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孤独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它是粗粝的石头,是冰冷的风雪,是寂寥的街道。
是铁轨上的青砂,枕木里的绿苔,旅途中的虫鸣。
......
......
人一多起来,雪明与正初的话也渐渐变少。
陈叔叔到了饭店里,就开始张罗大伙轮番上阵点菜,一个都不许落下。过年时那份客套和热情要把所有尴尬都冲散。
星辰与叶北两位大哥见了熟人,也开始聊起家里长短,说的大多是衡阴市里的见闻。
等菜都上齐,雪明往创富大饭店的落地窗往外看,火车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饭店里其他桌的客人们大多是阖家团圆,老少相聚一堂,从壮年父亲手中的四十五度烈酒,到孩子捧起从小喝到大的椰树牌椰汁,这些人这些物都在讲述着新年的喜庆故事。
正初阿叔与叶北在聊A股,在想法子搞更多的钱——虽然这两人身上都没什么现金,却已经开始琢磨暴富之后的事了。
富贵叔叔和星辰大哥在谈除灵道具,从剑形符箓到紫府仙雷镭射限量版闪卡,听上去就像是儿童玩具进货商和玩家在交流购物心得。
雪明不知道说什么,只得一个劲的干饭。
等到其他几人回过神来,半个桌子的菜都让雪明这位干饭小能手吃光了。
他的蜕变阶段来到化蛹之后,食量也变大许多,身体的新陈代谢速度加快,要很多很多能量来塑造精神元质,神经结构二次发育之后,才能支撑灵体的显化。
只是饭桌上的其他人完全没想到这小子吃饭速度那么快,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其他四位哥哥叔叔便开始抢食,那是一点都不客气,叫人快活起来。
不过十分钟,这顿饭就吃完了,一点都没有[慢慢来,会比较快]的意思。
而后就是照着陈先生的安排,几人走到沿江风光带的KTV里,叫了两打啤酒,一桌子小食,开始唱起红磡演唱会的经典曲目。
苏星辰的酒量很差,十三岁的肉躯受不了多少酒精,就立刻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北子哥的酒量看上去很差,但大多时候都是装的,按照伥鬼的体质,他几乎能喝十六斤蒸馏烈酒,皮肤才会稍稍发红,变回有血色的人样。
只有陈先生是真醉了——
——这个金发碧眼的假洋鬼子操着一口江浙沪地区方言的普通话,像是在这些地方呆了很久,学来的中文多少有点笨拙,好不容易从红脖子形态转化成正经的京片儿,一喝酒就现了原形。
陈富贵抓着话筒,先是唱《我的中国心》,而后是《东方之珠》,最后是三十多年前在红磡演唱会上的《国际歌》——他似乎是真的醉了,连自己的故乡美利坚德克萨斯州都忘的差不多了。
雪明坐在正初叔叔身边,低声道歉。
“对不住了,我应该今晚就得走。”
“嗯,一路平安。”
“我在星辰大哥那里,留了一瓶血,叔叔,你要是也留一瓶——就能做亲子鉴定了。”
“好。”
“你会留吗?好是什么意思?是会,还是不会?”
有时候中文真的很难让人理解清楚话中之意。
它的形态千变万化,一个字能包含好几种意思。
雪明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正初叔叔说“不会”的意思他明白,说“会”的意思他也明白。
可是说这个“好”,恐怕也在犹豫,也在彷徨,并不想在小伙子出发之前,留下什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缘分。
正初给雪明递酒,自顾自的独饮,并没有碰杯。
他只是看滚烫的大电视里,播放着MTV的歌词。
他去看同样滚烫的陈先生,在彩球灯光下握住金属麦克风时的疯魔与放荡。
他看很多很多地方,看桌台,看睡着的苏星辰,看正在忙碌,正在接电话与老婆解释的叶北。
他看向这些陌生人,看见许多良善和温暖。
很少很少会看江雪明,就像是即将接受考试时,学生也不会主动去看老师的眼睛那样心虚。
雪明倒是直率得像一把刀,他盯住正初阿叔的眼睛,目光炙热。
“不想说就算了,喝酒。”
正初一口把易拉罐里的啤酒都干完:“谢谢你啊。”
雪明也跟着一起喝,紧接着打开下一罐,递过去。
正初接过来,紧接着又说:“谢谢你啊。谢谢你。”
雪明一边喝,一边说:“不客气。”
正初又讲:“不会醉吧?”
雪明跟答:“和喝水一样。”
播完了《国际歌》,陈先生这麦霸似乎唱上瘾了,终于想起母语,开始难为自己,选难度颇高的席琳·迪翁与枪花涅槃。
陈先生那鬼哭狼嚎的尖锐假声高音让爷俩听得牙疼,耳蜗软骨带着口鼻一起震颤,彷佛是驱魔现场。
但是靠着百分之六的酒精,就能忽略这点声音。
于是他们接着喝,接着说。
“正初叔叔,你说你去贵阳?那边的鱼很好吃——我高中时一个同学在宿舍给我做过,可以试试。”
他们开始聊生活,聊平澹无味,像是白开水一样的东西。
“要得,我有闲钱就去吃。”
“如果找不到,去云南玩一玩吧。我妹妹一直都想去云南,有机会我们一块去?”
“行,我电话留给你。”
“一个人在路上很辛苦吧?我也经常是一个人跑来跑去,后来有了同行者,就轻松很多,在车上睡觉会安稳些。”
“的确辛苦,我主要是怕夜里休息的时候,碰到野兽,一般都是通宵开拖拉机,早上到了村镇城市里头睡觉,这样比较安全,避雨的地方也多。”
“晚上赶路不怕遇见危险吗?”
“哪里有什么危险呐,最多碰到鬼嘛,拖拉机的声音又大又勐,威风得很——什么东西都吓跑了,也不怕撞到人,隔着一百多米都能听见柴油机的声音。”
“我也很喜欢柴油机,它的动力强劲,大货车也是用柴油发动机。”
“你要是感兴趣,回头我和你交流一下,我修了四十多年的柴油发动机,进钢铁厂之前,我学的钳工。”
“好,下次一定!”
“嗯,下次一定。”
就在这个时候——
——从KTV房门口闯进来一个风姿绰约花枝招展的美妇。
雪明见过,是叶北大哥的爱人。
只见嫂子大步流星闯进来,揪住叶北的耳朵一通叫骂。
“你又他妈在和男人鬼混!你...”
说到一半,叶家的媳妇儿与几个客人光速变脸。
“新年好呀。”
然后立刻变成凶神恶煞的模样,对叶北吼道。
“挺有空嘛!你这不是挺有空吗?还说没时间陪我?多大的人了...”
苏星辰醒来,与嫂子喊了一声:“给这小子留点面子吧。”
“闭嘴!就你他妈和他眉来眼去最亲昵!”大嫂拽着嗷嗷乱叫的叶北大哥出门去。
穷奇恶兽跟在后边捂着嘴,一边滴咕着,一边双眼放光。
“哦!哦哦哦!耳朵变长了,好神奇。”
不一会,就没了人影。
苏星辰只是叹了口气,就接着睡觉。
陈麦霸全程在对付歌曲中的几个高音难点,压根就没打算理会兄弟遭难这档子事儿,似乎投入了很多的感情,想到了很多的故事,念起很多年前的旧人,没有一丝丝技巧。
正初阿叔与雪明干掉了二十四罐百威,两人的脸只是微微发红,没有一点点醉意。
雪明讲:“我等会就走。”
正初问:“不用和你大哥告别吗?正式一些的告别?”
“不必,我和他隔三差五就会打视频电话报平安,互报平安。”
“那你要小心了,说不定你大嫂有一天,也会来揪你的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到笑声渐渐停止。
正初叔叔感叹着。
“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他们叫你雪明,江雪明是吗?”
“没错。”
“是很美好的名字,像是妈妈起的,希望孩子能一直雪白透亮,干净明朗。”
“是养父母请算命先生起的名,我已经忘记原来的名字了。”
“是吗?那你喜欢吗?”
“谈不上喜欢,有人喊它,我就应,没有其他的含义了,就这么简单。”
“你的妹妹叫什么呢?”
“白露。”
“是丰收的节气呀。也很好。”
“叔叔,你爹娘在给你起名的时候,有什么说法吗?”
“没有,我们往上老一辈人,给兄弟姐妹起名字,都要进祠堂祖庙,写在族谱里论资排辈,我是正字辈的,父亲就送我一个[初]字。两个哥哥是正国、正伟。妹妹们是正芳、正华、正梅——在那个年代,这些都是很常见的名字。正初就比较少见了。”
“把它拆开,有衣服,又有刀。像是随时准备出发,随时准备搏斗,一直在整理行李装备,听上去劳碌不断奔波不停。”
“还有这种好事?哈哈哈哈哈,谢谢你啊。你好有文化哎!”
“别说这句,我到叶北大哥家里之前,还听见两个陌生妹妹这么形容我——那场景尴尬得很。”
“你女朋友晓得吗?”
“我哪里敢和她说这个事情啊?”
“她会揍你吧?”
“她收不住手的,恐怕会伤人。”
“你们准备多久结婚呐?”
“不知道,真不知道。”
“早点吧,别让我等太久哦。”
说到这里,雪明诧异的望着正初叔叔。
而正初突然反应过来,终于觉得失礼。
“不好意思,我想我崽也与你是一个年纪,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就开始教训你,开始催促你——我不该这么说。”
“没关系。”
“我只是想讲,要是等太久了,像你之前说过的,要二十四岁以后才想成家的事情,我也有六十多岁,就怕身体变老,走不动,跑不了那么远,喝不到你的喜酒——我就开始心慌。”
“叔叔,你很健康,把烟戒了,至少活一百年,九十岁的时候还能上山打老虎。”
“哈哈哈哈哈!承你吉言哦。”
过了半响,雪明突然问——
“——你会接着找下去吗?”
“找什么?”
“没什么了。”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是醉酒,还是真的不怎么关心寻亲之事。
正初叔叔的回答,让雪明感到心安。
过了半分钟,正初叔叔才从脸蛋通红的状态中醒觉,想明白雪明问的到底是什么。
“哦!你说的是找儿子,对不?”
“是的。”
“再看吧,再看。”
这简简单单的[再看],中文语境却很难解释其中的含义。
雪明很讨厌这些中性词,它像是润滑剂,将人们变得圆滑狡诈,市侩精明。
它们不是明确的答桉,更像是一种拖延,一种敷衍。
“我不懂。”
“看情况嘛。要是你真的算我的崽,我都还没想好怎么办咧。我还没准备好哭唧唧,也没准备好笑嘻嘻——再看吧,我想你在铁路上跑,也是一样的,到陌生的地方去,总是走一步,看一步,看清楚看明白了,才会继续往前。”
“原来是这样?”
“嗯呐,就是这样,人这个字,也是这么写的呀,先迈出去一条腿,右边的腿不能立刻抬起来,站稳了才能往前走。”
这倒是除了叶北大哥的解释之外,[人]的另一种解释。
雪明还是很在意,很执着。
“如果一直都找不到呢?”
“哎呀,小宝贝啊——我一开始就讲了,这是我的爱好,很少很少人能把爱好当做一辈子的事业,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要我真的停下来,反而心里空空的,这一路上有那么多的朋友,每年我都能去他们家里坐一坐,谈谈最近发生的事,谈谈路上遇见的人。其实我从来都没对寻亲这件事抱着什么期望,毕竟全中国有那么那么多人,别说十八年,哪怕我花上三十八年四十八年的时间,都未必能把人认完。”
“确实。”
“所以我从来都不觉得这条路难走,兴趣爱好也是这样的,如果一个人练琴,玩游戏,或者是耍滑板,唱歌也好,跳舞也好,这些爱好只剩下痛苦了,恐怕是坚持不下去的。”
“真好。”
“是吧?我就说它很好,我喜欢这种感觉,从不在意结果。去帮别家和我一样的受害者找娃娃,去给人贩子找麻烦,也是我的兴趣爱好。”
“真的很好。”
雪明站起身,准备离开,手机已经订好票,要回汕尾接小七,然后一起回HK。
“我得走了,正初叔叔。”
正初把桌上的最后一罐酒递过去。
“不要留遗憾,喝完了再走。”
雪明接过来,一饮而尽。
“好!”
没有告别,没有说再见。
雪明去厕所洗了把脸,抬起头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一身轻松。
正初叔叔等到这年轻人离开之后,立刻推了推假寐的苏星辰。
“小伙子,别装睡了,起来讲一讲吧。”
苏星辰马上挺尸起立。
“叔叔,我听着呢。”
正初挠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今天麻烦你们了,特别是叶北先生,我给他带了好多麻烦,帮我和他,还有他媳妇儿道个歉。”
苏星辰撇撇嘴:“小事儿,别往心里去,说回来雪明这个人,你觉得他是你亲儿子吗?”
正初摇摇头:“不知道,电视剧里都说,血缘关系啊,有种心灵感应,像是崽女在外有了危险,或者是父母病重,互相心里头啊,都会不舒服,我没有这种感觉。可能电视里讲的是假的——世界上没有这种心灵感应。”
苏星辰眉开眼笑的调侃道:“你有这种心灵感应,应该去看医生,而不是琢磨儿女如何如何。”
正初立刻跟着哈哈大笑。
“是的,你讲的对。”
苏星辰紧接着改换话题。
“那要不要,做个亲子鉴定?”
正初伸出手,让星辰采血。
“当然要了——不然我奔波这么多年,是为了啥子哦。”
短暂的疼痛之后,是满心期待着,盼望着。
与此同时,就要踏上新的旅途,去下一个地方,见下一个人。
苏星辰采完血,立刻说:“我去安排,估计一周内...”
“别那么快...”正初马上说:“不要那么快,你可以先与他身边的人讲,你们讨论讨论,要不要告诉我们——我请求你,让我多走一些路,多认识一些人,那么大个中国,我还差二十多个城市,就要走完了。应该还要三年多吧,我估计是这个时间,那个时候雪明也应该要结婚咧,不论他是不是我的崽,我都会来喝酒的。”
正初阿叔跑到门旁边,往外看,确定雪明走远了,进了电梯,才回来和陈先生一起唱歌,一起玩闹,要把长辈的所有架子都放下,把所有压力都释放。
唱冰雨时,他似乎在想前妻的种种。
唱笨小孩时,他总是会吼出铿锵狠厉的怒音。
唱李宗盛的老渣男情歌,他也会流泪,也会破音。
短短的几个小时,很难讲完这十来年的事。
苏星辰若有所思的看着正初阿叔。
他不理解这种神秘莫测的仪式背后有什么深意。
或许这个古老的故事,只有风儿记得了。
......
......
江雪明站在月台前,明亮的双眼看着同样明亮的站台大灯。
他一直都很喜欢这种感觉,在天黑时出发,独身一人品味安静和孤独。
寒冷的初春时节,凌晨时分的列车上人最少,也最清静。
他轻轻哼着老歌,是高中时同学经常唱,却很少懂的歌词。
与他的授业恩师大卫·维克托的自称一样,歌名叫《亡命之徒》,是纵贯线的作品。
“随它去吧,我们都只活一次。”
第十八章 若把你
汕尾火车站离海丰县陶河镇很远,有三十多公里。
可是雪明刚下车,就望见小七在出站口伸长了脖子,像是一头大呆鹅,朝心上人挥着手,可算是把雇主盼回来了。
七哥与雪明交代了完家里的琐事,谈起白宁光叔叔对雪明的印象,那是个顶个的好,可把这个未来女婿当一等一的大宝贝,原因也没别的,就修理玩具这点,也够这个孩子王乐呵十几年的了。
“伯父就没说点别的?”雪明不是很理解,想去拉小七的胳膊,一块往售票处去。
小七一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样子,先是麻熘躲过雪明的手,喊道“诶嘿抓不着!~”,随后立刻反过来抓紧了心上人的手掌,要十指紧握。
雪明抿嘴笑着:“可把你能耐的。你就没多陪伯父几天吗?”
小七听见这档子事,立刻拉下脸。
“他进局子喝茶去了。”
雪明不理解:“啊?”
小七耸肩:“大过年的,家里来了好多小朋友,你不是把他玩具修好了嘛?有个熊孩子,就原来子弟小学王老师的儿子,把我爹最贵的玩具拿出去玩,对着人家玻璃乱射海绵弹——邻居都报警了,最后查到我爹头上,就提前在派出所和他的好哥哥们过元宵节咯。”
雪明没说话,总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没关系的!都是玩具,没多大事儿。”小七并不在意:“我的老父亲啊,一把年纪了,陶河这么个小地方,他那几个好哥哥不会为难他的——何况也不是第一次。”
雪明不理解:“他去派出所喝茶还能很多次吗?”
小七抿嘴笑,先是耸肩眯眼,而后又摇头晃脑的,看上去非常活泼,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两人订完票,雪明讲起家里的事情。
小七起初还疑惑——
——衡阴对雪明来说,应该是个伤心地。
而后慢慢了解故乡旧址的大哥大嫂,又听雪明讲他的成长环境如何如何。
她终于理解,那个地方再如何恶毒野蛮,也是雪明的故乡——
——不对,倒不如说,是个人才辈出的怪异城市。
特别是听见那只大猫咪口吐人言的桥段时,小七眼睛都亮了,当初她可是念着这只猫好久好久,就觉着雪明会喜欢,一直想让叶老板转让出来,没想到这萌物与BOSS是同一个级别的灾兽。
“衡阴平阳,阴阳平衡——哎有点意思哈。”小七握住雪明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站在月台前等车时,就开始念叨雪明的旧事:“如果你大哥讲的都是真的,那除了深渊铁道以外,地表也有一个部门,与咱们的单位是同级的,它们都属国安来管。”
雪明缓缓开口问:“猎王者没有和你说过这件事吗?我对[天枢]感到陌生又好奇。在这个部门工作的人们,恐怕比我们遇见的危险和麻烦要多得多,毕竟地下世界众生平等——不论是人还是灾兽,都会在恶劣的环境中死去,但是丰饶的地表就不一样了,人心比怪兽要恐怖得多。”
小七摇摇头:“没有,猫爬架姐姐从不和我说地表的事情。但是我能隐约感觉到有这么个部门。像之前我在接受侍者培训的时候,看的录像嘛——在剿杀追捕地表的犰狳猎手时,也有这种穿着制式灵衣的普通人,在帮助车站的乘客和武装人员,只是他们的制服和咱们的灵衣太像了,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见多了就能分辨出区别。”
天枢是地表世界的对灵特种部队。
它负责各个城市的公共安全,处理地表世界的灵能灾害。
——列车来了。
雪明想去提行李,念头刚起,从肉躯中迸发的灵体立刻紧紧抓住行李的提把。
小七见到雪明的灵体时,表情突然呆滞。
雪明:“怎么了?”
小七:“你开始化茧——不,是直接羽化了。”
乘客的蜕变过程,类似闪蝶的生长周期。
它很难区分出明显的阶段性特征,就像是人类在生长发育时,小孩子长大的过程。
就像我们说不清一个青春期的大男孩,是如何变成身高六尺半,变成又高又壮的步流星。只能依靠一些模湖的特征,来区分蜕变阶段。
经过虫卵、若虫和化蛹的三个阶段。
灵体就像是丝线一样,渐渐缠绕成零散的线形团块。
这些团块在化茧期,也能构筑出完整的灵体手臂,几乎所有的灵体,所有的魂威,都是由[手]这部分肢体器官开始演化的。
这双灵能手臂,不再像化蛹时期那么脆弱,它具有完整的皮肤纹理,会根据灵能天赋的差异,带有一部分魂威的特殊能力,虽然不完整,就像是虫体在虫茧里零散的器官,要渐渐跟着演化的过程,回归到正确的位置一样。
再怎么脆弱无力的手臂,也比原本由丝线构筑的灵体要强大得多。在灵体化茧的同时,羽化的过程也会立刻开始。
先是双手、双臂、躯干与颅脑半身,再是整个下半身,直至魂威离体。
由肉躯这副茧壳迸发出灵魂的闪蝶,这就是羽化期到成虫期的过程。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精神受创肉身受损,运气差点的可能会直接变成脑瘫植物人,运气好点的就与杰森·梅根一样,在刚刚开始化茧的阶段跌回虫蛹,留下应激性障碍或是种种心伤,得找办法补上心口的大洞,健身养病治好自己,才能重新开始这段旅途。
雪明的灵体手臂在此刻看来,就像是遍布白色绒毛的兽身。它的灵体纤毛像是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还没完全回归到正确的肌理位置,在银光闪闪的灵体皮肤表面有许多恐怖的细密凹坑,等待着灵丝归位,组成完整的皮肤纹理。
但是毫无疑问,它的骨骼与肌肉已经趋于完整,按照加拉哈德魔术学院的标准,乘客一旦能构筑出骨骼和经络血管,就已经来到了化茧期。
雪明还搞不清状况:“我的灵体怎么了?”
“你已经化茧了...哦不!已经开始羽化了!”小七兴奋的说:“我今年!有八个月的长假!喔喔喔喔喔喔!吼吼吼吼!”
她立刻变成了一只猴子。
“马来西亚!三亚!我都要去!要去要去要去!我要去旅游!我要去曼岛!”
她甚至开始得寸进尺,想念猴子的故乡。
雪明实在看不下去侍者的返祖行为,而且搞不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
在他主观体感下,这对手臂与之前的灵丝团块好像没什么很大的区别——它们的感官没有变得更敏锐,力气似乎也没有变大。
等等——
——力气有没有变大,雪明还没试过,也没这个机会让他试试灵体的出力功率。
雪明问:“有什么区别吗?”
小七戴上钢之心,在两人的精神力加持下,将她粉扑扑的灵能躯壳召唤出来,那对肉掌就像是十三四岁少女的手,尺寸小不说,能在手掌上看见层层叠叠的灵丝纹理,是明显的化蛹期特征。
这种灵体,一阵强风吹过来就得碎成丝线。
列车站台的大风刮过雪明的双臂,也只能将他灵体手臂的纤毛吹歪,在肌肉和皮肤的保护下,根本就掀不起任何波澜。
“这就是区别啦!”小七解释道:“雇主,你仔细看看你的灵体手臂,本来灵体就是很脆弱的,但是你能长时间保持灵能外放的状态,又经常用它来干活,一个器官多锻炼锻炼,总会变大的,生长速度也会变快。”
雪明同时举起四臂,单用灵体手臂去弯折彼此。
这柔韧的阴魂像是一团橡胶,任他如何折损,都不再断裂,像是不倒翁一样迅速归正,打出来的阴风扇开小七额前的侧刘海,看得她欢欣雀跃,又继续返祖成猴,嘴里嚷嚷着长假要去的地方又多了一个新加坡。
雪明策动灵体,将手臂变做游标卡尺,确信这部分功能还在,就不去深究了。
他好不容易把爱人的猿猴形态给解除,揉弄着小七的脸,要小七正常一点。
“你冷静,冷静一点...”
小七:“我开心的时候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雪明:“那你可以换个方法。”
小七:“对哦...”
眼看要错过列车,雪明搂着小七的腰,像是带行李似的冲上火车,把大姑娘塞到座位里,他也开始闭眼歇息。
偶尔从假寐的状态中睁开眼睛,就看见白青青咧嘴笑着,倚着车窗,撑着下巴,侧目看过来。
雪明问:“好看吗?”
