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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狐夫     深渊专列txt下载     深渊专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Vol.7 精于做人

    圣乔什非常会做人——

    ——不论是拉帮结派搞关系,还是下厨烹饪做料理,这两种意义上的做人,都让他在萨拉丁这个边陲小镇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这位高加索人有浓厚的体毛,眼窝极深,颧骨低额骨平。

    他的鼻子高大,嘴唇薄,有一对红棕色的眼睛。

    他看上去大概在四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脸上满是皱纹,平时喜欢穿着毛呢小马甲,卷起衬衫的袖口,小臂上的皮肤光洁细腻,特地剃光了毛发,受过精心保养的双手十分灵巧,指节粗大且没有任何疤痕。

    他长得十分俊朗,用中国这边的话来说,跑到社交平台上发点自拍照立刻就有中年妇女婶婶阿姨主动搭讪,要能发几段视频,说不定还能变成洋秀才。

    他有一百九十一公分高,肩膀宽厚,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一种安心。

    此时此刻,他就在萨拉丁镇的东北区独栋别墅里,在他的家里做饭招待客人。

    “最近的心理治疗似乎没什么效果,马奎尔医生。”

    圣乔什摊平了肾脏,它已经除杂洗净,从保鲜袋里拿出来的时候很干净,这让主人家感到十分满意。

    “方便告诉我吗?你遇上什么麻烦了?有人给你带来了新的烦恼?”

    马奎尔医生在餐厅等候,他坐得笔直,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似乎是在外结仇,总是安不下心。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乔里斯医生,如果你好奇的话.”

    圣乔什·乔里斯立刻应道:“确实好奇,我是一个心理医生,理所应当要帮助病人排忧解难。像你这样的病例实在少见,我已经从你身上收取了不少[诊金],你的癔症却一直都不见好——这使我感到羞愧。”

    这位食人魔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萨拉丁镇医务所的特聘医师,主要负责处理各个猎团成员的心理问题。

    他对病人毫无保留,将诊金定为一部分肉体元质,但凡在他手上接受治疗的病人,都得和他吃顿饭,这顿饭的食材便是人肉。

    可能你会疑惑,难道没有人发现这头恶魔的真身吗?圣乔什·乔里斯都开始吃人肉了,难道没有人反抗吗?

    让我们把目光移向厨台旁侧的双开门大冰箱,这冰箱里装着十六个人的脏器和骨肉,只取了其中的精华部分,圣乔什是个讲究人,他从来不吃烂肉,专挑最美味的那一块留下当储备粮。

    在这两年里,有十六个病人想要主动揭发圣乔什的食人行为,最终惨遭杀害,而且不是圣乔什亲自动的手,是他指使其他病人朋友们来帮忙,做掉这些“忘恩负义”的神经病。

    马奎尔此次支付了一块肾脏,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所在的诊疗室里能轻而易举的获得万灵药,哪怕掏出心肝当做报酬,他也付得起。

    马奎尔:“我按照您说的做了。”

    圣乔什颇感意外,在厨台前突然转头,看向餐厅:“你杀掉了阿方斯?”

    马奎尔点点头,有些含蓄害羞的意思——

    “——是的。”

    圣乔什虽然故作严肃,但还是掩盖不住嘴角微微上翘的喜悦:“感觉如何?是不是之前的焦虑和狂躁都有所缓解?”

    “没错.”马奎尔点点头,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我身上的贝洛伯格精灵,它渐渐安静下来,不那么吵闹了。”

    翻开一页页菜单,圣乔什的手指头迅速偏转移动,送到牛肝的菜单说明,合上书页立刻开工。

    “你和我讲过,阿方斯是个不知廉耻的下流胚。”

    马奎尔立刻应道:“没错!他害死了两个猎团的同伴!其中一位还是地质学家!”

    “别激动.别激动.我的朋友。”圣乔什开始处理食材,精湛的刀工均匀的将它分割成半透明的薄片。

    “我送给你的小料瓶,用上了吗?”

    这里说的是马奎尔医生身上的茴香碎根和白胡椒盐粒,都是地下世界少见的调味品。

    马奎尔立刻答:“用了。”

    “口感如何?”圣乔什问:“一定非常美味,对么?伸张正义的那个时刻,要搭配合适的调味品,这使你感到快乐,对不对?”

    马奎尔连忙点头应道:“是的,乔里斯医生,你送给我的小礼物,我很满意——阿方斯这家伙虽然是个烂人,但他有一副好心肠。”

    “那么你还有什么烦恼呢?”圣乔什问道:“脑子里那个[枪匠]的亡灵不再来骚扰你了,难道说还有什么.”

    没等医生问完,马奎尔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有四个混账东西抢劫了医院!都是战帮的余孽!他们差点就把老中医阿姨杀了!这些天杀的.狗娘养的贱种,居然对病患动手,丧尽天良呀!”

    圣乔什放下手边的厨具,迅速来到马奎尔身后——

    ——这位心理医生非常专业,他知道这个时候,病人需要温暖舒适的环境,需要一个合适的聆听者。

    他搭上马奎尔的肩,低头看向这愤怒的公牛——是的,马奎尔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头怒极的好斗野牛。

    “慢慢说,马奎尔,慢慢说”

    他像一个父亲,像一位兄长,眼神中透露着暧昧的爱意,甚至像是恋人那样,轻轻搭上马奎尔的侧颈。

    “慢慢说。”

    马奎尔好似中了咒语,失控的情绪得到了缓和,不知不觉就有种依赖感,促使着他往圣乔什医生的肚腹贴靠,在这个位置,他能听见奇怪的咕噜声——

    ——原本是维塔烙印的虫巢蠕动时发出的水声,在马奎尔听来,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令他莫名神往。

    “我我在干掉阿方斯之前,有个神父把毒药偷走了,本来我要把阿方斯毒死的”

    “嗯?”圣乔什立刻不高兴了,因为毒杀可算不上什么肉食主义,不过他还是将这点小情绪都收了回去。

    马奎尔紧接着说:“本来我的胆子没那么大.我还没做好准备,我想让丹妮做这件事.就是因为这个神父的所作所为,致使我亲手杀死了阿方斯,”

    “我从这畜牲的心口割了一片肉,我怕他清醒过来,我怕他听见了什么,要是他知道我在吃人肉,我就完蛋了”

    “乔里斯医生”

    “是这家伙的错,对么?”

    马奎尔突然变得像个小孩子,开始置气。

    “都是因为这个神父强插一脚,才把我逼成了杀人凶手,对不对?”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呀”

    “都是这个神父的错,不是他多管闲事,如果把那瓶毒药留下来,凶手应该是丹妮,对不对?”

    马奎尔用力攥紧了圣乔什·乔里斯的手,只觉得突然一阵大力袭来。

    “不对。”圣乔什勾带着马奎尔的下巴,把这三十来岁小年轻的脑袋掰正了,“不对,不对你说得不对。”

    这位食人魔用力按压着马奎尔的脑袋,揉搓着头发和太阳穴,低下头在耳畔轻声说道。

    “不对,不要质疑你自己,马奎尔·哥本哈根——不要质疑你自己做的决定。”

    “你没有错,死在手术台上的人,只是一个罪犯,他抛弃同胞自私自利。你没有任何过错。”

    “至于那瓶毒药,那是你的软弱,那位神父是上帝派来的神使,他消除了你的软弱,让你充满决心。”

    “你没有错,我的孩子。你没有错.”

    圣乔什慢慢松开马奎尔,迈着优雅的步态回到了厨台。

    他继续做饭,要马奎尔接着把故事讲完。

    “谈谈这位神父吧?我的孩子.”

    虽然从[客人]的称呼变成了[我的孩子],可是马奎尔一点都不觉得突兀,他已经被这头食人魔完全控制。

    “他叫张从风,是个中国人,跟着VIP来的——我打听过他,似乎是从布伦威尔出发,跑到温泉集市,为一对父女治病。”

    说到此处,马奎尔连忙补充。

    “哦,他也是个心理医生.”

    主菜丢去柠檬汁里腌制,圣乔什开始准备配菜,煎锅也架上火,听见“心理医生”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眉头突然跳动,似乎起了好斗之心。

    “你很讨厌他吗?”

    马奎尔:“我恨他!他掩护罪犯,偷走了我的车!”

    “怎么掩护的?”圣乔什好奇的问道。

    “他从我身上把车钥匙偷走了,交到这些劫匪手里。虽然.”马奎尔顿了顿,换了种语气,也不像之前那样暴躁:“虽然他把老中医阿姨救回来了,可是我怀疑他和劫匪是一伙的”

    如今战帮四兄弟都落到民兵的手里,这显然不是圣乔什希望看见的。

    这位食人魔只给四兄弟出主意,也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原本按照圣乔什的计划,这四兄弟都得死在民兵的枪下,然后他要找机会去兵站偷点存货回来——毕竟授血单位的肉,比这些智人要好吃多了。

    只可怜大B为首的四兄弟,根本就不知道武仙座的“贵人”是多么的想让他们死。从头到尾他们都被蒙在鼓里。

    这次抢劫行动,活下来全靠他们自己的本事,还得和圣乔什谈分钱的事情。死掉了尸体都留不下,要送进圣乔什的冰箱。

    “你接着说。”圣乔什不动声色,开始煎炒肾脏。

    马奎尔:“这些凶犯在溶洞里翻了车,民兵把我的车运回来的时候,我肺都要气炸了——只想着报复他们,我要吃掉他们,吃了这些食人怪胎!”

    圣乔什处理好主菜,开始整理配菜:“然后呢?”

    马奎尔把大B取虫这事说完,又讲起他雕刻十字架送到牢房里当战书的种种细节。

    圣乔什听到这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是没来由的——就像是[灵感],它已经救了圣乔什很多次,每次大难临头的时候,这头食人魔都会提前跑路。但是这一回不行,他实在太想尝尝授血单位的肉了,已经太久没有吃到好货了。

    “你在十字架上写了一句话?”

    马奎尔:“是的。我当时真的太生气了,这不识好歹的神父肯定在帮助罪犯——他怎么能这么做呢?他还是个心理医生呢!和您一样!”

    “不不不”圣乔什连忙否认:“我们不一样,马奎尔,我是独一无二的。”

    马奎尔立刻变得开朗,见到圣乔什端着餐盘过来——他食指大动口舌生津,哪怕盘子里是他的肾。

    “先吃饭。”圣乔什招手示意:“主菜的调味品是芹菜末、莱姆汁和柠檬配一点醋,这个醋很珍贵,是温泉集市的特产。”

    “配菜是洋葱片和动物奶油,用花生油炸制,很香。”

    “牛肝都有一部分铁的锈味,我想你的肾应该也一样,你身强体壮,造血功能强大。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处理这块肾脏的,至少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很干净。”

    “主食只是简简单单的全蛋蛋液裹面包烤出来的面包片,我没有分蛋黄和蛋清,家里的蜂蜜还冻着,你来得太突然,下次记得预约。”

    “稍等一下,孩子。”

    圣乔什像是个和蔼可亲的父亲,又像贴心温柔的母亲,他手把手教导马奎尔如何撕扯面包,裹紧食材,塞入调味小料慢慢送进嘴里。

    “第一口不要吃太多,它刚出锅,很烫,让舌尖先品一品它的甜味。”

    马奎尔把食物送进嘴里,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他咀嚼着滚烫的面包片,从粗糙的面包纤维和外脆里嫩的蛋液中品尝到了异常鲜甜口感弹脆的感觉。

    “第二口咬下去,狠狠一大口。”圣乔什提醒道。

    马奎尔抱住面包片,再次裹住主菜,这一大口下去,他感觉口鼻有股暖流冲出,鲜香四溢的味道贯通了整个食道。

    “喔!哇喔!乔里斯医生,您的手艺真是太厉害了”

    “嘿”圣乔什·乔里斯微笑着,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也露出来,眯着眼睛,用叉子轻轻敲了敲酒杯,意思是“我也开饭了”——

    ——做完这个动作,他再次用叉子当教鞭,这“做人小课堂”结束,就要讲起餐厅的壁画。

    “你之前与我说起无名氏的事情,可把我吓坏了,特别是枪匠。”

    圣乔什一点都不掩盖内心的软弱,把所有的恐惧都暴露给马奎尔,这是一种拟态,能让病人放松警惕。

    “你身体里的贝洛伯格之灵,对我来说是天敌,它是我的克星。”

    马奎尔连忙说:“我不会伤害你的,圣乔什先生,你让我知道,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温柔,如此善良的授血单位,你是个好人。”

    “很多人都这么讲,可是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圣乔什指着壁画上的杰森·梅根,“我一直把无名氏的青金狼人当做偶像——杰森·梅根,他的厨艺天下无双。”

    “每周六,他都会在流媒体教室开课,教人做菜。”

    “我是他的头号粉丝,你知道么哈哈哈哈”

    “一个授血怪物,居然会认青金当老师,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圣乔什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

    马奎尔不知道乔里斯先生为什么要笑,只是情绪这种东西,被别人操纵的时候,就会立刻跟着起连锁反应。

    他也开始笑,像是为了配合对方的表演。

    “哈哈哈哈哈嗯。哈哈哈哈哈”

    到了这个时候,圣乔什确定马奎尔已经放下所有的戒备心,变成了提线木偶——

    “——我可能需要你帮个小忙,马奎尔。”

    马奎尔一边吃饭一边应:“您说。”

    圣乔什:“我想杀死这四个罪犯,他们罪有应得,不是么?”

    马奎尔:“确实,他们不把医院里的病患当人——罪该万死。”

    圣乔什:“他们在牢房里呆着,那个环境很安全,你没机会动手。”

    马奎尔:“民兵居然要保护罪犯!这太荒谬了!”

    圣乔什:“我会帮你,你放心。总有机会的。”

    马奎尔:“那那个神父怎么办?”

    说到此处,马奎尔还有些犹豫,当初刻在十字架上的狠话,似乎只是一时置气的冲动之举。

    圣乔什等的就是这句话——

    ——萨拉丁不需要两个“心理医生”,如果有更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他的生意怎么办?他的好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马奎尔,如果这位神父真的让你感到困惑,他让你痛苦,让你狂躁——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会找机会杀死他,这是我和你的情谊所在。”

    “可是.”马奎尔一下子激动起来:“乔里斯医生,您在萨拉丁隐姓埋名,生活了那么多年,就想过上平静的生活,不能为了我,重新染红双手呀我.”

    “你是我的病人,医者父母心。”圣乔什打断了马奎尔——

    “——不要浪费食物。”

Vol.8 缺德

    俊哥来保人,已经向兵站提交保释金,要把神父带出去。虽然阿方斯的命案没有下文,可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张从风与这桩医疗事故有所牵连——如果要翻案,那么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们一个都跑不掉。这显然不是兵站负责人希望看见的结果。

    在萨拉丁当差的兵哥哥们都很喜欢马奎尔医生,毕竟这是救他们于水火中的恩人,也不想影响马奎尔的工作。

    重获自由的江雪明和狱友们如此说。

    “我先走了。”

    眼看唯一的获救希望也要消失,大B泪汪汪的抓住铁牢栏杆,往外一个劲的掰扯从风先生的衣服。

    “别呀!平头哥!平头哥你不能这样呀!咱们几个也算是有同窗之谊的难兄难弟了,你得想办法帮帮兄弟几个呀!”

    “你觉得铁笼束缚了你?”江雪明回过头来,轻轻拍打着大B的手:“不对哦,这铁笼在保护你——大B,你好好想想吧,多留个心眼。”

    有狱卒在,雪明不好讲太多,他内心隐隐能感觉到,那位武仙座的教团干部绝不会善罢甘休,藏在萨拉丁的食人魔会继续杀人取肉,这四兄弟就是食人魔眼里的“高价值目标”——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如果兵站不出问题,到来年春天,这些劫匪还有一口吃的,能送去裁判所接受审判。

    要是把他们放出来,圣乔什马上就会干掉这四个知情人——毕竟哥几个已经知道了这位食人魔的名号,保不准有一天想通了,想要戴罪立功拖人下水。

    “呆在笼子里,才是活路。”雪明小心谨慎的贴在大B耳边:“你们几个被圣乔什卖了,还想着往外乱跑,真当癫狂蝶圣教的名号是吹出来的么?战帮的授血怪胎在这些食人魔眼里不过是肉质鲜甜的粮食罢了”

    大B慌了神,一下子把从风医生松开,身子也跟着瘫软,似乎是走上了一条死路。

    继续留在这里他肯定会死,作为红杰克马戏团的战帮匪首,他从来没受过牢狱之灾,如今他和阿杰还挂在通缉人员名单上,幸是萨拉丁这鬼地方没有DNA比对的功能场所,否则哥俩早就按照地下铁道的最高宪法就地枪决了。

    可是逃出去以后怎么办呢?真的和平头哥说的那样——

    ——武仙座的贵人要吃了他们?要把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打工人全都吃进肚子里?

    “呵哈哈哈.”大B不敢去赌,他看不清现实,比起神父的一面之词,他宁愿相信圣乔什·乔里斯的鬼话,毕竟刑场太可怕,圣乔什的语言太温柔,“你在唬我.对不对?你一定是在唬我,要我反水,要我把那位大人供出来.对不?”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江雪明这么说着,掏出十字架当物证:“而且也不用你来出这个头,你就躲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我来帮你开这个口。”

    没等大B脑筋转过来——

    ——张从风医生做了一件非常缺德的事,大B几人和圣乔什再也没有和谈的机会了。

    “审讯员!我的记忆恢复了一部分!来来来!来!”

    从办公室那头跑过来一位黑人大姐,正是负责劫案的主审兵员。

    江雪明毫不避讳,从圣经上撕下两页,此前他往安德罗的嘴里要了一颗牙,变成了简单的书写工具,把一些重要的信息都记下。

    他就当着大B哥为首的战帮兄弟们,把这桩复杂的案件往简单了说,只怕这几位卧龙凤雏听不明白。

    “这几个战帮余孽受到圣乔什·乔里斯的指使,对萨拉丁医务所实施抢劫。我在牢里听他们亲口所述。”

    黑大姐一听,笑弯了腰:“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乔里斯先生是我们镇上最善良的人,前几天还有斯普安通瓢虫去他家偷蜂蜜,面对这些不讲道理的虫子,他都没舍得杀,喊除虫公司的人来解决——你说乔里斯医生是幕后主使?滑天下之大稽!他是个慈爱且多愁善感的心理医生,把病人当孩子看待呀”

    “哦!~现在事情变得更有趣了”江雪明的心沉了下去,照着这个风评来看,这位心里医生有很多“信众”,一时半会还撕不下这层伪装,“如果我说,马奎尔医生是个杀人犯”

    “哈哈哈哈哈!~”这回不光黑大姐乐不可支,左右押送嫌犯的狱卒也开始讪笑。

    黑大姐变了一副表情,笑着笑着眼神中吐出凶光:“你要是喜欢胡说八道,我就以个人名义传召司务长对你进行调查!以诬告良善之人的罪名送你去检察院!说话小心点儿!张从风!”

    “我偷来的这瓶废液,原本是手术室里的东西。”江雪明波澜不惊,面对审讯兵员的威吓,他一点都没在怕的:“它还在检验科对么?你只要拿到它,去医院查一查手术记录,就知道这瓶毒药本该用在受害人身上——主刀医师就是马奎尔·哥本哈根。”

    “我救了阿方斯一命,可是没救回来,这位受害人依然没能从马奎尔的手里活下来。”

    “后来我用这瓶毒药救了自己,姐姐你好好想想,仔细想一想。”

    “马奎尔医生最近是不是在做心理治疗,他是不是天天往圣乔什·乔里斯的诊所住所跑——你仔细想清楚。”

    话已至此,黑大姐的额头也开始冒汗,这套推理逻辑缜密,马奎尔医生有充足的作案时间,但没有明确的作案动机。

    从人员档案来看,张从风也是一位心理医生,拥有人物侧写的能力,他是第一次来到萨拉丁镇,没必要一上来就和镇子上的两位医生死磕。

    “说得好,可是你没有证据”黑大姐抱着案件卷宗,有些心虚。

    与大B一样,她也被恐惧控制了。

    圣乔什和马奎尔这两个人,与猎团的诸多勇士关系匪浅,他们一个治疗肉体的伤害,一个治愈心灵的伤害,于公于私她都不敢和这两位医生交恶,甚至连上门传唤都做不到,要她去办公室打印一张搜查令,都得考虑要不要找个倒霉鬼来代办——她绝不想得罪这两个人。

    恐惧使她软弱,而软弱的结果就是——

    “——你没有证据。”

    黑大姐吞咽着唾沫,不愿意听信江雪明的一面之词。

    “证据就在这里,是马奎尔·哥本哈根送到我手上的。”江雪明掏出十字架:“这个十字架明明暂扣在证物科室,我知道马奎尔和你们兵站关系好,战士最敬重的人就是医生。”

    他将十字架翻了个面,展示着上边的雕刻字迹。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我的饰品弄到手的,但是兵站有监控,这些劫匪落网接受审讯的那段时间里,他肯定跑到兵站来了,还把我的私人物品搞到手里——给我写了这么一句恐吓。”

    他看着黑大姐的证件,念叨着这位女性审讯兵员的真名。

    “哈瓦娜·米歇尔女士,哈瓦娜小姐,尊敬的哈瓦娜长官。”

    “我知道这件事很离奇,很复杂,在医院发生抢劫案的同时,有一位外科医生杀死了手术台上的病人,他追逐劫匪,看上去道貌岸然刚正不阿,可是在劫匪落网之后,立刻用十字架给我送来这么一封恐吓信”

    “够了!”哈瓦娜女士怒道:“啰里巴嗦的!你在胡说八道!”

    这个黄铜十字架是哈瓦娜亲手交到马奎尔手上的,起初这位医生跑到兵站来,为他的爱车大发雷霆,又跑去证物科诉苦,说这位神父偷了他的车,提出赔偿诉求,要拿走这个十字架当做信物,准备等到张从风保释阶段,再来商量车辆的定损事宜。

    嫌犯暂扣在兵站的随身物品绝不能落到外人手里,这是兵站的制度,如果查起来,哈瓦娜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她不能承认自己犯了错,得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或许是流程走错了,这十字架一直都在你身上,对吧?你拿着授血怪胎的牙当凿子,雕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就想诬害马奎尔先生么?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话虽然是这么讲,哈瓦娜已经汗流浃背了。

    她能感觉到这位神父的眼神越来越冷,这使她很不好受,就像是接受上帝的审判——如果这句话是马奎尔·哥本哈根刻下的,那么张从风所讲述的“故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是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哈瓦娜!你清醒一点!

    这是你在萨拉丁的最后一岗,等到开春的时候,你就要调去红石摇滚乐团了

    把这四头授血怪物的罪名定死了,你就能离开这个边陲小镇,说不定能去战团谋份差事。

    而且这家伙居然敢污蔑乔里斯医生!

    在哈瓦娜心里,那是一个神圣且不可侵犯的存在,圣乔什·乔里斯也对她进行过心理治疗,她尝过自己的肉。

    由于萨拉丁特殊的地理位置,精灵圣地周边都是异常的灵压地带,民兵不光要摆平镇子上的治安问题,还要冒险救灾,充当猎团的救援队伍。

    这些没有灵感的普通人常常要深入峡谷,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哈瓦娜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帮助她逃离心魔折磨的恩人,就是圣乔什。

    “你该走了。”哈瓦娜脸色渐冷,恢复了平静:“这里不欢迎你。”

    江雪明没有气馁,十分镇定的答道:“我明白了。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武仙座的教团干部非但没有退休的意思,还准备在萨拉丁重新把教团建起来。这些接受过“心理治疗”的病患们,就是潜在的教众。

    如今他不能明面上动用武力,要这些小咔啦咪横尸街头或暴死家宅,自然是不太体面的。而且还不知道这位圣乔什·乔里斯是否拥有魂威,如果和特殊灵能正面对抗,爆发出来的灵能残迹逃不过青金的鼻子——俊哥这类的青金卫士,只要闻一闻战斗现场的灵能潮汐,就能认出枪匠的特征,毕竟枪匠和青金已经合作过太多回。

    他只能利用张从风这个身份去做点什么,绝不能呼唤芬芳幻梦,以寻常智人的作战技能来解决问题。

    “啊,你小子。”回到兵站门口,前来保人的奥斯卡嬉皮笑脸的:“吃个饭的功夫,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还闹肚子,您这肚子闹去牢里了?是饭店的厕所不合你心意?马桶的款式太老旧?下回喊老板给您单独安排个教堂式哥特风的厕所?还是兵站的制服诱惑让您这位神父动了凡心呐.”

    雪明一改之前的严肃,笑呵呵的答道:“你这嘴上也不安条闩,横看竖看就见俩字——缺德。”

    “嘿!”奥斯卡一点都不见外,了解到来龙去脉以后,与从风医生苦口婆心的讲:“这镇上不太平,倒也是我没讲清楚,我的锅我的锅——下回神父您要是遇见这档子事儿,可以把我推出去呀!劫案!多新鲜!”

    “俊哥,照这个说法?你很能打?”江雪明好奇。

    俊哥尴尬的应道:“那倒也不是很能打,和镇子西头卖牛羊肉的屠夫能掰掰手腕,遇上两三个持枪歹徒,我绝没有您这搏命的本事呀。还敢上去交换人质,我都不知道您是怎么活下来的。”

    江雪明还以为找到了合适的刀,遇上麻烦把这位VIP推出去不就好了么,结果是个纸老虎。

    “那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因为倔强!”俊哥一边拉开车门,把神父领进副驾驶,一边吹嘘着自己的男子气概:“我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我那俩狼宝,他们还小,脑子不太好,进化不完全。可是他们随我呀。”

    “遇上考试,哥哥和弟弟说,答应我!”

    “不会答的题,一定要把试卷扬起来,翻卷子的声音让教室里每一个人都听见,不能表现出紧张害怕的情绪!气势要足!”

    “这一个下马威,好家伙,监考老师都得往两兄弟的座位多看几眼,再到数学试卷这一栏,一定要骄傲的写个[解],决不能空着——老师批卷的时候因为你这字儿冲出来的愤怒。都会给你点卷面分,对不?”

    “哈哈哈哈哈”江雪明只觉得这位VIP逗得很,人菜瘾大话还多,是个妙人,“那先不讲我这个事儿了,奥斯卡大哥,要往哪儿去?”

    “还能往哪儿去呀,这黑灯瞎火的。”奥斯卡一拍方向盘,准备打道回府睡上一觉,“明天再讲呗。”

    “等会.”江雪明突然有了点灵感,他似乎找到了进攻的机会,“等会等会等会.等会。俊哥你等会”

    他望着手心的十字架,从凌乱的笔法中看见了愤怒,很难想象马奎尔·哥本哈根在写下这句话时抱着怎样的恨意和决心,这精神状态不像演出来的。

    “老师批卷子的时候,就因为这字儿冲出来的愤怒,都会给点卷面分。”

    雪明想了个很简单的主意,把大B送到马奎尔刀下,面对人肉炮弹的诱惑,马奎尔或许不敢动手,自然也抓不到什么证据——那么把自己送过去呢?虽然不能动用魂威,这一身本领用来对付马奎尔应该绰绰有余,不至于阴沟翻船吧?这十字架上的英文字母都快抠出来高斯模糊了,可见马奎尔在写下这句话时情感是多么丰沛,那恨不得把他张从风拆骨扒皮生啖血肉,这种想杀人的心思是不会骗人的。

    “俊哥,你把我送到马奎尔·哥本哈根家门口。”

    奥斯卡对劫案的过程略有耳闻:“啊?你前脚把人家车祸祸了,后脚就去触这个霉头?你不怕他削你啊?对男人来说,车是第二个老婆!”

    雪明笑呵呵的应道:“我带点礼物,登门谢罪,”

    “成,我和你一起吧。”奥斯卡是一点都不把神父当外人:“做个和事佬,讲讲您二位在面对劫匪时的英勇事迹,小酒一喝,再来两盘烤羊肉,美汁儿汁儿!~”

    说到此处,奥斯卡贴到雪明身边,那狼人的嘴巴里吹出来一阵腥臭的热风。

    “还有个事儿,很重要。”

    雪明误以为这青金大狼终于认真起来了。

    “你说。”

    奥斯卡低声严肃强调道。

    “别告诉我老婆。当然了!不是她不许我喝酒,不是这回事儿,她当然听我的了,她从来不管这事儿。就你懂我意思吧。”

    江雪明:“哦。阁下是咽喉炎症,要酒精杀毒是么?”

    奥斯卡与这好兄弟抛了个媚眼,咧嘴笑道。

    “聪明!”

Vol.9 命若游丝

    江雪明要把马奎尔·哥本哈根心里的怒火给勾出来,要让这杀人凶手现原形。

    抵达萨拉丁的医务所家属区,他行步如风往马奎尔家宅闯,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敲出响亮的喊门声。

    “马奎尔!马奎尔我来找你!马奎尔!”

    奥斯卡搞不懂这神父的来意,连忙上前制止:“哎!医生!你小点儿声,街坊邻居都睡下了”

    江雪明不依不饶,敲得木门上的漆皮变了色,马奎尔终于快步赶来门前,开门应话,“谁?!”

    “我是你爹。”江雪明骂道。

    大门露出一道透光的缝,马奎尔看清来人样貌,一时间又惊又怒,没想到这不识好歹的神父居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伱他妈找死”

    似是泼妇骂街斗嘴,马奎尔回了一句,立刻从兜里掏枪,准备给这神父上一堂骑士战技课,要和民兵讲夜闯民宅正当防卫的戏码。

    雪明听见弹巢转动的声音,连忙避到门旁,进了射界死角。

    马奎尔抬起枪口为时已晚,正好看见奥斯卡的狼吻,又被吓了一跳。

    “VIP大人?!您怎么也来了?”

