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坠星
故事,要从枪匠的葬礼开始说起。
这天早上,九五二七换好了丧服,与好姐妹姗姗(三三零一)在酒吧守灵。
她属实有点绷不住,明明老公马上要换一套新皮肤,她却要假作未亡人的哀伤模样,实在是挤不出几颗眼泪。
可是在一旁安慰白青青的姗姗同学不这么认为,这姑娘刚刚办完婚礼,并不知道内情,哪怕是流星也没有对妻子说实话。造成了非常诡异的情形
姗姗前几天还是穿着婚纱的新娘,几乎和大姨(寻血猎犬)同时完婚。现在姨侄俩都换回了西装,连回门酒都没时间摆,狼母的血亲们聚在一处,成了无名氏最亲近的手足兄弟。
“青青啊”姗姗喊着小七的诨名,也是姐妹之间的昵称:“你别这样,我真的很担心你。”
九五二七没什么自觉,丈夫的死讯传出去之后,她就一直在假作哀伤,还把青葱时代看的伤痛文学复习了一遍,天天在网上找刀子吃,生怕被客人们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如今还差最后一步,这葬礼办完,她就逍遥快活了,再也不用端着一副怨妇的脸过日子。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姗姗不信:“你越说自己没事,我就越担心,搞得我和你老公似的,你在和我拉扯吗?我就喜欢用这招对付小星星呀!每次他惹我生气的时候,我都说自己没事没事,女人越说没事就越有事!”
“我真没事!~”九五二七和雪明在一块生活,将近九年十年的时间,钢之心的加持下,她也渐渐变得平实朴素,不再去讲怪话:“我说自己没事就是真的没事,没有别的了。”
此时此刻,姗姗却触景生情,开始莫名奇妙的掉眼泪——
“——我怕,青青我真的很怕.”
这头半狼妹也不年轻,与小七同岁,她们都已经三十了。
她搭在小七的肩上,开始自说自话。
“咱们几个这么一路走过来,每次我都怕,还有你生孩子那一回,我想呀”
她张大了嘴,似乎哭得更狠。
“你怎么能生下四个的?你会不会出事儿呀?”
“后来看见你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我就觉得很好,再好不过了.”
“最早的时候,你和枪匠就在我老公家里聊天,我还不太明白,你那么活泼的一个人,怎么找了一块木头呢?他会来事儿吗?他能逗你开心嘛?他配得上你嘛?”
“你总是在等,等他摇铃,我害怕呀枪匠的任务总是九死一生的要是有一天你没了我该找谁说话去.我.”
三三零一用鼻子去蹭小七的脸,这是青金半狼的习惯,在确认伙伴的信息素。
她的眼泪也跟着带到小七脸上去,依然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倾诉着。
“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能顺其自然两情相悦的走到一起,我看着你开心呀,我也就跟着开心了”
“可是这家伙怎么说走就走了,这王八蛋”
“我去灵龛求求他呀,我求求他,不要把你的心也带走好不好?青青,我求求他”
这个时候,九五二七反而像是在照顾孩子,她搂着好姐妹,轻轻拍打着三三零一的背脊,捂着这半狼妹的头发,抚摸着粗硬的发丝。
“好了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姐明天就去物色几个目标,给孩子们找个继父”
三三零一:“啊?”
九五二七尴尬了那么一下:“呃过几天?”
三三零一:“啊?”
九五二七:“一个月!一个月行了吧?”
“你不是在开玩笑?”三三零一眼中满是狐疑:“现在我有理由怀疑你早就想弄死这个公务员老公了,最毒妇人心啊你!”
“哈哈哈哈哈哈!”隔着一层黑色的头纱,依然能听见这位“遗孀”猖狂的笑声。
在场的十来位宾客都挺尴尬的——
——察觉到气氛不对,这个时候小七才收敛了一点。
“咳我就觉得吧.”
她正了正神色,似乎是被三三零一的情绪所感染。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绝不希望我在灵龛前哭,如果他也能留下灵体,肯定不愿意看见我们几个最亲近的人”
小七讲到这里突然破了大防,似乎是进入了心理预设的情景之中,因为这种“如果”,这种“假想”,已经在她的生活中习以为常,发生过无数次了。
枪匠和战王每一次披甲出战,她都好好想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到雪明,哪怕是身为随行侍者并肩作战的情景,两人要遭遇的生离死别重大危机实在太多太多了。
“他肯定不想我哭的.肯定不想我摆着副臭脸,带着几个孩子,好像天塌了一样,好像”
小七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开始哽咽,没办法控制情绪。
“我舍不得他我好喜欢好喜欢他”
“他说我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好土啊这个.这个人.”
“我笑起来真好看么.我能不知道么笑声要么是擦玻璃要么和唐老鸭似的”
“一想到这个事.我感觉心都开始绞痛,有刀子捅进去搅来搅去的.”
三三零一反倒扶住了白子衿,她慌了神:“不说了,不说了不说了,我的错我的错”
把主母扶下去,罗伯特·唐宁收拾完俱乐部二楼的事务,回到灵堂来接待宾客——
——这位门徒已经十分成熟,虽然没有多少灵能天赋,在枪匠的指导下,他能独挡一面,是无名氏元老院的话事人。
他知道老师没死,但是此时此刻望见枪匠的灵堂,也有触景生情的意思。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老师来指导他,路要靠自己走。这么一通仪式办下来,江雪明和真死没有什么区别。
老师的社会身份死去了,和学生们的情谊突然停止了,所有的人情往来斩断了,树立起来的权威就像是神像的法身,变得灰飞烟灭。
这对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唐宁在无名氏的办公室呆了那么久,他知道元老院的席位有多么诱人,权力的滋味是多么甜美。
那是一种智人还处于裸猿时代,就刻在基因里的特性,猴子要成为猴王,男人要出人头地,要实现个人价值,要名扬天下。
最初枪匠老师把俱乐部的办公室让给唐宁的时候,他是受宠若惊,这好似一声惊雷,那么大的权力,老师是说放下就放下,一点犹豫都没有,和玩笑话似的。
无名氏的元老院作为傲狠明德的传声筒,好比一个上达天听的办事窗口,对于唐宁来讲,这是破坏力极强的工具,一旦用不好,他是要粉身碎骨的。
老师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能办好这些事,相信他能握紧这把剑。
事到如今,枪匠老师连最后的身份都丢掉了——
——这几年唐宁读了不少中文经典,用秘文书库里的哲学工具书来讲,老师对他而言就像传说中的仙人,似乎是真正走了一遍蜕化的道路,羽化登仙归隐闹市。从群众里来,回到群众里去。
到了客人们轮番告慰英灵的时刻,从无名氏的酒吧街升起一长串孔明灯。
唐宁要同门师弟哈斯本给加拉哈德的学生们准备座位,人实在太多太多,要从俱乐部往外排,往分星女士的旭日之屋,再到塑钢悬桥和广元路,从观星台往下看,男宾区和女宾区的候王亭门洞前,也有不少民众前来参加葬礼。
其中有乘客,也有普通人,酒吧街往五王议会的裙楼还能数清楚人数,各个战团的慰灵人代表,各个学派的人们,各个元老院的领袖百忙之中抽身赶来,有三百多位战友从世界各地聚集到此处,不在酒吧街和五王议会的无数人们,是数都数不清了,要共同见证一颗星辰熄灭的时刻。
早上九点四十分,葬礼开始之前,唐宁来到灵堂的电子墓碑旁,站在一道虚拟现实的投影形象边——
——那是枪匠全装上阵的模样,闪蝶衣和携行包,MOLLE装具和备弹匣爆弹一应俱全,面盔上依然是湛蓝的钢印,身侧有一头活灵活现的青金军犬,小橘陪在他身边,挂载有反装甲武器。
黑漆漆的墓碑之后是灵柩,灵柩里的骨灰,用破坏气氛的话来说,是傲狠明德亲爪塞进去的羊奶粉。
小罗伯特·唐宁先是朝墓碑鞠了一躬,然后回过身来,拘谨严肃的向宾客们低头弯腰行礼示意。
他捏着衣领麦,感觉口干舌燥,心中思绪万千。
“感谢各位来宾在百忙之中抽身前来参加恩师的葬礼。”
“我的名字叫罗伯特·唐宁,在无名氏的办公室工作,对于恩师在世界各地结交的朋友们并不了解,也没有什么可以讲的,恩师一直都不喜欢我说废话,在我的世界里,他总是皱着眉,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我开口念叨几句,他就会来指正我,告诉我该怎么想怎么做。只有在工作完成的时候,他才会开始赞许我,认可我”
“不好意思.”
唐宁捂着嘴,沉默了一会。
“我并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无名氏也一样,我们都照着枪匠老师的吩咐来办事,总是在听,总是在做事,很少很少开口讲话。”
“就像是一场格斗,一次摔跤。”
“他也会说,在放倒对手之前把嘴巴闭上,哪怕对手完全倒下了,也不要讲话,那只会让你消耗更多的氧气,肌肉开始松弛,战斗意志也会慢慢消失。”
“他就是这样的人,我很难去形容,我很难.”
唐宁挥了挥手,就此走下台,又慌张的回到台上,他就像个笨拙的小孩子,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各位来宾可以按照登记顺序上台,你可以去见枪匠最后一面,说点什么,说什么都好——你讨厌他,喜欢他,都可以都行,以后我们没有他了。”
第二位登台的人是杰森·梅根,带着灵体一起上来了。
温蒂·米尔斯跟在杰森身边,一起来到枪匠的虚拟投影身侧。
“这家伙总算死了。”杰森笑呵呵的说着:“你们看到刚才那个小鬼了吗?他好像要哭出来了!”
台下的客人们传出一阵混乱的喧闹声,有嘘声也有哄笑,有愤怒的战团官兵朝杰森比中指。
“我知道!我知道在这种场合抖机灵不礼貌。我明白!哦!哦哦哦!我记住你了!那个朝我做下流手势的家伙!”杰森挥着拳头比划几下:“咱俩事后去打一架!就我跟你!”
紧接着,这位喜剧演员开始尽情释放自己的艺术细胞。
“众所周知,我是个蓝石人,在我生命中最困惑,最艰难的时刻,他来到了我身边,这家伙傲慢无礼,强行撬开了我的心门。”
“我们是战友,关系还不错,每次我去搜寻线索的时候总得沾到屎味,谁让我倒霉呢?这个小帮手就把牙刷递给我,要我给点什么评价——我只能说他是个好人。”
“让我最心疼的事,应该是枪匠太太的眼泪,曾经我也失去过爱人,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能理解这种心情.”
杰森仰起头,垂下双手,似乎是生无可恋的样子。
“再见了!我的兄弟!再见了!再见了!”
“Amigo!绕了那么大一圈,我才遇见你,我不会哭的!”
“再见了!我的领袖!”
“我一直都很崇拜老师”丹尼尔面对宾客们的时候有些忸怩:“他总是批评我,我也接受批评,而且养成了这种习惯,批评总是会得罪人,会让人感觉自己受到了攻击,会挫败我的斗志。”
“他的教学风格就像是打架,总要有一方败下阵来。”
“直到有一天,老师和我说,他希望我能赢。”
“起初我去加拉哈德读书的时候.”
这是一位学生,一位普普通通的学子。
“我只听过枪匠的名字,在电视上,在网络新闻里见过他。”
“见到真人,我还不敢相信,就是很普通的感觉,他蓄起胡子以后像个流浪汉。”
“他总是没时间,在十几个班级之间奔波。”
“我还以为骑士战技是一门艺术课,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位任课老师看上去也不怎么走心,毕竟他那么忙.”
“可是他确实喊出了我的名字,那时候我惊呆了.”
“他是怎么记住这么多人的.”
“说起来我很愧疚”
这是一位战团的官兵,一位百夫长。
“无论是夺回赫拉克里斯,还是比奇郡的战斗里,我都没帮上忙,还能得到这枚勋章,能捡回这条命——这让我的良心倍感不安。”
“我记得他的模样,因为我们曾经同时躲在一辆装甲车里,他的面盔裂开,从里面淌出血来,当时我受伤了吗?我不清楚”
“枪匠把我护在身后,救了我第一次,后来在比奇郡的高地战斗里,我还不服气,想把这份恩情还回去,要报以颜色,我也要耍一回帅,结果差点把小命搭上。”
“能够活着回家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能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实在太好了”
“他是一位艺术家。这是我的专业领域,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
这是一位秘文书库的工作者,一位专攻六分仪相关的数据观测员,也是心理学家。
“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人格,这和他的成长环境有关,有许多强劲的外力让他拥有了一套坚硬的盔甲,这些特质是极具破坏力的,攻击性极强的。”
“但是我们熟悉的枪匠不是那个样子,给他做完初次测验之后,这种人格图形让我醉心其中,可惜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们失去了一位良师益友,但是他的模因已经在许多人身上生根发芽。”
“他有一句简短而有力的口头禅,我很喜欢——”
“——要还手。”
“联合国方面非常感谢江雪明先生为地下世界做出的卓越贡献。”
这是哲学家基金会的代表,也是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在深渊铁道的代表人员。
“对于维塔烙印带来的灾难,世卫和安理会一直都找不到行之有效的办法,这种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持续了一百年。在此之前,那是更加黑暗,更加残酷的野蛮世界。”
“我们曾经为地下世界的乘客们提供顾问,包括皇家空勤团的指导,现代武器,信息化战斗的综合训导,但是成效微乎其微,还可能因为各方面原因养育出恐怖的地区武装。”
“我们正处于一个难以越过的停滞时代,经济和科技的停滞,人文关怀的停滞,文明的停滞——我们难以飞上灿烂的天空,于是只能向大地索求。”
“十年前,战争再次成为萦绕在人类头顶的乌云,安理会方面再次认可了哲学家基金会的远见,这里是人类文明的保留地。”
“在智人历史的璀璨群星中,也应该有江雪明先生的一席之地,对地下世界的四万万居民来说,对全人类而言,我愿意以安理会的名义去申请这个诺贝尔和平奖”
“收!~什么诺贝尔和平奖?”傲狠明德爬上墓碑,把这位讲话人赶了下去:“硬气一点!叫小诺!以后要有个枪匠功勋章!”
BOSS驱离了地表世界的人,紧接着和各位来宾谈起葬礼的事。
“场面话我就不说了,开席之前还有几个事儿。”
“我对联合国没什么好感,因为《冠绝公约》不许我的战士们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们只能以轻步兵单位来对付怪物,是这样的时代,造就了枪匠的功绩。”
“他走了,就这么撒手人寰了,我很伤心——”
“——滚滚红尘里,我与很多智人打过交道,有很多英雄,有很多混蛋。”
“最开始,我还记得这小子和我讲过初心,他只是觉得,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公平的事,有人的儿女要被当做人肉卖掉,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觉得,这个事情不能这样,那么多人在索取,却很少有报偿,他认为这不对。”
“和你们如何答谢,如何感激没有直接联系,他就是这样木讷耿直的人,要做他认为对的事,必须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现在似乎是好起来了,他完成了使命。就像天上的星官,来到人间转了这么一圈,又回到了天上。”
从早上十点开始,到晚上十点。
葬礼终于结束,这种庄重肃穆的氛围就让它留在灵堂里。
俱乐部的二楼办公室里,几个缺德的亲属幸灾乐祸,看得乐不可支。
那杰森·梅根瞅见枪匠的学生们哭唧唧的模样,是站在知情人的角度无情嘲笑。再看九五二七作为主母,穿着丧服使劲拍腿跺地狂喜。
流星和唐宁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的啃披萨,准备听听接下来的客人要怎样真情流露。
这群乐子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躲在幕后干坏事的快感,江雪明马上要回家,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们感觉自己似乎在看一出黑色喜剧。
你好好琢磨一下,当你隔了俩礼拜,回到老家,突然看见父老乡亲们在沉重哀思,结果葬礼的墓碑上写着你的名字,大家还有模有样的往外捅词儿,虽然消费别人的情绪不太合适,但脸上还是会露出缺德笑容的。
就在这个时候——
——江雪明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你好,我是新来的心理医生。”
他穿着一身白西装,身高窜到了一百八十一公分,手指变得又细又长,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他戴着一副黑边方框眼镜,留了个和尚头,头发硬得像刺猬,两颊内凹营养不良。
“伍德·普拉克先生吩咐我,为白子衿女士做心理咨询,一周三次。”
他抱着病历单,肩膀依然像以前那样宽阔,骨架没有变大。
“您现在有空吗?”
一时间,好兄弟们都不说话了,他们抿着嘴,矮身越过雪明身侧,偷偷溜走了。
九五二七摘下了头纱,还有些不敢相信,她盯着雪明的眼睛。
“你是我老公?”
江雪明:“白子衿女士,你在说什么呢?你清醒一点.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这是我的行医资格证,叫我小张就可以了。”
“哟呵呵呵呵呵.”九五二七心里痒呀:“还带角色扮演的喔,哟呵呵呵呵呵”
“我还是那句话.”雪明话还没说完。
九五二七已经一个箭步冲锋抱住丈夫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减肥的吗?医生?”
雪明打开双臂,不敢去碰老婆:“这不是我的专业范畴,你该去问营养师。”
九五二七终于可以仰起头,把下巴枕在老公的胸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的!抱住你的时候我就心跳加速血压升高,我的身体就开始燃脂啦!~我认得你!绝不会认错的!我要补充营养呀!~”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挤开。
门外的哥几个尴尬的看着这一幕,他们都在偷听。
“我可以解释!”杰森·梅根立刻说:“你听!你听我解释!”
流星:“你听他解释!”
唐宁:“对呀!你听他解释!”
杰森:“我想呀,现在模仿枪匠的人那么多!万一你不是真的呢?”
文不才:“对呀对呀!”
维克托:“我的学生,这也是收集素材的一部分。”
雪明从办公桌下边拔枪,对着杰森结实的半狼肉身打出去十七发子弹,枪枪避开要害,全是区区皮肉伤。
一干人等抬着大厨子血淋淋的肉体下楼去,杰森是一边吐血一边点头肯定——
“——没错.没错是他。”
第十五章 小镇姑娘
“寂寞的夜,寂寞的你,深渊专列点歌台伴您身边。”
“这里是五王议会综合理事柜台主播王小美。”
“下一位点歌的朋友来自BH5015特快列车的乘客,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朋友互联网ID叫做[小机灵鬼福尔摩斯],为他的梦中情人点上一首《小镇姑娘》,音源来自华语R&B教父陶喆老师的SoulPower演唱会。”
“我记得这个ID已经不是第一回在总台点歌了。真是好久不见,也希望天下有情人能早成眷属。”
“读一下乘客留言——”
“——他说。”
“你总是在BH5014列车的四节十八号靠窗座位,我们一起经过站台的早餐店,一起看寥寥烟火,一起走万里山川,一起栽人间草木,在布伦威尔我是一个绿石人,一个花草匠,你是宠物店的荣誉店长,会和八哥斗嘴,会和混种斗枪。”
“每周六我能拥有十分钟的发车时间来看你,你却从来都没有发现来自隔壁车道的目光,同一个出发点,我们就沿着两条铁路去往不同的地方。”
“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偶尔来读一读我这本书呢?”
“王小美读到这条留言时真的有被感动到,之前在台北做主播时也有很多年轻人打来电话,甚至有跑到电台的相谈室要做感情咨询。”
“一段真挚又简单的爱情真的很不容易,两个素不相识,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能互相扶持着走完几年,甚至几十年,真的是世上最奇妙最梦幻的缘分。”
“也希望这位小机灵鬼福尔摩斯先生能早日得到艾琳女士的青睐。”
“《小镇姑娘》讲述的是一段时光流转物是人非的故事,要我们抓紧手边人,护好有情人,拥抱最重要的爱人,不要虚度光阴浪费生命。”
“多年以后陶喆老师已经从天王巨星变成了抽象艺人,自从父亲过世之后,陶喆老师的倒嗓问题让他的唱功有明显的退步,但是这一版本的《小镇姑娘》在当年的SoulPower/灵力演唱会来说,放眼全世界也是数一数二的LIVE表现,它的编曲水平,还有唱作人的状态都处在山花浪漫的巅峰时刻。”
“也要感谢科学技术的进步,可以让人类艺术史上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画面,通过电磁波保存下来,就好像看到人生中最美的瞬间,是一种神奇的保鲜技术,让我们同时活在过去、现代和未来。”
耳机线捅进收音机,白蓁蓁和政儿妹妹两个孩子共用一套耳机,这俩小鬼头坐在俱乐部三楼的沙发上,哥哥带着妹妹摇头晃脑的,跟着音乐哼唱着。
另一边,娱乐室的擂台上,两位兄长和父亲母亲进行着残酷的亲子活动。
九五二七握拳擦掌护具齐全。
再看另一边,老大江白哭丧着脸,被妈妈揍得脑瓜子嗡嗡的。
台下的江雪明依然在劝:“没必要别这样吧。”
“他是长子,得做个表率!正阳犯错了,他也有责任!这是家法!”小七不听劝,举着软趴趴的拳套,指向二娃:“宝!还敢说你爹坏话么?”
正阳看得小脸煞白,脑袋瓜叫蓝色的护具包裹住,一个劲的摇头:“不了不了不了,我再也不说爸爸坏话了!”
“他调皮捣蛋,妈!你揍我干嘛呀!~”大白摊手耸肩:“你要我来管教他,我哪儿管得住呀!”
“哥!你管我!你管管我!我听话的!”经过罗平安道长的教育,正阳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绝对听话!”
“这老弟逮着个蛤蟆都得攥出一把尿,昨天晚上还抓住安娜阿姨的尾巴,给人家打了个死结,他跑得快,我跟不上的呀!”大白委屈巴巴的。
“嘿!”小七听着拳头硬了,安娜是她牌桌上为数不多能暴打的对手,“你还敢去摸地龙的尾巴?你上来!”
“别别别别!别呀!别呀!~”正阳捂着脑袋跑到雪明身边:“爸爸救我!爸爸救我!~”
这个时候,雪明反而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他哭笑不得的看着老婆。
“你和他较什么劲”
“你和我叫什么劲!”正阳和一头树袋熊似的,抱着老爹的腿往上爬,身手十分利索,不过两三秒的功夫就爬到老爹的肩上,骑上雪明的脑袋,有几分狗仗人势的味道。
江雪明:“他打不过你,长大了都未必能打赢,而且他也有优点。”
江正阳:“我打不过你呀!但是我数学比你厉害!~”
“嘿!”小七火气上涌,当时SCK都冒出来了,气温跟着强烈的灵能潮汐降了两度。
“而且啊.”江雪明在擂台下拍了拍大娃的腿,“你也没必要揍大白,对不?”
“还是小张医生讲道理嗷!~”江白立刻调转阵营,只是他还没搞明白雪明的身份,这孩子傻乐呵呢——这几天有那么多“枪匠”跑到俱乐部里,他哪儿认得出谁是亲爹。
“接着揍吧,他脑子不太清醒。”雪明翻了个白眼,跑到裁判处敲钟:“第二回合,开打。”
小七骂道:“小王八蛋!那是你亲爹!你喊他什么?小张?”
伍德·普拉克交给江雪明的箱子里,关于心理医生这一栏,有一整套身份证件和行医执照。
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张从风]。
和小机灵鬼福尔摩斯一样,他来自布伦威尔,是十九区的一个普通人。
在他离开“老家”时,街坊们和这位平易近人的好邻居深情款款的道别,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在第一区找到合适的工作。
他有一位年事已高的母亲,有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家庭,在江雪明接走这个身份之前,这一切都是编排好了,通过维克托老师[地狱高速公路]的神力,布伦威尔的间歇泉小区,似乎真的有这么一户人家,在此地生活了三十六年。
哪怕顺着张从风的身世往布伦威尔查,也能查到他的入学证明,查到他的初中同学,查到这个腼腆到有些内向的男孩子,是如何一点点长大,如何一点点走到九界去,最终成为九五二七的心理咨询师。
“张医生!你今天练功了吗?”
流星表情暧昧古怪,到了三楼娱乐室,就准备和大哥打个招呼,这是兄弟俩多年以来的默契。
唯独这一次,江雪明没有回应,这个习惯得改改。
流星自讨没趣,看见嫂子在台上暴打小朋友,那拳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揍得大白东倒西歪的,他看得牙疼,终于走回水吧沙龙,来到蓁蓁和政儿身边。
“还记得一年前站在火车站,看着自己的悲剧演完,透过玻璃窗看见你的泪满面,那车头依然吐着烟!~”
他跟着两个小宝贝的节奏,是摇头晃脑的,逗得两个孩子笑呵呵的。
“我不明白!~不明白!~”
“为什么你不能放得开!~”
热情的红石人听不见耳机里的音乐,但是政儿身上传达出来的信息素和灵能反应,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提醒了流星,他马上跟着江政的拍子开口哼唱。
“我明白,我明白。”
“在我心中你永远存在,或许你会有一天怀念。”
“可是我已不在。”
流星的身子倾斜着,跟着歌词一路绕回雪明身前,仰着头颅,肢体柔韧性非常好,倒着看向大哥。
“可是我已不在!~哎哎哎!~哎!~”
雪明有点绷不住——
“——哈哈哈哈哈!”
流星:“哈哈哈哈哈哈!~”
雪明抬手打向老弟的肩,要他站直了说话。
流星应着这份力原地转了一圈,叉起腰神气活现的:“张从风!好名字呀!”
“又有新的说法了?”雪明好奇的问道。
流星比划手势,一会是四平八马武生亮相,一会是站樁架势形意拳法。
“龙从云!虎从风!”阿星嘟着嘴,表情严肃的打马虎眼:“要不我也改个名字?叫步惊云?”
“那不行。”雪明开起玩笑:“你没何润东那个颜艺,也没郭富城那个颜值,你不是不哭死神,你是乱哭死神。”
这个时候,从台上爆发出奶声奶气的战吼。
“来吧!我是不会认输的!”
大白一下子来了精神,似乎是见到偶像,突然士气沸腾,这小子不亲雪明,反倒是把流星当做榜样。
“无论遇见什么困难!我都不怕的噗哈!”
话还没说完,大白就被母亲击倒了!
小七一拳干倒了儿子,跑到拳台的铜铃猛敲十二下。
她举起双拳,发出兴奋的吼叫声,终于明白罗平安道长暴打小朋友的快感。
“呜呼!!!Yeah!赢了赢了!毫无悬念的!压倒性的胜利!”
雪明欲言又止:“她她.”
“她到底在得意什么?还有他.我这个大宝.他兴奋个什么?”
“他们为什么.”