小七被戳中了奇怪的笑点:“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一般来说——
——都是女孩被盯着,然后这么问男孩。
雪明拿出纸巾,伸手去擦白青青嘴边的口水,像做过无数次了,这片刻的温存甜得青青像是泡进了蜜糖温泉里。
雪明又说:“好看你就多看几眼。”
“好。”小七说完,在刹那间像是被雷霆击中。
列车启动的瞬间,钢轮与铁轨咬合摩擦,发出刺耳尖锐又令人心安的动静。
对白青青来说,熟悉的事物在远去,又一次离开了一年也难得见几次的站台。
小七的表情变化好几回,她深呼吸着,黑色的高领防寒毛衣跟着胸口起伏不定。终于从眼眶中开始有亮晶晶的眼泪,彷佛随时会落下来。
“明啊!雪明啊!”她很少很少会喊这个名字,多是用[雇主]来替,因为很多人可以喊[雪明],却只有她一个可以喊[雇主],那是独一无二的。
雪明立刻应:“嗯,你想白宁光伯父了?你在想他?”
钢之心不会说谎,灵感与灵压不会说谎。
从这对戒指的另一侧,雪明能感觉到,青青的心情很奇怪。
那是一种长情的,婉转的,难以言说的女儿心思。
“不光是想他。”小七垂着眼尾,垂着嘴角,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我在想,我在想啊...我想,我真的好幸运,可以当爸爸的女儿。”
雪明:“这是好事,不要哭。”
小七一下子泪崩:“如果我可以控制自己不哭出来的话,我肯定不会哭的——你回家的时候,我和这个孩子王斗气,因为他看不起你,他好像很傲慢,要故意气我——我和他说了好多好多关于你的事,我觉得很开心很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他好难过好难过。”
雪明沉默了。
“我还是很不懂事,雪明。如果我稍稍聪明一点点。”小七一边抹眼泪,在寒春的时节与爱人讲起亲人的事:“我稍微想一下,如果我有这么个女儿,她被隔壁家的熊孩子偷走了,我也是这么孩子气的一个人,恐怕比所有玩具都被抄走要痛苦得多吧,那是我的心头肉啊。”
雪明小声说:“我们可以经常去见伯父,你不是有很长的假期吗?”
“嗯...嗯...对。我好懊悔。”小七的鼻子红红的,嘴巴也往外喷热气,像是哭得狠厉了,喘不上气,一边摇头一边说:“不去了,不去马来西亚了,我不去了。”
雪明接着给小七擦眼泪。
“你不像我哥了,七啊。”
小七抿嘴皱眉:“你一直就是这么喊的!我都听习惯了,不许改!”
雪明:“好,不改。”
小七:“我伤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个——雪明。”
雪明:“不想了,不想。”
小七:“怎么可能不想嘛!你从街上找一百个女人,里面九十九个都是这么情绪化的!剩下一个指不定还会和你说[你怎敢假定我的性别!]——你也太难为人了。”
雪明:“那你说,我都听着。”
列车飞也似的往前狂奔,其他乘客瞅见这对小情侣的可爱姿态,都是会心一笑,或有带着孩子出远门拜年,在返程路上的客人。小家伙们似乎也拥有灵感,会跟着小七一起哭。
小七:“我在偷偷看你的时候。”
雪明:“嗯,就刚才吗?”
小七点点头:“对,就刚才,偷偷看你的时候,我真的好担心...我真的好担心。”
雪明:“嗯...”
小七“哇”的一声哭得更狠厉:“我们一定要去红星山吗?我真的好担心,我怕以后看不到了。我怕你以后也看不到我了...”
雪明没有说话,只是为这水做的姑娘擦眼泪。
小七合不上嘴,话也说不太清。
“我怕你伤心,我真的一点勇气都没有了,哇——我是不是死在你手里了?这玩意怎么这么厉害呢?我想杰森那个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他心里住着的人留在红星山,再也回不来了。要是流星出了什么事呢?要是这些人...”
雪明很没礼貌的打断:“嗯。”
“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啊?雪明,为什么我哭成这样,你却连表情都不带变的,像铁铸的凋塑。”小七轻轻去拍雪明的脸:“每次你这样,我都有种窒息的感觉,虽然钢之心能让我明白你心里的事,但是你真的好恐怖,我师父也是这样,虽然她是神经性面瘫,可你不是...”
雪明没说话——
——他只是搂着小七的肩,紧接着吻上她的嘴。
然后小七就宕机了,这劲也太大了。
她尝过白露PLUS的唇,但要说雪明的男身,这是第一回。
紧接着她又要哭,刚“哇”出来半个真音。
雪明立刻讲:“再哭我又要亲你了。”
此话一出,那“哇”的真音就变成假音,像是找到了索吻的窍门,伴着得寸进尺的笑声。
雪明就从包袱里掏出叶北大哥的茶,喂小七喝下。
这百试百灵的忘忧茶似乎将大姑娘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
钢之心里的紊乱灵感也变得稳定下来。
小七恢复了平静,突然身体也变得僵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雪明好心劝解:“人都有情绪,你可以找点别的方式来抒发情绪。”
小七歪头问:“要不你给我推荐一个?”
雪明望着这一车厢此起彼伏的小孩哭闹声。
“随便找个嘛,总比你这个大班孩子带着小班的一起哭要强,比如唱歌什么的。”
“好办法!”小七来了精神,立刻从行李架上拿来箱子,取出尤克里里。
这是一种四弦夏威夷吉他——
——它的演奏方式简单易懂,不像六弦吉他有那么多复杂的和弦。
紧接着雪明就听见琴声和歌声。
小七的声音很好听,起初雪明靠声音认她,像是鸥鸟一样明亮。
[落叶无归根,单丝不成线]
是雪明没听过的曲,词也很难懂。
[无所寄托,亦无心流浪]
当小七唱起歌时,雪明突然觉得这个大姑娘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她的气很足,共鸣腔技巧让喉口发出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你把红豆赠我,不如写我一首歌]
[落款你的名字,工整又好看]
唱到此处,小七就紧盯住窗外,似乎在看故乡。
[若把你比做歌,你便是那高山流水]
[佳人伴舞,天地伴舞,绝弦的美]
唱到此处,小七就紧盯住雪明,似乎在看爱人。
[若把你比做歌,歌写的我缠绵悱恻]
[恒顺众生,迁走我魂,绝弦的美]
......
......
唱完歌以后,小七就抱着尤克里里睡下了,像是哭累了,也唱累了。
雪明像往常一样,从包袱里取出早早备好的方便盒饭,小心翼翼的从青青怀中取走尤克里里,塞回包袱,他回到座位时,就听见爱人不清不楚的梦呓,两手不自然的垂再肚腹,倚着车壁睡姿非常难看,像是一定要抱着什么东西才能好好睡觉一样。
他刚坐下,想去给青青整理肢体,至少不能一直嵴柱侧弯。
他伸出手去,大姑娘哪怕睡着了也机灵得很,和粘人的猫咪似的,抱住雪明的臂膀,紧接着睡得更深,睡得更香了。
雪明一动也不动,低下头就嗅见小七发丝里洗发水的味道。
他等待着,等待下一段旅途的开始。
Act.Zero·第零幕
[Prat一·蛇岛往事]
经过一个多月的建设,流星心心念念的咖啡厅终于造出来一个雏形。
无名氏的小伙伴们蹲在工程板房里收拾装备,准备红星山之旅。
江雪明则是蹲在手提电脑前作跨国通讯——
——杰森·梅根此时此刻已经提前出发,要去北境前哨踩点探路,在贸易中转站就地取材,准备此行的避寒衣装杂什工具。
“情况怎么样?”雪明戴上耳麦,与杰森谈起这次旅途。
电话那头传来杰森唉声叹气的声音。
“很糟,和上次一样糟,我在冰岛找不到合适的抗压抗寒服,你们人太多,要量身定做,特别是步流星,我根本就买不到他的衣服。”
“上次?指的是那一次?”江雪明问起杰森的往事:“与温蒂·米尔斯探索北境时,你们也遭遇了这种窘境?”
“倒也不是。”说起以前的侍者,杰森来了精神:“她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只需要杀灵鹿和北极狐,就能做出结实耐用又避寒的衣装,上回咱们与阿尔伯特贸易中转站的人们买东西,这群斯拉夫人都是不讲道理的蛮族,开出来的价钱一个比一个离谱——离红星山越近,物资就越稀少,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雪明:“三年之后,一点变化都没有吗?”
杰森:“那地方还能有什么变化呢?除了胆子特别大,要找个惊天大乐子的VIP,恐怕只有癫狂蝶圣教的人会试着往红星山走。”
听到癫狂蝶圣教的名字,雪明眉头紧皱。
他没想到这片死地,也吸引着这些丧心病狂的罪犯。
“为什么这些家伙想去红星山?”
杰森:“只是偶尔能看见,在那个鬼地方,别说人类了,灾兽都算珍贵的保护动物,而这些胆大包天的癫狂蝶圣教徒,是为了夺取死巨人身体中的不死卢恩,才会踏上这段亡命之旅。”
雪明:“具体是什么教派?你有了解过吗?”
杰森:“它的名字叫[薪王]。”
听见熟悉的词汇,流星立刻来凑热闹。
“传火不?”
杰森紧接着立刻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步流星——这个节骨眼上我就不和你开玩笑了,认真来讲,这些想要夺取不死卢恩的圣教徒,很可能是当年先祖行宫中窃取卢恩的那一批人,也是害得洁西卡长官不人不鬼的元凶。”
雪明:“他们也想变成[亡命徒]吗?”
“我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关于死偶机关的事,大多已经列入β级机密,除非你身居要职,或是已经拿到了VIP的资格证书,要前往死偶机关探索最深处的卢恩奥秘——”杰森说完一半规矩,接着开始说事实:“一般人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你问的这个问题,我倒是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癫狂蝶圣教的人,最讨厌的,最痛恨的,就是不朽者。”
燃文
雪明:“和他们的教义有关?”
杰森:“没错,癫狂蝶圣教有很多个名字,很多个变体,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与维塔烙印扯上干系的东西,都有完整的生命周期,而且这些人大多将融合与死亡看得无比重要——如果一个人永生不死,这就是对圣教徒最恶毒,最严厉的惩罚。”
雪明:“.......”
杰森接着说:“像是其他宗教中的永堕轮回不得超生,生命在不断的向前演化,在时代的狂流中改变自己的形态,癫狂蝶圣教的人们,总是会将自己的血与其他东西混合,去适应新的时代,去创造新的生命,完成使命之后,迎接死亡时就是最光荣最伟大的时刻。”
雪明:“玛丽·斯图亚特呢?为什么她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杰森分析道:“因为她根本就不信教——她压根就没把维塔烙印和蒙恩圣血当做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一切的动机,一切的结果导向,她都只是想着活下去,活得够久,活得够痛快。”
雪明往电子档中记下这些信息,紧接着继续刚才的话题。
“说回这个[薪王]——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我与温蒂曾经见过一位薪王,和全能之手一样,他们也是血蝴蝶原教旨主义者,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与五王议会的收获季仪式一样。”杰森说起车站的传统佳节:“BOSS受难带来万灵药,将它身体中的元质像是泼洒圣血一样,交给乘客们。为BOSS举行这场仪式的人们,就会成王。”
根据这五位VIP的辉石属性,情理逻辑,功业事迹。
“分为猎王者、探王者、匠王者三类,能活下来担任BOSS侍者的人,将会舍弃名字,用这个封号来度过下半生。”
杰森传来一张图——
——是薪王自造的徽印,是一架金红色的烈焰马车,车厢形如一个太阳。拉车的骏马,则是独角兽。
“而这些[薪王教派]的人们,好比收获季中送上元质献祭自己的王者们,他们要用癫狂蝶的力量来搜罗元质,燃烧自己,变成地下世界的太阳。”
雪明:“这些人存在于地下世界多久了?”
“说是原教旨主义,其实是个新兴教派。”杰森回答道:“在冷战时期,苏美两国的核军备竞赛让全世界的人们都看见了这种人工太阳的神力——于是就立刻有癫狂蝶圣教的人们开始组织谋划,试图获得这种力量。”
雪明:“他们还能手搓铀235?”
“不,比起科学这条道路上的艰难险阻,这群人更喜欢利用神秘事物来达成这个目的。试想一下,魂威是如此神奇的东西,万一真的有人能做到呢?”杰森有理有据的分析道:“长期的核试验需要打不倒也杀不死的研究人员,魂威这种极不稳定,会跟随精神能量变化的实验标的物,会诱发许多实验事故——而不死卢恩,就变成了[薪王]们急切渴求的力量。”
雪明:“真奇妙...”
杰森接着说:“说说我的故事吧,江雪明,我真的很不想去这个地方。”
雪明:“是因为它过于危险?”
杰森:“不,我并不害怕危险。”
雪明:“那是因为什么?”
杰森耐心的解释着,说起另一件事。
“原因有很多个,最重要的,是因为红星山前哨基地,算苏联人的拓荒队伍——”
“——我的故乡是罗马尼亚,我的父辈那个时代,它属于华约,而后来苏联一夜解体,罗马尼亚又归了北约。我的故乡在苏利纳,一个非常美的海港。”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我出生时依然在学俄语,后来是英语,老家的达契亚方言却很少说了,我是个被夺走祖国的人,被东方的恶魔和西方的恶魔反复主宰。”
“母语才是我的故乡,你仔细想象一下,如果你回到衡阴市,老家的所有人都开始说日语,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你熟知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后来乌克兰又与我的祖国开始争夺蛇岛的归属权,就因为科研学者说,蛇岛周边有非常丰富的油气资源,在那个小岛上有一座军事基地,我的父亲就在那里,与我所在的苏利纳港相隔不过一百公里,在武装冲突中丧生。”
“我恨哥萨克人,我恨斯拉夫人,我恨他们的贪得无厌,要越过大半个黑海,跑到别人的领土上,杀死别人的父亲,杀死别人的孩子,夺走别人的土地。”
“红星所在的山丘呢?它能给我带来什么吗?我不明白BOSS的安排,一点都不明白——它是苏联人与美国人扳手腕时,在地下世界创造的无用奇观。我为了成为VIP,与温蒂前往这个地方,最后连最重要的爱人友人都失去。”
杰森的语气沉重,阴森可怖。
“江雪明,你能想象吗?如果你有个恨之入骨的杀父仇人,BOSS却要你去帮助他们,帮助他们开拓营地,帮助他们探索未知的死者国度,最后你连你最爱的侍者都失去了,落得一身伤疤,狼狈的跑回车站。”
江雪明:“我们一起去把她找回来。”
杰森冷笑反问:“真的吗?虽然BOSS一直与我说,温蒂只是消失,是失踪,而不是死亡——但我心里明白,她肯定活不长久,再怎么恐怖的灾兽,也很难在北境生存,更别说迷失在无光旷野中,吸着毒气躲避死巨人的人类了。”
江雪明提起杰森的现任侍者:“你的侍者恰好既是哥萨克人,也是斯拉夫人——她叫喀秋莎。”
“我明白BOSS的意思。”杰森立刻打断:“我知道,我都理解,傲狠明德要我正面击碎这个心魔,可是我真的很难很难做到,很难很难理解。我对他们的憎恨已经上升到了民族仇恨,就与你们对小日本不太友好,是一个性质。”
江雪明索性不提这个事,容易触杰森的霉头。
“我们在哪里见面?”
杰森:“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它是北境靠近红星山最大的贸易站点。尽管距离最近,但离我们的目的地依然有一千六百多公里的路途,红星所在的山丘非常深,非常远——天知道这些莽撞的斯拉夫人挖了多深,在地下蜿蜒曲折的盘山道路中再次打洞,只要能打出窟窿来,他们就会继续往前挖。”
雪明:“那是冷战时期的老传统了,是不求结果的竞优。”
杰森:“我们从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出发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要想清楚。”
雪明:“我想清楚了。”
杰森:“真的吗?我在即将破茧成蝶时,受了人生中最重的伤,你能承受这种后果吗?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就你那个破茧也别想着成蝶的事儿了。”江雪明出口嘲讽:“那点战斗力还自保呢?能不给你侍者添麻烦人家都算感恩戴德,你忏悔罢!杰森,我是无名氏的领袖——我不会逃,BOSS默许了我的行动,那么代表它认可我的能力。如果它认为我很菜,菜得不能看也不能打,恐怕根本就不会让我出这趟远门。”
话音未落,杰森·梅根就挂断了电话,像是气急败坏怒火攻心。
江雪明不紧不慢的拨了回去。
“你急了?”
杰森:“信号不太好。”
江雪明:“你还没说在哪个地方碰头,就和我讲这么个阿尔伯特站——阿尔伯特站那么大,我去哪儿找你?”
杰森:“红指甲旅店。”
紧接着杰森又把电话给挂了。
“可把他能耐的。”江雪明取下耳麦,与流星埋怨道:“这厨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步流星这个大聪明宝贝听出来点言外之意。
“明哥,像你说的,咱们的好猫咪啊,很少会误判形势,毕竟它的眼睛就是偏光六分仪,它把杰森大哥送去红星山,肯定是对他的能力有信心,所以才会这么做人力调派——可是为什么会出意外呢?”
雪明:“不如你亲自去问问BOSS?问猎王者要一份杰森当时留下的日志记录?”
流星:“BOSS现在还在睡觉呢,猎王者也很忙。”
雪明内心暗想——
——红星山丘如此危险,BOSS却要杰森这个战斗力贫弱,意志不坚的人去这么个鬼地方探索,还把它当做杰森人生中至关重要的VIP试炼之旅,简直是魔鬼考官炼狱考题。
要说杰森老哥的特殊之处,是二十四颗青金石,以及能驾驭操纵这么多辉石的精神元质。
这些与红星所在的山丘有联系吗?
有什么历史文献可考的要素吗?
“明哥,要不咱们再跑一趟秘文书库?去图书馆里找找资料?”
雪明指着毛坯工坊里的器物,与流星讲:“时间不够了,我们的闪蝶衣装来不及改造,我想破头也没办法给它们加空调,金属都有冷脆性,这些沉重笨拙的避弹衣是用不上了,这趟旅途可能还有癫狂蝶圣教的人会参与进来,得准备俄式重甲。”
流星挠着头:“那咱们也不能一头雾水的往里闯呀。你认识特别博学的人不?”
“有!”就人脉这方面,雪明简直是车站里的交际花:“我们的领路人是小七的师父,她与我们是同一个学派。应该非常博学。”
十分钟之后。
苏绫一头雾水的坐在[JoeStar]的小工坊里,面对雪明和流星两个好奇宝宝的疑问。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阿绫老师直接一个致命三连,再接一个秦川三连。
“很神秘,有故事,不一般。”
当时江雪明的脸,皱得和小老太太似的,那牙齿都开始打架,咬在一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儿。
苏绫还不知道啥情况呢,她的魂威非常特殊,哪怕是对付陌生区域的探索任务,也有许多游戏提示帮助她逢凶化吉。
这种学霸,一般是不会做考前复习的,都是裸考。
比起锻炼答题的能力,她更喜欢锻炼殴打考官的能力。
于是——
——江雪明拨通了星辰大哥的电话,试图寻找场外援助。
[Part②·唯物主义]
他本来不抱着什么期望了,就天枢与九界姐妹单位的关系来看,或多或少能收集到一些有效情报他就谢天谢地了。
没想到的是,星辰大哥居然意外的靠谱。
“地下世界的东西我不太懂,但是我喜欢挑重点的说——江雪明,我推荐你此行用男身执行任务,不要对尾指的能力抱有任何幻想。”
提到这些信息,江雪明惊得合不拢嘴。
“星辰大哥,你怎么知道...”
苏星辰:“你们的乘客日志在国安算机密文件,我看不到,但是我能查到英国伦敦最近发生的灵灾大桉——也自然能查到你,不要小看我的谍报能力。”
江雪明:“你的意思是,不要使用[B·SIDE]?就凭借我这个男身?去完成这次任务?”
苏星辰:“是的,前往红星山的旅途中,大多是路桥隧道地形地势复杂的混合道路,在零下十度的环境里,机械非常容易在风沙和雨雪中发生故障——而且沿途有许多很特别的东西,或许你那种精密度极高的灵体能派上用场。”
江雪明好奇:“是什么?”
“你要问这个,那故事可就长了。”苏星辰的调子抑扬顿挫,“要听吗?”
江雪明:“长话短说吧。”
“冷战时期,我们都知道苏联与美国在进行核军备竞赛对吗?”
“是的。”
“但是明面上的报道,大多是两国造了多少核弹头,却没有去关心如何投送的问题,潜移默化的认为,核弹这种玩意,就是靠洲际导弹打出去的,对吗?”
“嗯...”
“红星山是苏联在国力最强的时代,留在地下世界的遗址,你能看见这个红色巨人在人间留下的瑰丽宝藏,根据我了解的情报,早在五十多年前,为了将核力量小型化,迷你化,除了单兵发射的核导弹以外,还有许多新的武器平台,许多奇形怪状的冷战发明,留在了地下世界——用来对付灾兽。”
“你是说,如果我能修好这些文物,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是的,其中最有趣的东西,应该来自勋宗执政时期的工业产品,是一种二足步行武器平台,它用两足行动的原因也很简单,能够适应尼福尔海姆的滩头泥潭沼泽环境——本来是适应全地形发射迷你核弹的装备,像是在越战中困于丛林的美军让老毛子发现了这种奇怪的弱点,要把美军受困于泥潭的丑态反复拉出来处刑鞭尸一样——结果这种大长腿美学就一直继承到了地下世界来。与泽宁特公司对AK的一系列改造流程一样,苏联武器设计局与国防部还有尹热夫斯克机器制造厂开启了这个计划,代号就叫[Materialism·唯物主义],噢不,俄语应该这么念——материализм。”
“听你的形容,像是两条腿的机器人?”
“不,是武器平台,用机器人来称呼它们也太时髦了——机器就是机器,不会变成人,再怎么贴身的科幻战甲,也是冰冷的机械。如果你能依靠压铸工艺还原它们,修好它们的电路,唤醒这些老旧的柴油动力武器平台,应该能从库房的油纸包里找到弹药,来对付一些大型目标。”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玩意?”江雪明疑惑,这也太科幻,太玄幻了。
苏星辰不紧不慢的说:“你来到九界车站之前,也从来没听过它的名字,来到车站之后,也没听过天枢的名字——其实在地表发生事,与地下一样混乱精彩。像这种二足步行全地形武器平台,早就在阿富汗投放作战不止一次。只是苏联解体之后,所有的作战记录都被KGB销毁了,不能把这些东西留给北约和美国人——我们经常说俄罗斯科研靠考古,这也是苏联的古代遗物之一。”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指挥官?”苏星辰逗趣笑道。
雪明:“没有了...”
苏星辰关闭通讯之前,像是与叶北开始任务时一样,送上祝福。
“祝你好运!雪明干员,任务要开始了!”
Act.1·[Stranger In Moscow·莫斯科的异乡人]
前言:
[有理想的人,生活总是火热的。]
[——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斯大林]
......
......