    “喔!”奥斯卡瞅见门里有光,看仔细了,辨出点357蟒蛇左轮枪的轮廓,连忙高举双手投降:“喔喔喔!喔!喔喔!大兄弟!我不是罪犯!”

    雪明这大莽子的行事风格也是完全没考虑过奥斯卡的安危——

    ——他从来都不认为马奎尔拥有杀死青金狼人的力量,就这点三五七的子弹口径,只要不是正中眉心,哪怕马奎尔崩飞奥斯卡半个脑袋瓜,万灵药都能救回来。

    这下马奎尔失了先机,也渐渐冷静下来,把所有的杀戮欲望都压在心底,把两位“客人”迎进门。

    “这个事情呀”奥斯卡跟着马奎尔医生来到客厅,眼睛也不时往雪明身上瞅瞅,就像带着孩子来见班主任似的:“怎么说呢嘿嘿哎.”

    狼人大哥十指互扣,这也是一个防御性动作,他将双手夹在膝盖处,怪不好意思的。

    “是张从风医生做得不对,马奎尔医生,你俩都是医疗单位,本来不该把事情搞得这么僵的,对不?”

    “虽然我不知道中间这个这个这个抢车偷钥匙,这个换人质是什么情况。”

    “但是呢!但是要我说!”

    俊哥来了精神,比划着手势。

    “现在罪犯落网咯,你俩在我眼里,都是治病救人的好哥哥,咱们还得相处个五十来天,要是老天不开眼,这冬天长一点,起码就是小百来天咯。以后哥几个还要通力合作,帮猎团的战士们排忧解难——犯不着为了一辆车急眼儿呀。”

    “对不?”

    大狼戳弄着江雪明的咯吱窝,强大的元质让这条狼人臂膀充满了力量,挤得雪明往一侧倾倒。

    雪明没有讲话,死死的盯着马奎尔的眼睛。

    得不到答案,大狼紧接着又看向另一侧,靠近壁炉的马奎尔医生。

    “你说对不?马奎尔医生?多大点事儿呀您二位要是不开心,我一人送一辆!怎样?”

    马奎尔也不讲话,死死的盯着张从风。

    贝洛伯格之灵又开始作祟,张从风来到屋外的时候,马奎尔脑子里的精灵就开始逼叨个没完,说起晦涩难懂的古老文字,夹杂着一些拉丁语系意义不明的怪声。

    难道说,张从风身上也有这种精灵吗?

    马奎尔不理解,他不明白——

    ——为什么贝洛伯格会选择张从风呢?这个家伙帮助罪犯,在枪匠眼里应该是个罪大恶极的从犯,帮助邪恶就等同于邪恶!

    如果不是VIP奥斯卡夹在两人中间,马奎尔早就动手了,他有信心杀死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男人,自从开始练习骑士战技,他一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验证自己的能力——现在的他手痒难耐,渴望一场厮杀。

    “要不这样?我去搞点羊肉来?”大狼提起吃肉喝酒的事情,嘴里不停的往外流口水,“西元二路街口有个肉铺,和水果摊一起开到凌晨两点,我这就去弄点东西来吃?就在你家院子里搞烧烤怎么样?马奎尔医生?”

    马奎尔依然盯着张从风:“当然可以,VIP大人。”

    “五分钟!不不不!三分钟!我马上回来!你俩好好聊聊!”俊哥一溜烟的功夫都快跑出大门了,搂着门框和两人说起烤肉的约定:“咱们喝顿酒,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啊!”

    奥斯卡前脚刚出门,马奎尔后脚立刻去拿枪。

    “你想干什么?”江雪明立刻喝道:“在你的家里,用这支枪射杀我吗?”

    马奎尔的身子僵在半路,可是骑士战技教过他——墓志铭绝不能写对方全责。

    他拿住蟒蛇左轮,枪口横移定位的那一刻,却觉得身体不听使唤,练习了数百次数千次的开枪动作变形了。

    只有三分钟的机会!只有一百八十秒!在奥斯卡赶回来之前,要杀掉这个碍事的神父!

    尸体是没有最终解释权的,尸体不能开口控诉杀人者。

    下一秒,脚下的地毯突然横移了两公分,仅仅只是这两公分的变化,让马奎尔重心失衡站立不稳,蟒蛇的枪口迟迟无法定位,他不敢贸然扣动扳机。

    左轮枪的击锤行程非常长,扣发需要时间,不像半自动手枪那样轻巧。

    再看江雪明的神态,他拖拽地毯的动作轻松写意,看着马奎尔踉跄狼狈的稳住身体,盯死了那支左轮手枪,也没有轻敌大意的意思——

    ——这家伙的下盘好稳。

    雪明本想用地毯绊倒马奎尔,却没想到对方的肢体协调性非常好。持枪控枪的姿态也十分专业,完全不像个新手,身体摇晃着,恢复平衡的那一刻就要重新瞄准,手指没有多余的动作了,也没有走火的风险。

    他算准距离,去拿马奎尔的枪,却惊讶的发现,这夺枪的流程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轻松。

    不过七十厘米一臂的距离,雪明先是侧着身体靠近对方,马奎尔立刻警觉,站稳脚跟的一瞬间连连退后,躲去壁炉旁的茶水柜。

    雪明再往前,侧过身子减少中弹面积,想要进步紧逼,看清马奎尔的灵巧步伐时,就越来越惊讶——这家伙会使用骑士战技!这是他骑士战技课程里的一部分!

    马奎尔就像个醉汉,往后避退的速度非常快,左右偏斜的身体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没办法做出抬枪射击的动作,张从风的手就一直把持在他的腰线,一亮枪口,枪管就会被对方逮住。

    可是雪明也不敢往下拿枪,低头的一瞬间,就会失去锁定,他再也看不见马奎尔的眼睛,自然无法识别对方的主要意图——这屋子里能杀人的武器有那么多,他不会放弃下一个回合的主动权。

    从茶水柜追逐到挂画下方,客厅的走道越来越窄,多了些鞋柜阻挡,马奎尔几乎没有回头侦查地形的动作,他对自家的环境非常熟悉,是一边倒退一边试图抬枪逼迫张从风退后。

    江雪明硬要往里走,而且正面追赶的速度必然比退后快得多,他先是一脚蹬在马奎尔的手腕处,没有踢到实感,像是踢中软飘飘的棉花——马奎尔不去做对抗,腕关节好似被毒蛇咬中,刚想抬枪去打张从风的腿,这射界一下子被踢没了。

    他紧握着武器,步态狼狈,喘着粗气,心中愈发肯定——这神父身上一定有贝洛伯格之灵,不然如此凶狠的夺枪CQC技术是从哪儿来的呢?

    再看二人的位置来到楼梯,这便是猫鼠游戏凶险至极的最终回合。

    马奎尔要上去二楼,楼梯能给他一点高度,只要轻抬枪口,就能拥有击打神父下半身的射击角度了。就在这个瞬间,雪明再次寄希望于地毯——

    ——他用脚板踏实地毯,用皮鞋的槽牙扯动毛呢料子,试图让刚刚踩上楼梯的马奎尔跌下来。

    可是骑士战技也这么教过,圣斗士是不会败给同一招的。

    马奎尔应着身下失衡的劲力,顺势倾倒侧躺在突然绷直的地毯上,就此有了射击角度。他狠狠的扣动扳机,却迟迟没有听见子弹出膛的轰鸣声。只有一声清脆的咔哒。

    那是击锤砸中左轮枪击发机的声音。

    马奎尔的心脏在狂跳不止,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火器和敌人搏斗,肾上腺素在疯狂的刺激着他的肌体,使他两眼充血头昏脑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他终于看清来犯之人的动作。江雪明一手扣住蟒蛇左轮枪的解脱钮,弹巢歪在一侧,另一只手则是别开枪管,使它指向别处,他的动作要比马奎尔快太多,精确太多太多了。

    这位外科医生给了江雪明不大不小的惊吓,这番控枪逃脱尝试反击的技术确实精湛成熟。

    雪明也算是在潘克拉辛进修过的超人,哪怕身体有些瘦弱,马奎尔想用智人的方法来杀死他,那也是天方夜谭。

    “马奎尔医生”江雪明怒道:“你学过骑士战技,你也是枪匠的学生吗?”

    马奎尔没有答话,他喘不上气来,未经过热身准备,他感觉腰肢和大腿有几块肌肉不听使唤,似乎是抽筋了。

    “为什么你学了骑士战技还要去杀害你的病人.”江雪明咄咄逼人,用强大的腕力指力拿住枪管,试图夺枪:“难道你只学了杀人的技术,没去读六艺?还是说你就是一头披着白衣天使外皮的食人恶魔?”

    马奎尔自然不是这神父的对手,江雪明对肌肉的“呼吸控制”比这家伙强太多了。这么多年的征战经历让他练就了一身神奇本领,也包括无热身准备立刻投入作战状态。肾上腺素不能影响他的判断力,潘克拉辛宫的修行办法更是让他如虎添翼。

    一颗颗子弹落下,马奎尔在枪械脱手的那个瞬间,把弹巢里的弹药都清空,弃了枪械,马上拿来挂画下边的烛台当刺刀。

    雪明想去捡子弹,眼看马奎尔气势汹汹的扑刺过来,他把蟒蛇左轮丢去门外,根本就没有近身白刃战的想法——他不想猜拳获胜,这种距离下的短兵相接的风险太高。他能看清马奎尔的动作,可是“能看清”和“防得下”是两个概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绝不想挂彩受伤。

    马奎尔的捅刺动作干净利落,好似手持军刀的扎刺操,出刺收刺的速度极快,绕行鞋柜一路追逐,向着客厅壁炉前的空旷地带紧逼。

    江雪明一边退一边找东西拦挡,绝不愿意进入烛台的攻击范围里,他摸了半天,愕然发觉手边竟然没有一样能用的东西,光秃秃的桌台过于沉重,这逃避的路线似乎都在马奎尔的掌控之中——这家伙很聪明,知道如何用刺杀动作规划敌人的逃跑方位。

    马奎尔杀红了眼,只想把这碍眼的神父捅成洒水壶,他回忆起乔里斯先生的温柔言语,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如此温柔善良的心理医生,却要为他的烦恼再次干起杀人的勾当,想到这里,马奎尔就越来越暴躁。

    只一下捅刺动作变形失准,雪明有了生路,大步退后窜出门外。

    马奎尔再想追出来,就看见张从风捡起了左轮枪,把一颗黄澄澄的花生米塞进弹巢里,控枪手法让他眼花缭乱。

    雪明出枪的动作太快,快到马奎尔还没迈出门槛,足有两三步的射击距离,就成了生与死的边界线。

    “你再发疯,就得死。”

    门栏外的寒风和这句话一样冰冷,吹在马奎尔心头,让他逐渐恢复了理智。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从风.”

    江雪明持枪慢慢退后,他不知道马奎尔的杀意是从哪儿来的,完全退到三米之外的安全距离。

    “我想知道圣乔什·乔里斯和你的关系,你在萨拉丁的风评很好,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杀人,阿方斯死在你手上,我没来得及救下他。”

    “我没有杀人!”马奎尔突然激动起来:“我没有!手术台上躺着一头恶魔!我只是在替天行道!”

    “这是一种精神疾病?你需要心理咨询?”江雪明紧接着问道:“我不收诊金,有兴趣聊聊吗?”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马奎尔的额头冒出青筋,被恐惧和愤怒支配了:“你应该呆在牢房里,你和那群劫匪是一伙的对么!?你.”

    “你不想和我聊?”江雪明扳动击锤,左轮的扳机也跟着来到扣发模式。

    面对死亡威胁,马奎尔的眼神都变得清澈了——

    ——脑子里的贝洛伯格之灵终于不再吵闹,它意识到这不是简简单单的虚张声势,向宿主疯狂的报警,要宿主好好说话,想明白了再往外捅词儿。

    马奎尔百思不得其解,这身手不凡的心理医生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

    “你究竟是谁?”

    没等江雪明答话——

    ——三分钟的时间还没到,奥斯卡就急匆匆的回来了。

    对喝酒吃肉的追求迫使这位青金爆发出惊人的办事效率,他扛着烧烤架和两扇羊排,提着一箱酒,尾巴挂着一包煤炭,兴冲冲的往大门赶,看见神父手里的枪,又被吓了一跳。

    “卧槽!?”

    江雪明没有讲话。马奎尔也没有解释什么,偷偷把烛台藏到了进门右手边的衣帽架旁。

    俊哥看着雪明手里的枪,似乎是“明白”了。

    “哦!玩游戏是吧?俄罗斯转盘?嗨嗨嗨!”

    这性格开朗的红石人立刻夺来枪械,一边嚷嚷着一边把枪口指向自己的脑袋。

    “还是您二位会玩嗷!这种社交破冰游戏肯定能让人打开话匣子呀!多新鲜!我也来我也来!我自罚一枪!”

    “别!”马奎尔眼神失焦,惊声尖叫。

    没有枪声,只有击锤磕碰击发机的脆响。

    “呃”俊哥瞥见马奎尔医生这副阵仗,转头向张从风问道:“你没有塞子弹,对么?开玩笑的对不对?”

    “塞了也没关系,下辈子注意点就好。”江雪明开着没品的玩笑,拿走蟒蛇,好似变魔术一样,按下弹轮解脱钮,按下退弹杆,自然是没有子弹掉出来的,用来决出游戏胜负的弹壳都没有。

    马奎尔的额头往外冒出黄豆大的冷汗——他分明看见这神父往弹巢里塞了弹药,可是现如今为什么子弹突然消失了?他的动作太快了!操弄枪械的手艺简直像魔法!

    “烤肉吧?”江雪明颇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马奎尔,展示着掌心的小弹头。

    马奎尔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哪里有什么“子弹”,那黄色的铜质“花生米”,只是实心模型。

    马奎尔仔细想想也是,如此激烈的攻防追逐,这神父想要捡枪反击已经耗尽心力,子弹根本就没有落在门外,全都留在夺枪环节里,留在楼梯处的地毯上。

    实心模型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符纹刻印,正是由那枚十字架敲圆拍扁冷锻打压制成的小玩具,虽然不知道这神父是如何做到的,刚才他就拿着这颗意义不明的黄铜弹头模型,狠狠的戏耍了马奎尔。

    三人和和气气的回到房里,马奎尔满腹怨气,为刚才棋差一着而懊悔——

    ——如果他更勇敢一些,如果他再往前一步,或许就能刺死这个可恶的神父。

    这么想着,他去收拾地毯处的弹头,心却越来越凉。

    一开始他想着能捡回来六颗子弹,既然这些点三五七都没有击发,那么应该落在楼梯这里。

    他翻遍了一楼,从楼梯地毯处一路搜到壁炉去,只找到三颗子弹。

    寻到客厅的座椅旁,马奎尔听见张从风吆喝着。

    “别瞎忙了!来喝酒!”

    马奎尔浑身一紧,就看见壁炉的火光下,有三颗子弹排成一列,整整齐齐的立在酒瓶旁边,要从蟒蛇里打出来,能把他的脑子打成肉泥,杀他整整三回。

    “哦”

    张从风提着烤架往花园去,与马奎尔吆喝道。

    “别闲着!帮咱们的俊哥生火!”

    马奎尔连忙放下武器,打消了所有杂念。

    “好,啊好的好的,马上来。”

Vol.10 血案

    “我得想办法买本书。”江雪明打开手机就进行一个网的购。

    奥斯卡还没回过味来呢,刚搞完烧烤架,把火点起来,就看见张从风医生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一个劲的刷亚马逊。

    “啥情况呀?”奥斯卡回头问马奎尔。

    马奎尔随口应道:“不清楚。”

    把羊肉洗净分割,大份切条小份穿串全都送去烤架上,撒过一遍辛香料,奥斯卡来到张从风医生身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直瞅瞅。

    “《颅脑损伤》——啊不是”这大狼不理解从风医生的用意,“你买这玩意干啥?最近还想着拓展业务啊?要转神经外科?”

    江雪明:“有人脑残,我准备送给他。”

    马奎尔:“你骂谁?”

    “谁急了我就骂谁。”江雪明变本加厉,言辞恶毒:“我看你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怎么长了张畜牲的嘴呢?”

    “街坊邻里念你马奎尔的好,说你治病救人,阿方斯怎么没从手术台上坐起来给你这食人魔一个大逼兜呢?”

    “我救了医务所老中医一命,用自己的生命换了老奶奶一命,到你这儿就成了邪恶绑匪的帮凶,听了几句圣乔什·乔里斯的逼话,上来就要拿枪射爆我脑瓜子,你这么二极管怎么不塞进你家厕所主控当浴霸开关呢?还能温暖你不存在的家人。”

    “就你那坦克300破车一辆,多稀罕哦,信不信明天我买它十辆八辆的开到你家门口玩碰碰车?一台一台用压路机碾碎了都不赔你一毛钱。”

    “学了几招骑士战技就想和我同台竞技,你这眼睛瞎的就该拉去双向八车城际高速路中间走盲道去,让泥头车对你进行成人教育。”

    “手术室里小护士丹妮干了四年多的活你怎么不去心疼她呢?你这24K纯傻逼完全不把护士站的小师妹当人是么?阿方斯要是死在她手上,你就轻松了?完全没心理负担了是么?操你妈的。”

    “你去圣乔什屋里接受心理治疗可舒服了,阿方斯胸口那片叶子形状的刀疤怎么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看看你这英俊潇洒的脸皮下边是什么嘴脸,你变成食人魔了!”

    “也不见你念几句经书超度超度医疗事故里的死者,在我面前装什么活圣人?你以为我心理医生的行医资格证是白考的么?你个逼养的王八蛋心里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翘着你那兰花指拿着手术刀,一手救人一手吃人,捏着嗓子和我讲中文,还用骑士战技来对付我,杀癫狂蝶圣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冲锋陷阵了?”

    “这时候你又说你是外科医生了?只是一个没有灵感的普通人了?”

    “不管你和圣乔什是什么关系,你自己都掉粪坑了还他妈说我臭,有那么大能耐你怎么不去当薪王呢?”

    “你咋不去传火啊?”

    这一连串爆破输出让马奎尔憋得满脸通红,奥斯卡听得哈哈大笑,而后又沉默下来,因为听见了癫狂蝶圣教的名号,紧接着还是忍不住,勉强笑完全程。

    马奎尔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面对连番辱骂,他没有还嘴的技艺,如果他读过六艺心经,应该能从经书上找到对应的技巧来抵抗这种精神攻击。

    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场破了大防,他的母语过于笨拙,只有那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脏话,翻来覆去的讲也打不出多少伤害。

    他的血压升高憋出红温,几次握紧拳头又松开,差些憋出内伤,最终只能悻悻作罢。

    在这个回合,他尝到了苦涩的失败,这种挫败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从圣乔什的精神控制中慢慢解脱出来。

    江雪明还在输出——

    “——这样,我给你弄点二十一金维他,要不搞点佐餐剂兑水,灾兽在长途运输的时候容易受到惊吓,你这种情况我见得多,喝点兽药就没事了。”

    “你要捅不出几个词儿这也是好事,免得你那口鼻形态的器官往外继续喷吐排泄物,你吃过人,嘴巴里的臭气熏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按你这症状我总结了一套治疗方法,你这个情况属于大脑不完全发育,小脑发育不完全,我把这板凳让出来,等羊肉好了让奥斯卡给你切一份儿童套餐,你就蹲在这小板凳上吃,体验体验智力残障儿童的感觉,让灵魂重新回到你这个脑子的元质构型上,适应一下就好了。”

    “你还能吃羊肉不?不会吧?你连羊肉都吃不了啦?只能吃人肉啦?”

    最后这句话问完,马奎尔抓住一把铁签子就要行凶,他再也受不了啦。

    “我杀你全家呀!”

    江雪明抬腿踢飞这外科医生的凶器,吓得奥斯卡炸了毛。

    大狼连忙把烤肉架往院子里收,只怕这一桌美味佳肴遭殃。

    不过两个回合,失去理智的马奎尔叫江雪明死死的按在泥巴地里。

    “我杀你!我要杀你呀!杀你全家呀!”

    马奎尔原形毕露,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接受圣乔什的洗脑教育之后,他分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杀!杀了你!吃了你!吃掉!”

    杀死阿方斯,在手术台上取走伤患心脏瓣膜吞服的行为,对马奎尔来说是“伸张正义”,可是他的本职工作只是一位外科医生,他不是枪匠,不是军警,不是无名氏。

    圣乔什恰好利用了这个心理弱点,一点点让马奎尔自我催眠,让他逐渐认为杀人取肉是一种合理的行为。

    事到如今,马奎尔的精神世界崩溃了,他无法接受自己是食人魔的事实。愤怒完全控制了他,恐惧完全控制了他。

    江雪明把马奎尔压在身下,奥斯卡也不敢来帮忙,狼哥听了这么一路,终于想明白事情的原委,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大狼只得接着烤肉。

    过了几分钟,马奎尔逐渐冷静下来,失控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他找回了一点理智,不再挣扎了。

    江雪明松开了马奎尔,但没完全解除控制,他拿住马奎尔的手肘关节,膝盖依然死死的压着马奎尔的腰肢,让这位外科医生能够顺畅的呼吸。

    “冷静下来了?”

    马奎尔:“啊我.我好像钻进一个死胡同里,差点没走出来。”

    江雪明半跪着,松开马奎尔的左臂,保持低位半蹲的姿态,渐渐完全解除控制。

    “现在有兴趣做心理咨询吗?马奎尔·哥本哈根——我要你把所有知道的事,全都告诉我。”

    睡衣染上黄泥,马奎尔也不嫌自己脏,就这么慢慢爬起,盯着张从风的眼睛,一点点退到板凳上。

    “所有事情?”

    讲起这个话,他还有些恐怖,不希望自己进监狱,要是故意杀害阿方斯的指控成立,他这辈子都毁了。

    江雪明拿出手机,打开录音设备,这一路上所有的讲话都录下来了——包括马奎尔的每一句话,自然也包括那句[手术台上不是人,是魔鬼]的杀人事实。

    这段录音击穿了马奎尔·哥本哈根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连发怒的精神力量都没有了,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大概是四五个月之前,救援队需要医护人员陪同。”

    “我跟着兵站的兄弟们一起去精灵圣地组织救援,还有圣乔什·乔里斯医生,我们一起找到[三万里前线哨所]这么个地方。”

    “有两个伤患需要抢救,他们从二号岩窟一个L形溶洞跌下来,那是个小竖井,有四十多米高,几乎是从十层楼的高度,一路摔到石灰石岩层的洞窟里,都是生命垂危的状态。”

    “我要做手术救人,走得匆忙就没有带助理,乔里斯先生帮我完成了手术,我很感谢他。”

    “后来这两个幸运儿把一样东西交给了我,那是一块附有精灵力量的符石,是一个小石碑——自那以后,我就拥有了贝洛伯格的精灵。”

    “我开始学习骑士战技,而且这项技艺的训练速度突飞猛进,这位精灵一直都在我脑子里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些我能听懂,有些我听不懂,它就像个神经病,只能往外吐出来一些单词。”

    “比如我要出门去吃个早饭,选了西餐,它就说[不吃],选了中餐,它就说[要别的],直到我挑中它满意的餐品,它才会一个劲的叫好。”

    “再后来,到了手术室里,我依然正常出诊,正常工作,偶尔能接触到伤患身上的血肉疤痕,就能听见更多的怪声。”

    “这些声音似乎是伤患的记忆,他们是如何受伤的,如何遇难的。只要凑近了闻一闻,用舌头舔一舔血,就立刻清楚了。”

    “我几乎无法拒绝这种诱惑——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我必须知道病人在遭受创伤时的具体情况,这让我的手术过程变得非常轻松。”

    “这些经历使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我睡不着觉,总觉得精力充沛,可是为了应付工作,又不得不逼着自己上床假寐。”

    “我通常要清醒三十六个小时才累到入睡,要睡满十六个小时才会完全清醒,这种作息根本就没办法应对医务所的工作——这可恶的精灵正在慢慢毁掉我的生活。”

    “我去见圣乔什·乔里斯医生,与他做心理咨询。他先是开了一些药物给我,我认得这些药,效果也不错——但是不够。”

    “过了两周,古怪的作息不见好转,我的神经衰弱症状越来越明显,我变得暴躁易怒,看谁都不顺眼,于是圣乔什·乔里斯医生就给我开了一副中医老方,这一回,我就认不得药方上的材料了。”

    “喝完三个疗程,大概是十八天左右,我的失眠突然就好了。”

    “我去乔里斯先生家里,向他表示感谢,可是这个时候,他却说这副老方的主要成分是人肉”

    “我不懂灵能,也没读过灵能概论,但是乔里斯先生的理论知识让我信服——在精灵圣地周边,我们也要保持食人的习惯,让自己的精神元质强大起来,才能抵抗身体里的精灵。”

    “于是我向他支付了[诊金],后来渐渐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因为有很多人,很多人都与乔里斯先生做过这个心理咨询。”

    “其中有镇长夫人,有兵站的哈瓦娜长官,女人偏多,他们都吃过人肉。”

    “我终于打消了心里的疑惑,因为这副药方确实让我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轨迹。”

    “后来就是阿方斯落到我的手里,这头恶魔为了活下来,害死了两个猎团的同伴,我在品尝他身上的疮疤时,脑子里的精灵让我看见了这一切。”

    “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杀死了他,并且向乔里斯先生求助——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可是让这头恶魔活下来的话,他会变成猎团里的大英雄,和他一起摔死的金雕狮鹫会变成这家伙的战利品,这种事情我无法接受!”“贝洛伯格也要我杀死他!贝洛伯格一定要我杀了他!”

    马奎尔激动起来,眼睛里多了些血丝,但是没有完全失控。

    “乔里斯先生安慰我,他说我做得没错,死在手术台上的不过是一个卖友求荣自私自利的罪犯。是贝洛伯格指引着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你”

    “张从风医生,你应该也是医院劫匪的同伙,你在帮助他们。”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乔里斯先生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好像没办法控制自己”

    马奎尔紧张的舔舐着嘴唇,他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饥饿],贝洛伯格似乎很想和张从风融为一体完成归一,这是剑灵认主的迹象,可是在马奎尔看来,是手术刀识别了肉质鲜美的猎物,要把刀子嵌进猎物的身体里。

    “我确实杀死了阿方斯,还准备把罪行推脱到丹妮身上去,张从风医生,兵站的人会怎么对我?我要去坐牢吗?”

    江雪明没想到还有这出,当即伸出手:“把贝洛伯格之灵交给我。”

    “不行!不不不!”马奎尔立刻抱紧了手术刀,像个藏玩具的小孩子那样惊慌失措:“不!它抗拒你!它不愿意!不!你要抢走我的宝贝?”

    骑士战技让这个普通人拥有了宰杀妖魔的力量,贝洛伯格之灵带来的一点点灵感,让马奎尔的嘴巴能尝出伤患的痛苦之源,这精灵对马奎尔来说意义非凡。

    而且他说的并非是假话,贝洛伯格的精灵突然改了主意,它就像阴晴不定的女朋友那样,似乎不怎么愿意回到江雪明身边。

    “拿来吧你!”江雪明上前以高打低,压着马奎尔的半个身子,站立对坐卧的姿态,毫不费劲的拿走了手术刀。

    他摩挲着刀柄,轻轻抚摸刀身,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你说这支刀子里,有贝洛伯格的精灵?”

    马奎尔:“是的.”

    江雪明:“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马奎尔根本就不知道江雪明的真实身份,他只能推断猜测。

    “你不是枪匠,或许只有我能唤醒它——我才是它的主人。”

    江雪明瞪大了眼睛,小声念起古怪的咒语。

    “你不想变成马桶塞子对么?是我太温柔还是你到了叛逆期了?我是你爹,你清醒一点!”

    尽管如此,手术刀只是变得温热了一些,在天寒地冻的环境下,回到了四十一摄氏度,根本就发不出光芒来。

    马奎尔伸出手,讨要手术刀:“张从风医生,请你把它还给我吧。我马上要失去一切了,我不想再失去它。”

    “奇了怪了!”江雪明把刀子还回去,这柳叶形状的小刀落回马奎尔手中,立刻爆发出灿烂的光线,灵能潮汐的特征一点不假,与BOSS当初赠予的魔杖棍棒一模一样。

    我的战剑不认我了?变成别人的武器了?

    江雪明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他的观察力很好,还能看见白光之中留了一片金属原色的图形,那图形分明就是一个国际友好手势,贝洛伯格之灵似乎是在对他比中指。

    奥斯卡:“肉好了!肉好了!哎两位医生!先别急着掐架!”

    狼哥也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听完马奎尔的忏悔,他也不觉得这外科医生犯了多大的罪。如果一切属实,被阿方斯害死的两个猎团成员,自然会被搜救队找到,无论生死都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

    “嗨!要我说,阿方斯畜牲一样的东西,怎么能和治病救人的马奎尔医生比呢?”奥斯卡这话说的相当有水平,单单只论“治病救人”,不谈“杀人取肉”的事——再也不想去刺激马奎尔脆弱的内心,“等救援队把受害人的尸体捞上来,马奎尔医生你再去兵站好好写清楚案情,我相信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检察院不会为难你的,罪魁祸首是圣乔什·乔里斯。”

    马奎尔没有应这些漂亮话,亲手杀人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没这个能力,根本就不配成为贝洛伯格的主人。

    枪匠是专业的暴力机关,马奎尔只是一个外科医生,再怎样都无法承受夺人性命带来的精神伤害,如果真的信了乔里斯的鬼话,他会一点点往深渊中滑落,再也变不回人类。

    刚才张从风这番痛骂,加上骑士战技决斗回合中的惨败,这一切都让马奎尔看清了现实。

    他接走狼哥递来的羊肉,却只觉得恶心,似乎这副肠胃已经不再适应寻常智人的食物了。

    我已经吃了多少人肉?好像记不清了

    这几个月里,一直都往乔里斯的住所跑,光是诊金就交了十二次。还不算没交诊金的情况,那是乔里斯从冰箱里捞来存货,与我一起做饭品菜的经历。

    我至少吃了三十多顿人肉,这些东西都是从别人身上刮来的。

    他微微抬起头,望向橱窗,窗户里衣帽间的镜子照出马奎尔的脸——

    ——那张脸上全是泥巴,头上的草叶树枝就像是鹿角。他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神怪传说里的温迪戈,变成了食人魔。

    在武仙座的第一试炼之中,有难以计数的受害者,就是这么一步步踏上无回之路。

    一种强烈的仇恨心消失了,对张从风医生的愤怒渐渐消失,可是这对鹿角不会消失,它转而变成了另一种仇恨心。

    “我想做点什么.”