太神秘了,雪明不懂。
优胜者小七把儿子抱起来猛亲,那是拳台上至高的侮辱仪式,也是母亲对儿子的爱意,她一个空翻落下来,把江白抱去医务室检查身体,这娱乐区也安静下来。
“来来来,明哥,好久没比划了,来练功来练功。”步流星利索的爬上拳台,拿到蓝方拳套护具。
“我现在是小张,你要殴打医务人员么?”江雪明拖住二娃的胳膊,就像是摆出法国军礼的姿势,还没开打就投降了。
“别呀!别呀!别这样呀!哎呀!~”步流星苦着脸:“别嘛!来嘛哥哥!~来嘛!~嫂子不会生气的!你老婆没那么可怕。”
“不是,我这才变回来几天”江雪明解释道:“你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没适应过来。”
步流星定睛一看——
——如今的江雪明已经蹿到了一百八十多公分,看体态确实有点营养不良。
雪明的身高本来只有一百七十二公分,这突然多出来的十厘米,分走了大量的肉身元质。
在尤克丽丽女士的帮助下,雪明重新拿回男身的时候,骨质在失重环境下发生了畸变,很难说这种过度生长是有益还是有害。原本他是灵肉合一的状态,这么一通操作下来,他确实是在小红书注销了自己的残疾军人证,但是现实社会里,这些突然多出来的骨头说不定保留着一些隐疾。
它的骨质密度肯定不如之前的肉身那样结实,突然增加的臂展也会影响整体平衡。
好比揉面团一样,原本的M尺寸的江雪明是一个矮墩墩,宽大的骨架撑起了一身强而有力的肌肉,现在这矮墩墩受了擀面杖的拉伸,这XL的身形浑身上下都不太对劲了。
他这几天去射击场训练,想把枪械捡起来,肌肉结构的变化让他的定位能力急剧下降,射击成绩甚至还不如杰森·梅根。
以前握枪的方式不能用在这幅身体上,他的手指变长了,手掌变得更宽了,抓握枪械时通过照门准心定位的程序也变得繁琐,要重新适应。原本可以收缩核心,与后坐力对抗,现在这些肌肉记忆全都不可靠了。
“嗨呀!坏!”流星嘴上这么说着,转念一想:“但是我可以帮你复健呀!来来来,别想偷懒嗷!”
“不合适吧?”江雪明瞅了瞅娱乐室里的孩子们:“你要在我小宝贝面前?和我比划两下?”
流星贱兮兮的笑着:“你怕丢脸呀?嘻嘻嘻嘻嘻!~”
“这是你说的哦。”江雪明把正阳放下,钻进围绳走向红方一角,把护具都穿上,他反复强调着:“这是你说的哦。”
流星舔舐着嘴唇,红石人好战的天性驱策着他,要他挑战强敌。
“来来来!来!你来和我打!”“先定好规则。”江雪明脱下拳头比划手势:“不许插眼,不许踢裆,不许攻击后脑,不许用魂威。”
流星:“来嘛!来嘛我知道!”
雪明重新穿戴拳套,朝儿子吆喝道:“打个铃!正阳!三分钟一回合!”
正阳屁颠屁颠的跑到裁判区,紧张的看着老爸,之前小宝贝也见过老爸和流星叔叔的擂台对打,从来都是老爸输多胜少。
雪明和流星在身高体重层面有巨大的差距,如果单论徒手格斗,根本就不是流星的对手。
“好了吗?”正阳问道:“要热身不?”
雪明:“不用。”
流星:“不用。”
无名氏的两位当家从来没有热身的习惯,雪明与阿星说过,歹徒不会等你热身。
叮叮叮叮叮——
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流星放下双拳亮出下巴,往明哥身前紧逼。他几乎在第一回合就准备结束战斗,这是阿星的作战习惯。
低垂的拳头会离开雪明的视线,这是一种高风险高回报的赌博式打法,能够把单纯的打击技变成投技,变成猜拳打法。
雪明不慌不忙让位给阿星,他的步子很稳,依然像以前一样,让出擂台中部,跨出步幅极大的移动意图,抱架严防死守。
流星要追拳,没有站稳就刺拳试探。
这拦路一捶擦过雪明的手臂,躲过去了。
再跟撑捶,流星确认了距离,也没有贸然逼进。
他的内心有种非常诡异的感觉,以往和明哥对打的经验都不管用了!
速度变得更快了!雪明的身高让他拥有了更广的视野,更大的步幅有了更强的移动力!
这连续几次撑捶的试探,要放在以前,早就是右手重炮轰上去了,可是阿星这一回却像是踢在铁板上,右手是闲的慌,根本就抬不起来。
雪明的右臂出现了六道鲜红的疤痕,是流星的测距刺拳割开了皮肤,但没有见血。
他一直都没有还手,只是继续迈步绕圈,只要流星启动,他就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从角落矮身下潜溜到另一边去。
第二轮试探刚开始,阿星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把雪明逼进另一角,再次看见下潜闪躲的意图时突然跟着矮下身。
他作着古怪的浮夸表情,像是要吓唬对手,嘟着嘴吹泡泡一样。
“嘟噜噜噜噜噜!~~~”
在刹那之间,这种怪声和表情都算一种精神污染,这招能让你的敌人产生“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的犹豫。
说时迟那时快——
——如此近的距离里,对于两人来说就像剪刀石头布的猜拳行为一样,是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的!
阿星打开两臂要搂抱,把雪明带到地上去!
只要能到达地面,他的体重会变成优势,优势会立刻变成胜势!
下一秒,流星狠狠的亲吻着擂台的地板。
他失去了这一秒的记忆,完全忘记过程,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啊咧?”
当他爬起来的时候,小腿和肝脏还在隐隐作痛。
那回声依然在娱乐室里来回传递,是他轰然倒地的那一刻传出的巨响。
“这招对我没用。”雪明脱了拳套,摇晃着手指,笑呵呵的说:“没用哦!~我是受过潘克拉辛教育的战士,没有用喔!”
“我怎么输的呀!”流星爬起来连连追问:“卧槽!卧槽!”
雪明翻下擂台,手机一直开着录像,丢到阿星手里,紧接着跑回医务室去看老婆孩子了。
流星捧着手机一通琢磨,这才发觉明哥的攻击方式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当他去阻截雪明,要打开双手去钳制低位目标的那一刻,发生了两件事。
明哥根本就没有完全矮下身,他的重心还处于中线,根本就没有主动失衡的意思。在流星开始布置进攻之前,雪明就已经开始撒网捞鱼了。
“那种距离也能反应过来吗?”
流星使劲挠头,无法想象雪明的反射神经,那是三十岁的反应能力吗?
在他主动搂抱的同时,一记狠厉的低位扫踢攻向了他的右腿,而且不露半身——
——这种动作幅度极小的低扫踢还夹带着两人的合力,产生了迎击效果。
在踢打流星的小腿制造失衡的一瞬间,雪明的右拳几乎同时落在流星的肚腹上,这一下子,流星就失去了意识,被手脚并用的合击制服了。
“这个平衡.”流星看见自己两眼上翻的画面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好离谱啊.”
正常来讲,拳手为了保证攻击的质量,在竞技体育的搏斗中只会调动一肢的力气,出一拳打一下,或者连续的出拳,而不是左右拳同时递出,这是人体的发力方式限制了拳手的技战术打法。
雪明刚才同时调度了右臂和右腿的力量,几乎是一心两用,把进攻路线分的明明白白,这对核心力量的考验,对平衡的把握,对技战术中布置进攻的思路有非常高的要求。
这十厘米的身高带给雪明更大的索敌范围,扫踢的动作就像是一条鞭子,那鞭绳的长度决定了踢腿的冲击力,同时还能带上拳击,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是流星的知识盲区。
雪明在射击方面需要重新适应这副肉身,但是在徒手格斗的领域里,他已经在王庭受过毒打,与流星不在一个世界。
“再来一回合!~明哥”
阿星大声喊道——
“——你喊谁?”雪明探出个脑袋。
流星立马改口——
“——张医生!张医生哎!我就不帮你复健了!你帮帮我嘛!别老是看嫂子呀!你看看我呀!~”
二楼的办公室落下一点灰尘。
是步流星轰然倒地时,把木板墙缝里的尘土震下来了。
唐宁捧着安娜的尾巴,急得满头是汗。
安娜面如死灰:“解不开吗?”
唐宁:“我已经在努力了”
安娜:“要不干脆割了?用万灵药补回去?”
“别呀,那么浪费.”唐宁突然一使劲。
安娜:“疼!疼疼疼!疼!哎疼!!!!!你轻点儿呀!”
办公室门外,红姐带着宾客来求见无名氏的话事人。
听见门里的动静,红姐满头雾水,没等客人们发问,
情商极高的红姐决定反客为主划清界限,她与几位客人彬彬有礼的问道。
“和一头地龙?他一直都玩这么大的吗?”
客人们立刻了然,有理有据的分析着。
“BOSS的安排都是有道理的。”
“我也毫无头绪.”
“哦或许是哭将军把这种礼仪传授给了唐宁先生?”
红姐马上顺其自然的接走客人,先去一楼候着,把问题丢给了别人,完全没打算为主顾说半句好话。
从正门钻进来两个黑漆漆的小伙。
红姐吓得当场掏枪——
——定睛一看,才知道是福亚尼尼和比利小子回来了。
“喔喔喔!喔!”比利高举双手:“别!是我呀!”
福亚尼尼:“红姐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红姐抱着枪,满脸疑惑:“我单知道福瑞控有传染的迹象,没想到你们跟着一个黑小伙干活,回来人种都变了”
“五十四区的太阳太毒辣了。”福亚尼尼吐着苦水:“这才半个月,我就晒成广州人了。”
往门外看,候王厅的前方,在喷泉广场立起了一座新的铜像。
BOSS抱着枪匠的骨灰盒,是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盒子放到铜像前的基座里。
在两百多人眼里,它伸出爪子,从骨灰盒里掏出一把羊奶粉来,狠狠的吃了一口枪匠的骨灰,为了讲完这个地狱笑话。
“这是祝福,嗯.”
“我和我最爱的乘客永远在一起。”
“还在旅途中奔波的人们,路上一直都有深渊专列电台的陪伴。”
“我是你们的好朋友,五王议会综合理事柜台主播王小美。”
“亚洲地区已经来到深夜十二点,往黄昏隘口更远的方向去,就有下一位主播继续为你们讲述新的故事。”
“这里有一条来自枪匠学徒的留言,他的名字叫比利·霍恩——在无名氏的工坊工作。”
“就用这位传奇人物的学徒带来的小故事,作为今天电台节目的谢幕甜点吧。”
“他说——”
“——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就像火车上的偶遇,总会有遗憾,总会有青春的不完美,从五十四区赶回九界第一区的旅途中也发生了这样的事。”
“为了不打扰好朋友的睡眠,我决定和福亚尼尼分开坐,来到另一节车厢,随便找了个位子。”
“又有一位陌生的姑娘找到座位,我和她肩并肩,谁都没有说话。”
“或许是无名氏的工匠证章让这姑娘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居然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
“来往的人那么多,旅人们穿行在车厢之间,路过时就会多看一眼,我却一动也不能动。”
“两个小时之后,她神色古怪的站起来,依然没有讲话,急匆匆的奔向远方,去往一个我从来都没听过,没见过的小镇。就此天各一方,总有一天会重新遇见。”
“亚洲的朋友们!我们明天再见!~”
“今天这个逼班就上到这里了,晚安玛卡巴卡!~”
第十六章 寂寞的季节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
九界车站多了圣诞的装饰,但是BOSS也不兴过这个洋节,只是九界总站需要多元文化,要把节庆的气氛带到元旦去。
雪明也慢慢接受了[张从风]这个名字,三个礼拜之后,人们都渐渐接受了这个新来的心理咨询师,红姐似乎看出点什么,但是没有明说——
——这位无名氏的管家婆有一对火眼金睛,九五二七是性烈如火的傲慢黄石人,要她来选丈夫,绝不会将就着找一个代替品。
所以红姐有此推论,这个经常和尾指混在一起,在疗养室替人看病疗伤的小张,身份肯定不简单。她隐隐能感觉到,枪匠没有死,而是通过另一种政治手段隐居幕后了。
在圣诞节期间,红姐负责张罗枪匠模仿秀的节目演出,她一直都在前台打理这些杂事,碰见组织交代来的任务时,她立刻意识到,无名氏的当家真的没有离开他们。
一个个千奇百怪的参赛选手来到JoeStar,这些李鬼遇见李逵,还能笑呵呵的开几句玩笑,互相比划比划,交流易容伪装Cosplay的心得,真正的江雪明只能尴尬的奉承几句,然后躲回俱乐部的疗养室里。
再到元旦的时候,大卫·维克托又大了一岁。
这一回维克托老师只收到了一份礼物,只有流星送来了一只烤乳猪,作为地表世界的土特产,是步美妈妈亲手为维克托先生烤制的新婚赠礼,它迟到了——因为维克托结婚的消息来得太快太急,没有时间好好准备。
在二零三三年的一月八日,小张医生按照排班表,惯常为无名氏的主母检查精神状态,做完心理咨询,回到一楼时就听见红石学派的开拓者团队要继续往西南方拓荒的消息。
无名氏的酒吧也变得冷清,不像前几日那样拥挤,这个时候雪明就开始兴奋,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独自享受寂寞和孤独的味道。
他去工坊看了一眼,福亚尼尼和比利依然在维护大卡车的底盘——
——这台车是雪明的心头肉,但是地下世界的道路交通实在太糟了,以前它作为重火力的运输手段,要征服各个城镇乡村的烂路,车辆的底盘也是最容易受损的地方。
制枪造械的整套工具依然留在原位,但是经过简单的封存,属于枪匠的台钳和车床已经上了一层油蜡,根据新闻社的说法,是准备和秘文书库一起,把枪匠的遗物当做文物来对待。要让后来的孩子们知道,人类的历史上有这么一位璀璨明星。
雪明只觉得可惜——
——那只是一套简简单单的工具,它本身没有多少价值,要硬说的话,几千年以后,某个普通家庭里的马桶也要变成文物。
“老师”福亚尼尼看见门口有人,一时恍惚:“哦哦哦哦张医生!”
雪明扮着一副布伦威尔当地的口音,夹着一些小舌音讲话:“你们还在工作是吧.我这几天一直都听见工坊里传出噪音。”
“是我们在干活,不好意思啊,张医生”福亚尼尼挠着头,把围裙给取下:“刚才我把你认成老师了。”
“哦。”雪明接着问:“我和他很像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福亚尼尼连忙解释道:“就刚才你靠在门边,探出半个脑袋来,老师以前也喜欢这么偷看我们。”
说到此处,福亚尼尼有些难为情。
“我和老师学机加工,他要手把手的教,他一离开工位,我和我大哥就开始偷懒,久而久之老师就喜欢偷偷来查岗,我们在做东西的时候,总会绷着一根弦——后来才知道,这是对我们好。”
“是这样呀。”雪明恍然大悟:“那我下次就直接闯进来了?”
“行。”福亚尼尼笑道:“你直接走进来就行,靠在门边怪吓人的。”
比利戴着放大镜,在钻床边对付零件,是聚精会神一丝不苟的。福亚尼尼不好去打扰大哥,于是把张医生拉到工坊旁边的锻造间。
“医生,你今天过来是找我俩有事?”
雪明直言不讳:“就是好奇,我是第一回来这个地方工作,以前都在布伦威尔的居民区里,没来过总站这么远的地方,这不是被工坊的噪音折磨了几天么?想看看是什么样子。”
“嘿嘿!哈哈哈哈”福亚尼尼讪笑道:“这也算噪音呀!你们做医生的就是敏感嗷!”
雪明:“这也敏感了?”
福亚尼尼:“嗨!太敏感了!以前我和老师一起做活,那是癫狂蝶圣教最猖獗的几年,战团的精英单位需要量身定做武器,工单一排就是半年,没有休假的,锻造炉都不停火的,动力锤和冲压机一直在工作,叮叮当当恐龙闶阆——老师就在这种环境里摆弄千分表,他好像完全听不见这些噪音。”
“我怎么和专业的工匠比呢?”雪明挥手,有几分求饶的意思。
福亚尼尼起初还有些怀疑,现在打消了这点怀疑,张从风医生和江雪明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这新来的心理咨询师整天都笑呵呵的,对人谈吐温柔和气,整个人就像一块软趴趴的天鹅绒。
“师娘最近.她精神状态怎么样?”福亚尼尼问起这个事。
雪明:“还有待观察。”
福亚尼尼:“不太好是吧我大哥的女朋友跑了,他都得伤心好久好久,师娘突然没了丈夫,她本来就癫——还望医生你照顾好她,老师的几个孩子已经没了爹,师娘不能出事。”
雪明想了想,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九五二七这一个多月爽死了,都不用出工,从九界往HK两头跑,要么在带崽,要么在打牌,晚上还偷偷把这个“心理咨询师”捞到五王议会的客房里,老夫老妻了还要玩点角色扮演,怪变态的。
“呃”雪明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
福亚尼尼看见医生的神色,紧张起来。
“张医生,是师娘的病情很严重么?你好像.”
“没什么,没事的。”雪明拍了拍福亚尼尼的肩:“放心,我一定尽力。”
听见医生的承诺,福亚尼尼就不再矫情,他兴高采烈的带着雪明往鱼塘去,“来,医生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鱼塘,有一个小工具房,那是雪明平时放渔具的地方。
福亚尼尼把小板凳搬出来,要雪明坐下。
“你不是好奇么,这以前是我们JoeStar的露营地,偶尔搞搞烧烤,我们那个大厨子杰森特别会做菜。就从老师的冰鲜箱子里捞东西,无论捞到什么品种的鱼,他都有不同的做法,可厉害了!”
“老师以前没事可干的时候,就是”
福亚尼尼一下子哽住了,脑子转过来,换了一种说法。
“就是没有任务嘛,癫狂蝶圣教的狗杂碎都要避避风头,他偶尔有几天假,他喜欢蹲在这个鱼塘边打拳热身,然后开始钓鱼。”
“BOSS费了老大力气,花了好多好多钱才搞出来这么一个鱼塘.”
福亚尼尼讲到此处,就不再说话了。
他撑着下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看着水下的淡水鱼,没了猎手,这些鱼儿长势喜人,绿油油的浮萍下边,是黑漆漆圆滚滚的鱼群。
“现在也没人来钓鱼了?”雪明问。
福亚尼尼平复好心情:“我是睹物思人有点想他。”
雪明:“那换个地方,去前台坐坐?”
“不了不了不了.”福亚尼尼连忙起身,把板凳收走,带回工具房里:“我还有活,我先回去,我先回去,张医生你自己逛吧——不好意思。”
腼腆的福亚尼尼委屈巴巴的,像是战败的将军。
“我不能看见你这张脸,还需要一点时间,我.我先去做活了。”
雪明跟在福亚尼尼身后,把板凳送回库房去:“有需要的话,可以来疗养室找我。”
和学徒告别,雪明接着往五王议会去,今天他还有几件事要办。
穿过观星台往客房的道路,他与红姐对视时互相点了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中。红姐立刻会意,扫了一眼雪明的体态,马上把疗养室的菜单换了——她知道大当家的需要什么,这几个月里,雪明又得开始重新练肉。
搭上电梯回到一楼综合理事柜台,雪明钻进人来人往的的队伍里,直朝[光辉道路]而去,要拿到新的辉石。
根据授石传统,与乔治·约书亚一战中,钢之心已经完全毁坏,枪匠也死了,这件首饰没有重铸的机会。要跟着枪匠一起盖棺埋土,回到灵翁的宝库里。
各个学派的招募人依然守在光辉道路的门廊两侧,与新来的灵能者们兜售一份美好前程。
轮到雪明的时候,大堂经理马库斯招手示意,要这位“新人”拿出身份卡和六分仪的盲文卡,去觐见灵翁阁下。
庭院里是五光八色的多棱晶体和石筑门廊,再次回到灵翁面前,江雪明看见那尊金银铜铁融合而成的神像变得栩栩如生。
灵翁目光炯炯,打量着来客。
“哦!~糟了!~”
江雪明:“怎么了?”
灵翁:“我他妈忘记给你新的护命符画设计图了。”
江雪明:“那我过几天再来?”
对江雪明的新身份,灵翁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这位顽皮的神祇是傲狠明德的左膀右臂,只是新年过后,这几天的灵能者数量暴增,要他为雪明的护命符想个花样,他是一点时间都没有,如此重要的事情,总得集中精力全神贯注来做。
“不必!”灵翁从珠宝堆里找到了合适的材料,“让我即兴发挥一下!”
这位工匠之神再次拿出六色魔方,把辉石属性认清——
“嗯嗯.”
“红石很喜欢你呀!~你是个热情勇敢的人!”
“蓝石也很喜欢你,你这家伙一肚子坏水,用脚趾头都能编织出狡诈机敏的计谋来。”
“绿石爱死你了!~小坏蛋!你充满了生命力!”
“黄石将你当做生命里的唯一,噢!你拥有非常强大的统率力。”
“黑石想吸干你!它说!站住别动!”
“白石依然对你提不起兴趣,你能量充沛电力十足。”
这六色魔方依然是一动也不动的,在江雪明手中,像是焊死了一样,完全拧不动。
灵翁摩挲着他的合金下巴:“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要选哪个呢?”
雪明干脆一用力——
——魔方跟着炸开,最后还是露出了其中的核心,一颗纯净无色的石头。
“是的!它依然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灵翁拿出八颗刚玉,整整八颗:“已经九年了,你又回到了我面前,你的元质似乎能承受功率更大的灵能放大器,让我们来试试吧!”
“行至深广的岩洞,有发辫秀美的仙女。”
“她就在你眼前——”
“——炉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四处飘拂着。”
从灵翁的喉舌中冲出一股炙热的烈焰,与最初钢之心的冷锻手法不同,这次要进行热处理。
宝石首饰中冲出一长串形制各异的废料,摘除了基座上的石头以后,它们要接受火焰的考验,各种各样的合金开始发黑发红,被灵翁强劲的灵能束缚在一团看不见的烘炉中。
“劈开雪松,劈开桧柏,香气弥漫在整座岛屿间。”
灵翁一抖手,那臂膀就发出清澈的铃响。
“仙女在歌唱,亮开舒甜的嗓,她来回走动,沿着织机,用金梭纺布。”
“洞穴四处都是葱郁的树林,树上筑飞鸟的巢,洞边爬青藤的枝。”
“挂起甜美的葡萄!吐出闪亮的净水!”
八颗无色透明的刚玉整整齐齐排列在金灿灿的高温钢丝前。
就像是一台纺布机,钢铁不断的嵌合编织,夹层包裹着这些宝石。
“临来的神明,见后也会赞赏,悦满胸怀”
说完祝词,唱完诗歌。
一捧凉水泼洒在钢铁上,蒸腾起来的雾气立刻在光辉道路的花园中绽放出灿烂的幻光。
雪明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这是我的护命符?”
灵翁捧住这八颗辉石首饰,它们整整齐齐悬浮成一线,像八枚粗大的顶针,照着雪明的指头尺寸来做,看不见任何宝石。
刚玉被紧紧包裹在戒指里,没有任何光发出来。
“试试。”
这些戒指长得也太奇怪了,雪明很是纳闷。
他伸出双手,穿过指环,手上就多了两处亮晶晶的白钢。
“有没有感觉到变化?”灵翁抬起两片铜色眉毛,神情得意。
雪明:“呃好像和以前差不多?”
它们似乎和钢之心的效能一样,能让人保持平静。
“差不多就对了。无色石就是这个效果。”灵翁一本正经解释道:“你还指望它有什么其他花活么?”
雪明举起左手:“这四个是要给小七,对吧?”
灵翁:“是的,你们牵手往前走的时候,也是你的右手牵她的左手。”
雪明:“还有别的东西吗?”
灵翁:“握拳,不要两只拳头一起.卧槽!”
话音未落——
——雪明已经握紧了双拳。
伴随着潘克拉辛战技的高亢咆哮,夜莺的歌声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八颗护命符组成的灵能放大器跟随握拳动作撞击在一起,似乎变成了磁铁,让这些相对独立的戒指紧紧吸附于一处,变成了结实的钢铁指虎。
庭院里的门洞石梁炸开一道道粗粝的刻痕,那是潘克拉辛的声波攻击震碎了石砖。
近在咫尺的灵翁首当其冲,他松散的金属假身发出一阵阵尖锐刺耳的爆鸣声。
生长在光辉道路里的晶体岩块也跟着遭了殃,在这绝强的灵能冲击中难以幸免,两团紫红色的晶矿被这霸道的灵能潮汐拦腰截断,潘克拉辛造成的伤痕是光滑如镜。
直到数秒之后,雪明的右臂落下来布料和肉块,左臂掉了两根手指,一时间血流如注。
灵翁被打得东倒西歪,连忙飘去外边找马库斯要了一瓶万灵药,回来给雪明治伤。
“啧”雪明不知道说什么好。
灵翁:“你别急!”
雪明:“你说晚了。”
灵翁:“你别急呀!”
雪明:“就是你说晚了!我怎么知道这玩意劲儿这么大!”
灵翁:“你别急啊!”
雪明:“我要戴八个你也没阻拦我呀!还搁这握拳握拳握拳握拳,就喜欢搞仪式说谜语,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这下好了,我就听懂握拳了。”
灵翁把这小子的指头给接回去,最后还是认错了。
“我的我的.”