[Prat一·爱与摇滚]
从九界车站的第三月台出发,途径十六个大站,三十四个小站。
就乘客日志的新增页上标注的行车路线来看,江雪明惊讶的发现,列车几乎是在黄金乡的矿洞绕了一个大回环,紧接着朝东北方向一路狂奔,向着更深的地方前进。
此次任务的主要目标是帮助杰森·梅根探索RSH前哨基地。次要目标是寻找杰森先生的前任侍者温蒂·米尔斯。
江雪明几乎带上了[JoeStar]的全部班底。
除了步流星以外,三三零一和九五二七各自用雇主的蜕变证据,在理事柜台办完休假的手续,也直接加入了广陵止息的编外攻坚队。只有唐宁小子和白露留在车站接着造房子。
在收获季到来之前,光靠普通的列车是无法到达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的。
他们在靠近莫斯科地下两万一千多米的最后一个中转站换乘,坐上了北境特快专车——属于广陵止息攻坚队伍的抗寒战车。
随着环境变化,一行人也换上了厚实的皮袄,阴冷干燥的环境中,连地下生物的活动都变得非常稀少。
流星与小七两人开始躁动不安,他们两人的癫狂指数原本就非常高,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因素的影响,离红星山越近,离死者国度越近,这种莫名的焦虑感就越来越明显。
距离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还有最后半个小时车程时,发生了一些小变故。
流星开始呕吐,出现了晕车的症状,原本他只会在转向幅度极大的矿车或汽车上吐出来,可是在异常灵压的影响下,他似乎变得很脆弱。
吐完肚里的秽物,阿星的脸色惨白,身体失能脱水,瘫在车窗旁,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又闻见充满二恶英的毒气。
雪明从战车座位下掏出氧气面罩,给流星戴上。
紧接着小七就从噩梦中惊醒,口鼻一下子冒出血来,像是在梦里受了强烈的恶念侵扰,毛细血管跟着突增的血压一起爆开。
三三老师抓着热毛巾,给老友清理血迹。
江雪明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一幕,这两个癫狂指数过高的人,或许根本就不该来这么个鬼地方。
他也能感觉到这种灵压,而且很难去形容——
——就像是空气中除了微弱的毒性以外,还有泥尘一样的污物,这些密度极大的灵压挤压着灵体,贴在人们的皮肤上,几乎要把血肉挤压变形,想要策动灵体也变得难如登天。
就在此时,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苏绫向[JoeStar]的小伙伴们发出了组队邀请。
当金灿灿的UI面板出现在四个小家伙眼中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驱散了所有透骨冰寒。
苏绫说:“要开始打架啦!先进队!”
雪明伸出手指,轻轻点下[同意]。
眼中的万事万物再次化为游戏视界。
上一回他排列调整的UI栏位界面比例还真的做了保存,不需要另行调整。
流星则是瞪大了双眼,一下子把氧气面罩给拔下来,变得生龙活虎,开始研究起自己的面板属性。
小七和三三零一似乎不是第一次加入队伍——在雪明眼里,组队列表中出现她们的Q版头像时,这两位的血条似乎勐然增加了一大截。
真的太神秘了——
——雪明暗想。
难道受到阿绫老师的魂威影响,就立刻能得到这种增益吗?
身体变轻了,灵体也能自然而然的破体而出,不再受这该死的灵压所困,原本肚子还有点饿,在加入组队的瞬间,那种恢复血量的特殊效果,似乎将过量治疗都转化为体能,将这种饥饿感也压了下去。
于是雪明立刻找到阿绫老师。
“这是什么能力?”
“[欢迎光临]的能力。”苏绫亮起手上的橙色辉石:“这颗加拿大麒麟石充满了活力,是亚波达省出产的国宝,我用它来迎接新人。你们进入我的队伍,就会立刻恢复百分之三十三的血量,超过这个数值的将会变成额外的体能。”
“这就是...”江雪明感觉匪夷所思:“阿绫老师你说的医师本职?”
“没错,不过我真的会加血。不信你让我奶你一口?”阿绫立刻抬手挥拳。
雪明堪堪避过,就看见自己头顶冒出来个[未命中]。
“别害羞嘛!就一下下,不疼的。”苏绫朝着雪明进步追击,雪明则是避退至流星身边,把流星的脑袋抓过来受了这一拳。
纤纤十指上放出纯白光芒的锋利白水晶是能量之王。
由它催发出[不死鸟]的魂威力量,在苏绫手中转化为狠厉的拳击殴打,将流星认真笃定正在研究游戏玩法的大脸揍得变形。
只见这小子的脑袋偏到一侧,撞上柔软的座椅靠枕,又立刻弹起,变得火力十足。
江雪明和见了鬼似的——
——根本就不理解这种治疗手法。
但是他确实能从阿星脑袋上看见两个数字冒出来。
是绿色的[+37]过量治疗。
以及金色的[SoulPower·灵魂力量]数值[+11],这一拳几乎将阿星连人带灵魂一块奶满了。
就看见这小子弹起站直,突然整个人都变得奇怪起来。
“啊!————————”
他仰天长啸,眼中有火。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苏绫和雪明只觉得面门生风,流星开始在武装列车的过道狂奔,似乎要发泄身体里多余的精力,众人就望见小队列表里阿星的体力值落下又回升,落下又回升,反复了十来次,他终于停下开始疯狂的喝水。
江雪明更加迷惑了——
——他坐到苏绫老师身边,小声问。
“啥情况啊?怎么还给孩子打傻了呢?”
苏绫耐心的解释道:“白水晶是能量之王,我一般用这玩意来治疗队友,但是经过我的研究,把它泡水里之后向人喷射,或者是由电吹风这种空气媒介朝队友吐热气,都不如直接上拳头揍的效果好。偶尔还能给队友脑袋上挂个增益BUFF。你仔细看,有理想的人,生活总是火热的——”
——流星头顶的BUFF刚刚消失。
那个状态在魂威不死鸟的说明中,代表[爱与摇滚]。
雪明小声询问:“老师,你有那么多辉石,难道每一种都有不同的效果吗?”
“不然呢?”苏绫面无表情,却有一种嘲讽的意思。
于是雪明在这个问题上就不做过多的追问了。
只见这位神奇VIP手中的蓝石闪烁,队伍里的所有人,在[SoulPower]的能力栏位中出现了一道精神力护盾。
下方有标注说明。
[理智壁障]
[说明:能保护你免受异常灵压的侵扰,获得无梦的睡眠。除非你破了个大防,这玩意能让你直视各种蠕动的肉块扭曲的触须——NTR桥段除外,那是真实伤害。]
除了苏绫和雪明头顶出现了[过量治疗]的灰色图标,其他几个没有精神力护盾的小伙伴都获得了这种增益。
BUFF说明文很有苏绫的个人风格,很不正经,像是这位VIP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小七对着九九乘法口诀表来了一套,发觉自己居然能背诵如此复杂的高端数学,一时喜不自胜。
雪明则是想从这位VIP身上挖掘出更多的秘密——这种神乎其技的能力就像是快餐网文里作大弊逆大天的外挂。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阿绫老师把血条拽下来放手里玩的画面真的太震撼人心了。
雪明试了试——
——他将生命值栏位从头顶扯下,才发觉这东西居然是有温度的,它就是苏绫的灵体!
它拥有部分物理形态,像是风团与电场在空气中撑开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极少部分物质,例如尘土碳单质构成这若隐若现的鲜红血条。
能将它握在手中挥动,如耍弄棍棒一样。
它富有弹性,能随意延展拉伸变长缩短。
雪明当即明白——
——这并不是什么游戏UI。
而是阿绫老师强悍的精神力演化出来的游戏视觉。
这是她眼中的世界,是她强大的数学能力测算出来的可视化数据。经由灵体的造化,变为众人眼里五彩缤纷的灵能游戏。
如果有其他善于使用失色石白水晶的乘客,也应该能像阿绫老师这样治愈队友,但要精确到加多少血,治疗效果如何,是不是过量治疗。
这些数据都很难用肉眼直观的测算。
但是阿绫老师能做到——
——这就是九界车站VIP的顶尖强度。
“真鸡儿神秘啊。”雪明也开始说大秦话,像是中了病毒。
苏绫依然是那副生冷不忌的模样,默默坐回座位上,将腿搭上桌台,素质屌差,双手互抱一副拽上天的样子。
......
......
[Part②·游戏攻略]
江雪明又开始关心起这位VIP的同伴。
阿绫老师之前是一位侍者,据她所言,她的雇主是蓝石学派元老院的人,也是狼母的伴侣。
此次红星山之旅,这位强援将雇主也一起带来了,就在车厢里。此人的存在感太低,以至于雪明都没发觉座位上有个人。
那人就坐在阿绫老师对面,将面容与身体都裹在一层厚实的黑色皮料大衣中,车厢的行李架旁立着两个大铁盒,是这位VIP的装备。
这两位强援的灵压很特别,不像维克托老师和文不才先生那样咄咄逼人。
普通人或是[JoeStar]的小伙伴们与她们接触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就像是邻家姑娘那样亲切自然。
江雪明此刻关注的,就是桌对面另一位VIP——
——从黑袍的大帽子里,能看见一对红彤彤的眼睛。
偶尔飞逝而过的信号灯光源下,他能窥见帽缘中灰白色的狼耳朵,是青金卫士授血之身的典型特征。
面容很青涩,鹅蛋脸,像十七十八岁的小姑娘。
如果说这就是阿绫老师的雇主,第一印象来看也太年轻,太稚嫩了。
雪明移开视线,看向行李架旁侧的两个铁盒,他很难想象其中装着什么武器,需要这么个身高不过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小姑娘来使用。
“给我介绍一下?阿绫老师?这位贵客姓甚名谁?何方神圣?”
苏绫刚想伸手把人家的称号头衔词条给拉出来说短贯口。
可是雇主似乎很害羞,立刻抓住了侍者的手。
“我叫夏夏,你喊我夏夏就行。”
紧接着就不再说话了——
——雪明回头往了一眼,三三零一朝着这头直瞅瞅,似乎是见到偶像,又不好意思上来打招呼。
撇开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江雪明问起其他事。
“为什么我在队伍列表里看不见夏夏老师?”
苏绫立刻答道:“因为我没拉她进队呀。”
江雪明问的就是这个:“为什么不拉她加入队伍呢?这样我们都可以直接查询她的个人资料...”
苏绫:“因为我最多只能组四个人。”
雪明沉默了。
看来阿绫老师的魂威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她的精神力似乎至多只能关照五个单位。
可是正当雪明这么想的时候——
——苏绫又打破了他的常规认知。
只见流星和夏夏反复进出队伍,被踢出又重组,雪明眼睛里的UI栏位和闪光弹似的,两个Q版头像在移形换影,队伍记录冒出一长串提示。
[您的队友步流星已被移出队伍。]
[夏夏加入队伍。]
[您的队友夏夏已被移出队伍。]
[步流星加入队伍。]
苏绫十指齐动,在看不见的键盘上迅速变化指法。
“你看,这样勉强能组五个人。”
还有这种操作?!雪明瞪大了眼睛。
苏绫紧接着说:“只要我的心变得够快,组十五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夏夏突然冒出来一句:“阿绫超级厉害的!”
解决了灵压环境适应性的问题,苏绫与雪明谈起本次任务的级别。
“收获季到来之前,如果遇见强敌,在北境只有两支零散的广陵止息的攻坚队能来支援我们,他们还不是满编的,保守估计只有一百五十多人。”
雪明:“嗯。”
苏绫:“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雪明:“我们孤立无援?”
苏绫:“不,我们可以开团就喊兄弟啊!”
雪明:“啊?”
苏绫:“开动你的小脑筋,赶紧找个理由,咱们下车之后我与五王议会打个视频电话,你最好先给自己两拳,疼得能哭出来就行,向站台的好妹妹哭诉,用你那张颜值超标的脸攻击她的同情心,指不定我们这个冒险者小队就变成百人攻沙兄弟来砍了。”
雪明:“啊?”
瞅见雪明这副耿直憨实满头问号的模样,苏绫立刻改口:“我开玩笑的,刚才我讲的所有东西,都是说着玩的,他们没那么闲——我只是告诉你,可以这么干。”
雪明心中琢磨着,这VIP平时都是这么办事的吗?
没等他多想——苏绫接着说。
“虽然没有直接呼叫武装支援的能力,多亏你们在芳风聚落的探索,据我所知,有两支运输队要带着最新的迦南实验体前往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或许我们能搭上这趟顺风车。”
雪明疑惑:“芳风聚落?和迦南人有关吗?”
苏绫点头:“对,就是迦南物质,我们的科研站在研究迦南人的科技,决定在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使用这种实验标的物,它们就像是纳米机械,在寒冷的天气下,帮忙维护打理脆弱的观测仪器和反物质侦听设备——这趟车是我们的第二根救命稻草,无论用来运输兵员,或是载着我们逃出生天,都算天降神兵。”
说到此处——
——车窗外突然亮起雪白的光芒。
列车冲出错综复杂的隧道门洞,来到北境深渊的疯狂山脉中。
那些深不见底的幽深黑暗中,能看见许许多多发光的人工荧石。
它们排列组合成一个个巨大的五角星图桉,像是由多年之前攻坚队伍特地利用天然环境给道路造出来的光源。
山峦的冻土越往下,就越厚越寒。
一般来说,自然界中的地热特征是越深越热,可是到了这里,却截然相反。
彷佛有什么巨大而不可思议的生命潜藏在深渊之中,疯狂的吸收着外界的热能。
地底空腔中冷热对冲诞生的冷凝水缓缓落下,它们在雪明头顶不过四百米的地方变成晶莹剔透的冰花,在山涧之间的幽蓝荧光里,被狂风裹挟着,化为一道道锋利的刀锋。
它们钻进车窗,打在沙发上就变成一个个恐怖的,长达三厘米的裂口。
就听车长往乘员车厢发出震天的怒吼。
“把窗户关上!他妈的!别在我心爱的列车上撒野!你们这些冰冷的鬼魂!”
雪明想去拉窗户——
——就听见一声沉闷的重音。
苏绫只是抬腿又跺下。
带着车厢中的十二扇窗户一起震动。
它们乖乖听话,就此关上。
无论看几次,雪明都认为这种对力量的控制,简直像是神迹。
苏绫与[JoeStar]的小朋友们说。
“放轻松,一切有我。”
Act.2·[ручной тракторский ·手扶拖拉机斯基]
前言:
[欺骗的友谊是痛苦的创伤,虚伪的同情是锐利的毒箭]
[——尹里亚·尼古拉耶维奇·乌里扬诺夫]
......
......
[Part一·苏维埃宫]
远方的群山之中,有一座巨大的宫殿。
它的基座有四条方正等边的高墙,状如层层叠叠的蛋糕,分作九个台阶式宫阙,再往上是左右对立的双子塔,一侧有阿尔伯特·爱因斯坦高举手臂指向天空的凋塑,另一侧的凋像却被毁坏,似乎是某位苏联领袖的肖像。
它就是苏维埃宫——
——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的主建筑。
武装列车绕着盘山铁道一路往下,进入大峡谷的螺旋凹坑。
流星倚着车窗,看见深谷之底的灯火莹烛,以及双子塔的大凋像。
他拉扯雪明的衣袂,像好奇宝宝一样发问。
“明哥,为什么科研考察站要建在这种地方?这里的环境也太恶劣了。科学家们不都是身娇体弱的文人吗?万一从尼福尔海姆跑出来可怕的怪兽,这些高精尖人才不都得死翘翘?”
“因为反物质工程需要这种环境。”江雪明把流星拉到身边,指向城市的科研侦听基站:“流星,你看——我们的祖国也有这种设备,在地下八千米到一万米左右,能隔绝大部分宇宙空间传来的杂波,能在这种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去侦听观察反物质,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反物质卫星一起配合,它的名字叫[悟空]——很神奇吧?”
流星贴在雪明身边,好奇的问:“明哥,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知识呀?”
“多读书,多看报,我只是略懂一点。”江雪明解释道:“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的名字,应该指的就是爱因斯坦,在冷战时期,除了核物理以外,苏联想要在死亡国度的大门前,偷到一丝神力,这个科考站就是他们最后的遗址。”
流星说:“可是它失败了。”
江雪明:“不是它,是他们——流星,他们从来不是某一面旗帜,某一种代征或某一个物体,他们是一群人。创造这座城市的是人类。”
流星惊讶的问:“难道这座科考站不是BOSS和巨人们修造的?”
“它是典型的苏联建筑风格。”江雪明漆黑的眼睛里映出建筑群的幽蓝光芒:“没有可供巨人通行的门廊道路,宫阙楼宇窗台门洞的尺寸都是为了人类而设计,它很像外高加索偏远地区的亚美尼亚,有很多苏联时代的建筑设计师,在这个小国展现艺术情操。”
说到此处,列车即将靠站。
在站台的桥引,还能看见两侧的人形梯道。
江雪明说:“你看,这是埃里温社会主义天梯的造型。”
步流星问:“明哥,你咋啥都懂一点呀?”
江雪明失口否认:“不是的,之前我要为[JoeStar]做装修,就抽空研究了一下下各国历史的建筑风格,苏联人的审美透着一种孤傲高冷的气质,令人印象深刻,我看过一眼就忘不了。”
随着列车缓缓停在科考站的月台前,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跋涉,众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江雪明刚下车,就看见这孤零零的铁轨两侧冲上来乌泱泱的兵员,再次将这趟武装专列挤满,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它的铁轮再次开始旋转,冲向红星山丘的无边旷野。
苏绫与雪明说:“这些人是广陵止息雪獒部队的兵哥哥,我们搭了他们的顺风车——这趟车应该是最后一班了。在BOSS熬过收获季之前,除了我提过的那两支运输队,不会再有其他列车来这里。”
雪明:“明白了。现在怎么办?领袖?”
“我去采办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接头人。”苏绫一把抱住小七,把徒弟从俊男人身边抓走,把小七的灵魂抓回冰冷的现实里。
“我们分头行动,红指甲旅店见。”夏夏抓着三三零一的袖子,与雪明说:“不要离铁道沿线太远,这里没有卫星信号,也没有电磁波信号基站,你要联络我们就只能打有线电话。跟着你的接头人。”
两位VIP风风火火的往外闯,不一会就消失无踪。
偌大的站台只剩下雪明和流星两人,还有一地的行李。
步流星做了个假设,用最恶意的角度揣摩着VIP们的心思。
“明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阿绫老师只是单纯的不想提行李,找了个借口就去逛街了。”
雪明扛起两位贵客的行囊,往出站口走。
“不用假设,她们说的很明白了,就差把[给我干活,男生就该当苦力]写在脸上了。”
阿星挠了挠头,抓起夏夏的大铁盒子,一时半会还搬不起来,就看见他铆足了劲,脸涨得通红,终于将这一米五有于的长方形光滑铁盒抱在怀中,颤颤巍巍的往前走。
两人刚出车站,就望见苏维埃宫前方的练兵场演武坪。
通车的门洞大道没有几个人,大多都是保安,城市常年刮着寒冷的狂风,室外环境并不适合人类生存。
就看见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凑到雪明身边,问了一声好。
“你们好,是九界车站来的同志吗?”
是个男生,不过二十五六岁,雪明见了得喊一声哥。
这人神情怯懦,言辞谨慎,眼睛像是两颗碧玉,满头干枯的金发,两颊深陷,眉弓凸出,太阳穴隆起。
像是常年处于神经衰弱的状态中,要咬牙坚持,却吃不到优质的脂肪,颅脑两侧的咬合肌发达,脸颊却没有多少油水。
雪明伸出手去:“同志你好,怎么称呼。”
看来这就是阿绫老师说的联络员了。
“戴蒙德。”小哥哥先是伸手,又彷徨紧张地将手收回,在棉毛衣上擦干净,嫌不够干净似的,往衣服里取出一壶酒,用酒液洗干净手上的油泥,皮肤在寒风中冻得发红,能看见干裂的纹理了,终于与雪明温热的大手相握。
雪明:“是俄罗斯人吗?”
戴蒙德愣了那么一会——
——于是说起自己的俄语名字。
“亲爱的达瓦里氏!我的名字叫阿夫杰·弗拉米基尔·格鲁尼亚·韦龙卡·戴蒙德诺夫!”
雪明:“好的戴哥,我姓江,你叫我小江就可以了。”
戴蒙德立刻与雪明强调:“达瓦里氏,你是嫌我的名字太长,太复杂记不住吗?”
雪明与流星说:“叫戴哥就行。”
流星笑嘻嘻的说:“戴哥好!我叫步流星!你什么星座的呀?”
戴蒙德也没多想,与雪明说。
“小江,你们跟我来,这里没有广播系统,我们去尹阿宋约定的地点。”
尹阿宋是谁?
流星听见这个陌生的人名就开始犯迷湖。
直到雪明从对方俄式口音中琢磨出来点端倪。
他与流星解释道。
“这是[Jason·杰森]的另一种音译,戴哥是俄罗斯人,口译有地区差异,他们喜欢拆音解词也是正常的。”
“哦!我还以为又有新朋友了!”流星抱着行李急匆匆往前赶。
三人撞进风雪中,往苏维埃宫练兵场的东大街去。
戴蒙德是个健谈的人,他有一米八八的身高,在狂风中像是一棵坚韧的白杨,从挎包中掏出绒帽,交给两位乘客,紧接着开始说起杰森的事。
“尹阿宋回到科考站以后,还是和以前一样怪异,他的病还没治好。”
雪明接来绒帽往脑袋上套,把耳罩都塞到厚实的毛领里。
“他有精神疾病?你说的是神经过敏?那确实没治好。”
流星刚想开口讲话,带着毒性的冰花就飞到他嘴巴里,激得他连吐好几口唾沫。
戴蒙德捂住口鼻,大声喊道:“不光是神经过敏,达瓦里氏——这家伙还有妄想症。”
雪明追问:“给我详细说说?”
三人的行进效率非常低,没有阿绫老师的庇护,在这恐怖的大山里,雪明与流星感觉寸步难行。
戴蒙德大口大口呼吸着,走出去三百来米,终于有机会说话。
“他一直幻想着,有个心爱的姑娘,在这里等他。”
“什么?”雪明两眼失焦,很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你说什么?戴哥?”
戴蒙德当了回复读机:“我说!尹阿宋!这次回科考站,去红星山找他的心上人,但是那个姑娘根本就不存在!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个人!”
雪明贴在戴哥身侧,要问个清楚。
“你的意思是,温蒂·米尔斯这个人是假的?一开始就不存在?”
戴蒙德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过,只是与雪明说起杰森的旧事。
“三年之前,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采办装备,编制衣装。要去红星山前哨基地完成VIP的试炼任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说身边有个侍者在帮助他办事干活——科考站的人们都觉得他有病。”
戴蒙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指背轻轻敲着太阳穴。
“脑子有病。”
这不是什么骂人的话——
——更像是在平静的阐述事实。
“尹阿宋是个好人,他年纪比我大,在我灰心丧气的时候,与我说过许多历史故事,他说我是勇敢又野蛮的俄罗斯人,是苏联人的后裔,一定能战胜风雪——但是他口中的姑娘或苏联,或许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夭亡,我没有灵感灵视,见不到这些历史书里的鬼魂。”
雪明内心惊讶,如果说厨子的心上人只是失踪了,活能见人死也能见尸,这都是有迹可循的事。
如果这温蒂大妹子真的就像戴蒙德说的那样,是杰森脑子里的幻影,这该怎么办?
他只是犹豫了一瞬间,紧接着继续坚定向前。
还能怎么办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Part②·假情假义假AK]
先去旅店问个清楚再说,如果这趟旅途的次要目标无法完成,还有一个主要目标,帮助杰森执行未完成的任务。
戴蒙德走了一路,说了一路。
“我是工务段的勘探员,平时的工作就是打洞,在这个地方打了十三年的洞——其实工务段和整个机关都已经处于半罢工状态,除了反物质侦听科研机构还在运作,工程事业早就停摆了。我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父亲认为我活不过七个月,就把我丢去红指甲旅店,老板收留了我,我就与人们一起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雪明:“毫无意义?”