    贝洛伯格不愿意离开马奎尔·哥本哈根,这代表外科医生还有使命没有完成。

    “我想做点什么,我想做点什么.”

    他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枪匠的剑灵纠缠着他,哪怕他已经变成了肉食主义者。

    “我要做点什么,我得做点什么,我该杀的人——”

    “——是圣乔什·乔里斯,对么?”

    江雪明被问住了,他没想让这个普通人卷进与授血怪物的斗争之中。

    先不说马奎尔的作战技能够不够格,逮捕圣乔什的阻力非常大,照这位心理医生的宾客名单来看,几乎整个萨拉丁镇上的居民都亲他爱他,把这位武仙座的干部当成心灵道标。

    想要抓住这头食人魔,首先得把神像砸碎了,把圣乔什的人皮面具扯烂,露出其中血淋淋的丑态来,让每个萨拉丁的居民都明白——这不是什么粉碎心魔的恩人,这是残害智人的天敌。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镇上的消防局警笛大作,兵站也发出了警报。

    街头巷尾传出敲锣打鼓的灵灾警示音,一下子热闹非凡,街坊邻居都跑到大街上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奥斯卡肉也不烤了,跨过花园来到街头,随便抓了个紧张兮兮的民兵问话。

    “啥情况?”

    民兵小哥正向往镇外赶,要去支援猎团。

    “兵站的负责人死了!救援队前脚刚走!司务长在家里被人刺杀了!一家三口全死了!”

    奥斯卡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萨拉丁的冬天很难过,常常要面对物资短缺的情况,镇长和司务长就是这里的父母官,一个负责民生,一个负责安防。

    兵站的司务长被人刺杀,对深谷中的众多猎团来说就是天大的坏消息,如何调度民兵搜救,如何支援猎团做后勤工作,这一切都要司务长来决定。如今兵站陷入了脑死状态,救援队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来保障猎团的正常运作。

    于此同时,兵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搜查凶手的工作落到了二把手头上,而审讯科室的三把手,哈瓦娜女士则是不紧不慢的回到了牢房里。

    她来到战帮四兄弟面前,趾高气昂的开口说道。

    “现在人手短缺,兄弟几个不妨来兵站讨一份生计?我们救援队的运输车辆需要安保人员。你们身强体壮,都是难得的人才.”

    话还没说完,大B哥立刻来了精神:“我干!我干我干!能减刑不?”

    安德罗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拗不过其他三兄弟的热情。

    他清楚的记得——

    ——神父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呆在牢里,牢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一天的时间,他们似乎是重新获得了自由,要为兵站做事,要戴罪立功。

    “大B”

    “别他妈废话了.”叔本华小声念叨着,脊椎还没愈合,揪着安德罗的后腰软肉,“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安德罗,你是罪不至死,可是你想想几个兄弟呀”

    阿杰也是这般态度——

    “——继续在这里呆下去,我活不到夏天。”

    圣乔什·乔里斯的别墅里,这位授血怪物将三份新鲜的食材送进冰箱。

    他听见屋外的警笛声,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意,桌上的饭菜已经吃完,客人对菜品的评价使他心花怒放。

    想到接下来几天还有更好的食材等着他去采摘,他内心的期待感越来越强烈。

    洗干净沾满鲜血的双手,他打开留声机,在音乐的陪伴下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萨拉丁是个好地方,真希望可以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Vol.11 暴力的本能

    俊哥作为青金卫士,也是民兵们最信任的VIP,如今镇子上发生了如此可怕的灭门案,这头大狼肯定得去协助侦破案件。

    “从案发现场的收集来的线索可以得出.”

    奥斯卡掷地有声的做出判断。

    “杀死司务长一家三口的肯定是个人类!”

    一旁要等出结果的兵站二把手期待了半天,没想到VIP的狗嘴里就吐出来这么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然后呢?”

    奥斯卡尴尬的应道:“然后.没有了。”

    要他去精灵圣地探索未知地块,去荒野之中和灾兽搏斗,在复杂的环境中生存,这头大狼根本就没在怕的——可是到了查案的环节,这真不是红石人的强项。

    奥斯卡没有多少刑侦能力,跟着民兵们来到案发现场做调查,完全是为了给执法者一些信心,防止萨拉丁的兵站陷入完全混乱的失控状态。

    二把手像个泄气的皮球,满脸失望的表情,这位中年阿叔有些秃顶,体态微胖,一手捏住司务长宅邸的门框,另一只手拦住身后的属下,免得更多的人进来破坏现场。

    民兵证件上写着他的真名实姓——叫做格策·萨拉丁。

    从姓氏可以得知,这位民兵士官是萨拉丁的本地人,而且还是乡绅士族。

    “没有其他的线索了?”格策追问道。

    面对血腥恐怖的案发现场,奥斯卡依然是嘻嘻哈哈的:“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强项.”

    司务长的宅子里到处都是血迹,三名受害人的尸体受过切割,落在房子的各个地方,各种各样的杂物和家具沾上人体组织。如果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根本就没办法做情景还原,想要搞清楚具体死因,找到凶器复原行凶手法,肯定要另请高人。

    萨拉丁镇上有没有这种人呢?

    曾经是有的——

    ——现在他就躺在地上,和他的妻儿一起,变成地毯上的肉泥,变成四散的尸块了。

    司务长的刑侦能力很强,对于镇上的暴力犯罪事件,他从来都是亲力亲为,故而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他不光是管理兵站上下吃喝拉撒的“好妈妈”,也担任起地区警长的职责,是惩奸除恶的“好爸爸”,可是今时今日,这位父母官与妻儿一起在家中暴毙。

    这座边陲小镇没有几个能人,有才华的都想往温泉集市跑,大城市的虹吸效应让这些偏远的县镇留不下多少人才。

    “我虽然没这个能力,但是我知道谁能破这个案子。”奥斯卡大哥与格策说。

    格策眼神一亮:“当真?”

    不过五分钟的功夫,马奎尔和江雪明两人来到现场,由格策先生批文盖章领了符合程序的证件,开始调查这桩凶杀案。

    “这位外科医生经验丰富。”奥斯卡搂住格策老哥的肩,要二把手放轻松:“马奎尔绝对有能力辨认出凶器。”

    狼哥指向江雪明:“这位心理医生似乎具备一些通灵能力,他可以做角色侧写,判断出凶手的人格构型——这俩人都是我小弟,怎么样?厉不厉害你狼哥?厉不厉害?”

    面对VIP的自吹自擂,格策有些汗颜:“厉害.”

    江雪明和马奎尔越过玄关,小心翼翼的避开血迹,蹲在鞋柜旁边,他们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马奎尔,你看见了什么?”

    “不清楚”马奎尔顺着血迹一路往里看:“墙上的血迹呈放射状,它是朝里的。我不明白其中原因,如果可以破坏现场的话,我想尝一口这里的血,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嫌犯和受害人认识。”江雪明立刻做了判断,手掌顺着墙壁上的干涸血液一路往门里去,但是没有直接触碰。

    “为什么?”马奎尔不理解,他需要品尝受害人的元质才能做出侧写分析,可是这些事情对于张从风来说就像是简单的加减乘除。

    “嫌犯是正经敲门进来的。”江雪明几乎贴在地板上,嗅着地毯上的味道:“没有走路,是乘车来的,有股车辆里橡胶衬垫的味道,不是圣乔什·乔里斯干的。”

    马奎尔惊得说不出话,他连忙看向奥斯卡:“狼哥,我可以取一点墙上的血来吃吗?”

    “可以!”奥斯卡笑呵呵的说着,替格策先生做了决定。

    马奎尔用手指沾了一些黏腻的血迹,送进嘴里——

    ——贝洛伯格之灵立刻发挥了作用,他进入了凶案现场,回到了案发时间。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门,他毫不犹豫的开门,想要看清凶手的模样,可是做不到,这么点血迹根本就无法还原凶手的样貌。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把凶手迎进门里,期间他听不见任何对话,只能感觉嘴巴在不断张合,似乎是态度亲昵,十分随和的样子。

    紧接着,凶手突然掏刀

    江雪明:“嫌犯和受害人是同事,他们经常在这件屋子里聚会。”

    他指着鞋柜里的空位。

    “这里有四十三码的鞋印,是留给凶手的位置。”

    “他进门之后的步幅是这样的,俊哥你看好。”

    江雪明回到大门,紧接着演示第一个受害人的死法——

    ——他走进来一步,牵住空气中不存在的受害人,控制受害人的右利手,两步跨进玄关廊道,来到血迹放射点。

    没有踏出第三步,在受害人回头招呼老婆孩子来见客人的那个瞬间,雪明从腰间拿出一根烧烤铁签,把它当做刀子,对受害人的喉咙进行刺割。

    “所以伱看见的血迹是这么个放射角度。”

    在马奎尔眼里,嫌犯的身影几乎与张从风医生完全重合,这使他十分惊讶。

    江雪明接着推演还原——

    “——嫌犯很兴奋,他没有刻意避开受害人身上的血。”

    他贴在墙上,指着墙壁上照出来的模糊轮廓。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些轮廓或许会让后来的民兵对比身材找到线索,于是这里多了一层新的血。”

    “这不是司务长的血,是他妻儿的血,是后来糊上去的,上面有一层沾血衣服擦拭墙面的纺织物纹理。嫌犯的体重在八十公斤以上,身高在一百八十六公分左右。”

    “我们再往里看。”

    雪明避开玄关道路的血迹和尸块。

    “他杀死司务长之后没有立刻丢下尸体,反而向大厅的其他两位受害者呼喊着什么。”

    “依我猜测,这是他引诱猎物的手法——”

    他清了清嗓子,停在衣帽间的化妆镜旁侧。

    “这里有两处非常明显的线索,司务长一家最近很清闲,女主人也不用经常出门参加活动,她的毛呢长衫就在这里,还有一顶防寒的鹿皮帽。”

    雪明指向小小的化妆镜台——

    “——这些衣物很容易落灰,干燥的冬天让化妆台上的瓶罐都带了一层灰尘。它们却没有结块,嫌犯就在这个位置,拽着濒死的司务长,向屋子的女主人和小孩子求救。”

    “他说了什么呢?应该是这些话.”

    “来帮帮我!帮帮我!司务长他遇刺了!夫人!帮帮我!”

    洪亮有力的呼救声通过玄关的木地板传到化妆镜台,把镜子下边沉积的一层灰尘震了出来。

    “粉底液和护手霜盖子上原本有一层薄薄的尘土,它们应该是完好无缺的,将近一百分贝的噪声将它们震碎了。”

    江雪明解释道。

    “这种正义凛然的求救声很快就变成了猎鹿笛,把剩下的两个猎物吸引过来,接下来他换了一把武器。他是个非常残忍的人,而且擅长将自己伪装成道貌岸然的正义之士。”

    他来到玄关往大厅的链接处,这里有一道装饰用的门洞墙。

    “司务长的老婆就死在这里,她第一时间没有察觉到异常,并且来到嫌犯身边。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嫌犯和这一家人是旧识。”

    “她在这里受到攻击,帮助嫌犯搬运司务长的身体,试图从杂物箱里拿出医药包,帮丈夫做急救的时候。”

    “她半蹲在门洞旁的帆布包面前,后脑遭受重击。凶器是电视柜旁边的烟灰缸。”

    江雪明几乎贴在门洞前方的墙壁,指着水泥墙的粗糙墙面。

    “有一些皮屑,还有冬天防冻抗寒的保湿霜留在墙壁上,第二位受害人后脑受了打击,一头栽在了墙上。”

    接下来要面对满屋子的脏乱痕迹,血迹和尸块。

    江雪明一路跟过去,一边做角色侧写一边指认证据。

    “他的腰围大概在一百七十公分到一百八十公分,对司务长太太行凶的时候,正好孩子看见了最后一幕。”

    “小孩子很害怕,于是开始逃窜。”

    “他追到电视柜旁,肥胖的腰腹和书架的边角碰了一下,把藏书撞出来了。”

    “他追到二楼,到了儿童房门口,打不开锁,再次折返到一楼。”

    “司务长太太没有醒,他在这里停留了一下。”

    江雪明顿了顿,面对沙发。

    “他准备猥亵司务长太太,但是放弃了,这个沙发太矮,要他佝下身体脱裤子,继续控制昏迷不醒的受害人,这对他来说太麻烦,太劳累,他的腰椎应该有点慢性病,加上刚才撞到书架的那一下冲击,让他放弃了强奸的想法。这里没有多余的人类体液。”

    “同时司务长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已经死亡——”

    “——就在这里,在长沙发上,这部分皮具的血迹沉积情况最严重。”

    “嫌疑人来到了后花园。”

    江雪明领着马奎尔打开厨卫后门。

    “他对司务长的家庭非常熟悉,没有走多余的路,径直来到工具房间,拿到一台柴油动力的电锯,准备破开儿童房的门锁。”

    “他回到司务长太太的身侧,从血迹的放射角度来判断.”

    江雪明提着“看不见的电锯”,顺着低矮的单人沙发做了一条切线。

    “他在这里对司务长太太开膛破肚,而且给司务长太太翻了个身,他对这位夫人带着强烈的恨意和占有欲,认为司务长抢走了他的伴侣,要用这种虐杀的方式撕开衣物和胸膛,剖开肠胃直至子宫。”

    江雪明指着天花板上的血迹,还有血迹旁边的一些油烟。

    “这是电锯发动时留下的柴油烟迹,他尝试拉动电锯,试了起码四五次。”

    “最后他来到二楼,切开儿童房的门锁,进入房间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小孩子。”

    江雪明扮作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拎着不存在的凶器来回踱步。

    “留下了一部分脚印,这使他非常生气,要用这孩子的血来拖地,毁掉脚印证据,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一手拎着电锯,翻箱倒柜,趴到床下搜寻孩子的踪迹。”

    “电锯没有停机,这是很危险的事,他似乎差一点点就伤到了自己,在这里,在这个儿童书桌旁边。”

    江雪明挤靠到儿童书桌的一脚,把儿童书桌的小书包打开。马奎尔吓了一跳,因为孩子的碎尸就在里面。

    “他在这个书包里发现了司务长的孩子,并且把他抓出来锯碎了,又塞了回去。”

    “紧接着是收拾案发现场的环节。”

    江雪明恢复了常态,他的眼神冰冷,盯着房子里每一处染血的地方。

    “他把司务长夫妇的尸体切碎,随机的丢到每一个地方,没有什么奇怪的宗教仪式,但是这位凶手应该还有另一个追求。”

    “书包里的碎尸成分很复杂,这个孩子有一部分器官和父母的尸体混在一起。”

    “从含人量来判断,我相信这家伙取走了父亲的肝,取走了母亲的心,取走了孩子的一部分小肠。”

    “儿童房里的排泄物是最多的,这也是凶手取肠的证据,他把三个受害人的脏器打碎了重组,试图用破碎的尸身掩盖杀人取肉的意图,他为圣乔什·乔里斯干活。”

    两人回到一楼,把侧写环节的录音播给奥斯卡听。

    狼哥越听越不对劲,上一秒还搂着格策一块听鬼故事呢,下一秒就转过头去。

    “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是个胖子,腰围六尺,四十三码的鞋,而且腰椎有毛病。和司务长是熟人,与司务长太太是旧识,更可能是高中时代或大学时代的同学。”

    格策已经满头大汗,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雪明:“我可以认定嫌疑人是个面对女性十分自卑,嫉妒心极强的胖子,他知道萨拉丁镇上除了司务长以外,几乎没有可靠的刑侦人员,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到现场,通过观察兵站办案人员的恐慌神态,获得一部分心理满足感。”

    “他极有可能是报警人,是第一个敲响警钟,提醒民众注意安全的人,他有权力同时动用消防局的警报,萨拉丁的灵灾警报还有兵站警报。”

    “现场没有找到除草剪花的电锯,没有烟灰缸,没有入室杀人的第一凶器短刀,从司务长喉颈的伤口来看,刺割的深度来判断,这把刀的形制是一支匕首刺,应该是兵站的民兵装备,不是猎团的求生刀。”

    “凶手很胖,可以通过一条重要线索来找到他。”

    “他能换衣服,能洗干净血迹,能清理指甲里的人体组织,能把身上所有的痕迹都消除。”

    “但是时间紧迫,有一点是没办法消除的。”

    江雪明抓住俊哥奥斯卡的窄长口鼻,凑到格策先生的鼻头去。

    “这家伙吸了电锯的油烟,肥胖的体态让他的皮肤有很多折皱,包括腋下和肚腹,还有喉颈之间,这些油烟带来的泥垢会藏在呼吸道和皱褶的皮肤里——短短几个小时根本就清不干净。你闻一闻.”

    这么说着,雪明取出一个小瓶子,是从工具房里弄来的三十五号柴油,洒在墙上点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火苗,味道立刻落进奥斯卡的鼻子里。

    格策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

    “别”

    奥斯卡的鼻头耸动,从这头肥猪身体中嗅见罪证,瞪大了一对黄澄澄的狼眼。

    “他妈的!”

    跟在格策身后的民兵也听懂了VIP的意思,他们一拥而上,把格策狠狠的按在门前,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就在格策的车上发现了凶器——那是一支兵站的标准装备,是民兵的匕首刺。

    马奎尔对于张从风表达出来的刑侦能力感到十分惊讶,那似乎是一种敏锐的嗅觉,是鉴别暴力本能的特殊才华,于是愈发好奇这位医生的真实身份。

    张从风似乎对贝洛伯格之灵一无所知,与手术刀交谈时吐露的三言两语,这位心理医生就好像第一次看见精灵这种生物。

    “我们去找圣乔什。”不等马奎尔多想,江雪明与这头迷途羔羊说:“他已经开始教唆普通人行凶犯罪,我们必须在其他无辜者受害之前制止他。”

    马奎尔:“我们?我们俩?要怎么做呢?这件事和圣乔什扯不上干系,杀害司务长一家的是格策,我们没有证据,也没有搜查令。”

    江雪明动了真怒,他没想到就一顿烧烤的功夫,又有三条生命就这么溜走了。

    “你去见他,我在门外等,他要是还想给你做饭,就抓他吃人的现行,格策还要交代剩余两件凶器的下落,电锯和烟灰缸是非常重要的灵媒道具,没有这些简单好用的通灵物,也没办法做起灵仪式,除非找到更有效的引魂灯和香料,否则青金不能通过特殊的手段直接询问受害人——这些东西一定在圣乔什的手里,他要帮格策处理证据。”

    马奎尔:“要是这家伙反抗呢?我没办法骗过你们这些心理医生的眼睛.”

    江雪明没多说什么,只是回了四个字。

    “我有办法。”

Vol.12 抽象

    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要加上抽帧,还有橘黄色的映画滤镜,最后来一首克劳克西亚的《Yumeji'sTheme·花样年华》,就可以把人带回那个深沉诡谲的午夜,带回王家卫的世界里。

    路灯再怎么亮,它只十八摄氏度,这一点点光源就像斯普安通瓢虫背上用作避险的苔藓,暖不到圣乔什·乔里斯的心里去。与他的授血之身一样,只要离开房屋,这头变温动物很快就会变成夜魔眼里的猎物。

    一辆春风牌小电驴带来了无名氏的两个人,尽管他们前半夜还为了一本名字叫《颅脑损伤》的医书各执己见,在心灵和肉体的不同部分施展着医术才华,后半夜就已经目标一致,似乎是不打不相识。

    张从风没有讲话,他冻得皮肤发紫,此时只是后悔,把持住电动二轮车的电门,手脚跟着脸色一起僵硬,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把马奎尔的座驾当成制敌工具,这才让两人如此狼狈的冒着风雪顶着苦寒,一路越过十三公里的镇县道路,辗转赶往别墅区。

    马奎尔也没有讲话,因为毁掉的车是他的。

    带他上电驴的那个人,他打不过,也骂不赢,而且没机会当薪王,没那个灵感。

    虽然从风总是说“有办法”,可是他只能搂住从风的腰,尽量让眼泪不变成冰花。

    他只是气得讲不出话。

    他也想过要成为无名氏,在公共电动二轮载具的后排,他也咬牙切齿的挤弄出几句零零碎碎的倔强言语,反复问起从风——

    “——你是无名氏吗?”

    马奎尔·哥本哈根不止一次这么想,前座这位身材高大两肩宽阔的男人,是否就是贝洛伯格的主人,可是那种猜测太美好,太迷幻。好像深谷中时聚时散的虫群,在萨拉丁的神怪传说中,也有这样的魔鬼。

    虫儿会聚在一团,变成求愿者最希望看见的那个人,然后把对方带到荒野,吃得骨头都不剩——斯普安通曾经用这种方式来对抗智人。

    马奎尔想得太多,他已经认定自己是个杀人犯,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枪匠,那么他应该活不到第二天。

    现在是凌晨三点五十一分,面对马奎尔的疑问。张从风医生没有回答。

    一分整过去了,从西元街头到马蹄巷口,这八百米的路跑完,马奎尔终于知道从风为什么不肯开口——风他妈的太大,根本就没听清。

    两人在别墅区的D2单元下车,张从风医生扫完共享电动车的二维码,付了六块钱,他骑得很快,付钱的速度更快——在马奎尔眼里,那就像一个被生活搓圆捏扁的老社畜,手机屏幕的APP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终于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生活里的凶神恶煞。

    马奎尔开始紧张,他曾经也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骗不过武仙座的食人魔,他的所有想法,所有心思,都会在见面的一瞬间,通过信息素全部传递到怪胎的鼻子里。

    可是张从风依然冷静,甚至有些冷漠。

    “你进门去,不要看他的眼睛,最好背对他。”从风这样说着。

    马奎尔没有应,寒冷的冬夜里,他只觉得那本《颅脑损伤》应该转送回张从风手里——

    ——哪怕再怎么基础的骑士战技对敌手法,也没有这么离谱的CQB技巧。

    进门?不要看眼?背对恶魔?

    他不理解,感觉到荒谬。甚至产生了错觉,有没有一种可能,从风已经中了乔里斯的心灵控制,要把他马奎尔当做人肉外卖,送到这栋魔窟里,送上乔里斯的菜板。

    可是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它总是美好的,总是温暖的。

    贝洛伯格之灵似乎开了窍,开始讲起熟悉的英语。

    [YES,YES,YES。]

    于是马奎尔做了决定,他走向别墅的大门,拍打门扉时,就像在敲打命运的鼓,同时侧过身去,似乎要用生命来演这出黑色的荒诞喜剧。

    为了抓住乔里斯的食人证据,马奎尔开启了手机的录音。

    房子的主人从梦中苏醒,穿着酒红色格子衫睡衣,大门一开,圣乔什就被寒风激得浑身一紧。

    这头食人魔狡诈机灵,已经想好了万千种对策,在二楼卧室的窗户观察马奎尔,也暗自思付——这外科医生究竟在发什么神经,深夜来访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论怎样,圣乔什·乔里斯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贝洛伯格之灵的寄宿者,在他眼中好比天敌,这样的智人,无论如何也要落进他的肚子里,不能来破坏他在萨拉丁的美好生活。

    他拿住厨师刀,推开大门,就被马奎尔负手而立的姿态吓住。

    那是何等潇洒自然,在寒风中孑然而立的傲慢,几乎像铁铸的雕像。

    一种莫名其妙的强者风范,让乔里斯不由自主的收起了杀心,他将厨师刀不动声色的收回袖口,好像见到了世上最恶最毒的无名氏。

    “为什么来我家?”他问道。

    其实问起这句话时,圣乔什心里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格策杀害司务长的事情败露了,马奎尔有一种才能,通过贝洛伯格之灵,他可以品尝伤疤和血液来还原犯罪现场。

    马奎尔此行前来,不是要匡扶正义,那肯定是为了品尝新菜。

    他其实什么都懂,他只想要一个态度。

    就像你的女朋友(如果有的话),讲谜语,不讲道理。

    马奎尔:“突然想来看看。”

    外科医生的答案让乔里斯颇感意外,他的内心有些狂躁,因为上一回恭送这位客人的点滴时光里,他曾经如此告诫过马奎尔——要记得预约。

    至于马奎尔为何会讲出这句谜语,原因也很简单。天气实在他妈的太冷了,就和十一月中旬的湖南一样,只用几天的时间从二十来度降到九度,像伱妈打你,也不讲道理。

    这位外科医生的脑子冻得几乎不能思考,只记得从风说过的——要镇定。

    圣乔什不理解马奎尔的言外之意。

    “先进来?”

    马奎尔一路倒退,依然背对着魔鬼,在客厅站定。

    圣乔什看不穿这古怪的背影,也看不透马奎尔的心,如果不能四目相对,他根本就没办法通过肢体语言和思维引导来影响对方的心境。

    他往厨台的方向走了两步,却突然停止。

    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将他紧紧包裹住,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米米尔温泉集市,回到了十八区。

    那时的枪匠还很年轻,有一对深邃到几乎能吸收光线的眼眸,也不喜欢讲话,一开口就能把食人魔吓死,人们都说巴巴亚戈很害羞,这是好事,因为不害羞的时候,他就要用枪械放法术了,把魔鬼的生命都带走。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圣乔什突然感觉枪匠离他很近很近,这几乎是来自体内灾兽圣血的求生本能,他没有选择去做饭,而是主动来到马奎尔身边,想要看清这位客人的眼睛。

    于是很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好似恐怖故事里的桥段,乔里斯走一步,马奎尔就跟着走一步。

    乔里斯开始转圈,马奎尔也开始转圈。

    他们就像地球和月球,月球也永远保持着潮汐锁定,永远都只用一面对着地球。

    乔里斯问:“你干什么?”

    马奎尔答:“我冷。”

    乔里斯:“为什么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马奎尔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有大病的话。

    “你的眼神太炽热,我怕多看一眼就陷进去。”

    这让圣乔什·乔里斯有了别样的情愫,他浑身发麻,几乎像是触电一样,要远离这个智人。

    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这深夜的拜访,这意义不明的,好似华尔兹的求偶舞。

    这一头金发,配上唏嘘的胡渣,碧绿的眼睛,还有浓烈的荷尔蒙,不畏寒冷来到宅邸的马奎尔,把圣乔什吓坏了。

    奇妙的命运把乔里斯关进了一座监狱里。

    他以为自己从十八区逃出来了,其实并没有。

    似乎总有那么一两个病人,会以各种各样奇怪的方式爱上他。

    可他就像二零二三年的除夕夜,永远都不能给这些智人放假。

    圣乔什往厨台走:“我我去给你做顿饭?”

    “好。”马奎尔松了一口气。

    这段路——乔里斯先生走得很慢很慢。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马奎尔做饭,他也没想到是最后一次。

    当他打开冰箱,看见司务长一家的心肝宝贝,睹物思人就随口问起。

    “你知道鲁滨逊(司务长的姓)一家的事情了?”

    马奎尔:“知道一点,但不多。”

    圣乔什依然警惕:“那和我没关系.”

    马奎尔:“我理解你。”

    圣乔什:“是格策发了疯,他找到我,要我为他做心理治疗。他嫉妒司务长,还对司务长夫人有非分之想,我得治好他,帮助他击败心魔。”

    马奎尔:“他落网了。”

    讲到此处,圣乔什的脑子里警铃大作。似乎在心中写完了一本十万字的耽美故事。好像马奎尔变成了苦情戏里的男主人公,要为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纯洁爱情包庇他这个罪魁祸首了。

    他依然看不见马奎尔的眼睛,依然猜不透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能变得更加温柔,重新扮演起父亲母亲的角色,甚至去扮演妻子,让马奎尔放松警惕。

    他取出司务长的心,熟练的翻弄菜单。

    “今天想吃哪国菜?”

    马奎尔嗅到血腥味,心脏开始狂跳不止,突然上升的肾上腺素使食人魔起了疑心。

    圣乔什:“你带其他人来了?”