第十七章 午间小憩
拿到辉石之后,雪明要去做另一件事。
加拉哈德有一位老师需要心理咨询,恰好也是蓝石愚人坊在农历新年之前开展博会的时候。他得赶往巴拉松把这两件事办妥。
说起这个展博会,就有点讲究了。
每个季度,来自世界各地的灵媒商人会赶往巴拉松,无论是有头有脸的灵能者,还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人,只要手上有点绝活,能制造出灵媒道具的能人异士,都可以在巴拉松展示自己的宝物。
那网络里的拍卖行听过么?大抵就是修仙门派之间献出宝物待价而沽的场景。
不过咱们这个展博会没有夺宝杀人的桥段,也没有拍卖叫价的环节,因为万用的灵媒道具很少很少——像辉石首饰这类物品,对普通人来说就是美丽废物,拿到了不会用也是白搭。
乔治·约书亚曾经拥有一头[仁心飞蛇]的遗骸当做咸鱼翻身的资本,就有不少龙类的灵媒物料送到巴拉松展博会来卖,像他手中第二印的灭灵弹药,则是非常厉害的万用灵媒。能让灵能者失去灵能庇佑的道具,到哪里都是管制品紧俏货,像小兄弟会产出的致幻剂也是如此。
除了灵媒道具以外,愚人坊主办的展博会,还包含了一部分军售内容。
地下世界的绝大部分地区虽然通商,但是枪械和弹药相关的生意很难做,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管控标准,灵灾浓度极高的地区,人们的精神状态也不一样,不允许持枪。灾兽泛滥的地区则要宽松得多,因为民兵需要大量枪支弹药来保护人民。
展博会就成了一个非常棒的窗口,用来展示各个地方的军品新货。各个地方的战团可以派出采购代表,来巴拉松看看其他区域的兄弟姐妹又发明了什么厉害的武器。都是货到付款童叟无欺。
加上近几年癫狂蝶圣教在无名氏的欺凌下逐渐退潮,月神杯的俱乐部们抬起头来,参赛人数越来越多,对军品的需求自然是水涨船高,不光是俱乐部的经理会跑来参加展博会,对月神杯感兴趣的年轻人绝不会错过这场盛会——就和凡俗世界里的游戏展一样,大到武器公司的新产品,小到个人枪匠刀匠的订制货。这些冷冰冰亮晶晶的玩意就是年轻人眼里的玩具。
雪明这回去巴拉松主要是为了给人看病,展博会相关的内容倒是其次。在远征的那几年,他很少有时间跑回巴拉松,也会挂着直播区,在主播的带领下看看这些展位里的武装。
枪匠和这些武器公司的设计师走得非常近,做完景光和狄娃娜等等一系列文宇武寰的装备以后,他深知9*39弹药这个平台的短板,这种弹药的产能不高,各个地区很难买到,保有率很低。
再过七个月,就得动身前往香巴拉,他要多逛逛展博会,去思考自己的下一件武器该如何设计。
搭上城际特快列车,他打开手机时,看见一个个陌生的APP,还有陌生的联系人。
微信工具和推特好友大多都是他不认识的人,也是[张从风]接治过的病人,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他必须重新认识步流星,重新与银贝利的莱斯利搭上线。
换到影子系统里,只有一份便签备忘录——
——这份备忘录中,有佩莱里尼·图昂的口供,是维克托老师从这鹰隼的颅脑中取来的珍贵情报。
佩莱里尼这家伙非常机灵,作为长生不老的人,他和维克托老师一样,学会了如何给大脑里的重要信息分区,而且比维克托更厉害,这家伙能够使用催眠术,给这些资料柜上锁。
在晨光县的战斗中,佩莱里尼失去意识之前,与永生者联盟的其他成员没有多少联络,因为不需要调度这部分的记忆,就一并锁上了。
万幸的是,还有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资料,佩莱里尼必须和这两人保持联络。
其中一位,真名叫做法依·佛罗莎琳,也就是[FF]。
通过地狱高速公路的解读,维克托老师能直接将佩莱里尼脑中的人像画出来,这个姑娘有一头棕红色的头发,身材匀称,体长约一百七十二公分。也是一直躲藏在比利身边的那个“小女友”,她通过靠近比利·霍恩的方式,来到凡俗世界,试图接近江雪明的孩子,了解江雪明的家庭,甚至前往小七的老家,找到了陶河镇。
可是FF没有机会进行下一步动作,在江雪明以枪匠和战王的身份执行远征任务的时候,哲学家基金会一直盯着英雄的家庭,天枢有世界上最厉害的情报组织,这个对灵类特攻的事务局与深渊铁道同为国安属下的姐妹单位。
FF害怕阳光,在如此强烈的太阳照射下,她几乎无所遁形,只能远远的观望,并且为佩莱里尼送去那些威胁江雪明的小礼物。
哪怕在HK,她也没办法动手,白石元老院属下快刀的兄弟们带着青金的军犬在步美的家宅附近巡逻,孩子们所就读的幼儿园也被保护得很好,一旦FF暴露,等待她的将是特区的军队和地下世界的精锐特警联合抓捕。
将士要出门去远征,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家人安全,这是傲狠明德和哲学家基金会都明白都清楚的道理。HK离九界只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法依·佛罗莎琳能带回来孩子们的家庭作业,能在幼儿园老师头上薅几根头发,能把九五二七的座驾轮毂钢印给扒下,就已经是极限了,她只能做这么多。
比利·霍恩对这一切还不知情,永生者们已经知道佩莱里尼落网,但是依然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招没招,招了几个人也不清楚,这些信息大抵是不会告诉比利这个边缘人的,免得打草惊蛇。
还有一个陌生的代号,也是佩莱里尼脑子里,对于永生者会盟来说算绝对核心的人物。
这位点子王的所有行动都要告诉头领,也就是永生者联盟的[BOSS]——
——只有一个代号,会盟的其他人称头领为[犹大],是整个会盟中权力最大的人。
正如圣经里描述的,犹大为了银币将耶稣出卖,永生者联盟也使用混沌之卵和圣血这些钱币,将傲狠明德这头开拓土地的凶兽狠狠的出卖。
他们的光之翼分作不同的教派,变成不同城市中散播邪信的教祖教宗。
并非所有癫狂蝶圣教都是永生者的手笔,但是能够扩大规模,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一般都有光之翼在操持人肉生意。
劳伦斯·麦迪逊这种借壳上市的领袖,得到了羽蛇化身的圣血。
康雀·强尼这种铁道公司跳槽过来的人才,得到了游隼化身的圣血。
其他大大小小的零号站台,如果有光之翼在把控全局,他们身上的血大多来自永生者,有仙丹加持的强劲敌人,一般负责人口在七十万以上,拥有多个卫星乡镇的地区。
没有仙丹加持的光之翼,只能去黑暗无光的地区执宰教派散播邪信。
这些五花八门的教义最终都会变成血淋淋的生意,只有教徒信这套规则,教祖们一般都是不信的,他们也遵从永生者的命令,都是为了组织搞钱。
钱币则是永生者们通向幸福安稳平淡的捷径。可以买来自由,可以买来军队,可以买来长久的优渥生活,可以持续的保护他们,继续购买一个又一个替死鬼的命。
狡诈多疑的佩莱里尼是难以追踪的泥鳅,是犹大的小帮工。
乔治·约书亚是通向铁道的桥梁,将光之翼散播到地下世界的多个渠道商之一,算是比较大胆的那个,是难以杀死臭虫,是剁不碎的筋头巴脑。
FF是善于藏身的侦查员,可以深入敌后去搜集必要的情报。
而金康泰是一剂迷魂药,是首领养育的死士,永生者队伍中为数不多的不怕死的人——
——犹大是永生者联盟里最会做人肉生意的那一个,这位领袖可能没有什么战斗能力,没有什么灵能天赋,或许就是一个普通人。
在佩莱里尼的记忆里,干活的人从来都不是犹大,但是犹大知道该让谁去干什么活,让合适的人在合适的岗位上发光发热,这些特质和傲狠明德的六分仪非常相似。
他的具体形象,就是一个身材普普通通,不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褐肤黑发男性。从来不会在会盟成员面前暴露真正的魂威力量,没人知道犹大的能力是什么。哪怕是佩莱里尼这位智将(上两个时代版本依然好用),也得不到犹大的信任——在首领眼中,大部分会盟成员都是可以代替的工具,不值得信任。
永生者联盟的会员们按照犹大的意愿做事,深信这位领袖能够带领他们一直活下去。大富大贵快活逍遥的活几千年,活到人类文明飞上宇宙,重新认可永生者群体的优越性,认可永生者的基因,认可肉食主义。
这群恐怖分子把维塔烙印当做一种好用的敛财工具,对于他们来说,恐怖的混沌之卵只不过是一种灵能道具,它可以变成加密通信的媒介,也可以变成授血怪物的可靠心脏,变成赐给光之翼的礼品,购买他们的生命。
哪怕是傲狠明德的万灵药,在永生者眼里也是一种好用的筹码。
这更像是资本主义在地下世界实体化之后的血肉傀儡,围绕着各种各样的钱币,永生者能把这套规则玩出花来。只不过这一回傲狠明德的智库打造的全新系统,一套新的顶层设计制造的暴力机关,让资本主义的软弱性暴露出来。
这些长生不老的人不得不暂避锋芒,要等待无名氏和众妙之门重新遁入历史的长河,他们才有机会从香巴拉回到铁道诸城。
除了这两个人,秘文书库另外发送了一份报告——
——关于神道城,焚风的部分背景核查已经有了初步结果。
根据流星的描述,以及维克托对流星心像风景的描绘,焚风的魂威能说明很多事。
那是一头与猫头鹰类似的猛禽,魂威的形态很特殊,由于靠近海姆冥界,让焚风的魂威拥有了这种掌形羽毛掩住面目的奇怪外貌。
焚风战团在成为师团编制之前,这位年轻的战团领袖和永生者有所接触,在佩莱里尼脑内的档案库里验证了这一点。
在五六十年前,焚风和永生者的会盟成员谈了一笔生意。
这位热烈的红石人希望得到一条捷径的帮助,对抗癫狂蝶圣教和TD地区的天灾人祸,永生者看不起这个小子,只给了焚风圣血,没有送仙丹——因为TD地区没有太阳,永生者们认为这是一片不具备多少价值的土地,无论是它艰险恐怖的开采环境,或是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怪异环境,这些会员只给了焚风一点血。
就是这一点血,让焚风拥有了魂威,最后促成了神道城的诞生。
再后来,佩莱里尼根本就不知道神道城如今演化成了什么模样,由于位置的特殊性,永生者没胆子频繁的越过九界总站前往大东北,枪匠和哭将军在神道城吃瘪的现象,被他们视做英雄迟暮的错觉——似乎认为无名氏不像六年之前那样强大,就贸然让佩莱里尼做出了下一步行动。
了解到这一切之后,雪明心里有了底——
——这群人并不是什么失去理智的怪物,就和目前接触到的几位永生者一样,无论是佩莱里尼还是乔治·约书亚,他们非常惜命,除了那个前来总站刺杀小七的韩裔金康泰以外,这些披着人皮的食人魔拥有非常强的求生意志。
此行之后,他要找个机会重回死偶机关,他的潘克拉辛是杀死这些怪物的独门利器。可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声波拳法实在霸道,几乎只能当做最后一击来用,挂着万灵药当吊瓶战神都不好使,新长出来的血肉根本就没办法据枪精瞄,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血肉成泥的新手臂。
希望展博会能有所收获吧——雪明这么想着,离开手机的影子系统。
回到这个病人身上来,此行张从风医生要为加拉哈德的一个老师看病,这位老师有严重的弹震症,也是枪匠死后转正的骑士战技授课人。
他的名字我们都听过,曾经在黑德兰皇家大酒店被大姐大暴打的那位大哥哥。
他叫北辰,也是洪门会盟的成员之一,当初犯事进了黑德兰,是红石人的民兵出身,为了给三合会组织的老大顶罪,这位洪门分属帮派里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的双花红棍主动投案,跑到黑德兰度假了。
这事儿后来翻案,元凶进来坐牢,北辰就得出来再就业,重新参加了红石人的战团,曾经与枪匠是并肩作战的战友,顺着这条路径去了[快刀],从红石人变成了白石人,也和曾经的洪门会盟断了联系,算是洗白上岸了。
不过连年的征战让他的精神状态饱受折磨,有了弹震症——
——这个词儿可能有点陌生,其实翻译过来就叫PTSD。
这位退养到二线的战团官兵回加拉哈德投简历,成了骑士战技的助教之一,后来技艺精进,在枪匠忙碌的时候,他就是低年级学生的班主任。
第十八章 遥远的旅行
“张医生,不好意思啊。”
北辰如今是一副胡子邋遢的模样,他捧着雪明的双臂,在大贝克体育场里,要把医生引去另一侧候着。
“这不马上寒假,展博会之前,还有几句话和学生们交代,张医生您要不嫌弃,在旁边候我一会儿?”
雪明点了点头,抱着病历,跟着孩子们一起坐在草坪上。
这位骑士战技的授课老师拨弄开唐装,卷起袖子,把投影仪推了过来。
看得出来,北辰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从一线退下来以后,精神疾病一直在折磨他,这是一种脑部的病理特征,不是什么心情不好,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孩子们!今天老师得和你们讲个事儿!”
北辰大声喝道。
“不练功,不跑圈,不做体能训练,咱们也不进超市,不背书不讲六艺啦!”
“就说说我的故事,说说我脑子里的这个病啊,是怎么来的。”
坐在草坪上的学生们大多抱着膝盖,一言不发,看着这个邋遢的中年阿叔,看着他们的班主任。
北辰打开投影幕布下的置物格,从里面挑挑拣拣,选出一个落灰的U盘,U盘是贴在一个文件袋上的,正是UB503高地的作战记录——这也是北辰与枪匠并肩作战的回忆。
他一直都没有勇气重新打开这个黄色文件袋,不敢再看一眼。
今天医生来了,有这么一道保险在,他得证明证明自己,他是快刀的战士,是勇敢的红石人,勇气被摧毁之后,依然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要挑战病魔。
“二零二九年十月十日,这是三十七区的大喜日子!”
“恰如烈日穿空,好比晴天霹雳。”
“我作为快刀特勤兵团战斗连的一员,和一百一十九位兄弟,来到云梦泽这座城市,来到UB503高地支援无名氏。”
“敌人拥有十二个战帮,三万一千六百多位战斗人员,后勤队伍和兵工厂难以计数,这座易守难攻的高地是铁打的瓮城,零号站台就矗立在UB503高地金克木所。三十七区原本属于绿石人,也有我的中国同胞,最早来到此处拓荒的就是一群辛勤的,热爱种地的中国人。”
“无名氏的上一次开始联合行动是从春季开始,这场持久的拉锯战将三十六区,三十一区,十七区的诸多战帮余孽赶到了这里。他们试图重新集结部队,吸纳窜逃之敌的力量,重新聚在一处与无名氏作决战。”
“知道了前情的同学,应该明白这是一场怎样艰难的战斗。”
“我们的无名氏没办法进行空降斩首,敌人的防卫力量都是有备而来,如果不能拿下UB503高地,三十七区或许会爆发难以想象的灵灾,化身蝶会再一次降临这片土地,大地破碎山河动荡,从无尽的深渊之底伸出原初之种的触须。”
“当时情况紧急,快刀与众妙之门联络,要往前线投送特勤战斗连的时候,在云梦泽的客运站,有癫狂蝶圣教的战帮余孽在此埋伏。连长立刻指挥各个班组展开战斗,然而敌众我寡,以巨大的牺牲换来战帮的一千两百余伤亡,最终成功突围。我们抵达UB503高地时,一百二十人的战斗连只剩下十六人,而且弹尽粮绝。”
战斗记录在投影仪上映出血红的穹顶,那氤氲的鲜红雾气和炮火狼烟,跟着汹涌的热气冲上天。
“当我见到枪匠时,他失了一条手臂,一条腿,瞎了一只眼。”
“我没有把连长带来,也没有把万灵药带来,只带了十五个弟兄来。枪匠的伤势需要紧急救治,金克木所的防守任务至关重要,这里是三路交汇之处,如果能坚守到格里芬战团的战友前来支援,一定能扭转局势。”
“可是癫狂蝶没有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在UB503高地的西北面坡道,从101哨所到103哨所之间,横跨一千八百米的战线,已经没有人了。”
“我们感到绝望,因为盘踞在零号站台的敌人最少还有四千余,在云梦泽首府中等待癫狂蝶圣教调令的零散战帮还有一万四千余,他们分布在高地周边的农庄田野,在山林隧道里清查深渊铁道的战士,此前来自白孔雀战团的四百多位战士已经全部战死。”
“这令我十分愤怒,我认为战团里肯定出了内鬼,肯定是白孔雀战团的官将心怀鬼胎,出卖了这些战士。可是枪匠没有多说什么——”
“——他与我交代完敌情,开始发派任务,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他的臂膀和腿没有办法得到治疗,只靠一只眼睛也没办法瞄准,要打退前后夹攻的敌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我们.”
从投影仪中传出连绵不断的炮火声,惨叫声和炮弹低空飞过的啸响。
“我们胜利了,我们最终会胜利,我活着从UB503回来了。”
“计划是这样的,从十月十日凌晨两点开始,格里芬战团的特情队伍派出观测气球作为诱饵弹,无人机投弹扰袭山脚山腰的敌众,与我们电台保持联络。”
“枪匠此回和白孔雀战团的将士作为先锋兵深入敌后,其他无名氏在得知先头部队全灭的情况下不敢贸然救援,快刀就是无名氏的敢死队,我们的任务便是来到无名氏身边,保证他们能够继续完成作战任务。”
“在三点十五分,敌众发起了第一轮抢山冲锋,我与其他兄弟和占据103哨所的八座机枪塔,用防御工事尽量拖延时间。可是敌人有投弹无人机,快刀发生伤亡的那一刻,枪匠在八百米范围内的兵站往返,协同我连用黑索金炸药,用手榴弹等等投掷物击退了这一波攻势。”
“在三点三十分前后,敌众继续抢山进逼,约有一百四十余人作为先头部队,三百余人在队列后方观望。”
“我连退缩防卫圈,把103哨所让出,并且设置炸弹炸伤炸死敌人八十余。防卫圈往101哨所范围缩小时,我连只剩最后六人。”
“金克木所的水塔和兵营,发电站三类主要设施,水塔与兵营已经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中坍塌,最后只剩下发电站的部分建筑可以当做掩体。”
“三点四十五分时,枪匠的电台传来消息,格里芬战团主力已经进城,但没有多余的装甲力量支援UB503高地,在云梦泽的电影工厂有一处四十米高的岩壁可以架设炮击阵地。”
“同时五十分起,我作为观测员注意到零号站台方向已经有小股战帮敌人向发电站方向驱车驶来,要把我们包围。”
“枪匠当机立断,要炮兵阵地往发电站开炮——所用弹种,所在坐标,所用风偏数据,射高射程说明完毕之后,我们就开始和敌人赌命。”
“四点整,有四百余敌人包围发电站,这一次命赌赢了。”
“四点十分整,我与枪匠,还有最后五位战友挖掘防御工事,耗时二十六分,以发电站的一号车间到排空的废液池造出两条掩体,紧接着枪匠呼叫第二轮炮击。”
“四点十五分,发电站残余的敌人武装清剿完毕,第二次我们也赌赢了。”
“临近四点四十八分,敌人似乎重新修正士气,在此前后合拢——不计代价的要把发电站拿下,枪匠再次呼叫炮击。”
“到早上六点时,我们赌了六次命,每次都得赢,每次都是赢。”
“六点零一分,我们才知道炮击阵地已经同时拿下市政厅的抵抗力量,先头部队抵达UB503高地,我和其他五位幸存者,还有枪匠活了下来。”
说到此处,荧幕里长达三个小时的保卫战才刚刚开始。
北辰和学生们坐在一起,看着这场艰苦卓绝的残酷“电影”,这些事情似乎离这些孩子很远很远。
“回到城市的医院里,枪匠第一时间来看望我,我不记得身上有多少弹片,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甚至有些迷茫,好像一晚上,快刀的战斗连就全军覆没了。”
“为什么我要来这里打这场仗?我不知道,我甚至没来得及细想。”
“医院被伤患挤爆了,走廊里,地板上到处都是人,有普通人,也有投降的战帮爪牙。”
“有好多好多孩子,好多好多孩子.”
“癫狂蝶圣教的畜牲们面对战团,就把儿童和妇女当做肉盾,在大难临头之前,还要拉上一两个无辜的市民垫背。”
“我看到同个病房隔壁床位,和你们一般大的孩子们,四个五个挤在一张床铺上。他们身上都是血。”
“万灵药和白夫人制品不够用的,根本就不够,哪怕是普通的药物也不够了。”
“在白孔雀战团到来之前,城市似乎就遭受了UB503高地的示警炮击,要人们恐惧,要普通人明白这地方谁说了算,要无辜的群众把战团赶走——从病房往外看,对街的足浴城已经完全垮塌,城市有个地标建筑,叫鲁迅广场,那里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们。”
“每次想到这一切,今天再看一眼这人间地狱”
北辰的双手颤抖着,在巴拉松这种灵灾浓度极低的地区,他也开始产生维塔烙印的过敏症状,这是弹震症带来的并发症,他的癫狂指数在迅速上升,即将被恐惧支配。
咔哒——
江雪明关闭了投影仪。
“为什么关掉了!?为什么?!”北辰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的两眼通红:“为什么?医生!你干什么呀!”
江雪明:“反复接触这些痛苦的回忆不能让伱脱敏,这不是科学的治疗方法,这种方式行之无效——北辰大哥。”
“我就想让这些孩子们记住!我怕他们忘了!”北辰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开始歇斯底里:“我怕他们忘了.我怕.我害怕.”
江雪明:“我可以继续播放这段作战记录,但是你不能看。”
“我就想战胜它!我.”北辰的嘴角淌下口水,他的面部不受控制的抽搐着:“我我不想输给自己.我.枪匠现在死了,你让我怎么办呢我不可能不去碰枪,我不可能的”
“一个连枪弹都不敢碰的人我怎么”
江雪明从投影仪柜子里找到一把木头做的玩具枪,丢到北辰怀里。
那玩意在北辰眼中就像一条毒蛇,他吓得往后爬了几米,怀里好像有一块滚烫的薪炭,离学生们远一些,终于落下不争气的眼泪。
江雪明把北辰扶起,一开始还扶不动,后来干脆拽着这位班主任的咯吱窝,拖到体育场的观众席去。他给北辰送去一瓶水,紧接着回到投影仪旁,和孩子们问起这个事。
“老师经常这样吗?”
有个胆大的男孩应道:“不是的喔!我第一次看见老师这样,他平时很精神的!”
这是北辰第一次在学生们面前露出软肋,他有一部分灵魂永远留在了三十七区的云梦泽首府,永远留在那片土地上了。
对于江雪明来说,这场战斗只是远征途中大大小小战事中的一笔,由于肩上的使命太重太重,他绝没有像北辰这样患弹震症的顾虑——这路上的艰难险阻他都必须去面对,哪怕战死。
回到北辰身边时,雪明拿出这大哥往年的病历,一页页慢慢翻看。这些年里,北辰的心理咨询做了不少,也有断断续续的药物治疗,但是收效甚微。
这汉子一直都没结婚,从黑德兰出狱以后,没有去车站的人事部转业的意思,而是直接投入了战斗中。
“大哥,你是战斗英雄。”江雪明淡淡的说着过去的事:“你有云梦泽执政官亲手颁发的神鹿勋章——放在凡俗世界也是一等功。”
“我知道”北辰的情绪平静了不少,他呆呆的看着远方,“拿战友的命换来的嘛”
江雪明:“别这么想,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在出发时快刀战斗连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无名氏也是这样。”
北辰:“.”
江雪明:“我明白这三言两语肯定唠不到你心里去,靠谈话就能把病治好了,还要医生干什么呢?对吧?”
北辰:“.”
江雪明:“我们来找找症结所在吧,是UB503高地的险恶环境让你感到恐惧吗?”
北辰:“都有.”
江雪明:“在短时间内,你身边死去的人太多了,不光是肉体上的伤害,还有大部分的精神伤害来自灵能反应,这些灵体在离开肉身的时候,会创造特殊的灵压环境,是这些生命的逝去让你感到恐惧吗?你的意志不够坚定?”
北辰:“都有的都有”
江雪明:“后来在城市里,接受治疗的时候,你的所听所见,在你身边的遇难者,死去的人们,医院走廊里无药可医的伤者,这些触动了你?”
北辰点了点头:“都有吧都有”
江雪明:“还有一个事,就是孩子们,你现在的生活节奏和你的精神状态错开了。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你不应该继续待在加拉哈德任教,一切有关于作战技能的教习都会让你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服役的时光——原本我以为你不会继任枪炮武术有关的课程。”
“我不想辞职”北辰立刻解释道:“我不想的.我不想.”
这位战士回到九界之后,与快刀的其他战友接触过,他也见过那些患有心理疾病的同僚,这种折磨要持续一生,骨肉易愈心伤难医。
他不想就这么结束自己的生涯,癫狂蝶圣教带给他的心灵冲击实在太强,看起来似乎是回到了加拉哈德任教,实际上属于北辰的战斗还没结束,他一直都警惕着,一直都准备着,绝不想看见新生代的孩子们重新投身癫狂蝶的怀抱。
这种既害怕又渴望的撕裂感,几乎要把他分作两半。
在课程上他会吹嘘自己的战功,在课后又会产生幻听,接触克敌制胜的秘籍办法,看见熟悉的武器图册,就立刻联想到炮火轰鸣的经历,马上进入赌命循环的应激状态中。
“你不想退养是吧?”江雪明知道来硬的没用:“那我有个办法,要不要试一试?”
北辰正愁没办法呢,连忙问道:“怎么办呢?你别光说话不干活呀,你喂我两块药片都行,做点什么.”
江雪明从兜里掏出钱包。
“今天星期四,来。”
一张纸钞送到北辰手心——
“——啊?”
江雪明解释道:“我请你吃肯德基。”
北辰一头雾水,他的工资不低,但是说实话有人请吃饭还是挺开心的
江雪明又掏出一张纸钞:“感觉到了?心灵渐渐沉静下来了?”
北辰再次接走纸钞:“这次是什么说法?”
“给战斗英雄的见面礼。”江雪明紧接着继续掏钞票:“这一张是辛苦老师教育孩子。下一张是元旦的加班工资,加拉哈德如果发给你了,我也要再发一次,在你本学期最后一课,我还来打扰你,我想这是你应得的。”
“哦!哦哦哦。”北辰渐渐崭露笑容:“哦!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江雪明接着掏钱:“我要向你咨询几个问题,这是咨询费。”
北辰接走钱:“你问你问。”
江雪明:“去找过BOSS吗?要不要让它给你安排一个侍者?”
北辰连忙摇头:“不不不!我有病的!还要来个侍者互相拉扯,我.我怕耽误人家。”
江雪明接着塞钱:“有没有想过,从学校里找一个?”
北辰把一张纸币塞了回去,反问道:“医生,你老是想给我找对象,什么意思啊?”
江雪明继续塞钱:“就是我想啊,枪匠这个人,我研究过的。”
“解释解释?”北辰继续塞钱。
江雪明:“他的人格模型,我们圈子里也有专门做这个研究的,在成长路径上,爱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他与侍者九五二七的种种经历改变了他——你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对抗心魔,不如找个人狠狠的借一笔感情债。”
雪明把钱包的最后一张纸钞送过去。
“用下半辈子慢慢还。”
北辰愣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事,与红石人的三合会组织断了联络以后,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聊天谈心的兄弟,在快刀战斗连的生涯里,他拥有过很多朋友,可是如今都变成了神鹿勋章上痛苦的回忆。
“往前走一步吧?我还要去展博会,北辰大哥。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无名氏找我,我不会强迫你离岗卸任,不会改变你的意愿,会为你想想办法,给你开点药。”
“那个.”看见张从风医生要走,北辰突然开口喊住:“医生等一下!医生”
雪明回过头来:“嗯?”
北辰突然变得忸怩,这个接近四十岁的汉子,有些害羞。
“不是,我就想说最近让我意志消沉的原因,还有一点。”
雪明:“枪匠死了?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人,突然离世了?”
“对就是这个原因。”北辰抿着嘴,两手不知道如何安放:“心里突然空空的,好像生命里很重要的一块拼图没有了我.”
雪明还没意识到北辰的言外之意。
“医生,你和枪匠长得很相似.”北辰舔舐着嘴唇:“我有个不情之请,UB503的战斗结束之后,我就一直都不敢去拜访枪匠,我心里一直都有这个男人的影子”
雪明吓出了英语:“EXM?”
北辰:“说实话吧,我在三合会的社区兄弟眼里是个异类,本来是个武师,帮派的长老也看好我,就因为这点.特别的因素,后来才被抓去顶锅,”
雪明:“北辰大哥,你不会是”
“是的,其实我一直都喜欢男人。”北辰终于坦白:“我也不敢向别人说,我的内心一直都有一种罪恶感,我骂自己变态,私底下还会用鞭子抽自己,但是和战友在一起,特别是和枪匠在一起的时候.人是不能欺骗自己的,没办法的!这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固有属性,就像是我脑子里的病,连万灵药都治不好”
“看!啊!是校长!鲁邦校长您怎么来了!”雪明突然喜笑颜开,往观众席一侧指。
北辰跟着回头看去——
——观众席是空无一人。
在回过头来时,张从风拎着病历落荒而逃。
雪明已经跑到校门口了,声音洪亮步伐稳健,回头喊道。
“下次再联系!”