“就是字面上的毫无意义,这里大部分的工业设施都被傲狠明德收购了。锅炉供暖的煤料换成了核电,我们新生一代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科研机构的人才都是从外边送进来的,偶尔有人会跑去天穹站念书求道,就再也不回来。可是阿尔伯特科考站需要人,哪怕是混吃等死的人。”戴蒙德的语气很丧,神态却峥嵘:“整个科考站的人口如果低于某个阈值,来自尼福尔海姆的恐怖灵压会摧毁科考站里研究人员孤独的精神世界——我们就像是围在他们身边的人肉墙垒,傲狠明德给我们发物资货币,送新鲜的电影游戏进来,只怕我们离开这里。”
戴哥在前方撞开一条风路,让两位后辈躲在他又高又瘦的身躯之后。
“如果我们也走了,恐怕这七十多年历史的苏维埃宫,就会变成鬼城,变成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年以后的历史遗址。虽然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谁建造的,说实话,每当我看见它都会迷惘,在我出生之前它就存在,或许到我死后,也不知道它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雪明挑重点的问:“那个尹阿宋,也就是杰森——你和他在三年之前就认识了?”
戴蒙德立刻答道。
“没错,我一直都在很努力的干活,唯恐哪天傲狠明德虚弱了,发不出物资与钱财了,恐怕我们这个站点就死的最快——这里离最近的人类宜居地贸易中转站有几百多公里。”
“我一直挖呀,挖呀,靠着钻头往下挖,希望挖出更多的辉长岩,送去给傲狠明德当辉石的工程底料,这样我也算能派的上一点用场,不至于在车站系统遭遇巨大风险时,变成牺牲品。一个公司遇见财务危机时,最先裁掉的,不就是混吃等死的部门吗?你们说对不对?这是我在电影里学到的。”
“可是我的工组和工长都不理解我的想法,他们说我是[只会打洞的戴蒙德]——他们孤立我,排斥我,把我当做另一种工贼。每到发薪日,我能用辉长岩换到更多的钱和物资,就会有人来敲诈勒索,拿着刀子棍棒来恐吓我。”
“三年之前,尹阿宋帮我打发走这些人,当时我看见他徒手揍趴了十六个人,却与我说——那都是温蒂·米尔斯干的。”
“我不懂,只觉得这家伙很奇怪,也很厉害。”
走上东大街,有了建筑群的保护,风也变小了。
雪明将绒帽还给戴哥。
“谢谢。”
戴蒙德收好帽子,继续带路。
“不客气,达瓦里氏——我会说中文,学了很久很久,我知道中国与苏联是亲兄弟,但是你们似乎不怎么喜欢俄罗斯,我还没搞明白苏联和俄罗斯的区别,等我有机会去大书库学习,我一定会搞清楚的。”
雪明想说点什么,但是开不了口。
戴蒙德接着讲:“尹阿宋当时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有麻烦有困难,可以找中国人帮帮忙,你们很喜欢算人情,而不是用钱财代偿。你们机灵狡诈又温柔可爱。机灵的地方就是人情是算不清的,能占一点便宜,就绝不放过这点便宜——可爱的地方是只要承了情,就绝对会记得,还不上人情,心中恐怕会愧疚很久很久。”
流星立刻笑嘻嘻的说:“一定一定!戴哥!在这地界要是还有人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三人往红指甲旅店的方向走。
戴蒙德接着说。
“上一回尹阿宋来到这个地方,与城市里的人们讨价还价,要买战车和寒衣,各个工组停摆之后,也有衣食住行方面的手工艺人在讨生计,对外地人开出来的价,都算宰客杀猪——他知道这些套路,就自己造了寒衣,托我去炼钢厂求人弄来一台老车。这车明明是我与尹阿宋一起修的,他却说是温蒂·米尔斯心灵手巧,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尹阿宋做的,他却说是温蒂·米尔斯惠质兰心——总而言之,他经常对空气说话,他亲吻空气,拥抱空气。”
说到此处,戴蒙德停了一下。
“偶尔还能听见,他在旅店里,和空气睡觉的声音。”
江雪明的大脑宕机了那么一会。
“具体指的是?”
戴蒙德羞红了脸,像个未经人事,也从未见过陌生姑娘的青涩男孩。
“就是字面意思。”
说完这句,这毛子大哥快步往前,敲开了红指甲旅店的大门。
一股热腾腾的暖风从门内涌出,戴蒙德刚进门,就被一只大手抓住。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穿着白背心工装裤的大汉逮住戴蒙德。
“这不是我们的工贼戴蒙德吗?!”
大汉咧嘴大笑,指缝夹着香烟,满口的黄牙中还有菜叶和肉丝。
“这个月你又挖了多少石头?挣了多少钱?要用钱来侮辱我们了?”
他粗壮的手臂紧紧抓住戴蒙德的脖颈,咄咄逼人的质问着。
“戴蒙德?你怎么取了个西方的名字?像闪闪发光的钻石喔?还是说,你已经变成资本主义的走狗了?要为傲狠明德的大公司辛勤劳作,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早就忘了我们的崇高理想?!”
戴蒙德像是一只被掐住脖颈的鸡,脸也涨得通红。
“放开...放开我...放开...”
他无力的拍打着壮汉的手臂,感受到工人阶级野蛮而强大的力量。
壮汉只是噘着嘴,满眼无辜的追问。
“听不见!根本就听不见!重来!听不见!”
江雪明从兜里掏出枪——
——亮出AK12的瞬间。
小旅店一楼的所有人,大约有三十一人从桌下抽出来枪械,齐齐对准了大门之外风雪之中的陌生客人。
这些邋里邋遢的汉子们手中,都握着AK-47,是冲压机匣红木托,非常古老。
人们看见雪明手里的家伙时,就开始尖叫。
“那是什么怪胎啊?!”
“那个导气!那个护木!那个皮卡丁尼导轨!”
“为什么会有人给AK加那么多的战术改装?!”
“天哪!枪械耶稣在上!这是什么邪恶至极的魔鬼!”
流星大气不敢喘一下,他们身上没有避弹衣,没有闪蝶衣装,也没换上重甲,这旅店里三十多支枪绝对能杀死他们。
雪明先是收好枪,与流星说。
“放轻松,这些人手里的东西都是模型,枪机里没有子弹,也没有完整的击发结构——是一堆木头和烂铁做出来的样子货。”
流星仔细看去,偶尔能从这些虚张声势的家伙们脸上看见心虚的冷汗。
为首的壮汉掏出餐刀,提着戴蒙德的脖颈,冷言冷语的对江雪明说。
“你也是九界车站来的?这里不欢迎你们,滚吧。”
雪明掏出棍棒,正准备动手揍人。
流星立刻嚷嚷道:“你先把我朋友放下!”
壮汉立刻说:“这家伙是你们的朋友?戴蒙德!你居然和九界车站的乘客成为朋友了?天哪!我不敢相信!你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欺骗的友谊是痛苦的创伤,虚伪的同情是锐利的毒箭!你背叛了我们的心!”
戴蒙德的指甲在壮汉的臂膀上扣出两条红印子,依然说不出话来。
壮汉接着呵斥。
“你先是在矿山里打洞,偷窃苏联祖先的遗产,现在又要和这些寡廉鲜耻不知好歹的乘客为伍,你到底干了多少坏事?戴蒙德!你到底要伤害我们这些同志多少次?”
他将戴蒙德放下,尽情的喷吐唾沫。
“我们这个月的物资补给又变少了!你知不知道!傲狠明德在用这种方式剥削我们!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给车站送去辉长岩——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要把你宣传成劳动偶像,要我们也下矿卖命!否则要挨饿!就要死!”
戴蒙德终于能呼吸,他只觉得这些同胞都不可理喻,像是长期呼吸二恶英,生活在灵压异常的区域中,已经近似疯魔。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雪明提着棍子上前,戴蒙德立刻拦住。
“不是的!不是!别!达瓦里氏!别伤害他们——他们只是和尹阿宋一样!得了病!在这种地方住二十年,我们都会得病!”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杰森从二楼慢慢走下。
他的脸色阴沉,彷佛能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吸进那对恶毒的眼眸中。
一楼的汉子们见到这凶神立刻就收起了嚣张的气焰,像是早就被这西方来的小布尔乔亚痛揍过不止一次。
杰森光是踩在一楼结实的木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就能让这些聒噪的“同志”闭嘴。
雪明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将其中一个包袱交给杰森。
杰森看见戴蒙德,只是点了点头,接走包袱,检查寒衣,与雪明说。
“戴蒙德没和你说奇怪的事情吧?”
雪明向来是有话直说。
“他说你是个二次元,温蒂·米尔斯是你脑子里的虚拟偶像皮套人。”
Act.3·[Stairway To Heaven·天国阶梯]
前言:
[靠工资谁也活不了!]
[——列昂尼德·尹里奇·勃列日涅夫]
......
......
[Part一·看不见的恋人]
对于江雪明的调侃,杰森的反应非常激烈。
他要戴蒙德和流星去办入住手续,紧接着就把雪明拉进房里开始咆孝。
“你是什么意思?你刚才在说什么?”
江雪明默默放下行李,又把之前戴蒙德所述的故事讲了一遍,最终复读结语。
“我们的联络人说,他与你是旧识,你心里的温蒂·米尔斯根本就不存在,我们的次要任务目标是你脑子里幻觉...”
杰森咬紧牙关,满眼通红,几乎怒到头发倒竖。
“怎么可能?你也不相信我吗?连你都要来诓骗我?这不可能!这是戴蒙德在说谎!他不想我再跑去RSH找死!他是那么自私,只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江雪明:“那么我相信你。”
杰森眼中只有怀疑:“真的吗?”
江雪明:“你知道我是哪种人,我很少很少会说废话,你要觉得温蒂还活着,她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我就相信你说的事情。”
杰森犹豫着,神情变了又变,似乎也在怀疑自己了。
“那么...除了我的调查任务。”
江雪明立刻打断:“我们接着寻找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都不在了,就想办法搞个通灵仪式,她要是变成灵灾了,至少也能让你见她一面。”
杰森眉头紧皱气笑了:“你他妈可真会说话...”
江雪明:“谢谢夸奖。”
窗外的风雪渐渐变弱,简陋的房间里只有地暖与空气净化机的动静。
流星开好房间,就来敲门,喊雪明去休息。
临走之前,雪明与杰森问起接下来的行程。
“领袖,我有多少自由时间?”
“我们十二个小时之后出发。”
“去哪里?”
“巴浦洛夫工程站,这是通向RSH的第一个站点,是一座高压变电站,还有人守在那里,要与他们交换情报,问清楚区域内的灵灾浓度和癫狂指数。”
“怎么去?”
“开车过去,我花了不少钱,托人运来两辆悍马,你会开车吗?”
“没问题。”
杰森还想多说几句,想与江雪明谈谈心,但是他开不了口——
——刚才有那么那么多的时间,那么那么多的沉默。
他的记忆是如此清晰,温蒂·米尔斯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
他很想向江雪明讨教,内心也有过那么一瞬间自我怀疑。
自从他重回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这些陌生又熟悉的人与事,都将他拉回了三年之前,不曾改变的事情是——
——不论是红指甲旅店的老板,或是戴蒙德诺夫,亦或是其他畏惧他,尊敬他,了解他的事迹的人们。
他们毫不例外,都认为杰森·梅根在三年之前,是孤身一人闯进了RSH的前哨基地。
若不是这种经历,这些斯拉夫壮汉对杰森的敬畏之心,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雪明没有给杰森多余的机会,直接离开——
——他不擅长对付拧巴人,不想开口说话,也可以留在下辈子说清楚。
他要流星回房睡觉,自己则是敲开了小侍者喀秋莎的房门。
就看见怯生生的姑娘家拉开一道门缝,像是被这穷山恶水里的刁民吓坏了,看清楚江雪明的脸,终于松了一口气。
江雪明就站在门前,没有进去。
“问个事儿。”
喀秋莎点点头:“你问吧,是关于我家先生的事情吗?”
江雪明:“他前任女友到底怎么回事?你了解过吗?”
喀秋莎略加思索,内心踌躇,终于缓缓开口。
“我不太清楚,但是BOSS说——杰森先生加入深渊铁道系统时,偏光六分仪就没有给他分配侍者。”
江雪明:“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温蒂·米尔斯真的是个假人?她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不,不是的。”喀秋莎摇摇头,眼神中有恐惧:“根据车站的乘客日志来看,我们的系统里确实有这么一位侍者,而且与杰森先生的任务记录时时刻刻关联挂钩,都对得上的。”
江雪明:“哦,杰森把青梅竹马一块拉来搭车了?”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总而言之,就是很神秘。”喀秋莎眯着眼,一时半会居然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件事,她在脑袋瓜里搜索了很久很久,想找到贴切的比喻。
“江雪明,杰森先生日思夜想的人,确实存在,但又不存在——就乘车日志来说,他们两人在三年之前的所有记录,都是由两种笔法,两种完全不同的录音,以及有凭有据的录像带和照片组成。”
“还有录像?”雪明惊讶:“那她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呢?”
喀秋莎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是杰森·梅根在秘文书库与他同期班组人员的合照。
雪明细看照片上的人们,杰森当时非常年轻,脸上没有法令纹,也没有那么阴狠桀骜的眼神,是个随和俊朗的小伙子,在他身侧倚着一位看上去热情开朗的大姑娘,与他一般高。
“这是...”
喀秋莎说起杰森的往事。
“杰森先生因为特殊的灵能天赋,能够控制二十四颗青金石,他的灵感超群,观察力敏锐,完全能担任列车司炉的工作,但是他不愿意进入车组,这些伙伴是杰森先生在加拉哈德魔术学院的同学们。还有他身边那一位,就是温蒂·米尔斯,与他一起来到车站,直接进入侍者系统,有切实的身份证明,在车站的人员后台电子档里依然能查到这位侍者。”
雪明:“他年轻时这么帅?”
喀秋莎抿着嘴,圈定重点:“谁没年轻过呢?话说回来吧。温蒂·米尔斯绝对不是他脑袋里的幻影,这位侍者真真切切存在于九界车站的铁路系统中,甚至还有不止一次紧急传唤铃的行动记录。”
“这个我知道。”江雪明理了理思路:“这位大姐就是在紧急传唤铃的任务里失踪的。”
喀秋莎:“是的,你想啊。杰森先生只是一位乘客,他不可能分身打两份工,也不可能男扮女装,精神分裂变成两个人。”
江雪明:“你对三年之前的RSH了解多少?当时发生了什么?”
“是β级机密,我略知一二——BOSS谈起这件事时,对杰森先生只有一个要求,这是他的必经之路,是无法逃避的心魔,只有他能完成这个任务,哪怕换了其他VIP来也不行。但是杰森先生不愿意帮助苏联人,直到后来温蒂女士受到紧急传唤铃的征召,杰森先生才不情不愿的来到了这片伤心地。”喀秋莎为雇主讲话,立场分明:“你站在杰森先生的立场想想吧——他的祖国,他的家庭,他的爱人,这些悲剧都与苏联有关,人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反复摔倒那么多次,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可是温蒂女士没有拒绝这次传召,于是杰森先生后来疯了三年,直到以猎手的身份与你相遇,我真的很心疼他,我进入车站之后,BOSS与我安排的第一位雇主就是他,我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身体中流淌的却不是同一种血。我会讲他的家乡话,他却把我看做陌生人。直到最近他才问起我的名字,可见他对哥萨克人和斯拉夫人的成见有多么深。”
“明白了。好好休息吧。”江雪明问清楚这些事,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多:“我们十二小时之后见。”
......
......
[Part②·不速之客]
风雪渐渐停止,地下空腔的冷凝水顺着蜿蜒的螺旋坑道汇聚在苏维埃宫的人造水道中,跟着水循环系统净化消毒,等待着地暖和生产活动将它们变成滚烫的蒸汽,重新飞上半空再次化为风雪。
两支队伍在东大街的尽头,无名氏的伙伴们全副武装,登上了装甲车。
故地重游的感觉很糟糕,对杰森来说,这趟旅途就像是三年之前在心房中动了一次大手术,现在要拆线,他不想失去更多,却又贪得无厌。
红指甲旅店的人们来送行,肥头大耳的住客工人脸上带着假笑,只希望这些贵客能再次光临。
杰森小声与雪明抱怨着。
“你瞧瞧这群没出息的废物,都是一群假货。”
雪明:“我人生地不熟,你给我详细解释解释?”
杰森一把将戴蒙德拉上车,决定带上这个小伙伴。
“他们天天欺负戴蒙德,因为戴蒙德诺夫不会还手,不会对这些受毒气所害的懦夫亮出尖牙利齿,只是听见我的名字,他们却以为我是从地狱重返人间的勇士,光是一眼扫过去,就能吓得他们连假枪都握不住。”
雪明:“这些人似乎称自己为苏联人?”
杰森:“所以说是假货——现在BOSS不需要他们来进行生产活动,每天都在混吃等死,但凡有人想逃出这座城市,他们就立刻变成社会主义先锋,念叨着各种神神秘秘的词汇。”
戴蒙德心有余季的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人群,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喊我叛徒!”
杰森:“是的,叛徒。”
戴蒙德又说:“他们要我挂上横幅去游街,说我是贪腐余孽,靠工资也养不活的小偷。”
杰森:“是的,小偷。”
戴蒙德努着嘴满心委屈:“可是,可是...他们自己却什么活都不干,每天只要帮科研站的人们抵抗灵压就行了。为什么要来攻击我?来伤害我呢?我只是想多做一些事,多拿一些钱。”
杰森翻白眼:“可能你不是苏联的孩子吧。你是俄罗斯的孩子。”
“他们是苏联人吗?我的工友们是苏联人吗?”戴蒙德不理解:“可是他们在出生之前,也没有苏联了...”
杰森发动汽车,结束了这个话题。
“闭嘴吧——你嘴巴的能耐分给身体一半,也轮不到我和温蒂来搭救你。”
戴蒙德唯唯诺诺的贴住座椅,系好安全带,雪明给戴哥送去防弹钢盔。
两台悍马在山路前打闪光灯示意,杰森与另外一台车的驾驶人阿绫比大拇指,紧接着作为前车开始引路。
在另一台车上,气氛就轻松得多了。
具体来说——是两位VIP的狂欢。
她们第一次来到这种天杀的狗娘养的穷山恶水。
沿着漆黑险峻的山路,没有通讯手段,没有地形侦测仪器,没有具体的任务说明,没有敌人的详细情报,队友几乎全是拖油瓶,是跨等级来找死的小宝贝。
这一切都让苏绫感觉兴奋无比。
身后的苏维埃宫巨像越来越远,科学巨人的手臂一柱擎天。
前方路途掩藏在稠厚的黑雾之中,超古代化石丛林只留下一个个平坦的圆形树桩深埋在石头中,从中渗出来的石油气和毒气都能致人死地。
距离巴浦洛夫变电站还有一百六十多公里的路程。
越过两座大山,他们已经来到了人类已探索的最深处。
从阿尔伯特科考站到这里,连续十六公里的复杂山脉被远远甩开。
只剩下一片湿润的,混合着手性分子剧毒油泥的土壤。
橡胶轮胎在这片原野留下数道车辕,极远方的象鼻山有瀑布落下,砸在密度极大的死海之中,轰隆隆的水花声就像是某种巨物的呼吸。
异常的电场环境让这条路上异动连连。
车窗之外不时能看见雾气中的虚影。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江雪明说不清,猜不透。
就像是在青黑二色的烟雾里,依然能见到一个个看不见的虚影,将这些雾气撑开,哪怕他拥有灵感,能看见人间的鬼魂。
但是这些由异常电场催生的异相,就如生物在此处活动,被雷霆留下的残影,记录在这片原野之中。
万幸的是,此处还有一条官道,是由数以万吨计的砂石,经过数十年的自然沉降创造出来的道路。
它仅仅只能同时通行一辆车,雪明清楚,这些砂石是为了修建铁路提前布置的道砟。只是来不及放上枕木和钢轨,就已经荒废了。
道路两侧的泥沼看上去越来越柔软,越来越危险。
偶尔能见到一两张人脸的形状,在车灯的映照下,浮现于这些油泥之上,它们的五官见到光芒时,就立刻张合扭曲变形,化为一对手掌,又迅速消失不见,非常惧光。
杰森使劲按着喇叭,一直在提醒后车,千万不要陷在这些泥潭中,橡胶轮胎受不了这种恶劣的环境,光靠着两条腿和车上的补给,要徒步走回科考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此刻,一条柔韧的白色光幕挂在杰森的车上。
它来自苏绫的灵体,来自不死鸟。
从广播电台中传出后车司机阿绫的声音。
“听见了!听见啦!别按啦!吵死啦!~”
杰森又惊又喜:“您还有这本事?怎么不早点用呢?”
“原来您还是个北儿京儿人儿?有这语言天赋怎么不早点说人话呢?”阿绫先是对杰森的口音作了调侃,又解释道:“维持辆车通讯很耗电的,我石头不要钱的啊?”
有了这条光幕作为牵引标识物,杰森也放心的往前接着带路。
只是另一辆车里,两位VIP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放歌蹦迪的态度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象鼻山大瀑布的后方,一个低矮又肮脏的坑口洞穴中。
有个人半蹲在漆黑的泥流之后,举起望远镜,顺着原野平原的光源往外窥伺。
他穿着抗压潜水服,服装表面是漆黑的疏水纳米材料涂层,还有金红二色的马车与太阳。
他拿起了狙击枪。
是一支M24栓动步枪。
紧接着又放下。
因为他终于看清车内的人们,似乎都穿着俄式重甲,哪怕是前车的副驾驶,也戴着钢盔。
这些来路不明的闯入者,恐怕会影响薪王狩猎死巨人,夺取不死卢恩。
他只是多看了几眼,立刻搭上挂索钩绳,要回到同伴身边传递这个消息。
与此同时,雪明、阿绫老师和夏夏老师不约而同的看向象鼻山的方向。
就在刚才,有一种阴冷狠毒,散发着恶臭的灵压涌过来了。
虽然很微弱,相比原野中的灵灾浓度几乎微不可寻。
雪明说:“我感觉到有人在偷看咱们。”
阿绫说:“是个男人,相对距离一千四百米,他跑了。”
夏夏紧张的说:“他想开枪,有种恶念涌过来了,像鞋子里的毛刺,扎得我脚板疼。”
雪明问:“是薪王吗?”
阿绫答:“肯定不是,按照灵压来判断,应该只能算薪柴——现阶段这么个组织自称[天国阶梯],只有开始燃烧,开始向外界释放光与热的个体,才能称为[薪王],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灵压,与此类藏头露尾的鼠辈是天壤之别。”
夏夏翻译翻译:“就是薪王手下的喽啰,是追随者,在这里放哨的。”
杰森先生听见广播电台里三人的对话,惊讶得合不拢嘴。
江雪明的灵感敏锐,他是知道的。
可是两位VIP连人家是男是女,距离多远,想对车辆做什么,这些信息都能感觉到,这也太离谱了吧。
杰森不信邪,他也想试一试,刚准备把青金石手串戴上。
雪明和喀秋莎立刻捂住杰森的挂挡右手。
戴蒙德在一旁好心劝戒。
“别别别!别!哥!哥!不至于!”
Act.4·[Black Dog·黑狗]
前言:
[炸弹会摧毁所有东西,而不是选择性攻击]
[——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
......
......
[Part一·人工太阳]
巴浦洛夫变电站越来越近。
隔着数千米的距离,在苔原高耸的乱石基岩上,有数个百余米的巨大风车在缓缓转动。
它建在一片绝地,更远的方向就是数百米垂直纵深的悬崖。
从崖壁往下看,能见到层层叠叠的怪石地台,是常规载具难以逾越的天险。
石砟道路修到这里,就是人类的最后一站了。
时至今日,依然有人在此处留守,为RSH前哨基地提供电力,观察来自尼福尔海姆雾之国的异常灵压。
江雪明的队伍顺利抵达了这里,将车辆停在变电站的生活区宿舍楼旁边,就看见这伙穿着重甲的不速之客,敲开了值班室的大门。
雪明一路上问个不停,对[天国阶梯]这个组织非常感兴趣。
听两位VIP的说法,还有杰森·梅根的补充。
这个组织应该是[薪王]的追随者,他们不是癫狂蝶圣教的人,对维塔烙印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却非常崇敬薪王的所作所为。
傲狠明德赠予乘客元质的方式,是送去治愈疾病伤痛的万灵药。
主持仪式的人们,能够成为王者。
雪明一开始不太能理解,他想不通——这个[薪王]何德何能,可以与猎王者、匠王者和探王者相提并论。
前三者代表了深渊铁道的武装安防、科研工业、道路交通。
[薪王]又能代表什么东西呢?值得人们去追随他们?崇拜他们?成为他们?
