
他起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大角鹿和疯了一样,对着平民开火,完全失去了理智。
那颗防御手雷在他身体中留下了不少弹片,没来得及做外科手术,万灵药简单粗暴的合上了躯干的伤口,他感觉得到,还有一块弹片跟着躯干的肌理往胸椎慢慢延伸。
他不敢随便下床活动,这种情况非常危险,自然愈合的肌节和疯狂生长的骨骼会慢慢把他推向半身不遂的境地,如果切断了脊柱中枢——他极有可能会因为心肺衰竭而死。
汤姆小子已经进入了莫比乌斯的掌控,开始演化下一次闭环的人生。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境遇,也不知道自身究竟处于哪个时空,突然消失的总台信号,还有哀宗陵里四处歌舞升平和欣欣向荣的工程事业,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和孤独。
他被AWayOut·生路带到了一个时空夹缝之中,其中发生的所有故事都是虚幻的。
一周之后,汤姆小子搞清楚夏邦的年号以后,他几乎当场疯掉——
——作为快刀的斥候,原本他拥有极强的求生意志和精神属性。可是一下子往前穿越了十来年,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常理认知。
他没办法给自己的胸椎做手术,几乎成了一个废物,再去喝一口万灵药也只是加速死亡。
与杰弗里斯队长一样,一线的攻坚队伍都拥有惊人的求生意志,哪怕看见鬼门关朝着自己飞来,这些战士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认清现实,开始筹备下一步计划。
按照凡俗世界的年历来算,他正处于二零一九年,也就是十四年前。
没有什么香巴拉的秋收行动,也没有犹大,更没有枪匠和快刀兵团。
一切针对香巴拉的作战行动还没有开始——庞贝大海彼端的癫狂蝶圣教依然猖獗,这片大地处处都是天灾人祸。
包括那个救他一命的姑娘在内,哀宗陵由一群鱼人混种负责管理,天宫院的宗教事业在此地根深蒂固,教众们对教祖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一个月之后,汤姆勉强能下地走路,他对农庄里的姑娘家抱有好感——
——那是救他性命的人,也比他大两岁,是以岭南庄一户远嫁到哀宗陵的富农女儿,名字叫张萃芸。
只是早几年,萃芸的丈夫跟着哀宗皇陵的事业一起埋进了黄土地里。
夏哀宗突然驾崩,还来不及埋进这偏远的风水宝地,没能超前完成工程事业的匠人们自然要为国殉葬,萃芸就成了寡妇。
按照大梁国的处置办法,原本萃芸要跟着丈夫一起陪葬,但是天宫院的教祖要她念经,特地为匠人遗孀这个弱势群体讲了几句话——于是这些孤儿寡母逃过一劫,没有变成陵墓里的陪葬品。
“我就是前一阵,看天气好不了。”
这个夏邦农妇有二十三岁,说起话来也不利索,脑子不太好。
“阴一阵阳一阵的,东边山头太阳升,西边大河要下雨。”
“心里有火烧,赶紧去东岸把过节的菜给摘了,没想到路上遇见你。”
说起这些,她一边往瓦缸里舀水,一边甩动铁锅,麻利的架在柴火炉上,从脚下踢打松针火引,踢成一撮完整茂密的草叶堆,稍稍扯弄,洋火就引起烈焰冲进炉子里。
“看见你身上有那个神仙水(万灵药),或许是天宫院菩萨的徒弟呢?就带你回来哩。”
汤姆问道:“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萃芸糊涂应道:“很久了。”
汤姆跟着问道:“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开始住这儿的?”
萃芸接着糊涂:“就是从南庄嫁过来,住在这里。跟我老头一起,我才十五六。”
汤姆耐着性子,想收集一些情报,于是接着问:“你老头死了,那是多久的事情?”
萃芸并不伤心,丈夫已经死了有一阵——
——她这个童养媳也没有什么念想,于是随口说。
“就是我父亲要还租子,那个灾年,我记得,我记性老好咯,不然我不得嫁到这里来。”
汤姆决定换个问法:“那你现在认识几个人?”
“都认得,乡里乡亲的嘛”萃芸立刻说:“也不喊名字,除了白眉老师,大家都不喜欢,本来要去填土陪葬的死人,哪里有”
汤姆有点抓狂:“我的意思是”
“哎!”萃芸给鸡肉焯完水,一点都不嫌烫,直接抓去案板改刀。
她嫌弃这小弟弟问东问西的,问个没完。
“我上次就觉得,这个东西是有遗传——”
“——像我娘老子,也不认得几个人,姨妈妈不喜欢她,舅妈妈也不喜欢她。”
“只是她没有克死我爹,我倒是把老头克死咯。”
汤姆:“呃”
这位广陵止息的精英兵当时就脱力了——
——他没有干过后勤,一直在前线奔波。
如果换成弗拉薇娅和杜兰,就知道这种跨频道沟通其实在山区的无名村镇里很常见。
斥候兵员要求信息完整,简短干净。
哪里像萃芸姐这样东唠一句西唠一句的,给汤姆整不会了。
生活的节奏被这种无用沟通再一次拖慢,每一天汤姆的话都很多,但是能得到的有效信息却很少。
他的手表不起作用,传唤铃也得不到回应,防御手雷还炸坏了他大部分携行装备。
为了报恩,他只能跟着萃芸一起打理这家农庄,跟着当地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接近犹大,杀死犹大的机会。
直到半年之后,他试着取出胸骨里的弹片,结果差一点就见了阎王,这依然是一次失败的手术,失败的尝试。
直到一年以后,萃芸终于受不了乡里乡亲的闲言碎语。在家里养了这么个野男人,总要有个名分,汤姆·克雷德要以身相许,渐渐淡忘了攻坚任务。
直到一年零八个月以后,萃芸有了身孕,汤姆·克雷德也通过地方工程队伍的行车走线,判断出犹大的动向,可是他不敢贸然动手——没有班组长的调度命令,没有总台的支持。没有攻坚队伍的协同作战,他只是一个脱离组织的逃兵。
更重要的是,杰弗里斯输给了心里的偏执,而汤姆·克雷德输给了爱,他和萃芸姐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可是这孩子很快就流产,几乎刚刚怀上一个多月,立刻夭折在母亲腹中。
汤姆起初以为是意外,毕竟香巴拉这鬼地方的医疗水平和卫生条件极其落后,吃食有那么一点小问题也可能导致孕妇流产。
每当他找到机会,准备带上装备和犹大一换一,萃芸总会怀胎,总会流产。
汤姆也会怀疑,或许这是他仅有的几次机会,能够识破莫比乌斯的神秘面纱,能逃离这个无尽循环。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翻开陈旧的笔记,找到万物大裂的部分说明,打开超级省电模式的军用多媒体,找到与时间有关的魂威信息——
——他的心头起了一个可怕的意念,难道犹大不能在这里死去吗?
一旦开始执行刺杀程序,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特殊情况发生吗?
汤姆是这么想的,且不论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和犹大爆了,能不能做到一换一。
哪怕能做到,犹大在这里死去,那么后来与犹大相关的事件,已经发生的事情,还会照常发生吗?
汤姆不明白,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命运的安排,或仅仅只是妻子的体质特殊。
最终从哀宗陵施工队伍来的医生给汤姆带来了令人安心的答复——
——萃芸有一部分鱼人的血,混种和智人很难生下健康的孩子,经常流产是正常现象。
这种安心感把汤姆最后的那么一点怀疑也抹去,完全沉溺在莫比乌斯制造的时空裂隙之中。
他放弃了刺杀计划,不仅仅是为了闭环,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考虑。
他没办法进行剧烈运动,上一次开膛手术差一点要了他的命,如果不是萃芸陪在身边,他早该去见阎王了。
未来的事情,应该交给未来的人们去完成,哪怕在这里杀死犹大,他真的有这个能力完成这种伟大事业——依然会有另一个“犹大”接走那张黄金面具,披上犹大的衣服,继续进行着无穷尽的灾厄循环。
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汤姆根本就无力去改变。他的心里只剩下香巴拉的小家,只剩下安慰妻子。
萃芸姐知道诊断结果以后,就一直在哭——
——这寡妇改嫁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兆头,最早是克夫,现在还克子。
为了照顾妻子的情绪,汤姆几乎把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到了这个小小农庄里。
一天又一天过去,一年又一年轮转。
这对夫妻做了很多尝试,终于生下一个女儿,一个异色瞳的混血儿。
汤姆把武器装备全都藏了起来,埋在农田深处,再也不去想攻坚队伍的事情了。
直到十三年之后——
——按照杰弗里斯的莫比乌斯进程,汤姆早早收到犹大访问的消息,按照自己模糊的记忆,重新编织出三班A组具体的行动路线。
他守在命运的关卡前,特地放走心爱的小猫咪——那只猫是他特地从南庄找来的,和BOSS长得很像,他养了七年。
他端着相机,等待着,按照莫比乌斯的指引,逐渐复原记忆中的一切。
他听见农庄水泥坪里的枪声,心里紧张,却迟迟不能走出去面对。
直到浑身是血的杰弗里斯带着年轻的自己,急匆匆的冲出后门——
——汤姆拿走了妻子手里的两张照片,按照命运的指引,托举镜头,对准两人按下快门。
防御式手雷的火焰吞没了一切!
他被这强劲的气浪掀翻,一下子撞在猪圈的石台围栏上,胸脊的破片越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终于刺穿了脆弱的脊梁,还没来得及开口讲话。
临死之前,汤姆心里只有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或许他也会这么选。
只不过在执行拍照程序时,完成闭环之前,要跑到安全的位置拍摄照片。
但是上一个汤姆也是这么做的,或许上一个汤姆也是这么死的。
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能改变呢?
来自“过去”的汤姆·克雷德死在二零三三年。
与“未来”的汤姆·克雷德遭遇了同一场爆炸。
是同一颗防御手雷造成的杀伤。
书接上上上回。
苏绫送走了凌傲,拍下照片以后,这具尸体也变成了另一头化身蝶。
“来看看这张照片嗷!”