第十九章 奇怪的武器
春季展博会是全年新品最多成分最杂的饕餮盛宴。
它恰好在学生放寒假,西方圣诞和东方春节时展开,好比过年之前的玩具烟火展销会。诸多大型公司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布台柱新品。
此次盛会的也是蓝石、黄石两家元老院协力操持,痴迷灵能研究的巫师和青金卫士负责安全审查,太阳花和金汤匙则撑起了繁琐复杂的物流环节,为远道而来的旅客们提供支付手段。
往巴拉松的愚人坊长街去,再到冯·霍恩海姆元质之父的雕像前,一处宏伟辉煌的楼阁矗立在巴拉松的险峻高地上——这里就是展博会的举办地点。
它的名字叫奇迹之地国际会展中心,取自世上绝大多数骑士、幼儿童话里的奇迹之地、应许之地。
当江雪明来到这里时,会展中心两侧的花园广场已经挤满了摊贩,这里人声鼎沸,好似一个大型的村庄集市。
一排排流动餐车和商品铺面沿着花园广场的条形花坛铺开,分为八道巷子,拥挤的人流里时不时传出惊呼,放眼望去全是捧着手机拍照的好奇旅客。
到处都是奇装异服神态各异的人们,有加拉哈德本土的学生在寻找合适的棍棒,也有各区民兵在挑选灵媒道具,灵灾浓度较高的地区常常会发生灵异事件——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灵异事件。
杰森·梅根身上有不少通灵物,用来做起灵仪式的香炉和香料,还有仪式法术的咒语书,这些库存大多都来自这个集市。
民兵代表们为了保障地区治安,遇见难以追踪的凶手时,就得求助于灵体,让凶杀案里的受害者主动开口为自己伸冤。
雪明此行的目标不是触媒专区,也不是展会中心的大厂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标准产品,他径直走向了火器商贩一条街,挤进汹涌的人群之中。
临街道路里的人们是开了个漫展,时不时有灾兽混种抱着刚淘来的异形武器招摇过市。
在地下世界,这些混种算是弱势群体,和智人大族的种群数量相比,他们的生育率低,文化相对小众,不受主流社会待见,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没有合适的护甲和武器。
地下铁道的兵团系统中,所有配发给民兵战团的武器护甲都是按照人类的体格来设计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匠人会为混种灾兽量身定做装备。像以前血骑士蜥蜴人民兵的装备订单,也要非标定制。
展博会的火器巷,就是灾兽混种的游乐园。
雪明时不时还能看见穿着漫画角色衣服的混种,这刚走过去一头灵缇狗头人,身上金光闪闪,套着一身华美绚丽的阿努比斯铜甲。后边跟着一位半蝠怪客,分瓣的嘴巴上便是蝙蝠侠的头套。
再看这条街的全貌,尽是含人量极低的妖魔鬼怪。
不过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巴拉松几乎是地下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这些灾兽混种能够自由出入展会,前提是他们得到了青金卫士的许可。
雪明一边走一边看,那道路两侧的铺面有各类异形武装,从主武器到副武器,投掷物和冷兵器,各个品种对应的灾兽混种的几大手形,也有专门为下肢灵巧的灵长类猴子狒狒设计的足趾扣发枪械。
他主要关心的是弹种——
——9*39这个平台的弹药保有量太低了,他想看看这些身强体壮的混种喜欢用什么子弹。
智人的臂力适合9*19毫米手枪弹,5.56*39步枪弹,这是轻步兵的万用解题方法,这两种子弹还有阿卡武器平台的7.62*39步枪弹应该是全世界保有量最多的武器投射物。
他非常了解这些弹药,希望能够找到另一种威力更大的,火药燃速配比更科学的,保有量更多的子弹,以这种弹药来构建新的武器系统。
之前选择9*39这个弹种打造文宇武寰的整套系统,是因为这种子弹能保持极强停止作用的同时,还能做到亚音速消声作战,银河帮助大姐大和枪匠拿下了无数战功。
景光这支手枪也是他的左膀右臂,在室内狭窄的空间作战时,它的威力不亚于上文所述的步枪弹药,粗大的弹头可以同时兼任破门开锁的任务,可以轻松穿墙击倒敌人。
狩猎女神狄娃娜和黑无垢是大姐大的主要装备,它们搭建起来绝强的攻击面,这支VSS为原型的纯铝制步枪在大姐大手里就像是玩具,它足够轻,爆发出来的弹头动能和定位速度,以及火力持续性都是极为优秀的。
黑无垢可以让漫长的近身格斗搏杀环节省略为致命的枪弹踢击,让这个作战单位浑身都是700焦耳以上的动能,银河的亚音速加重弹头初速只有280米每秒左右,但它依然能让体形夸张的怪兽吃痛倒地,中枪之后抱头鼠窜。
这套系统需要的弹药分别是SP-6UNCh训练弹、SP-5传统全金属被甲弹、PAB-9冲压型弹壳(SP-6的廉价代替品,已经停产)、SPP穿甲狙击弹、BP穿甲弹。
以这套弹药为基础,枪匠自己搓了不少子弹给大姐大用。
是狩猎女神狄娃娜专用的武寰速燃火药高膛压穿甲弹,子弹动能为两千七百焦。还有同个系统的聚合弹,即打中目标,子弹立刻粉碎释放动能,用来破门和制服敌人的铜粉弹头。
文宇和武寰只有两个缺点,这两个缺点也无法绕过——
——臃肿的子弹让它的弹匣尺寸变得非常大,而且这种弹药很贵,难以购买。在UB503高地的战斗中,他是把子弹全部打光,才被逼到断手断脚残废瞎眼的窘境里。
武器被神道城的电子仿生人打坏了,雪明就想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己更新装备,此行至少要找到两种普适性较强的弹药,适合再生产利用的弹壳类型,不然去了香巴拉,他又得变回胆小怕事的男孩子。
虽说他一直都是胆小怕事的性格,但是赤手空拳和手里有枪就完全不一样了,相信在座的吃席观众和读者们也是这样,一个恐怖游戏有了武器,性质马上就变了。
逛了这么一大圈,雪明也看了个大概,这些灾兽混种手里的步枪,大多都使用点三零Whisper野猫弹,最早是狩猎玩家自己制作的,对付野外猛兽的弹药。
曾经在黑德兰皇家大酒店里,大姐大进行斗枪决胜时选的子弹也是野猫弹。
这种子弹是一个大类,野猫弹并不是某个固定的弹种,而是经过改造之后产生的野路子弹药,由于性能优秀被广泛流传,猎人玩家们就把某个杰出的方案记载下来,照着这个模板去改造弹壳的形态,比如扩孔缩孔,变换子弹的装药量,改变子弹的速度和动能。最终定下来的方案,就是口径代号加上弹种的“野猫弹药”。
口袋里没什么钱的灾兽混种喜欢用点三零Whisper,这种子弹在地下世界的保有量很大。前身是美国空军武器开发中心制造的7.62*28MM的亚音速子弹,只不过是把5.56*45的弹壳怼上7.62的弹头,就变成了民间自制的弹药。
这么说可能难以理解,你可以想象成把威震天的下半身怼到擎天柱的腰子上,这样我们就得到了一台会飞的泥头车。
狩猎玩家们用自己的改造发明创造了这种劲儿大声音小的弹头,它后来就变成了猎人们喜爱的弹药,到了地下世界又被混种们追捧,如今变成了一种风潮。
不过对雪明来说,这个子弹还不够用,它虽然便宜量大,但是性能还不太够——
“——老板,我想问一下.”
他找了家大门面,来到枪店柜台前问道。
“有没有劲儿更大一些的?”
看家的掌柜是一位猪头人,听到雪明的疑问,从枪匠工作台那头挪动屁股,越过柜台挤开收银员:“智人,你想要什么?开口直说便是,我这看家的宝贝都在柜子里,你一眼就能看见。”
江雪明指着身后人来人往的街道:“我看见他们手里大多都是野猫弹的订单,用的枪也是猎枪,有没有灾兽混种作为军警民兵使用的制暴武器?”
猪头人老板扑打着双耳,还是没听懂:“啊?”
雪明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是贵一点的!威力更大一点的!”
“哦,你早说嘛。”猪人老板突然换了一副表情,笑呵呵的:“不过以你这身板来看,恐怕吃不消哦.”
雪明:“我也是帮朋友订。他没时间来展博会,就托我找点家伙把式给他防身。”
“你这位朋友要对付灾兽吗?”猪人老板来了兴趣,他作为专业的枪匠,得问清楚枪弹的用处:“还是制服罪犯?”
雪明:“都用得上,就是害怕子弹难买。”
“如果你的朋友不缺钱,那我推荐点五零贝奥武夫。”猪人老板从柜台下拿出子弹盒,从盒体中掏出一颗颗黄澄澄的塑料弹模。
在巴拉松是不允许携带实弹的,展博会里的弹药也只是模型,卖出之后要凭子弹盒的商品条码去别的地方换货。
一颗粗大的弹头竖在柜面前,它的口径是12.7*42MM`RB,雪明用过这个弹种,可以看做沙鹰的点五零平头弹升级版。
它的子弹动能超过两千焦,射击体验应该和狄娃娜的高膛压弹药差不多,载弹量非常捉急,贝奥武夫所用的AR步枪,如果用标准弹匣来装载贝奥武夫只能塞十发,装载5.56能塞三十发子弹。
它就像一颗小号的独弹头,只不过比霰弹枪要更精准。
“Emmmmm。”雪明内心还是有点小失望的,点五零贝奥武夫的优点大概只有量大管饱了,地下世界的灾兽混种们喜欢使用它作为主武器的弹药,应该不愁买不到。
“怎么?你还挺失望的?”猪人老板吭哧吭哧的,似乎是急了眼:“还要威力更大的?你朋友是泰坦巨人吗?这么牛逼怎么不提重机枪呢?”
雪明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用机枪弹来做武器设计,那他这辈子都离不开军犬了。神道城里的隼式能随身提着MiniGun大杀四方,他可没这个能力,负重行军的效率太低了。
“就这个贝奥武夫,你店里有多少存货?”雪明问道。
“哦一千三百多颗。”猪人老板应道。
这么说来,这种子弹确实很多,光是一家店的库存就能武装三四个民兵小队了。
再看这条街巷接近八十多家店铺,大大小小的商铺里应该都有这种网红爆款弹药,地下世界的军售厂家订单肯定不少。分布在各地的零售商店都能买到点五零贝奥武夫。
雪明之前最头疼的事情,就是抵达新战场之前的补给问题,往往打下一座城镇时,都买不到VSS的9*39号弹药,后续的铁路交通补给列车总要晚那么几天才能抵达前线,手上的神兵利器就变成了烧火棍。
“嗯,可以了。我知道了。”雪明笑了笑,准备走。
猪人老板:“啊?!你不买啊?”
说什么都有点不太礼貌,于是雪明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柜台里的武器。
“哦哦哦!哦!给我来一支这个.”
他随手指着一支手枪,这手枪也挺讲究的,在灾兽混种的市场里别具一格,是智人能用的东西。
等到猪人老板把这小玩意取出来的时候,雪明却眼前一亮。
“这个.”
原本想找个借口给自己这个医生买一支防身武器,怎料雪明凑到柜台前才发现这些家伙把式都是异形握把,为了给灾兽混种使用,做了特殊的客制化,他的手根本就抓不住这些奇奇怪怪的庞然大物。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到手的这支CZ-75处处是惊喜。
它的握把片经过打磨,改换重型枪管,除了竞赛用的红点以外,铁瞄具也保留下来。
它的扳机样式很特别,不是市面上的标准产品,而是加工中心切出来的,还有刀纹,看上去是个专业的枪匠手笔,最奇怪的还要属它的供弹机构和套筒。
如果要换成玄幻修仙里的比喻,就像是你来到一家妖怪兵器铺里,到处都是鬼怪妖魔使唤的钩子钉耙拐杖鱼叉,突然发现了一把人类用的飞剑,品相还不赖的那种。
“这是你做的吗?老板?”
猪人抿着嘴,汗流浃背了:“不是.”
好奇怪的套筒和枪管——雪明在意的就是这支枪的进弹机构和发射装置。
它看上去像手枪,像一支CZ-75,似乎使用的是9毫米手枪弹,但是重型枪管和弹匣完全不对头,完全不是那回事。
它的套筒和枪管焊死在中身握把上,根本就不是传统的勃朗宁式复进机,甚至没有复进杆。它没有上膛的动作,完完全全没有——
——雪明倒腾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它到底是打什么子弹的,心中还奇怪,怕不是这头二师兄想搞点乌龙货色,来诓骗我这个老实医生的钱哩。
可是他看来看去,这枪械的人体工学又不像造假,一个枪匠,有必要把模型做得那么精致么?
“有意思啊有点意思.”雪明兴奋起来了:“老板这个东西是谁做的?”
猪人老板一通忸怩,本来还以为这小子不识货,想把柜台里的废品卖出去,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相。
“是我一个老员工,他给女儿治病花了不少钱,要我预点工资给他,就把这支破烂抵给我了.呃.我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客人,要不你换一支?”
“不不不,就这支。你确定它能打子弹对么?”雪明卸下弹匣,从枪口往里看,这CZ-75是没有抛壳窗的,也没有弹壳的说法,非常的诡异。
它的套筒和重型枪管几乎变成了一个整体,从套筒前端两侧就开始做镂空,把枪管也一起切出倒V形状的鱼鳞纹,如果说这玩意真的可以打出子弹,那子弹的动能很快就会消散,火药的燃气会从这些孔洞中冲出,消声器也是这么个原理,让枪口的超音速燃气降到亚音速。
他不理解,完全不理解这种设计用意何在——这玩意如果是用来射击传统子弹的话,只能打一发,把枪膛里的弹壳甩出来,换一个弹匣,再打一发。
这可太奇特了,照着修仙里兵器的概念来讲,这把飞剑还只能用一次,用完了就得往里边充灵能。
从套筒和枪管透光的部分,能看见击发机的撞针,这玩意确实能打子弹,不是模型。
“呃我也不知道呀。”猪人老板脸上的汗更多了。
雪明如此在意这支奇怪武器的原因,是因为枪管的尺寸也不对——
——CZ-75打9毫米子弹的,这根重型管却用的是十五毫米,这种粗大的弹体让整个枪管套筒都胀大了一圈,就像是标准的冲针打点,然后深孔加工出来的钨钢管,它太圆了,太工整了,透着一种粗犷的工业美。就像是家里没啥加工工具,随便扯了根冲针定位,紧接着车床开造,制造这根管的工艺非常简单。
如果搞清楚它的子弹类型,芬芳幻梦绝对能用手搓出来,它的猫爪包裹着外甲,形态便是十四毫米的圆柱,这头大猫用爪子戳铜皮都能造出来弹壳。
江雪明立刻问道:“这位枪匠师傅现在人在哪?”
CZ-75用的是加长弹匣,托弹板也是十五毫米的半弧尺寸,说明这支枪确实就是这么设计的。
猪头人指着展览馆方向:“在主会场,他叫杰米!五十来岁脑袋上片斑秃,红头发的很好找,是个鸟人!秃鹫人!”
“我买了。”雪明丢下HC卡,这个新身份还有点存款,大概四万多块钱:“多少钱?”
“五百块就行反正我也不知道它能打什么子弹,客人您要喜欢就拿去玩吧。”猪人老板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乎是躲过一劫,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识货,还好没去青金那儿投诉,如果展会方追究起来,他这店也开不下去了。
雪明连忙赶去展博会的主会场,在军事历史博物馆里找到了杰米——
——那是一个看上去神态枯槁,面色凝重的中年老男人。
他穿着一身防水防油的围裙,身上鲜红的鸟羽盖住了四肢,套着一条工装牛仔裤,下半身有些畸形,是授血之后兽化病的特征,上身却异常高大,和漫画里的畸形身材差不多。
这位老枪匠的脑袋很小,秃鹫的部分基因让他的脖子变长,头颅却只有成年人的两个拳头合起来那么大,一对鸟类的线形瞳水汪汪的,盯着展台上的文物。
要说起这个文物,枪匠可太熟悉了。
柜台里放置的东西,就是文宇和武寰的残骸。
神道城一战之后,狄娃娜只剩下了半个握把,银河也毁了,跟着一件临时制造的铜铁线闪蝶衣,还有斩龙剑的把柄一起送回了秘文书库。
这些破破烂烂的武装跟着枪匠这个名字一起变成了历史。
“杰米先生?”江雪明凑到这头秃鹫老哥身边,小声问候,“杰米先生.”
杰米仰头看向枪匠的遗物,没有应答,似乎沉浸在悲伤之中,他几乎有两米高,那脖颈就有一尺半长,一对皱巴巴的手掌交错在胸前,只有四根指头,都带着锋利的爪趾。
雪明大声喊道:“杰米先生!”
这个时候,杰米才回过神来:“哦!哦哦哦!哦!真该死!哦!你鬼喊鬼叫个什么!这里有英雄的遗物!我在观瞻枪匠的作品呢!”
看清雪明的模样之后,杰米愈发生气:“喔!又一个枪匠的模仿者!你他妈的到底是有多不要脸!才会顶着他的面容招摇过市!轻浮!无耻!简直就是无耻混蛋!”
“我这张脸是爹妈给的,没办法改.”雪明摊手无奈耸肩。
杰米也是个性烈如火的人,当时就要动手,上来抓住雪明的脸。
“还敢胡说八道!看我撕开你的谎言!”
结果就是,那锋利的鸟爪在雪明的脸上留了几道疤,鼻头都差点掰歪了,戳得雪明腮帮子也开始往外喷血沫子。
杰米先生吓得变了脸色,终于知道眼前的小伙子不是什么赝品——他是纯天然的。
“哦!哦哦哦哦!对不起!”
雪明也没有反抗的意思,满脸是血哭笑不得的看着这脾气暴躁的老枪匠。
“我叫张从风,我在红辣椒武器铺买了这支枪,是你的作品吗?”
他把CZ-75亮出来——
“——我想知道,它到底是射什么的?”
老秃鹫一边从兜里掏万灵药,一边应道:“是我的作品,天哪!那个猪猡居然把它卖了!这不要脸的婊子玩意,说好了我凑够钱就赎回来的!”
“不不不”雪明也不怎么在乎脸上的疤痕,连忙把万灵药送回去:“我听老板说,杰米老哥你家里还有一个患病的女儿是么?万灵药也治不好?”
“啊”杰米歪着嘴,那鸟喙形状的甲壳唇跟着抖动起来:“自从枪匠死后,她就好不起来了——不是肉体元质的问题。”
“这不巧了嘛。”雪明掏出行医资格证:“我是个心理医生,带我去见见你女儿吧,还有这个枪”
没等雪明问完,杰米老哥说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不是这么用的,它不打子弹。它是一支火箭发射器。”
雪明愣了一下:“哦!”
然后开始疑惑。
“啊?等会等会等会等会等会。”
“火箭发射器?”
看了一眼CZ-75的尺寸,确信这玩意就是不过两个巴掌大小的手枪。
“火箭?”
第二十章 恶魔学者和灵媒
越过巴拉松往九界的深远隧道,再次来到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北风苔原。这里就是老杰米的家。
重新看见地瓜街和地瓜广场的感觉很奇妙,在雪明眼中,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多少变化,人们依然在街头巷尾拔枪决斗,随手从天上射下人面雕鸟做烧烤。
坐大巴去城南的市政厅,就能找到一家树心旅馆,老杰米没有自己的房产,和女儿挤在这间便宜的出租屋里。
一路上,雪明和这秃鹫老哥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雪明对着手机照片问:“你就住这儿?”
杰米点头:“啊。”
雪明疑惑:“没道理啊,老哥哥,在米米尔温泉集市做枪匠活计,怎么干好几年都得有间大屋子了。”
杰米羞愧的低下头:“存不下钱。”
“是你女儿的病吗?”江雪明决定把武器的事情先放一边。
在米米尔温泉集市这个地方,厨子和枪匠的工资薪金非常高,从这支CZ-75的设计语言来看,杰米哥不应该这么穷,至少也是个中产家庭,有车有房儿女双全,一人工作养全家的那种富裕生活。
要知道,雪明仗着芬芳幻梦的神力,起了个无名氏的枪匠工作室当厂牌,在远征之前的订单每个月能挣四万多块,一个月做十单,三天出品一支武器。这个效率已经很高了。那闪蝶衣的人情订单不算,光是这个小工作室就能挣这么多钱。
来往的旅客们,战团士兵和民兵们,还有各地武装雇员的武器都需要调整改造。用两三千块钱买一支可靠的家伙把式保住小命,这比什么都强。最早雪明跑死偶机关的探索任务也只有四千多的薪酬,但是生命安全大过天,对乘客新人们来说,这钱能花在刀刃上就是最好的风险投资。
杰米的手艺不差,比雪明的两个学徒要强得多,照这支CZ-75的出品标准,福亚尼尼和比利干一个礼拜都未必能做出来。他没道理住出租屋的。
老杰米倚着车窗,和从风医生讲起以前的事。
“我年轻时得罪了人,给人做武器,肯定会牵扯进恩怨里。你们中国人讲这个叫江湖,就像是给来往的任侠土匪打铁造剑,他们拿去杀人,凶器上有我杰米工坊的钢印商标,我肯定没有好下场的。”
江雪明来了精神:“愿闻其详。”
“是十四年前,我在温泉集市讨生活,那时我已经做出一些成就,有了自己的铺面。”杰米老哥淡淡说道:“大家都用犀牛,执政官给各个枪匠分发任务,要搞造枪比赛,把这些R45犀牛送给新来的旅客当见面礼——米米尔温泉集市一直都这么热情,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虽然只有八根手指,但是这身灾兽血肉力大无穷,我单靠着指力就能掐死铆钉,结合螺丝,刨铁锉铜,钻孔加工,我这眼力劲也不错,最终拿了冠军。”
“杰米工坊的招牌名声是打出去了,老婆高兴呀,就四下往街坊邻里把消息传出去,遭人眼红——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如果这老婆不去炫耀,或许也没后来的事。”
“有个身负大恨的小伙子从二十二区来,这个男孩子得罪了二十二区的战帮领袖,要找人铸剑造枪报仇雪恨,我起初是不准备接这单的——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枪匠一般只接猎枪的生意,如果客人不是军警,还要借枪杀人,这种生意是不能做的。”
“可是我这街坊邻里知道此事,主动去城镇中心找到这个小伙子,与他吹嘘杰米工坊的作品是如何精准如何致命,说报仇这个事情啊,没有杰米的枪办不成,这造枪的活计非我不可。”
“我一时心软,我那老婆耳朵根子也软,听街坊们吹捧我的铺面招牌,她一下子就喝了迷魂药似的,和我讲正义,讲道德,似乎我不给这小伙子做武器,就是我丧尽天良见死不救了。”
“那时我的女儿才四岁,我不敢接这个生意。那结了仇的年轻人就恶狠狠的盯着我,也盯着我的家人看,他蹲在铺面对街,每天瞅见我女儿出门去,他就跟个几百米,然后又回来。”
“我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喊红石摇滚乐团的民兵来撵人,每次都是不了了之,街坊邻里与我老婆接着讲道义的事情,我老婆也受不了白眼,似乎觉得我没出息,就要拿着这个事情当离婚的借口来逼迫。”
“这下我就急了”
杰米老哥的脸上开始流冷汗,紧张起来。
“我是一头灾兽混种,能找到这个智人妻子实在不容易,她与我的基因能够顺利结合,都是非常罕见的事,她已经为我流产两次,好不容易有个女儿——我只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于是我答应了这桩生意,没有收这年轻人的钱,为他造枪制械,帮他去报仇。”
“结果呀,结果.”
杰米哭丧着脸,想到伤心的往事就止不住眼泪了。
“那年轻人哪里有什么报仇的本事,一头撞在战帮的铁板上,心肝和肠子都叫怪物剖出来。我只觉得后悔,如果我一心咬定不放松,他不至于去寻死”
“那是癫狂蝶圣教最猖狂的年代,二十二区的战帮查到了我这么个枪匠,哪怕我没给武器打钢印,他们依然知道是我帮了这个年轻人。”
“这些恶霸土匪找上门来,把我老婆抢走了,还要害我的女儿,对她施咒——要把她做成通灵仪式的道具。”
“她受了诅咒,有一部分灵魂都不在身体里了,有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能自然而然的附上她的身。”
“我带着她逃,去猪人老板的店里避了几年,天天躲在地下室里工作。后来赵东来执政官上任以后,米米尔温泉的治安好了很多。我也能回到店铺里去低头打工,挣钱给女儿看病。”
“可是这灵魂的伤害又怎么治好呢?我不知道,我只得不停的凑旅费,带着她到处跑,去各个城市求医问诊,我被骗了很多很多钱,也有很多好心人帮扶,但是一直好不了。”
“最早给她下咒的战帮头领已经死了,这种咒文或许已经失传很久了——这些畜牲想把我的女儿变成祭祀仪式的元质要件,灵媒能够储存妖邪的灵魂,完成[转世重生]的仪式,或者用来容纳大量灵体,变成灵能富集物送给癫狂蝶圣教的邪教徒食用。”
“我也找过BOSS帮忙,找过无名氏帮忙,秘文书库的学者,特别是通灵学和恶魔学者就我女儿的情况单独开了个课题——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进展。”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变得疯疯癫癫的,性情大变似乎换了个人——有一个新的灵体住进她的肉身了。”
江雪明大概理解了杰米老哥家里的情况,这个小女儿受到的诅咒十分罕见,是直接攻向灵体本身的咒文。这种攻击手段哪怕在他的远征生涯中也极为稀奇。
摧毁肉体元质的方法千奇百怪数不胜数。
摧毁精神元质的异常灵压神经毒素也是琳琅满目花样百出。
摧毁灵魂元质的东西,常常只有魂威,还有一系列恶魔学者倒腾出来的邪门玩意。他们拥有非常高深的灵能知识,像佩莱里尼·图昂对元质的应用,就可以给光之翼进行赋魔操作,把魂威送给部下,这是一种“结合”的力量。
曾经约翰·博格这位对手,深入了原初之种以后,又被癫狂蝶圣教的邪教徒拉出地狱,以灵体的形态重新回到了人间,是妥妥的恶魔本魔了,他改造智人,把智人变成血肉怪形的方法,也同时改造了智人的灵体,这是一种“畸变”的力量。
像杰森·梅根的魂威[风车]——能够带着三元质一起打碎重组,这就是“分割”的力量。
老杰米的女儿有一部分灵体被分割了,而且永远的销毁了,这导致她的元质出现了一部分真空区,是无人认领的肉身和精神,好比一个排空的水库,总会有外来的水冲进这水库的低洼地,占据她的部分肉身和精神。
来到树心旅馆,江雪明一下车,就看见一根沿着山壁耸立的巨大树木。
顾名思义,树心旅馆就是一棵空心的树,它的地理位置并不好,米米尔温泉的硫辉岩给上城区带来的滚烫热空气让这地方的气温来到了三十摄氏度。而这颗超古代巨树的高层公寓也是如此,越往上温度就越高。
“医生,那麻烦您给我女儿看一看?”杰米没有抱什么期望,只是礼貌性的接受了从风医生的听诊请求——他从来都不认为心理医生能对付这种情况复杂的灵灾。
雪明在旅馆大门前站定:“那你这支枪,我们事后再慢慢谈?”
“什么枪呀”杰米尴尬的应道:“这就是一支试验品,它对我来说很重要,不好用的——还有很多毛病没有解决。”
雪明买走这支武器时,猪人老板只敢开价五百,这老板也不是什么不识货的人。像玄幻里捡便宜的事,并没有发生在雪明身上,这块铁坨坨的物料成本甚至不值五百块。
这支火箭发射器对于杰米来说,是意义非凡的实验工程机,他要逐步完善这套弹药系统,原本是用作水下战斗的环境来设计的——无论是尤里卡还是红星山,这些通向香巴拉的航路都需要水警和蛙人部队。
航海兵的装备在地下世界非常稀有,如果这支火箭发射器能够取得成功,杰米或许可以挣一大笔钱,也能得到无名氏的关注,得到秘文书库武器设计局的帮扶,再也不用愁女儿的病没钱治。
“没事没事,我就是看看,你要有多的送我一支也行。”雪明如此搪塞过去。
两人往电梯里挤,杰米还是不放心,与张从风医生提醒道:“我的女儿经常被恶灵附身,您要是被伤到了”
雪明:“没事,我有准备,我还是个驱魔师。”
“驱魔师?”杰米内心起疑,“您之前可没说过这个事儿”
万幸的是,张从风这套假身份里,还有一个基督徒的标签,伍德·普拉克在文件袋中留了一本圣经,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我是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江雪明扶正了眼镜,拿出圣经对着扉页上的教会读道:“圣约翰福音派三十一区分会的神甫,所以我也是个驱魔除灵的神父。”
“哦”杰米想了想——这心理医生不就是个垃圾桶么,每天要听病人唠嗑,当神父也一样,在忏悔室里接受教徒吐出来的精神垃圾,有这个兼职也很合理。
到了二十二楼,往这空心树的筒子楼天井看,都是街坊邻里的衣服,一楼还有两个篮球场,这巨大的树屋似乎养活了不少贫困户。
跟着半弧形的走道找到二二一八房间,这就是老杰米的屋子了。
杰米刚想掏钥匙开门,从隔壁屋里冲出来一个头破血流的灾兽混种——
“——杰米!你女儿又发病了!”