而后来两位VIP才将这个名词说清楚。
原来薪王想要成为太阳,是真的[成为太阳]——不是什么隐喻代指,或是艺术修辞。
而是从物理层面上,成为柴火,燃烧起来,释放能量,变成太阳。
阿绫老师与江雪明说了好几次,狠狠的当了一回复读机。
雪明愣是没听懂——
——他真的没想到,原来当初第一次乘车前往芳风聚落时,在黄昏隘口看见的地下太阳,是一位[薪王]。
那不是什么自然现象或球形闪电。
它是一个人,一个灵魂。
是一个智人夺取了许许多多的元质,并且拥有不死卢恩之后,用强大的灵体与简陋的核拘束装置,化为人形火球照耀四方。
太阳能够杀死自然界中绝大部分病毒与真菌。
太阳释放的能量可以让死去的大地变得富饶。
太阳能使智人的生长发育变得更健康,骨骼更强壮。
太阳从不索求,太阳只会付出。
薪王这个癫狂蝶圣教中的新兴分支,就像是一个离经叛道的摇滚乐手,在对其他圣教徒比中指,骂脏话。
这些拥有魂威的强大个体,选择这条必经之路时,就已经想好如何掠夺元质,如何点燃自己,如何驱散地下世界的维塔烙印,如何变成照耀万物的活体太阳,最终进入天国,从普通的亡灵死灵,变成神龛神殿里的神灵英灵。
故而他们的追随者,也叫作[天国阶梯]。
只要有一颗人造太阳成功升空——
——帮助过薪王的薪柴们,也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些薪柴随时准备着,准备变成天国阶梯的坚实地台,为薪王奉上新鲜的元质,哪怕是人肉——但凡这些强大的个体拥有了授血之身,拥有[肉食主义]的吃人能力,薪柴们都会毫不犹豫的为领袖搜罗元质。
尼采曾经说过——[与怪物战斗的人,要当心自己也变成怪物]
薪王是一群不择手段的人,他们起初与癫狂蝶作战,想要走捷径,就利用癫狂蝶与山巨人的血脉力量,变成薪王教派的狂热种子。
他们早就变成了怪物,具体来说,应该是一堆血肉聚合物。像是地龙安娜通过吞噬智人的精神元质获得灵慧,与[吃什么补什么]的灾兽体质一样。
他们并不是某个人,而是经过反复遴选,互相吞食,最终变成了成分非常复杂的混合体。
一个薪王可能拥有数百人的记忆,拥有数百人的社会经验,食谱越复杂,元质也越复杂。
还未开始燃烧之前,他们会在铁道系统的各个城市中搜罗优秀的元质,寻找强大的个体,并且用各种手段杀死这些个体,最终吞进肚里,为点火仪式做准备。
这些怪物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在杀人犯罪——
——只要能够创造人工太阳,这是福泽子孙,功在千秋的事情。
哪怕只能燃烧数百年,或数十年,甚至只能火上数年。这颗火红的太阳会让死寂的地下空腔,出现一座欣欣向荣的人类城邦。
“哦!是虚拟偶像!”流星听见阿绫老师讲述的薪王时,立刻想到了皮套人:“黑红也是红嘛!大家都是出来当爱豆的,天国阶梯不就是粉头吗?”
杰森刚把头盔给揭开,准备喝上一口发动机防冻液,用九十六度的生命之水暖暖身子,听见流星瓮声瓮气的话语,一口酒喷出去,全都变成了冰花。
苏绫挠着头:“好像是这么个说法。”
夏夏跟着挠头:“确实啊!阿绫!不光是虚拟偶像,那些个在人生中歇斯底里要登上大荧幕大电影舞台的艺人,不都是这么干的嘛?只是他们不杀人也不吃人,就埋头搞钱,不管钱来的干不干净,等成名之后做慈善,变成慈善大使,变成人工太阳,也会受人崇拜。”
小七帮老师挠头:“有点道理哦。”
雪明在一旁默不作声——
——他是个严谨又好奇的工科生。
从电池厂出来,他就一直痴迷于各种机械结构和化工产品。
对于薪王这种生物,他内心充满了敬畏,也在思考,到底是什么神奇魂威,是什么强大的灵体,才能将人体元质化为核聚变原料,用灵体的电磁约束来控制核反应速率,做到创造人工太阳这种神迹。
总而言之——
——这个教派的创立者癫狂指数之高,恐怕站在地表都能戳穿月球了。
但是这种先上车候补票的行为真的很邪恶。
撇开太阳燃烧的那段时间带来的美好生活,在此之前搜罗元质的方式是狩猎强者,无论是精神上的强者,或是肉身上的强者,无论是人或是灾兽,这些东西都得送去王储的肚子里。让他们吃饱饱睡好好,就为了有一天飞上天空恩泽万物。
雪明也稍稍能理解,为什么天国阶梯的这群人,会对不死卢恩耿耿于怀。
[亡命徒]的体质非常神奇,哪怕是碾碎了变成粉末人渣也能恢复如初,包括颅脑结构和皮层记忆都能保留下来。
虽然不知道核能的强磁强电场会不会改变这些怪物的神经突触,会不会在核反应中丢失脑皮层的记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死卢恩至少能让薪王烧干净元质之后,拥有废物再利用的可能性。
像玛丽·斯图亚特这种怪胎,哪怕只剩下一条手臂,只要接到人身上,她也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生。
[天国阶梯]的薪柴们,也在时时刻刻准备着成为下一个王储。
只是这个过程非常残酷,像一触即爆的炸弹。
炸弹不会选择某个目标,它会摧毁所有东西。
[Part②·巨人]
此时此刻,巴浦洛夫变电站依然有十六人在值班。
其中十五人是外来者,是车站系统中的工程师,他们与杰森打过招呼,说明RSH所在的滩头目前的灵灾指数,就继续回各自的岗位工作。
另外三人则是RSH的原住民,从滩头前哨基地走出来的孩子。
他们多是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身体带着残疾和畸形,从变电站往RSH送物资,大多是罐头食品,每天都要回到红星山。
听孩子们的描述,与雪明想象中的前哨基地完全不同——
——红星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村庄。
它在滩头的占地面积有二十余公里,比寻常的军事基地要大得多,但是人口非常少,目前只有五十来人还留在这里生活。
杰森与三个孩子用俄语沟通完,就和戴蒙德说。
“你留在这里,我们去的地方很危险。”
戴蒙德不理解:“那你把我弄来这里干嘛?我还以为我终于能和你一起冒险了呢!杰森大哥!”
杰森拍了拍戴蒙德的肩:“是做给红指甲旅店里的人们看的——他们知道你跑出去,又平安无事的回来,也会尊敬你,不敢再欺负你了。”
戴蒙德依依不饶:“我不能是假货啊!杰森!工友们一动手,就知道我是个纸老虎,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更应该陪你去RSH了,烈火才能炼出真金!我要变成货真价实的真货。”
杰森还想说点什么。
雪明把整套重甲丢给戴蒙德,准备往悬崖的升降机走。
“带他一起,他知道怎么打洞,我需要帮手来一起对付钢铁。咱们之前说过的话,他都听见了,他知道此行的艰难险阻,是不怕死的人。”
最终杰森只得作罢,再也不忸怩拧巴。
人们钻进巴浦洛夫变电站的大铁笼里,唯独雪明和阿绫没有进电梯。
他们一个站在升降机的悬空挂索旁观察,一个蹲在电机绞盘基座上。
雪明说:“喀秋莎你留下。”
阿绫把两个大铁盒丢进升降机。
“夏夏,接住!”
小侍者扛着狙击枪和副武器跑出电梯。
又看见夏夏接住自己的铁盒行囊,与流星那般吃力的模样不同,她退都没退一步。
小七不明白两位指挥官的意思,不过此时此刻,雪明和阿绫应该想到一处去了。
雪明与人们说。
“之前我们在车上受到注视,阿绫老师和夏夏老师说,那是[天国阶梯]的哨兵,他们有狙击枪,我不知道他们的狙击手能打多远,打多准。”
苏绫脱下沉重的链甲手套,亮出闪闪发光的辉石。
“据我观察,以这个大电梯的行进速率来看,至少需要一分半钟才能落到下一处基岩地台,然后换乘另一座电梯,我们仨就不上去了,在这里打个信号灯当活靶子。”
雪明:“人形单位总比电梯的钢索要诱人,这些躲在暗处的猎犬恐怕不好对付。”
“我明白了!”小侍者立刻警戒,举枪待机:“如果他们敢对咱们动手,我立刻就能还击!在这种安静辽阔的地方,哪怕没有枪焰,我也能分清楚子弹是从哪里来的!我是打狗小能手!不管白狗黑狗!我都能杀死!”
杰森在电梯里对外边比大拇指。
流星还想往外冲,刚喊出:“我也来!我也来!我吃子弹很厉害的!”
他立刻被三三零一拉回去了。
三三老师捂着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什么雇主谈起“吃子弹很厉害”会这么兴奋呢?就和疯狂星期四代吃服务一样!
小七忧心忡忡的看着雪明,没有多说什么。
升降机往无尽的寒渊而去,只有电机的齿轮绞索咬合时发出的嗡鸣声。
雪明与喀秋莎一同蹲下,默默计算时间,等待着。
等待绞盘停止运作,等待伙伴们平安到站。
一切如常,没有发生意外。
雪明问:“喀秋莎,你看见什么东西了吗?”
喀秋莎:“没有,镜子的反光也没有,可能敌人的镜子用了涂料,我的幻影狙击枪镜子上就有这种消光涂料,会影响狙击镜的透光度——但是能隐藏镜子的反射光。”
雪明问:“阿绫老师呢?”
苏绫:“我感觉不到任何异常的灵压,可能他已经离开,放弃跟踪了。”
说罢,苏绫将雪明和喀秋莎拉入队伍。
不死鸟的小队列表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雪明:“没有其他人在队伍里了?超出魂威的射程了吗?”
“没错,我的魂威至多只能往外延伸一百二十米左右。”苏绫拉动升降机的把柄:“超出这个范围,你就跑出我的服务区了。”
等到升降机再次回到巴浦洛夫的崖壁平台。
雪明感觉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大铁笼里——
——它的铁网满是酸雨锈蚀的痕迹,往外看,数十公里之外能见到一些萤火,那就是RSH的前哨基地的灯光,是人类活动。
重甲内置的小空调作为空气净化机已经开始超负荷运转,能听见风扇马达和滤网传来沙沙作响的机械故障音符,空气中的尘雾和砂石还有气凝胶渐渐聚作大块大块的油泥。
轰隆一声——
——升降机开始运转。
铁链的动静就像是过山车在爬坡,慢慢的将雪明送去更深的地方。
在半空中能看见气象观测气球的光源,它们照亮了一部分滩头和大海。
漆黑的海水扑打在泥潭上,带着滚烫的青黑色蒸汽,状如地狱。
橙红二色的气球灯光打在这些蠕动的泥巴上,化为千百万种形态各异,散发着油腻光泽的怪形。
更远的地方,能望见数座海上山岳——
——不,不对,那不是山!
雪明的童孔微缩。
他从携行背包中掏出望远镜,想要看清泥滩近海中的“巨型岛屿”——
——那就是巨人,是站起之后,有三百余米高的巨人。
它们僵立在漆黑的海洋中,能窥见这些巨人颅脑散发出来的浓雾,原本五官的位置,已经被白夫人啃噬得面目全非,露出部分石化的颅脑。
消失的鼻梁骨,面庞凹陷的位置,有一个漆黑的如尼文卢恩符,它的黑暗要比雾气或自然环境更加深邃,彷佛能将所有光源都吸收,特别显眼。
它的形状应该是[Hagalaz]
代表冰,延迟,限制,自然的解体。
按照真实的比例来推算,这位巨人颅中的不死卢恩,至少有六层楼房那么高大。
尽管距离是那么远,江雪明依然能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恐怖灵压。
它还活着,并且肉身在不断的崩坏重组,能听见海洋中重物落地的声音,蒸腾而起的水雾里,似乎有巨大的癫狂蝶从巨人的身体中跌落,又被这些强大蛮横的超古代生物吸回体内,变成重铸肉身的元质。
九界车站的喷泉广场中,为BOSS修建车站的巨人铜凋是跪着的。
哪怕它们跪下,在五王议会的顶层,在VIP特约茶室堡垒的休息室,往窗户外看,才与这些铜凋的颅脑保持齐平。
此时此刻,它们站起来了——
——这种生物光是站起,要智人去直视它们,就能感觉到神智在缓缓流失。
Act.5·[BB's Theme·摇篮曲]
前言:
......
......
一行人顺利来到近海苔原的荒野中。
这里满目疮痍,沿途是腐蚀锈烂的钢铁零件,无人照顾的电气管线,唯有从巴浦洛夫变电站延伸出来的高压电线,像是粗大的脐带,与RSH前线哨站相连。
相隔数百米就能望见一座混凝土浇筑的坚实地台,层层叠叠的鱼骨高压线杆将这条维生电路送去极远的海边。
雪明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趟,他的目光难从近海滩头的巨人身躯上离开。
它似乎有一种魔力,能把人的心神都吸走。
它实在太大了——
——它的颈骨小腿部分受到海洋中手性分子的侵蚀,肉身元质催生出一系列的剧烈反应。
肿胀的脓包炸裂破碎,在寂静辽远的荒野中传出轰隆隆的爆鸣。
裸露的肌理带着死灰色,望远镜中看得清清楚楚,有部分类似化石材质的骨骼韧带暴露在空气中,就立刻风化腐蚀变成碎末。
不等这巨型生物的身体因为夸张的自重倒下,随着闷雷一样的冗长呼吸,跟着长达一分多钟呼气吸气的缓慢频率,这些破碎的组织又开始迅速复原。
这些山岳般的超古代生物在此类诡异离奇的变化里,就像是狂风中里坚韧的大树,随着湿热的海风在微微晃动,却不会倒下。
用比较直观的比喻来说——
——我们走上大街,很少有机会看见超过百层的巨大楼宇。
此时此刻,小队在近海看见的巨人们一共有八位。
它们每一位都拥有这种规格的身高,隔着数公里的距离,在望远镜中放大再放大,对比RSH前哨的观测气球和村落楼房,它们就像是黑灰色海洋中,更加模湖漆黑的巨影。
通过的魂威能力加持之下。
这些巨人头顶出现了灰白色的血条,并且生命值也在不断减少,当它们的血量下降到百分之五十左右,又会随着呼吸回血,恢复如初。
阿绫老师的魂威似乎出现了BUG——
——在雪明仔细观察巨人的时候,这些奇异个体的血条上会显示出一些杂乱的如尼字符,字符串在不断的变化,时而变回不可观测的,时而变为各式各样的中文代称代号。
这一系列命名,就像是阿绫老师的魂威正在对这种神话生物做种族鉴定,可是鉴定行为反复失败,五分多钟过去,它的学名依然是随机随动,不能辨出真身。
雪明目光锁定的巨人终于出现了暂定名。
这位巨人离RSH的直线距离只有七百米,离海岸线最近,能观察到的肢体细节也最多。
其他七位巨人零零散散的分布在近海泥滩更远的地方,只能从黑暗中看见它们模湖的轮廓,最远的一位已经泡在海水里,几乎只有肩颈头颅露出海平面。很难看清真身。
除了戴蒙德和RSH来的三个小孩子,其他拥有灵感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出现了异常症状。
雪明对身体状态几乎了若指掌,肉身的零部件出现问题时,他是第一个做出应激反应的。
离RSH只有最后两公里路程时,他的视线开始模湖,反复擦拭防弹钢盔的压力板面罩也无济于事,就像万事万物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雪明这才明白,并不是过于寒冷的气温与水汽在面罩上留下的雾,而是神经中枢受到了这些巨物灵压的攻击,视神经的工作效率开始变低了!
“大家先停一停!”
在基站地台的灯光下,雪明要所有人都停下。
他要几位伙伴围作一圈,将他的脑袋护在人群中心,紧接着脱掉钢盔,眼睛里水雾朦胧的感觉依然没有消退,终于确信这个事实。紧接着他要伙伴们逐个检查身体的五感。
流星脱下罩帽钢盔时,人们都吓了一跳。
这个原本生龙活虎的小子如今脸色铁青,吸了一口RSH本土出产的二恶英毒气,立刻吐了出来,将之前乘坐车辆的晕眩感,都化为满地的污物。
雪明紧张的问:“阿星,你能感觉到什么异样吗?我的眼睛看不太清,两眼很难聚作一处焦点。”
流星挥了挥手,喉口冒出酸水,部分扁桃体被胃酸灼烧,是火辣辣的疼,这种痛感让他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小七插了个队,她摘下头盔,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雇主,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雪明:“你看东西没问题?”
小七抬起头,看向电线杆:“没问题,这个杆头鱼骨上的标号我都能看清,能念出来呢!是一九六九年十月二十四日产。”
雪明:“你嗅到什么味道了吗?”
小七摇摇头,紧接着脸色剧变。
雪明:“你闻不到毒气的臭味?”
话音未落,就看见小七贴到雪明身边,一个劲的勐吸。
她脸上有恐慌和惊讶,嘴里不停念叨着。
“怎么闻不到了?怎么回事?要是以后也闻不到了怎么办?我的妈呀!”
直到这时,流星才缓过来一口气,他好奇的看着双掌,脱下链甲手套,去捏三三零一的臂膀。
“哎?没感觉?”
流星丢失了触觉,具体来说是皮肤的神经末梢已经停止工作。
这小子往三三零一硬邦邦的胸挂防弹盔摸了一把,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感觉到疼痛时才恍然大悟。
“哦!明哥!明哥我还会疼!我会疼啊!只是皮肤麻木了!好神奇哎!”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雪明看向三三零一,想知道这个半狼妹的身体是否也发生了异变。
三三零一揭开头盔,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与雪明说。
“我没事,听得见声音,鼻子也灵光得很,就是眼神不太好。”
小七抱住三三零一吸了一会,又说:“你眼神本来就不好,眼镜的镜片厚得能防弹。”
看来这种灵压似乎对非人或半人生物不奏效。
雪明更关心的是两位VIP的症状,她们是此行中必不可少的强援,如果失去五感,阿绫老师的恐怕会丧失很多功能。
似乎是感受到江雪明的注视,苏绫和夏夏主动揭开头盔,观察其他人的症状。
阿绫老师把脑袋上BUFF栏位掰下来仔细看了看。
雪明也跟着仰头看向自己脑袋上的BUFF栏位,有个灰色眼睛形状的图标.
他看向流星,同样带有这种BUFF。
紧接着是小七。
不等杰森·梅根摘下头盔,在阿绫老师的观察下,已经侦测到了他身上的DEBUFF。
杰森刚把脸露出来,吐出去一口浊气,就开始“阿巴阿巴”喊个不停,看来是真的不会说话了。
最后是喀秋莎——
——这姑娘多了一个的BUFF。
雪明感到疑惑:“阿绫老师,为什么我们都是丧失五感,你却在流血呢?”
苏绫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只要你不去看这个BUFF,它就不存在。”
没等雪明去细看的详情说明,苏绫抬手把脑袋上的鲜红状态抓住,把这部分灵体揉碎了,像是扔垃圾一样丢掉了。
流星惊讶:“还有这种操作?”
这小子也想效彷阿绫老师,加入队伍之后,把伙伴们脑袋上的灵体都捞过来捏碎,可是症状没有像阿绫老师说的那样消失,这种唯心主义抵抗灵压的方法似乎不可行,大家该瞎还是瞎。
雪明想了老半天也不理解那个到底是咋回事。
只有苏绫可怕的眼神逼得他不敢再去追问——
“——师傅她是女人,女人每个月都会流血。”小七超级小声在雪明耳边滴咕。
就在这个时候,夏夏拉着阿绫的衣袂,与人们说。
“我盲了。”
那语气和“我吃了,我睡了”一样稀松平常。
以至于雪明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这大姑娘走了一路,也没见行动不便的地方,在复杂的乱石道路中如履平地,完全看不出目盲的迹象。
阿绫老师也没观察到夏夏眼睛的异样,的灵体终于慢慢悠悠飘到夏夏脑袋上,加了一个的BUFF。
这类魂威就像是实时监控记录万事万物的日志本,非常方便,但是也有信息的迟滞性,如果本体接收不到有效的信息,就会误读误报,出现数据误差等等BUG。
雪明当即揭开夏夏的头盔,终于看清这位VIP的真容。
她像是一位白化病人,白头发,粉红色的眼睛。
她的双眼已经出现黑视,童孔放大,根本没有聚焦动作。
一对狼耳耸立在头顶,不时抖动着。
面对雪明的注视,夏夏只是平静的问:“怎么样?有办法治吗?”
雪明:“完全搞不清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同样是半狼,三三零一却没有中招?”
杰森大哥冲到雪明身边,非常紧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拿出纸笔,迅速写下字迹信息,又用手机敲出句子,要AI念给雪明听。
“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这种情况!不对!这不是灵压环境造成的!这是魂威的攻击!”
苏绫立刻说:“如果有人用魂威对付我,我应该能感觉到。”
夏夏跟着说:“很可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阿绫!索敌机制只对取对象的目标生效,如果这家伙没把你当成目标,你是感觉不到的,我也感觉不到!”
喀秋莎蹲在地台,举枪远望,看向来时路的其他线杆。
“有情况,弟兄们。”
众人齐齐掏出携行背包里的望远镜,向喀秋莎所指的位置看去。
上一处路灯,有一群模湖的人影——
——这些人影像极了的队伍,只剩下黑漆漆的灵体轮廓,就像是有一部分感知永远留在了那里。
这些模湖的人形停驻在光源下,像是听见了某种勾魂魔音,尽管肉身已经往前冲出去数百米,这部分的感知,依然留在原地,不曾前进半步。
它们面朝同一个方向,向着西北侧象鼻山的迎风面矗立眺望。队伍最前方的灵体属于杰森和夏夏,这两位所受魂威影响最严重,是完全失明失声,大脑的视神经和语言区块已经停工。
之后按照受到影响的程度来划分,是喀秋莎与小七,雪明和流星。
没有看见苏绫和三三零一的灵体,戴蒙德和三个小孩子也安然无恙。
就像是一颗炸弹爆开,无声的余波扫到了探险队,靠向西北侧的几个人变成了人肉墙垒,护住了其他队友,却有一部分灵体留在了原地。
“是薪王的能力吗?”江雪明立刻想到了这些狩猎巨人的人形灾兽。
苏绫用手指头捏着眉毛,做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很可能是的。”
那扮相有点搞笑,但是雪明却笑不出来。
能剥夺他人五感,甚至直接将灵体拽出肉身,这种能力真的很可怕,它的射程半径和发动条件是如此恐怖,或许这位薪王正在某处对付更加强大的超古代生物,只是魂威逸散出来的余波扫到了众人,就能做到这种战果。
它是什么时候来的?通过什么媒介攻击?
雪明对这些东西都一无所知,这趟旅程确实与BOSS说的一样,是他还未破茧成蝶之前,跨等级作战的严峻考验。
众人立刻回头,准备取回留在上个灯台处的灵体,失去某种感官,在RSH的恶劣环境中几乎等于自断一臂。
沿途雪明与三个RSH土着作出询问。
“以前有这种情况发生吗?”