    这句话细细听来,就好比情侣宾馆约会时,突然在床下钻出来了一个陌生人那样扫兴。

    武仙座的食人魔放下心脏,提起了厨师刀。

    他终于嗅到了背叛的味道,包括马奎尔那副莫名其妙背对自己的冷漠姿态,或许也是屋外的敌人传授给这小子的特殊技巧,用来应付心理学层面的催眠和读心。

    圣乔什:“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个瞬间,圣乔什·乔里斯几乎要化为原形,他的嘴唇有部分前凸的特征,要变成鬣狗的丑陋面目,又在短短的一瞬间恢复了人形。

    因为他又想起了六年前,屋外有个人影,与枪匠的面容几乎一模一样,隔着落地窗冷冷的看着屋内——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原来并不是他逃跑的速度够快,仅仅只是因为无名氏带了两千两百发子弹,每杀一个授血魔鬼平均要用十三颗子弹,他恰好就是子弹用光,最后多出来的那个。

    再次与贝洛伯格相遇时,圣乔什以为这是故事的开始,毕竟枪匠已经死了。

    没想到这是故事的结束。

    张从风,龙从云,虎从风。傲狠明德这头猛虎的爪牙,自然要“从风”。

    或许圣乔什早该想到的,直到那一刻,他看着落地窗像脆弱的冰块一样碎开。黑漆漆的夜魔冲进了屋子,要来惩罚不爱睡觉的孩子。

    对于离开的人们来说,在他们眼里,其实离开的是我们。

    熟悉的骑士战技和陌生的潘克拉辛,它们施展在圣乔什·乔里斯身上时,其实效果都差不多。

    他的体温从二十三摄氏度回到了十八摄氏度,就和门外的路灯一样。偶尔从身体中迸发出来的灵能光源,也和斯普安通瓢虫的避险苔藓相似,它们看上去似乎是用来恐吓天敌的,可是在无名氏眼里,却是给自己做了敌我识别。

    厨师刀在圣乔什的手中走不过三个回合,他似乎觉得自己还有一丝一毫的胜算,大难临头之前会发出恐怖的笑声。可是刀具须臾间落到那黑发亚洲男子的手里时,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不过短短三秒钟的功夫,连呼吸都难以做到了。

    他感觉气管和肺叶都被剖开,冷冰冰的血液泼洒在地毯上,前一秒还想着猎团营地里的事,或许能去那里找到战帮兄弟们,找到新的食材。后一秒就已经和死神脸贴脸。

    “枪”

    圣乔什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匠”字。

    他倚着厨台瘫倒,断裂的右臂筋脉是来犯之敌夺刀造成的反制伤害,口鼻流出的血液,来自心肺系统三处致命的刀伤。

    肚子里的白夫人幼虫不断往喉口窜,它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恐惧,意识到这副孱弱的授血之身即将枯败毙亡,想去修补这致命的伤害,可是来不及了,完全来不及了。

    马奎尔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他不敢去看乔里斯的眼睛——

    ——贝洛伯格似乎明白,这个小小的外科医生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本不属于他的执念。

    大仇得报的一瞬间,精灵也从手术刀上消失,朝着东方梦巴黎所在的驿站狂奔,要回到那支残破的剑柄里去。

    张从风搜完了一层,对冰柜里的脏器拍照取证,又跑去二层搜房,发现不少灵能触媒和恶魔学术的典籍,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这授血怪胎不光吃人,还有精灵圣地的恶魔撑腰。

    书卷上有不少希伯来文,雪明不认得这些字,得打包带回去请教奥斯卡。

    马奎尔全程都只是站着,不敢动弹。

    直到那个男人拉着他走出门外,重新跨上小电驴,扫码通行之前,还能听见甜美的电子合成音。

    “请佩戴头盔出行,祝您一路顺风。”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讲过话——马奎尔如此想着。

    宰杀授血怪胎的环节就像骑车出门去买菜,去逛无人超市,整个过程非常安静。包括事后如何用料理食材,保证维塔烙印的灾情不再外溢,圣乔什·乔里斯就这么消失在酒精缔造的火焰里,尸体在满是积雪的花园中,变成了焦黑的烂泥。

    又回到了西元街头,马奎尔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你是枪匠吗?”

    他似乎不明白,萨拉丁的后半夜到底有多冷。

    从四点整,到五点整,这段时间的室外气温已经来到了零下五度。

    ——风他妈的太大了,张从风还是没听清。

    就像一句莫名其妙的废话,虽然听起来很文艺。

    和坐火车一样,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Vol.13 鹰嘴豆和魔鬼

    回到驿站旅店,江雪明在整理行李时发现,贝洛伯格的剑柄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它原本是死气沉沉,干掉圣乔什·乔里斯之后,这支残破的剑柄传出好似呼吸心跳一样的灵能潮汐,马奎尔医生的手术刀也恢复了原样,贝洛伯格之灵已经回到了雪明身边——尽管只有一小部分。

    这种现象让江雪明感到十分困惑,难道贝洛伯格还有其他精灵化身?这些小朋友找到了新的宿主,要帮助宿主们击败心魔,才能拿回完整的剑灵吗?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RPG游戏?支线NPC还挺多呀

    杰米父女俩已经休息了,从套房门外的枪匠工具台来看,火箭发射器的进度依然卡在子弹的火箭装药阶段——这事儿似乎急不来。

    雪明也不急着睡觉,他回到一楼等奥斯卡。

    格策落网之后,狼哥要配合兵站一起调查取证。到了早上六点多,奥斯卡才赶回旅店。

    “诶嘿,您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

    大狼脱下外套,挂在门边,那厚实的毛呢外衣散发着犬科动物身上的臭气。

    “这格策士官平日里还算个傻大憨粗的开心果,和司务长关系不错,人们都知道他们是同学,从来没有隔夜仇,没想到这一夜之间说翻脸就翻脸,还灭了人家满门——实在是想不通啊。”

    江雪明立刻把圣乔什·乔里斯的事情告诉了奥斯卡。

    格策·萨拉丁应该也是武仙座的客人,吃过人肉。

    在圣乔什的引导下,这位士官勾出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魔鬼,进而对司务长一家下了毒手。

    奥斯卡连忙问道:“这老逼登还在家里?我喊人去抓他!”

    “已经死了。”江雪明说。

    奥斯卡愣了那么一下:“啊?您出的手?看不出来呀”

    江雪明:“是马奎尔先生干的,他在司务长死亡的第一现场协助调查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格策先生心里的魔鬼,他知道这魔鬼就是圣乔什放出来的——同样作为圣乔什的病人,他十分恼怒,于是去杀人。”

    “得嘞。我又得跑一趟。”奥斯卡进门来屁股都没坐热,马上拨通了兵站的电话。套上外衣拉着张从风医生上车,要回到圣乔什的家宅调查取证。

    在车上,奥斯卡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

    “您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江雪明:“我和马奎尔一起去的。我骑车带他。”

    奥斯卡:“您眼睁睁的看着马奎尔动的手?”

    江雪明:“是的,当时圣乔什正在处理司务长的心脏,马奎尔怒极,他身上似乎有一件灵能触媒,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使马奎尔拥有非常强大的作战技能,我根本就拦不住。”

    奥斯卡:“他干了什么呢?”

    江雪明:“马奎尔先生破窗而入,夺走了圣乔什的厨师刀,先是对着圣乔什的右利手施压,圣乔什躲闪不及,右臂从肘关节到手背的无名指受了一刀,失去反抗能力,然后一刀刺割杀伤了他的软肋,再往上剖两刀,一刀破坏了呼吸道,使圣乔什失去核心力量,最后一刀直中心脏。”

    奥斯卡倒抽一口凉气:“这也太猛了,他接受过无名氏的训练吗?”

    江雪明:“我不清楚,不过有个传说,我不知道奥斯卡大哥你有没有听过,无名氏的剑灵似乎流落在精灵圣地周边,根据马奎尔本人所描述——在几个月之前,这里的猎团探险者们带回了一种符文石碑,马奎尔得到了其中一块,自此之后他的骑士战技突飞猛进。”

    “有这个印象。”奥斯卡作为萨拉丁本地的VIP,自然打听过这件事:“不过啊,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没有灵感的智人爆杀授血怪物,骑士战技”

    狼哥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从风医生。

    “真奇妙呀。”

    “不要阴阳怪气的。”江雪明立刻说:“你要怀疑我,可以直接当面问。”

    奥斯卡紧接着问道:“从风医生,如果马奎尔杀圣乔什,是激情杀人,是他一时冲动,你为什么要跟过去呢?”

    “我把马奎尔的车子搞坏了,骑着共享电单车载他一程。”江雪明毫不犹豫的讲出大实话:“而且我想,这圣乔什罪该万死,如果马奎尔打不过这怪物,我就去帮忙,至少不能让这位外科医生白白送死。”

    奥斯卡:“你没动手?”

    江雪明:“可以去现场调查取证,马奎尔是从窗户进去,从大门出来的。没有第二个破窗者的脚印。”

    奥斯卡:“好。”

    说完这句话,狼哥也不再追问什么,毕竟死者是武仙座的邪教徒,是正经的食人魔鬼。对诛杀魔鬼的英雄们问这问那的,再审下去就不礼貌了。

    到了圣乔什的宅邸,奥斯卡给兵站的人打了电话,没有第一时间破坏现场。

    等到兵站的好哥哥们来封锁别墅,奥斯卡把江雪明的手机拿来,对着冰箱比对照片,钉死了圣乔什·乔里斯的食人魔身份,饶是哈瓦娜士官有一千种思念,一万种不舍,都得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她没有别的念想了,连一滴眼泪都不能流出来。只能跟着同事一起痛骂乔里斯。

    人们在后院发现了雪地里的一个人形轮廓,圣乔什·乔里斯的尸体就在这里接受烈火的净化。法医得不到更多的线索,只能去研究冰箱里的人体器官。

    兵站的审讯组要接着去传唤马奎尔·哥本哈根,奥斯卡闲下来,这个时候,江雪明再次找到了狼哥。

    他拉着狼哥来到别墅的院门外,俩人蹲在马路牙子边上,就着路灯的光源,雪明指着日志文书上,有关于圣乔什对恶魔专题的学术研究。

    “奥斯卡,你看看,这个东西你认得不?”

    “这是.”奥斯卡瞪大了一对狼眼,看着日志本上鲜红的倒五芒星法阵。

    它不同于一般宗教仪典里简单的符号学,有许多附加的元素符号和化学所用的等式。就像是一道道元素合成公式。

    举个例子,如果说地狱魔鬼也有不同的厂牌和Slogan——圣乔什·乔里斯在书本上写的这些东西,就像是苏宁+京东=阿里巴巴一样怪异。

    这位癫狂蝶的邪信徒似乎在做数学题和化学题,试图用物质世界里的元素,还有智人的血肉作为货币,来传召传说中的魔鬼。

    这种高阶邪灵,江雪明其实已经见过了——

    ——曾经在恐怖艺术家里试图再就业的约翰·博格就是魔鬼。

    如果按照秘文书库的种族划分,约翰·博格的魔鬼种族应该叫做塔纳利,古早的神怪传说中,这个大族自称塔纳利人,有啖精魔鬼、欲魔和龙魔,来自深渊的第一异界。

    秘文书库给智人自然死亡之后诞生的灵体做了科学系统性分类。分别是游灵、塔灵、督灵和邪灵。在邪灵获得足够多的元质之后,它可以通过血肉塑造出魔像,为自己再造一副新的肉躯,这个时候邪灵就变成了恶魔或魔鬼。

    约翰·博格曾经深入原初之种,在后世被战帮运用仪式召回人间,他拥有的血肉元质来自地球老娘,他也能够使用化身蝶的力量来转化其他生物。

    这回出现在圣乔什·乔里斯的恶魔笔记上的魔鬼符号有三种。

    一种是惧魔巴特塔纳利族。

    一种是劣魔巴特祖族。

    一种是奇兽魔巴特祖族。

    这三类恶魔也是武仙座的力量之源,是圣乔什·乔里斯运用心理暗示来控制病人的神通所在。

    恐惧心是他威吓病人的武器,利用病人的心理弱点,勾起病人的卑劣情绪,这些都是乔里斯对病人下令的方式方法。

    最后是奇兽魔所代表的肉食主义,马奎尔几乎被乔里斯改造成了一头温迪戈(食人鹿角精)——圣乔什做得一手好菜,这种味觉上的舒适体验,能消除食人带来的负罪感,并且让病人认为食人的过程是合理的,舒适的。

    奥斯卡给江雪明解释完这些恶魔学者的符号,雪明好奇发问。

    “拜这些妖魔鬼怪,真的管用么?”

    奥斯卡:“肯定是管用的,不然乔里斯怎么会有这么多狂热粉丝呢?”

    这么说着,狼哥指着案发现场的哈瓦娜女士——虽然哈瓦娜依然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似乎恨透了圣乔什·乔里斯,扮作与授血怪物不共戴天的神态。可是她似乎被这天寒地冻的冷风吹出了眼泪,还在同情雪地里的焦黑尸体。

    奥斯卡:“哈瓦娜肯定对癫狂蝶的邪教徒有非分之想,说起来,这位心理医生还活蹦乱跳的时候,我与他见过几次面——他长得倒是挺帅的,居然在家里做人肉宴,太猖狂,太嚣张了。但是他没敢对我下嘴。”

    “这恶魔法阵还有其他功能吗?狼哥?”江雪明连连追问,他只怕乔里斯像约翰·博格一样,能从地狱里回来。“他要从地狱召唤什么东西吗?还是说”

    “有其他功能。”奥斯卡解释道:“你看这儿。”

    大狼的粗壮指节戳向法阵的附加公式,有三处池塘一样的兜底符号,就像箩筐的形状,把许多“货币”兜住了。

    “他想制造一个魔池,还有啊.”

    奥斯卡指正道——

    “——秘文书库前后几次强调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地狱,只有[灵薄狱]或[灵界]。是介于生死之间的中间地带。”

    “神怪传说里的[地狱]用词并不准确,因为罪人下地狱这个说法呢,它不太对。”

    “魔鬼总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创造一个力量源泉,它们可以从这个力量源泉中重生,而古早时代的巫师和魔法师们,就把这个力量源泉喊作[魔池]——魔鬼是很难消灭的,它们就像是天灾和瘟疫,是一种自然现象。”

    “如果说化身蝶也有魔池,这个魔池就来自地球老娘,来自原初之种本身。”

    “化身蝶可以反复被消灭一次又一次,但是不妨碍它们再次重生。”

    “圣乔什·乔里斯想通过三魔一体,化圣归一的方式,给自己打造一个魔池,聚集劣魔、惧魔和奇兽魔的元质特征——为他创造新的血肉法身。”

    江雪明追问:“还有这种操作?他成功了吗?”

    “不清楚。”奥斯卡作为见多识广的学者,立刻从法阵的构型识别出具体的位置:“而且神父啊,你的恶魔学识应该比我要强,你是正经的除魔人.为什么.”

    “哦!我比较偏科”江雪明连忙解释道:“我在教堂和神学院学习的时候,老师都要我用热武器解决问题,这样比较方便。”

    “这么说吧,你要有空,现在和我走一趟。”奥斯卡左看右看,打开手机导航,把萨拉丁镇子的地图调出来。

    狼哥指着萨拉丁的公共设施。

    “这圣乔什·乔里斯呢。确实用杀人取肉留下来的边角料造了一个魔池,是给他自己用的,这段希伯来文讲述着他的光辉历史。”

    一手扫过恶魔笔记,一手指向镇子的猎团集会所附近。

    “照着城镇的功能设施来判别元素属性,旁边是气象站和风力发电站。另外两角是精灵圣地和萨拉丁的母亲河,中间代表生命力符号的,就是萨拉丁的猎团集会所,魔池应该就修建在这里。”

    “圣乔什·乔里斯要成为比较传统的,比较正规的Deva(德瓦神/魔),也是区别于红蓝闪蝶之外的PratapaDeva(珀灰蝶),像他这种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魂威的个体,就会想方设法运用其他的途径来获得强劲的灵能。”

    “这个词在印欧语词根就是天神的意思。”

    “精灵圣地之外,也有山妖巨怪和各种各样的魔鬼游荡。这些生命都是从米米尔的尸体上诞生的——它们要比智人更古老,更强大,也会留下更厉害的仪式触媒,山妖拉泡屎都算圣物呢。”

    “我想乔里斯这个老逼登有两把刷子,说不定真的造出来魔池了。现在赶过去,他应该还没来得及从灵薄狱回来,守着复活点虐他泉去!”

    奥斯卡不能打,他只希望于张从风这位神父能有点驱魔能力。

    与兵站的人们交代完琐事,奥斯卡再次驱车,带着江雪明赶往猎团的集会所。

    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两人来到了一座破败的老旧楼房前。

    狼哥先是去隔壁的谷物所找了点灵媒道具,也不是很稀奇的东西,就是一些大米豆子。

    说起这些个豆子,大狼又开始吹。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这养活数千万数亿人的五谷杂粮,都是众生共业送上神位的正神。神父你要驱魔的话,可以拿一袋鹰嘴豆试试——”

    “——这圣乔什·乔里斯借来的三具魔鬼法身,都怕鹰嘴豆。”

    “也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些魔鬼来到人世间都有个大病,似乎要把每一笔生意的账目都算得清清楚楚,和智人签完合同以后呢,它们就等啊等,等啊等。”

    “无聊了开始数豆子,要把豆子数完了才能接着行动。”

    “这鹰嘴豆可以打一手控制,和日本人用大米打鬼一样,泼上去以后呢,它们就开始尖叫害怕,心里一个劲的抖啊——应该是在说。”

    “又要算业绩了,又要算业绩了,又要算KPI了他妈的又到月末了。”

    这狼哥的碎嘴子和六十三似的,从来没停下过。

    两人和集会所的守夜大爷打过招呼,进了理事大厅。

    奥斯卡敏锐的嗅觉察觉到,这空旷的大厅十六根梁柱下都有人血的味道,按照恶魔笔记上的符号来看,此地经过圣乔什的改造,如果有地下一层,那应该是圣乔什的抛尸地。

    这位武仙座的邪教徒十分挑食,每次杀人取肉,只要最精贵的那几个心肝脏器,剩下的边角料都送来集会所填他的魔池,为了复活成魔做准备。

    奥斯卡一马当先,完全忘了自己的作战技能是多么拉胯,他拉着张从风医生跑到大厅的喷泉池室内造景旁侧,找到了下水道系统的入口,有一扇暗门直通地下。

    “走着。”

    本该是紧张刺激的地下冒险,狼哥却一点都没在怕的,他有夜视能力。在狭窄的通道里一路往前拱。

    可是很快就出了状况——

    “——等会!诶嘿他妈的!~”

    奥斯卡大声骂道。

    湿漉漉的地下通道又热又潮,还有一股难闻的蘑菇味。

    江雪明连忙问:“找到仪式场所了吗?奥斯卡?”

    奥斯卡:“不是不是.你拽住我尾巴。”

    江雪明:“怎么了?”

    奥斯卡尴尬的答道。

    “我卡住了。”

Vol.14 吓破胆

    “是这个洞道变窄了?还是你变胖了?狼哥...”

    江雪明攥住奥斯卡的粗壮尾巴,却怎么都拽不动。

    这头青金半狼将近半吨的体重,两百四十四公分高,卡在洞道岩窟的粗粝石壁上,完全动弹不了一点。

    “怎么可能会变窄呢?”奥斯卡倒是没心没肺,还开起玩笑话:“这条道又不是魔鬼的直肠,要不你拿圣经出来念一念?指不定它就想通了?”

    “神圣的屎啊...”江雪明改用英文开了个玩笑,紧接着换了个手法。

    他不再去拉扯奥斯卡的尾巴,只怕这条血管丰富神经敏感的脊椎骨断掉,他拉住奥斯卡的衣服,一手攥着毛呢长衣,另一手扯弄皮带裤头。

    “吐气!”

    大狼呼出一口长气。

    江雪明:“别吸气,你别吸气。”

    大狼完全把胸肺的气体都吐出,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

    只听“啵”的一声,石壁墙体的空气再次开始循环,也代表这套地下水系统的暗室之中有自然风。

    这些汹涌的暗流将奥斯卡狠狠的推进狭窄的洞道里,这才让他卡的那么死。

    “呼...我不敢过去了。”

    奥斯卡往外吐舌头散热发冷汗,眼里满是恐惧心。

    “再往里走,我要是卡在半路上,这地方也没信号,说不定老婆就得守寡。”

    两人回头走了二十来米,道路渐渐宽阔,江雪明和狼哥换了个位置,他决定继续探洞。

    奥斯卡此刻却忧心忡忡的,开始关心神父的安危。

    “英雄,你要一个人接着往里走?”

    江雪明并不在意,那六年远征路走完,什么妖魔鬼怪他没见过,这条洞道结构清晰,出入口的功能性明确,想来圣乔什·乔里斯重新获得肉身之后,也是一百八十多公分的人形生物,他对自己的作战技能还是有点逼数的——人形生物攻特大不是吹出来的。

    “我要去看看,主会庇佑我。”

    “这样吧,猎团的人早上八点多就会回来。”奥斯卡犹豫不决,提醒道:“这事儿兵站的废物们搞不定,得要灵能者出手,我去喊人,你在这里等着,有什么事情立刻逃出来,行么?”

    “不行。”江雪明内心已经下了判断——这个泉他冲定了。

    那圣乔什失了人身,此时此刻应该是虚弱状态,再等上几个小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雪明也不知道这条洞窟有没有其他出口,但是从这风声来听,肯定有其他的风道通向外面,如果武仙座的邪教徒变成了魔鬼,再逃去镇子上躲起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死。

    你让无名氏去杀人,他们当然会干这个活,而且干得简单漂亮。

    如果要无名氏去救人,那可就难说了,保护人质一向都不是枪匠的强项——

    ——这些工作更适合青金来做,大狼狗的灵感和嗅觉可以精准的识别敌友,保护同伴时会毫不犹豫的挡在他们身前。

    可是无名氏做不到这点,这些攻高血薄的战士不能作为可靠的盾牌。

    刚来萨拉丁的第一天,雪明就要爆杀圣乔什·乔里斯也是这个原因——他忍不了哪怕一点,只要这家伙敢露出狐狸尾巴,等待授血怪胎的就是刀割火煮的极刑。

    有很多美式恐怖片喜欢去描述反派角色的强大,描述当地警署是多么的讲究程序正义,哪怕这头食人魔在杀人取肉,也要拿到证据之后才能抓人,还得关进监狱里走一套偏远闭塞小镇子的审判流程。

    雪明根本就不想和圣乔什谈流程,这种畜牲的冰柜打开了,留下几张照片了,就等于过了检疫证的牛羊,可以合法宰杀。

    他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杀的不够快,让圣乔什有时间去蛊惑士官格策,把司务长一家三口给害死了。如果能再快些,司务长一家或许不会死。

    “那行,你拿住这个。”奥斯卡神色复杂,他从大衣里掏出一本经书,“这是法王所罗门之典籍,对一般的小魔鬼有克害作用,我平时去精灵圣地探索,就拿它开路。”

    一本沉重厚实的黄铜皮经书交到雪明手里,外壳上还有大卫之星。

    “有实用一些的吗?”江雪明这句话说出来差点没把狼哥给噎死。

    狼哥:“啊?还不实用啊?你要什么灵媒?”

    江雪明:“你的棍子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奥斯卡从大衣中掏出一根桃木棒球棍,这便是他选的棍棒,也是他曾经身为青金军犬的时候,与战团士官的友谊见证,化为人形之后,他就一直忘不了在战团嬉闹玩球的时光。

    “诺,就这个...”

    这根球棒看上去十分光鲜,漆皮和铝合金手把摸上去粗糙,分量不轻,可以当做武器使用。

    手掌触碰到球棍的把柄时,雪明就感觉到内里有股牵引力,似乎是其中的精灵要指导他如何使用棍棒了。

    “行,就这个了。”

    “哎!”狼哥连忙喊住:“你对它...”

    江雪明:“还有事儿吗?”

    狼哥:“你对它温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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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奥斯卡眼里,从风神父拿到棍子之后像变了一个人,原本手里捧着书,这神父还唯唯诺诺的,拿到棍子之后眼神都带着杀气了。

    江雪明没有答话,打开手机的电筒,一头扎进了幽深黑暗的洞道之中。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狼哥已经走远,似乎是向猎团和兵站的人们请求援助。

    越往里走,风声就越来越大,雪明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地下似乎有一处极大的空间。

    葫芦形态的洞道就像是一根箫,在这狭窄细长的道路中吹奏出奇异的音符来。

    再往前五十来米,要一路往下绕行,过了一个旋转梯,就能看见新的装饰。

    旋转梯的岩壁上有不少挖空的凹槽,这些凹槽之中能听见水流声,这便是集会所的地下水路,是聚居地里为猎团战士们准备的临时住所,这套房产能住下一千四百多个人。在萨拉丁,这座历史古遗迹曾经就是开拓者前辈们用来抵抗灾兽与魔鬼的碉堡。

    凹槽旁侧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浮雕,它们皆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与诸多癫狂蝶圣教崇拜的邪物和邪神有关,也有像骷髅会参拜的飞龙亚种——不过要更扭曲一些。

    相比飞龙那种拥有完整蝠翼和趾爪的爬行类生物,这里见到的类似飞行物雕像,更像是一头浑身带刺,双翼好似人类手掌的怪物,它肿胀的肚腹下便是一颗人类的大脑,似乎是由智人转化而来,画风像极了约翰·博格转化的类人怪形。除了这颗肚腹下的脑子以外,它还有一张巨大的嘴巴作为双翼之间的“头部器官”——如果再抽象一些,它就像一头会飞的带毛章鱼。

    继续往下,又有一条往前深入的洞道,到了这里,雪明已经感觉到灵灾浓度在急剧上升,异常的灵压环境让他的毛孔微缩,汗毛倒竖。

    倒不是枪匠变弱了,只是这副肉躯没来得及锻炼,在出发之前雪明就清楚——自己尚未能达到灵肉合一的状态,还需要时间去适应这副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肉身。

    他握着棒球棍一点点往里摸,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能明显感觉到颅压和血压在上升,眼压也跟着暴涨,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他能明显感觉到胸肺像是被一块大石压着,身体已经发出了警告,要他速速离开此地。

    可是没有退怯的意思,他一直都是这么真实的猛男,像这类恶毒的灵压环境,在他的人生中见识过很多很多次,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

    他继续往前,洞道两侧就有了新的装饰物,那是一盏盏兽吻石灯,奇形怪状的合成兽奇美拉俯下头颅,含着一根根早已熄灭的灯芯,如果照着年代来推算,这些玩意应该都是猎团古早时期的遗物,有三四百年的历史。

    走到道路尽头,这里没有门扉,只有一个空旷的大厅。

    大厅有多处功能分区,有扭曲的化石树根在此盘踞,很像川蜀一代自然地质下塑造出来的龙石。

    这些树根已经受过人工打磨,变成了猎团地下庇护所里的椅子和床铺,在更早的年代,人们会躲在地下庇护所来度过灵灾泛滥的季节。

    形似龙石的化石树根能看见模糊的龙鳞和龙首,没有龙爪和龙角。

    不同的分区地块里已经看不见智人活动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暗红色的,发黑发臭的血泊,是圣乔什·乔里斯用人肉填出来的魔池。

    江雪明一步步往核心区趟过去,要走到地下庇护所的中心地带,那里有一处高耸的台座,环境太黑,手机的灯光照不亮那个地方。

    他能感受到恶毒的灵压,其中最为剧烈,最为邪恶的地带,便是从台座发出来的。

    踩上光滑的龙石,他小心翼翼的避开血泊污物,空气中能看见一些浅薄的雾气,似乎是从这些腥臭恶心的池水中发散出来,稍稍吸一口就感觉头晕目眩。

    能从池子里窥见一些人类的毛发和骨头,还有难以被微生物分解的眼球晶状体,这些组织已经完全发黑。

    再往前走数十米,他就听见一个声音——

    ——那声音没有源头,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来,直射入他的颅脑中。

    一时间,江雪明只觉得头疼欲裂,眼中也出现了幻觉。

    “哥...”

    从腿边的血池之中,爬出来一个赤身裸体的白露。

    她脸上尽是维塔烙印的红色团块,脸色惨白,发丝也变成暗红色,脸部肿胀挤压五官,眼睛变得细长,就像是癞蛤蟆一样。

    在这个瞬间,雪明没有任何的犹豫,抬起腿一脚踩在这奇怪的“白露”脸上。

    这头白花花的“白露”立刻现了原形,变成一团团白夫人幼虫的聚合体,叫厚实的靴子蹬得散架,落回血池之中再无声息。

    江雪明恶狠狠的想——

    ——这恐怕是惧魔的把戏,效果很不错,提升了起码有百分之五十的怒气值。

    又路过一个血池,他仔细去看,这血池不像上一个池子那么“清澈”,完完全全变成一片漆黑了,看来圣乔什·乔里斯制造邪神肉身的把戏十分拙劣,他已经玩废了不少样品。这些池子似乎只能制造一些灵灾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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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江雪明来说没有用,可是对普通人来讲就是夺命的陷阱。

    他能感觉到身体开始瘙痒,维塔烙印要逐渐侵蚀他的肉身,如果跌进这些血池中,恐怕在一瞬间就会被白夫人的幼虫啃光皮肉,变成一副骷髅。

    这段路他走得十分小心,走到台座前方,就见到一个披着布袍的人形矗立在讲台边。

    那个人影十分眼熟,雪明认得出来,虽然罩帽盖住了五官,在手电的映照下——他能辨出九五二七的身材轮廓。

    这又是魔鬼的施加给他的幻象,多看了一眼,就不再犹豫。

    雪明小心翼翼的凑到这幻象身侧,而这个“兜帽人”揭下棕黑色的外衣,露出其中一丝不挂的惨白皮肤,那两只眼睛里突出一根根柔软的粉红色纤毛,从喉舌中冒出一根满是尖牙的吸盘。

    这个“小七”的赤红脖颈里传出阵阵魔音。

    “亲吻我...亲吻我...”

    “亲吻我...”

    回应她的是桃木棍棒的直击,雪明努着身体,用上十二分力气,狠狠的砸在这尊血肉魔像上!

    只一秒的功夫,这魔像现了原形,棕黑色的布袍好似龙翼,就像是卵生动物在出生时要啄破的那一层带血薄膜,只有那一根柱状的吸盘还是原样,苍白的血肉多出来一股股瘤状的虫巢,它们互相交缠搅拧在一起,逐渐变成健壮的人形生物。

    刚才那个站立在讲台旁边的“兜帽人”,就是一颗卵蛋,现在它似乎要破卵而出了!