是个老阿姨,脸上带着狐猴的特征,手长脚长浑身灰白色的毛发,没穿衣服也可以过审。
她套着一身白色的罩裙,用毛巾捂住额头的伤,满脸惊恐的说道:“你赶紧看看!我中午送饭过去,刚开门就挨了一下!从门里传出来叽里呱啦的怪声儿!~我胆儿小呀!把饭盒往里边一丢,手心手背都开始发凉,跑回我屋里,我的崽就和我说——哎呀!妈呀!你脑袋冒血啦!”
狐猴阿姨指着额头的伤,咋咋呼呼的提醒道。
“这事儿你给个说法呀!我可是破了相了!以后要是.”
雪明二话不说,从包里掏了点现金——
“——哎嗨嗨嗨.”老阿姨立刻笑呵呵的,拿了钱就回去了。
杰米尴尬的看着张从风医生,满脸都是歉意:“我还!我会还的!记我账上!”
雪明倒是不在意这些钱,他更关心屋子里的人。如果这狐猴阿姨没骗人,杰米老哥的女儿目前还是被附身的状态。
他伸出手去,抵住门牌号,能感觉到强烈的灵能潮汐,气温明显变低了。
“阿门.”
江雪明装模作样的抱着圣经,画了个十字。
“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杰米答道:“本妮.本妮·伊戈尔。”
喊出真名的那个瞬间,从房门内吹出一道汹涌的寒风。
它带着尖锐的厉啸,有女孩凄惨的嚎哭,像是浪潮一样席卷而来。
阵阵阴风吹动杰米先生的羽毛,吹得他站立不稳,险些翻倒,狠狠的撞在走廊的护栏上。
雪明一动也不动,他这颗光溜溜的板寸和尚头似乎没什么风阻,像是一块石头,抓住杰米的衣服。把这老父亲拉了回来。
“把钥匙给我。”
他要会一会这妖邪。
杰米听话,把钥匙塞给这心理医生,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会不会把这无辜的智人给害死。
江雪明把圣经封皮上的十字架装饰物扒下来,这是一块金灿灿的铜雕,成了他驱魔功夫的面子工程。
他一手高举着圣物,一手开门。
推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身上尽是奇怪的伤疤,趴在玄关的走廊前。
这便是杰米的女儿本妮,她十分畏光,当室外的光源照进黑漆漆的房间时,她便开始发出怪吼,秃鹫的基因使她看上去更加恐怖,身上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圆形红色孔洞,就像是把自己的羽毛全都拔掉了,两条臂膀贴在地毯上,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仰起头来,往外吐出六寸鲜红的长舌。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对门口的客人嘶吼着。
“哈哈哈哈!~耶稣?十字架?你想用这个来制服我?嘻嘻嘻嘻!~这小娘子的肉体我要定了!上帝也保不住她!”
雪明的眼睛逐渐变成一对竖瞳,芬芳幻梦的威光一闪而过。
藏在本妮体内的邪灵突然变了脸色——
“——哦,没事了,您忙您的,我不打扰哈。”
一道黑漆漆的浓雾从这姑娘的嘴巴里冲出,没等雪明动手,它冲进马桶,钻进了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
杰米看呆了:“这这.这鬼怪.”
“是上帝的神威!”雪明震声说道:“将妖魔从这受苦受难者的身体中赶走!是神的力量!”
他挥舞着十字架,有模有样的胡说八道。
“好了,本妮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症状吗?”
不等杰米开口,本妮已经恢复了部分意识。
——她迷迷糊糊的,在地上蠕动着,呢喃着。
“如果.如果不嫁给枪匠的话!~”
“如果不嫁给那个男人的话”
“我美丽的灵魂都要受到玷污了!~”
第零幕丨精灵圣地
江雪明:“姑娘,你冷静一点。姑娘.”
本妮醒来之后,就像一块牛皮糖,伸长了脖子要往雪明身边凑,她表现得既害怕又兴奋,似乎认出了雪明的真身。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认得你!美梦成真啦?枪匠!你没有死呀!”本妮激动的扑向床头,朝着雪明张开两臂。
雪明则是故作狼狈堪堪避开,扯着这十八岁女孩的睡衣后领,免得她一头撞上床头柜。
老父亲杰米先生感觉十分丢人,他气急败坏的骂道:“小畜牲!伱说甚么胡话!这是来帮你驱邪的神父!帮你治病的医生!”
“她身上还有邪魔。”雪明如此说着,随手抓来床单,把这女孩子裹得严严实实,一时半会动弹不得,“我去取圣盐来,你看好她,别让她再做傻事。”
老杰米不知道这医生的用意,雪明也只是随口说说,找了个“圣盐”当抽身的借口,去厨房逛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本妮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看见江雪明,似乎那梦中情人的身高往上窜了一截,五官也变得更分散,终于把两者分开。
雪明从医生包里掏出瓶剂,把白夫人制品和食用盐混合,捧着无用圣经当令箭,装模作样的诵咒驱邪。
他甩出一把含盐量极高的圣水,泼在本妮满是伤疤的身体上,带血的伤口见了盐水,疼的她开始尖叫。
老杰米一时心疼,要松开女儿了。
本妮拼命的挣扎着,还想来抱雪明,要看清楚这医生的脸。
“还不够!这魔鬼太强!”雪明加大了剂量。
白花花的盐水洒在本妮的皮肤上,一层层羽毛重新长了出来,她的睡衣也跟着蓬起,两臂和躯干开始冒出鲜艳的火红鸟羽,一路蔓延到脖颈处,有了毛发的保护,她也变得安静了,两眼痴痴的盯着这位神父。
做完这些事之后,老杰米更加相信张从风医生的本领——
——这便是借上帝的威能斩妖除魔的卫道士。
“从风医生.您还要盐吗?我去买!”
“暂时不用了。”江雪明治好本妮的伤,拍下手掌多余的盐粒,故弄玄虚解释道:“这驱魔的圣物要用海水来调配,是教会圣所里经过祝福的圣盐,我还有几瓶海水,这水才是最管用的东西。”
“哦!”杰米心悦诚服,遂问道:“要是我改信耶稣基督,要我女儿出家修行,她去做修女行礼拜做善事,我为基督教会筹善款——她的病或许就能好?”
“不不不不.”雪明连忙喊停:“我这神术不用信基督,不管你信不信,它都有用——管用就行了,你可千万别做多余的事。我用约翰福音教的Slogan厂牌,无非就是挂个头衔,出门在外办事驱魔,总要有个名头吧,不然被病人当做野鸡医生就不好了。”
杰米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我.我还能做点什么?要我做点什么吗?”
雪明想了想,本妮这姑娘身上的病可能一时半会好不了,他不是秘文书库的灵能学者,更不知道有什么特效药,以他的灵视灵感来观察本妮——
——这女子的灵体状态不似常人,从眉心涌现出一团虚无的黑雾,这便是一条通道,各种各样的灵体在此处进进出出,占据她的下丘脑意识中枢,使她自残癫狂。
江雪明:“杰米老哥哥,你方便的话,先去外边等一下,我有话要问本妮小姐。”
听到此番言语,老父亲心里咯噔一下,起了疑心。
江雪明连忙解释:“要是你不放心,也可以呆在床边旁听,但是不要开口问话。”
本妮的灵体状态非常糟,雪明怕这老父亲的问题一多起来,她的精神世界再度崩溃,心神失守的时候,又有奇奇怪怪的灵体跑过来鸠占鹊巢,他又得举行一次“驱魔仪式”——麻烦得很。
杰米应道:“行行行行。”
这老父亲早年带女儿奔波四地求医问药,也险些丢了女儿,叫贩卖人口的罪犯给骗了。他实在放不下心,让从风医生这个陌生人和本妮共处一室,毕竟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雪明从医生包里掏出一瓶忘忧茶来——
——这是叶北大哥修复精神损伤的神药,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他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给本妮喂了一口忘忧茶。
只见本妮小妹的眼睛越来越亮,嘴唇触碰到茶汤时,就抓住雪明的双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了,把茶壶里足足三百毫升的液体全部喝完,还是觉得口渴。
“还有吗?!还有吗?医生还有吗?我好渴,我好渴呀!我好渴呀!”
本妮小妹的眉心,那团氤氲黑雾依然没有消散的意思。
如果用罗平安道长的话来说——这是她的神识海缺了一块,天目已经瞎了。那三魂七魄和脉轮都伤到了根骨里,再怎样充沛的灵力,全部都会从这个窟窿中流走。
她就像接受了截肢的残疾人,再怎么修补精神元质,也只是亡羊补牢。
雪明能清晰的看见,从本妮裸露的双掌和脚掌,这四肢远心端的皮肤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灵能潮汐,忘忧茶的魂威灵能全部都流走了。
她似乎是充满了电,可是这些电量又迅速消耗掉,眼神也渐渐暗淡,很快就没有了精神。
“真糟糕呀真糟糕呀”
本妮神神叨叨的——
“——你不是枪匠你不是的”
“他死掉啦.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呢?为什么呢?”
“我要是可以嫁给他,做他的新娘子,是不是可以去读书上学?”
本妮在四岁时就受到了诅咒,她没有机会和同龄人一样读书认字,能学会说话就已经是极限。
她的读写心算能力极差,混乱的灵体时常会占据她的肉身,带来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体验和回忆。
江雪明决定顺着这条线往下问,挑心理舒适区来问。
“本妮,你为什么要嫁给枪匠?”
“他很有钱呀”本妮在思考这些问题时,脑子转得飞快:“他又长得好看,你遇见有钱又好看的女人,不也会动心么?”
江雪明:“这种人应该有很多。”
本妮两眼发直,没有看枪匠,而是在床头灯的映照下,侧身向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目光空洞:“我就喜欢他,”
讲起这个枪匠的时候,这位十八岁的少女面如桃花,微微内弯的鼻子和小嘴一起崭露出青涩的笑意来,是充满希望的,安心的幸福感。
“别人替不了,你听我说他的好你别走.我去拿给你.”
她站起身,眯着眼,像是想到了顶好顶开心的事,从床下搜出来一个大橡木盒子,那里都是各式各样的报纸,盒子的封皮便是一张发黄的报纸,盒盖一打开,内层木板上就是枪匠在地下时代周刊的正装肖像。
盒子里装着大大小小的照片,从前线发回来的远征图景,在食堂和休息室里有关枪匠的采访,战地记者与枪匠的合影,还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各种各样的公益慈善剪彩照片。
满满的一大堆,到最近月神杯和加拉哈德开学季的报纸头刊,这个盒子里装着枪匠二十三岁到三十岁的青春岁月。
本妮没有去触碰这些脆弱的印刷品,只怕看一次少一次,它们与手指的油渍接触,与空气发生反应,这一切都会慢慢的,让这份回忆变得更加模糊。
“妈妈是癫狂蝶圣教绑走的,她死了吗?我不知道”
“这群恶魔把我变得不人不鬼,我就等着一个盖世英雄来帮我报仇”
“这英雄刚刚出现——我还会嫉妒,会恨他。”
本妮紧张的舔舐着嘴唇,慌乱中把盖子给合上了。
“你想一下,医生。”
“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听见尤里卡解放的消息,还以为枪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应该也要变成癫狂蝶的化身,我知道,我知道的.”
“我的灵魂缺了一块,总能听见莫名奇妙的声音,那声音告诉我,杀死怪物的人,总会变成怪物。”
“我就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注视着这个大哥哥,到处去搜寻他的消息.”
“我嫌他宰杀怪物的手法实在太精湛,似乎这些恶魔感受不到多少痛苦就死掉了,为什么不把他们用温水慢慢烹煮而死呢?为什么不把他们从脚到头,一刀刀慢慢剁碎了呢?我恨得牙痒痒.”
“又过去两年,有不少魔鬼在我身体里流窜,它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爸爸带我去别的地方求医问药,以前不能去的车站,现在都太平了,可以去碰碰运气了”
“这时候我才知道,枪匠没有变成怪物”
本妮的面色潮红,抱着箱子,像是抱着爱人。
“这是多么纯洁的灵魂如果我嫁给他,以后只需要混吃等死,就能获得幸福的一生。”
“像我这种身世凄惨的女人,肯定比无名氏的主母更需要关怀,这才公平嘛!”
“我就喜欢不劳而获的感觉,我喜欢!我喜欢!我不能欺骗自己.”
“邻里街坊都骂我是个灾殃,从疯孩子骂到疯婆娘,骂了十几年,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我偶尔也会装作恶灵附体的样子,去丢石头砸他们的窗户,在农户的鸡圈里咬死几头家禽,然后哇呜哇呜的怪喊怪叫着!我就喜欢看他们害怕的样子”
“我的心里有个窟窿,它好像填不满,无论如何都填不满了。”
“恐怕只能嫁给枪匠才能填满它吧——我就是这么想的,要是不能嫁给他”
本妮仔细想,终于回忆起枪匠已死的事实。
“我我.”
她潸然泪下,哭得非常难看,那五官拧成一团,鲜红的羽毛衬托下,就像是一副油画里的人物。
“我的灵魂都要被这恐怖的世界污染了.”
“我不能呼吸和早十几年的互联网笑话一样,枪匠身边的空气,也是香甜的吧?”
“等会等会,等会”江雪明连忙喊停,他内心琢磨着——自己的魅力没这么离谱吧?不能这么搞的。
“很遗憾,本妮·伊戈尔小姐,枪匠已经死了,而且他已经有了一位非常成熟,非常理性的妻子。”雪明如此说。
“我不管!”也不知道本妮是失魂落魄的原因,还是这一路成长经历带来的心理缺陷,她突然变得咄咄逼人:“我就要这个人,如果他死掉了,那我也不活,我就去海姆冥界找他”
“你的父亲怎么办?”江雪明皱着眉:“杰米先生一直在照顾你.如果没有他——”
“——是爸爸把我和妈妈害成这个样子的!”本妮立刻红了眼。
此话一出,杰米如遭雷击——
——这秃鹫老哥整个人都呆住了,紧接着两肩内收,原本仰首挺胸的坐姿也跟着佝偻下来。
本妮:“你怎么能怪我呢?是他让我变得疯疯癫癫的!是他害得我生不如死!是他多管闲事!是”
“本妮!”江雪明横眉怒目,用更大的嗓门吼得这小妹妹不敢说话了。
本妮蜷缩着身体,抱着盒子往床头缩。她一边退后一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被邪灵控制了?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江雪明:“你不该这么对你父亲讲话,本妮.”
他按着这小妹妹的肩,要小妹妹安心。
“你的父亲也是受害人,你不该怪罪他,你们家发生的恩恩怨怨,你的父亲已经和我说清楚了,你应该去怪加害人。”
时钟滴滴答答的往前走,几乎过了两分多钟,本妮再也不敢开口讲话——
——她害怕情绪失控,一激动起来,比邪灵更早一步来到大脑的,是数之不尽的邪念。
只要这些邪念将她的思维完全占据,她的身体又会失控,变成灵体的游乐园。
“神父.帮帮我.”本妮哭得梨花带雨:“帮帮我耶和华你帮帮我.如来佛祖昊天上帝,傲狠明德呀,你们都帮帮我吧”
雪明拿着十字架,按在本妮的额头上,芬芳幻梦轻轻触碰着这个灵魂,让她安然入睡。
做完这些事,雪明拉着杰米老哥来到门外,商量起下一次的旅途。
“你女儿的病,我有个办法,但是要你们跟着我出一趟远门。”
杰米紧张的问道:“去哪里?这大半个地下世界我都跑遍了,十四年!十四年呀”
雪明拿出日志本,就自己远征途中的见闻写写画画,记下各处关卡要塞和风土人情。
“有一处未知地块,是VIP也没有探索完毕的地区,恰好离这不远,那里的灵压环境变化剧烈,本妮身上的邪灵或许就是从未知地块流窜出来的。”
“那个地方是日耳曼神话中的精灵圣所,是米米尔巨人被砍下头颅之后,从肉身中诞生精灵的故乡。距米米尔温泉集市只有一百八十多公里,在莫霍面的交界地,有一处巨大的深谷,往地下两万米以下的深处,依然有不少人类活动,一个个狩猎聚居点建立在此处,为米米尔温泉集市的老饕们提供珍兽食材,越往里去,地理年表就越古老,能发现山妖和精灵的活动痕迹。还有恶魔形态的古老生命,各种各样的灵体在此处狂欢。”
“我要为你的女儿守夜,在睡眠的时候,她是毫无防备的,只要我能抓住一两个灵体,就能问出个结果,如果确定了方位,我们就立刻动身——至少还有两个方案可用。”
雪明讲到此处,给杰米老哥送烟,要这老枪匠放轻松。
“要是治不好,你可以带着女儿去凡俗世界生活,那里的灵灾浓度比地下世界低得多,在治安良好的社区,没有枉死鬼遭遇飞来横祸,也没有凶杀犯制造血案,她最多就是被墓地里的好邻居附身,只要联系天枢的干员就能顺利解决。”
“要是能治好,我希望杰米老哥你能帮个忙——”
雪明拍了拍杰米腰间的火箭发射器。
“——帮我把这支实验工程机造出来。”
万圣节取材
今明两天去世界之窗万圣节取材嗷!月头请假是深渊专列的特产,不可不品尝。
Vol.1 服从
步家大院,小七刚把孩子们接回家,听见丈夫又要出门远游的消息时,她不是很开心。把雪明带到玻璃花房里,避开旁人的耳目,低声问道。
“你又要出远门?”
江雪明:“嗯。”
白子衿:“一个人去?”
江雪明:“应该不会叫上流星,就我一个人。”
白子衿:“去他妈的米米尔温泉集市之外一百八十多公里的未知地块?”
江雪明:“对。”
白子衿:“你和BOSS谈过这个事情吗?”
就像是每部电影里,我们的男主人公在干大事之前,都会有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婆出来拦路。
在你组队五排的时候,要准备上去一打五,你的队友会用信号鼓励你,用各种各样的问号来刺激你的神经。
七哥不一样,有事她真上——
——关于未知地块的探索任务都是极为凶险的,如果不是在某一领域深耕的VIP,擅自闯入未知地块都是九死一生的冒险。
“BOSS给我批的文件,它相信我。”江雪明搭上老婆的肩,轻轻抚摸着小七的脸:“你也要相信我。”
“就为了一支枪?”小七皱着眉,不理解雪明的用意:“你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今年七月到九月这段时间,我们就要赶去香巴拉,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无名氏负不起这个责。”
“而且”
说到此处,小七情绪激动起来。
“你也不用为这对父女以身犯险啊!他们得学会自己帮自己,不是吗?让别人去处理这件事不好吗?让哈斯本和快刀的外勤人员来办这件事不行么?”
“快刀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江雪明想到北辰大哥所受的折磨,快刀的弟兄们退养之后,活下来的幸运儿多数都患上了心理疾病,战后的和平年代,这个组织暂时不需要扩编,也没有多少人手可用。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
“——我在展博会上见到了我的棍棒,贝洛伯格没有回应我。”
雪明无比认真的解释道。
“这支剑跟着我并肩作战,走了十年漫漫长路,以前那个在剑身上亮表情的精灵不见了,它被神道城的疾风忍者打败了,似乎一蹶不振再也难以唤醒,秘文书库和天枢方的灵媒道具专员都是这么认为的——要把它带回精灵圣地。”
“傲狠明德制造的棍棒都拥有精灵,它们是乘客的第一位老师。它们来自那里。”
这么说着,雪明从医生包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剑柄,它正是贝洛伯格的残骸,是白神之剑的废旧铁块。
它曾经是明德劣作,是不才之作,又经过死偶机关匠人的手变成了光芒利刃。
今时今日,江雪明再次握住它,呼唤它,它也做不出任何回应,哪怕是搞人心态的小表情也亮不出来了。只有剑柄处大约四十来摄氏度的余温,能证明这位精灵依然“活着”——它依然寄宿在这块钢铁之中。
这支“冷”兵器是雪明和流星斩妖除魔的开门神物,超过一千度的高温能对付地下世界绝大多数碳基生物的护甲,能直接杀死维塔烙印。还有一部分傲狠明德的骨头蕴含其中,是元老院的象征物,绝不能随便舍弃。
关于新的明德遗骨,疫骨的净化程序还需要一段时间,雪明不打算放弃旧物里的精灵伙伴,换句话说,杰米和本妮的委托只是支线任务,为了治好本妮的病,精灵圣地或许能提供一些自然灵体来填充这可怜姑娘的肉身——重新唤醒贝洛伯格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那好。”小七了解到事情原委之后,立刻说:“我和你一起,我现在是随行侍者。”
“不要.”江雪明立刻喊停:“你现在是无名氏的主母,而且我们以前就约好了,除非我主动摇铃,否则你不能跟着我一起来。”
在外人眼里,枪匠的葬礼刚刚办完,九五二七再怎么伪装自己,也逃不开车站VIP的眼睛,她的身份就是一种象征——如果和张从风医生出双入对走得太近,这谎就没办法圆了。
在远征时代,江雪明与小七就讲过家庭的规矩。
男人在外冒险,女人一定要留在家里。
孩子们可以失去一个父亲,但绝对不能同时失去父母。如果母亲也死掉,雪明很难想象这些孩子身上的丰沛元质,这种巨大的破坏力会导向哪个结果。
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他的家族不光拥有财富,还拥有无形的权力。哪怕枪匠这个名字已经死了,对于江白、江正阳、白蓁蓁和政儿这四兄妹来说——他们的起点要远超普通人,身上聚集起来的能量也是巨大的。
要是没有父母的引导,真指望流星和维克托老师去做他们的教父养父,指望平安道长的拳脚教育,就能把这些孩子引向正道吗?这不可能,物质的诅咒会先一步把这些孩子变成恶魔。
同样的,女人在外冒险,除非听见传唤铃,雪明也会一直呆在家里,这都是对等的。这是战争年代这对夫妇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他们其中一个死了,斗不过癫狂蝶,江雪明的几个孩子还能前赴后继,在单亲家庭的教育下成为新的战士。如果是父母双亡,恐怕这几个宝宝的战斗意志都要死去,完全陷入绝望的深渊里。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白子衿终于松口:“家里的事情你放心。”
雪明掏出另外四颗钢之心,把这一枚枚戒指交到老婆手里,起初他还有些困惑,为什么灵翁恰好就打造了八枚指环,这些普普通通的白金戒指正好能分给四个孩子——现在似乎有了新的解释。
“走了。”
小七没有多说什么,就如当初在死偶机关的旅途之前,她抱着饭盒,要老公接着练功练肉,从形销骨立的张医生,变回身强体壮的江雪明。
她没有讲话,跟着丈夫走出大院,走到大门外,跟出去一百来米,先是慢慢走,拉住雪明的胳膊——她以前不能牵手,因为握住雪明的手就会受到芬芳幻梦的影响。哪怕是夫妻之间亲昵的春宵一刻,雪明也得戴着手套,几乎要把这个女流氓给逼疯。
她后来看见雪明骑上摩托车,又连忙跑了几步,却开始气喘,终于知道自己已经三十岁,不像以前可以连续全速奔跑八百多米。
她大声喊道:“你他妈给我换台车!HK禁摩!”
雪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把摩托开回大门前,“哦!哦哦哦!”
小七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摩托车是她的买菜工具,平时都在南城转悠,不往红磡海底隧道去,这地界总是塞车,用摩托就方便很多。
“注意安全。”小七把伏尔加的车钥匙塞给老公。
雪明拿到钥匙,打开双臂,要抱抱。
小七立刻开心起来,她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雪明和爱人紧紧拥吻在一起,这个瞬间,芬芳幻梦拉着冷酷杀手的臂膀,漂浮在这对恋人身边。
这两头猫咪也抱在一起,是灵体对应着本体,似乎永远都不想分开。
SCK对着SD的猫嘴狠狠吸了一口,那芬芳幻梦原本清澈的双眼立刻变得混沌,像是受到了恶毒的生命汲取,立马变得胡子花白颓颓老矣,猫女郎又抛去一个媚眼,这老猫马上生龙活虎神采奕奕。
直到可怜的芬芳幻梦成了一头痴傻的驴,穿着粉色皮衣的猫女郎耍弄着钢铁大猫的唇齿,又把舌头拽出来搓圆了揉扁了,最后弹回去,它才心满意足,笑呵呵的钻回了小七的身体中。
小七和雪明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时候他们都认不清自己的内心,是心口不一。
看上去似乎是白子衿被这冷面魔男狠狠的俘虏了,可是灵体表达出来的轻松喜剧却完全不是这套逻辑。芬芳幻梦被冷酷杀手玩弄于股掌之间,或是它们的两情相悦,在展示着这种暧昧的小游戏。
每次见到爱人,雪明都觉得自己从来是二十一岁,“走了!”
“嗯!”小七笑嘻嘻的:“有事你就摇铃!”
雪明关上车窗,应了一句。
“我摇铃速度天下第一,救命喊的比谁都快,你放心。”
让我们回到米米尔温泉集市,回到货运站的发车点。这里有一条专线直达精灵圣地的外围城镇,那是一个庞大的聚居点。
在出发之前,雪明带着杰米父女俩来到了一位VIP的工作室,也是米米尔温泉集市向精灵圣地未知地块探索的专员。
货运站单独为这位VIP造了一个铁皮箱,其中有许多书录。
杰米和本妮一进门,就被各式各样的菜品挂画迷花了眼,雪明也好奇,这趟旅途BOSS为他们安排了怎样的伙伴呢?
“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杰米老哥拉着本妮小姑娘,一边训斥女儿,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雪明给二位客人解释道:“这位VIP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美食家,负责我们的食品安全,制定旅途路线,这地方我不熟,路上的衣食住行都由他负责。”
来到工作台附近,雪明从桌上拿走一张名片——
“——他的名字叫奥斯卡,和我是同乡,有个中文名叫周俊,你们可以叫俊哥,也可以叫英文名。”
这个时候,铁皮箱房的外边传出一声咳嗽,似乎是正主准备登场了。
“啊,那啥.”
先冒出来一嘴北方大碴子口音,才看见半个狼吻伸进门里。
这位“俊哥哥”挤进门内,耷拉着一对耳朵,从外表来看像极了灾兽混种。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装,是BOSS给他安排了客人,他才穿得如此体面,身上的兽化病症状不算严重,双手双足依然保持着人形,唯独脑袋和胸腹已经高度狼化。
本妮当时吓得小脸惨白,她从这位VIP的身上嗅到了强烈的信息素——这是青金狼母的子嗣,对灾兽混种来说,光是鼻息就让她头疼难忍。
“张医生是吧?”俊哥奥斯卡进门来主动握手,十分热情:“哎,这两位就是病人?”