照片所示的“预言图景”也是莱北渡口的紧张战局,除了原先的化身蝶以外,现在又多了一头球形带翼的怪胎。
除了莫比乌斯以外,AWayOut·生路的能力已经完全展现在不死鸟的眼里。它造成的时空扰动现象十分有趣,苏绫又抓来送走罗氏时拍摄的照片。
罗氏主母掉脑袋的预言肯定应验了,最后这张遗像也别有深意——
——那是犹大背对镜头,正在吃东西的画面。
“看来罗家太奶已经变成犹大的盘中餐了。”苏绫低声说道:“符合众妙之门的情报。”
比利小子问道:“VIP大人,您准备和他爆了?”
“当然”
苏绫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摇铃。
“喊专业的来。”
比利一下子精神振奋:“您要喊老师来处理他?”
“叫上你兄弟赶紧转移。”苏绫拉着比利往澡堂外走,一本正经解释道:“也不知道快刀的斥候到底遭遇了什么——把你老师抓过来镇场子吧,他曾经和FE204863的后悔药正面交锋,要对付这种扭曲时间的魂威,他更有经验。”
越过七十多公里的山路,再往虎脊山的第二峰看去——
——挑着行李担子的光头僧人突然从队伍里走出去,转了个方向。
同行的旅客们还想和这位大师接着谈佛法,聊聊修生养性的话题,随着清脆的铃声愈发急促。枪匠转了个方向,几个纵跃大跳沿着陡峭的山路往西北去,找到官道队伍,抓住一匹马儿,丢给工头十来个银元,一骑绝尘而去。
第十二章 有两下子
“你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
天宫院南斗魁星——皓首天尊之首席弟子如此说道。
等不到苏绫回白贝港的旅店,福亚尼尼只等来了六个授血怪物。
这六人都是天宫院的星官魁首,是归一教的王牌骨干。也是费克伍德终其一生对蒙恩圣血的所有理解、所有学识制造出来的优秀产品。
为了缓解自己的衰老,费克伍德与时间赛跑,不断的修改蒙恩圣血的配比,在不改变魂威的前提下微调圣血配方,在香巴拉本地挑选资质出众元质丰沛的力量之种,这些凡人获得了蒙恩圣血以后,就变成了天宫院的星官魁首。
此时此刻,一位衣着暴露身披黑纱的半鱼小姐攥着福亚尼尼的下巴,粗暴的将他拽下楼,押在大厅的茶桌前。
她便是斗六上生星君,是天宫院主管情报,负责乡间见闻敌情收集的星官。
这授血怪胎没有做日光防护,身上的鱼鳞闪烁着七彩流光,似乎阳光对她不起作用,全都被鳞片折射分散了,背对客栈旅店的大门时,上生星君就露出她尚有肉色的姣好面容——与桌上的福亚尼尼吹出一口腥臊的“仙气”,唇齿之间都是人肉的味道。
“有个授血扈从一直跟在你身边吗?小朋友?我闻到这股味道,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喔。”
福亚尼尼的脸蛋叫这妖婆捏得变形,他动弹不得——
——授血怪胎的巨力几乎要压碎他的下巴,只能使劲的拍桌投降,说不出一句话。
上生星君所说的“气味”,就是比利小子身上的味道。
这几位星官收到皓首天尊的命令,来白贝港探查敌情,还没摸到罗家澡堂附近,在旅店抓住了福亚尼尼。
“凌傲和凌霄两兄弟死得不明不白,上生——你暂且留他一命,说不定有用。”在账房搜索通关文牒的司禄星君提醒道,“如果强敌来犯,还有人质可用。”
“有道理!”上生星君咧嘴大笑,松开了福亚尼尼的下巴,尖利的趾爪也离开这凡人的咽喉死门。
福亚尼尼这才有机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他脸色惨白,看清旅店大堂里六个灵压澎湃的授血怪物,眼前这个妖艳贱货极品婊子还不怕阳光!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自己这回可真是倒了血霉,原本说好是来前线当工程兵,执行探矿任务,结果遇见这么几位煞星,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小命难保
“益算,你来审他。”上生星君一脚踩在福亚尼尼的胸口,把这俘虏按回桌上。
福亚尼尼只觉得肋骨都要裂开,一口浊气压在心头,逐渐坍缩的肺腔跟着那怪物的趾爪和尖利足跟越来越疼,只能从喉口挤出几声求饶。
“几位几位英雄”
“饶我一命我什么都什么都不知道”
还在账房里逗弄小孙的益算星君精神一振,把旅店老板家里的小孩子送回去,拍了拍旅店老板的脑袋——要店家老实些。
这黑袍黑帽的黑衣人裹得严严实实,连袖袍腕口都不露出一片皮肤,似乎十分惧光,没有上生星君的鳞片来护住授血之身。
益算星君拉下围巾和罩帽,露出血红的尖牙利齿和一对苍白的眼睛,也是个鱼人。
“福亚尼尼·拉维明戈?东洋人?”
对着通关文牒,益算星君逐字逐句念道。
“来稻恒县旅游?呵呵”
上生星君急不可耐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我们实话实说,或许皓首天尊会留你一命。”
福亚尼尼马上认怂,但是没有全认:“我就是个搞工程的!我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矿我”
“他没有说谎哩”益算星君顺着福亚尼尼的额头往侧脸狠狠舔了一口,但是没有善罢甘休:“你的同伙在哪儿?是哪些人?”
福亚尼尼卡壳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再也抖不出一点机灵,没办法避重就轻。
“是”
如果把无名氏的身份亮出来,他一定死无全尸!
可是就这么暴露苏绫老师的实时位置,VIP大人会遭遇这六头授血怪胎的联合埋伏,比利大哥也活不成了!
“不想回答?还是不能回答?有时候生死往往就在你一念之间,福亚尼尼”上生星君看见来硬的不行,决定走一条捷径。
这妩媚妖娆的美人鱼有两米多高,完全打开两臂,把虚弱无力的福亚尼尼搂在怀里,褪去一部分鳞片,就这么肉贴肉脸对脸,像是抱着娃娃一样,往这六神无主的卑贱凡人耳边吹出一团粉红色的雾气。
“回答我,我就给你快乐”
一股暖流窜进了福亚尼尼的耳朵,通过鼻咽管钻进眼睛,奇异的灵能潮汐直冲大脑——他听见了一种特殊的啸响,就像笛声。
这也是上生星君的魂威超能,她依靠这种天赋刑讯逼供,能探查凡人所思所想,使普通人对她言听计从。
福亚尼尼被这股妖气迷住,心神失守,身体也渐渐酥软,成了一滩泥。
“不死鸟就在就在澡堂澡堂”
“他说的是无根树一派,武灵山太乙玄门的首席?”一直沉默寡言的度厄星君突然开口讲话了,这头怪兽几乎有三米高,与其他弟兄一样,浑身都裹着防晒黑布,只有一条鱼尾露出来。
司命星君:“看来灵光佛祖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司禄星君:“皓首天尊抓住了无名氏的探子,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灵能者竟敢”
“她的目标是灵光佛祖”延寿星君打断道:“武灵山的妖道心性凶戾,行事作风从来不会考虑后果,她是来刺杀灵光佛祖的!”
“度厄!”司命作为星官首席,立刻下令:“你和益算、上生、延寿去对付刺客,我要借法器给灵光佛祖传音——把这个消息传回天宫院。”
从度厄星君的衣袍中露出半截血淋淋的手臂——
——那是度厄星君的接肢臂膀,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取下,送到司命手里。
司命星君取来臂膀,当即扯断自己的胳膊,将这条强壮的手臂接木移花,拼在自己身上。
两人交换臂膀使用,司命所说的法器,也就是一副亚金铸造的护臂,其中有混沌之卵作为通讯工具,用来收集元质播报战情。
这条手臂原本是度厄星君维持领地治安的法宝,在紧急情况下,这些授血怪物可以随意取用队友的肢体装备,完成战术资源的转换调整。
“这小子还有用吗?没用的话,我就一口吃掉咯。”上生星君要跟着度厄去阻击敌人,也舍不得福亚尼尼这身细皮嫩肉,多问了一句。
司命马上应道:“你取他两条腿,一条手臂,我有丹药来治他,不能伤他性命,天尊慈悲善良,非不得已不可杀生——留着他的脑袋,还有些用处。”
“好叻!”鱼怪妖女食指大动,附在体表的鳞片发出飒飒怪响,不一会就汇聚在指掌之间,变成一把剁骨大刀,要把福亚尼尼砍成人棍。
福亚尼尼从鱼女的怀里滑落,跌回桌板就清醒了。
一旁白贝旅店的老板倒是熟视无睹见怪不怪。门店里的酒客避到后院去,厨子和账房先生也是看个热闹,依旧在斗酒作乐。
只有老板的小孙儿觉得血腥残忍,孩子往账房里躲,不敢去看分解人肉的场面。
从大门涌来一阵阴风,吹开上生星君的额前秀发,使这女妖遍体生寒。
“谁!”司命星君的罩袍之下鳞片抖擞,像是见到天敌,不由自主的鼓胀肌节,发出声响来示威。
司禄惊叫:“何时来的!”
延寿和益算刚刚跨步出门,准备往罗家澡堂去,故意避开阳光低头佝身,却不由自主的退了回来,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们送回了店里。
灵感最为敏锐,星官之中最能打的度厄星君则是刚刚接好司命老大的胳膊,还在适应新的肢体——他的两腿打架,似乎身体早就开始害怕,可是内心却异常平静,歪过脑袋往门廊看。那里就站着一个面貌俊朗萧然冷肃的僧人。
这光头僧侣刚刚放下担子,仿佛凭空出现。
六位魁首星官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就这么突然出现在门前。
没有报佛号,也没有合十礼,这僧人扫过一眼大堂,又看了一眼上生星君脚下的福亚尼尼。
“什么人?”司命离得比较远,度厄的身体挡了大半门扉,他看不清来人的样貌,随口问了一句。
益算已经满头大汗,他出不去一步,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仿佛体内的蒙恩圣血,肚子里的赤红金丹都在排斥眼前的古怪僧人。
度厄的脑子跟不上肉身,立刻应道:“是个和尚。”
“拦着路干甚么!?王八蛋!”司命骂道。
上生星君娇笑道:“一个人来的?能拿他打牙祭?姑奶奶我正好饿得两眼发青!这么点儿肉怎么够吃呀?”