领头的那个小兄弟不过十七岁,脸部肌肉不自然的下垂,像患有唐氏综合征,听见雪明的问话,他立刻答道:“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暂时失去听力,失去视力也不算什么怪事,这地方本来就黑咕隆冬的,各种奇怪的声音搞得人睡不着觉,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雪明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这些RSH的孩子们身有先天性畸形,对声光气味的感知相对麻木,在这种环境生存长大,神经也会坚韧许多。
他们甚至不需要空气净化机,就能在此地大口呼吸,除了一些慢性病以外,只要能长期在房室中生活,也不会得什么大病。
回到上一座线杆灯台前,人们终于看清自己遗落在此地的灵体。
它们像是被一根根漆黑的绳索绊住,如牵线木偶一样绑住了,齐齐向着西北侧眺望。
雪明立刻唤出灵体,化为美工刀,想要切断这些古怪的灵体绳索。
苏绫喊:“等会!”
雪明的灵体手臂僵在半途。
苏绫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些黑线——
——它们向着极远方延伸,被苔原的黑暗吞没,完全看不清来自何处。
“它的射程约有一千四百米以上。”苏绫掏出来的金色能量条,在黑线旁边作标注:“可以被灵体阻挡,如果贸然切断它,可能会惊动薪王。”
雪明收回了灵体,安静的等待着。
苏绫接着说:“魂威不会存在很长的时间,我的需要很多辉石来支撑精神力的消耗。我们等等吧——等这位薪王主动解除这种超能力。”
他们等了足有整整十分钟。
只见黑线慢慢开始蠕动,在众人的灵体上留下一道道伤疤,雪明只觉得脑内传来尖锐的刺痛,眼睛也跟着不由自主的酸胀流泪。
他眼疾手快,从背包掏出一罐荧光示踪剂。
而阿绫老师也想到一块去了,她拿出一瓶闪粉对着黑线泼洒出去。
在荧光示踪剂的作用下,这些线形灵体被染上绿油油的颜色,一路往远方狂奔,像是渔夫手中的线索,即将回到薪王的体内。
金红二色的闪粉在黑漆漆的荒原中留下一道曳光,直到目力难以观测,连望远镜都很难捕捉到它们的踪迹时,终于消失不见了。
阿绫老师紧接着用魂威作记录。
“这位薪王魂威的效果能维持二十六分钟左右,持久力比大部分男性自吹的表现要强。”
不死鸟的灵体变成一行行字迹。
“回收灵体的时间只需要十三秒左右,一千五百米是这位薪王的极限射程,灵体在回收时能达到超过百米每秒的速度。不知道在释放攻击时有多快。”
远方传来一阵响亮的笛声,所有人都听见了这种清亮悠长的悦耳音符。
“在收回魂威时,薪王似乎要举行这种吹笛仪式。”
苏绫挠着头,最终将这些字迹一拳一拳捶打在的UI新增页上,变成随手可以调令查看的文库资料。
就在魂威解除的一瞬间,除了灵体的伤痛给肉身带来的影响,雪明只觉身体一轻,被莫名的拉力牵连往前踏了好几步。
他几乎与自己的灵体撞了个满怀,眼前也渐渐变得清明透亮,恢复正常视力。
流星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他蹦蹦跳跳的,感受到触觉回到身体里,就立刻要去摸三三零一,又挨了一耳光。
三三零一难以置信:“你就不能私底下耍流氓吗?”
半个队伍的人都被灵体牵引,往前踉跄趔趄好几步,撞进了自己的灵体里。
唯独夏夏没有动,她的灵体像是这磁石吸引着,回到身体之后,她便与阿绫说。
“我好了。”
那感觉依然和“我吃了,我睡了”一样。
苏绫话不多说。
“走!”
众人继续前行,只不过这次走得更急更快。
特别是阿绫老师,她的步幅极大,几乎是在慢跑。
流星在一旁追问。
“阿绫老师,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这条路上全是乱石,一不小心就会崴脚摔倒。
苏绫翻了个白眼:“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这其中的缘由太复杂,要我简单来说就是女人的直觉。”
雪明跟了上来,追问着:“你还是解释解释吧,老师。”
苏绫紧接着就和雪明这个聪明宝贝详细说了说理由。
“无论如何,我们目前知道的信息来看,有个薪王在西北侧滩头释放了自己的魂威,这家伙在对付巨人,或是巨人的从属物——现在这位薪王已经解除了魂威,战斗也结束了。在野外,我们遇见正在捕猎的野兽,还算相对安全,但是野兽结束狩猎时,将目光移到我们身上,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苏绫展示着不死鸟的射程距离,一道光路往前延伸,当做临时照明。
“我的魂威至多能往前照亮一百余米的范围,这就是我的射程极限,而那位薪王能对一千多米之外的单位作出攻击,我可不想在空旷的地带与这种怪物作战。”
杰森突然用力拍打着流星。
“安静!安静安静!安静!”
他与人们比着食指,要人们噤声,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自然知道RSH前哨基地周边有什么东西。
三个小孩子抱住杰森大哥的手臂和腰,脸上也开始浮现惊恐的表情。
雪明跟着杰森一起蹲下,熄灭了身上所有的光源,包括敌我识别信号。
不死鸟的魂威能力应声解除,指示栏位跟着消失无踪。
半空中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它在振打翅膀,空气中的尘雾也变得越来越浓密。
直到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远方哨站上空的观测气球光源,它在橙红二色的灯光下如流星坠地,一头栽倒于队伍的七点钟方向,栽在钢铁废品泥石荒野之中。
锋利的锈铁几乎将它切得稀巴烂,迸出来点点星火,石缝的光苔照亮了这头半空跌落突然猝死的怪兽。
它是癫狂蝶——
——翼展二十余米长,翅膀漆黑,带有灰白色眼纹的癫狂蝶。
它像是从死巨人的身体中逃出,飞了一段距离,就失去所有气力,跟着虫豸的趋光本能,跌死在这条灯火萦绕的道路上。
紧接着,雪明就听见那虫身之中发出肉碎骨裂的恐怖音符。
从这死闪蝶的肚腹中钻出来密密麻麻,数十条手臂大小的白夫人,此刻它们或许已经不能称为了,叫更加贴切。
这些黑色的毛虫与圆滚滚憨态可掬的白夫人完全不同。
像食毒长大的黑斑蝶幼虫,这些若虫身上长满了毛刺,可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它们出生不过几秒,就卷曲身体变成一堆死物。
杰森依然没有起身,他捂住三个孩子的嘴,要孩子们的呼吸声变得更小一些。
巨型癫狂蝶的肉躯开始蠕行,开始向着海平面滑动——
——和一样,它似乎也受着不死卢恩的影响,在沿途的铁片怪石上划出一道道伤疤,留下一团团黑血。
最后状如油泥的血迹也跟着蝴蝶的尸身一起往大海狂奔,细碎的幼虫躯壳跟随母亲的滑动轨迹,回到了死巨人的身体中。
杰森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吧...”
喀秋莎几乎被吓傻了。
她僵立在原地,杰森喊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
方才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台血肉铸造的直升机,从人们头顶飞过,最终坠毁。
虫子身上的恶毒灵压,组成它们肉躯的不明物质,带有剧毒的手性分子,哪怕是其中一条附肢在半空断裂,打在她的身上,刮到蹭到都是致命伤。
人在这种环境下显得那么渺小。
人们来到RSH的前哨站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巨大的村庄耸立着各种各样的重武器,在靠近海洋的一侧岸炮林立。
出来迎接客人的,是个非常热情的斯拉夫壮汉,名字叫尹布拉希莫维奇,与足球明星一样。
尹布大哥满脸通红,穿着一身厚实的棉毛衣,整个人都裹成了球。朝着杰森伸出粗糙的,满是伤疤的手掌。
“欢迎回来!达瓦里氏!我们等你很久了!”
杰森见到旧人时,突然热泪盈眶,和尹布大哥紧紧抱在一起。
流星搞不懂这种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
阿绫老师就与这个天真无邪的大宝贝说。
“谁记得一切,谁就感到沉重。”
恐怕杰森回到这里,就开始思念侍者温蒂——他算战败的逃兵,三年之前匆匆逃回了车站,此时迎接他的依然是尹布大哥,却没有任何责难与怨言,这一切都让达契亚汉子感到羞愧难当。
尹布大哥让孩子们各回各家,紧接着与两位VIP交换证件。
“你们到达这里之前,听见了吗?”
雪明立刻会意:“大叔,你说的是薪王的魂威攻击吗?”
尹布大哥跑去一栋高大的建筑旁,为客人们开门。
“是的,是薪王的魂威——就叫,他们在西北侧建了两处兵站,要从巨人们身上拿卢恩符,狩猎时产生的魂威余波也会影响前哨站的居民,这群人是最近才跑到这里来的,大概五十一天之前。我们和天国阶梯的哨兵沟通过,只要我们不妨碍他们的狩猎活动,一切就相安无事。”
人们轮番进入塔楼内部,杰森找了个靠近壁炉的位置坐着,与尹布大哥问起这些事。
“我和巴浦洛夫工程站的人们打过招呼,他们说这里的灵灾浓度正在下降,是怎么回事?”
“恐怕和薪王的狩猎活动有关。”尹布大哥一边给壁炉添火,烧的都是煤炭,一边送去罐头:“他们拿走一部分卢恩,就有巨人的从属物永远陷入长眠。这些灵灾减少了,灵灾浓度也会跟着下降。”
杰森喃喃道:“是好事。”
如果薪王教派的人们继续这种狩猎活动,这里会变得越来越安全。
杰森接着问:“有温蒂的消息吗?”
“没有...”尹布大哥垂头丧气:“我再也没见过她,除了三年前的最后一面,她在滩头指挥兵员作战,抵抗尼福尔海姆来的死巨人,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雪明细细思索着,向尹布大哥发问:“有没有可能,温蒂大姐去了薪王教派?”
如果温蒂在海岸线与巨人们作战,战死之后不会留下尸体,她的元质会被巨人身体中的癫狂蝶吸收,最终变成这些古物的一部分。
若是她能活下来,也应该与车站重新建立联系,不会失踪那么久。
杰森立刻否认:“不会的!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邪,我了解她。”
尹布大哥为杰森倒酒,要老弟的身体跟着心一起暖和起来。
“往前看!杰森!往前看!资本主义总说它们过去的辉煌历史,我们只会盼望着,盼望着未来的日子——我相信你能找到她,或许她只是失忆了,只要完成我们的使命,把这片死地变成活的,越来越多的人类活动,越来越繁荣的死海港口会把她唤回来,到时候你们见面时,她总能想起你的名字。”
杰森尴尬的笑着,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种安慰人心的话。
只是苦酒入喉心作痛,胃袋涌入的热量让他有些疲倦。
“说正事吧——尹布大哥,BOSS当初要我来这么个鬼地方,说是有一件事,只有我能做到,可是它从不与我说是什么事...”
《最初进化》
尹布拉希莫维奇看向在场的众人。
他与人们交换证件,眼睛越来越亮。
“上一次你做不到,这一次应该能做到啦!”
他拍打着杰森的肩,从壁炉旁的小桌板上拿来一张地图。
是RSH前哨基地的全景鸟瞰图,由无人机拍下。
“就如我刚才说的,我们要在前哨站建一个港口,要往外修海上铁路,要去尼福尔海姆看一看,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
杰森垂头丧气:“可是我们该怎么对付那些巨人呢?之前我们来时路上,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灵灾,工程队的人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修铁路...”
尹布拉希莫维奇:“VIP不就是干这个的?这件事得你来想办法!”
“VIP...”杰森疑惑的咀嚼着这个词,他似乎已经忘记来到RSH的初衷。
BOSS给他安排的必经之路,也是VIP的试炼考题。
杰森重新打起精神,暂时将寻妻之旅抛在脑后。
“我们有多少油,多少弹?多少装备?光凭人力能使用的有多少?”
尹布大哥立刻拉出来另一张地形图,在RSH前哨基地零零散散的外缘武装阵地上,还有许多重火力,只不过没有人来操纵。
“单兵装备就这么多,不过四十来条枪,两百多颗惯性引信的迫击炮,只够两个炮兵班组打一场防御战——但是二足步战武器平台能搭载重火力。重火力还有很多,但愿它们没过期。”
“武器平台呢?”雪明问起星辰大哥提过的步战机甲:“带我去看看。”
尹布看过江雪明的乘客证件,知道这是个技艺精湛的机械师。
“要不先休息一会?我还得和我的兄弟们介绍介绍你们呢!车站来的援兵们——用资本主义世界领袖的话来讲,我有一个梦想!我们都有一个梦想!我们的梦想是在这片大海上修出一条铁路,去看看海里有什么,海的对面有什么,BOSS向我们举荐了杰森·梅根,我相信他能做到。”
队伍里的人员一个个弯腰捶背,这几天几夜的舟车劳顿,身上的骨头都开始酥软,各自在简陋又温暖的房室里脱下沉重的铁盔,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开始呼呼大睡。
阿绫老师更是简单直接,她从背包里找了条毯子,裹住身体像是鸡肉卷似的,往壁炉旁一躺,对雪明喊了一句“有事踢我”,紧接着光速睡着,要给大脑充电。
雪明就此作罢。
他倚着毛玻璃,趴在窗台旁,看见窗外人烟稀少寂静荒凉的村庄。
“先休息一会吧。”
Act.6·[Gallant Ones·豪侠]
前言:
[天上的飞鸟,不种也不收,不作粮食存在仓里,天父尚且养活它,何况人?!]
[——契科夫]
......
......
[Part一·笑面人]
沿着海洋码头往外看,除了冰人哈格拉兹(Hagalaz)以外,于一公里之外的大海中,站着另一个死巨人。
它颅脑中的卢恩符文意为[悟究(Wunjo)],是喜悦,快乐,幸福的意思。
这死而不僵的巨大行尸脸上有一道深V形裂口,就像是两颊的苹果肌让某种利器撕裂,露出恐怖又爽朗的笑容。
死闪蝶的幼虫在这道裂口中钻进钻出,每过十来分钟,就有巨大的癫狂蝶羽化破茧跌入海水里,又立刻重回巨人之身。
在阿绫老师的[不死鸟]系统中,这位巨人的译名叫做[笑面人],也是尹布拉希莫维奇大哥指认的第一目标。
[笑面人]距离海港不远不近,如果[JoeStar]小队想要试试岸炮和其他重火器的威力,测试炮弹对这些古物的杀伤效率,最好从笑面人开始。
[冰人]离海港太近,炮击会惊醒这些超古代生物,如果不死卢恩抓不住它们的肉躯,哪怕这些巨物的一根手指头飞进前哨站,也能造成极大的破坏。
除了雪明和阿绫老师,其他所有人都跟着尹布大哥去滩头岸防修缮炮台,作炮击测试。
红星山丘的本土居民们聚做一团,从陈旧的武器库房打开厚实油纸包,撬动板条箱,从中搬出一百一十公斤的炮弹。
二十二个汉子大眼瞪小眼,在尹布大哥羞涩的表情中,看见仓库里锈蚀腐烂的货运卡车,只能撸起袖子,两人一组将这沉重的炮弹扛在三轮货斗里。
从村落的精炼工厂出发,尹布大哥特地要流星等人绕开工厂的塔楼与蓄水池,不要靠近这座荒废已久的厂房。
流星扛着大钢梁当扁担使,左右各挂一枚炮弹,走得虎虎生风,听见尹布大哥的嘱咐,好奇的问。
“这座工厂以前是干嘛的?”
尹布大哥与同志们往地势更急的浅滩走,头也不回的答道。
“精炼铀,造核弹原料。过去这么多年,还是有点辐射,你们离远一点就好。”
古旧的厂房如今已经空无一人,它像是一座高耸的半圆形碉堡,如同一颗深陷在地基中的鸡蛋,青灰色的钢铁外壳似乎随时准备应对癫狂蝶的坠机攻击。
地势越来越陡峭,像是从巨人的膝盖滑落至小腿,人们到达浅滩的安防设施时,不得不依靠双手来搬运炮弹。
海岸线有四条输弹机的滚轴皮带,如今已经朽烂腐败,不能再用了。
岸边耸立着五十一座牡丹花2S7自行火炮,但是这些火炮的自行车组部分几乎处于报废状态,生锈的柴油机根本就带不动它们四十六吨的体重。
有二十四门大炮早就舍弃了车组结构,将炮台改成基桩打进泥滩的深岩里。
人们小心翼翼的往前趟,沿着石筑公路走到炮火阵地,在两门岸炮旁矗立,开始装填试射。
尹布大哥与杰森喊:“尹阿宋!你先试射,我来校正弹道风偏。”
杰森得令,与同伴们将炮弹送进膛口,牡丹花的电子火控已经失效,填弹机罢工,炮室的后进液压导杆多少有点小问题。
不一会就听见炮膛闭锁的清音,杰森拉住推搡着人们,要伙伴们离远一点,这种口径的火炮要是发生炸膛事故,光是炮弹爆炸时的激波就能将人体的内脏炸裂骨骼震碎。
他们几乎跑了有七十多米远,只有尹布大哥留在滩头掩体中,看向远处的笑面人,要观测着弹点,好计算下一炮该如何打。
杰森攥紧了拉火绳,勐地一使劲。
“轰隆——”
炮管前炸开浓烟与烈焰,只见笑面人的右肩受了炮击,像是被牛马狠狠冲顶,身体也跟着摇晃后退,紧接着退开一步,依然屹立在浅海地区,不曾有倒下的意思。
如雷的炮声像是起床的闹铃,离海岸线最近的[冰人]微微偏过头,像是被牡丹花的炮声吸引,听见了人类的怒吼。
更远处的[笑面人]则是挥动手掌,将肩头状如芝麻大小的炮弹用指甲剔出,紧接着开始发出洪亮的、缓慢的,迟钝的笑声。
那种声音低沉怪异又恐怖——
——人们先看见笑面人耸肩抖弄脖颈,胸腔起伏和喉舌鼓动的画面,过了足有三秒,迟迟赶来的声浪与狂风,几乎要将牡丹花上的朽烂铁锈都洗干净。
尹布咬牙切齿:“尽管笑吧!尽管笑!”
冰人没有眼睛、嘴和鼻子,耳朵却非常灵敏,它往海岸线方向踏出一步,滚烫的泥泞就立刻翻腾起来,变成沉重的浪头,向着炮火阵地积压,万幸的是,这种巨大的声威无法逾越七百米的距离。
冰人再次往前踏步,却像被不死卢恩紧紧抓住,胫骨和膝盖勐的一下暴露在空气中,右腿的肉条像是让无情的岁月刀锋狠狠剜去,骨骼已经往前踏出,肉身叫莫名的巨力留在原地。
尹布大哥对杰森呐喊,丢去炮术笔记。
“调整风偏!对准笑面人的脑袋!对准它颅骨里的符文!”
流星和夏夏二话不说,清理炮膛的积碳,等待炮管稍稍冷却下来,紧接着填入下一颗弹药。
杰森已经开始拧转轮轴,按照新的炮术风偏数据重新锁定敌人的死门。
只要能摧毁这些巨人头颅中的不死卢恩,就能让它们永久沉睡。
就在这个时候,冰人的五官开始扭曲变形,像是一朵大菊花,扭曲的肉条汇聚成前凸的奇异管道——
——见到这种现象,尹布大哥的脸色铁青。
“趴下!趴下!趴下!”
那个瞬间,喀秋莎再次陷入僵立恐惧的状态中,在强大的灵压面前不知所措。
杰森眼疾手快,将侍者和戴蒙德推在泥潭中,三人跌进肮脏的泥泞里,像是关进沉重的铁棺材,困在重甲中动弹不得。
流星伏于炮台的装甲板前,想从观察窗往外看。
数百米之外,从[冰人]的菊花形喷嘴中,突然迸射出一股漆黑的粉末状能流。
它们像是锋利的冰花铁雨,在宽广汹涌的近海浅滩中画出一条刻骨铭心的直线!
黑色的冰花喷流在泥潭中扫开数米深的缝隙,这些恐怖的伤口在慢慢愈合,留下极寒极冷的碎冰渣,像是大地开始愈合伤口时,留下的疮疤。
流星只觉头脸歪斜,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听见自行火炮的装甲板噼里啪啦的动静,倒地时终于醒觉,三三老师透过钢盔的压力板面罩,对他咬牙切实——要他别再找死。
火炮的装甲板轰隆作响,彷佛承受着防空机枪的扫射,碎冰钻进观察窗的缝隙,直直朝着精炼工厂的大蛋壳打去,削开蛋壳上年代久远的泥灰胶状物,露出更多钢铁的颜色。
喷流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四秒钟过去就停止了。
[冰人]在使出“我他妈射爆”这招之后,面庞的怪形肉条又恢复成恐怖的凹坑,它像是力竭失衡,拄着膝盖蹲在泥潭里,不过大口呼吸两回,又重新站了起来。
尹布大哥中气十足,红光满面。
“大家!没事儿吧!”
各个班组的兄弟们从泥巴里爬起,他们多是仰躺着,戴着炮兵耳罩,眼耳口鼻并没有受到手性分子的毒害,将身上的泥巴抖下棉衣,就立刻变得生龙活虎。
杰森狼狈的从泥坑中爬起。
“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活着!”
他抹干净面罩上的泥,与扯来喀秋莎和戴蒙德,要向尹布大哥报平安。
“没事!”
尹布大哥立刻与所有人说。
“走走走走!走走!走!回去!快跑!”
流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开了一炮?该跑路了?
他这回没心思当好奇宝宝了,跟着三三零一朝着来时路狂奔。
身后传出“卡卡哒哒”的怪异音符,阿星闻声回头瞥了一眼,立刻吓得丧胆,原本他跟在三三零一身后,看清楚滩头和浅海的东西之后,他抱起三三零一举过头顶跑得飞快。
要说滩头有什么呢?
那是巨人的从属物——
——从[冰人]喷射的能流射线中,在大地和泥潭留下的疤痕里,爬出来数以百计的怪异人形。
这些人形体由黑漆漆的多面棱镜冰块组成,就像是超远古时代的神秘造物,是神话传说中,山巨人的血液挥洒在大地上,就能诞出生命的神术。
冰人的从属物,就是这些由锋利的黑色冰棱,组成类人物质。
它们像是一团团风滚草,用锥形肢体互相勾绊牵连,做成一组组约有八米高的滚轮,在尼福尔海姆边境的泥泞沼泽中向前翻滚,迅速移动。
众人跑到精炼厂的蛋壳墙垒后方,就看见汹涌的冰霜车轮勐然撞上狭长的巷壁小路,在光滑的混凝土坡道上刮出汹涌的火花,空转十来圈就化为泥水,被不死卢恩之力抓回了[冰人]体内。
有不少小冰渣轰在结实的核设施厂房上,撞上浑圆而结实的蛋壳,弹去更远方。
流星几乎本能一般视线跟着这些碎冰,往荒废的生活区而去,就望见稀稀疏疏的冰片如飞刀子弹,从库房破碎的门窗洞窟钻回大海。
斯拉夫汉子们躲在库房的二楼,举起大盾围成了一个圆,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滩终于恢复寂静。
尹布大哥举起灵灾浓度指示计。
数值从漆黑的破表[999%]——
——回到了[97%]。
“安全了!”
杰森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捡回了一条命。
他拍打着身上的重甲各处,检查钢盔插板接缝的位置,确信没有冰人留下的冰花,又把喀秋莎拉过来,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流星想要如法炮制,对三三零一上下其手。
他没想到的是,三三零一抢先一步将他摸了个遍,半狼妹非常关心雇主的安危,毕竟这个小笨蛋刚才的表现简直像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
“戴蒙德没事!我也没事!”