雪明指着本妮:“就这一位,没有两位病人。”
“哎嗨嗨!瞅我这记性,我最讨厌看文件了,抱歉哈!”俊哥连忙打哈哈,一手抱着后脑,一手依然紧握张医生的肉掌,似乎是摸到了手套有点不太开心的意思。
这位狼母的孩子十分特别,他不像三三零一和寻血猎犬那样可以变回人身,他原本就是一头野兽,好似安娜的化身行为一样,慢慢通过补充白夫人制品,变成了人模狗样。
如果无名氏的军犬活得够久,有朝一日也可以像奥斯卡,喝白夫人豆奶喝成灾兽混种的模样。
再看这俊哥足有两米四的身高,也是身为狼犬时留下的魁梧体形,他像极了神怪传说里的狼人,可是眼神中透着一种未经社会毒打的纯真,没有被智慧污染的愚蠢,整个狗头人都是大大咧咧的,刚刚坐下就准备脱鞋,回到工作室和回了家一样清新自然。
“那什么,啥时候出发?”
雪明汗颜道:“我以为青金的孩子也应该是青金.”
“嗨!我老娘产下我以后,就是天生地养。”奥斯卡讲起家族的事情,抱着一条腿开口说道:“狼母有那么多孩子,她哪儿喂得过来呀!别见外啊!我养父养母都北方人!可亲切了!张医生你哪儿人呀?要是不急,咱们找个澡堂子好好聊聊?”
“呃我.布伦威尔人.”雪明尴尬的回应着,终于反应过来:“别搓澡了,今天就出发吧。”
“那什么.那那那,就那大妹子。”奥斯卡指着瑟瑟发抖的本妮:“我屋里没开空调呢,怎么哆嗦起来了。”
“或许是您的灵压和信息素,让她应激了,她本来就失掉了一部分灵体。”雪明解释道。
“哦!瞧我这狗脑子!他妈的整天不记事,就想着吃了!”奥斯卡一拍脑袋,连忙去置物柜里找来一件灵衣,给本妮裹上。
本妮小妹终于有所好转,在灵衣的保护下,她渐渐恢复了清明。
雪明则是随口说起奥斯卡的身世——
“——您是红石人?”
“那当然。”奥斯卡有几分骄傲自满的意思:“我!爷们要战斗!当然是红石人啦!”
雪明:“哦我原本还想,像您这样的青金混种授血单位,应该是在巴拉松工作。没想到在米米尔温泉集市也能”
没等雪明说完,奥斯卡这个急性子立刻打断道。
“——这不就刻板印象了嘛,虽然我家里也不太同意,说这祖宗之法不可变呀。他们当初把我领回去的时候,我还是个小狗崽呢!屋里都不许女人上桌吃饭,除非她是公务员,我就寻思着这什么传统糟粕,我得到人身以后,偏要去试试红石,于是呀!灵翁就把我送来这里啦!~”
“呵呵.呵.”雪明尴尬的笑着。
“嗨!不提这事儿了。”奥斯卡连忙起身,给诸位端茶送水,一点VIP的架子也没有,是个亲切大哥的态度,“趁热啊,这是米米尔当地的虫浆饮料,是我最近研发的新品,没毒的,我用魂威试过的。”
江雪明捧来热气腾腾的虫渣饮品,低头一看,黄黄的泥浆里翻出来几个泡泡。炸开时还能见到一阵阵灵能潮汐,他不免有些汗颜。
从任务简报的伙伴资料上能够查到这位VIP的灵能特质,奥斯卡的魂威并不擅长作战——它的特殊之处是可以分辨食材的基本属性,这点特质在米米尔温泉集市非常重要。
这位VIP驻扎此地,为当地的人们分辨灾兽的肉质,品尝各种各样的毒物和食物,通向精灵圣所的旅途中,有许多山妖的后裔,合理的运用毒物和食物,能够让奥斯卡逢凶化吉。
集装箱里的文献和书录,都是奥斯卡这些年来记录的食材食谱,毒物和食物的料理办法。
青金卫士们都做得一手好菜,像杰森·梅根在成为青金之后,他的厨艺又登上了一个台阶,他们的鼻子比人类要更加敏锐,对火候的掌控,对食材的把关有精绝技艺。
“愣着干啥呀?喝呀?”奥斯卡一看客人们都没反应,有些生气。
江雪明做了个表率,嗅见杯子里那股蛋白质的腥臊味道,憋着一口气仰头饮下。
口感很奇怪,有许多几丁质甲壳打成了粉末,像是泥沙流淌过舌头,它们挤进唇齿之间,伴随着汹涌的灵能潮汐扑进牙缝里,似乎是里里外外给牙齿做了个清洁手术。
这股黏糊糊的虫浆灌进喉咙,在舌尖留下了一点甜味,中部又开始发苦,到了舌根就是强烈的辛辣感,激得雪明两眼发红,完全喝光这瓶饮料之后,他只觉得两耳生风,从鼻腔到耳朵,再到眼睛的泪腺,一股热烈的狂风喷吐出来,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咯咯咯哒哒哒哒哒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雪明刚想说话,却发觉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
“咯咯咯咯咯嘎吱嘎嘎嘎咯咯.”
那是一种奇异的,类似木槌敲门的响声。
“你学会了一门新的语言。”奥斯卡解释道:“我们去精灵圣所的第一站呀,要和一群瓢虫好好沟通沟通——这是我搞出来的虫语饮料。”
江雪明眼神惊异,只觉得舌头又麻又疼,从脖颈往下疯狂的流汗。
奥斯卡拿出一瓶万用洗剂,也就是浓度为百分之五的白夫人制品,他给雪明喂下,不一会雪明又能说人话了。
“太神奇了.这.”
“嗨!小菜一碟!”奥斯卡只觉得自己牛逼哄哄的:“还有其他绝活呢!接下来的日子里呀,您几位就擦亮招子瞧好嘞!”
没等杰米父女俩喝饮料体验一下,铁皮箱外探出另一个狗脑袋——
——那是奥斯卡的老婆,也是一位青金大狼。
“为什么!你没有洗碗!”
奥斯卡听见这声喝令,立刻站直了身体,从座椅上嘎吱一下绷住腰肢,脑袋差点顶到铁皮箱上。
“嫂子她要你洗碗?”雪明露出奇怪的表情。
“嘿!我和你说,这是她爱我的表现!”俊哥奥斯卡立刻解释道:“我这堂堂八尺汉!还能去干这种埋汰人的事儿么!我是谁!?深渊铁道VIP呀!我?洗碗?哼!哼哼!”
“最近天儿不是特别干么.”
“我就.我老婆知道我手呀,它皮肤不好,给我补补水”
奥斯卡一边解释一边往门外靠。
他煞有介事的回应着张从风医生的疑问。
“平时我在家里,都是一家之主,那家庭地位可高了!我喊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您几位等会嗷!我去做个手部护理马上回来,我现在就给你们演示一个!”
“菈妮!菈妮!”
奥斯卡扒着门框,往外喊老婆的名字。
“菈妮!城西头那裁缝铺!你喜欢什么裙子!我现在就给你买!你去试衣服!现在马上!立刻!去试衣服!”
菈妮太太立刻应道:“好呀!老公!”
奥斯卡马上回头,与客人们露出自信的笑容。
“看见没!看见没!看没看见?看没看见!?这就叫服从!厉不厉害?厉不厉害你俊哥!”
Vol.2 你选的嘛
萨拉丁关卡是通向精灵圣地的第一站,也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陆路交通重镇之一。
这里没有铁道,只有来往不断的货运卡车,有两条城际公路链接珍兽围猎区的生命线,为这里输送生活物资。
广陵止息攻坚队的兵站也只能修到这里,再往前就是广袤的无人区,零散的猎人营地和无名乡村。
可能你会疑惑,为什么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危险地带依然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此前在神道城的旅途中,也有不少流动餐车和游商跟随VIP的拓荒进度,一起把聚居地往前推移,对于精灵圣地来说也一样,何况这里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地盘,勇敢的红石人从来不会害怕挑战。
想要得到新的生态位,想要偏安一隅,找到新的营生,去精灵圣地周边寻宝,久而久之这里就有了衣食住行的行当,成了新的村镇集市。
至于更远更偏僻的狩猎营地,那就像钓鱼佬打窝时搭起来的帐篷,天然的崖壁地穴经过人工开凿,就变成一个个暂居地。处处都是文明的痕迹。
萨拉丁镇子里,在牦牛旅馆的三楼小房间里,一群好事者正在做天人交战,要搞出点事情来。
“大B哥,我知道你会抽签。红杰克马戏团的人都喜欢赌命。”
这句话来自客座的暴龙勇士,来自安德罗——
——与北辰一样,在黑德兰结束度假时光之后,安德罗刑满释放,准备重操旧业。
这位战帮余孽走出监狱的那一天,却发现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新闻里讲的,电视上放的,互联网的流媒体无时不刻都在传述着铁一样的魔幻事实,癫狂蝶圣教完蛋了。
安德罗在黑德兰皇家大酒店里是人上人,是暴龙勇士帮的领袖。可是戴罪立功走出监狱之后,他甚至找不到一份工作,像他这样的授血单位,是没有几家正经的安保公司敢要的。
无论去哪里,他都得接受额外的安全检查。普通人怕他骂他,把他当害虫老鼠。战帮的兄弟们也有罪不至死的幸运儿,遇见这位老大哥也没有多少好脸色。
我们一直都没有提及文明世界之外的地区,像萨拉丁镇这种远离铁道的地方,就是癫狂蝶的战帮干部们退休养老的老年活动中心。
此前说烈阳堡还在铁道的管辖范围内,因为有一条铁路连接着这座城市,广陵止息可以随时用武力来夺取城市的管理权。
萨拉丁镇不通铁路,这片土地原本属于一种名字叫“斯普安通”的瓢虫,虫子们斗不过智人,于是让出了一部分领土,与智人和谐相处直至今日。
“抽签嘛。讲究一个公平。”
安德罗背靠百叶窗,坐在麻将桌前,和其他三位旧友讲起规矩。
“可是你又忘记战帮的成分了,大B哥——我在黑德兰坐过牢,出卖过不少兄弟。可是我也有理由,我也有苦衷”
说到此处,主人位置小丑扮相的瘦弱男子立刻打断——
“——伱最后一个抽,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能不能做成大事东山再起。都是团队决策,有什么苦衷憋回肚子里,安德罗,你能从监狱里出来,全都是其他战帮兄弟用性命换来的。”
安德罗也不傻,关于这个抽签的说法,是几位战帮干部想要抢劫一家医院,临时起的意。
抽中签的人,要当先锋兵去挟持人质,其他人负责盯梢收钱,这个中签的倒霉鬼就得用暴力手段使医护所的人们屈服,也是直面萨拉丁兵站安防力量的替死贱货。
至于这个“最后一位抽签”的说法,安德罗之所以耿耿于怀,原因就在于概率学。
像他这种FF14里身经百战的老黑鬼,绝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而且看似百分之二十五的概率,实际完全不是这样。
先不说这三位竞争对手会不会出老千,中签的几率轮到最后一位时,绝不会是百分之二十五。
对第一位来说,是百分之七十五的独立事件。
对第二位来说,就是百分之六十六的独立事件。
对第三位来说,变成了对半开的赌命。
对于安德罗来讲,如果轮到他动手拿签,已经是必输之局。
如果听不明白,大可以换一种思维来想。比如奖池里只有一百块钱这一个奖项,前面的九十九个人都有可能中奖,要你来当最后一个开奖人,你真的能拿到这一百块么?往往是越靠后的开奖者,中奖的希望越渺茫。
看似条件是公平公正的,大家都是百分之一的中奖率,可是对于靠后的开奖者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阿杰你不帮我?”安德罗转而向西风位的同僚问道:“你也觉得大B有理?”
阿杰不是暴龙勇士帮的人,与这三位战帮余孽搅合到一起,完全是为了搞钱,如今团队缺少启动资金,他只在乎钱能不能搞到,安德罗有魁梧的身材,非常适合成为抢劫行动中的“匪首”,于是阿杰说——
“——你黑德兰大功臣,招供正确率第一啊。”
安德罗:“会遇见持枪武装雇员的。”
阿杰:“你要起事总会遇见他们,赢那么多次,在外边左拥右抱小蛮腰,在牢里西冷牛排帝王蟹,还有最终幻想社交群组支撑精神世界,你赢太多,不怕战帮兄弟给你压力?”
安德罗不以为意,轻蔑的笑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咯?你们不让我选?我之前就能选了?”
“是,你很惨!”大B立刻露出阴桀恐怖的笑容:“惨到出狱就约一五后的小姑娘吃肯德基啊!你和无名氏斗过?你知不知道大姐大一天不吃三个癫狂蝶的邪教徒,这巴巴亚戈老巫婆会饿死的啊!”
“可是我呢?!”
说到此处,大B嘲讽的表情变得暴怒。
“我呢!安德罗你有没有想过我啊!——”
“CC怎么死的!之前他还在推特,狂晒新卡池!爆率真高啊!一眨眼人就没了!”
“我也不想抽这个签!可是没办法!你喜欢MMO!我是玩原神的!我玩原神玩的!”
“你不用和无名氏勾心斗角,不用想着打生打死,我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今天就由你当这个先锋,抽签是给足你面子了!~幸运女神眷顾勇者啊”
说到此处,大B拍了拍安德罗的脸。
“一想到你有十八岁小妹陪吃肯德基”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多嫉妒,多眼红你么?”
“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么?”
“五年!整整五年!”
“你在黑德兰好像是功德圆满了,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我啊!?”
安德罗红着眼,听完大B哥满肚子的怨气话,他也不好开口解释什么。
“大B,如果五年前我们位置互换的话”
没等他说完,大B那小丑帽都要气得竖起来:“换成你?你早就死了!二十五岁的枪匠,你觉得自己跑得掉?你拿什么顶啊?”
“对不起”安德罗一拍手一泄气,“你们决定。”
“起签咯。”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南风位干部吆喝着,他叫叔本华,曾经是CC的旧部,没赶上为佩莱里尼效力的好时节,只能来到萨拉丁镇讨生活。
接下来便是照本宣科的走过场。
大B抽出签子,没有中。
阿杰抽出签子,依然没有中。
叔本华还是没有中。
一切都像约定好的那样,留给安德罗的只有下下签。他要成为哥几个的挡箭牌,去萨拉丁医务所暴起伤人,掩护兄弟们拿钱跑路。
如今的战帮,也只能做这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而且得躲到边陲之地行苟且之事。他们甚至凑不出四支枪,只有一支R45犀牛作为作案工具,还是从来往的旅客兜里偷来的。
R45是米米尔温泉集市送给每个旅客的见面礼,前提是旅客要从客运站下车,拥有地下世界的合法身份,这样的基础武装,四兄弟也得靠偷才能弄到手。
“出发!”大B哥一声令下,阿杰紧跟其后。
安德罗看着手里的枪械,一时有些失神,似乎是悲从中来。
走在最后的叔本华年纪比较大,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大哥——
——他拍了拍安德罗的肩,把子弹塞到暴龙勇士的手里,小声问了一句。
“玩FF14,真的可以约到一五后的小姑娘吗?”
没等安德罗答话,叔本华立刻说。
“答应我,教我玩这个游戏好么?我也想吃肯德基”
安德罗:“啊?”
从萨拉丁镇的西南街道往猎人行会走两百米,就是城际大巴客运站的终点。
俊哥带着一家子下车,把雪明和杰米父女俩安顿好,马上领着两个小女儿去餐厅订饭。
雪明也十分好奇,他是第一次来到萨拉丁,要详细说起远征路上的故事,铁路沿线的城市是他的主要战区,从来没涉足过这些偏远乡镇。
无论是哪里,经过现代化改造的大城市似乎都是一个样,就像凡俗世界的商业街,转来转去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几家店铺。在城南能见到海底捞,城北城东也有分店,好像来到了一条条克隆街道,最后连布局都差不多。
萨拉丁这样的远郊卫星镇就不同了,旅店前人烟稀少,能见到许多低飞而过的黄帽纱羊,这些搬运工提着一个个大货箱,给各个猎团运去补给,送到精灵圣所的深谷聚居地去。
四处都是古老而荒诞的氛围,在旅店旁的老旧楼房上挂满了招牌,四楼是一家足浴城,三楼则是占卜屋,二楼和一楼合并成了饭店,这饭堂的老板便是一头野猪人,招牌也挺有意思的——
——名字叫良心肉,标语称:猪头人卖猪头肉,童叟无欺。
走进旅店的小廊道,靠左手边是收银柜台,摆放着萨拉丁镇子的本土饮料和酒水。右边则是房型展示,细看还挺新潮。
靠上边一排,是双人电竞开黑房,情侣水床房,还有单独给社恐宅男准备的二次元主题房。
下边一排就有意思了,那是灾兽混种的风俗娘图鉴,其中头牌便有一个说法。
一千八辉石货币能买到一位黑猫混种艳丽女郎的特殊服务,说是拥有傲狠明德的血脉,往祖上查六代,就可以查到血统相关的证据。
雪明不由得笑出声来,心想萨拉丁镇子这地界的灾兽混种还怪有意思的——
——要BOSS真有这么个曾曾曾孙女,也不至于沦落到卖身的地步。
至于这个特殊服务,在最下边一小行字里解释说明,只是单纯的游戏陪玩和猎团导游,不带搞颜色的,或许再往前推个几年,这也是个扫黄打非的重点关照对象,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你在看什么?傻笑什么呢?张医生?”本妮这个时候起了意,她单知道张医生对着墙上的小广告痴呆的笑着,却不知道墙上的中英双语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不识字,单纯认为医生起了邪念。
“真不要脸!”
雪明也没有解释什么,只觉得有趣。
等到俊哥奥斯卡带着婆娘菈妮,还有两个孩子一起进来,把饭食交到杰米父女的手上,这大狼挤到雪明身边,对着墙上的佳丽们开始品头论足。
“啧啧啧哟哟哟.你别瞅这照片儿多好看,哥跟你说,都是骗人的!见光死啊见光死.”
雪明好奇的问道:“哥,你点过?”
“那当然”奥斯卡仰起头来。
旁侧大嫂菈妮的眼睛立刻变得血红。
奥斯卡:“当然没有了!不过我就觉得,这些灾兽混种不懂得洁身自好!下贱!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从风医生你可不能平白无故诬陷好狗嗷!”
雪明也不作过多追问,立刻换了个话题。
“俊哥,你这拖家带口的,还要去探索未知地块,嫂子怎么想的?不怕危险么?”
奥斯卡一边把客人们引去二楼的餐厅,一边随口解释道:“她不放心,说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没要她跟着,她一定要跟来嘛,不听劝。”
雪明把杰米父女送去座位上,自己则是和奥斯卡一家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还有不放心的地方?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呀”
此话一出,跟在丈夫身边的菈妮太太立刻应道:“他换了个阿拉伯的国籍,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哦”雪明立刻明悟:“俊哥,你还准备再娶几个?”
“呵呵.”俊哥奥斯卡立刻蔫巴下来,没了精神:“我这不是看她辛苦么?就想找个小老婆伺候她过日子。她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身体一直都不好,我家里升人口,她生命值上限都分给孩子,也是晦气事儿。”
按照某些国家的习俗,在地下世界也通用这套规则,如果俊哥奥斯卡能得到老婆的同意,他确实可以再娶一个妻子,而且必须满足以下几个条件。
一、必须是遗孀,无人照顾的女人,或者是失去劳动力,需要帮扶的家庭。
二、婚后的所有赠礼,包括亲属之间的财物和礼品,衣物与首饰,都需要准备两份,平等的对待两个妻子。
菈妮太太知道俊哥是头花心大狗,像他们这种授血单位,很少会讲人类的那套道德礼仪,借用各种规则来组建不同的家庭是很常见的事。
为了监视丈夫,菈妮太太甚至带着孩子们跟着俊哥一路来到萨拉丁这种边陲之地。
雪明问道:“小宝贝们的教育怎么办?”
菈妮太太倒是十分大方,夸赞着丈夫的博学:“他能教,他可有见识了!比加拉哈德的老师都厉害!”
这么说着,几人也打开了话匣子,特别是俊哥这个碎嘴子老爷们,一边用手扒拉饭食,一边和张从风医生讲起如何娶一个好老婆的事。
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雪明就注意到漆黑的街道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向着医务所的方向去了。
他的视力很好,能看见一位眼熟的人——
——问题是,能让雪明感到眼熟的人不多了,要么在贵宾车厢里坐着,要么在功德林里跪着。
“俊哥,这地方有其他的VIP吗?”
“没啦。”奥斯卡应道:“就我一个呀。”
雪明思索再三,决定跟上去看看情况。
“我有点水土不服,闹肚子,去个厕所,估计要很久。”
俊哥一下子紧张起来:“不会是我给你喝的那新品闹的吧?多不好意思这”
雪明一边往厕所的方向去,一边往窗外窥探——
——他终于确信,那个人就是暴龙勇士安德罗。
“没没没,我就是肠胃不好。”
这么说着,他钻进洗手间,脱下外衣戴上口罩,从窗户翻了下去,落在一楼的垃圾桶上,跳回街道,点上一支烟,盖住自己身上的汗味信息素,紧紧跟在安德罗一行人身后。
他没有武器,只有怀里的一本圣经和一个十字架。
“这些战帮的成员到底想干什么?”
Vol.3 另类悲剧
“死亡不算悲剧。”
萨拉丁医务所里,一位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岁上下的外科医生,对伤患如此说。
“真正的悲剧是你的生命就此白白浪费。”
白夫人制品和万灵药整整齐齐的放在手术台旁侧,无影灯照出医生棱角分明的脸。
他有一头好看的香槟色金发,是萨拉丁镇上难得一见的俊美小叔,唇红齿白面庞有须,一对好似碧玺的眼睛,瞳孔微微扩大,似乎是因为极度的兴奋,大脑产生了奇怪的应激。
从医生的科室工作证能知道——
——他的名字叫马奎尔,三十六岁,没有任何灵能力。
可是从这个普通人的身上,却传出一阵诡异莫名的灵能潮汐。
它是如此炙热,通过马奎尔的四肢百骸灌注到手术刀的锋刃之上,让这支刀锋变得滚烫。
经过麻醉处理的伤患原本要清除体内的碎骨烂肉,再由白夫人制品或万灵药彻底治好,可是在马奎尔眼里,病人的强壮肉体却有了特殊的意义。
“让我来尝一口.”
刀子划过满目疮痍的右臂,马奎尔取下一块肩颈疮疤,伤口在刀锋的炙烤下迅速止血。
他不慌不忙,从医用工具箱里取来两个小料瓶,分别是茴香碎根和白胡椒盐粒。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块肉,用手术刀轻轻拍打着饱满的脂肪,这是病患的能量源泉,也是油脂充分散发出甜腻香味的绝妙时刻。
他的喉口鼓动,动作轻柔细致,将少许盐粉香料均匀的涂抹在食材上,直到血液都煎出来,腥气跟着水分一起榨干,把佳肴送进嘴里,紧接着瞪大了眼。
越过时空的界限——
——马奎尔看见了伤患的记忆。
那是精灵圣地的雪峰山地区,来自猞猁猎团的一位老猎人。
这猎人挥动冰稿,艰难的往崖壁攀爬。
他能感觉到病患在粗重的呼吸着,在冰崖一侧缺氧的环境中,体力似乎撑不到下一个聚居地。
厚实的毛领沾了汗水,又叫寒冷的苔原北风吹成一片片霜叶,它们挂在衣服上,使身体变得更加沉重。
又急又陡的坡道上,这位伤患斗不过恐惧心,终于低头看了一眼,还有两个猎团伙伴挂在他的安全绳上,只是这一眼,来自黑暗深渊的氤氲雾气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活不长了,如果继续带着这两个累赘,是死不瞑目死无全尸。
从幽深的峡谷之间传出猛禽的啸叫,伤患下定决心,掏出猎刀狠狠的割向腰间的绳索。
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直到粗重的绳索展显一朵朵花瓣,翻开一股股麻线。
他的身子突然变得无比轻松,心似乎也跟着轻松起来
没有听见伙伴落地的声音,峡谷之下似乎是一片死寂之地。
他没有闲工夫去顾及同伴的死活,他只想活下来——仅此而已。
接着挥冰镐,接着往上爬!
他如此想着,拽着好似僵尸一样的四肢,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爬上了十二号平台,可是他没找到猎团的同伴,在聚居地等待他的,居然是三头成年的金雕狮鹫。
这些鹰首狮身长着蛇尾的奇美拉怪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似乎是嗅到他身上抛弃同伴留下的悔恨臭味,他被一股巨力撞断了胳膊,撞碎了胸骨软肋,死死抓住狮鹫的羽毛,被带上天空,又跌回雪峰山的二号峰。
他一路翻滚着,受了不知道多少伤害,在坚冰和裸岩之间来回碰撞,这才发现冰镐刺穿了狮鹫的一条翅膀。
他摔回阿尔忒弥斯营地的一处取水井洼地,还没完全断气,最终被猎人们送回医务所,送到马奎尔面前。
如今这位伤患身体多处骨折,体内还留着不少金雕狮鹫的元质。
“阿方斯。”马奎尔轻声念叨着伤患的真名:“你是猞猁猎团的一员,是战胜北风的勇士,谁能想到如此福大命大的你,如此勇敢的你,如此幸运的你,居然抛弃了两个同伴,将他们丢到精灵圣地的深渊里了”
“恐怕除了大卫·维克托以外,没人能审判你,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你杀了人,你为求自保,杀死了猎团的挚友亲朋。”
“如今你成了赫赫有名经验丰富的猎人,带着一身伤痕回到医务所,还杀死了一头金雕狮鹫,人们该怎么讲述你的故事呢?阿方斯?如果你还有意识的话?你能听见的话,倒是开口呀?开口说点什么?为你的罪恶辩解几句?为你不仁不义的卑劣行径找点托词?”
马奎尔医生玩弄着手里的刀子,像是杂耍艺人那样,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还好你遇见了我,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让你这大奸大恶之徒,落到我白神的刀锋之下。”
“好想知道呀好想尝一尝!”
他低下头矮着身,看向伤患的脸。奄奄一息的伤者依然在垂死挣扎着,在生死之间徘徊。
“你的心肝是什么味道?你的肾脏,你的胃,你的肠子,好想剖出来细细品尝一番。”
“把眼球挖出来?先试试这道甜品如何?偷偷带回家做成糖果?”
马奎尔的刀子离伤患的脸越来越近,轻轻用刀背托起柔韧的眼皮。
“只要用一枚钉子顺着这条路往里敲打,你就能忘记这一切,哪怕是大卫·维克托也找不出你身上的罪恶了。”
“阿方斯,我该怎么办呢?饶你一命吗?帮你脱罪吗?”
“这支手术刀上寄宿着贝洛伯格的精灵,它似乎在催促着我,继续斩妖除魔,像你这种出卖朋友苟活性命的人渣败类,死在贝洛伯格剑下也是寿终正寝,对么?”
马奎尔舔舐着手术刀上焦黑的血迹,脑内浮现出更多关于伤患的回忆。
“你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阿方斯。”
“在猎团里,你要新人帮你洗袜子,霸着女同事的更衣室,却偷偷闻别人的衣服。”
“你害死的两个人,一个是猎团的测绘员,一个是秘文书库的地质学家。是你发现了金雕狮鹫,好大喜功的你不顾他人的劝阻,要一意孤行爬上雪峰山去寻找奇美拉的幼兽。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贝洛伯格!你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枪匠在这里——”
“——这头披着人皮的怪物绝对活不过一分钟!”
马奎尔举刀意欲行凶,要越过审判流程,直接判处阿方斯死刑了。
在这个时候,手术室外边传出喧闹嘈杂的怪喊怪叫,这使马奎尔冷静下来。
一个小护士神情慌乱的撞开大门,满脸恐惧的尖叫着:“主任!马奎尔主任!有强盗来抢医务所!他们要抢医院呀!”