“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福亚尼尼开始发电报:“救我呀!”
“和他是一伙的?”司禄有了警觉心:“臭和尚,我劝你把路让开——乖乖听话跪下投降,我们是天宫院的魁星首席”
可是已经太晚了,六位魁首星官在大堂僵了太久,说了太多废话,有足够的资格在《万物大裂》留户口本。
司命没有在意,他从这拦路僧侣身上感受到了微弱的灵压——
——那是一种令人心平气和,神魂舒畅的静谧之意。想来也是常年陪伴青灯古佛,敲木鱼念经书得来的灵力。
他没有在意,自顾自的举起臂膀,打开笼手护臂的亚金罩子,露出其中好似眼球一样的混沌之卵,准备拨动表盘联络灵光佛祖。
突然指头就离开了手掌,胳膊也跟着一阵阴风掉到地上。司命反应过来时,眼前有一条难以察觉的“绳线”飞也似的溜走了,血珠从这坚韧且锋利的线索带去里屋,即将落到老板孙儿的脸上——发烂发臭的脏血叫浑身冒出精光的披甲猛虎抓在手里。
“天”司命厉声呼喝。
可是“天魔”二字还没喊出来,这鱼妖的脑袋立刻爆碎!血浆好似滚烫的喷泉!喷洒在曲尺柜台的笼屋顶棚!
芬芳幻梦的拳头打穿了司命的脑袋,他死得太快!
迟来的恐惧心终于开始发作,度厄星君揭了罩帽露出凶恶嘴脸,他直朝僧侣扑去——浑身骨肉变形,从漆黑的鱼皮中吐出一根根尖刺!
枪匠往房内腾挪,眼睛在福亚尼尼和敌人之间游移,芬芳幻梦来不及策应——
——魂威没有坐以待毙,钢铁大猫从司命星君的尸体取来鳍片!
暗器破风时炸开一道清澈的水雾,音爆几乎将福亚尼尼的鼓膜震穿孔!
脆弱的骨质鳍片在半路就变成了十二块大小不一的残片,它们击穿了度厄的小腿,打碎这壮汉的膝盖,深深嵌进砖石之中,牵扯出四条坚韧的灵体丝线!
稍稍一抬手,锋利的虎须跟着枪匠的指头牵引,变成了夺命的刀子,顺着度厄星君失衡趔趄的身体,从下阴往肚腹作致命的切割。
益算和延寿想来帮忙,从黑袍中拔出刀兵,持械逼迫而来。
江雪明提起砂锅大的拳头,牵扯芬芳幻梦的毛发钢丝迎难而上。
益算的白骨大刀敲在那对丝线缠绕的肉掌上,再不能进分毫,叫这妖僧往怀里带了十七公分,恰好是脑袋来到臂展范围内的致命距离。
“嗙!——”的一下。
授血怪物的脑袋受了枪匠的拳击殴打,脖子断了却没有死透!身体一下子就不听使唤了!
延寿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一对短枪搅起灵能潮汐,四散的水汽波纹化为剥皮拆骨的利刃,直朝这妖僧杀去!他内心惊惧至极——这妖僧的拳头居然能打断仙人的脖子?!
枪匠没有躲闪,他搂住益算星君半死不活的肉身当肉盾,同时牵扯着度厄往大堂里走。
短枪刺出一朵朵灿烂血花,延寿的枪法精湛,用足力气行枪,却见到同伴身上多了二十来个血淋淋的窟窿,内脏都叫汹涌的灵压锋刃搅成烂泥——
——妖僧离他越近,他就越怕,他越怕,出枪的速度就越快。
江雪明反倒没有追击,身后度厄的下阴受创,芬芳幻梦的灵体丝线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阉割手术,只差一点就能刨除气海内丹,把虫巢给搅成碎肉——他颇具耐心,依然在观察司禄星君和上生星君的动向。
不过一呼一吸的进退来回,他摸到后腰的贝洛伯格短刀,从益算星君血淋淋的背心,从贯穿伤口扯来枪头。
延寿两眼失神,只是差了半分力气,闪亮的白神利刃从同伴腋下弹射出来,好像一轮皎白的月牙,顺着下巴剖开颅骨,他死得不能再死!
甩开身上尸首,枪匠往饭桌捞来筷筒。
司禄拔腿就跑,终于想明白领袖刚才说的是“天魔”——
——他吓破了胆,可是飞来的筷子好似透骨钢钉,先打瞎他两眼,好像插花手法贯穿他二十一节脊柱,打得他身体失衡跌落死门!
度厄终于从阉割的酷刑中解脱,小兄弟遭受重创带来的精神伤害使他失去了反抗能力,虎须离开他身体的那一刻,他往大堂踉跄几步,捂着肚腹发出中气十足的惨叫——
——圣血在治愈他,同时也令他感受到炼狱一般的折磨,没有丝毫还手的力气。
僧侣不慌不忙,抬起桌子椅子朝着这壮汉的脑袋砸去。
只要度厄动一下,他就丢一样东西。
桌椅木渣和碗碟瓷片刺进这鱼人巨汉的身体里,超快的愈合速度又让这些异物渐渐融进复杂的肌理之中,一块块肿胀脓包鼓起来。
芬芳幻梦一直守在福亚尼尼身边,没有贸然动手。
福亚尼尼的口鼻不断喷射出粉红色的雾气,这是上生星君的魂威特质——
——枪匠搞不清楚这种魂威的特殊能力,于是暂时留这女妖一命。
司禄还有一口气在,刚从死门状态脱离,想要挣扎几下,掏出拍立得,没来得及按快门,飞来的芬芳幻梦一个钢铁屁股就坐碎了他的脑袋。
等到度厄的膝关节,胯骨关节,足踝肉筋都完全失能,两臂也瘫痪,左肩叫菜刀砍开,右边臂膀跟肩胛和锁骨折断了,彻底失去行动力——枪匠上前足球踢开大脚,踢飞了度厄的脑袋。
他立刻回头,看向最后一头妖怪。
方才威风凛凛要加餐吃肉的魁首星官脸色苍白——
——她看见度厄的脑袋飞出去二十来丈远,阳光烧尽了头发,跌在白贝港的界碑上碎成一地焦炭,她吓得语无伦次
“英雄!英雄”
“别杀我,别杀我!别”
枪匠没有答话,他朝里屋的小孩子挥挥手。
瑟瑟发抖的店老板立刻带着孙子躲去二楼。
他接着扫了一眼别院水井旁边看热闹的酒客——
——账房先生和厨子也领着客人们作鸟兽散了。
紧接着,他掏出一包烟,自顾自的点上,等妖魔自己开口暴露魂威的破绽。
“你不能杀我的!你不能”上生星君托举大刀,在福亚尼尼脑袋上游移不定,又不敢砍下去,只怕人质死了,她也要跟着赔命:“我要是死了!他也不好过!”
“细说。”枪匠吐出浓郁的烟气,往门前弹烟灰。
烟雾能照出一部分灵能残迹,就看见一股若有若无的粉色灵素把福亚尼尼和这女妖紧紧绑在一起。两者的眼耳口鼻都有粉红的雾气进进出出,像是滑腻的触须。
“你敢伤我!”上生星君狠下心来,割开左臂放血,“他和我一起死!”
福亚尼尼的臂膀突然钻出一团锋利的气旋,粉色的灵体冲破了他的皮肤,留下一模一样的伤痕。
似乎只要伤害这女妖,也会在福亚尼尼身上留下同样的损伤。
“有两下子。”枪匠在一片废墟中找到半张椅子,就这么坐下了。
他架起二郎腿,仔细观察着鱼妖的灵体。
“哼!”上生星君得了优势,立刻骂道:“秃驴!怕了吧!?”
枪匠说:“我试试。”
话音未落,芬芳幻梦的铁铠之中分出一股拇指粗细的绳索,绞成毛发编织的长鞭。
“疯了你!他妈的!”上生星君连忙躲闪,一脚踢开福亚尼尼,在大堂一楼二楼上蹿下跳。
江雪明与魂威使了个眼色,芬芳幻梦挥着鞭子一路追打过去,大猫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却无可奈何。
上生星君惊疑不定,又感觉自己似乎能应对这些软弱无力的鞭打,鳞片所化的大刀不再拨挑偏折,变成格挡拼杀——好像能应付这秃驴的身外化身。
她越战越勇,有了卖弄武艺的意思,收起拍照逃跑的想法,改换双手持刀用尽全力——从房梁之间翻身回到一楼,与这灵巧的长鞭周旋,舞出来的刀花也越来越漂亮,翻身定步吐纳行气的周天愈发流畅,能使出十成十的力气。
“痛快!痛快!秃驴!你神通也不过如此!”她甚至有功夫说话了。
枪匠摸到福亚尼尼身边,把学生拖到门外晒太阳。
阳光也没办法祛除鱼妖的魂威神通,这些粉红的雾气能躲进福亚尼尼的身体里。
“哈哈哈哈哈!”上生星君一边舞动大刀逼退芬芳幻梦,一边放声笑道:“我可不怕太阳!想要破解我的神通?做你的美梦!”
枪匠丢开烟头,从后腰掏出一百毫升瓶装万灵药,剂量堪称豪华。泼在福亚尼尼脸上。
福亚尼尼还想挣扎:“别!老师别!别别别别别!”