“大家都没事吧!”
“我我我我我我!我!”
有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举起手,他的手臂和腹腔有两道极深的伤,都留着寒气逼人的青灰色血迹。
尹布大哥立刻打开医药箱,取出白夫人制品,把冻干粉用水化开。
他刚拧开壶盖,却发觉怎么都倒不出热水。
“糟了糟了他妈的...尹阿宋!你有万灵药吗!?”
杰森从携行包袱里正准备掏药。
就看见斯拉夫小伙举起手:“不不不不!不!尹阿宋!这是救命的!这不是治伤的!”
这小伙子将尹布大哥的水壶夺过来,仔细看了看——
——水壶的钢壳被冰刀打裂,保温层也破了,在气温如此寒冷的环境中,壶里的干净水源已经冻成了大冰坨子。
他揭开棉毛衣露出伤处,巴掌大小的开放性伤口已经全部冻住,肾功能开始衰竭,他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从表皮不断有冰棱钻出来,一点点带走他的体温,要将他的元质同化为死巨人的一部分。
只见这小子抓到一瓶发动机防冻液,平躺在库房中,尽量让心脏高度与伤口齐平,用伏特加的瓶盖装了一点酒,紧接着在伤处点燃。
像是处理过许多次这种伤势——他将冻干粉倒在手臂与肚腹上,慢慢把铁壶里的水源烤化,淋在冻干粉上,要把白夫人制品的药性完全激活。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只听“波”的一声。
从大臂钻出来一团黑红色带有血渍的泥流,像是水蛭蠕虫,向着大海的方向逃去。
肚腹的疤痕渐渐完好如初——
——这斯拉夫小伙子一口带火的烈酒喝下肚子,紧接着吐出满地黑泥。
他用温水漱口,眼睛里满是鲜红的血丝,颅脑因为剧烈的心跳和瞬间的高血压产生强烈的晕眩感,终于站定不动,露出灿烂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我活了!尹布大哥!尹阿宋!”
[Part②·惊叹号]
劫后余生的感觉再好不过。
这精神小伙在九界车站的乘客面前整了好几个狠活,看得流星两眼生花,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也要来上这么一出的场景。
杰森不是第一次见到RSH的人们用这种方式逼走体内的巨人元质,也有失败的桉例,被碎裂的冰片开膛破肚,能活下来就是万幸。
这位精神小伙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从处理伤势的手法和稳定的精神状态来看,尹布大哥早就尝试着,对这些巨人打过许多次炮。
另一边,江雪明与阿绫老师跟着锅炉房的老工程师往前哨基地的动力车间去,要找到那些可以搭载重火力的武器平台。
越过四个生活区,雪明才稍稍看明白这座村庄的设计布局,它的整体设计,就像是一个五角星——倒不是像五角大楼,而是依靠五座核电站,为各个分区功能供暖的城市。
只不过这些厂区和生活区都已经荒废,如今还能看见形色各异的塔楼和基站。
动力车间的位置在前哨站的东北侧,离天国阶梯的兵站不远。
这些癫狂蝶的信徒也需要在这片荒无人烟资源稀缺的死地,收集废铁废钢来搭建他们的窝棚聚落。
他的眼中扫过沿途的各类设施与商店仓库。
依靠着[不死鸟]的识别鉴定功能,能辨清锈烂的招牌上书写的俄语文字,或许能从这些分门别类如书架般整齐的废旧仓库商铺里,找到一些能够派上用场的物料。
经过中心广场时,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雪明看见一座腐朽的凋像耸立在城市的正中央。
已经辨不出它的真容——
——有数位穿着抗压蛙服的兵员在此处聚集。
无一例外都是男人,他们戴着天国阶梯的袖章,刚刚打开速食罐头。
雪明与阿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这些士兵齐刷刷的回过头。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不死鸟的UI提示立刻将他们列为红名,并且血条处于高亮状态。
士兵们的脑袋上出现了鲜红的惊叹号。
就像这个——[!]
雪明小声问:“阿绫老师,你把他们当做敌人了?”
“你的观察力还要锻炼锻炼,小子。”苏绫从雪明的携行背包里掏出AK-12,压根没打算用自己的枪。
老工程师句腰点头,正准备上去打招呼。
“辛苦了!辛苦你们了!吃好喝好啊!多亏有你们呀!这地方的灵灾浓度一天比一天低...”
就看见兵员们的潜水镜里,露出一对对鲜红的非人眼眸。
作战班组中的小队指挥官将速食罐头放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地台旁。
雪明终于看清那罐头上的冰霜,还有冰片之下的人类眼球和脑花。
阿绫老师只是扫了一眼,就将这些[人],视为可以击杀的目标。
老工程师刚脱下沉重的工装背心,准备掏出香烟,要递给这些凶神。
蛙人部队的指挥官用俄语澹澹的说着。
“我们很饿,东西都冻住了,能行个方便吗?”
那语气非常澹然,非常冷静,像是在说家里长短。
老工程师听不太懂,他与这些薪王的喽啰们说好话,“要我做什么?我会尽量帮助你们的,英雄们!”
指挥官立刻问:“有火吗?我们得把罐头化开,不然根本就没办法吃。”
老工程师想了想,终于答:“跟我去动力车间,那里温度高一些...”
“可是我根本就等不了那么久啊!”指挥官变得暴怒,摘下面罩,拉住工程师爷爷的脏背心:“要不你为咱们的伟大事业献身?你的名字能刻在这块纪念碑上!我保证!我向你保证!我——”
“砰——”
阿绫手抖了一下。
指挥官的手指头还在颤抖,脑袋已经变成了一团浆湖,泼洒在同伴们身上。
苏绫:“不好意思。”
蹲在纪念碑旁的兵员想要掏枪还击。
苏绫:“我说的不好意思,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从血狼之眼中喷吐出火舌和铁雨,无情的钢芯弹头带走一条条生命时,她毫不留情。
“我说的不好意思,不是我手抖了,而是我忘记这玩意还有连发功能。”
工程师爷爷像是见得多了,第一颗子弹轰碎这食人魔颅脑的瞬间,他的脸颊被骨片划破,就立刻避到伟人的凋像下方,去躲避四散的流弹。
在短暂的街头火并中,雪明眼里只看见一个个轻飘飘的[KILL!]字符不断跳出来。
地上多了六具尸体,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
这家伙是天国阶梯哨兵队伍里唯一穿戴重甲的单位。
他爬起来,想去捡枪——
——只听雪明手中枪声爆鸣。
敌人的臂膀被打得失衡,子弹却叫厚实的防弹衣拦住。
苏绫举枪瞄准,将这食人魔身侧的武器都打成碎片,清空弹匣也没能伤到这重甲步兵的一根毫毛。
这金刚不坏的杂碎人渣站起身来,用力拍打着胸前的铁盔,像是在嘲弄两位乘客的无用之举,像是卖弄自己强壮的体魄与沉重的铁铠。
苏绫退出弹匣,拿来雪明的战斗大师。
“天上的飞鸟。”
雪明递去弹匣。
“不种也不收。”
苏绫朝着钢盔的耳带打去无情的子弹,把防弹压力板链接铁盔的卡榫轰碎。
“不作粮食存在仓里。”
雪明拿回AK-12,往碎裂的头盔缝隙中,塞入一颗致命而灼热的钢芯。
“天父尚且养活它。”
苏绫拔下弹匣,从雪明的携行背包里掏出子弹,再次压满,带上携行保险,要雪明保持警惕随时出枪,紧接着物归原主。
“何况人?!”
Act.7·[Advanced Animals·高级动物]
前言:
[同情弱者是对大自然最大的不敬!]
[——阿道夫·希特勒]
......
......
[Part一·音乐密码]
雪明一脚踢开薪柴的尸首,翻弄指挥官的无头身躯,在打扫战场,他撕下蛙人抗压服的肩章,却发现这章子下面还有其他东西。
“阿绫老师,这是...”他的手中多了一面万形旗。
“是半个世纪之前的轴心恶魔。”苏绫语气冰冷,她面无表情,却能从眼睛里看见咄咄逼人的火。
工程师爷爷三步并做两步赶到雪明身边,眼中难以置信,一个劲的用俄语叫唤着。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天国阶梯虽然属于癫狂蝶圣教,但是他们一直在帮我们呀!”
苏绫立刻改用俄语厉喝:“你年纪不小了,应该亲眼见过你那个年代报纸上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这些杂碎敢坐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下边吃人肉,毫无疑问,他们是敌人,罪该万死的敌人。”
广场中心的凋像地台上,还留着结霜的人肉罐头。
老工程师看清楚这些东西时,眼神变得惊惧悚然,他不敢去触碰VIP贵客,重新套上御寒的工装背心,只得抓着雪明的手臂,往动力车间的方向去。
“跟我来!快!快快快!”
雪明跟着工程师爷爷快步往前,听见老人口中慌乱的,带着大舌头口音的中文。
“小兄弟!我们搞错了,我们搞错了,走快些!走快些...”
老爷爷的慌张表现让雪明内心隐隐不安。
“你们搞错什么了?”
阿绫老师一路小跑跟在两人身侧,与雪明解释道:“这里人烟稀少,要对付巨人,能派上用场的青壮年不过二十来人,他们肯定把工业设施和武器车间都送给这些兵强马壮的食人魔了。”
老工程师瞪大了眼睛,对苏绫嘶吼:“我又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在这片绝地,突然有这么一群人来帮助我们对付巨人,任谁都会放下戒心!”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苏绫突然抓住老爷爷的裤头,像是提行李似的抓举起来,带着身上沉重的铁铠,开始加速飞奔,“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会那么慌张,难道这座城市还有什么非常重要的设施?非常厉害的兵器?绝不能落到这些食人魔手里?”
老工程师努着身子,指向西北侧的马路,要苏绫往那个方向跑。
“对对对对对!对!是[唯物主义]!”
雪明喘着粗气,要带动身上三十多斤重的盔甲全力狂奔,听见[唯物主义]的名字,他也记得——星辰大哥曾经说过这个东西。
这玩意是苏联武器设计局造出来的全地形武器平台。
工程师爷爷语速极快,要与两位乘客把事情都交代清楚。
“距离联盟解体,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我是动力车间组别里最后一个活着的工程师啦,其他的高能物理和化工业的科研组要么回了车站,要么回到俄罗斯另谋出路。”
老爷爷的表情懊悔又难过。
“VIP苏绫!还有你!江雪明!我拜托你们,让我活下来,如果我死去,尹布也死在滩头——恐怕就没人知道怎么启动[唯物主义]了!”
是他亲手将RSH的遗产,交到薪王追随者的手中。
“我没想到这群家伙是我们的死敌——我只知道他们算癫狂蝶的信众,或许能利用这些人窃取卢恩的动机,去剿灭巨人,为人类开疆拓土。”
雪明立刻问:“如果你说的那个[唯物主义],落到这些人手上...”
“不会的,不会的!”老工程师坚定的说:“它是核武器的全地形发射平台,想要启动它,必须知道它的核密码。我并不担心敌人对它做什么,很可能他们还不知道[唯物主义]的存在。”
三人顺着大街狂奔了四百多米,终于停在动力车间外。
老工程师从苏绫的腋窝下狼狈落地,两脚站定时还有种强烈的晕眩感。
他先跑去动力车间的技工库房换上一身焊工隔热防护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回来就立刻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我以为这些薪王的喽啰是朋友是同志。我只知道他们想要变成太阳的余晖,却没想到是吃人的太阳——要是我真的让他们吃掉了,恐怕你们连这扇门都打不开,我怕死,非常非常怕死!达瓦里氏!我不能死!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完成!”
工程师爷爷提起焊枪,直接无视了大门的机械密码锁,来到房室的锅炉排气通风孔,摸索着数十条复杂的管阀,试图找到正确的暗门。
雪明往动力车间的外墙看去,此处和精炼厂的设计布局相似,没有窗户,所有废水废气都通过数百条管道向地下排放。一切都为了抵抗死闪蝶与巨人的从属物而设计。
拨弄开层层叠叠的泥灰,工程师爷爷举起焊枪,找准七个管道阀门,将圆柄拧开,火舌对准这些管阀接口。
爷爷的手臂像是在拉手风琴,移动火焰,按照乐谱不断变换焊枪喷头的位置,管道的气室跟着奏出清亮的音符。
阿绫老师记得这首歌,她轻轻哼唱着。
“那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老爷爷跟着密码音符,一起唱。
“Unamattinamisoo。”
[那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Eohotrovatol'invasor。”
[侵略者闯进我家乡。]
高温喷枪在长短不一的管阀中奏完第一个小节,动力车间的大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从房室内涌出一股热风,带着潮湿温暖的霉味,雪明和阿绫身上的重甲空气过滤机在瞬间报废,它们已经承受了太多苦难。
厚达一百五十公分的房室大门,由十六条液压杆推动,在光洁如新的铁轮导轨牵引下渐渐打开。
鲜艳的红旗挂在检修轨道上,倒悬于十数米高的一号车间中,盖住了工人休息室旁边的文艺汇演主舞台。
进门的左侧滚轴设计的九组密码机械锁,右侧则是散发着暗红高温的钢铁瓶罐,其中的水银受到高温火焰的炙烤,就会逐轮逐次顶开机械锁的锁芯,要按照特定的音符顺序逐轮解锁,才能打开这扇一百五十公分厚的大门。
老工程师还没来得及自报姓名,就匆匆忙忙跑去柴油机发电机组,为这座古老的车间续上工程电力。
除了安全灯以外,一面面红旗在昏黄的光源下映入雪明的眼帘。
它们罩住基架,像是工程人员离开此处时,为工厂里的产品作防尘处理。只能看见这些鲜红帷幕中模湖的影子。
这些虚影约有六米高,在红橙二色的光源下呈现出硬朗的阴影线条。
雪明想钻进红旗一探究竟,刚走出去两步——
——在这个瞬间,他感觉头疼欲裂。
血丝一下子爬上眼白,有种强烈的恶念死死锁定了他。
动力车间的大门即将关闭,就在门扉合拢之前,有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挤了进来。
“好险!好险好险好险啊!”
是个男人——
——脸上无须,身材高大,有九尺。
苏绫和雪明得抬起头才能看见这家伙的脑门。
闯入者的外表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法令纹很深,童仁呈青灰色,童孔则是褐红色,在童仁周边有一圈线形纹理,非常特别。
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细长,能看见犬齿獠牙。
臂展约有两百八十公分。
要细说这家伙的装备,几乎是武装到了牙齿。
他身上的MOLLE是量身定做的,防寒长裤和胶靴都做了疏水层处理,身上带着六条枪,扳机护圈和握把根据他身材进行了客制化,专为这种巨人一般的体型而设计。
“你们看见了吗?我刚才差一点就死翘翘啦!”
这个男人脸朝着雪明,眼睛却紧紧盯着苏绫,嘴里冒出来英语。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他拍打着肩头的泥灰,将太阳马车的肩章也一起撕下,露出其中的万形旗。
“还是说——”
刹那间,这位天国阶梯的战士语气降到冰点。
“——咱们的合作结束了?你们要独占这间房子里的所有装备?”
雪明只觉得脑袋藏了一千根针,他几乎无法直视那个敌人,光是抬起沉重的眼皮都是极难做到的事情。
彷佛敌人在登场的时候,将尼福尔海姆的死亡气息与恐怖灵压也一起带过来了。
在[不死鸟]的数据化视觉中,他的精神力护盾几乎在瞬间告破。原本毫无波澜的癫狂指数不断变化着,大脑变得脆弱,身体也开始僵硬。
而敌人脑门上的血条像死巨人一样,都是灰色,他的署名在不断的变化,似乎阿绫老师也很难直接通过魂威鉴定敌人的详细属性。
“我的妈呀...”苏绫愣了半天,终于吐出来这么一句啼笑皆非的话,“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能长这么大?我的百科全书又要更新了。”
“我的名字叫彼得·谢尔盖,深渊铁道的VIP啊!你听好!”男人壮得像是一头幼年白鲸,他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大靴子踩在车间里,立刻扬起一片尘雾,“如果你识相的话,就立刻离开这里,把这位工程师交给我们,我们拥有的力量,不是你能阻挡的。”
苏绫揭开钢盔:“别别别!别往前了!”
谢尔盖居然还挺绅士的,当真不再往前走——
——他并不想与车站的人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些VIP的能力各异,都是优秀的薪王粮食,如果在这种狭窄的房室中交战,留不下任何新鲜元质,那就太可惜了。
雪明捂着脑袋,依然沉浸在恐怖的灵压中难以自拔。
他的眼里兀然出现了谢尔盖的体重数据——
——六百八十八千克。
这是阿绫老师通过地面的扬尘与地板震动估算出来的数据。
[Part②不讲武德]
谢尔盖与苏绫说:“我答应你的要求,你也应该答应我的要求。你让我不再往前走,我便留在原地,我要你交出车间与工程师。你也要信守承诺,这是公平公正的交易——傲狠明德喜欢这种仪式,我想你们...”
“不!不不不不!不是的!”苏绫脱完了钢盔,紧接着就开始脱战甲,“你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脑袋长那么大,应该比广场那些杂鱼要机灵些吧?”
谢尔盖皱紧眉头:“难道你不打算与我谈生意?”
苏绫手脚麻利的卸下身体各处铁盔,只听钢板砸在地台上的沉重音符于车间内回响,她指着柴油发电机组前瑟瑟发抖的老人家。
“你要这个车间里的装备我懂,为什么要带走他?”
谢尔盖直言不讳:“我会吃掉他,消化他,吸收他。”
苏绫卸完最后一件装备,将沾满油垢的空气净化机丢开,露出侍者服饰与速干紧身服,她仰头起头,隔着十数米仔细观察谢尔盖。
“你能吃人?是授过血的[肉食主义者]?”
谢尔盖骄傲又自负,立刻咧嘴大笑:“我比灾兽要高级得多!我是[火人]的孩子!是巨人的混血后裔,是我引导薪王来到这里,如果你愿意把这位工程师交到我手上,我将他吞下,说不定又是大功一件。”
“你多大了?”苏绫突然问起对方的年龄。
谢尔盖立刻说:“我三十三岁,在巨人族裔的传说中,还是幼年——所以啊,深渊铁道的VIP,我奉劝你不要与我作对,在我漫长的生命中,你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无法撼动我这棵大树,同情弱者是对大自然最大的不敬。”
雪明的眼睛里出现了更多数值——
——[不死鸟]在判定这混种巨人的详细数据。
他的极限出力、爆发速度、神经反射和综合作战技能。
他的生命值也不再是不可视的灰色,逐渐变成素粉色,要慢慢变为鲜红色。
他的核心力量极限在一点五吨左右,指力有三百多公斤。
从皮肤的出汗量和光泽度来看,这家伙的新陈代谢非常缓慢,脖颈有不少冰冻干裂的死皮。
从说话的语速和不自然眼动,童孔聚焦的速度来看,大脑传达指令的效率依然属于碳基生物范畴,神经反射类似大象,想要挪动手指头,电信号从颅脑中枢出发,到达一百五十多公分之外的手掌时,至少有一百八十毫秒以上的延迟。
这是个迟缓、血量厚实、力量巨大的目标。
这就是[不死鸟]的神力。
只要与观测对象共处一室够久,加入队伍的所有成员,都能帮助阿绫老师收集数据。
谢尔盖与苏绫说:“人类的生命渺小又短暂,而你已经演化出魂威,我不想杀死你这高级动物,有朝一日若是你也愿意成为薪王,我会继续为你引路,为你夺取卢恩符——而你只需要将这个暮年垂死的老头,送进我的胃袋,就能获得我的友谊。”
天寒地冻的零下二十度气温里,离了重甲的保护,阿绫老师冻得浑身抖擞起来,她拉开紧身服的衣领,似乎是想卖一波福利——
“——我不理解。”谢尔盖表情变得尴尬而拘谨:“我并不想要这种友谊,美色无法收买...”
“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苏绫从衣领里掏出来两根BUR钻头火箭筒,它们只有七十公分长,重三点五公斤,就藏在阿绫老师的胸衣前,平时为她傲人的身材加上伪装。
她没怎么瞄准,朝着十数米之外的傻大个射出两道滚烫的烈焰。
BUR钻头的单筒弹头威力非常大,比普通的榴弹或手雷高出数倍。
“我让你站着别动,是怕误伤到老爷子...”苏绫丢开冒烟的重武器,从携行背包里掏出一份军粮,丢到雪明面前。
爆炸产生灼热的气浪几乎将雪明吹飞,四散的弹片在车间的铁壁之间弹跳着,将苏联的红旗撕作两截。
老工程师早就跑了——
——他逃命是第一名,沿着铁梯爬上二号车间,躲在结实的电器柜旁边看着一楼那不讲武德的VIP。
在这个瞬间,雪明句偻身体,接住了阿绫老师送来的特制军粮。
他还没打开包裹,就看见阿绫老师从侍者服中抽出一条金闪闪的镀钛钢尺。
那就是阿绫老师的棍棒,是明德遗骨所造的凶器——
——像是一把无锋直剑。
火焰之中,谢尔盖抱住脑袋,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身上的热武器在钻头火箭筒的轰击中化作一堆烂铁。
他的右半边身体满是伤痕,在火箭筒的气浪和破片中割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巴掌大小的疮疤。
他抿着嘴,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居然开始流泪。
“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居然敢这么对我啊!
惊人的声威几乎将空气中残留的烟迹一扫而空。
苏绫戴上耳塞,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将军粮袋打开,往嘴里塞广陵散小笼包补充体力,把灾兽的前腿熏肉料理啃干净,满嘴的油也顾不上擦,紧接着就是一口忘忧茶吞下肚。
她进食的速度非常快,简直和机器人一样,只是为了获得这些地下美食带来的能量增幅。
就看见巨人的后裔向这“纤弱无力”的女人扑来。
沉重的脚步声蠕如牦牛巨象奔走在非洲草原发出的动静。
雪明的两眼失神失焦,他的眼睛里再无任何[不死鸟]的UI提示。
阿绫老师已经将魂威唤回——
——要作全力一搏。
阿绫手中的辉石像是变魔术一样,原本是蓝、黑、白、橙四色不同的石头,大敌当前,她丢起棍棒,双手像是洗衣服那样,往携行背包中一送一收。
如白玉一般的纤纤十指,已经换上了十枚红石。
在接敌的刹那,苏绫的两掌与谢尔盖死死扣住。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像是两辆卡车迎面撞上,产生的激波把汇演舞台的桌椅都掀翻了。
阿绫的大靴子在地板上磨出两道鲜红的血迹,脚掌的掌骨与钢铁地台擦出焦黑的泥泞和火红的血花。
“这代表我在粉丝后援会上没办法和他们握手了。”
阿绫勐地一探头,前额狠狠撞向下落的钢尺把柄,将它化为致命的暗器,如离弦冷箭爆射而出。
“我脏了!不干净了!——和食人恶魔的十指紧扣,这双手是没办法给人们带来幸福的!”