    这一记棒击好像敲醒了圣乔什的恶魔法身,敲醒了他沉睡已久的心灵,这颗卵的外膜已经裂开,有一部分粉色的,还带着血的脐带组织与池水粘连着。

    灵压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诡异,雪明的耳朵里出现了幻听,好似有几千人的合唱团同时在他的颅脑内演奏着混乱且狂躁的音乐,那乐谱还是用脚写的。

    他咬紧牙关怒目横眉,脖颈现出成片的青筋,一路连到太阳穴去,虬札扭曲的咬肌突然鼓起,握持棍棒狠狠的敲向这裂成两半的卵壳,朝着其中的魔鬼一次次砸下重击。

    从卵壳中探出一个血淋淋的脑袋——

    ——圣乔什·乔里斯重生了,他刚刚舍弃了人形,第一眼来到这世间,就发觉外边有个神色阴桀血气旺盛的奇怪神父,拿着一根奇怪的东西,猛的对准了他完美而优雅的颅骨。

    那是多么好看的一对羊角,多么具有设计感的一颗脑袋。

    乔里斯先生甚至没来得及说台词,突然就被巨力棒击打得两眼往地板看。

    紧接着他要抬头,又被棒击打得重复这个过程——

    ——抬头,看地板,抬头,再看一次。

    他感觉大脑正在遭受苦不堪言的折磨,他疼得想要缩回卵壳里,又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攥住了头上的犄角,生生把半个身体从卵壳中扯出。

    他想要念咒,要诅咒这个不识好歹的狂徒,要让这个奇怪的神父付出代价,比如呼唤蝗虫来啃噬这凡人的血肉,比如让他身体中的血液沸腾起来——那至少需要凝视目标,念完两个小节,接近两百多个希伯来文。

    可是圣乔什没有这个机会——

    ——他挥舞着苍白的手臂,反复的被棒球棍抽打着颅脑。

    他想要直起身来,于是喉咙里吼出震天的怒火,突然变化的灵能潮汐变成汹涌的灵压。

    圣乔什得意的抬起头来,心想着这下总有还手的机会了吧?

    可是那神父似乎没有动过,只等脑袋归位,又是一下痛入骨髓的棒击敲打。

    咚咚咚的清脆响声在地下庇护所的岩壁走了个来回。

    如此舍身全力,含怒敲打两百多下,江雪明手里的棒球棍裂开了——

    ——他的口鼻溢血,眼睛也流出血泪来,但是没有受伤,这些血液不过是异常灵压环境中,毛细血管爆开了,只是区区皮肉伤。

    他喘着粗气,看向圣乔什的魔鬼肉身,那颗脑袋终于开裂,头颈有一处开放性伤口,脑子哗啦啦的往下流,脊椎粉碎性骨折。

    魔池的灵能潮汐没有消停的意思,或许再过几个小时,圣乔什又会返回人间。

    江雪明拎着棍棒往回走,要赶去猎团集会所休息,换一支武器。

    “不行,这样应该杀不死他,恐怕得委托奥斯卡,想个办法把我的灵魂送到灵界,我要追到灵薄狱里去杀他。”

    ......

    ......

    灵薄狱,第一异界。

    也就是地球老娘的毛发触须,在这个地带,刚刚成为魔鬼新秀的圣乔什先生蹲在一座血肉墙垒旁侧。

    他蜷缩着身体,一旁还有无面形态的化身蝶在安慰他,一对素粉色的无指甲肉掌,搭在他的灵体肩膀上,虽然没有五官,但是能看出来,这位化身蝶十分同情乔里斯的境遇——这个宝宝才刚出生,他不至于遭受如此大难。

    乔里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嘤...嘤嘤...”

Vol.15 黑猫与狍鹿

    回到集会所的室内喷泉造景旁边,江雪明从暗门钻出。

    “情况怎么样?”狼哥第一时间上前问询,看见神父满脸是血的爬了回来。

    “不妙。”江雪明在喷泉池里洗干净脸上的血迹,这些灵感带来的毛细血管伤害不算什么,可是当他把狼哥的棍棒掏出来的时候,奥斯卡整条狗都不好了。

    “我不是叫你...”

    江雪明:“温柔一点,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真的很温柔了。”

    不管怎么说,张从风能从魔窟里活着回来就好——

    ——奥斯卡紧接着追问道:“给我详细说说呗,我已经通知了猎团的兄弟们,集会所地下是猎团早期的庇护所遗址,如今被癫狂蝶圣教的余孽利用起来改造成魔池。猎团的领袖们都要气疯了。”

    “下边的环境恶劣,维塔烙印的病毒浓度超标。”这么说着,江雪明脱下外衣,卷起袖口,臂膀上有一片片红斑,“而且灵灾浓度也不是普通灵能者能够承受的。”

    他要狼哥帮忙,拿出万灵药来祛除维塔烙印。揭开后腰上的贴身衬衫。

    大狼一眼就看见脊椎坐骨一路往躯干蔓延的成片斑疮,有些已经开始溃烂,十分吓人。神父在庇护所里呆了不到半个小时,身上就已经出现了如此严重的灵灾污染,可见地下庇护所里随时都会出现癫狂蝶的成虫。

    奥斯卡顺着张从风的伤处一路涂抹药液,正要完全揭开衬衫,这神父却立刻喊停:“不用了,背上的我自己来处理。”

    再往上揭就不礼貌了,雪明的背脊上有一行纹身——那是老可汗以魂威之力,为无名氏的当家写上的祝福,也是枪匠与哭将军用来甄别身份的记号。

    “我要追到灵薄狱去彻底杀死这头魔鬼。才能保证萨拉丁的安全。”江雪明如此解释道:“在地下庇护所起码有六个魔池,根据不同的灵压特征能推断出,它们是在不同的时间点建造的,镇上前前后后应该已经失踪近百人——为什么兵站好像对这些凶杀案一无所知?”

    “因为没有立案。”奥斯卡回应道:“每个礼拜猎团都会往外派出先遣队,驻扎在荒野聚居地的人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极端气候和灾兽的袭击而丧命,没人知道他们的死因。我想圣乔什·乔里斯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跟随猎团的先遣队一起行动,在野外收集尸体,最后运回集会所填魔池。”

    “你给我的鹰嘴豆我用上了。”江雪明穿好衣服,拿出日志本,与狼哥展示着圣乔什的魔鬼之身——这头魔鬼身上全是腱子肉,粉白粉白的,像极了化身蝶的肉质。头盖骨的硬度十分离谱,有一对羊角长在前额。

    正是这一对长达二十多公分的大角,将这魔鬼的头盖骨和颅骨紧紧结合在一起,江雪明执行棒击开颅手术时才会那么吃力,足足敲了两百多下,把圣乔什的脖子都打断,才勉强打出点脑浆来。

    要知道江雪明如今的核心力量不比流星差多少,他已经长成了一米八五的大高个,两臂变长让棒击有了更强的力矩和加速度,这一棍下去应该能敲晕一头成年的美洲狮。

    如果有贝洛伯格,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圣乔什应该会被雪明堵在泉眼里杀上几十遍。

    临走之前,雪明把鹰嘴豆洒在龙石道路上,他估算了一下,这两大包豆子足有一万多颗,如果奥斯卡口中“魔鬼爱算数”的说法不假,圣乔什再次活过来的时候,这些豆子还能拖延个几十分钟。

    “你有办法吗?我要一些灵媒,把我送去灵界。”江雪明提出请求。

    狼哥当即开始回忆,要从脑内丰富的知识海洋里淘出点有用的东西。

    “我手边还真没有这类通灵道具,我是个红石人,如果有青金石,倒是可以做通灵感应的法术。”

    “这样吧...”

    奥斯卡两眼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把东方梦巴黎小旅馆的卡片掏出来,交到神父手上。

    “你给这个会所打电话。”

    雪明整不明白了:“啊?”

    他看着卡片上身姿妖娆神态各异的佳丽,不太理解狼哥的用意。

    “啥情况呀?”

    奥斯卡笑呵呵的解释道:“这不是有一头黑猫嘛?你看看你看看...”

    且看小卡片上身着绫罗绸缎半透纱衣的碧眼公主,这黑猫混种便是奥斯卡眼中的绝佳灵媒。要知道傲狠明德那棒槌凶兽在自我封印之后,为了最大程度释放灵能,也选择使用黑猫的形态来保存精神元质。

    十分钟之后,东方梦巴黎的领班和优秀员工敲开了集会所的大门。

    两个姑娘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晓得集会所里猎团的大人物要她们上门服务。

    领头的便是一只身长不过一百五十五公分,体态微胖毛发蓬松的黑猫姑娘。身后跟着一个眼神清澈表情愚蠢的狍鹿。

    俩姑娘都有艺名,猫咪叫露易丝,狍鹿叫荷莉。

    要是流星看见这俩风俗娘估计又得挨上三三老师几巴掌,这俩是正儿八经的混种灾兽,身上的体味和毛发更偏向野兽,含人量极低。畸变的骨架和后足站立的习惯,让她们能慢慢的融入萨拉丁的人类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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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狍鹿姑娘荷莉的脑袋更是一个前凸的棱形,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确实惹人怜爱,可是嘴巴里冒出来的酒精和蔬果木碎混合物的刺鼻味道,能让猎团门口的侍应生退避三舍。

    露易丝找到大狼主顾,趾高气昂的叉腰昂头,分瓣嘴巴里吐出一截暗红色的舌头,讲起温吞模糊的人类语言:“就是你喊的上门包钟?”

    这位佳丽穿着绿色短袖衬衫和牛仔裤,走到神父面前时,依然要保持“高贵”的人设,毕竟小卡片往外说的广告词儿,都讲她是傲狠明德的曾曾曾曾孙女。

    “露易丝你好。”奥斯卡连忙上前招呼道:“要请你帮个忙。”

    “包钟陪玩一百三一个小时,连续包四个钟八折优惠。电脑你出,如果是手游的话还得付医药费,我眼神不好,长时间盯手机屏幕很伤神的。”露易丝嫌弃的看着大狼,似乎是觉得奥斯卡这头狗子长得丑:“没有特殊服务了喔,现在交通署整治灾兽混种的风俗业,我们都不能卖身咯。”

    “不不不,不要你卖身。”奥斯卡讲出真实的目的:“要姑娘你帮忙通灵。”

    露易丝疑惑:“通灵?”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江雪明再次从暗道里爬了出来,他扛着两袋子鹰嘴豆,给圣乔什加了个班。

    “怎么样?兄弟?”奥斯卡急切的问道:“有效果不?”

    “有,有有有。”江雪明十分高兴的样子,没想到这豆子居然真的能控制魔鬼。

    方才他小心翼翼的溜回地下庇护所,隔着五十来米就听见圣乔什呆滞的声音,不停的数数,对龙石道路上的豆子发呆发痴。

    他原本扛着四个编织袋下去,又撒了两大包鹰嘴豆,只听哗啦啦的豆子响起来,圣乔什那魔鬼就开始嚎叫,似乎是心神有损,受到极大的精神伤害,一路爬回台座,又开始重新数起。

    雪明不敢停留太久,免得维塔烙印再次爬进他身体,于是带着剩下的两袋豆子回来了。

    “狼哥,要不和猎团的人商量一下,我们把这个庇护所烧了?”

    奥斯卡:“不行啊,这地下庇护所里都是文物。”

    雪明:“真不行么?”

    “你想啊,兄弟。”奥斯卡换了个说法:“咱俩都是中国人,要有邪祟进了秦始皇的陵墓,也要用炸药全毁掉么?那是老祖宗睡觉的地方,使不得啊。”

    雪明:“也对...”

    “咱们又不是美国人,到了人家埃及的古代王陵,要他们家里闹木乃伊了。昂撒海盗炸坟坑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可是这猎团的地下庇护所,也算萨拉丁先烈留给后人的遗产。咱们不能这么搞。”奥斯卡这么说着,把黑猫小妞拉过来。

    “介绍介绍,这位妹妹名字叫露易丝,是东方梦巴黎的领班,给你当灵媒。”

    露易丝尴尬的笑着:“嗨...”

    江雪明有被惊到,这黑猫小姐确实和BOSS长得很像。

    “这个平头哥想去灵界。”奥斯卡与露易丝解释说明:“猎团有个停尸房,也有解剖尸体的地方,我们去那里举行仪式。”

    这个时候,露易丝终于开始恐惧。

    她对灵能仪式一知半解,平时呆在梦巴黎陪客人玩游戏喝酒划拳就能挣不少钱,回过味儿来时,才觉着这趟生意凶险。

    “哎...哎哎哎!哎客人!哎老爷!”

    称呼换了再换,露易丝再也没有起初那般镇定,人设也立不住了。

    “我不懂什么灵能,您二位要我干什么?等会等会等会...”

    黑猫小姐拗不过那身材高大的半狼,一旁傻乎乎的狍鹿荷莉也来帮忙,起初狍鹿想把领班拉出来,结果拽不动,于是立刻帮助狼人架起黑猫的两条腿,乐呵呵的往停尸间送过去。

    猎团的先头队伍已经回到了集会所,狼哥与二十来号弟兄打完招呼,要他们守住喷泉造景旁边的暗门,千万不要擅自进入庇护所,做完这些前期准备,把神父和黑猫小姐送进停尸房的贵宾间——那是用来解剖灾兽和人类尸体的法医工作室。

    灵界,也叫灵薄狱,这是介于生死之间的地带。

    哪怕没有灵感的普通人,在进入死门状态的一瞬间,或许也能看见灵体,能进入灵体的世界。

    奥斯卡一阵忙活,在解剖工作室里掏出来一系列通灵道具,譬如取骨剪和锯子,一些意义不明的毛发以及两盒香蜡。

    点起蜡烛之后,环境中的灯光似乎变得暗了那么一点。

    露易丝坐在停尸床旁边,浑身炸了毛,她能明显感觉到,这间屋子里似乎有许多灵体,它们被蜡烛的香味召唤而来。

    “玩这么大?要加钱的呀...”

    奥斯卡还从来没做过这种仪式——以往都是把鬼魂从灵薄狱中拉出来,哪怕青金的仪式,也是传唤灵体,让灵体来到活人的世界开口讲话吐露案情。

    这一回要让张从风跨越阴阳两界,送去灵薄狱之中追杀圣乔什·乔里斯,放在东方神秘学领域,那就是元神出窍夜游地府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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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给给...”

    奥斯卡一边摆弄水盆,一边往露易丝怀里塞了两沓钞票,足有两万多块。

    露易丝立刻改口:“赴汤蹈火啊!狼哥!”

    做好仪式的道具准备,奥斯卡抱着雪明的两条腿,脱下雪明的鞋子,放进不锈钢脸盆里。

    稀硫酸开始烧蚀雪明的两足皮肤,他能感觉到明显的刺痛,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变化——这让奥斯卡十分意外。

    “神父,您以前做过这类仪式?”

    雪明摇摇头:“小时候经常挨打,习惯了。”

    奥斯卡也不再多问,他将紫色曼陀罗的花瓣洒在停尸间的四个角落——雪明就看见有四个轮廓模糊,几乎难以分辨形态的灵体蹲在角落里,这些灵魂就好像圣乔什恶魔笔记里的奇兽魔鬼,是人兽杂交的混沌形态。

    紧接着,大狼托着狍鹿妹荷莉的手臂,割出一条伤疤,指尖取来血,在雪明的眉心做法阵,沿着额头往两颊去。

    这位通灵仪式经验丰富的半狼时时刻刻在观察灵压的变化,在神父的额头和天灵盖,还有喉咙与心口连续画下四处所罗门王法印,当做四道守灵保险。口中念叨着呢喃不清的神秘咒文,雪明是一个词儿都听不懂。

    大狼从灵媒道具中选了一条断手——

    ——这手臂已经受过风干防腐处理,来自四百年前的一位男巫。

    他将断手塞到露易丝怀中,要露易丝握住它。

    “露易丝,睁大眼睛,露易丝,睁大眼睛。”

    黑猫小妹握住男巫的尸身手臂时,瞳孔也跟着放大。气温随着强烈的灵能反应开始下降,整个房间变得又湿又冷。

    奥斯卡托住露易丝的脸,顺着黑猫肉嘟嘟的两颊,掰扯着黑猫的腮帮子。把这小妹的身体凑向神父,紧接着合拢神父与露易丝的手。

    奥斯卡问:“你看见了什么?露易丝?你看见了什么?”

    “火...有好多好多人...有好多...”露易丝几乎和雪明脸对脸贴在一起。

    这个时候,雪明只觉得心肺开始传出剧烈的绞痛——

    ——万事万物似乎都停止动作。

    蜡烛的火苗一动也不动,烟气跟着凝固在半空中。

    脚底板传来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那火苗顺着小腿一路往上窜。他的皮肉存存崩裂,从中显露出芬芳幻梦的铁铠——雪明的灵体便是这个形态,来到灵薄狱的姿态,也应该是魂威的形态。

    奥斯卡僵立着,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在房间角落玩手机的狍鹿小妹低着头,口水一路往下巴淌,那晶莹剔透的拉丝口涎迟迟不肯落下。

    蹲伏在四个角落的奇兽魔鬼逐渐显出真身,它们都变成了菊花脑袋,没有四肢的柔软肉团,从黑漆漆的头部洞窟中能看见一圈圈锋利的牙齿。

    雪明站起的那一刻,他感觉浑身上下的皮肉跟着裂开,就像是从肉身这副厚实的茧里突然钻出来了。

    胸口的疼痛感越来越强,他低头一看,原本属于芬芳幻梦的灵体之身有一处锁孔——它逐渐被晶莹剔透的灵能填满,这种痛感才慢慢消失。

    此时此刻,雪明已经能够自由行动,他来到了灵界。

    停尸房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原本光洁的墙壁现在满是橙红色的肉泥,那不锈钢脸盆里燃起汹汹烈火,火焰还在炙烤他的肉身——这副身躯如今破破烂烂的,十分骇人,就像是虫子蜕壳时留下的残骸。

    他走向停尸间的镜子前,看清镜中之物,这才确信自己是变成了芬芳幻梦的形态。头盔之中一对绿油油的猫眼,还有粉红色的鼻头,以及胸铠之下略微发白好像礼服襟领一样的毛发——他握紧拳头,便能听见趾爪在铁铠手套中逐渐合拢的强音。

    时间再次开始流动,物质位面的大狼奥斯卡松了一口气。

    “他进去了。”

    露易丝战战兢兢的问道:“我能松开手了不?怪吓人的...”

    奥斯卡连忙按住露易丝。

    “还不行,你得一直握住他的手。现在他的灵魂不在身体里,会招来其他的小魔鬼的觊觎——如果被邪灵附身,他就不是他了,很麻烦的。”

    这种通灵仪式超越了魂威射程的限制——

    ——江雪明能够以芬芳幻梦的灵体之身自由行动。

    他漂浮在半空中,只觉得身轻如燕,像是没有重量的氢气球,能直接穿过墙壁的阻碍,来到集会所的大厅里。他再次穿过暗门进入洞道,原本漆黑一片的环境也变得亮堂起来,似乎任何邪恶灵能都无所遁形。

    圣乔什·乔里斯所化魔鬼依然匍匐在台座一侧,神色紧张的数着地上的豆子。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这羊头魔鬼抬起颅脑,就看见一个精光璀璨的猫形灵体漂浮于身前。

    江雪明没有直接动手,他不愿在此地留下芬芳幻梦的灵能残迹。

    此时此刻,灵界里的魔池变成了一个个深不见底的窟窿。他搂住圣乔什·乔里斯的身体,往这无底深坑中跳下,要把魔鬼带回地球老娘的身边。

Vol.16 九狱游记

    通过圣乔什·乔里斯所制造的魔池,雪明不知道自己往下跌了多久。

    那是一条形似肠道的深洞,池中往下好似一个漏斗,他逮住圣乔什的魔鬼之身,一手攥住大角,一手搂住喉颈,圣乔什如何挣扎,如何用锐利的肘肩棘刺去攻击这古怪的灵体,经过千锤百炼的神圣化身是岿然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雪明心中默数着,大致过了三十三秒,他终于跌到了一处深远宽广的异度空间——

    ——与物质位面的地层环境截然不同,在灵薄狱中,此地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却不见零碎血肉。依然是一处巨大的漏斗状谷口往下延伸。

    雪明所用的灵体之身就逮住圣乔什,撞上低矮的坡道,狠狠的往这深谷中翻滚。

    一人一魔在翻滚的过程中纠缠不休,圣乔什额前的大角摔得四分五裂,终于伤到了筋骨去,伤到了神魂里,在低矮的峡谷坡道之间翻腾着,对着那奇异的猫形灵体不断的挥爪振翅,想要从这神圣化身的控制中逃脱。

    “你他妈到底是谁?!枪匠的鬼魂吗?他妈的”

    [灵薄狱·Linrbo]的环境十分特别,这里离人间最近,也是游灵的驿站。许多停驻在此地的游灵能时不时的回到物质位面——如果把它看做地球老娘的脑神经皮层。这些残留在灵薄狱的灵体碎片,就是地球母亲的脑细胞生物电活动完全消失之前的能量残迹。经过一轮筛选之后,才能继续往下深入其他的神经中枢部位,进入色狱或食狱。

    江雪明没有回话,他想在此处杀死圣乔什·乔里斯,灭绝这头恶魔的所有生机。

    他是第一次使用芬芳幻梦的灵体来作战,迟迟不能适应钢铁猫咪的幻身——

    ——在他的意识中,这不分上下左右的奇怪灵界里,似乎已经没有地心引力的概念。一切事物都在往下跌落,有许多新来的灵体从下方的深洞中翻腾而出,从漏斗的环形坡道滚来难以计数的杂乱风尘,仔细去辨认,这尘土时聚时散,一道道带有雷霆电光的云团之中,又会显化出数十个乃至数百个奇形怪状的人脸。

    形成坡道的山岩泥土里尽是血肉残躯,这些物质却相对新鲜也完整。不见微生物和细菌,也没有维塔烙印作祟。似乎是游灵解体,意识消散之后与地球母亲重新归一的现象。

    尼福尔海姆的死之国或许只是一面镜子,它照出的冥界是地球母亲的其中一面。现如今跟随圣乔什·乔里斯的魔池通道抵达的灵薄狱,又是地球母亲的另外一面。

    “臭傻逼!你追不上我的!居然敢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跟到狱界来!哈哈哈哈哈!”圣乔什的背膜彻底化为一对轻薄的龙翼,在狂乱的灵能旋风中稳住了身形:“真是不知死活..卧槽!”

    话音未落,只见芬芳幻梦的灵幻躯壳中喷射出汹涌的乱流——雪明刚刚适应了这副身外化身的机动力。他就像一台火力全开的涡喷引擎战斗机,没有了肉体的束缚,终于能体会瞬间超过音速的移动力是什么概念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团尘沙,一道由磁场组成的狂暴气体,没有任何物质束缚的自由神念。

    这形容起来很抽象,也绝不是作者嗑见手青产生的幻觉,要用比较贴切的比喻——

    ——在电影史上有一部非常著名的NC-17级恐怖片,叫做《鬼玩人》。

    在它的片头,观众的视角会跟随一团邪气越过山林和道路,在天地之间自由的飞行。没有任何物质的阻碍,这团气流的转向加速与突然停滞都是那么的灵活。

    江雪明如今以芬芳幻梦的灵体形态行动时,也是如此的灵动迅速,相较于圣乔什扑打双翼保持低空滑翔的姿态,他就像两千年后的飞行器遇上了一战时代的木头飞机,只一个照面的功夫,再次抓住了这头魔怪。

    他狠狠的踩上圣乔什的背脊,将这魔怪当做滑板,先是拆下一翼,再抓住手臂反折,直到圣乔什凄厉的惨叫声贯彻云霄,重新跌回灵薄狱和色狱的交界地带时,这头羊角恶魔已经血肉模糊,不成魔形了。

    圣乔什绝没有想到,萨拉丁镇子上会来这么一位追杀他到地狱里的神父,而且还请来了枪匠的灵体助阵,依照通灵学术的灵感理论来讲,已死之人的灵魂本不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没了肉身的支持,任何灵魂都是脆弱的,残缺的,不堪一击的才对啊!

    “这家伙难道是枪匠的克隆体吗?离肉身那么远,为什么他的灵能依然如此强劲.这个出力糟了糟了糟糕了!”

    没等圣乔什多想,他的脑袋狠狠的砸在九狱界碑之上,两个高速飞行的身影终于停下了。

    烟尘散去,从怪石嶙峋的坡道山体中走出钢筋铁骨的芬芳幻梦。

    石碑之上,圣乔什几乎被拍成了一团肉泥,他骨碎肉裂,脑袋缺了半边,依然保留着神智,眼中尽是恐惧和仇恨。

    “你们要防备先知!”

    从这魔鬼的口中吐出血蝴蝶圣经的箴言。

    他要接着召唤九狱里的魔鬼大哥,来帮他出这口恶气。

    “这人披着羊皮!里面却是残暴的狼!”

    “凭这果实!可以认出敌人!可以认出敌人!”

    他狠狠的撕开眼皮摘取一只猩红鬼眼,当做施法召唤的代价,正要将眼睛投入更深的狱界,那眼球飞出去不过十来米,就叫江雪明好似雷霆闪电一样的神速身影死死抓回手中。

    “嗬!——”圣乔什倒抽了一口凉气,完全不能理解这神出鬼没的力量与速度。

    要知道江雪明并非是有意要留这魔鬼一命,当两人撞在狱界的石碑上,雪明才看清这无边异界的唯一路牌,他不认识希伯来文,自然多了几分忌惮——只怕回不去人间了,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刚才圣乔什念了那么大一串叽里呱啦的怪东西,雪明也听不懂,看清摘眼的动作,他才估摸着应该是施法前摇,于是打断了这次召唤仪式——

    ——可是祭品已经献出去了,这召唤仪式似乎是打不断的。

    在圣乔什痛苦的嚎叫和粗重的喘息中,雪明只觉得握持眼球的那只铁臂传来焦灼的高温,几乎能刺伤灵体的怨毒意念,使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眼球落进灵薄狱的山岩土壤中,又在一瞬间开出来一朵橙黄色的血肉之花。

    从地面中突然炸开十来对手掌,它们好像一朵莲花,将眼球捧起,迅速变为十数米高的巨大台座。这花朵在短短数秒内合拢成花苞,数百对手臂跟着灵薄狱中来往的狂风摇晃着,摆动着,完全合拢成一颗浑圆无垢的鸡卵。

    江雪明没有讲话,他似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要看看这位魔鬼的真身。

    死偶机关的王庭里,他与魔神柱之一的孔雀王交过手,也对这些神话生物的强度有所了解——此时此刻他十分好奇,赶来保护圣乔什这恶魔小弟的大佬,究竟有几斤几两。

    “哈哈哈哈哈哈!”圣乔什还黏在界碑上,发出狂喜啸叫:“等死把伱!等死吧!你完蛋了!九狱的守门者来了!”

    “——贪欲之狼·贝莉莎拉。”

    “——野心之狮·莱奥博格。”

    “——惰乐之豹·威尔柯南!”

    “不论你是谁!枪匠的灵体也好!魂威也罢!给我死!给我死呀!永世不得超生!魂飞魄散呀!”

    圣乔什·乔里斯就像回到了主人身边,他所讲的三个名字,是《神曲》著作中但丁游历地狱时遇见的三头拦路怪兽,也是九狱的守门者。

    江雪明定睛一看,从这巨大的鸡卵之中钻出来三头粉白粉白的怪形,突然就放心了——原因没有别的,这熟悉的狮豹狼三兽,肌节体征和个头大小,都像极了化身蝶塑造的使徒单位。

    这三位使徒来到圣乔什身边,先是对小弟表达了慰问,没有五官的头颅凑到圣乔什的身体上,用那黝黑的腔穴狠狠的吸了一口小魔鬼身上的味道,似乎是在品尝圣乔什内心的恐惧。

    等到三位大哥转过头,重新面对芬芳幻梦时,看门的野兽们都不约而同的僵住了身体,虽然不会说话,但空气中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这种尴尬的感觉,主要来自于母狼贝莉莎拉——它似乎不是第一次与无名氏交手。

    它也不会说话,只是再次拧转脑袋,用浑圆的口器腔室朝着圣乔什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吼。就好像在说。

    “——你到底干了什么?把这位阎王爷给请过来了?”

    身长六米多的狮子与豹子已经展开攻击架势。待到狼犬回头迎敌,只听前方传来尖锐刺耳的音爆炸响!

    那古怪的钢铁小猫三拳两脚,揍得使徒野兽们满地乱爬。

    大狮子的尾巴叫江雪明逮住,绕着豹子的脖颈打了个死结,小小的身躯中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照着那灵体的极限载荷来讲,芬芳幻梦徒手举起轿车是轻轻松松,如今没有肉身的桎梏,不用担心维塔烙印和灵压的侵害,对付这些使徒单位简直是砍瓜切菜。

    圣乔什已经进入到了贤者模式——

    ——他一开始只是极度惊讶恐慌,后来完全不能理解,心态出了问题,好不容易把魔鬼之身从界碑上撕出来,落到灵薄狱的石坡道路上,狼狈的爬起,就感觉头脑生风,本能矮下身体,两位大哥的肉躯纠缠着,像是一团血肉模糊的马赛克,在那金光璀璨的猫形灵体的把玩下,变成了旋风大陀螺,牵着两条尾巴做回旋运动,最终狠狠的砸回界碑上。

    “得想办法逃走!不行啊!不行呀这样下去,魂飞魄散的是我呀”

    圣乔什终于认清了现实,追杀他的个体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智人,再怎么强大的灵能者,拥有驱魔手段的卫道士,他们离开肉身来到灵薄狱,绝对做不到手撕使徒这种恐怖的战果。

    是枪匠!他就是枪匠本人!