枪匠没有听劝,取枪开火——
——上生星君战得兴起,眼前的化身幻象突然消失,紧接着汹涌火球从肚子里炸开。
尘晶一号的箭弹将她炸成了碎肉。
福亚尼尼双手抱头,只怕自己也变成肉泥,过了好久,他才敢睁开眼睛看自己,肚子里突然传来剧痛,他吐出一地黑血,勉力撑着身体站起来,整个腹腔都炸开了。
万灵药迅速生效,把这破破烂烂的肚肠都扯回去——迅速合上肚皮。
“她确实有两下子。”江雪明拍了拍学生的肩,把福亚尼尼扶稳,行李担子也交到学生肩头:“但是只有两下子。”
再看房内满地的尸块,六位星官魁首死得到处都是。
福亚尼尼脸色发白,满头冷汗,踩碎了鱼妖妹妹的焦烂眼球。
——是的,他们死透了!
第十三章 闪电星
二十分钟之后,苏绫和比利匆匆忙忙赶回了白贝旅店。
他们没有立刻进入大堂,因为这个地方已经被稻恒县官府的土司民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绫老师和比利躲在湾区附近的一个水鱼摊边远远观望,不一会枪匠带着重伤初愈的福亚尼尼与他们成功碰面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江雪明刻意找了条无人巷口,加入不死鸟的组队状态。
苏绫老师和他简单说明了罗氏澡堂的基本情况,把AWayOut·生路所代表的拍立得照相机的神通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他们还不知道莫比乌斯的详实情报,快刀的兄弟们折了八个,至今音讯全无。
“我在旅店找到了这些东西。”
枪匠一边说着,一边从行李担子里翻找出战利品。
六台拍立得相机,二十四张没有使用过的光浆照片,六张证件照——这些证件照属于斗六星官魁首,按照苏绫老师的说法,这就是授血怪物们的生路。
仔细想想,如果枪匠的杀伤效率不够高,无法在第一回合使这些食人魔丧失拍摄照片的能力,他们能利用拍立得回到哀宗陵范围,逃回犹大身边,到时候就不好处理了。
“你在一瞬间踹开了这些怪物的死门?”苏绫虽然面无表情,看到这些拍立得的时候,她内心也有些惊讶。
雪明一本正经解释道:“我不是第一次对付鱼人,这些怪物的死门早就收录在《万物大裂》里,它们的背皮肌节、腮口和柔软脆弱的脊柱都是弱点。而且鱼人混种的生命力很强,滑得像泥鳅——如果不能一击致使跌进死门,他们回到水里就无影无踪,再也难以追捕了。”
“过了三十岁这个槛,你的杀伤效率怎么越来越高了?”苏绫捂着脸,极少看见她沮丧为难的神态,面瘫五官挤弄出羡慕的表情来:“嗨呀,没道理的呀,这也能逆生长嘛?”
自从绫傲天越过三十五岁的关卡,她的反射神经越来越慢,从最早的四十一毫秒做出反应的无敌三体人,变成两百毫秒的夕阳红老年人。
“潘克拉辛宫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雪明解释道:“如果苏绫老师也想继续进修,这是个好地方,不死鸟的超能力可以让你得到很多可视化数据,比起我这种愣头青——你应该能收获更多的经验。”
“但是那个鬼地方险象环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限制,要是历练过程中受了伤,必须提前撤离卢恩区域——否则就出不来了。”
“还是说正事吧。”苏绫打消了这个念头,先祖行宫的内城区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此前大卫·维克托用消极避战的方式进入王庭区域,差那么一点就死在里面。
枪匠也没有打满九十天,在星尘战士们的协助下提前出宫,这才找回了巅峰状态。
哭将军连大门都没进去,在内城区入口和贝奥武夫练了两个月的狼剑术。
以无名氏两位当家的作战技能水平做基础判断——两位当家都无法完全驾驭的练功房,换成其他人去,恐怕练着练着,自己就会变成王庭怪物们的经验值。
“我还找到了这个东西。”枪匠从行李中挑挑拣拣,翻出来一个染血的布包。
里边正是司命星君的手臂,也是度厄星君的法宝,这条亚金臂铠上镶嵌着混沌之卵,作为通讯工具,在星官之间互相流通交换使用,已经吸饱了人血人肉,看上去色泽饱满,与之前见到的混沌卵完全不同——它的球形肉瘤分成八瓣,互相挤压着,环状兽吻的牙齿整齐,受维塔烙印污染之后产生的血丝纹路也愈发清晰。
“混沌卵”苏绫一眼就认出了POS机,“能收信吗?”
“不知道犹大的频段,我也不敢随便乱按。”枪匠解释道:“最好能有个人把它送回前线战情指挥中心。”
苏绫:“犹大一直没有发消息给这些星官?”
枪匠:“没有。”
苏绫:“那事情就糟糕啦。”
枪匠:“我也这么认为。”
两位VIP得出了一个粗浅的结论,无论是犹大,还是哀宗陵的天宫院方面,都没有继续通过这颗混沌卵联系星官——这在作战任务的执行层面是不合常理的。
就像是老大喊小弟出去干活,无论怎样,都有一个信息传递的过程。
事情办好没有?办到了哪一步?还要多长时间?
这些信息都需要时刻交代,时刻叮嘱。
自上生星君死在枪匠手里以后,混沌卵就再也没有动静了,根本原因也在于照片,在于AWayOut·生路本身就拥有一部分预警功能。
拍摄目标如果死亡,此前用AWayOut·生路拍立得照出来的人像会变成一团团虚影。这代表人已经死了,再怎样回溯他们的时间,也无法把他们复活。
苏绫:“犹大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江雪明:“但他们不知道来的是谁。”
苏绫:“我猜测,这拍立得的主人应该就是第二根羽毛——它几乎没有任何杀伤能力,非常适合作为护命符来使用。”
“我也是这么想的。”江雪明深有同感:“东马传回来的战报显示,歌莉娅·塞巴斯蒂安的魂威也是如此——没有多少杀伤力,但是能够帮助犹大逢凶化吉。”
“众妙之门的情报没有出错,这家伙确实就躲在哀宗陵里。我和你走一趟,把犹大的人头拿回来,一切万事大吉。”苏绫老师语气凝重,感觉前途未卜,“至于这条胳膊,喊你两个工匠学徒带回战情指挥中心。”
“啊?”福亚尼尼立刻问道:“没我俩的事情啦?”
比利跟着问道:“来回跑了两百多公里,咱俩踢个门就走?”
“这种攻坚克难的战事轮不到你们上场。”江雪明把烟盒丢给比利:“本来克帅交代给你们的任务就是勘探矿产,如今你绫哥已经确定了犹大的位置,那么斩首任务就落到我们头上——要是一切顺利,后边的探矿工作还得你们来做。”
突然之间,福亚尼尼和比利都抱着莫名的焦虑。
会这么简单么?就因为犹大的一次外出访问?
因为东马港的护命羽毛突然死亡,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使这狡猾的鹰隼来了稻恒县?然后被无名氏一击毙命?
比利立刻问道:“老师!这会不会是一场埋伏?”
“我相信克帅的判断。”江雪明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要比利多动脑:“如果我和绫哥都办不到这件事,那么无名氏也没有谁能办到,除非BOSS从裤裆里再掏出一颗MK28,还有对应的海基或者陆基发射条件——否则以授血怪物的生命力标准,很难远程击杀这些高价值目标。”
“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
“如果这次杀不死他,一定有下一次。下下次。”
“我杀不死他,还有我的儿子,我的学生们,总能找到机会杀掉他。”
苏绫老师早就到了退休年龄,一般来说智人血统为代表的VIP单位,超过三十五岁都应该找个贵宾车厢,找一条固定的铁道线路开始自己的养老生活。没事儿带带学生,和铁路沿线的行政区领导谈谈事业部的工作内容。
对待犹大以及永生者联盟这个恐怖邪教组织的态度上,她的立场和枪匠保持一致——击杀犹大的收益太高太高。
比利的担忧在克帅看来,只是一种无用烦恼——
——漫长的远征道路有三百多座零号站台,这些邪教徒占尽了主场优势,设下各种各样的埋伏,都无法阻止无名氏的尖刀。
哪怕第一轮斩首行动以失败告终,只要一息尚存,枪匠就会迅速重整旗鼓,开始第二次、第三次尝试。
这也是归一教的宵小之辈听见死神的名字就吓得魂飞丧胆的原因。
死神可以带走他们的小命,死神本身好像无法被杀死,他总是在尝试,总是不知疲惫,不用吃饭睡觉,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怠,把任务日志打开进入工作状态以后,就开始划掉一个又一个名字。
上了枪匠的菜单,或许有大难不死的幸运儿可以逃一次两次。
费克伍德·艾比就从死神手中溜走了——可是这个老头依然认为,这只是老天爷饶过他一命,是枪匠的仁慈使他获得了一段苟延残喘的珍贵时光,要把余生都奉献给理想。总有一天,枪匠依然会披着死神的斗篷,回来收走他的性命。
哪怕犹大反复与费克伍德强调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已经死了。
费克伍德依然不敢相信,与领袖争得面红耳赤。
犹大从来没有和枪匠正面交锋过,从永生者联盟这个公司的角度出发,枪匠的死讯绝对是利好消息,在增加杠杆时作为谈判条件,是他重回尤里卡,与官僚主义者讲生意的破冰利器。
无论对内对外,枪匠都必须死。
REMIX·混音既是一次阴谋,也是一次阳谋。
克罗佐元帅为代表,伍德·普拉克以及一众智库成员与犹大明暗交锋那么多年,枪匠的死讯对于整个地下世界来说,是一种强烈的催化剂。
它不光抹去了这位传奇英雄功高震主的内政烦恼,这诱饵散发出来的香甜气味使犹大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大口吞下。
永生者的领袖不会拒绝这份礼物,哪怕知道它是陷阱,也会当做东山再起的机会。它牵扯的利益实在太多太多。
癫狂蝶圣教的零号站台作为离岸平衡的重要筹码,作为会盟的先锋兵团,已经完全破产覆灭——会盟里人心惶惶,香巴拉的人肉产业也要自然分裂,犹大必须讲一个新故事才能重新抓住权力核心。
这个故事本来是达格达之釜,本来是佩莱里尼·图昂口中的万能圣杯。
为了唤醒这座圣杯,夏邦各个仙丹洞府的掌权人才会心甘情愿的继续为犹大办事。
可是枪匠死了,达格达之釜的伟大事业就可以缓一缓。也不用拼尽全力去搏一个千年之前的奇幻传说,不用把所有的筹码都放在一座圣杯里。
这个故事有了新的说法,面对费克伍德·艾比的狂妄之言——犹大又怎能相信呢?