马奎尔已经完全站起,他的神态好似悬壶济世铁面仁心的医师形象,一边处理阿方斯身上的伤处,一边收拾手术刀上的焦黑印记,要毁灭食人的证据。
“怎么了?”
小护士紧张的解释道:“有四个凶神恶煞的歹徒,他们冲进前门就往药房去,高个的拿枪指着老中医的脑袋,另外两个跑去搜罗药材,还有一个占住了收银台,但是没有密码打不开钱柜。”
马奎尔立刻明白,这些匪徒是专业的——
——分工明确经验丰富,奔着药品和现金来的。
“你来处理阿方斯的伤,放心,有我在。”
小护士立刻忧心忡忡的问道:“主任!您不会有事吧!咱们医护所可全靠您在打理!要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
马奎尔立刻上前,摘下手套揉搓着护士的头颈,抱住小护士的腰肢,按压她的头皮,要她冷静下来。温暖且宽阔的臂膀是护士小姐姐意乱情迷,充满了安全感。
马奎尔先生低声说道:“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这些战帮余孽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除非逼上绝路,否则不会要我的性命,你放心,有些问题不用依靠枪弹和灵能,用言语就能解决。”
“嗯”小护士从马奎尔先生的怀里挣脱,她满脸通红,往手术台一侧挤靠。
临走之前,马奎尔多看了一眼伤患阿方斯,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丹妮,先做消毒。”
护士往洗手台去,心里都是劫匪的事,没有任何防备。
马奎尔取走了大部分白夫人制品,唯独留下了一瓶特殊的万灵药,这瓶药水中还留有一部分氟化物废液,是他担任麻醉师的工作流程中收集来的毒物。
他没有任何道德负担,没有法律与良知的概念。
马奎尔知道,丹妮即将成为帮凶,他们要越过程序正义的流程,一起将阿方斯送进地狱。哪怕让这个小护士亲手杀人也没关系——他就是这么想的。
三个多月以来,手术刀里的贝洛伯格之灵时时刻刻影响着他的思维,他认为这是一种传承,一种天赐的宝礼。
在枪匠的死讯传到萨拉丁之前,贝洛伯格在神道城中战败被毁的那一刻,就有许多鲜活的精灵回到了圣地,它们在深谷之间游荡,各种各样的灵媒承载着这些精灵,最终落到了马奎尔手里。
他隐约能感觉到,还有许许多多与他一样,拥有贝洛伯格之灵的兄弟姐妹,他们也受到了枪匠的影响——
——在握持这类灵媒道具时,类似小七佩戴钢之心的状态。
只不过贝洛伯格的剑灵更像是单向输出,把枪匠持剑作战时的精神意念,传递到了这些人身上。
贝洛伯格尝过无数邪教徒的血,死在这支剑下的授血怪物不说一千也有八百,都是护甲齐全攻高血厚的强敌。子弹也无法解决的目标,就需要这支光明利刃来剖开它们的血肉。
这段时间里,马奎尔的性情大变,观察力变得更加敏锐,觉醒了食人怪癖,能够通过品尝伤患的疮疤来复原患者的受伤经历。一种莫名奇妙的[饥饿感]支配着他。
当他走回大厅,就撞见战帮四兄弟。
安德罗拿着枪械,挟持前厅收银台的老阿姨,厉声威胁道:“你们的主任来了吗?让他把钱柜打开!乖乖听话!”
另一边,大B哥和阿杰都十分守规矩,在待诊座椅两边分头行动,去搜刮患者家属手里的钱,要这些病人亲属把救命钱都乖乖交出来。
他们把抢劫的目标定为医院,是非常凶狠且明智的选择。
这里的武装人员大多都带着伤,短时间内无法形成战斗力,诸多身体柔弱的病患也会成为人质,驻扎在萨拉丁兵站的武装雇员还有广陵止息必然不敢暴力破门,一旦医院断水断电,变成CQB的战场,死了伤患病人他们负不起这个责。
“我就是医务所的主任,你们要钱对么?”
马奎尔波澜不惊,十分镇定,他高举双手,往收银台的方向去。
“听话.”安德罗兴奋起来了:“对!乖乖听话!”
一时间场面得到了控制,众多患者的家属原本都要鱼死网破——要知道他们的亲人朋友还躺在病房里,需要购买白夫人制品和万灵药来救命,这些劫匪抢的不是钱,而是他们所亲所爱之人的性命。
马奎尔高声喝道:“别去害普通人,钱柜里的现金都归你们。”
安德罗松了一口气,这三位兄弟里,大B哥所在的红杰克马戏团最不当人,是贪得无厌的黑帮小丑,通常要把入室盗窃搞成杀人全家——如今癫狂蝶圣教被无名氏碾碎了,大B似乎也没了当年的戾气,听见这主任要拿钱了事,立刻把病患亲属的钱包都送了回去,这是极好的事。
只是另一边出了点小状况——
——马奎尔提取现金,把一沓沓钞票送到阿杰和大B的袋子里。
四十来岁的叔本华趁着这个时候,抓住一个十七八岁的实习护士,要把这年轻姑娘往挂号工作间里带。
“你干什么?”马奎尔先生怒道,“你们是谋财,不是来害命的对么?!”
安德罗一时恍惚,枪口离开老阿姨的脑袋,不由自主的指向了同伴:“你做什么呢?!”
叔本华心中一惊,只觉得两眼干涩唇齿燥热。
“我我就想开个荤劫个色?”
安德罗翻着白眼,用枪指着同伴的裤裆:“不要节外生枝!你他妈脑子有毛病么?等着青金采集DNA样本,追你到天涯海角?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罪犯,抓住就是先阉后杀!”
“我我就想劫个色!我就想劫个色啊!~”叔本华倒是十分诚实,搂住实习护士,突然涕泪横流,甚至有些委屈:“我这四十多岁的老处男了!我就想劫个色啊!我有什么错!”
在这个瞬间,马奎尔动了杀心——
——他深知自己没有灵能天赋,但是贝洛伯格之灵或许能帮他一把。
“该死.你们真他妈的该死”
眼看局势要失控,战帮的四兄弟里,只有安德罗手中有枪,如果在医院打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伤患要跟着遭殃。
这个时候,一位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神父从虚掩的大门挤进来。
他捧着圣经,举着十字架,像是高举双手投降的姿态,笑呵呵的说着。
“哎!哎哎哎!等下!等一下!哥几个火气别那么大.”
这个瞬间——
——马奎尔嗅到了异常香甜的味道,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眼,附在他体内的贝洛伯格之灵变得异常躁动。出现了一瞬间强烈的食人冲动。
想要品尝这位神父身上的肉,想要舔舐神父的肌肤,想要喝下他的血,咀嚼他的筋!
安德罗立刻调转枪口指向这位闯入者。
江雪明吓得“脸色惨白”,似乎是“柔弱无力要昏过去”的样子。
“哎哟哟哎哟!我我晕了晕了晕了.我晕了。”
他扶着墙,两腿抽搐无力的往前跌,踉踉跄跄的来到叔本华身边,是身子一挤一靠,马上落进叔本华的怀里了。
叔本华左拥右抱,搂住小护士和这莫名奇妙的神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B看得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
经过上一次信任危机,安德罗也不敢把枪口指向同伴。
雪明干脆挺腰送臀,把小护士挤出叔本华的怀抱,从兜里掏出一张海报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低声说道。
“老哥,信我一句,搞到钱以后,萨拉丁有大把你的喜欢的。”
叔本华原本还生着气呢,先是被战帮的兄弟用枪指着,后来又跑进来这么一位神经兮兮的神父,二话不说就跌倒在自己怀里了。
他定睛一看——
——海报上前凸后翘的灾兽混种姑娘,这香艳的封面女郎立刻让他血脉觉醒,想起自己也是个授血单位。
“哦!你说得对呀!神父!哎呀哎呀哎呀!有钱了我还劫什么色呢!”
叔本华按住江雪明的两肩,幡然醒悟的样子。
“我差点就犯错误了!”
Vol.4 入魔
“还愣着干什么呢!”
大B哥对弟兄几个喊道——
“——安德罗!抓个人质!咱们赶紧走!”
收到指令的安德罗立马逮住药房的一个老太太,这暴龙勇士帮的大兄弟还挺有礼貌,对着吓得脸色惨白的受害者低声说道:“得罪了!”
老太太的白帽子叫这战帮粗汉扯下,往医务所的前厅门廊拖拽,此时此刻兵站的军警民兵还没收到报警电话。叔本华也跟上了队伍,要从犯罪现场逃走。
马奎尔主任立刻喊道:“放开她!她九十二岁了!有心脏病呀!万灵药都治不好的!她为萨拉丁医务所服务了三十六年,你们这群畜牲有没有心!”
这么说着,马奎尔正想追过去,却叫江雪明拦住——
——他一时半会搞不清这神父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只觉得自己撞在铁板上。
雪明凑近了狠狠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像是被马奎尔撞得跌出去,佝着身子又冲回劫匪的队伍里,几乎是狼狈的倒退着,跌跌撞撞的挤靠在安德罗身边,挡住了安德罗的枪口。
安德罗眼神失焦,一时半会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开火的能力,犀牛的枪口诡异莫名的偏转去另一侧,手腕好像不怎么听使唤。眼看那奇怪的神父又回到了身边。
嗜血的大B哥终于开始不耐烦,越过门廊的那一刻,对身边的小弟阿杰下令:“把安德罗的枪拿过来,打死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别别别!别别别别别!”雪明一屁股坐在安德罗的鞋子上,高高举起手:“我有车!我有车我有车!我有车呀!”
他握紧圣经的那只手里,还夹带着一把车钥匙,这把钥匙是从马奎尔身上偷来的。从钥匙的型号和气味细细分辨,他指着医务所外的一辆车,是一台坦克300,正是马奎尔医生的座驾。
“坐我的车走吧!几位英雄!别杀我!别杀我呀!”
“呵呵呵呵.哼哼哈哈哈哈哈!”大B哥连忙拦住阿杰,洁白脸面的小丑妆容跟着露出扭曲的笑容,这位神父表现出来的胆小懦弱使他感到满足,感到莫名愉悦——是时隔数年之后,再一次享受到欺凌弱者的快感,“这小子识相!”
江雪明连忙说:“把老太太留下吧”
安德罗动了恻隐之心,起初他挑选人质的时候,只是想着老年人身体弱方便控制,可是听见马奎尔主任的解释——这老太太还有心脏病,兄弟几个原本只想搞钱,没有害命的意思,如果搞出人命来,万一被逼上穷途末路,恐怕不好和广陵止息的人交代了。
“大B”
没等安德罗开口,大B哥嚣张凶横的厉喝道:“你是老大?!”
安德罗立刻闭上了嘴,拿走神父手里的钥匙,把枪交给阿杰就去取车。
就在这十来秒的功夫里,雪明开始摇头晃脑紧张急切的念经。
“先知约珥说:老人也要做异梦——”
“——要有所作为,仍要结出果子。”
“你要拿这老太太的性命燔祭,不如取我的心肝!耶和华见我虔诚一定会大笑的。”
“做人留一线,做人留一线,大B哥.”
雪明苦苦哀求着,他皱紧眉头,眼镜的镜框开裂,浑身都是泥土,攥着大B哥的裤管,想把老太太从凶犯的手中解救出来。
此时此刻,似乎时间都变慢了。
大B哥品尝到了甜美的味道,在这个瞬间,他再一次凌驾于软弱智人之上,掌握普通人的生杀大权。
沉默持续了十数秒。
这十数秒里,雪明想了很多很多。
他绝不能突然暴起发难,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如果身份败露,[Reix·混音]侵扰行动中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他不是枪匠,他不再是了。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心理医生,一个信徒。
大B哥吸够了神父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惧,终于心满意足。
“好呀!我答应你!”
这位脸上带着小丑彩绘的行为艺术家撒了手,把药房的老中医送回医务所去,他逮住黑漆漆的神袍,把神父捞到车子的后排,要阿杰和叔本华看好这个俘虏。
阿杰一脚踹上江雪明的后腰,见这神父踉踉跄跄的爬进车里,也放下警惕,确信这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马奎尔赶上来,把老中医奶奶接回医务所,又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歹徒们爬上自己的车,冷不丁的一摸裤口袋,这才发现兜里的钥匙不见了。
他本能追出去几步,就听见一声枪响,左腿吃痛跪倒在地,定睛一看,小腿的窟窿眼足有可乐瓶盖大,是受了犀牛的枪击。
阿杰嬉皮笑脸的骂道:“还追?!臭傻逼!你还追呢?!不要命啦!?”
马奎尔则是脸色铁青,一时间被各种各样的忿恨恼怒冲昏了头——
——他咬牙切齿面容扭曲,被疼痛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大脑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他,要他赶紧治好自己,找点东西吃,恢复健康之后去找这些食人魔算账。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获得贝洛伯格的精灵之前,他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性训练,关于骑士战技也只是偶有耳闻。
这几个月的经历,让马奎尔的作战技能突飞猛进,面对匪徒的枪口,他甚至没有任何恐惧心,他内心断定,只要有一支枪,在对等的作战条件下,这些杂碎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看着爱车越跑越远,大脑已经被心魔支配。脑中闪过一页页料理菜谱,从前厅走回外科手术室,旁人来搀扶他,他却只是轻轻一挥手,就把同事推开。
“我没事我没事我很好,我没事”
强烈的血腥味让他越来越饿,哪怕嗅到的是他自己的血。
“我没事,让我回手术室,别挡着我,求求你们了。别挡着我.我是专业的,我要给自己做手术,我能治好自己.我没事.”
嘴上这么说着,马奎尔脑子里想的却是一桌珍馐美味。都是由这些劫匪的残肢断臂组成的人肉盛宴。
他拽着流血不止的小腿回到手术室里,正准备取万灵药来治伤。
小护士丹妮跑来主任面前邀功:“治好啦!主任!治好啦!我把阿方斯先生治好啦!”
“治好了?”马奎尔停下了所有动作,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你一个人?把阿方斯治好了?”
如果按照原订的计划,丹妮会使用马奎尔预留的一瓶毒药,对昏迷不醒的阿方斯进行治疗,这些含有氟化物废液的万灵药会成为剧毒,让这头魔鬼睡得更死,永远都无法醒来。
马奎尔眼神惊变,看向手术台旁边的药物架,那瓶含有废液的万灵药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批医用试剂,批次标号都对不上。
“丹妮.”
马奎尔没有刻意声张,只是小心翼翼的询问。
“你动过手术台上的药物吗?”
丹妮听见主任的疑问,一下子变得委屈巴巴的:“那个.主任,您之前留下的药物,不知怎的它翻倒了,我也不敢收集起来用在伤患身上,要是产生感染,又是一大片肉瘤子,过敏反应和感染都很难处理的!我就换了一瓶新的.”
马奎尔没有说什么,只是魔怔的念叨着:“翻倒了没有人动它吗?”
他担心阿方斯还清醒着,担心这个害死同伴的恶魔还留有神智,要是阿方斯听见了他在床边说的话,知道他吃过人肉——他这辈子完蛋了。
“哪儿有什么人呀!您一走我就时时刻刻盯着阿方斯先生呢!这位猎人可是猎团里的大英雄!”丹妮信誓旦旦的说:“我绝不敢怠慢的!”
“哦”马奎尔点了点头,“那你出去吧。”
丹妮忧心忡忡的看着主任的小腿:“不用我帮忙吗?”
马奎尔随口应道:“不必,这种小伤我能处理,只要几分钟的功夫就能恢复如初。”
他看向依然处在麻醉状态下的阿方斯,不由自主的舔舐着嘴唇。
“阿方斯先生需要静养,我还得观察一段时间,你的手术到底做的如何,成绩怎样,容我独自来检查一番。”
小护士丹妮调皮的吐着舌头扮鬼脸,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就让护士站的领班抓去安抚病患家属的情绪,毕竟刚才的劫案实在太吓人。
马奎尔又一次来到了悬崖边——
——他捏着贝洛伯格的锋刃,割开裤腿,剖开焦烂的皮肉,用炙热的刀背止血,抱着左腿咬紧牙关,没有浪费麻醉剂的想法,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清醒的大脑。
这是贝洛伯格对他的影响,是枪匠在临阵作战时,身负重伤强行打药的习惯。
他将万灵药的盖子剔开,慢慢倒在小腿对穿伤处的两面,用指头轻轻抹匀,不浪费一点,只用了大概十四毫升左右的药液,伤处就焕然一新,死皮和血痂像是飘絮一样脱落,新生的红色肉芽还来不及长出厚实的皮,能看见肉筋和血管。
没有体毛保护的皮肤显得格外醒目,能看见这处枪伤留下的痕迹,这种外敷的治疗方式并不如内服那样效果明显,但是能省下不少救命的灵药。
做完这一切,马奎尔蹬腿踢打伸展腰肢,再次来到阿方斯的床边,手术刀从尾指的缝隙传递到拇指,左手送到右手。
他犹豫再三,看着逐渐恢复血气,马上要康复出院的“狩猎英雄”——
——上帝似乎给过他很多次机会,要他放下屠刀,要他回头是岸,可是他都没有珍惜。
脑子里的声音一直都在教导他,教他如何自救,教他如何杀人。
他几乎无法拒绝这个声音,反正杀死的是一头魔鬼,送去裁判所杀死,不如就这样死在自己手上,岂不快哉?
马奎尔痴迷于这种权能,一下子被心魔控制住。
枪匠已经死了,贝洛伯格来到他的身边,这是一种使命,是天注定的事。
他现在要替天行道,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对么?
“是的.是的我知道怎么做.我知道的”
他举起刀,刺进阿方斯的心室,炙热的刀锋迅速让伤处的血肉开始散发出焦臭味,血管发生堵塞,他一边小心翼翼的清理血痂残迹,一边观察着阿方斯的脸色,不过一百来秒的功夫,这头魔鬼就要脑死。
这一回,马奎尔真正踏进了地狱里。
他在阿方斯强壮的心脏上小心翼翼的剖下来一块厚实的瓣膜,尽量不去破坏肋骨,保持胸腔的完整。
取出这块肉之后,确定这颗肉心再也不会跳动,阿方斯也完全陷入脑死的状态中,各项生命体征归零,脑电波的频谱都消失,他便用万灵药如法炮制封上了伤口,留下一片好似叶子形状的鲜红印记。
他将这块刺身送进嘴里,品尝着阿方斯先生的人生,脑中不断回忆起这头魔鬼的过往。却猛然发现,这种体验似乎远超他的想象。
阿方斯·普瑞斯拉的人生非常复杂,或者说每个人都是复杂的,绝不是三言两语解释得清。
这颗心里边,还藏着两个家庭,藏着两个离异的女人,藏着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妹,藏着六万多块钱的救济金,藏着一张工资单,藏着分隔两地的无限思念。
马奎尔的眼神发痴,他这才明白——
——自己刚刚杀死了两个妻子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母,两个家庭的顶梁柱。
可是这绝不是这头魔鬼抛弃同伴的理由!绝不是!
他如此想着,似乎要给自己找点借口,找点理由,使他杀人取肉的程序变得正当。
“枪匠.枪匠”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只这简简单单的一条人命,几乎将马奎尔的精神世界完全摧毁。
“难道你的内心一点负担都没有吗?”
马奎尔先生的脸色变了又变,从白转红,从红转白,最终恢复如初。
他无比确信,自己已经迈过了这道坎,接下来便是晴空万里康庄大道——
——他要接着吃人,贝洛伯格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创造出来的一定是食人恶魔,要去寻找其他的“兄弟姐妹”,把他们手里的精灵都夺过来。
“它绝不是什么白神之剑,枪匠已经把它变成了受诅的魔剑!只有我!只有我能控制这支剑!我是高尚的,理性的,绝对能够控制自己的天选之人!”
事到如今,马奎尔依然相信自己没有病,误以为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健康——
——实际上贝洛伯格之灵交给他的力量,仅仅是一部分枪匠和哭将军的灵魂元质,它与两位无名氏共同走过的岁月,变成了一种极为特殊的灵能潮汐。
马奎尔先生完全感觉不到,他的体内本就有一头食人魔,只是将它错认成了贝洛伯格。
他收拾着手术台旁侧的药剂柜,再次看向废液翻倒的桌面,依然留有一部分酒精擦拭过的痕迹,丹妮这姑娘粗心大意,没有收拾干净。
马奎尔心想——
——阿方斯的死肯定会引来民兵,要把这场凶杀案伪装成医疗事故,这些药物的痕迹不好解释,反倒会变成节外生枝的麻烦。
他伸出手去,准备清理干净桌台,脑子里关于医疗事故的解释已经有了诸多说辞,在贝洛伯格的帮助下,无比清晰的思维逻辑已经帮助他想好了几套避险方案。
马奎尔先生突然蹲了下来,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从窗外飞来一只瓢虫,这种瓢虫的名字叫[SprotArt/斯普安通·体育艺术]——
——此类昆虫也是奇美拉灾兽的一个大族,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菜谱上经常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如果说带着刺激气味的芥末是维塔烙印的疫苗,那么辛辣的虫汁就是勇士们对抗寒风的秘药,只要持续服用这种虫子,再怎么瘦弱的小孩子也能长成强壮的男子汉,拥有健美运动员那样的体魄。
马奎尔想不通,为什么这头灾兽昆虫会突然飞到这里来。
它在阿方斯的尸体额头上拍打翅膀,似乎是嗅到了万灵药的味道,灾兽总是渴望优质的元质,青金这类授血单位也是如此。
这头斯普安通瓢虫原地蹦跶了几下,紧接着跳到桌台,完全收拢鞘翅,紧接着用斧状下颚轻轻亲吻着桌面,似乎在收集台面上的万灵药残渍。
马奎尔挥手打开这巴掌大的虫豸——
——他瞪大了双眼,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用指尖按压桌面的污痕,紧接着探进嘴里品尝味道。
这哪里是掺杂废液的毒药?这分明就是新鲜的万灵药呀!
他跑到医疗垃圾箱里翻找,再也找不到那瓶用来杀人的毒药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马奎尔拍打着两颊,要自己冷静下来,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只有灵体——
——除非是灵灾浓度极高的地区,其他地方也很少会发生这种鬼怪作祟一样的恶作剧。
毒药去哪里了?除了丹妮以外,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间手术室吗?
马奎尔跑到窗边,试图找到翻越窗户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阿方斯死亡的消息已经通过生命检测设备传递到了护士站,马上就有护士来手术室查探情况,留给马奎尔的时间不多了。
容不得他多想,要把这一切都当做近几月来因为精神异常而产生的幻觉。
小护士丹妮用力的敲打门扉,听见阿方斯先生生命垂危时的警报,就立刻跑过来了。
马奎尔不慌不忙的推开门,满脸遗憾,满腹的程序报告,已经做好了脱罪准备。
Vol.5 太冲动
于此同时,通向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溶洞道路中,江雪明作为人质和罪犯们打着哈哈。
叔本华往神父身边挤,小声问道:“你这个海报上的梦巴黎啊好像不太对头。”
江雪明:“嗯。”
叔本华:“有没有我想要的那个服务?就是.她们这个这个小姐姐都挺好看的,确实合我心意。”
江雪明:“嗯呐。嗯”
叔本华:“可是为什么只有陪玩服务啊?这个情感咨询是什么意思?”
江雪明:“你想它是什么意思,它就是什么意思。”
叔本华:“啊嘿嘿里边还挺有门道,暗藏玄机哦。”
另一边凶神恶煞的阿杰嘲笑道:“神父啊,你也逛窑子?”
“我略懂一点.”江雪明随口胡诌道:“去的地方比较多。”
阿杰更加鄙夷:“像伱这种神职人员,做讲经传道引人向善的事,满口仁义道德,也要去窑子寻欢作乐?”
“主要是开导迷途羔羊,不只是涉黄人员,还有逼迫妇女违法犯罪的人们。”江雪明如实告知:“用双足丈量世界嘛——这烟花巷子里都是红粉骷髅,女人去卖青春,我不能坐视不管。”
“诶嘿.”阿杰来劲了:“这么说神父是和咱们战帮的兄弟讲经书里的仁爱,谈神话中的道理?”
“不经常谈。”江雪明接着说:“靠嘴肯定不管用。”
前排副驾驶的大B哥辩驳道:“神父恐怕是不知道人间疾苦喔,进了窑子还能叫人么?被买来卖去的,不论清白与否,最终都是为了讨一口饭吃——你倒是清高,了不起了。”
“没有这个意思,我人微言轻,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江雪明耸肩无谓:“像今天把那位老太太救下,是一桩善缘,她在医务所给人开药治病。绝不该死在几位兄弟的车上,我换她来当这个人质,也没有非分之想。”
“兄弟?”阿杰举枪嗤笑道:“你也配?!”
枪口指着江雪明的太阳穴——
——这个瞬间,安德罗和大B哥这两位灵感非凡的灵能者明显感觉到了冷冽的杀意,两人不约而同汗毛倒竖,像是受惊的飞鸟绷直了身体。
车子也停下来了,冷汗一下子从二位前排乘员的脸上冒出来。
大B警惕的看向窗外:“哪里?安德罗?在哪里?”
幽深的溶洞中没有任何光源,只有车灯照出狭窄的车行道。
“好像.好像从四面八方来的.”安德罗应道:“我感觉不出来源,它一下子吹过去了,和风一样,从我脸上擦过去,把我裹在里面了。”
“他妈的操了他妈啦.点儿真背呀!”大B的眼睛渗出血丝,骂骂咧咧的:“是灾兽吗?还是追兵?”
“应该是灾兽”安德罗握住方向盘的手已经湿透了:“如果是人,那也太可怕了”
大B问道:“这条路还能走吗?”
“换一处吧,换一处。”安德罗连忙倒车,要改换一条溶洞,去分叉口另寻出路返回温泉集市。
江雪明有些后怕,他没能控制自己,面对枪口时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做了自我防备,这些外溢的灵感压力,在一瞬间摧毁了安德罗和大B哥的战斗意志。
到了一处通风口,在荒废的驿站平台旁,四兄弟决定下车修整一番,更换衣服销毁罪证,与一穷二白的生活说再见。
“要把他杀掉吗?”阿杰冷漠的看着江雪明,与大B哥问道:“他见过我们的脸,留他一命后患无穷.”
安德罗立刻反驳道:“医务所有那么多人见过你的脸,都得杀掉吗?阿杰!你这样下去,恐怕连黑德兰都没机会住!”
大B哥还在犹豫,换完另一套衣服,他决定和这个神父玩个游戏。
“小兄弟,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说服我,不然啊,只能算你倒霉咯。”
安德罗立刻说:“没必要吧?大B哥,把他丢在这里喂灾兽不好么?不用浪费子弹,灾兽能处理尸体,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叔本华依然对海报里的梦巴黎念念不忘,与大B哥恳求:“这小伙子走南闯北,去过那么多窑子,总得给我留几个妈妈桑的联系方式吧?万一还有失足妇女漂亮小妹等着我去拯救呢?大B!你不能坏我好事!”
“三句话!快!”大B抓住阿杰的胳膊,要阿杰举枪。
雪明举手投降,依然攥着圣经和十字架——
“——我有一瓶万灵药,就在上衣口袋里,兄弟几个看看,能不能当买命钱?”
大B招呼安德罗上前搜身,果然搜出了一瓶萨拉丁医务所标号的万灵药。
“好东西呀。”大B笑嘻嘻的说:“可惜啊,还不够,说第二句!”
雪明紧接着说:“我给这位老哥哥.”