    说傲狠明德身边这位无名氏,曾经在物质位面杀死过化身蝶,不依靠灵能触媒的加持,光用火器就能爆杀各路邪恶魔鬼。

    要是放在古代,枪匠已经进了神龛,被普通百姓当做庇护家宅保卫幼童的门神和武神。换个比较好懂的说法,江雪明要是寿终正寝,生前所造的善业来讲,最次也得进三十六部雷神庙堂受封,是地下世界四亿生灵众生共业之正神,完全可以扑进枪神祖师的灵龛里疯狂偷吃香灰——对于灵薄狱里的神话单位来说,此时此刻的枪匠根本就不是它们能正面对抗的。

    “还敢害人?!”江雪明厉声大喝,手边忙着对付狼犬使徒,要圣乔什站住别跑。

    这一声吼叫震得圣乔什口鼻溢血,本就不多的脑浆还在往外泼洒,这副魔鬼之身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刚才追逐之中开了好几个脑洞,如今还没死透已是奇迹。

    他唉声叹气,身体也失了平衡,跌跌撞撞的往色狱的方向滑落,一路从坡道滚下,再也顾不上身后三位大哥的安危,想去九狱的更深处避难。

    望着灵薄狱的界碑,这狡诈的小魔鬼心生一计,动了其他心思。

    他一边逃窜,一边往上方看去——

    ——魔池的道路畅通无阻,可是他的双翼已经叫枪匠折断,两条手臂也残废,脊椎还在发出咔咔怪响,没有魔池的滋润,没有人血的灌溉,他定然是翻不了身,回不去人间了。

    可是通向人间的道路不止一条,在这九狱之中,除了喊大哥救命之外,圣乔什也有其他的自救办法,要是大哥保不住他,他得想办法躲到物质位面去,最好躲进凡人的躯壳之中。

    这么想着,圣乔什咬紧牙关,一头往山石岩块撞去,撞断了剩下的一根大角,紧接着掐动法决连连念咒,以恶魔学识来求一条生路。

    那山羊犄角好像失了重力,在这不分上下左右的奇异灵界中一路飘飞,带着魔鬼的脓血变成了一条“鱼线”,要返回物质位面,去寻找合适的灵媒——只要有鱼儿上钩,这条鱼线就能带着圣乔什逃回人间。

    萨拉丁镇,月河湖畔。

    一道邪气掠过湖面,冲向猎团聚居地的度假小屋。它来自圣乔什·乔里斯的魔鬼巫术。

    十四个年轻人聚在湖边小屋里,在这暧昧的冬季禁猎期,要玩起通灵仪式。

    他们都是银盔猎团的猎人子女,也有几个年轻人已经跟随父母的脚步,加入了先遣队执行过侦查任务。

    这次的乐子,和奥斯卡VIP的灵能触媒有关。

    在萨拉丁本地有一间灵媒商店,奥斯卡经常会去这家店铺购买触媒道具以备不时之需。

    还记得黑猫小妹和江雪明使用的那条男巫断臂吗?握住这只手臂,就可以让活人看见灵体,哪怕没有任何灵感灵能,也能把活人拉进死者的世界去。江雪明就是通过黑猫的灵媒加持,用这条手臂完成灵魂离体的仪式。

    这男巫的右臂落到了银盔猎团首席猎人的手里,这位猎人的长子名叫艾克·马登斯,带着未婚妻和一干酒肉朋友,在寒冬腊月来到了风景优美的月河湖,拿出了这条右臂。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艾克小子要众人聚在桌前,掏出这支金光灿灿的灵媒。

    不同于干枯的左臂,男巫生前为这条右臂打造了黄金手套,传闻中这便是点金之手,已经拥有了哲人石/贤者石的超能,可以点石成金治愈疾病。

    它光鲜亮丽的外表立刻吸引了一干年轻人。

    艾克小子解释道——

    “——只要握住它,就能看见鬼魂,不管你有没有灵感灵视,要不要试一试?”

    禁猎季节对萨拉丁的年轻人来说十分无聊,生活没了狩猎,就只剩下电视和网络游戏。

    这些红石人家庭里养育长大的孩子们渴望冒险,特别是没有觉醒灵能的人们,就愈发渴望灵能。

    “别吧.”作为马登斯的未婚妻,索菲亚看见这支灵媒道具时有些害怕,开口劝阻道:“艾克,镇上刚刚发生了杀人案,死者的鬼魂还没走远,最好不要这么做”

    “嗨!有什么好怕的!”艾克·马登斯不管不顾:“要是咱们把受害者的灵魂喊回来了呢?说不定还能帮忙破案呢!大家说对不对呀?”

    众人跃跃欲试,还没开始通灵,就已经把香槟给开了。在酒精的刺激下,一个肌肉壮硕的结实小伙立刻坐到艾克身前——他的名字叫彼得·洛克昂,是艾克的好兄弟,两人一起在米米尔温泉集市长大,跟着父母来到萨拉丁的猎团谋生。

    彼得:“来来来!我先来!怎么个说法?”

    “你握住这只手。”艾克低声说道。

    一时间众人都不讲话了,屋子里安静下来,似乎这条黄金手臂真的有某种魔力。

    粗壮的指节与金灿灿的臂膀紧紧相握,彼得的眼神开始涣散,就和黑猫小姐放大瞳孔的状态一样。

    艾克:“说希伯来语,跟我念。”

    彼得:“嗯。”

    艾克念起复杂的音节:“来到我面前,来到我面前,现出真身.现出真身”

    众人都屏住呼吸,木屋之外,湖面起了阴风,吹出阵阵涟漪。屋子里的灯光也不知为何暗了下来。

    “现出真身.”彼得跟着念叨着。

    还没念完——

    ——木屋的大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

    乐子人们都吓了一大跳,原本举手机拍照留念的朋友们齐齐避让,被这动静吓得惊声尖叫。

    “艾克!你在干什么!”

    来人正是艾克·马登斯的母亲——莉莉娅·马登斯。

    看见莉莉娅妈妈来了,艾克有些心虚,恶狠狠的瞥了未婚妻一眼,显然是未婚妻把他老妈喊来的。

    突如其来的家长造访,让现场的十来个年轻人十分扫兴,但是众人没有想到的是

    莉莉娅·马登斯如此对儿子说:“你从你老爹那偷走了灵媒?在玩通灵仪式?怎么不叫上我呢?!”

    这位乐子人母亲一把推开彼得,坐在儿子面前,随身携带了侦测灵体的探针,还有一套通灵板,随后紧紧握住了黄金手臂。

    “我先来!让我先来!”

Vol.17 着魔

    对于银盔猎团的老猎人们来说,灵能仪式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

    莉莉娅这辈子举行过许多灵能仪式,在野外的分叉口,在暧昧不清的迷宫洞道,在聚居地突然发生失踪案件的情况下,灵能仪式就是投石问路的好办法,问问死去的前辈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所以这位母亲在得知儿子的所作所为时,她并没有生气,而是主动来到孩儿们身边要做个表率——虽然灵能仪式很危险。

    对于普通人来说,任何与灵能相关的东西都有潜在的致命性。因为没有灵觉灵感灵视,仪式过程中唤来的任何灵体,对普通人而言都是无法反抗的对象。

    看不见,摸不着,也没办法做出物理干涉,这就是灵体对人体的绝对优势。

    莉莉娅妈妈是有所准备的,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在猎团的小组里是一位优秀的寻路者,为了更好的进行通灵感应,她在前胸和后背都用烙铁印上了十字架形状的疤痕——这是她为邪魔鬼怪准备的圣痕,用来逼退通灵仪式中不请自来的恶客,吓唬那些喜欢恶作剧的小妖精。

    当莉莉娅握住男巫的黄金手臂时,她就不再嬉皮笑脸,从这支臂膀中,她能感觉到自己那“不存在”的灵感,又一次回到了身边。

    四周的环境变得嘈杂起来,各种各样窸窸窣窣的声响开始变得刺耳。

    年轻人们蹲伏在桌子周边,观察着莉莉娅阿姨的眼睛——她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像天蓝色的宝石,衬着那头橘红色秀发,想来年轻时也是个大美女。

    “说吧,儿子。”莉莉娅·马登斯如此问道:“起灵仪式该念什么咒?”

    灵能探针已经有了反应,它在仪表盘里打转,时而指向东北,时而指向西北,对月河湖做扫描,想来是湖泊里的灵体已经开始往湖边小屋聚集。

    艾克·马登斯用希伯来文说:“我想看到你。”

    莉莉娅妈妈跟着念道:“我想看到你。”

    艾克:“握住我的手”

    莉莉娅妈妈紧接着说:“握住我的手”

    下一秒,这位妇人的脸色明显变得十分难看,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蹲在旁边的小弟小妹们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气温突然降低,他们不约而同的打着寒颤,感觉皮肤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莉莉娅阿姨,你看见什么了?”

    “认不出来,他都快烂透了。”莉莉娅的表情扭曲,似乎是看见了一头落水鬼。

    其他年轻人都没有灵感,举着手机去拍摄,依然拍不到任何东西。

    莉莉娅眼里出现了一个浮肿肥胖的怨灵,这男人大概六尺半高,肩膀宽厚,穿着工装,牛仔裤被一条锁链绑住,皮鞋上挂着一块大石头。

    她与这怨灵手握手,眼对眼,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狄更斯?”

    莉莉娅试探性的喊了一句。

    怨灵立刻做出了回应,喉口不断的冒出水声,一个劲的点着头。

    在艾克·马登斯眼里,母亲和一个看不见的“东西”顺畅的交谈起来,这让他感到十分惊喜,又开心又好奇。

    “喔!他是狄更斯叔叔?”

    狄更斯在四年前就失踪了,是镇上的伐木工,兵站的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月河湖里。

    莉莉娅紧接着说:“老弟,伱被谁害死了?是原来的护林员?他妈的.他和你打牌?输急眼了就想杀了你?这天杀的狗东西!我立刻就喊兵站的警卫去抓他!你等着”

    灵体这种超自然现象是不能当做证据的——

    ——因为谁都不能保证这些游灵说的话是否属实,但是能够提供一些线索,让民兵和战团找到合适的切入点,这就是通灵仪式的好处,它简单直接,方便好用。

    “告诉我送灵的咒语,艾克。”莉莉娅妈妈的脸上冷汗越来越多,似乎和灵体近距离接触,让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她的眼角已经起了黄斑,分泌物也越来越多。

    艾克立刻唱起摇篮曲,这支曲子是男巫生前最喜欢的音乐,来自苏格兰的民谣小调。

    莉莉娅妈妈跟着哼唱,那水鬼的灵体也渐渐消散,诡异的灵压消失在屋子里。

    年轻人们先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又开始怀疑这通灵仪式的真实性——毕竟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过鬼,最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家都开始欢呼雀跃!

    似乎是干了一件大好事,让镇上的伐木工沉冤得雪了,有了十足的成就感。

    这通灵仪式的小课堂马上出现了更多跃跃欲试的好学生,他们轮番来到艾克面前排队,为好兄弟带来的禁猎期娱乐产品兴奋不已。

    连续六个年轻人看见了六个不同的鬼魂——

    有五十一年前难产而死的女鬼。

    有四年前在蜂房里被斯普安通瓢虫吃掉的农夫。

    有不会说话的自闭小孩,对这些通灵者比中指扮鬼脸,把自己的眼珠子掏出来当玩具。

    有一条护院犬,把爪子搭在通灵者的手上,迟迟不肯离开。

    有摔死在洞道里的探险者,脑袋还卡在胸腔里,就这么跑过来凑热闹了。

    轮到艾克的未婚妻,众人就开始起哄,要索菲亚勇敢一些——毕竟索菲亚是最早打退堂鼓的那个。

    “别吧.”索菲亚唯唯诺诺的,她有一头发黄的黑发,看上去营养不良,不像莉莉娅妈妈那样健康,身子骨弱,整个人瘦得像一根竹竿。

    健全的肉体元质才能支撑起强劲的精神,索菲亚从来都不喜欢灵能相关的东西,因为她身体弱胆子小——而且最近她还发现自己怀孕了。

    就在这个时候,莉莉娅妈妈再次挤开未来的儿媳妇。

    “我来!我来我来!她肚子里有小宝宝,不能触碰这些灵能触媒。”

    热情好客的莉莉娅妈妈不想扫客人们的性,准备玩第二轮,她给自己滴了眼药,感觉眼球的状态好了一些,也渐渐恢复了精神。

    艾克·马登斯兴奋的应道:“你要当奶奶了!”

    “没错!我要当奶奶咯!”莉莉娅妈妈握上男巫的黄金手。

    这一刻,房屋的灯光开始明暗不定。

    窗户也跟着被狂风吹开,经过六轮的灵能仪式,这次闹出来的动静似乎吓不住这些年轻人,哪怕它来得那么凶猛,那么激烈。

    人们只是掏出手机继续拍摄,在社交媒体账号上分享着自己的新鲜见闻。

    莉莉娅突然僵立着,似乎动不了啦。

    “妈妈,你看见什么了?”艾克·马登斯问道:“你怎么不说话?要念起灵咒语呀!”

    莉莉娅的身体不自然的抽搐着,那不同于神经反射的肌肉应激,更像是受到了鞭挞抽打,疼痛使得她的皮肤和肢体开始紧缩。

    她没有发声,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也愈发呆滞,瞳孔跟着放大,仿佛出现了黑视。

    艾克:“妈妈?”

    莉莉娅:“我看见了.”

    艾克:“你还没有念咒.妈.”

    莉莉娅:“我看见我自己.”

    在莉莉娅眼中,好似多了一面镜子。

    桌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她自己。那个女人与她一模一样,也是满脸迷茫,握住她的手,几乎与她同时开口讲话。

    在莉莉娅的通灵仪式经历中从未发生过这种怪事——除了魂威以外,人不可能看见自己的灵体。

    身上的衣服,脸上的妆容,包括神态和气色都是完全一致。

    等到莉莉娅妈妈回过神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臂,却发觉这条手臂已经大不一样。

    “怎么回事?这”

    这只手臂已经变得“粉扑扑”,没有皮肤包裹,上边爬满了扭曲的棘刺倒勾,手背上满是疙瘩,五指变成了尖利的趾爪。再往身上看——这哪里是她的肉身!分明就是一副扭曲恐怖的魔鬼之身!

    在座的年轻人们没有意识到莉莉娅阿姨身上发生的变化,他们依然在正常拍摄。

    就在这个时候,屋内的灯泡碎了,只剩下手机的光源,人们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直到索菲亚打开备用的日光灯。

    莉莉娅妈妈依然坐在那里,她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依然紧紧握着男巫之手,另一只手好像在抚摸着什么,她按压着太阳穴,顺着额头往外轻抚,好似在修整她看不见的“犄角”——圣乔什·乔里斯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占据了她的心灵。

    “妈,你你还好吗?”

    “从未如此好过.”莉莉娅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那瞳孔的颜色迅速变化,闪烁了好几回,终于变回了蓝色。

    一分钟之前,灵薄狱里,圣乔什顺着这根救命的鱼线一路往上飞跃。

    他找到了合适的灵媒,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朝着物质世界飞去,除了魔池这个通道以外,他还能以这种方式回到人间。

    江雪明刚刚收拾完手边三头不长眼的使徒怪兽,他看见圣乔什顺着一条红线往上空飞也似的蹿升,想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于此同时,在集会所的停尸房里。

    露易丝突然惊厥昏迷,她无力的倒在张从风神父的膝盖上。又叫狼哥奥斯卡第一时间掐醒。

    “怎么了?露易丝?黑猫小妹?怎么了?”

    露易丝的精神世界几乎在一瞬间,被一股狂暴的愤怒灵压所摧毁——

    ——那是来自枪匠的情感,来自芬芳幻梦的威吓,这对混种灾兽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精神打击,哪怕是授血单位,也很难承受这种强烈的刺激。

    “他很生气.他很生气我害怕.老爷您饶了我吧,这活我真的干不了”

    “把他喊回来。”奥斯卡立刻决定停止仪式,要把张从风从灵薄狱中拉回来。

    露易丝依然握着张从风的手:“怎么做?”

    奥斯卡:“喊他的真名。”

    露易丝:“他叫什么?”

    奥斯卡:“张从风。”

    “张从风?张从风!”露易丝如此喊着。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奥斯卡也开始紧张,他从医生身上搜出身份卡,又拿出手机反复核验身份信息,利用VIP的权限去交通署的官网核对,这个名字确实是真的。

    露易丝喊得口干舌燥:“张从风!”

    如果这灵魂无法从灵薄狱里出来,那么张从风得横贯九狱,从地狱的最底层回到人间。

    灵能潮汐越来越强烈,守在四角的曼陀罗花瓣也渐渐失去了效果——

    ——那四头虎视眈眈的奇兽魔早就盯上了江雪明的肉身,它们终于恢复了神智,逐个扑向停尸间里美味的肉体。

    奥斯卡眼疾手快,仗着这副强壮的狼人身躯,一脚一个小魔鬼,把这些不识好歹的怪物全都踢得稀碎,他的动作失衡,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的。

    “我操!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吗?平头哥!”

    坐在椅子上发痴的神父依然醒不了,他的灵魂没办法回应这个陌生的名号。

    奇兽魔鬼受了狠厉的踢击,它们撞上墙壁,像是一个个裂开的木瓜,突然在物质世界里显形,炸开一朵朵血花,那江雪明刚刚离开身体,在停尸间里看见的橙红色肉泥,便是穿越了时间界限所见到的奇兽魔的残骸。

    “荷莉!帮个忙!”奥斯卡连忙去掏灵能触媒,要继续强化守灵法阵,如果平头哥回不来,他要继续对付精灵圣地和灵薄狱里跑出来的妖魔,“去旅店取东西!把平头哥的私人物品带过来!”

    他必须知道张从风的真实身份,要拿到信物,否则根本就喊不回平头哥的灵魂。如果圣乔什·乔里斯从地下庇护所跑出来了,这魔鬼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掉张从风的肉身。

    “枪匠!”

    本妮从梦中惊醒,她着了魔似的,一下子翻下床,摸到江雪明的房间去,抓紧了贝洛伯格的剑柄要往外跑。

    “枪匠!枪匠!枪匠!”

    这个缺失了部分灵魂的姑娘灵感奇高,冥冥中感受到了召唤。

    杰米老爹睡得跟死猪一样,根本就没发现闺女已经爬出窗外,顺着四楼的空调箱一路跑到大街上了。

    回到月河湖畔的小屋里。

    好事的年轻人们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两个来不及跑的倒霉鬼,他们一个被魔鬼附身的莉莉娅妈妈打断了腿,正在痛苦的哀嚎着。

    另一个嘴里插着一把剪刀,还没死透。

    四处都是血,能看见的地方,天花板上,地板上,还有艾克·马登斯的脸上,全是赤红的浆液与排泄物。

    莉莉娅妈妈的四肢扭曲,身体发生了粉碎性骨折,为了适应魔鬼的身体构造,让圣乔什获得最佳的出力状态,她的脏器外露,肚皮开裂,胸骨折断,两眼翻白,嘴巴张得极大。用裸露的指骨插进木板,倒挂在天花板上,前胸后背的十字架疤痕已经完全毁去,肚子里的脏器流出来,肠道里的污秽之物也洒得到处都是。

    艾克握着男巫之手,抱住未婚妻瑟瑟发抖。

    “妈?妈妈.”

    “莉莉娅”的喉舌中吐露出恶毒的男声。

    “你妈已经死得透透的啦!”

Vol.18 残破的圣剑

    “咦嘻嘻嘻嘻!~”

    圣乔什·乔里斯已经完成夺舍——

    ——猎团的废物们刚刚还在集会所抓瞎,那个古怪的神父已经受困于九狱囚笼,没有司务长的指挥调度,兵站的战士们都是一群废物。

    此时此刻,萨拉丁已经变成了他的围猎场。好似一桌热气腾腾的人肉宴席,就借莉莉娅的这副肉躯去品尝更多的菜肴吧!

    他操纵着莉莉娅的扭曲肉身,发出嗷呜怪叫,这头魔鬼散发出来的灵能潮汐让月河湖的一部分湖水也开始结冰。

    艾克·马登斯已经完全吓傻了,他不明白母亲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化,以往的通灵仪式中,也没有如此恐怖的恶魔找上门来。

    这位年轻人护着未婚妻,在房室内狼狈的逃窜着。

    他拉扯着索菲亚的衣袂,抱住妻子的腰往大门推搡,只见屋内血光闪烁,乔里斯依靠莉莉娅的肉体元质所化怪形已经开始上下翻飞,在屋内对猎物发动了攻击。

    这怪形的骨趾能轻而易举的刨开艾克小子的皮肤和肌肉,其中蕴含的怪力就像是熊狼虎豹那样可怕。

    艾克才逃出去两三步,勉力将索菲亚撞出门外,他与这陌生的母亲纠缠撕斗,一时间还没感觉到疼,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小腿和大臂多了几处深可见骨的伤。

    “噫!——”

    艾克的脸色苍白,瞳孔微缩,整个人都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战栗。

    他的肩颈失了力气,在恶魔的追杀下身体失衡,本要往屋外逃窜的身子也歪斜在门边,被黑暗里血红的双眼瞪得不敢喘气。

    他的腿又叫一条血淋淋的怪爪抓紧,往屋内带了几分。他要挣扎求生,稍稍一用力,脚踝感觉到痛彻心扉的撕裂伤,那关节带下来一团黄色的胶状体——定睛一看,那分明是肉筋和骨骼一下子撕开,脚掌和鞋子一起掉下来了!

    艾克没有左脚了,他屈着膝盖,惨叫着往外爬行,两只手臂却不敢去抓老婆,只怕把索菲亚也带回这个地狱里。

    “索菲亚!跑!快跑!快跑呀!”

    看见未婚夫受困,索菲亚女士却犹犹豫豫的,不愿大难临头各自飞——

    ——要知道这男孩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时索菲亚太太已经完全傻了眼,被巨大的精神冲击和灵感压力摧毁。

    她眼睁睁的看着房屋的黑暗中,那怪物越来越近。

    “莉莉娅”阿姨倒悬的脑袋停在艾克小子的背心上,长舌舔舐着艾克的伤处,一点点把血都舔干净了,又用锋利的骨趾戳出新的伤口。

    艾克的口鼻一起冒出新鲜的血来,他扒着大门的门框,极力想要逃出这个地狱,再也不敢讲话,只怕一开口就失了最后的力气。可是再怎么努力,这个普通人绝不是魔鬼的对手。。

    “跑”

    他只想喊醒老婆,让老婆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赶紧去逃难。

    下一秒,艾克·马登斯被圣乔什拽进了黑暗里。

    于此同时,荷莉小妹正火急火燎的往驿站旅店赶。要去寻找张从风神父的贴身信物,如果找不到可用之物,照奥斯卡先生所描述的——这神父的灵魂真的要杀穿九狱,越过色、食、贪、怒、异、暴、欺、叛的八大地狱,加上灵薄狱的九个空间,才能重新回到物质位面。

    那些前往尼福尔海姆的死人国探索的科研人员,都有充足的准备,留了叫魂的后门。自古以来,真正横贯异界又回到人间的史诗英雄寥寥可数,奥斯卡从不认为张从风有这个能耐。

    月河湖所在的南二路街口,狍鹿姑娘和本妮撞了个满怀。

    本妮是冥冥中受到了指引,她超强的灵感使得她在梦中感受到了枪匠遭遇的危机,她看见芬芳幻梦徒手与地狱的守门者搏斗,于是要去送剑,可是她又不知道地狱的大门在哪里,更别提如何将这支断剑残兵送去勇士的手上,像无头的苍蝇满镇子乱窜。

    荷莉这傻妞没别的本事,跑得倒是一等一的快,与这满身羽毛的鸟妖本妮撞在一起,两人都是眼冒金星神志不清。一时半会双方互相将对方认成了怪物,不由分说的扭打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主人公依然受困于灵薄狱中。

    每当雪明想要原路返回,利用芬芳幻梦的移动能力往头顶的漏斗飞去,往坡道上方的羊肠小道穿越魔池重回人间,就有一股巨力将他死死按回界碑的方向。

    地狱的三头看门使徒死了又死,每次被芬芳幻梦的怪力爆杀,不过十来秒的功夫又借来灵薄狱里的血肉再次重生。

    江雪明对使徒单位的猎杀经验值蹭蹭往上涨,而另一边,马奎尔刚刚接受完兵站的调查,准备骑着小电动车回家睡觉。

    一个布包飞到了马奎尔·哥本哈根的怀里,这本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全当做月河湖度假区居民的恶作剧。萨拉丁这地方民风淳朴,大半夜的出来遛弯,没被避孕套砸中就已经是万幸。

    下一刻,马登斯一家子的呼救声让他的神经紧绷。

    “有人在喊救命?!是我听错了?还是.”

    老马立刻集中精神,去听林荫道的声音。

    极远的地方,传出一阵阵阴寒的气流——

    ——这位外科医生已经失去了贝洛伯格的精灵,他以为自己能够回到平静的生活中,接受兵站的审判,去攻坚队服刑。

    他没有灵感,但是他知道,这些古怪的寒意正是灵能作祟的迹象,远比萨拉丁的寒风要冷得多。

    “没错!有人在求救.”

    他没有丝毫犹豫,丢下布包就往林荫道开,决定闲事管到底。

    可是马奎尔医生实在粗心,他没有发现的是,这布包落在马路上,布条与电瓶车后轮挡泥板纠缠在一起,跟着小电驴一块进了野地,慢慢拆开包装,里边露出了贝洛伯格的剑柄。

    来到湖边小屋,马奎尔的瞳孔巨震,浓烈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臭气使他失去了理智。

    “究竟是谁?谁还在萨拉丁行凶杀人?!是谁?”

    “圣乔什·乔里斯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停下电动车,慢慢靠近小屋的栅栏,走到木墙旁边时,想要掏出手机联络兵站的人。

    “没有信号!?”

    这个时候,马奎尔医生才猛然惊醒,他已经失去了贝洛伯格的庇护,而此地的灵灾显然不是他能对付的!

    从黑漆漆的泥地中钻出来一条黏糊糊的“肉虫”,这身影足有三尺长,狠狠抱住了马奎尔的腿——

    “——噗嗤!”

    马奎尔一时心神失守,手边的通讯工具也跟着掉进黑漆漆的花圃中,从草木之间映照出一片冷色光源,马奎尔只觉得小腿失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低头详看几乎吓得心神离体!

    那是镇上的索菲亚女士!

    索菲亚的两条手臂和腿脚都不见了!就像是被什么利器砍去!彻底消失了!

    这婆娘两眼翻白,头皮也被撕下,已经失了理智!

    她在吃我的肉!她被怪物控制了吗?

    可怜的索菲亚没能逃出圣乔什·乔里斯的魔掌,这一家人都变成了魔鬼的俘虏,成了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没有魔池的支持,为了凑齐足够的元质,圣乔什·乔里斯需要对这些人进行物质改造,重新塑造他的魔鬼之身。

    “看呀!~这是谁来了?”

    从“索菲亚”太太的嘴里发出阵阵阴桀狂笑。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马奎尔·哥本哈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马奎尔扯回负伤的右腿,他退得极快,在第一回合受到惊吓之后马上稳住情绪,从极惊的状态转化为极怒!

    “乔里斯!——”

    湖畔小屋的大门里钻出来一头血肉的聚合物,正是莉莉娅妈妈和艾克,还有剩下两位通灵仪式的参与者,他们的肉躯挤压在一处,从中露出血肉模糊的头颅形肉瘤——正是圣乔什·乔里斯的脸面。

    “我帮你治愈心伤,击败心魔!给你出谋划策!助伱杀死阿方斯!你却要帮助一个外来者!?我们本来可以做朋友!”

    老马根本就没打算搭理这魔鬼的谗言,他觉得右腿少了一部分肌肉,连站立都成问题——可他没有退却,迅速思考着如何迎敌。

    “怎么了?怎么了?马奎尔?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圣乔什叫嚣着:“为什么不说话了?那种眼神叫人作呕!难道想和我斗一斗吗?就凭你?”

    “我能感觉到——贝洛伯格的精灵已经不在你身边啦。”

    “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扮枪匠的游戏已经结束啦!~”

    “如果你识趣的话,不如带我去医务所的停尸房,助我完成蜕变,拿回魔鬼之身,然后跪在我面前,亲吻的我脚趾——说不定我会留你一命喔!~我还会教你做菜!~”

    “马奎尔,我都要为自己的善良哭出来了”

    老马的额头青筋冒起,拳头拧得咔咔响,风雪扑打在他的脸上,就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他无法容忍这魔鬼在人间嚣张跋扈的样子——曾经他居然与这种生物同在一张桌上吃人肉,这使他感到无地自容。

    强烈的羞耻心,强大的愤怒使他无法控制自己,几乎要抓狂。

    他箭步冲上前去,拔出粗大的木栅栏,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动起来的——

    ——腿脚的伤势似乎无法拦住他,哪怕缺了一块肉。

    “愚蠢!自寻死路!既然你那么想找死,我就”圣乔什正愁凑不够人肉,马奎尔这团接受过骑士战技训练的鲜美元质主动送上们来,他当然要大方笑纳,可是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

    本想着利用索菲亚的埋伏,对老马的下肢撕咬攻击,拖慢这壮年的步伐,可是简简单单的咬伤没有任何效果——

    ——为什么?

    眼看老马举着木栅气势汹汹的拍打过来,那血气旺盛的模样颇有哭将军的几分风采,每一下都踩在实处,每一次进步冲锋都用足了力气!

    这让圣乔什始料未及,为什么这家伙好像没有受过伤似的?他的腿

    从马登斯一家人的六颗眼珠子里看去,圣乔什这才幡然醒悟——

    ——这小子已经觉醒了灵能!

    老马受伤的腿脚有一处丝线形灵体在闪闪发光,这外科医生精湛的缝合手法使灵体也学会了止血缝针的技艺,密密麻麻的灵丝缠绕在撕咬伤的糜烂肉块处,撑起了他高大的身躯。

    不过没关系——圣乔什如此想着,策动这些傀儡肉身,挥舞起骨质趾爪变为锯齿刀锋,那马奎尔手里的武器不过是一条潮湿柔软的木栅。

    在木屋的花园里,靠近大门的门廊处,老马托举手中这把“小木剑”与怪物开始缠斗。

    很快圣乔什就惊得合不拢腿了,智人现在都这么卷的吗?!