他根本就不信枪匠还活着,他不能接受这件事。
毕竟“枪匠的死”让他重新抓住了领袖的桂冠,至少尤里卡火山城的谈判议程在稳步推进,或许再过三个月,新的零号站台就能重返傲狠明德的疆土,他不必和这些目光短浅的香巴拉土著争个对错,权力的结构会慢慢回到二十年前——
——回到那个田园时代。
一边是香巴拉诸国的稳定产出,另一边是癫狂蝶教众和光之翼的绝对支持。
犹大作为金字塔顶端的掌权者,这才是他想看见的局面。
傲狠明德成功渡过收获季以后,无名氏和广陵止息把零号站台砸了个稀巴烂,也重创了犹大构建出来的权力结构。
香巴拉这片后花园里温顺的家犬变成了贪得无厌的畜牲,没了大洋彼岸的雇佣兵,犹大豢养的光之翼和会盟成员都是心怀鬼胎。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血祭品迅速减少。
在二十年前,犹大往中原各州收取血祭品只需要一通电话。
现在混沌之种喊不动这些军阀头子,为军阀头子站台背书的光之翼和会盟成员也变得懒散,他们没有任何危机感,没有竞争对手,从单纯的打工人变成了会盟性命所系,地位则是水涨船高,变得不那么听话了。
犹大必须亲自访问,才能确定各个仙丹洞府的工作状态。
他总是期盼着能够重回尤里卡,这个信号无比强烈——
——对于克帅来说,尤里卡传出任何负面消息,都能体现出犹大的焦虑。
其他港口城市也是如此,只要决策单位收到了归一教的邀请,这代表永生者联盟的死期越来越近。
起初九五二七对REMIX·混音有不少怨言,这是一种牺牲小家保全大家的做法。也是智库和傲狠明德作为棋手,把枪匠的一切押上棋盘的险招。
它是卑鄙的,无耻的,没有任何道德可言的。对于枪匠本人,还有他的家庭来说,是一种无妄之灾,是极度危险的困局。
可是它能赢棋,犹大和傲狠明德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哪怕快刀兵团亲眼见到了死神,知道枪匠就在他们身边。往昔的领袖又一次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这个消息传到犹大耳朵里,他也不能承认——
——永生者的会盟领袖是REMIX·混音最棒的传声筒。
他要把枪匠的死讯一次次宣讲,一次次传扬。一次次欺骗自己才能稍稍安心。
“比利!”苏绫喊住了两个工匠,要交代一些事情:“你在日志上这么写。”
两个小兄弟立刻开始速记。
“不死鸟发现了一种新的圣血构型,和东马港区见到的黄金面容衍生物类似。”
杰森·梅根曾经在东马港与三个光之翼组成的血肉畸形体死斗——
——车站方面从未见识过这个品种的授血怪物。
这一回来稻恒县,星官魁首和鱼人总旗都有这种特征。
他们没有和仙丹完全融合,死后却极其容易演化成化身蝶,不论是亚金制造的面具,还是这条亚金臂铠,应该都是犹大的新把戏。
“以不死鸟的数据库作分析判断。”
苏绫打开灵体UI面板的鉴识图谱。
“它来自四年前,剿灭七十七区零号站台时,从费克伍德·艾比教祖的灵能科学研究室里找到的卷宗资料。”
“有文字记载实验记录的内容物,分三十三大卷和零零总总一百四十八万字,图谱和音声资料包含了五千六百多个授血单位的血源分析,性状表达和蒙恩圣血的配方。”
“这种形似黄金的材料来自原初之种,从当时的研究材料来看,仙丹、圣血和维塔烙印三位一体可以造就一种闪电星形态的动力机关。”
谈到费克伍德·艾比这个名字的时候,江雪明的狗脑子使劲搜索了一下,但是没用,他想不起来。
他杀了太多太多怪物,根本就记不得几万个名字里的其中之一。
“费克伍德·艾比在授血单位族群中十分罕见,是个咒术师出身的科研学者。”
苏绫接着说——
“——所谓闪电星形态,也是以宇宙天体的属性命名。”
“在一系列大质量天体当中,以中子星和黑洞为代表,这些能够影响时空弯曲度的星体尤为特殊——它们可以改变时间,扭转因果。”
“闪电星则是指中子星的临界状态,它需要保持极高的自转速度,否则自身巨大的质量会迅速坍缩成黑洞。”
“它的自转行为会向宇宙介质传递有规律的无线电风暴,在人类视角中,好像外星人发来一串具有逻辑的电磁脉冲信号——其实那只是闪电星的自救行为。”
“对于授血怪物来说也一样,亚金材质为主的灵媒道具可以使他们长久的储存仙丹,近距离接触原初之种,却不会转变成化身蝶。”
“在这种临界状态下,这些异种畸形需要保持极快的新陈代谢,要更多的元质来支撑这幅血肉之躯。”
“他们与原初之种的联系会更加紧密,可以将自己的身体转化为仙胎的产房。”
“犹大的魂威特质使他能够分离提纯亚金元素,费克伍德·艾比的灵能工程使这种材料应用在授血贵族身上——目前可以确定这两人都在哀宗陵。”
“把这些信息送回战情指挥中心,剩下的斩首任务交给我和枪匠。”
第十四章 爆装备了
苏绫老师关闭了不死鸟的UI栏位,要好好休息一阵,她保持灵体外放状态已经有两个多小时。连续跌进死门的濒死体验使她心力交瘁。
江雪明拿回亚金臂铠,他呼唤灵体,要芬芳幻梦重新打包,把这授血单位的肢节好好封存——这玩意的灵灾浓度极高,对两个工匠学徒来说,光是带在身边就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钢铁大猫再次显形,从把秃头枪匠的行囊拆了,掏出两张帐篷塑布,重新编制缝合裹住这血淋淋的手臂。
它的钢铁手指触碰到亚金臂铠的那一刻,苏绫突然从假寐中睁开眼睛——
——诡异的灵压波动使枪匠本能以臂遮面。
“啥情况呀!”芬芳幻梦惊声叫喊着。
这是它第一次接触亚金,此前都是江雪明用敌人的黑袍破布裹住这战利品。
暗金色的泥流从臂铠涌向芬芳幻梦的铁衣,就像一条条蠕动的毛虫,它们迅速爬到SD的大臂,怎么甩都甩不掉!
芬芳幻梦只觉得头皮发麻,想去拍打这些富有活力的奇异金属,趾爪拍在肩甲臂甲上剐蹭出一道道火花来,结果这些暗金色的“虫子”立刻沿着另一条手臂改换线路,根本就甩不掉。
“SD!回到我身体里!”江雪明喊道。
亚金臂铠没了灵体托举,就这么摔在地上,它好像一团不断变化形态的流体,原本是硬邦邦的金属质感,可是芬芳幻梦与它接触以后,仿佛被烈火烤成了柔软的铁泥。
芬芳幻梦要逃进本体,它的肢体躯干逐渐消散,变成纯粹的灵素灵子,攀附在它身上的亚金没有善罢甘休,跟着这团磁暴气流往江雪明身上飞扑而来。
苏绫老师眼疾手快,不死鸟的灵体散件立刻组装成电蚊拍的形状,对着十来条金灿灿的“肉虫”拍打过去。
可是这些亚金非但没有被灵体拦住,受到切割之后,反而化为一股浓郁的雾气,跟着芬芳幻梦钻进了江雪明的身体里。
“老师”福亚尼尼不敢大声说话。
比利也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条亚金臂铠依然在巷口的青砖地台处蠕动着,仿佛接触过芬芳幻梦以后,它们就找到了新的寄宿体,朝着江雪明的位置慢慢横移。
雪明不敢轻举妄动,一点一点往后退,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前直接用肢体去触碰这灵灾污染物也没有任何异常,可是芬芳幻梦摸到它的时候,就发生了这些怪事。
“是BOSS的元质对原初之种有莫名的吸引力吗?”苏绫把电蚊拍换成了棒球棍,从脑袋上拆来血条,与球棒组合拼接:“枪匠?你感觉怎么样?”
江雪明没有感到任何异样:“我不知道,我不敢再呼唤SD现身,这玩意似乎对芬芳幻梦十分感兴趣。”
亚金臂铠已经完全放弃司命的胳膊,它变成了八足爬虫的形态,像极了白夫人那种憨态可掬的肉虫,再看混沌之卵被孤零零的丢在一边,已经开始发出凄惨的啸叫——没有能量支持,失去亚金摇篮以后,POS机逐渐被维塔烙印侵蚀,要吐出鲜艳的红闪蝶了。
“比利!”江雪明从行囊里丢出去一瓶杀虫剂喷罐,这是枪匠勤俭持家用来对付夏邦雨林恶劣环境的法宝。
比利拿下香烟当火引,对着混沌卵喷洒杀虫剂,然后点燃火焰做消毒。
事情还没完呢——
——在地面不断移动的亚金臂铠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它一开始模仿着混沌卵,然后是白夫人蠕虫,最后干脆变成了BOSS的形态,变成了没有眼睛鼻子,耸立起一对猫耳的金色泥像。
它的体表光滑,又有许多水波纹来回荡漾,没有移动肢体的意思,而是单纯依靠好似泥巴一样的流体物质慢慢横移。
那感觉诡异极了,无论枪匠往什么方向走,它都会慢慢跟过来。
苏绫老师挥动棒球棍,拿着血条奋力敲打这神秘玩意。
它BIAJI一声飞到鱼贩子的仓门,缓慢的滑下木门,留不下任何粘液或残迹,完完整整的继续行动着。
“SD!”
这么等下去不是个事,江雪明再次喊出灵体。
“喔!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钢铁大猫破体而出,它看清自己的身躯时,吓得六神无主。
这身精钢铁铠似乎受到了腐蚀,原初之种的亚金物质正在吞噬SD的灵体!