他指着叔本华——
“——给他介绍对象。”
“那感情好!以后这就是我亲兄弟!”叔本华立刻眉开眼笑。
大B冷着脸:“还不够,最后一句。”
如此说着,阿杰扳动击锤,笑得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朵根。
雪明满脸的冷汗,手指不自然的颤抖着,似乎是感觉到死期将近。
“我给诸位做顿饭?就用我自己的肉?”
“天才!”阿杰兴奋的说道:“我就喜欢你这句话,是懂事乖巧的小朋友!~”
大B听了也十分满意,在这些食人魔眼里,主动割肉喂鹰的奴才,才是好奴才——
——这种仪式在十年前屡见不鲜,为了给战帮表忠心,有不少智人割下自己的血肉,献给战帮的兄弟们当餐食,这就是向战帮表达臣服的至高礼仪。只不过后来这种礼仪渐渐变得不够有人味儿了。
到了相对文明的教团里,就变成主动募捐上交财产。
到了更加文明的公司里,就变成主动加班放弃休假。
此时此刻,神父要割肉放血,心甘情愿的献上元质,这使大B和阿杰这两位OldMoney感受到了“战帮情谊”——在不同的时空中,在冷冰冰的现代文明里,重新感觉到年味一样开心。
五个小时之后,萨拉丁的民兵把一台破破烂烂的T300运回了镇子上。
还有四个伤痕累累鼻青脸肿的战帮成员,以及一位同样浑身是伤的神父。
“你的意思是,在逃亡的路上,这些战帮余孽做了顿饭?吃完了就开始胡言乱语神志不清,最后撞上岩壁,车子从溶洞的梯台滚下去,摔得意识模糊了?”
江雪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神迷离,鼻梁还贴着创可贴,被武装雇员送到兵站来,面对审讯兵员的盘问。
“是。”
审讯兵员是个大大咧咧的黑人姐姐,会说中国话——
“——你一个人质,最先醒过来?”
江雪明:“是。”
审讯兵员:“这些家伙都是授血单位,你一个智人反倒受伤最轻?”
江雪明:“是的.啊.也不是。”
他连忙改口:“不是不是,我坐在后排,夹在中间,左右两位劫匪朋友当了肉垫。”
审讯兵员拿出枪匠的照片——
“——这和他们的说法不一样哦。”
江雪明:“怎么不一样?”
审讯兵:“他们说,是碰见枪匠了。”
江雪明:“我不是枪匠。”
审讯兵:“可他们说你是。”
江雪明戴着手铐,举起手来指认照片,又指了指身份证。
“我说他不是我,他们硬说这就是我,一定是喝酒喝出幻觉了。”
审讯兵:“也对,血检里查到一部分麻醉剂,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江雪明:“是。”
审讯兵:“你身上为什么有萨拉丁医务所的万灵药?”
江雪明:“我穷,偷来的。原本答应一对父女,帮他们驱魔,花了不少钱,事没办成,差点把一条命赔上。”
审讯兵:“为什么偷万灵药?你知道这瓶子里是氟化物废液吗?”
“我不知道。”江雪明摇摇头:“来了这地方就水土不服,一直拉肚子,想搞点药水把自己治好。”
审讯兵大姐不耐烦的提醒道:“你有工作呀!有医保你报呀!就这么点事你去手术室里偷东西?这合适吗?你还是个神父呢!”
“我就喜欢偷东西”江雪明坦言告之:“姐姐你就别问了,其他地界的神父怪癖比我严重得多,还有喜欢小男孩儿的,这么一对比,我是不是显得太正常了?”
“啧”大姐指正道:“别和我贫嘴嗷!你倒解释解释,为什么这几个劫匪把你当成枪匠?”
“不都说了嘛。他们抢走我身上的万灵药,当成酒喝掉了。麻药上脑还有什么清醒的认知呀,你要不找个心理医生给他们看看?”江雪明话说到一半,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就是心理医生。”
“你先好好想想吧。有个伤患死了,和你手上的这瓶废液有关系,是同一个手术室里的东西。”审讯兵姐姐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还得去处理萨拉丁医务所的一桩医疗事故,是阿方斯死在手术台上的事:“去牢房里想清楚,记起什么事立刻联系我。”
雪明紧张的问道:“是单间不?我不想和劫匪睡一个窝。”
“呵”审讯兵笑道:“那得看你的记忆恢复的如何了。”
两个民兵把张从风医生带到牢房里,就看见四个战帮的兄弟排排坐,刚才还在私底下一阵议论,如今见了神父来,都是屁滚尿流的样子。
他们的脸上肩上腰上屁股上全是伤,安德罗的腮帮子被碎裂的挡风玻璃割出来一道疤,头颈关节错位,就像真的塞进主驾驶丢下山崖造成的严重伤势。
阿杰佝头哈腰满脸谄媚的笑意,右边胳膊已经不见了,似乎是翻下山体梯台时,叫变形的铁皮车架生生剜去。
叔本华还戴着颈部校正器械,脖子架了起来,整条脊椎断成三截,还没能恢复过来,依然处于瘫痪状态,大B一直扶着这位四十来岁的老哥哥。
最后是鼻子断裂,瞎了一只眼的大B,他又怕又笑,尴尬汗颜的打着招呼。
“哎呀阿杰也是太冲动.”
“搞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啦。”
“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
雪明不动声色的铺好床,脱掉鞋,粗鲁的盘起腿,往通铺一坐,旁边几个兄弟就挤到角落去,他与大B亲切的笑着,从囚服的口袋里掏出圣经,这是民兵允许他带入牢房的东西,十字架是金属锐物,不能带进来。
“到一月了,大雪封山,溶洞也出不去,有强大的灾兽来找食吃,都得进行交通管制,到来年一月底才会舒缓交通压力,一批一批的放车进温泉集市,哥几个罪不至死呀,要送到裁判所去接受审判,我们还要在萨拉丁呆很久,都是难兄难弟。”
“只是我搞不明白,为什么审讯兵大姐喊我枪匠?我就是一个神职人员,主职还是个心理医生,我不理解这个事。”
大B凑向安德罗,低声问。
“你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安德罗已经完全失去了之前在溶洞道路中的大部分记忆,只有模糊的印象,似乎是发生了车祸,在他们品尝神父送来的前菜甜汤的时候,好像
“他就地取材,弄来了一些光苔和蘑菇,给我们做了甜汤。然后.”
“我感觉自己遭了毒打!”阿杰牙齿打架,眼神躲闪:“我就看见枪匠了!我看见枪匠了!”
大B哥骂道:“你看见什么了!畜牲东西!你连枪匠的人都没见过,他已经死了!上帝都保不住他!我说的!”
话虽然是这么讲,大B哥和安德罗也是战帮四兄弟直面过枪匠和葛洛莉的人。
在他们服用甜汤之后,受到麻醉剂的影响,失去意识之前,似乎确实感受到了冷冽恐怖的灵压,紧接着眼一闭一睁,就跑到这么个兵站来了。
大B内心料定,这神父绝不简单,可是没有直接证据——民兵能查到的线索都指向了车祸。
几兄弟私底下讨论着,越说越玄幻,似乎是认为枪匠的亡灵附身到了这位老实巴交的神父身上,傲狠明德降下了厄运,让他们受苦受难落入法网。
“哥几个也别猜了,我有个主意。”江雪明立刻说道:“枪匠肯定不会帮你们,对么?”
安德罗:“是这么个道理。”
江雪明打开经书,用锋利的边角割开手指头,搭在窗台上。
“那我有个想法,先把一位弟兄送出去,送到外边去,再让他想想办法回来救咱们,你看这个主意行不行?”
“你能把人送出去?”大B立刻来了精神,也打消了所有疑惑——枪匠绝对不会帮助罪犯越狱的。
从囚窗之外飞来一群斯普安通瓢虫,它们嗅见血肉的美味就立刻飘过来了。
“据我所知啊,瓢虫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也喜欢美味可口的元质。”江雪明逮住其中一头虫子,紧接着舔舐指头抹干净血液,往阿杰身边带。
“让它钻进你的身体里,马上就会有外科医生把你接回医务所开刀取虫,大B哥你来教这位兄弟办事,把咱们救出去?”
大B的脑子转的飞快——
——阿杰虽然值得信任,但兄弟几个都是临时凑起来的草台班子,事情败露当然要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种逃狱的机会怎能让给别人呢?!
“我来我来我来!”大B立刻说。
阿杰哪里不明白老大的意思,自告奋勇的说道:“我来!不不不!我来!交给我吧!”
封山之前是逃离萨拉丁最好的机会,里面的民兵出不去,外面的战团进不来,能抢到一台车逃到米米尔温泉集市去,不过一礼拜的功夫修整,这位幸运儿又成了一条好汉。
“很疼的喔。”江雪明逮住斯普安通瓢虫的步肢,上边全是倒刺。
大B一把将阿杰按了回去——
“——我是老大!我来!你们难道觉得我会见死不救吗?我是那种出卖战帮兄弟的人吗?”
安德罗点了点头。
叔本华点了点头。
阿杰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立刻又摇头。
迫于首领的淫威,最终人选定为大B。
雪明小心翼翼的把这巴掌大的瓢虫塞进大B的嘴里,它感受到温暖潮湿的环境,立刻钻进了授血单位的喉口,顺着喉颈往下爬,到了胸腹马上开始打洞!
大B痛苦的翻滚着,嚎叫着,很快就引来了民兵。
江雪明解开这罪犯的衣服,就看见圆滚滚的瓢虫在这匪徒肚腹处穿行,一路啃噬着贼首的血肉,拱起一个圆滚滚的鲜红肉瘤。
“有虫子钻进他嘴里了!长官!长官快把他送出去!他需要医生帮助呀!”
马奎尔先生接治了一位新病人。这次奇妙的重逢让他愈发确信,冥冥中有种神秘力量督促着他,要他把这些逍遥法外的魔鬼逐个杀死。
阿方斯前脚刚领了盒饭,不过五个小时的功夫,这一群丧尽天良抢劫医院的嫌犯就落到民兵的手里。
他暗中思付,恨得牙痒痒,只怕自己没有亲手杀死魔鬼的机会。
只是这一回不太方便动手,这次医疗事故带给丹妮不小的心理阴影,手术室里挤进来很多助理,哪怕是最简单的皮肉外科手术,也要三人同时看护,没机会直接杀死这头恶魔。
“它在你的大腿膝盖上方,似乎是吃饱了。你的脑袋刚刚受过氟化物的麻醉?对吗?这次恐怕不能执行麻醉程序了,你会变成傻子的。”
马奎尔医生想动私刑,对手术台上的大B哥如此说——
“——要带着膝盖一起截肢喔。”
大B立刻喊道:“不不不!不截肢不截肢!”
对授血单位来说,体内的圣血平衡本就十分宝贵,他们年轻而不值钱的生命由于这一点,经常活不到三十来岁就去见癫狂蝶了——能拥有漫长寿命的授血单位,通常都有一副相对健康的血统配比,身体状态也相对稳定,可是一旦丢掉大部分肢体,圣血出现失衡,维塔烙印和兽化病的特征浮现出来,那么他就离死不远。
马奎尔握着手术刀,与助理一起观察大腿处的瓢虫轮廓。
那刀尖上的滚烫热流和灵感压力影响着斯普安通瓢虫的走向——
——它在大B的腿里横冲直撞,要往髋骨爬。
“它往你的肚子去了,立马就得截肢。”
大B依然嘴硬:“不不不我不开刀我不开刀呀!”
马奎尔医生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似乎觉得这种游戏非常有趣:“要跑去祸害你的命根子咯,一起切掉吧?”
大B嚎叫着,铁骨铮铮男儿汉也要落泪了。
“我开刀我开刀!把我的腿剁掉!快!快快快!”
江雪明倚着牢门,和负责看守的民兵闲聊。
“镇上的医务所里,外科主任的名字叫马奎尔,对么?”
民兵不耐烦的应道:“你打听这些事干什么?那是我们镇上数一数二的大善人!”
在萨拉丁这种猎团聚集地,外科医生的工作繁忙,每天都有被灾兽伤害的猎人要接受救治。
“哦”
雪明回到了铺位,他若有所思的挠着头,并不知道贝洛伯格精灵附身于人的事情。
他只知道这位医生似乎在试图杀害伤患,想越界行凶,当时的他没有精力去应付这些事,立刻被卷进医务所的抢劫案里了。
“马奎尔医生,这战帮余孽是你捡回医德和良知的第二次机会。”
“希望再次见面的时候,你不会变成一头失去人性的食人魔。”
Vol.6 武仙座
大B哥最后还是保住了腿,也保住了命根子。
不过他找不到任何逃跑的机会,手术室里不光围满了助理,还有六个民兵严防死守,手术全程紧盯着战帮余孽。
兜兜转转受了皮肉之苦,大B又被送回了监狱里。
他的心中起了一股无名火,一瘸一拐的回到牢里就开始质问江雪明。
“平头哥(雪明剃了头,还没做自我介绍)!你骗人呀,说好帮我逃狱,可是我到手术室里一看,好家伙他妈的全是人!六条枪指着我,还有十来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我,看着我脱裤子受刑!”
这战帮干部以前也是个风光无限的人物,如今落魄了,浑身上下的荣华富贵,最终只剩下小丑的面容彩绘。
江雪明:“我没骗你呀?你不是出去了吗?”
大B怒道:“怎么又回来了呢?!”
江雪明;“是呀,怎么又回来了呢?这不得问你吗?”
大B愣了那么一下:“啊”
江雪明:“之前怎么说的?我帮你想个法子,送你出去,然后你再想办法,把哥几个一起从牢房里救出去——对不?”
大B点了点头:“没错。”
江雪明:“你想办法了吗?”
大B又是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没答话,似乎是连上了墨菲特神经网络。
江雪明:“有戏吗?”
大B暗中思付——
——有戏?有戏?今晚马戏团有我的戏吗?
他脑子里全想着独善其身抢车逃跑的事情了,送上手术台之前还被斯普安通瓢虫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哪里能想出什么靠谱的越狱计划?
疼痛使他疯狂,马奎尔主任比划刀子要切掉他的小兄弟,这些因素让大B根本就来不及想多余的事,更别提他狱中的好兄弟们了。
“我觉得,这事儿还是交给阿杰来办吧。”江雪明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嘴上是这么说着,还是非常高兴看见大B哥能活着回来的。至少说明马奎尔医生不像他想的那样,至少还没变成嗜杀成性的魔头。
在劫案发生之前,雪明刚刚进入医务所范围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马奎尔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因此雪明偷走了那瓶废液。只是他没有想到马奎尔医生行凶杀人的决心如此强烈——这使他感到不安。
从民兵的口中可以得知,马奎尔医生在萨拉丁关卡有美名流传在外,方圆几十公里的县镇上,远到各个大小不一的猎团聚居地,人们都受过马奎尔医生的恩惠。
这位外科主刀医师为猎人们净血除杂接肢续命,只是不知怎的,他突然提起治病救人的刀,来杀害手术台上的伤患了。
江雪明不知道阿方斯算不算第一个受害者,也不知道马奎尔与这位伤患是不是有什么私仇旧怨,可是利用医生的身份来杀人,不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法律,马奎尔已经走上了一条邪路。
大B能从手术台上活着回来,说明马奎尔还保留着一点理智,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刀杀人,这说明他不是个兴趣使然的罪犯,不会一时兴起而忘记隐藏自己。
这几个劫匪前脚抢完医务所,还搞坏了马奎尔的车。可是大B以罪犯的身份重回手术台时,这位医生依然尽职尽责完成了手术,哪怕此前马奎尔对这些嫌犯表达出来的态度势如水火,是恨得钢牙咬碎怒发冲冠。
根据大B在医院里的经历,这番心理侧写的描述,雪明看见了一个极为理智,懂得隐忍,而且还有一点恶趣味的杀人者。
要不再让阿杰去手术台上试探试探?江雪明起了意,走到窗台边,想招来瓢虫如法炮制,把战帮的兄弟当做人肉炮弹,继续向马奎尔医生进攻。
他不在乎这几个战帮余孽的生命安全,比起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伪装成智人的魔鬼要可怕得多——
——马奎尔宰了阿方斯,雪明不清楚这猎团里的猎人到底犯了什么错,或许这只是一次随机事件,是马奎尔试刀杀人的随性而为。要是这家伙控制不住内心的杀戮欲,在民兵的保护下,阿杰依然血溅手术台,这也算一件善事,毕竟医院里的无辜群众不会遭受马奎尔的毒害。
雪明非常了解关于杀戮带来的欣快感。
它是一匹烈马,战王葛洛莉以此为力量攻城拔寨,将它的缰绳牢牢攥在手里。
可是一旦失控,那马儿就成了主人,倒过来骑在战士的脑袋上,这战士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会变成恐怖的魔鬼,不分敌友不论善恶不讲道德不谈法律——为了满足这种欲望,要一直找东西杀。
红石人是最接近癫狂蝶的,原因也是这些愤怒勇敢热诚的勇士们,经常沉浸在[杀与吃]这两个环节里。
学习技艺,战胜强敌,消化血肉,获得更多记忆,变得更强大,紧接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平头哥”阿杰看见神父手上的瓢虫,突然就怂了:“我”
“你不敢?”江雪明捧着瓢虫,看向叔本华:“要不你来?”
叔本华连摇头的动作都做不到,他的脊柱还没完全愈合,如此严重的伤势,就算是授血单位的体质也得恢复很长时间。
“我来吧。”安德罗主动站起,要帮兄弟们脱困:“我来.”
“你不行。”江雪明随手放跑了斯普安通瓢虫——
——他不希望暴龙勇士帮的好哥哥以身犯险。
说起安德罗和他的缘分,最早便是战王剿灭小兄弟会,在黑德兰皇家大酒店的那段时光。
这位战帮头领没什么传统陋习,不沾黄赌毒,不愿意为劳伦斯卖命,一门心思窝在度假村里打游戏,为战团当污点证人。后来追捕劳伦斯的过程中,失去典狱长管理的黑德兰本该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安德罗带头为其他战帮的囚犯们做了表率,制止了更多的暴力冲突。
他是个好人,他不坏,只是愚蠢,年轻时行差步错信了癫狂蝶,再也回不到智人的文明社会了。
虽然愚蠢会让邪恶占尽先机,愚蠢极有可能变成邪恶的工具,愚蠢与邪恶离得很近,经常被人混为一谈——可是愚蠢从来都不是邪恶本身。
过了那么多年,雪明依然能想起与流星第一次见面时的光景,那就是一个未经社会的智慧污染,眼神中充满愚蠢且目光清澈的大男孩子。雪明也不像今天这样成熟,由于白露的病情时时刻刻在逼迫他做选择,他的内心浮现出难以容忍流星的极端情绪,是刻薄与傲慢。
如今的地下社会没办法给安德罗一个容身之处,他不想受人白眼,不想低声下气的活着,不想和灾兽混种为伍,就只能来到萨拉丁这种边陲小镇另谋出路,按照癫狂蝶圣教的发家路径,寻找一笔启动资金。
在雪明眼里,安德罗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此前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傻大个不听大B指挥,要放走人质,无法融入团队,在队伍里担任风险最高的持枪行凶角色,而且这种事情都做不好,面对突然扑来的可疑人物,安德罗已经没有开枪杀人的决心了。
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这个高龄阿宅活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死在广陵止息的枪下——可能死到临头,安德罗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或是被兄弟出卖,或是零号站台的战帮生意还没起步,就叫银贝利的眼线收集完情报,立刻按照无名氏的斩首流程一套带走。
这不应该是安德罗的结局——江雪明如此想着,也不愿意让安德罗变成马奎尔刀下的牺牲品。
其他三位老油条可以拿去当人肉诱饵弹,但是安德罗不行,他的大部分罪过已经在黑德兰偿清了。这一回抢劫医院,也得按照裁判所的审判流程来,绝不能死在马奎尔刀下。
“那你说要怎么办嘛!凭什么我不行啊?平头哥?”暴龙勇士不耐烦的质问道:“你看不起我吗?”
江雪明把实话说出口——
“——大B和阿杰逃出去,他们只想着自保,而你这个大聪明真的会回来劫狱,你活不长的。”
这一番言语下来,大B和阿杰两人还想争辩,却觉得这位心理医生冷静得可怕,居然有胆子和授血单位在一个小牢房里作口舌之争,于是都不说话了。
他们几乎在一瞬间让出了所有“领土”,一个黑帮犯罪小团伙的首领位置,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张从风医生。
“你不要血口喷人.”大B憋了半天,终于讲起这个事,说话时声音虚弱,不敢大声交谈。
江雪明不紧不慢的坐了回去,他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马奎尔。
冬天不适合进谷寻找精灵圣地,猎团陆陆续续回到萨拉丁休养生息的那段时间里,他可以去集会所打听消息,或许能找到一些无害的灵体来解决杰米父女俩的麻烦。
可是马奎尔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如果就这么放任下去,这位医生极有可能变成食人魔,他得搞清楚马奎尔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俊哥奥斯卡是此地的VIP,这位青金大狼出任务时拖家带口,总会有挂彩负伤的时候,如果有一天马奎尔把刀子送到俊哥的头上,那将会是巨大的悲剧。
他找不到马奎尔杀人的证据,也不能暴露枪匠的真身,得想办法配合萨拉丁的民兵,把这条狡猾的鱼儿钓出来。
“大B,你过来。”
雪明如此说着,向大B勾了勾手指头。
尽管极不情愿,大B哥还是一瘸一拐的走到神父面前,乖乖蹲下。
“我有两件事问你。”江雪明扶着大B的肩,看着这小丑狰狞的面容,微微抬起手。
大B低下头去,心中隐隐能感觉到事情蹊跷,这位心理医生表达出来的谈吐气质,与之前做人质时那般恐慌谄媚完全不同。
“嗯,你问吧。”
江雪明:“你们抢劫医院,是谁支的招?”
此话一出,大B脸色剧变——
——雪明猜到这四兄弟背后有高人指点。
从团队的表现来看,他们都不是萨拉丁本地人,似乎是初来乍到,约了个地点碰头。
他们没有准备防寒的衣物,没有逃跑的载具,不知道大雪封山的事情。在一个非常尴尬的时间点跑到这里来行凶作案。
可是他们却知道萨拉丁的医院肥的流油,有明确分工,进门就能找到药房和钱柜。
大B哥语气颤抖:“是”
“别怕,你想清楚。”江雪明微微抬手,纱绒手套轻轻贴着大B哥的脸颊,把汗水都擦干净。
那恐怕是一个行事手段狠辣果决,异常凶残的癫狂蝶邪教徒,这战帮的头领谈及其人姓名时,就已经两股战战眼神失焦。
雪明没想到萨拉丁当真还有如此高手——
——或许为了躲避无名氏的屠刀,这头恶魔跑来萨拉丁隐居了。
“是武仙座.”大B哥先是报出教团名号,然后才谈及真名:“武仙座——圣乔什·乔里斯。”
武仙座是盘踞在十八区一带的癫狂蝶邪教,在六年前已经由无名氏牵头,协同广陵止息一起剿灭。
至于圣乔什是哪号人物?
“没听说过。”雪明没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倒不是他膨胀了,是真的没听说过。
像这类漏网之鱼还有很多,他不可能把每一个逃犯的姓名都记在心里。癫狂蝶圣教的臭鱼烂虾,在战帮兄弟们眼里那也是有通天手段的大人物。
见神父不再问话,大B哥反倒紧张起来:“平头哥,圣乔什给我们出的主意,说事成之后要分他一笔,如果事情败露,把他牵扯进来,他要剁掉我们每人一根手指——你要救我们出去,我把你当自己人,要是真的有机会逃出生天,你可千万别和外人谈起这个家伙.”
雪明紧接着问道:“他很厉害吗?”
大B哥立刻说:“他杀人不眨眼”
雪明等了半天,没说话,不太理解“杀人不眨眼”的真实意义。
大B哥也等了半天。
雪明:“然后呢?”
大B哥立刻解释道:“他喜欢请客人到家里吃饭,然后把客人的一部分做成菜,还要客人吃得心满意足了,才放走——这些客人绝不敢提起圣乔什的暴行。”
雪明:“还有呢?”
大B哥紧张兮兮的形容着:“他的语言里有种魔力,我就是听了他的话,才一点点从一个普通人,变成红杰克马戏团的领袖。他知道怎么把人变成食人魔。”
雪明:“就这些了?”
大B哥:“死在他手上的人,起码有一百多个,其中不缺民兵和战团的战士。他的厨艺很好.”
雪明:“一百多个?”
大B哥:“嗯。”
雪明的嘴巴差点没刹住车:“那昨天哦不不不不当我没问。”
说起武仙座这个教团,也是挺有意思的传销团伙。
这个癫狂蝶邪教伪装成红石人的社会组织,与人们传播肉食主义的信仰,扭曲红石人狩猎、做菜、制药的本意,加入各种各样的仪式,掺杂人类的元质来蛊惑人心。
吃过人肉的红石人大兄弟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武仙座的宗教偶像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教团沿用神话中的意相为仪式背书,譬如教团里的新人刚刚加入时,就有十二试炼的流程要走。
这第一道试炼,就是请客吃饭,圣乔什显然是把请客吃饭这个传统陋习沿用到了生活里。
在第一试炼中,教团的战士会和十八区当地的铁憨憨进行决斗,两人打着打着就变成战友,久而久之分享菜单和锻炼心得。最终互相吞吃彼此的血肉,好比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杀死巨狮,获得新的力量,吞下狮子的心——这便是武仙座的入会礼仪,叫做狮心礼。
曾经盘踞在米米尔温泉集市旁边的骷髅会也是如此,它们教义相似,不过骷髅会的入会门槛高得多,进门就要杰森·梅根吃了自己的侍者,所以它的会员也少。
但是武仙座能做大做强,全靠一腔赤诚热血,它的准入门槛相对来说要更加亲民。
“我还要和你谈第二个事。”江雪明指着大B的下半身:“把裤子脱了。”
“啊?!平头哥?”大B还有些诧异,终于想起来这是一位神父:“别吧?不至于吧?”
雪明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我对你的屁股没兴趣,只是你这一路瘸着腿走进来,我想那马奎尔医生的手艺精湛好评如潮,不应该在你这强壮的授血单位身上落下行动不便的伤——你的大腿肯定还有别的问题。”
听到此言,大B连忙揭开裤头,露出右边大腿。
斯普安通瓢虫造成的伤害已经悉数愈合,这授血怪物的肉质确实很厉害,不过几十分钟的功夫,不需要万灵药的帮助,大B千疮百孔的肉体已经快要完全复原了,只要没伤到筋骨,他们体内的维塔烙印和圣血创造蛋白质的速度是非常快的。
大B行走不便的原因,来自于右腿膝盖上方的一片红色肉丘。原本它是斯普安通瓢虫的轮廓,经过手术之后,虫子早就取出来了。
可是如今它变成了一个十字架的形状——
“——看来马奎尔医生对我有意见。”
江雪明按住大B,要大B别大声张扬。他往安德罗那头挥了挥手,安德罗立刻会意,变得机灵起来了,从嘴里拔了一颗牙。
江雪明拿住安德罗的犬齿,割开大B膝盖上的软肉,把十字架取了出来,正是他圣经上的十字架。
这就像是一种示威行为,马奎尔在宣战。这位医生已经察觉到江雪明的所作所为,也知道这多管闲事的神父偷走了废液。
江雪明将十字架翻转过来——
——背面多了一串字符,似乎是用手术刀雕上去的,情绪失控、言辞激烈、笔法凌乱,似乎完全没把战帮的兄弟们当成智慧生命,都当成会说人话的畜牲。
“你救不了这四头野兽,最后都要落进我的肚子里,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