    老马手里的木剑好像有了神力的加持,上边缠绕着灵丝,其灵体的丰度,灵魂的柔韧性都远超魔鬼的想象。这头小魔鬼被打得连连后退,傀儡人偶的骨刀多了一处处骨痂伤痕,短短的十数回合里——马奎尔再无新伤,反而攻势越来越猛。

    他把怪物逼进屋子里,抽空还凝聚起灵丝团块,侧方位前来偷袭的索菲亚受了他一脚,从门前飞到马路上去,没有手脚的帮助,索菲亚只得扭动身体继续往木屋爬。

    老马瞪圆了眼,怒气汹汹的继续攻击圣乔什的血肉傀儡,想把这头恶魔打回地狱去,身上的丝线隐隐有了汇聚成团块的迹象。

    圣乔什看得胆战心惊,没想到这外科医生是越战越勇,居然临阵突破,从若虫来到化蛹,继续朝着化茧的方向失控超速成长!

    “怎么可能”

    这超出了圣乔什的认知范畴,要知道他苦苦追寻闪蝶威能那么多年,求而不得才走上了寻求恶魔学识的道路,可是眼前就有一个迅速蜕变的例子——他不能理解这种变化。

    “死!给我死!”

    从血肉魔像的肉身中喷吐出成片的骨钉——

    ——马奎尔抬臂掩面,那灵丝迅速变为两条结实的手臂,又在一瞬间化为柔软的布料,好像两张巨大的创可贴,将这些初速超过百米的飞刀都稳稳接下。

    此时此刻,老马依然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他的心头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这头恶魔,绝不能让圣乔什·乔里斯制造更多的人间悲剧!

    他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全身心都投入了《骑士战技》的心流状态中。

    曾经在化圣野兽的灵压之中,江雪明与步流星的蜕变速度非常快。对于马奎尔来说也一样,圣乔什·乔里斯这头恶魔散发出来的灵压,灵能者与这类单位近距离接触,只要战斗意志依然不灭,那么他们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从一次次濒死体验中战胜恐惧,化为闪蝶也不是不可能。

    “你很能打嘛!?”圣乔什再次爬上天花板,想躲到马奎尔的视野死角去:“有用吗?!这五条人命还在我手里呢!”

    “马奎尔!他们还没死呢!你打我越用力,他们就越痛苦!”

    “莉莉娅还有艾克,以及门外的索菲亚!他们还是活生生的,可是你要击碎我的魔鬼化身,就得把他们全部杀掉咯!~”

    “你要变成杀人凶手咯!~你这个杀人凶手!不要脸的!不害臊的贱种!”

    圣乔什没有着急下手,要从心灵层面击败马奎尔。

    这小子曾经拥有过贝洛伯格,觉醒了灵能之后,他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如果这么打下去,说不定萨拉丁真的会多出来一只闪蝶

    “你说什么?他们还没死?”

    老马从意识恍惚的状态中醒来——

    ——圣乔什很显然不太清楚,对一个医生来说,伤患还活着是什么意思。

    这种炙热的求生欲,白衣天使的责任心使马奎尔的内心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一个雄伟健壮的人形半身突然从马奎尔的背脊中狠狠钻出——

    ——它穿着笔挺的白西装,有一对副袖,五官和皮肤结实由紫红色的晶石所切削雕刻而来,两臂互抱于胸前,衣襟处的深V领口几乎被这结实的宝石胸肌撑爆了,昭示着它恐怖的破坏力。

    紫红宝石雕像的面容突然睁开双眼,湛蓝的魂火安静的燃烧着,吐露一口白金所造的钢牙。

    还在呆在天花板上观望的圣乔什惊呆了,发出亵渎魔鬼阵营的惊叹。

    “Ohhh!MyGod!!!!!”

Vol.19 五人份

    故事要从一瓶带着麻醉剂废液的万灵药开始说起。

    对马奎尔·哥本哈根来说,仅仅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从救援队把重伤未愈的阿方斯送往医务所,再到莫名其妙的劫案,莫名其妙的神父救场,莫名其妙的连环凶杀和心理催眠。

    仿佛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了。

    曾经有一个声音,它一直在催促着自己,它是贝洛伯格之灵,是它让马奎尔变得更强壮,是它让老马充满了力量和决心。

    哪怕绕了一条稍远的路,在恶魔的蛊惑之下险些丧失人性,但是还好

    “还好.我还有一瓶药的机会,只有五人份。”

    为了给兵站一个交代,马奎尔要投案自首,从手术室带了一份万灵药的小样,用来做情景还原,正好是一百二十五毫升的试剂瓶装。

    视体重来决定剂量,二十五毫升万灵药应该能将一个濒死的成年人变回“原样”,只要这位病人的意识中枢依然健康,大脑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匍匐在阴暗中的魔鬼不敢轻举妄动,圣乔什·乔里斯一直在观望,要再次捡起果敢心。

    他的战斗意志摇摆不定,不曾想到自己最擅长的心灵攻势,居然在马奎尔身上起了反效果——乔里斯最擅长的魔法,就是进攻人们内心的弱点,可是这一番言语下来,居然让马奎尔·哥本哈根的灵体拥有了完整的半身。

    那是羽化大后期的特征,离闪蝶振翅只差最后一步了。

    这是圣乔什无法理解的变化,他不知道的是,马奎尔已经三十六岁了——

    ——在此之前,这位医生没有任何灵能天赋,从十一岁起就开始和父亲一起在地下世界行医,在流动商贩的队伍里四处奔走,如此二十五年从来没有懈怠。

    这位医生前半夜与枪匠本人战得有来有回,虽然结果是被单方面吊打,但是他的元质结构和灵体丰度放在灵能者群体里,也是上等偏顶尖的那一群人。

    后半夜的种种经历,情绪的剧烈起伏,各种各样的恐惧心和压力,还有战胜恐惧时的开悟,这一系列的变故才造就了马奎尔身上的魂威之光。

    圣乔什不能再逃跑了,如果就此返回灵薄狱,在狱界等待他的,是枪匠的暴怒鬼魂,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必须在这里解决马奎尔·哥本哈根!阻拦在他面前的,只有这个刚刚破茧而出的柔弱闪蝶——马奎尔好像还没发觉这点,他似乎连如何扇动翅膀都不明白,他一定搞不懂这灵体该如何运用!

    这是杀死马奎尔的最好机会——圣乔什如此想着,便要运用魔鬼的法术来下咒。

    他匍匐在屋顶,低声念起法咒,血肉傀儡的眼睛都齐刷刷的盯着施咒目标。一时间阴风大作,突如其来的恶念将马奎尔包围。

    壮年汉子没有慌张,他感觉到阴寒恶毒的神念像是刀子一样,狠狠的捅进了他的心室,来自胸口的刺痛似曾相识,在熬夜做手术时,他经常能感受到类似的痛苦,精神力在迅速的消耗——这是圣乔什·乔里斯的魔咒之一,能够有效的削弱目标的精神力,使其进入精神力枯竭的死门状态。

    不过五秒钟的功夫,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马奎尔反应不过来,他已经三十六岁了,对战局瞬息之间的变化过于迟钝,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疲累,终于猛然警觉,原来躲藏在黑暗里的魔鬼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恶毒的灵能攻击已经奏效了!

    他捂着心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眼球和口鼻也开始干涩,关节也开始僵硬,变得畏光畏声,这是神经衰弱的症状,就像熬了几天大夜之后的感觉。

    乔里斯得手之后没有大意,念完四十五个小节,这狡诈的魔鬼运用珀灰蝶的魔力,立刻转进到咒死阶段——他要用[蝗咒]这种召虫魔法来杀死马奎尔,再也不想接近马奎尔的强壮肉身。

    湖畔小屋的天花板和房梁离地面有四米半的高度,马奎尔根本就够不到圣乔什的魔鬼之身。在这个距离,他只能被动挨打。

    不一会,屋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马奎尔侧目瞥向窗口,屋外多了一个“人影”。仔细看去,他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哪里是什么“人”!那是斯普安通瓢虫聚成了人形,它们在疯狂的攻击窗架,从正门钻进来另一批虫子,直冲着马奎尔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乔里斯盯住了马奎尔,看这壮汉健步如飞往屋子的后门逃窜,他也紧紧跟了上去,没有蝗灾咒文的引导,这些虫子找不到目标就会自行离开,绝不能让马奎尔逃掉。

    越过门廊之间的木板墙,乔里斯的速度极快,血肉傀儡有四对眼睛,能迅速在黑暗中锁定马奎尔的位置,可是追到餐厅去,他却没有发现马奎尔的踪迹

    躲去哪里了?

    “马奎尔小甜心.躲到哪里去了呀?”

    圣乔什内心惊疑不定,窥伺着偌大的餐厨和渔具杂物间,还有一个船具修理房。

    他倒挂在天花板上,不敢落地,瓢虫群挤进餐厨房室四散开来,也寻不到猎物,变成了无头苍蝇开始乱飞。

    魔怪找来找去,终于失了耐心,他挂在主梁上,试着放低身位,去搜索厨台附近的柜子,这些柜门有把柄开关,斯普安通瓢虫拧不开这沉重的把柄,他得亲自去搜。

    就在这个瞬间,乔里斯心道不妙——

    ——来自莉莉娅妈妈的那部分肉躯似乎沾染了一些奇怪的粘液。

    他操纵一颗受害者的脑袋,低头看向莉莉娅的两条手臂,本想着用这部分肉身抓住木梁,把身体往下送。

    这两条手臂上全是血

    马奎尔将自己的血洒在这条最结实的主梁上作为诱饵弹,已经有十来只贪吃的瓢虫趴在木梁上了,被莉莉娅这部分臂膀压得粉碎。

    须臾之间,狂暴的虫群一拥而上,撕咬着同伴的碎尸,一路爬进圣乔什的血肉傀儡里,钻进皮肤中。

    圣乔什疼得失了理智,失了莉莉娅的身躯,他还有三张嘴可用,试图重新控制虫群,再看莉莉娅的臂膀已经成了两条森森白骨——

    “——蠢货!你在杀人!你在杀人呀!马奎尔!莉莉娅要被你害死了!”

    嘈杂的虫子盖住了一部分声音,马奎尔无法确定圣乔什的位置。这声怒吼便成了最好的指路明灯。

    他从橱柜中钻出,手臂还带着一道刀伤,灵体紧紧跟随着他,那高大威猛的红宝石神像身上的西装变成了布条,副袖的丝线散开,成了缝合伤口的临时线头。

    老马在现身的瞬间就受到了瓢虫的攻击,这些虫子的带刺步肢和斧状颚立刻在他身上啃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伤口,他掩面护住双眼,拿住酒瓶和厨师刀——这是他在餐厨找来的武器。

    踩上餐桌的台子,飞身扑上圣乔什的魔鬼之身,外科医生开始走手术流程。

    他看准破烂衣料之间,这血肉聚合物的肌理走线,手里的刀实在太钝了!不过够用!

    圣乔什躲闪不及,他亲口唤来的蝗咒虫灾此刻却变成了自己的敌人,几乎在受到攻击的同一时间,除了莉莉娅以外,余下的三副肉躯齐齐向老马攻去。

    十六根骨趾结结实实的捅刺在马奎尔的身体中——

    ——马奎尔没有退却,他像个花洒,身体不断的往外喷出血来,忘记了疼痛。

    刀子没有撞在骨头上,这是极好的事,割开腰脊的厚肉,再从脊柱处分开,就在二十五节和二十六节之间,然后抱住她抱住莉莉娅。

    身上的伤害只能让我流血——它不致死,不会致死。

    伤害太分散了,我的身体能经受住这种考验,它可以的,它很强壮!

    马奎尔抱住莉莉娅的半个身子,从魔鬼的手中,把这位母亲夺了回来。

    黑漆漆的虫群中亮起一把烈焰,马奎尔使着吹火的戏法,那酒液就是他开路的神力,身上的血洞越来越多,突如其来的强光和高温熏得圣乔什睁不开眼——

    ——老马跌回餐桌,撞开餐厨的后门,从破破烂烂的白大褂里掏出万灵药,竭力控制着手臂,往莉莉娅的半截身体上撒了十毫升,再喂进嘴里十五毫升,紧接着立刻朝着码头旁的野地里,将莉莉娅抛了出去。

    他没有半点犹豫,几乎是找到什么就用什么,从船上迅速搜来一条桨。只看了一眼屋子的狭窄过道,立刻提膝将船桨折成两段,取了尖头当棍棒,不等圣乔什追出来——马奎尔自己倒是折返回去了。

    圣乔什被满屋子烟熏火燎的臭气熏得睁不开眼,虫子们时聚时散,叫刚才爆炸的大火球烧出一片真空区,此时此刻地上的酒浆还没燃烧干净,就见到一根包裹着白衣灵布的棍棒扑面打来!

    它狠狠的敲在圣乔什的肉瘤颅脑处,打得他一激灵,似乎是疼得醒过来了,立刻要往天花板上逃窜!

    他重新翻上主梁,嫌这蝗咒的虫子拦路,又连忙驱散身前的小帮手,再次睁开眼睛时,就见到一个魁梧的壮汉扒在梁子上,是从二楼绕过来的

    马奎尔恰好就站在圣乔什的上方——

    ——那是一对怎样冷静又可怕的眼睛啊

    圣乔什看得心惊胆战,这还是他曾经犹豫不决满脸迷茫的病人吗?是需要接受心理治疗的弱者吗?

    马奎尔身上有三十三个血窟窿,都是圣乔什戳出来的伤口。脸上肩上肚子上,甚至喉颈也出现了致命伤。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有力气还手?

    这些伤口像是被一层特殊的布料堵住了,被这可恶又可怕的灵体细心缝合,经过了简单的止血处理。

    仔细看去,马奎尔的脖子右边,那大血管还在不停的蠕动,跟随强劲的心跳反复泵血。薄薄的一层白色布料紧紧的把这个致命的窟窿给堵住了。

    “你他妈的.”

    狠话还没说完,船桨的尖刺捅穿了血肉魔像,这缝合怪将几个受害者聚在一块,莉莉娅是最早被附身的个体,也是魔像的核心,马奎尔就朝着这血肉模糊的中心捅刺,身体跟着失力跌下,死死攥住桨板的把柄,厨刀一路往下剖!

    圣乔什疼得开始嘶声尖叫,又有一颗头颅落到马奎尔手里。

    那是艾克·马登斯的脑袋,还连着半个躯干与左臂。

    马奎尔再次得手,没有功夫去照顾艾克小子,他淋上一些万灵药,靠着行医经验迅速算清剂量,感受到艾克的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奋力将艾克丢去后门外边,丢到码头上。

    他回过头来,要继续对付这头魔鬼——

    ——圣乔什已经奄奄一息,失了两具肉身,他再也凶不起来。似乎对这外科医生来说,身上的伤口都不算什么,这副魔像能造成的穿刺伤害变成了一个笑话。

    “有话好好说你.”

    圣乔什的体态失衡,由于艾克·马登斯还有大半肉身留在魔像之中,这部分肉身失去了颅脑的指挥,就像是一颗畸形的肉瘤,拖慢了他的身形。

    他几乎是一颠一颠的往主厅跳步逃窜,一边跟身后精神萎靡筋疲力竭的马奎尔好声好气的商量。

    “你别冲动.别,不至于.”

    马奎尔几乎累得要睡过去了——

    ——他受了两次诅咒,一次是死门咒,一次是蝗咒。

    接下来还有什么?他不知道

    但是万灵药有五人份,还有三个人需要救助。

    和圣乔什想的一样,老马并不知道身上的灵体有什么作用,他甚至没能来得及好好看一眼这陌生的伙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说实话,他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灵魂,身体是如何动起来的?那些伤口为什么会莫名奇妙的止血,他都不清楚——

    ——因为马奎尔从来没低过头,没有好好的审视自己的肉身,没时间去看一眼自己的状态。

    他把所有的精神力,都专注于圣乔什的魔像上了。

    他不敢开口说话,只怕急促的呼吸节奏被打断,《骑士战技》里讲过这么一句话——

    ——除非能击溃敌人的心防,否则在决斗环节中,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这个时候,马奎尔灵光一闪。

    “乔里斯先生!——”

    他震声怒吼着,要把挫败敌人的意志,彻底断绝食人恶魔的战斗意志。

    “——你看一眼我手上的厨刀!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圣乔什像是中了咒,已经跑到主厅边门,要去迎接索菲亚的肉身,他急需进补。

    “什么.什么?”

    萨拉丁是个偏远的边陲小镇,紧靠着米米尔温泉集市。

    温泉集市是个非常注重餐饮文化的城市,厨卫刀具都有严格的要求。在萨拉丁也只有一家刀厂有资格生产处理灾兽血肉的刀子。

    “它像不像杀你的那一把?你看清楚!”

    马奎尔的胡子已经两天没有修理,脸上黏糊糊的血液要盖住眉毛和眼睛,但是盖不住那爽朗的笑容和洁白的牙齿。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用它来杀你了!”

    圣乔什·乔里斯腿一软,又回想起自己的死因。

    回想起尚且还是人形时,在萨拉丁的神仙日子,一切都因为这支恐怖的刀具——将他开膛破肚的凶器。

    他终于失了所有的勇气,进入歇斯底里的癫狂状态,不再逃跑,要立刻杀死马奎尔·哥本哈根!

    他要用最恶毒的沸血咒,要把马奎尔身上的血液都蒸干才能解这心头之恨!

    魔鬼扶着主厅的水吧台面直起身体,剩下的两张嘴同时念起咒语,直面餐厨门廊的马奎尔——不过十二步的距离。

    只是几秒钟的功夫,马奎尔的眼睛就瞎了,他感觉干涩的两眼迅速失去水分,大脑也开始迟钝,身体中的血液都要沸腾了,皮肤也开始溃烂,身体中出现了匪夷所思的高温!

    这种致命的咒死魔法无以为继,因为老马已经跨过了这短短的十二步。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仅仅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对肉体结构的经验,再次动刀!

    那一刻时间都变慢了,圣乔什竭尽全力想要杀死这碍眼的外科医生,内心的恐惧已经完全控制了他。

    “[PlatinaJazz·白金爵士]!”

    紫红色宝石所化的高大神灵从马奎尔体内破茧而出!

    狠厉的拳击敲开圣乔什的魔鬼之身!在木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这声音盖过了阴桀惊悚的恶咒,圣乔什还想继续施咒,可是血肉魔像已经开始口齿打架不听使唤了!

    洁白的布袍像是一条条绷带,死死将两位受害者的嘴巴给封上!

    砰!砰!——

    又是两发狠厉的直拳!

    魔像的手脚叫[PlatinaJazz·白金爵士]的袖口布料狠狠绑缚,变成了一团粽子。

    马奎尔提刀将这肉团一分为二,泼上万灵药作驱魔圣水,紧接着便是如雨的拳击!

    这座紫红色宝石塑造的神灵左右开弓,像是在敲打肉丸,袖口的布料越来越少,直到露出完整的赤裸上身,捶足七七四十九拳之后,只听布团中传出关节复位的噼啪弹响,白金爵士拉扯绷带,从中落下两个赤条条的年轻人,已经被万灵药治好了。

    马奎尔再次睁开眼睛,身侧魁梧的巨像紧紧抓住了男巫的黄金手臂,还有圣乔什的虚影,这通灵仪式没有结束,他的灵体还困在这条手臂之中。

    门外受到控制的索菲亚女士挤进屋里,想来救主子,刚刚爬到娱乐室门口,就叫万灵药浇得呼呼大睡,再也没了声息。

    老马已经油尽灯枯,他操纵着魂威抱住这条黄金臂膀,却不知道如何处理。

    只有五人份的万灵药,只有五人份的万灵药呀

    他的身上有许多窟窿,血越来越多了,灵体开始变得暗淡无光,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状态让他无视了这些痛苦。此时此刻这些穿刺伤开始折磨他,使他软弱。

    “回应我!回应我吧!”圣乔什·乔里斯依然不愿意返回灵薄狱,他想占据马奎尔的肉身,只要熬到马奎尔的魂威消散,这壮汉的精神力枯竭的一瞬间,他就会变成最终赢家。

    马奎尔带着触媒走到了码头边,慢慢坐了下来。

    “我感觉自己一直在下坠”

    “不断的往下跌,往下跌”

    “世界正在崩塌,一切都飘落着,飘落着,跌下来。”

    他没有任何力气了,刚刚拿回的视觉也要离他远去。

    “乔里斯先生,我一直都很敬重你”

    “我认为”

    他喘气如牛,没了魂威的帮助,伤处又一次开闸放血。

    “我认为心灵的健康和身体的健康一样重要.”

    “在遇见你之前.咳咳咳.”

    他已经快要说不出话,脖颈处的致命伤又一次开始显凶。

    “我多么期待萨拉丁.你和我.可以”

    “咳咳咳”

    圣乔什没有说话,突然开始讪笑。

    马奎尔:“我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咳.”

    圣乔什的语气冰冷。

    “别傻了,你在我眼里就像个小孩子。”

    “马奎尔,我的菜单上早就写好了你的名字。”

    “说实话,那么多年的从医经验,你的天真幼稚在我的病人里算独一档——或许这也和你出生在红石人的地盘有关,这片土地对人们太仁慈。可以养育出你这样结构简单的大脑。”

    “愚人永远是邪恶的好帮手,我就喜欢诓骗你这种傻逼。”

    “等等.你想干什么?”

    马奎尔抿着嘴,笑了起来,讲不出话了。

    圣乔什紧张的喊道——

    “——你身上没有万灵药了?死掉的烂肉对我来说可没用处!喂!告诉我!你还有存货对么?你会喝掉最后一点万灵药!然后在这个码头睡过去!把身体交给我!对不对?!”

    马奎尔得意洋洋的,他翻弄上衣口袋,把身份证明拿出来,又拿出染血的行医执照。打火机和空烟盒,两包尼古丁贴片,手机还有城际大巴的公交卡。

    他翻开裤口袋,圣乔什就像个乞丐,眼巴巴的看着这位善良的主顾掏光了身上的零钱,依然没有想要的那一张钞票。

    几张血蝴蝶购物券,还有一把温泉集市的彩票票根——马奎尔一直都在买体育彩票,也喜欢投注月神杯,钱包里都是纪念票,从二十五年前开始,每一年的月神杯他都看。每次出了新的邮票和彩票他都买。

    “你他妈的死定了!马奎尔!你这个傻逼!”圣乔什骂骂咧咧的。

    在PlatinaJazz·白金爵士消散的前一秒,马奎尔狠狠的将这条黄金手臂丢向了月河湖。

    它在湖面翻滚着,由魂威的巨大力量抛出十数米,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湖底。

    一切都暗了下来,马奎尔心里想着——

    ——真好呀。

    枪匠先生,你会为我骄傲吗?

    你在面对魔鬼时,也是这么想的吗?

    会向溃败的敌人,得意洋洋的展示自己的宝物吗?

    这二十四个小时.好漫长

    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还在流动商贩的队伍里行医

    他还好吗?还精神吗?

    最早他和我说,不要去萨拉丁,因为人不能越活越回去。

    米米尔温泉集市是个大城市,那里有很多医生,可是萨拉丁没有几个医生。

    枪匠先生,你找到贝洛伯格了吗?

    我好像没办法思考了,好冷

    原来萨拉丁的冬天真的这么冷——

    ——以前一直都感觉不到,是这副身体在保护我。

    “我不甘心!”

    众所周知,黄金进了水,肯定得沉底。

    圣乔什的灵体依附在这条男巫的手臂之中,看着镇子上的灯光越来越远,他逐渐要陷进泥巴里,永远失去自由。

    “喂!喂喂喂!那边的扁头鳗!你看我一眼啊!你看看我嘛!”

    从泥巴里钻进钻出的鳗鱼似乎对这金光闪闪的臂膀提不起兴趣。

    “让我摸一下!摸一下嘛!”

    随着鱼群的游动,圣乔什越来越绝望。

    他沉进了湖底的烂泥里,突然碰到了一条骷髅的手臂——

    ——那正是倒霉鬼狄更斯的残骸。

    这副骨头陪伴着圣乔什,使他更加寂寞。

    “兄弟,你也是被人坑杀丢进湖里了?”狄更斯大爷横卧在烂泥之中,与魔鬼聊起天。

    “操你妈的!你算什么东西?兄弟?你也配?”圣乔什的脾气不小,曾几何时还记得战帮的四小只,也对神父张从风说过这么一句话。

    狄更斯这头水鬼当时就生气了,本想着这么多年了,要是谁愿意把他的骸骨捞上去,或许他还能用灵体做点事情,向打捞队的大善人报恩——没想到碰见这么个倒霉催的。

    骷髅立刻开始蛄蛹起身体,柔软的泥床包裹着黄金手臂,渐渐要把圣乔什完全埋进泥巴里。

    “你干什么?!喂!”圣乔什惊叫道。

    狄更斯大爷骂道:“就你这个小咔啦咪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和我横呢!吃屎去吧!”

    直到圣乔什的声音完全没泥泞掩埋,狄更斯的骸骨翻了个身,继续躺在河床里,一动也不能动了。

    过了半个小时。

    圣乔什终于耐不住性子,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感受着苦涩的孤独。

    “有人吗?和我说说话也好呀”

    连泥鳅都没有,哪怕是虫子都见不到了。

    “喂”

    他起了意,壮着胆子,想要回到灵薄狱。

    说不定那阎王爷已经走了,枪匠的鬼魂或许不在狱界了。

    这种想法就像是毒药,像一种无法抗拒的心理安慰——

    ——和所有做心理咨询的病人一样,圣乔什总是会对他们说。

    只要吃下人肉,你会好起来的。

    只要回到灵薄狱,你就会好起来的。

    一个扭曲的魔鬼虚影再次跌入无边的漏斗之中。

    圣乔什·乔里斯感受着失重的快意,只觉得精神焕发,这半个小时的痛苦折磨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牢狱之灾。

    这才是恶魔该有的生活!在人间嬉戏打闹,残害生灵,最终还能全身而退!

    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可是矮坡旁的界碑前,有个熟悉的身影,那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江雪明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睁睁看着圣乔什·乔里斯再次摔在界碑上,变成一滩肉泥。

    “在想我的事?”他把这条肉泥从界碑上撕下。

    圣乔什扁平的脑袋恢复原样,正准备挣扎逃跑——

    ——从芬芳幻梦的钢爪之中,淅淅沥沥的落下一颗颗山岩所造的“鹰嘴豆”,这魔鬼就立刻趴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

    “一颗.”

    “两颗.三颗,真该死为什么这些石头这么像豆子四颗五颗六颗”

    圣乔什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六颗六颗.六颗你难道想对我用你那恐怖的拳头?把我揍得魂飞魄散吗?七颗七颗”

    芬芳幻梦的神灵化身握紧了双拳,一身铁铠喷吐出灼热的气浪。

    “YES!YES!YES!”

    圣乔什的魔鬼之身原本匍匐在地,叫雪明一脚踢得飞起。

    他的半边灵体被这强劲的踢击爆出几片骨头来,几乎悬停在半空!

    拳影如雨点一样砸在乔里斯的头颅和肩颈胸膛上!一片片骨骼捶打成细密的砂石,带着粘稠漆黑的魔血喷溅在界碑之上!

    圣乔什连哭喊声都发不出来,他的两角碎得干干净净,脑子又流了一地,已经无法思考了!

    几乎是从尾巴开始!打断脊椎打碎肚腹打裂了胸腔,打得口鼻内陷,一拳穿头!

    两只猩红的魔眼叫芬芳幻梦紧紧抓住!送进钢牙铁齿之中嚼烂了!吐出一口发臭的脓血!喷在圣乔什不成魔形的脸上。

    “真他妈难吃!再厉害的厨子也没办法料理你这团垃圾!”江雪明怒火冲天,拳风带起一阵嘹亮的啸响!几乎将圣乔什的魔身砸得稀碎!

    那喷射出去的肉沫子往更深的狱界飘散,落在三位守门怪兽的脸上,它们只是看了一眼,就退了回去,坐上漏斗形态的滑滑梯,一路往其他狱界逃窜。

    这个时候——

    ——马奎尔的灵体从上方滚了下来。

    他似乎是死了,意识模糊神智迷茫,就要跌下色欲之狱,越过贪婪之狱,闯进异端之狱,通向愤怒和暴行之地狱,这里才是他的归处。

    这紫红色晶石所塑造的壮汉叫芬芳幻梦一把逮住。

    江雪明好奇的看着这个灵魂,从石雕的面部轮廓来看,是莫名眼熟的感觉。

    “谁他妈让你下来了?真他妈晦气!给我滚回去!”

    他逮住白金爵士,像是门将开大脚,把这轻飘飘的灵体踢上天,一路钻进狭窄的葫芦形小孔,踢回了人间。

    那界碑上面,圣乔什的肉泥跟着踢击的震波颤了那么一下。

    江雪明条件反射一般,再次挥拳怒击。

    色狱和灵薄狱的交界地石碑打得裂成一万块,这清朗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魔鬼的灵能潮汐。

    雪明终于确信——

    ——这畜牲死透了!

Vol.20 烈火之中

    “醒一醒!医生!醒一醒!”

    睡眼惺忪意识朦胧,能听见两个年轻姑娘的叫喊。

    “医生!听得见吗?医生!”

    “醒过来!醒过来!”

    是熟悉的无影灯,这还是马奎尔第一次躺上手术台——

    ——在生命的弥留阶段,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台大卡车撞飞了。

    从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小护士丹妮。

    “马奎尔主任流了太多的血”

    “要我来吗?我?”

    “你有主刀经验,马奎尔一直都把你当做接班人来带。”

    “我不知道.我害怕.我.”

    “他有一部分脑颞叶坏死了,使用万灵药救治之前,必须切掉这些烂掉的脑子,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医生的手法和他的求生意志,丹妮!”

    手术室里鸦雀无声,手术室外人声喧闹。

    各个猎团都派出了话事人,要来看望马奎尔·哥本哈根,这位外科医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小护士丹妮正在做术前准备,她紧张又焦虑,和第一现场的两个灾兽混种问起马奎尔主任的伤情。

    “他是怎么受的伤?”