“我的铠甲!天哪!”
原本洁白的毛发也染上一层暗金色的灰尘,铠甲出现了麻点,特别是SD的两条护臂,有大块大块的铁屑在慢慢脱落消失。
猫咪的爪子和肉垫都露出来了,四根趾爪失去盔甲的保护。
福亚尼尼惊喜道:“原来老师的灵体也有肉垫呀?”
“神经!”比利捏着老弟的脸:“你清醒一点!现在情况很危急啊!”
“这玩意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啊!”芬芳幻梦向本体求助:“枪匠!做点什么!我会被这家伙吃掉吗?!”
苏绫老师已经用尽浑身解数,无论是火烧水淹还是灵体殴打,都无法摧毁这团亚金:“它到底想干什么?枪匠?你的灵体正在崩溃,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按照灵体概论的死门效应来说,一旦灵体受损,本体的精神元质,包括脑神经和脊柱神经,生物体的生物电系统都要受影响,可是枪匠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仿佛芬芳幻梦的灵体铠甲已经不属于他了。
“这玩意本来是原初之种的神经节?对么?”枪匠再次确认灵媒的真身。
苏绫再次翻阅不死鸟的图文资料库:“是的。”
枪匠说:“它想去幻梦境。”
芬芳幻梦创造出来的幻梦境,是狱界和净界以外,相比尼福尔海姆死人国完全不同的奇特空间。
伍德先生曾经也说过,枪匠的身体里封印着无数妖魔鬼怪,一旦枪匠寿终正寝,或许这些灵体又会跑出来作祟,芬芳幻梦以BOSS的元质为依托,在地球母亲那里租借了一套硬体伺服,用来关押这些罪人的灵魂。
江雪明由此判断,这些亚金原本就是原初之种的一部分,它们完全失控之后,就想要回到原初之种的怀抱,要完成归一。
司命和混沌卵的元质对它们来说,都比不上地球母亲构建的奇异灵界。
苏绫:“你想干什么?”
没有多余的时间了,雪明不可能每次杀死一颗闪电星,还得让灵体躲着这些亚金,他必须往前走,不然抓不住犹大。
“SD!和我一起!”
他箭步上前,要芬芳幻梦来到肉身附近,灵体依附在他体表,同时按住这团亚金物质。
芬芳幻梦的右臂完全被这团暗金色的泥流浸染,铁铠也碎光了,露出猫咪金灿灿的毛发和肩肘关节。
它大声喊道:“糟糕哩!我的护甲呀!”
所有的亚金都涌进芬芳幻梦的灵体之中,它只剩一副半身铠,毛发也渐渐发黄,快变成一头橘猫了。
“怎么办?!枪匠?”芬芳幻梦捂着脑袋抓狂道:“没有完整的铠甲,我就飞不动啦!”
原本它拥有超音速的爆发力。
“胸口这个锁孔呀!它填满了才能发出潘克拉辛的共振和鸣呀!”
胸铠的锁孔在潘克拉辛宫已经填满,可是此时此刻在亚金物质的腐蚀之下,多出来一个恐怖的坑口。
“我的头盔呜呜呜!”
芬芳幻梦揭开脑门的铁片,骑士盔也变成了破破烂烂的锅盖。
苏绫:“枪匠?”
江雪明没有回话,他终于感觉到不太对劲——
——在吸收这些亚金物质时,他的心跳平稳,血压正常,没有任何异常。
芬芳幻梦突然消失,他脑袋一歪,当着学生的面就这么晕了过去。
“别扶他!”苏绫大声喊道。
比利和福亚尼尼都僵在半路上,还想拉老师一把。
苏绫:“别靠近他!别再靠近!”
突如其来的恐怖灵压使三人齐齐往巷口退。
白贝港区的鱼贩长街,原本还有几条护院犬,此时此刻在疯狂的吠叫着,仿佛感应到天灾地震,要挣脱狗绳逃命。
水槽和箩筐变得热闹起来,鱼儿们原本失了自由,都一个劲的往外蛄蛹,跳到干燥的石砖道路去,慢慢失去力气,慢慢被太阳晒死。
这种狂暴的灵压几乎让比利当场丧失所有的神智——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的脑子里有其他人在说话,一会好像是工坊里经常来送水的峰哥,一会儿他又学着红姐驻足在迎客桌台前的姿态,似乎当场人格分裂了。抓住福亚尼尼的手,居然问出来一句糊涂话。
“喂!比利!怎么办呀!老师到底怎么了?比利!”
福亚尼尼抓狂道:“你就是比利呀!比利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苏绫不敢去触碰枪匠——
——她从未感受过这种奇怪的灵压。
与地下世界各种环境中不同的灵灾浓度和不同类型的灵感压力相对比,枪匠身体中散发出来的灵感压力更像是一种侵入性思维。
它没有边界感,好像无孔不入的万用元质,和万灵药一样触碰到皮肤就往心灵深处渗透!
与之牵连的每一个生灵,每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个体,它们的思想都开始暴走!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福亚尼尼的恐惧心,能感觉到比利小子现在精神错乱心率过高带来的胸痛。
她似乎闻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那可能是街口鱼贩子手里的鼻烟,还有运货驴车那畜牲嘴里的嚼子!
她变成了一头驴吗?她不敢想
要是再往前靠近,这种思维暴走的现象会越来越严重,这样下去的话
“噗嗤!——”
肉体碎裂的声音传来。
从墙角跳出一只绿油油的青蛙,它跳到不省人事的枪匠身上,刚刚跳上背脊,就立刻变成了一团肉泥!两眼化为清澈的水流,紧接着迅速融化了!好像气球膨胀自然破裂了
巷口四处的砖墙草叶在疯长,它们长出来又马上枯黄死掉,变成柔软的地衣苔藓,紧接着又有种子发芽生根!
就在此时,感受到灵压变化,在白贝旅店探查线索的授血怪物跟来了。
作为司命星君的先锋兵员,这位鱼人官将带着两位侍从来到巷口,推开苏绫和比利,看见巷子里昏迷不醒的光头和尚,心中大喜。
“这就是皓首天尊要抓的杀人犯!”
这位先锋没有搭理苏绫等人,罗家澡堂没有一个目击证人,自然查不到苏绫头上去。
三个鱼人官兵要上前抓人,苏绫也不敢跟上前去阻拦,因为——
“——噗噗!噗噗!”
沉闷的水袋炸裂声又一次传来!
这三个活生生的混种,踏进那种奇异灵压的“深水区”,几乎在一瞬间就颅脑开裂,浑身冒出血肉花朵,紧接着变成了满地的肉色汁液,只留下衣物配饰和兵器鞋履。
过了大概五分钟,这种压力才慢慢褪去。
这些复杂的鱼人元质渐渐被大地吸收,变成地衣苔藓和植株的养料,枪匠的身体原本变得十分“柔软”,看上去吓死人,他几乎要被那种奇异的亚金物质同化,脑袋好像也是软趴趴的。
渐渐的,他恢复了原样,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苏绫看得真切——
——刚才来查案的鱼人先锋怀里还有一块金牌,也是亚金材质,用来拘束仙丹威能的灵媒。
金牌也化为一条纤细的水流,顺着枪匠的玄色僧袍钻进了肚脐,在江雪明意识模糊的几秒钟里,彻底钻进肉身之中。
“枪匠!枪匠?!”
灵压已经完全消散了。
苏绫大声喊道:“枪匠!?听得见吗?”
江雪明使劲眨了几下眼睛——
——他的眼睑血丝迅速消退,瞳仁里的亚金物质慢慢变回了正常的棕色。
“我”
“我没事了。”
“发生什么事?”
苏绫:“你刚才晕过去了我真的很担心,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的傻学生恐怕也不想活了。”
江雪明捂着脑袋,颅骨里边好像有把电钻在施工:“我晕了多久?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也没有做梦。”
苏绫:“没多久,十五分钟左右。”
“继续执行任务?”江雪明问道。
苏绫:“你先把芬芳幻梦喊出来,得确定灵体的状态。”
江雪明立刻喊道:“SD!”
从僧袍中钻出一条金灿灿的虚影,它迅速凝结成形。
芬芳幻梦几乎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崭新的暗金甲,它惊奇的看向这贴合毛发皮肤的紧身护甲,又看见胸前一块白钢填满的锁孔。
江雪明被吓出脏话:“卧槽?”
原本芬芳幻梦的骑士铠还算宽松,这套亚金甲胄就像奇奇怪怪的皮衣,使钢铁大猫的兽身线条格外明显。
“换皮肤啦?”
芬芳幻梦则是见怪不怪了,佝身把本体拉起来。
就是这个佝身的动作出了点状况。
它胸前的白钢块填充物,原本用来填满锁孔的那部分灵体跟着自然重力,就这么滑了出来。
苏绫:“卧槽?!”
“卧槽!”比利惊道。
福亚尼尼拿出手机开始猛猛给BOSS录像备份:“怎么还会爆装备的?!BOSS!你看!你的UR闪卡好像出问题了!”
芬芳幻梦也被这种变化吓了一跳。
它连忙把这铁块灵体给捡回来,按在胸前——
——紧接着,锁芯和胸甲的浑圆表盘开始一起转动。
第十五章 死神,你莫骄傲
在哀宗陵墓的核心区域,有一片占地十六公顷的科研综合体。
裙楼沿着这座椭圆形墓葬群的坑口一路往下蔓延,它几乎掏空了稻恒全县四代人力。鱼人混种们接下了体力活,还有五十八个专攻灵能学科的天宫院教徒,作为各个机关的分区负责人。
一切都只为了一件事——
——那就是挖穿地心。
综合体的核心区域以庞贝大海为海拔标准,在地下一百七十米,也是夏哀宗的主墓室,不过前一位皇帝老儿没机会住进这套顶级阴宅,它变成了费克伍德先生的理想所寄,希望所期。
“艾比老师,星官的混沌卵没有发来新的消息了。”女助手小声说道。
费克伍德·艾比应道:“是死神来了。”
女助手不可置信,尽管皓首天尊一直都认为枪匠还没有死——可是亲耳听见这些话语,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灵光佛祖不允许您”
话音未落,老艾比就打断道:“还能是什么呢?我的六位星官死到临头,连按动快门的力气都没有,在短短的一分钟里,留在档案室的底片全都变成了废纸——他们已经魂归大地,被死神收走了灵魂,比我早一步去了幻梦境。”
“事实胜于雄辩,我的小侄女。”
费克伍德老先生拍了拍女助手的肩,看着这位小侄的工作牌,紧接着扯下来。
“玛琳,如果你不想死,就早点离开这里。”
玛琳·艾比是费克伍德的远房表亲,也是跟着癫狂蝶圣教发家的中间人,自远征时代结束以后,这个女人就抱紧了叔叔的大腿,在永生者联盟的干部体系中扶摇直上——有羽毛大人的帮助,她拿到天宫院的闲职,也不用像其他雇佣兵那样当一个可怜的填线宝宝,不必去面对凶狠残忍的无名氏。
“我愿意跟随您,到最后一刻。”玛琳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但是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两百岁。
费克伍德欣慰的笑了,立刻问起工作上的事。
“结晶岩坚硬,我们还有十三枚备用的金刚石钻头,钻探工作温度在四百摄氏度以下。”
玛琳:“是的。”
费克伍德:“闪电星作为灵能基础单元,既然星官已经死了,其他的备份能源状态怎样?”
“如果要作为孔底动力机械来使用,能匹配冲击回转钻的机械能。但是涡轮钻和螺杆钻不行——这些动力单元在持续输出时扭矩会逐渐下降,工作状态不够稳定。”
这里说的“闪电星”,也就是江雪明在白贝港旅店杀死的魁首星官们。
除了天宫院的内政和外务,费克伍德制造闪电星的主要目的,则是要把这些临界状态的授血贵族变成单纯的血肉机械动力单元。
以鱼人混种为基因蓝本制作出来的闪电星,每人平均能够提供七百四十三千瓦,约为米制一千马力的动力输出。
天宫院的超深孔钻探机械则是由十二颗闪电星并行发动机组——
——可能你会疑惑,如果只需要千匹马力的输出,为什么不选燃气动力?或是电能?
因为答案已经写在历史书上了,对于费克伍德来说,七十七区的超深孔钻探工程最难解决的事情,就是温度和压力。
机械工程在地下极深处需要面对一百五十摄氏度到四百度的高温,气压来到一百五十兆帕以上。缆线、油液、高分子材料和钢铁都不再可靠——几乎一切东西,都会慢慢变成柔软的泥巴。冷却液会沸腾,输油输电的管路会迅速氧化开裂,但凡有半点火星子,超过了燃油的闪点就会引发连环爆炸。
费克伍德用科学的手段解决不了这些难题,包括傲狠明德也一样,这是地下世界材料工程应用学科的极限,坐落在太平洋板块边缘的加拉哈德魔术学院,也只能看着陡峭的天堑扼腕叹息——人类无法继续往下了。
一条远路就此诞生,围绕着闪电星这个课题,诞生了不畏热泉高温的鱼人混种,紧接着便是一种全新的,极不稳定的圣血构型。
闪电星能解决很多问题,只要有足够的人肉,这些星星在地下深处排成一列,用最原始的方式推拉铰链棘轮,他们能代替孔底动力单元。
相比巨大的工业机械,这些混种的身形迷你精巧。灵能潮汐来回往复,在一套并联动力时序组的控制下,闪电星的灵压本身就是最好的制冷设备。
费克伍德需要亚金,需要大量的血祭品来完成自己的理想。他只能投靠犹大,傲狠明德绝不会认可这种做法——哪怕这头黑猫认为薪王合理却不合法。
与地下的神圣太阳一样,费克伍德认为自己的事业是一座桥梁,它是无数生命与地球母亲直接沟通的绝佳机会,迟早有一天也会出现类似太阳阶梯这种崇拜薪王的教派——只要往下挖,亚金和原初之种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化身蝶也不是什么神话生物,而是一种实验材料。
“标本组的进度怎样?”费克伍德接着问道。
玛琳小声应道:“岩心的硬度在程序允许的范围内,岩屑的自然流动性也经过测试,尚且是机械工程组能够承受的数值——再往下三千一百多米,地侦仪给出的波形不够准确了,应该是原初之种的电场影响了观测结果。”
“液态样和气态样呢?”费克伍德从办公室的书架上取来一本小册子。
玛琳立刻回应:“墓葬群六个打孔试样点的结果刚出来,最好的下钻位置已经确定了。”
“明天开始吧。明早九点。”费克伍德这么说着,翻开小册子的第一页。
开卷寄语写着英国诗人约翰·多恩的个人介绍,以及十四行诗的标题——
——《死神,你莫要骄傲》
“死神,死神”
“你不要骄傲”
似乎是感觉到大限将至,老先生的情绪异常平静。
玛琳也没有惊惶不安的意思,自从叔叔念起这段诗以后,她好像看开了。
“这里的地层不像康拉德面,也不像莫霍面”
“除了各种各样的波,没有真正的生命来到此处”
费克伍德接着念诗——
“——怎样强大,怎样恐怖。”
“你呀你其实名不符实。”
“你以为芸芸众生都难逃一死。事到如今,我还活着呢。”
“梦乡是你的写照,你让人感到舒适惬意。”
“我们其中最杰出的人们,早就随你而去。”
“让灵魂获救,让肉体安息。”
“你是命运,你是机会,你是君主和狂人的奴隶。”
“毒药、战争和痛苦同流合污,鸦片与巫术总是灵验。”
“它们比你更厉害,你又何必着急?何必颐指气使”
“让我小憩片刻,死神呀死神”
“使我永远清朗,我便不会再死——”
“——死神也要死去了。”
确定枪匠本人的身体无恙,比利和福亚尼尼就带着情报上路了,要赶回战情指挥中心,把稻恒县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实的传递给克帅。
苏绫并不着急立刻进入哀宗陵范围,在白贝港区找了另一家酒楼,决定晚上行动。
江雪明给自己的脑袋泼了万灵药当生发剂,现改了一身衣服,变成胡子邋遢的农夫扮相,当地府兵也找不到这诡异的妖僧。
至于芬芳幻梦身上的变化?
在它扭动锁盘的那一刻,雪明连忙遣散了魂威——
——他不敢在闹市区搞灵能研究发明,况且SD的灵体之中富含亚金物质,这是原初之种的精神元质,要是芬芳幻梦现场给他表演一个手搓化身蝶,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没用过不会用的公式依然奏效,在夜幕降临之前,雪明要遵照苏绫老师的嘱托,把自己的灵体收拾干净——确保接下来的刺杀行动中,这头钢铁大猫不会帮倒忙。
交代完基本事项,说清楚夜晚行动的时间,苏绫老师下楼去付清房费,在客房打了个地铺,卷起塑布当睡袋,就这么睡下了。
雪明也没有闲着,他还有四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趁着饭点还没到,和酒楼的伙计要了一份餐食,边吃边聊打听清楚稻恒县当地的民风民俗。
一楼接待客人的小二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孩,来自府兵军人家庭,父亲是将军府上传信办事的招引——说是有军阀政府编织,其实就是个跑腿的。
小二见了这满脸络腮胡的“张从风”贵人,他十分客套,听闻对方是医生,就把心底的话全都讲出来了。
“客官儿您打东洋来,千辛万苦跑了那么远,就为一个事情?去太医院求学呢?”
江雪明应道:“是。”
小二感叹道:“那您可算是活菩萨啦,我爹说,这南来北往十六国,能走穿铜河的人们,要么有通天手段,要么立了大誓愿——像咱们这里呀,紧靠着夏哀宗的老陵园子,才吃得起一口饭。”
江雪明:“听起来有点故事?”
“那当然了!老皇帝活着的时候没干几件好事!”小二上句不接下句,说起闲话也没什么逻辑:“要是稻恒分到泰州去,也是吃皇粮的地盘,每年要额外交三样赋税,我得去服徭役,雾江淮南县那地方还在修运河呢!一年至少饿死四百多个劳力!”
“幸亏是老皇帝死了,还死得恰到好处,陈大将军和皓首天尊来啦!我才有机会给客官您端茶送水不是?”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种奇妙诡谲的崇拜。
小二谈起天宫院的时候,脸上都是希冀。
江雪明接着问道:“这个皓首天尊是”
一时半会,他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脑子梗住了。
“呃”
在讨论当地人的宗教偶像时,枪匠是极力克制的,如果时间放在两三年前,他的角色应该是中央派到地方剿灭邪教的反恐人员。
“小兄弟,你能和我说说天宫院么?”
小二嫌弃道:“见外了不是?客官!您要想深入了解,可以去湾区东头的蔡家祖祠,早些时候绅士们用来讲茶断案——后来皓首天尊办学,就有不少落第的科举先生去当义工。”
“您要我一个只学过算数的谈起仙家?我还真不敢乱讲话喔。”
“硬要我说几句呀,他老人家好像”
小二挠着下巴,仔细琢磨道。
“就像个普通人,神神叨叨的,特别喜欢小孩子。”
“愿意出钱教人识数,算数好的,还会开仓放粮,是个活菩萨。”
“天宫院来派粮,也要选善男信女去哀宗陵修造,做些奇怪机关——做得好了,就收进内门,当亲传弟子。”
“我没有那个脑子,可惜进不得。”
“如果要我去了哀宗陵,光宗耀祖哇!恐怕陈大将军身边的参事见了我,也要高声喊我一句上仙!嘿!”