    丹妮必须搞清楚马奎尔主任肉体的伤害来源,确定身体中没有其他致命的异物阻塞血管,确认心智状态和灵能相关的杂项。她反复观看马奎尔主任留下的外科手术笔记,一次次复核流程——这些笔记是马奎尔跟随父亲在地下世界行医治病的绝技,此时此刻要用来救治他本人。

    荷莉:“我和她打起架了!”

    本妮:“我什么都没看见呀!”

    荷莉:“她突然就发了疯,说剑柄不见啦,剑柄不见啦!”

    本妮:“我一路找出去,跟着布条找到湖边小屋,就看见他坐在码头前边。”

    荷莉:“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心跳啦。身上全是血,房子里也是血,有好多好多虫子。”

    本妮:“是我报的警,我喊的救护车。贝洛伯格不希望他死,我不敢给他做人工呼吸,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窟窿眼,我怕一碰他,他就流更多的血咧!~”

    荷莉:“不知道为啥,过了几分钟,他又开始咳嗽,然后仰面躺下了。”

    这番意义不明的话语在丹妮耳中听来,也能抓住一部分重要的信息——

    ——马奎尔主任进入濒死状态之前保持坐姿,下半身的血液没办法到达头颅,肺里的血污使他条件反射一样的抽搐咳嗽,恢复意识的一瞬间,这位壮汉就像是在挣扎求生,保持平躺的姿态,心脏开始泵动,大脑再次开始工作,为医务所的救援队伍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丹妮立刻进入手术室提刀救命。

    她没有着急去处理马奎尔主任的颞叶损伤,先是逐轮割开老马身上的衣服,将三十三个创口暴露出来,紧接着切开老马的两条股动脉,就看见触目惊心的淤血团块,把影响心血管系统的所有隐患都排除,她已经满头大汗,像是在用绣花针给豆腐雕花。

    理清神经和血管,清除伤处的碎骨和木屑,逐次用万灵药浇洗,同时提起骨锯进行开颅作业。

    颞叶在颅脑的外侧裂下方,也就是耳朵的侧方偏后脑的位置。这里不像天灵盖和颅骨的结构,是一块相对完整的骨头。发生坏死的脑区是右脑的颞叶,丹妮已经跑完了大脑泄压的程序,脑积液和血从马奎尔光秃秃的头皮溢出来。

    这时丹妮的动作要非常快,下刀的手法要足够精准,要胆大心细。

    她瞪大眼睛,连续高强度的除杂流程使她心力交瘁,她在和死神战斗,她与马奎尔有了类似的体验。

    剖开颞中回部分发白的脑区,其中坏死的部分已经开始溃烂,受到圣乔什·乔里斯的沸血诅咒,这部分脑区已经被煮熟了,如果再慢上那么一两秒,马奎尔要当场暴毙。

    那是魔鬼操纵两条行尸走肉,两张嘴同时高速咏唱出咒死的魔法。

    丹妮一手持刀,一手拿捏住万灵药喷笔,这种喷笔工具可以将药液以微米为单位的厚度对伤处进行高精度修复操作。

    她得确保自己的手足够精巧,颞叶的坏死区不过一公分宽,五毫米左右的深度,可是颅脑的损伤如果处理不当,会彻彻底底将一个人变成精神失常的怪物。

    她小心翼翼的避开毛囊和骨骼,反复清创修复脑区,整个过程又快又好,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能独立完成的手术。

    “活了.活了活了,眼动正常了。心率也正常了,血压正常脑波都正常了!正常了呀!”

    丹妮的语气发怵,在扫尾阶段依然死死盯着马奎尔的脸,用余光偷偷看向脑波频谱和心电图,拨弄马奎尔主任的眼皮观察生理状态。

    另一个疗养病房里,挤着艾克·马登斯一家人。还有通灵仪式的另外两个受害者,都是猎团的孩子,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哎呀呀”莉莉娅太太刚刚醒过来,就开始懊悔恼怒:“哎呀呀哎呀呀!哎呀呀!这回翻车啦!”

    艾克小子是最早醒来的那一个,他在木屋旁边的野地里醒来,只剩下半个躯干,身体和草木树丛长在一块,万灵药的神力把他重新拉回人间。由于身体中还有异物,送到医务所之后免不了皮肉之苦,要把体内过敏源都排除。

    他浑身上下都绑着绷带,有大小不一的创可贴,体内的泥土和虫尸已经取出来了,在白夫人制品的疗愈之下,眼球刚刚重新长出来。

    “妈!我们被魔鬼附身了!是马奎尔医生救了我们!”

    索菲亚的两条腿高高挂起,万幸的是,这位年轻的孕妇保住了肚里的孩子,虽然被圣乔什剁掉了四肢,她受到的灵能污染反而是最轻的——没有和血肉魔像合而为一。

    “答应我,你们一家子的冒险精神用在别的地方行么?”

    另一边,奥斯卡收到了月河湖畔通灵事故的消息。

    他作为青金半狼,依然要赶往现场狠狠加班,张从风还是没有醒——可是奥斯卡没有理由继续在停尸间逗留,这事情也分轻重缓急,拿出更多的触媒库存加固守护神法阵,他又跑了一趟。

    从月河湖畔的小屋搜寻灵灾痕迹,确定灾情,做完这些事,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期间奥斯卡不断的给猎团集会所的工作人员打视频电话,要猎团的守卫看住张从风的肉身。荷莉小妹迟迟没有回复消息,这让奥斯卡越来越焦急——张从风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第二天的正午十二点,集会所吹进来一股温暖甜腻的风。

    从下水道井盖爬出来一个血淋淋的灵体幻身,它浑身上下沾满了狰狞可怖的肉条和内脏,重新回到人间时,它抬起铁臂,将头顶的肉块翻开,凝固的血痂里露出一对绿油油的猫眼。

    江雪明再次回到停尸间,是一肚子的火。

    他确实打穿了整个狱界,从灵薄狱一路往下,穿过其他八个奇形怪状的空间,从这个混沌的大漏斗里通过了最底层的“小孔”,那感觉就像是钻过直肠,钻过了一头巨兽的产道。

    整个过程难用语言去描述,是打打杀杀,没有休息的时间。

    地狱的诡异灵魂们在互相伤害,互相取悦,互相交媾着,不眠不休的体会痛苦和欢愉。越往下灵体的数量就越少,这巨大的漏斗状坡道好像没有尽头,其中强大的恶魔领主们划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见了这诡异的钢铁猫咪,都是不讲人话,立刻想要比划两下子。

    雪明当然不会惯着这些恶魔,比划两下就比划两下——他没多少文化,除了万物大裂里记载过的魔鬼界名流,还有许多认不出来,不知道名字的魔鬼。

    犹太神话起源于美索不达米亚,他这一路揍了二十多个大型单位,一百七十多个人形单位,还有其他小魔鬼数不胜数。

    他就认识两个熟面孔。

    一个是西南邪风帕祖祖,有狼身鸟爪四翼蝎尾的奇怪邪神,还有一条蛇形的√巴和两对羽翼。

    它能带来瘟疫和不幸,同时也是孕妇的守护神。

    另外一个是拉马什图,是狮首鸟爪鹰翅驴嘴的怪胎。是残害孕妇和胎儿的女妖。

    这些魔怪像极了奇美拉缝合怪灾兽,或许是在更早的蛮荒年代被人类送上神坛,在狱界得到了邪神的神位。

    这俩魔怪一直在暴狱中互相撕斗,由于地狱的特殊环境,这些灵体身上的伤痕不断的愈合再生,雪明上去好心好意的劝了一架,现在两头怪物的邻里关系应该变得和睦一些了。

    越过最底层的叛狱——

    ——江雪明从这产道一样的狭间小径里挤出一个猫脑壳,就发现自己来到了猎团集会所外的大马路上。

    天变成了地,地也变成了天,他再次低头看去,似乎一切都是幻觉,只有下水道的铁楼梯和轰隆隆的水声。

    他回到停尸房附近,那曼陀罗花瓣所造的护卫阵已经失效,变成了一个六星六角的高级精神力防护阵型,狼哥在停尸房的各个位置放置了四元素和三元质相关的灵媒。这一套护法阵应该下足了血本——可是依然有不少小魔鬼蹲在法阵之外的墙体间,在火化炉和廊道旁游荡。

    他往肉身去,这些宵小之辈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刻吓得身体开裂,魔怪化为一滩橘红色的泥泞,与大地母亲重新合为一体了。

    肉身在雪明的眼里还是那个鬼样——

    ——他的物质身体就像是一副软趴趴的虫茧,保持着静止不动的状态,直到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血肉和碎裂的皮肤再次愈合,两足传出剧烈的痛感,这对腿脚已经在酸液中浸泡了几个小时。

    “嘶!”

    露易丝都快睡着了,她一直抱住张从风的手,握着男巫干枯的爪子,不敢松开。

    “呀!你醒啦!”

    “啊”江雪明感受到了自然重力,就像是从大海里爬回岸边,身体变得沉重起来。

    他抱着腿脚,将焦黑发烂发臭的两足从脸盆里提出来,紧接着用白夫人制品治疗伤势。

    奥斯卡收到消息时,急匆匆的赶回停尸间,刚一进门,就见到张从风神父神态悠然自得,似乎已经无病无痛,正在烧水煮茶。

    “你回来了?”奥斯卡将信将疑,不敢第一时间撤走法阵的灵能触媒。

    江雪明给狼哥倒茶,眼里都是疲惫,这是他第一次灵魂出窍,感觉自己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两腿有大部分神经末梢完全坏死,需要很长的时间恢复。

    “是我。”

    奥斯卡立刻问:“我不信,你给我舔一口。”

    江雪明:“你有个阿拉伯国籍,你老婆体味比你大,你想找个除掉臭腺的姑娘。”

    “别说了别说了。”奥斯卡立刻喊停。

    江雪明推杯送盏:“你的HC卡号是.”

    奥斯卡:“停!停!你们这些做心理医生的能不能顾及一下别人的隐私?”

    证明了身份之后,狼哥想不通了。

    如果没有真名实姓,要把灵魂从灵薄狱中带回来那是非常难的事——

    ——这位神秘的东方人难道还有什么秘法?

    “我老家有个说法。”江雪明看穿了狼哥那点小心思,“玄猫可以辟邪,露易丝是个好灵媒,她救了我呀。”

    奥斯卡依然将信将疑,眼里都是不信任:“哪儿呢!哪儿跟哪儿呢!你自己爬回来了?”

    江雪明:“还有个说法就是,只要在家里准备一头鸡,天亮了,听见鸡叫,我跟着这叫声一路走,就能走回来。”

    奥斯卡不理解:“我这儿也没给你准备鸡呀!”

    从集会所的大堂传来本妮小姐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似乎又发病了。

    “枪匠呢!枪匠!我要见枪匠!如果不能嫁给枪匠的话!我的灵魂都要受到玷污了!~我不干净了!”

    雪明拍了拍大狼的肩——

    ——这回依然要踮起脚,奥斯卡实在太高了。

    “听见没?”

    奥斯卡还想争辩什么——

    ——毕竟公鸡才会打鸣。

    可是张从风挥了挥手,压着狼哥的臂膀,把茶杯送去狼吻,一切都尽在不言中,要狼哥别再追问下去。

    等到神父一瘸一拐的走出门,那两条腿受了酸液的侵害,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奥斯卡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背影,怎样都无法说服自己。毕竟他第一次见到枪匠时,那个人走得又快又稳,每一步都像进攻态势。

    小黑猫露易丝凑到奥斯卡身边,她只有一米六,手里的男巫臂膀递到狼哥面前,反倒是吓了狼哥一跳。

    “卧槽!这什么玩意。”

    奥斯卡已经完全忘了,这是他自己的东西,毕竟他的库存太多,忘记点什么很正常。或许这次离奇的经历,也很快就会忘掉了。

    露易丝骂道:“我怀疑这神父在骂我!”

    奥斯卡:“他怎么你了?”

    露易丝:“他骂我是鸡!他怎么能假定我的物种!”

    一周之后,这是初春之前最后一次进山的机会。

    马奎尔·哥本哈根已经完全康复,他坐在月河湖的码头边,和神父一起钓鱼。

    两个中年人过着慢节奏的生活,开始唠叨起一些家庭琐事,讲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废话。

    “你把那条黄金手臂丢进湖里了?马奎尔”

    “是的。”

    “你不怕打捞队再把它捞上来吗?”

    “当时情况紧急,如果医务所的人,还有兵站的人找到它,我怕圣乔什·乔里斯再次复活。”

    “做得好。”

    “我做得好吗?”

    “你做得好!你做的好呀!”

    “我真的做得好吗?枪匠先生?”

    钓竿动了那么一下,但是江雪明没有起杆,他依然看着远方波光粼粼的湖泊,似乎眼神都没有变化过,一本正经的讲起另一个事。

    “书到了,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快递真厉害,敢在封山的时节跑货车。”

    “哪本书?”马奎尔好奇的问道:“你在说什么?请正面回答!”

    “你一定用得上,或许你已经用上了。”江雪明笑呵呵说道:“就是那本——”

    “——颅脑损伤。”

    马奎尔:“别再骂我了”

    江雪明:“医务所的老中医奶奶身体还健康吗?”

    马奎尔:“受了点惊吓,她老人家还觉得挺新奇的,一直都在问你的事。”

    江雪明:“奶奶关心我?”

    马奎尔:“毕竟是你救了她。”

    江雪明:“那车不错。”

    马奎尔:“我喜欢中国车,便宜耐用。”

    江雪明:“我送你一辆。”

    马奎尔:“开玩笑吗?”

    江雪明指着湖边小屋旁侧的大马路,跟着《颅脑损伤》一起来的,还有一辆崭新的坦克300。

    “我不喜欢你那个配色。”

    马奎尔:“也不用送我粉色的吧?!喂!”

    “其实它没有粉色这个型号,出厂可选色就那么几样。”江雪明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亲手喷的漆。”

    这么说着,雪明提起钓竿,那鱼钩上挂着一串钥匙,送到马奎尔面前。

    “来,外科医生。”

    马奎尔想了很久很久。久到远方的捕捞船终于从烂泥里,把伐木工狄更斯的遗骸抱到甲板上。

    他听见狄更斯的家人们突然爆发出热烈的庆贺,还有一阵阵哭喊声,笑声是多年以后与至亲的奇妙重逢,哭声是生离死别的瞬间,终于亲眼看见父亲、儿子、丈夫的尸身。

    他只觉得屁股疼,那种幻痛一直伴随着他,是灵体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从灵薄狱里一路飞升,几乎疼得髋骨发炎,疼得两腿打颤,座椅上有熊熊烈火——他就坐在烈火之中。

    马奎尔·哥本哈根拿走了钥匙串,其中还有一颗黄澄澄的纯铜子弹吊坠。

    “好,心理医生。”

幕间戏丨犹大之吻

    “圣乔什·乔里斯死了。”

    在九狱的最底层,一个漆黑的阴影渐渐从狭间小径中现身。这个灵体一直都躲藏在[地狱·九狱]和[净界·炼狱]的夹缝中,静静的观察着这一切。

    它没有双足,好似缥缈无形的幽灵,从整洁光滑的厚重布袍里露出一张金灿灿的面具,面具的双唇呈现出诡异的暗绿色。

    它是[犹大]的灵魂,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魂威之力。在枪匠杀穿九狱之时,这位永生者联盟的掌舵人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芬芳幻梦。

    “法依·佛罗莎琳,出来见我。”

    犹大常常会举行灵魂出窍的仪式,他需要深入原初之种搜索魔鬼作为图腾——用这些魔鬼来制造神像,取得神肉和神血,造出一颗颗力量的种子,造出仙丹。

    这些灵媒聚合物经过无数灵体的淬炼,以混沌之卵为代表的药方丹剂可以使普通人在短时间内拥有强劲的灵能,爪牙们继续为主子收集更多的元质,创造更多的授血怪胎——这套经济系统撑起了永生者联盟牢不可破的雇佣军体系。

    在《神曲》所描述的地狱中,犹大就关押在背叛者之狱。

    这个历史神话里以三十个银币出卖耶稣的叛徒,本该在九狱之底服刑,可是现实世界中,这位囚徒不光喝到了圣血,尝到了圣餐,还意图染指圣杯。

    芬芳幻梦从灵薄狱一路杀回人间,犹大通过灵体看完了整场演出,对枪匠鬼魂表达出来的战斗力十分忌惮,甚至不敢贸然试探与之一战,躲去炼狱的交界地,等到芬芳幻梦离开,他才敢返回叛狱联络同僚。

    在犹大眼里,圣乔什·乔里斯不过是武仙座的一个小喽啰,这个家伙的灵能天赋一般,但是有一颗好学的心,有大毅力大追求,于是成就了一番魔鬼恶业。

    此次枪匠的鬼魂却突然对这个小喽啰起了杀心,犹大不理解这种行为——

    ——在叛狱之中,在血肉构造的墙垒之间,血红色的山岩界碑里钻出来一个面容姣好的鸟类灵体。

    它的眼睛就像是幼年的梅花鹿那样天真无邪,喙嘴和羽毛的特征像极了百灵鸟。它的两臂和羽翅连成完整的鸟身,下肢则是修长的金白二色绒毛。

    这便是法依·佛罗莎琳的魂威形态。

    两人在叛狱中交流,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连会盟里的其他成员都不知道这条秘密通道,可见犹大最信任的人,便是法依·佛罗莎琳。

    “——法依,为什么枪匠的灵体突然跑到九狱来了?”

    金面具向百灵鸟连连提问,犹大不理解枪匠的灵体行为,于是要搞清楚其中缘由。

    “为什么?我感觉焦躁不安,为什么呢?为什么这家伙会突然跑到我的猎场来?为什么?”

    法依:“或许是一时兴起?头领?圣乔什·乔里斯又是什么人?”

    这姑娘从来没听过武仙座这号人物,于是不耻下问。

    “一个小喽啰,在无名氏的绞杀行动中侥幸逃走的漏网之鱼。”犹大飘到界碑上,就这么坐下了:“他何德何能,要枪匠的灵魂亲自追杀到九狱来。”

    法依漂浮在首领身侧,连忙安慰道——

    “——枪匠已经死了,或许是圣乔什对灵能的研究太过深入,才招来了枪匠的报复。”

    “不不不不!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犹大突然激动起来,金面具的表情也变得扭曲。

    他很少会呈现出如此狼狈,如此失态的情感。

    只有在法依·佛罗莎琳面前,他才会完全释放出负面情绪,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掌舵者,犹大为会盟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

    给癫狂蝶圣教寻找合适的魔鬼当信仰图腾。

    给各个战帮和教派划分合适的地理版图,做职业规划。

    给香巴拉地区的主要合作伙伴划分利益,谈短期和长期的生意。

    不断的提醒会盟成员们,提醒这些傲慢的长生者,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要时时刻刻提防追在身后的狼犬。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犹大语气激动的嘶吼着。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

    “枪匠的灵体像极了傲狠明德!它从灵薄狱跌下来,一路施展拳脚,一声不吭杀杀杀杀杀杀!”

    “杀到我面前!你知不知道这有多恐怖?”

    “我还以为它是冲着我来的!”

    “法依·佛罗莎琳!”

    “智人依靠恐惧心而活,因为害怕天敌,不断的消灭天敌才能活到今天。为了追求安心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这莫名其妙的枪匠亡魂行动起来好像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我必须搞清楚其中的原因!”

    法依汗颜道:“他已经死了,该怎么追踪一条孤魂野鬼呢?”

    “所以我把你叫过来.”犹大渐渐恢复了平静,“你给我想个办法,在下一步行动之前,夺回尤里卡火山城之前,至少得把枪匠的灵体封印起来——圣乔什·乔里斯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要化身魔鬼,于是触发了枪匠的追杀诅咒。难道所有[珀灰蝶]的晋升仪式都得停摆吗?这稀里糊涂的亡魂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夜魔?癫狂蝶的教徒一旦开始举行灵能仪式就会遭到这夜魔的攻击?我不敢想法依!我不敢想啊!让我安心下来!”

    “要不这样.”法依·佛罗莎琳出了个主意,“让我回到无名氏,回到比利身边。”

    犹大:“嗯哼。”

    法依:“这两位学徒和枪匠走得很近,我会引导他们去秘文书库寻找合适的办法。”

    犹大:“嗯哼。”

    法依:“然后举行一个通灵仪式,把枪匠的鬼魂留在物质世界,这样您就”

    “你在开什么玩笑?!”犹大怒道:“我在九狱中见到的芬芳幻梦,它的灵体完整辉光熠熠。如果将它送回物质位面——加之其他附身办法或是傀儡仪式,它会变成另一个人间之神!哪怕把它送进加拉哈德的画作里,让它变成棍棒里的精灵,那也是糟糕透顶了!”

    法依:“您的意思是,反过来想,深渊铁道方面也没有这个能力召唤枪匠的灵体了?他们没办法向这位英雄的灵魂祈愿求助——无法操纵他的灵魂。”

    “对”犹大惊疑不定,反复念叨着:“对对.如果傲狠明德有办法留住枪匠的灵魂为它所用,它应该早就这么做了。”

    “我想,这应该与贝洛伯格之灵有关。”法依讲到了剑灵:“圣乔什·乔里斯所在的萨拉丁镇,离精灵圣地很近,贝洛伯格在战斗中毁损,它的剑灵也回到了这里。”

    “头领,我认为圣乔什一定是触怒了贝洛伯格,它才会呼唤主人前来助阵。”

    犹大听信了这条谏言,“接着说。”

    法依:“如果我们能控制贝洛伯格的剑灵,或许就找到了枪匠的灵体,到时候不光是封印的事情有了着落,说不定还能控制芬芳幻梦,让这强劲的灵体为我们所用。”

    “那么这件事谁来办呢?”犹大问道。

    法依:“就由[John`D·乔迪]来办吧。”

    John`D作为一个名字,在一般语境中大抵可以理解为路人甲。

    电影文化里的龙套角色,或者是编剧临时起意,没能来得及命名的男主人公——

    ——永生者联盟的会员们拥有各种各样的特殊魂威,他们的力量属性多是消极避战的,只求自保的。经过一次次自然选择淘汰,留下来的长生者要么有一颗相对清醒的头脑,要么有一手保命能力极强的魂威。

    乔迪属于后者,这位未命名之人的魂威能力非常特别。与之接触的人几乎记不住他的模样,没有任何印象,生活里似乎根本就不存在这种“透明人”,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长久的社会关系,哪怕是去寻找工作,也是那种见一面就忘记的门卫或保安。

    每个人遇见乔迪,似乎永远都是“第一面”,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印象。

    这种使人遗忘自己存在的特殊能力,让乔迪从公元前二二一年活到了现代社会,永生者联盟的会员们也只记得这个代号,要说起这个人,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印象。

    是男是女?是高矮胖瘦或年龄几何?有什么面容特征?动作习惯或是国籍种族?声线如何?通通都不知道,不清楚。

    只有一个特殊的邮编可以联络,它的存在是乔迪留在人世间的证明。

    会盟能够通过纸质书信和这个神秘人联系,并且共同完成任务之后,只要乔迪再次发动魂威,连邮编号码都可能一同消失,书信内容也跟着忘记了。

    “那么就由乔迪来办这件事吧。让他把贝洛伯格的精灵带回香巴拉,带回仙台港。”

    说完这些话,法依和犹大的灵体都消失在叛狱中,从地狱的最深处返回了人间。

    一月二十一日,这一天是香巴拉的仙台府鱼市开张的日子。

    往庞贝大海的南部群岛去,一片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在三百多海里之外,有这么一个小岛,岛上住着一群快乐的居民。这些人依然保留着封建旧时代的传统习俗和官员制度,是仙台府辖下南海自治州宇文岛的姜克族人民。

    姜克族说中文,这和大夏国自古以来的官方用语有关,在宇文岛的灯塔小屋里,走出来一个小麦色皮肤的高大男子——他正是刚刚从叛狱回来的犹大。

    往村镇的方向走七百来米,就见到岛上丰沃的良田土地,这里风水极好,年年丰收,自从犹大来到此地传教,宇文岛的居民们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

    “大司祭!大司祭呀!”

    宇文岛有三个村镇,其中浪屿镇的镇长守在田边,就等犹大出门。

    他见了犹大,称其为大司祭,毕恭毕敬的弯下腰,笑呵呵的问道。

    “祭典是今天开始吗?这一回要多少人呢?”

    犹大和蔼的应道:“冬天刚过,正是敬神的好时机。再晚一些,你这个两季的稻米就不好插秧了,渔夫们要去珍珠岛搏击风浪才能带回一些粮食,会有很多人挨饿的。”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了!”镇长一个劲的点着头,搂起布袍提着衣袂,扮作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跟着大司祭的说法讲文绉绉的调子:“大司祭,那要多少人呢?”

    犹大微笑道:“十六个童男,十六个童女。”

    “我浪屿镇出八男八女!成不成?”镇长问道。

    犹大摇了摇头:“上年秋天,要祭鱼神的时候,你们镇子就占了大头,这一回恐怕不行喔——要其他两个村镇的长辈点头,不要破坏岛上的团结。”

    说起祭祀这件事,每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场祭典,为农、牧、渔、林四个大项搞人肉宴会。

    谁家出的人肉多,那领土神灵庇护的效果就越强。

    浪屿镇的镇长通过去年的渔业尝到了甜头,这宇文岛的渔猎行当是暴利中的暴利,深海水产送去仙台卖,一个季度能捞回来上千万银币。其他两个镇子的元老们眼红,想给大司祭送人肉,都得跪下来排队。

    “真的不能商量了?”浪屿镇的镇长渴求财富,那祭祀仪式里需要多少人命,他是完全不在乎的,自己管着四百多户人家,回仙台的渔船都得经过他点头同意才能放行,交到壮丁们手上的钱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哪怕出一户人家十六万银钱当安家费,这些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卖儿卖女。

    三百多万银钱,怎么和五十天的黄旗鱼产卵期比呢?那一网下去捞上来的全是真金白银呀!看着其他两位镇长捞钱,这比他亏钱还难受!

    犹大有些生气,他扮作气鼓鼓的样子,叉着腰,就要搞个人肉拍卖会。

    “你把王老二和赵开喊来。”

    这两位是宇文岛上其他两镇的话事人。

    到了祖宗祠堂里,三镇代表都齐了,一旁的小书童跟着念起癫狂蝶圣教的经,算是开场致辞。又见到祖宗祠堂的红木梁子下烟云缭绕,按照大夏传统,供奉着谷神和羊神,还有一位太阳神。

    除此之外便是三镇的列祖列宗照族谱顺序一路排下来。

    离人们最近的四个神龛,摆放着奇形怪状的魔鬼雕像——

    ——这便是犹大从各个灵界搜来的邪神。

    犹大先是念起邪神在宇文岛造的业绩,一百五十年之前,这里还是一个相对原始封闭的小岛,是仙台府的提督命邵南一带富商王家来此处开荒,是朝廷下的命令。

    这地方有狂风巨浪,有穷山恶水,想要从零开始种田,穷王姓四代家业,六十多位亲族,靠坑蒙拐骗向仙台引进家丁雇工,才把这个岛填满了人。

    五年前犹大来此处传教,首先就解决了种田难的问题,搞定了绝大部分畜牲的瘟疫,指导岛民如何治理农田虫灾和山水地质。

    当然了,这些功能都不是邪神赐给犹大的——是现代科学。

    宇文岛的生态一天比一天好,但是香巴拉还停留在三四百年前,更像是凡俗世界的古代。对于犹大来说,这片土地是最好的保留地,他可以运用文明世界的知识给邪神做包装。

    “既然你们都不想搞季节分配制,都想去捞鱼。这样吧。”

    犹大满脸无奈,仿佛是一个受害人。

    “公平起见,谁出的祭品多,春秋两季有黄旗鱼和泥头鲶,这两个东西最值钱,我就恳求鱼神,让它把鱼群都赶到那个镇子边。”

    “我出六十人。”红番镇的镇长王二立刻说。

    赵姓镇长脸红脖子粗,在宗祖祠堂使劲拍桌嘶声大吼:“我要送给宝鲤神一百号男丁!都是年轻力壮的!十六岁小伙子!”

    犹大连忙喊停:“不是.祭鱼神不用那么多人肉。”

    说实话,有时候订单来了,你得考虑邪神们吃不吃得下,万一喂得太饱,犹大解决不了这么厉害的魔鬼,他想拿魔鬼做仙丹,也得想想自己有没有屠宰魔鬼的能力。

    可是这贪念一起,就再也收不住了。

    这些旧时代的奴隶主哪里会关心镇上居民的死活,嘴巴一张一合,轻飘飘的讲一个数字,就可以决定一两百条人命如何使用。

    最终由财大气粗的赵氏家族拿到了开春祭典的主办权。

    犹大满脸疲惫,最终将血祭仪式的祭品数量定为男女各四十八人,不能再多了,但是元质的构成要足够好,要肤白貌美的女人,要身强体壮的男人。这些人会集中送进一个柳条所造的大笼子里,经过十四天的交媾和死斗,被饥饿感和领土意识以及求生本能逐步催化,变成只懂得“吞吃”和“生育”的失智野兽。

    活下来的幸运儿,再来一把大火烤熟了,送去宇文岛的祭典圣所,投进邪神所在的坑道之中。在一片欢声笑语里,在岛民手拉着手,唱起传统民谣,一片天真无邪的美好氛围中,这仪式会继续庇佑生者,带来幸福和财富。

    做完这些事,他立刻动身赶往下一个地点,要回到仙台港,去另一处洞府找到仙丹作坊。

    这便是犹大的工作,一天十六小时,全年无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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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专列介绍:
一条回不了头的铁路,两张无法拒绝的车票。
三盏随风摇曳的煤油灯,四座门可罗雀的老月台。
五个高高在上的魔鬼,六位窃窃私语的神祇。
开向深渊的专列,就要发车了。深渊专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渊专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渊专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