这回雪明听懂了,天宫院当地的宗教事务办得如火如荼,已经和军阀的行政系统深度结合。成了百姓心里的道德标兵。
至于这些授血怪物是如何取食,如何征收血祭品的,恐怕已经做了切割,由专业的暴力机器来完成。
不等雪明去问,小二已经把答案讲出来了。
“就是这地方难太平,陈大将军守在铜河尽头,往南边有仙台和泰野,往北边就是淮北两国,松山屿和白狼关,那两位大将军都是狠厉角色——这一年到头,秋收算一次,春耕算一次,偶尔有节庆,趁着仲夏祝酒节也要打一场。”
“一年三次大战,要不是冬天来得晚去得也晚,大梁的征兵官就没时间歇息。得亏我爹有本事,不然我也得去前线抛头颅洒热血。”
小二还没适应陈国的国号,念叨这些事情的时候,依然报的是“大梁”——
——如此频繁的农耕时代战争,国号更改对于老百姓来说似乎不算什么大事。
正是这种战火连天的时代,会创造难以计数的奴隶,失去主要劳动力的家庭不得不变卖财产,变卖的内容物不仅仅有土地,也包括老人、女人和孩子。
在战争中变成俘虏的人们通常也没有什么好结果,或许稻恒县的血祭品就通过小部分战争的形态来运输交换——这是另一种字面意义上的“易子而食”,吃自己家的臣民过于野蛮,容易引起民愤兵变,可是吃别国的降兵败将,就变成了英武勇敢的行为。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江雪明感叹道——
——这个问题讲出来,他是在问店小二有关于天宫院的终极理想。
任何宗教起事,都要讲一个核心教义。这是救苦救难救众生的旗号,是老百姓最关心的事情,哪怕它有些虚无缥缈,但是值得人们去尊崇跪拜。
“嗨!就在明天!”小二兴奋的说道:“客官您可赶了个巧!祠堂刚下来通告,明天皓首天尊要乘着仙舟去见地姥娘娘。”
所谓仙舟,是天宫院科研综合体制造的超深孔钻探设备。
至于地姥娘娘,也就是经过香巴拉本土化的译名,是原初之种。
枪匠起初没听懂,经小二这么一讲,他完全没想到归一教的人居然会深入地底直面地球老母——按照他的杀敌经验,以往癫狂蝶圣教的干部领袖是一个比一个怕死,别说归一了,有些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辈子没杀过几个人的宗教领袖,砍掉他一根手指都能疼得嗷嗷叫。
这个皓首天尊居然要去见地球母亲?他活腻了么?
“瞧客官您这表情,吓着了?”小二得意洋洋的说:“起初天宫院来白贝港传道,讲的就是《地姥经》,说福祸相依,天理循环。”
“地上的万物生灵呀,都从土地里讨食,农民在地里劳作,绅士吃地饷收租子,将军们拼死拼活就为了一块地,大臣们来往各个部州,也是为了调度地肥地利,把各个地方的钱财货物转来转去。”
“皇帝老爷要背着金锄头种地的嘛!”
小二自信满满的说起自己的幻想,也有天宫院的经典内容。
“众生都在争这个地利,又有残杀,又有酷吏,又有天灾人祸,皓首天尊来到老皇帝的坟头,就是为了见地姥娘娘一面,为众生请愿呀。”
“只要地姥娘娘愿意分出更多的土地,不就把问题解决了吗?”
“再也没有争来争去,没有这混沌人世间啦。”
说起这些时,小二的神态也愈发狂热。
“可不像妖魔鬼怪歪门邪道,多少炼丹师要一口人肉吃?拿一个村一个村的人,几百个几千个人当药引,做仙丹呢?”
“皓首天尊就是我的偶像呀!”
小二信誓旦旦的说。
“要我成了那样的大人物,我也有这种抱负!我也有这种理想!山里的走兽,河里的蛟龙都要听我的!”
江雪明吃完面,丢下一块银元:“对对对”
“客官哎!”小二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转过头,这胡子邋遢的汉子却不见踪影了。
雪明选了个荒无人烟的高地,在岩台背风坡呼唤魂威。
“芬芳幻梦!”
他要试试灵体的能耐,确定芬芳幻梦的状态。
大猫咪从肉身中钻了出来,它依然穿着亚金甲胄,满脸疑惑的看着本体。
“呀?!枪匠!我到底是怎么啦?”
江雪明如临大敌:“我看见你正准备把胸口的锁盘给拧开,怕发生意外,就把你带来这个地方——这附近没有人,你试着慢慢开锁。”
FE204863的后悔药和FE33031的芬芳幻梦,它们的胸口都有一处锁眼。
在王庭学习的那段时间里,雪明不但掌握了潘克拉辛,灵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芬芳幻梦的骑士铠被填满了,正是这副臻至完美无漏无缺的胸甲,可以让雪明使出“超声爆破拳”,他的潘克拉辛本质是对声波的掌控应用。
流星也是如此,与贝奥武夫老师的剑术练习让他掌握了一部分狼剑术,但是碍于这副“弱小”的肉身,他无法发挥出狼剑术的全部精髓。
传说中阔剑游侠奥斯因和贝奥武夫贤王都有接近两百五十多公分的身高,这些高大的“半神”才能踏出暴风骤雨一样的箭步,作出好似狂风过境撕碎一切的斩切。
成为授血单位以后,流星拥有了狼人形态,也掌握了控制灵素的能力,灵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芬芳幻梦与亚金物质接触以后,肯定也发生了改变,至于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首先从基础功能开始试验——
——雪明身手灵巧,爬上岩台的大榕树去掏鸟窝,不一会就抓来一只飞得最慢,也是最倒霉的小麻雀。
他立刻呼唤芬芳幻梦,灵体和本体一起伸手,按住这小鸟的脑袋。
不出意外,鸟儿马上进入梦乡。
看来催眠的能力依然奏效,大猫咪的灵体血肉部分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它依然是一只猫,有BOSS部分元质的强烈表达,亚金物质没办法改变它的品种——这是好事。
至于那把锁,雪明本来不想打开它——
——FE204863的开锁过程异常艰险,而且在开锁之后,后悔药使他变成了一个游走在多个宇宙之间的自然精灵,他再也没有稳定的物质形态。变成了一种近乎于拉普拉斯妖的存在。
可是这个锁孔的状态没那么稳定了,现在芬芳幻梦稍稍佝身,它胸前的铁块就会掉出来。在这种状态下,空心锁眼不断发出杂音,他也没办法释放潘克拉辛。
来来回回尝试了好几次,雪明的拳头不断敲打着岩台的巨石。
可是再怎样努力,灵体发出的声音好似一副破锣嗓子,再也听不见潘克拉辛的海鸥啸叫。
雪明没有办法,当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就得试试另外一条。
如果没有潘克拉辛,尘晶箭弹一旦打光,他缺少一击毙敌的手段。
“开锁吧”
“你确定哦!你叫我开的哦!”芬芳幻梦心里也没底,它死死攥住锁盘,胸前这直径不过八厘米的“护心镜”被钢铁填满的一瞬间,它会自然而然的执行开锁程序,仿佛拧满了发条——钥匙一旦插进去,锁芯就自动开始运转了。
江雪明嘱咐道:“尽量慢一点。”
随着齿轮组完全咬合,从金色甲胄内部传来咔咔怪响。
圆盘完全倒转一百八十度之后,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芬芳幻梦松开了爪子:“结束了?”
江雪明:“你有没有感觉到”
灵压没有任何变化,或者说江雪明也闻不到自己的“体味”,自然感觉不到自己的灵压。没有其他参照物的情况下,他很难做出精准的判断。
“呃”芬芳幻梦皱着一对杂色眉毛,回到本体,保持附身状态。
雪明朝着巨石敲出一拳——
——潘克拉辛的啸叫成功响起!
石头里突然冒出一层层裂纹,循环往复的不同频段声波将它撕成四瓣!
同时雪明的拳头也开始崩裂,正是潘克拉辛造成的伤害!
“没问题!还能用!”江雪明精神一振。
芬芳幻梦从本体肉身离开,又感到十分疑惑。
“难道这什么亚金物质,就给我换了一身盔甲?它觉得咱俩的品味太老土了?要从白银圣斗士换成黄金圣斗士吗?”
除了开锁这个动作有些复杂以外,芬芳幻梦的基本功能没有任何变化,包括灵体的基础出力,速度和射程,还有那个精密度好像稍稍下降了一点点。
等一下。
江雪明眯着眼:“之前喊你帮忙做子弹,你说你做不到,是骗我的对么?”
“嘿嘿嘿嘿”芬芳幻梦只顾着笑,那么精密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这身暗金甲胄就真的只是换了个配色?科技源于换皮吗?
就在这时——
——潘克拉辛攻击打飞的石块突然发生了变化。
四散的烟尘和碎石慢慢漂浮起来,好像失去了自然重力。
它们逐渐往天空穹顶的方向浮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了!
“这是”
从熟悉却陌生的自然落体速率来看,它受到万有引力的方向发生了改变!
“Oh!My!God!”芬芳幻梦双手抱头,喊出了那个名字:“这是康雀·强尼的魂威特质!”
江雪明惊讶道:“Subversive·天翻地覆!”
他念出真名的那一刻,金光璀璨的箭头就从芬芳幻梦的掌心探出,原本属于爱神的大弓也从臂膀处延伸出来——
——亚金物质创造出崭新的灵体。
受到爱神金箭影响的石子经过十五秒的自由落体,砸向穹顶的岩窟。
又有一根粗大的枝丫从树干断裂,砸在岩台,冒出一团血花。
枪匠惴惴不安的上前细看,刚才睡得正香的小麻雀已经变成了肉泥。
它周身都冒出一团诡异的灰色,正如康雀·强尼释放的爱神铅箭,成倍的重力施加在这可怜的鸟儿身上,压塌鸟窝压断树枝,把小鸟压得粉身碎骨。
芬芳幻梦抱着大弓不知所措,空出手来直指本体。
“兄弟!你有挂!”
在无尽的深渊,地底的地底。
潘德曼尼南的火狱魔宫之中,葛洛莉戴上了一顶色泽暗淡的金冠。
忠诚且卑劣的康雀先生跪伏于滚烫的晶岩石台之下,他破烂不堪的躯壳被那头黑马的扭曲肢节所束缚,几乎要完全吞没,与这不断变化形体的怪马融合——
——这力量并不属于枪匠,它来自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