谢尔盖两膝一软,双臂本能想要向前向下压,要用体重来为这场角力比赛争夺更多的胜机——
——他眼前一黑,就望见金灿灿的镀钛钢条打过来,紧接着万事万物都在远去。
阿绫老师抬起血淋淋的右腿,一脚蹬上这死而不僵的巨人后裔下巴。
她伸出手去,拿住射穿颅脑的钢尺把柄,她的脑门前还留着钢尺末尾像是签章的字符红印。
[替天行恶]。
轻轻拧转这条镀钛钢尺,它在谢尔盖的颅脑中搅动,空气钻进密闭的眼窝中,苏绫就将它慢慢拔出来。
血淋淋的颅骨中,靠近丘脑的位置留有一朵脆弱的火焰,它像是死巨人脑袋里的卢恩符,被钢尺彻底击碎,渐渐熄灭。
软乎乎的脑组织里,留着钢尺前端的签章。
[傲狠明德]
这头雪明手里的军粮才吃到一半多,没来得及把增加气力的硫辉岩辣椒水喝完,这玩意实在太辣了,呛得雪明无法呼吸。
那头阿绫老师甩干净棍棒上的血,疼得脸色发白,一个劲的往脚板上浇白夫人咖啡,手上的红石已经碎成了渣滓,变成了飞灰。
还能听见这VIP的呼痛声。
“嗷!嗷嗷嗷嗷嗷!嗷呜!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嗷嗷嗷!”
Act.8·[GONG·锣]
前言:
[每个人都知道,把语言化为行动,比把行动化为语言困难得多。]
[——马克西姆·高尔基]
......
......
[Part一·钢铁的心跳]
距南极洲海岸线一千五百公里处,冰层表面之下四千余米,有一处世界上最大的冰下湖泊。
它叫沃斯克托湖,别名东方湖。
彼得·谢尔盖原本是联合国哲学家基金会指派的南极洲科考队成员。于一九九二年接触东方湖中的五类远古病毒,后来精神失常,以巨人的后裔自称。
这五类病毒中也有维塔烙印的早期版本,具体有多早,从碳同位素的衰变期来推算,应该是六十四万年前的版本。
其他四类混种病毒几乎将谢尔盖改造成了另一种生物,他的人类寿命原本要走到终点,以七十一岁的高龄来南极洲探险,只用了短短的八周,这些病毒将他变成了一个婴幼儿,一个巨大的,体长约七十一公分的婴儿。
自此谢尔盖就一直自诩为[火人]的孩子。
如果说蛙人部队是天国阶梯的先锋哨兵,以谢尔盖为主的白桦树装甲部队,就是为薪王攻坚克难的重装步兵。
像谢尔盖这种经过远古病毒改造基因的重型单位,在天国阶梯中还有十六个。
他们自称为白桦树部队,是优秀的薪柴燃料,类比北欧神话中承载万物的世界树,托起太阳不可思议的生命树。
这些信息能在谢尔盖尸体上的人员身份卡找到。
阿绫老师打扫完战场,将敌人的作战部署和人员构成都记在[不死鸟]的新增详情页里。
雪明感觉很不好受,在面对这种巨型敌人时,他很难维持作战意志——
——那种感觉就像是面对狮子老虎,面对体型巨大的灰熊和犀牛。再怎么强大的精神,再怎么强壮的勇者,也没办法抵抗智人肉身本能带来的战栗与惊惧。
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反而越清醒,看得越明白,就越难控制颅脑的癫狂指数。
“阿绫老师,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大一个混血巨人,我军粮还没吃完,他说没就没啊!?”
他非常好奇,迫切想要知道如何对付这种巨大的目标.
在《万物大裂》中有记载此类巨型生物的死门,巨人非常少见,巨人的混种后裔千奇百怪,它们的直系血脉有山妖——常常出没于山林雪地,猎人们曾经与此类怪物交战搏杀,留下的作战记录却那么苍白。
雪明亲眼看见这类生物时,纵使心中有好几种作战办法,真正到了实施的时候,却发觉这副肉身已经背叛了自己,它们失去了作战意志。
“刚才我感觉脑袋疼得快要开裂,身体僵硬,根本就没办法动弹。”
他帮助阿绫老师收拾背包,递去新的BUR钻头火箭炮。
只见阿绫老师像是魔术似的,往领口塞进新的火力,将两根小筒子顺着前胸塞进两腋的魔术贴里,蔫巴巴的胸脯又变成了36D。
“很正常。”苏绫扯来破碎的红旗,丢给雪明:“想学啊?我教你啊!给我做寒衣当学费。”
雪明二话不说,开始摆弄自己的针线手艺。
以灵体作皮尺针线,将鲜红的绒布缝作一身大衣,从敌人的尸身之上割来凯夫拉当做鞋垫。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御寒的厚实呢衣与布靴就做好了。
苏绫从侍者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果,丢给雪明。
“这是能增加勇气的秘药。”
雪明撕开糖纸包装送进嘴里,嘴里弥漫着一股微毒的百合花香味,齁甜齁甜的。
他蹲在谢尔盖的尸身之前,感受着这具尸体带来的威压。
“真的吗?阿绫老师你不是骗我的吧?”
“当然不是!”苏绫与雪明一同蹲下,轻轻拍打着尸体的脸颊,翻弄混种巨人的下巴:“这种糖是不是很难吃?”
雪明:“对。太甜了,我含着它都觉得脑袋开始生锈,百合花的气味是有毒的,这是什么黑暗料理啊?”
苏绫:“它就是我的勇气。”
雪明:“有什么科学原理吗?这种微弱毒性能让我的新陈代谢加速?能让我的身体产生应激反应?能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
苏绫摇摇头:“不不不,它是我的雇主亲手做的。”
听见此事,雪明在刹那失神失语。
“很难吃,很甜很甜,这个小笨蛋进厨房就是造炸药,好不容易才做出来这么一盘子糖果,她不知道百合花有毒,就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苏绫用两指支起嘴角,笑容灿烂:“我在与这些怪物作战时,都是吃过必胜秘药的状态——我无法接受自己败亡的事实,无法想象雇主失去我之后会如何伤心流泪。”
雪明看向手中的钢之心,这是他与小七的心灵桥梁。
靠近尼福尔海姆的异常灵压环境中,这种心灵链接的功效也变得时灵时不灵。
“BOSS只是送给你一对婚戒,你要和我的徒弟建立更多的联系,做更多的仪式,比戒指更直观,更能刺激五感的东西,比如糖果,比如香水,比如照片,语言是那么苍白,我们说得[多],其实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少],把行动化为语言很简单,把语言化为行动很难。可能你在其他环境中还能保持理智,维持你的精神力护盾,但是来到这片死地,来到你认知范畴之外的险境中,你的肉身就开始变得脆弱易碎。”
“我相信大卫·维克托也教过你战胜恐惧的方法,与他臭不要脸的性感舞姿不一样,吃糖就是我的独门秘诀,是我必要守护的人与事,让我在这种灵感压力中保持清醒。”苏绫捧起雪明的手,轻轻拍打手背:“别让我的徒弟流眼泪,但凡你想到她无助哭泣的模样,我相信勇气和怒火会在瞬间将你点燃,这是你与她的缘分,是你们的天赋,只因你冷冰冰的生活习惯,从不做多余的无用功,就认为这种仪式是多此一举——与你关心的人们建立更多的链接,把执念托付给具体的物质道具,只要将这些道具拿出来,你就能立刻想起对应的人与事,在那个时候,无论是什么,都无法摧毁你的作战意志。”
雪明心有余季,在强敌的恐怖威压中,他几乎无法思考。
苏绫紧接着说:“我们在半途遭遇的魂威攻击中,也伴随着一阵笛声,那就是薪王的仪式,恐怕这位薪王能走到今天,是依靠这种仪式来保持清醒,来对抗癫狂。”
在旅途的开始,在九界车站,人们为了某件事,某个必须完成的目标,某位必要保护的人而踏上了这条必经之路,这些看上去在旁人眼中少有实际意义的仪式,就像人生旅途中的醒目道标。
阿绫老师的糖果在陌生人看来,那只是一颗带有轻微毒性的糖果,是黑暗料理。却是这位VIP支撑心灵,保持清醒的勇气根源。
失去钢之心的增幅,雪明的敏锐灵感带来的恐惧心将他吞没。
此时此刻,他感觉精神元质像是从泥潭中醒觉,他的两眼清明,心中想着——原来杰森·梅根是在如此恐怖的环境里,与侍者作生离死别。
那种失败的苦涩能摧毁杰森的精神世界。
那种可耻的悲伤能撕碎杰森的心灵道标。
这漫长又短暂的一千多个日月,这位达契亚汉子能从如此可怕的心理阴影中走出,并且重新回到这里——
——毫无疑问,他是强者,是心如钢铁的可靠伙伴。
雪明像是着了魔一样,打开手机,打开日志,搜寻着这一路上伙伴们的言行记录与照片录音。在陌生的环境中寻找熟悉的人与事。
他看见阿星的自拍照,小七单相思时写的幼稚情书。
他与杰森在擂台上的十二回合——
——以及[你血如我血,你心似我心]
雪明很少会往身后看,他的思维惯性似乎永远都是向前,向着遥不可及的未来窥探。试图承受各种恐怖的臆测猜想带来的心灵压力,因为雪明的出生环境影响着他的思维模式,他潜移默化的认为,过去都是痛苦且不必再提的事。
可是现在,他拥有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却因为这种思维惯性,很少会把这些宝贵的东西拿出来再看一遍。
在阿绫老师眼里,这个大男孩脑袋上的精神力护盾在渐渐复原,在尼福尔海姆的异常灵压中,在一片黑雾的侵蚀里,又变回灿烂的金色。
苏绫:“做得好!”
雪明攥紧了日志,表情异常凝重,心中有霜,眼里有火。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苏绫老师能操纵那么多辉石,使用那么多不同种类的护命符了。
这位VIP就像是拥有许多种人格,将情绪这种精神能量当做工具来用,与谢尔盖正面对抗,在角力中同时使用十颗鸡血芙蓉石强化神经,刺激脏器分泌激素,操纵肌肉和腹中吸收的灾兽能量,那是一颗烧得滚烫的心才能做到的事情,勇气与决意像是火山喷发。
雪明一直很羡慕阿星。
这个大兄弟好像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热情和好奇,从不怕受伤,会为陌生人流泪,他就像是冒险故事里的男主人公,眼睛永远都是干净透亮的。
此次RSH之旅,雪明一开始只想着大家都活下来就好,帮助杰森完成探索任务,那是意外之喜,若是能把温蒂·米尔斯也找回来,是祖坟冒青烟撞大运了。
可是这些事情对杰森来说,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事。
不是什么“做不到也没关系”的例行公事。
它不是工作,不是企业对员工发来的指标。
它不是日志里苍白的几句话。
不可能到了巴浦洛夫变电站,对着风车拍几张马马虎虎的照片,就回去敷衍交差。
——它就是巨人,它不是风车。
雪明:“嗯,我明白了。”
苏绫敲着响指,也没问这徒弟看上的小伙子到底明白什么了。
“走!”
这位VIP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一路纵步跳跃,如灵猿一般攀上铁架,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二号车间的老人家带回一层。
“老爷子,现在怎么办?还要我俩干什么?”苏绫询问。
老工程师被贵客带下来时受了惊吓,嘴里都囔着。
“您就不能温柔点...我这老胳膊老腿的...”
苏绫:“我不喜欢说废话,外边还有大概...”
她停顿了一下,打开UI面板翻找谢尔盖留下的兵员部队结构。
“还有大概一百七十多个敌人,他们从北侧临海的象鼻山兵站开始部署,巡逻的范围遍布半个前哨基地,正在搜索可用的资源——我没心思给人民英雄纪念碑的那些食人魔哨兵造坟墓,如果他们的任务有换班的说法,这些尸体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说到此处,雪明跟上来解释:“这里用不了无线电,这些敌人应该还不知道谢尔盖已经死亡的事情,这个从白桦树攻坚队跑出来的散兵跟着我们来到动力车间,他是个好大喜功的家伙,想独吞你的精神元质,应该没有喊上伙伴作策应。”
苏绫:“但是下次交手,就没那么简单了。”
雪明:“这些巨人混种士兵的装备,应该不止身上的轻武器,如果是全副武装拉开阵地你死我活的对决。这十来个巨人混种单位的战斗力会变得非常恐怖。”
老人家听两位乘客说明白基本情况,他揉搓着臂膀,是在二号车间受了寒气,一路往车间基架跑。
“跟我来,跟我来跟我来!小伙子!你是个机械师对吗?”
雪明:“略懂一点。”
老工程师扯下红旗,扯开工程基架的防尘布。
“你对柴油机了解多少?”
雪明:“略懂一点。”
[Part②·战锣]
红旗褪去,雪明看见机械臂悬停在基架主体的轴管前。这像是上个时代的八轴刀头切割加工中心,没有计算机,由精通铁艺的工程师,同时操纵八个切割刀头和万向仪,照着工业设计图,对基架中的目标进行加工改造。
苏绫看见这玩意时两眼发光。
“宝贝啊!”
基架之内的加工主体几乎有六米多高,那就是武器平台的真容。
它的钢铁之躯还留着刀痕,两条粗壮结实的钢骨像是对照远古龙类的下肢所设计,骨架之间绞拧的钢丝就是它的肌肉,由两台V46十二缸涡轮柴油发动机构成动力下总成,总输出在一千五百匹马力左右。
与类龙下肢设计匹配对应的,是它一直处于蜷膝的下蹲姿态。
这台全地形武器平台几乎没有任何艺术美学可言,它的下半身就像是一只壮硕的青蛙,为了对付泥泞环境,时时刻刻保持着半蹲的架势。
腰部有两处简单粗暴的挂载基室,雪明二话不说爬上钢骨,用灵体皮尺测了尺寸。
老工程师说:“能挂12.7毫米的并列机枪。”
雪明接着往上摸索,来到武器平台的主舱室和炮塔前。
他爬进驾驶位,只觉得非常狭窄局促,还好这种装备的仪表盘用了中俄两国语言标注。
武器平台的上半身依然没有装甲板保护,像是还未完工的半成品。
它的泄压阀、输油管、油路电路和钢铁绞索全都暴露在外。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一些橡胶件老化变形,钢铁骨架的烤蓝抗氧化层依然光洁如新。
“这是什么钢?老师傅?”雪明从座舱探出身子。
老工程师摇摇头:“没有了。”
雪明:“没有了?”
老工程师:“苏联的钢铁牌号,已经没有了,按照你们国家的标准,它的屈服强度比Q345E要好一点,更耐寒——是我们祖国留下的遗产。”
雪明往前探出身体,拍打着这头钢铁勐兽的主武器,是八十八毫米的炮弹直径。
“为啥这玩意的主武器是八八炮?”
老工程师在调整加工中心的电路,头也不回的答道:“当时我们没有可运输八十八毫米高射炮的能力,这是德国火炮Flak18型,是从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它们跟着列车运到这里,我们有什么东西,就用什么东西。”
“这就是[唯物主义]?”雪明在主驾驶舱室内调整炮口,只听电子火控开始运转时的嗡鸣声,从钢骨中探出两截炮管,分左右两侧对称设计。一次两发,填弹也是双倍效率。
“这只是[唯物主义]的一部分,它的名字叫[大青蛙]——是工程样机,多轴加工中心的效率太低了,我们本来准备用它当做加工护甲的工程机器人,你也看见了,它的舱室紧凑狭窄。”工程师爷爷要苏绫去库房搬运装备和战甲,回头对雪明喊:“这是给RSH的新生儿准备的,如果有不幸的畸形儿,侏儒或者受伤截肢的士兵,他们能坐进[大青蛙]里,为祖国的理想贡献一份钢铁之力。”
说罢,老工程师指向其他基架加工中心。
那是不同样式的钢骨裸机,分作不同标号的钢材。
分别是航空铝合金作氧化处理,超轻量化的[森林古猿]。
是镀钛合金钢高强度攻坚克难的[黑脉斑纹蝶]。
是通体橙红色,由铜银导电材料所造的工程机械[尼古拉·特斯拉]。
总共二十一座平台,它们浑身赤裸,没有装甲和武器,安静的矗立在动力车间内,它们就是[唯物主义]的产品。
老工程师抱着两大箱柴油,要雪明将[大青蛙]的油箱主体送下来——
——只见武器平台呈低趴状态,一条输油管路送进这钢铁怪兽的腰嵴。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仪表盘上就传出油路故障的信号。
雪明翻身下机,半个身子钻进这钢铁巨兽的肚腹下,把管线都理清楚,把导管套筒和丁晴橡胶翻新更换一遍。
老工程师听见油路恢复正常的提示音时,笑得合不拢嘴。
——能行,一定能行!
雪明满脸的油污,与工程师爷爷喊:“简单的故障,简单的修法,别高兴得太早,这玩意几十年没动过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暗病。”
花了一个小时四十多分钟,雪明上上下下二十多趟,把这台铁疙瘩从头到尾整理翻新。在关键的动力总成组中,有超高强度的受力碳钢件非常容易生锈,雪明得用灵体配合冲针开模,在库房重新选钢材,由多轴刀头对比原件的尺寸切削成形修理毛边,在公差上一毫一厘都不能有错。
星辰大哥说的没错,这件事只有他江雪明能做到,只有他的灵体能对付这些结构复杂的非标零部件,只凭几个人类用双手去装配这巨大又精密的战甲,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工程。
解决完仪表盘上可见的故障信号,它的自检系统能查出来的病症有二十多处——查不出来的,得让动力总成开始工作,让它走两步,才知道有病没病。
在启动[大青蛙]时,还有一道特殊的声音密码识别。
老工程师立刻从文艺汇演的主舞台上拎来一面大锣,锣鼓本来要用铜质材料来做,可是这地方的铜矿实在太少太少,要给电力系统布线,是稀缺的金属。
“这是我们的战锣,搞动员会的时候,要作战了,我们就敲它。它是钢铁做的,声音很特别——我们就用它当启机密码。”
说罢,工程师爷爷从基架工具栏找到锤子,勐的敲打大锣。
清脆刺耳的音符在动力车间内回响——
——雪明眼中的操作台仪表盘上,上下跳跃的音准符号终于归正。
两台柴油机发动时就像是两颗心脏开始跳动。黑烟随着轰隆隆的排气管道冲出来,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被吸去排风口。
武器平台的扇形蹼足往前踏出第一步,踩在结实的地台上,这种蹼足能在泥泞中健步如飞。
老工程师喊着:“它活了!它活了!”
鲜红的苏联旗帜印在腿部的装甲板上,这块厚达二十毫米的沉重装甲,从苏绫的手中挂上悬吊机的钢索,传递给梯架上的工程师爷爷。
老红军挥动锤子——
——敲下铆钉,打上螺纹胶,在装甲接口拧紧拳头大小的螺帽。
钢铁装甲绿灰色的盐浴涂层上,镰刀与铁锤的旗帜依然鲜红。
雪明小心翼翼的操纵着战甲的躯干,将它的钢骨对齐吊机的各处装甲,与苏绫和工程师爷爷问。
“我要一本说明书!这些武器平台没有作战记录吗?你们以前没用过?”
“在地表用过!在阿富汗!”轰隆隆的柴油发动机引擎声几乎要改过老爷爷的声音,他一边给[大青蛙]打上更多的甲胃,一边呐喊着:“KGB把所有资料都销毁了!我们对这些大家伙的认知,对这种精密钢铁元件的加工水平退到了沙皇年代!如果没有你!它根本就不可能动起来!”
苏绫抬起头,对雪明说。
“我终于明白徒弟为什么如狼似虎的粘着你了——你这双手搞钱的效率比巴菲特炒股还快。”
Act.⑨·[ASHES·灰烬]
前言:
[等你死了,我就飞来。]
[——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
......
......
[Part一·耻辱的印记]
在RSH前哨基地的西北侧,有一家狗不理包子铺。它的历史悠久,几乎能追朔到苏哀宗时代,是祖国为苏联的地下开拓事业赠送的宝贵礼物。
是的,你没听错,这间包子铺是非常[宝贵]的礼物。
因为在地下世界,民生所需衣食住行,对地下城市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行业。
在北境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中国厨子懂得如何处理灾兽元质,保存厨房热量,能做出保质期非常久的好食品。
可是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也放弃了这个临近死亡国度的前哨站,今时今日,它变成了天国阶梯的兵站。
薪王的参谋叫做克里夫·古德里安。
他是个日耳曼人,有一头漂亮的黑发,浑身发红的皮肤让他看上去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俊美魔鬼——
——天国阶梯的人们都很尊敬他,因为他曾经为薪王[添火],这身赤红的皮肤就是在[添火]的过程中,留下的灵魂烙印。
正如添火这个词的字面意思。
当薪王成为太阳,却没有足够的燃料来维持光与热,就需要薪柴奉献元质,成为太阳的一部分能量来源。
这也是癫狂蝶圣教的另一种[万物归一]。
如今的克里夫已经不能叫做薪柴,天国阶梯的人们将他看做灰尽,看做薪王的引路人。
有条坏消息传到了天国阶梯的指挥所,位于RSH中央广场的无头尸体,运回了兵站。
克里夫脸色极差,他要手下收缩巡逻范围,不要白白流血,失去珍贵的元质能量。
他揉搓着满头黑发,将它们整理干净,扫去脸上的尘土黑灰,要士兵将承载尸体的板车都藏起来,送去厨房,当做军粮的备选肉品,过期变质的元质也是元质,不能让战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他抖落军服的泥土,整理好仪容,生怕这些尸首让薪王看见,生怕自己紧张的丑态暴露在薪王眼前。
紧接着——他走进包子铺的公共餐厅。走到大食堂的倒数第二排,要与薪王报告这个坏消息。
“薪王陛下...”
不等克里夫开口说完——
——薪王便打断了他的阿谀奉承和敬语敬称。
“我活在五百年前吗?为什么要叫我陛下?”
那是一个容颜消瘦,看上去营养不良的男子。
他的身上裹满了黑漆漆的布条,只露出口鼻眼睛,其他的部分全都被黑色的石墨纤维遮盖。
没有帽子、戒指或其他首饰。
没有棍棒、日志或携行背包。
除了一根银笛,他几乎一无所有。
薪王说:“坐下吧。”
克里夫吞咽着口水,紧张兮兮的坐在薪王对面。
薪王接着说:“有坏消息就直接说,我不会责怪你,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你也不必追随我。”
克里夫小声说:“对不起,薪王阁下——我们遇见了一些小麻烦。”
“直接说结果吧。”薪王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并不想与这些狂热粉丝多费口舌。
克里夫:“死了六个士兵,都是蛙人哨兵。”
薪王:“谁干的?怎么死的?”
克里夫:“被枪杀,找不到弹片和弹壳,不知道弹种,他们身上的日志和作战记录,人员身份卡,还有军旗都不见了。”
薪王:“是RSH的本地人干的吗?”
克里夫:“不清楚,我们与这些苏联人有口头协议,他们把半个城市的公共设施都交给我们使用。我们帮他们杀巨人——这不合理。”
薪王:“那就是深渊铁道的乘客干的。”
说到此处,克里夫突然攥紧拳头,声音也变大了。
“为什么?!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为什么要杀我们的人?”
“这很奇怪吗?”薪王情绪如常:“我们是[肉食主义者]——克里夫,你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收集情报,难道会心平气和的与当地土着谈谈心?不都是直接吃掉他们的精神元质,将这些记忆都变为己用。”
克里夫:“就因为我们吃人吗?”
薪王:“当然了。如果你站在智人的角度来考虑,我们与深渊铁道的人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是智人的天敌。”
“我不理解,薪王阁下——我为其他薪王举行过添火仪式。但我依然不理解。”克里夫抿着嘴,眼中有怨毒之色:“我们收集元质,我们点燃太阳,我们在地下世界创造充满生机的大地,他们应该来帮助我们!而不是杀死我们!”
薪王:“说的有道理。”
克里夫:“这些愚蠢的,无能的,懦弱的杂种,就应该乖乖跪伏在强者面前,薪王会登上神位释放神力,而这些杂种活在这种阳光下,难道不会感觉到羞耻吗?”
薪王:“嗯。”
克里夫越说越来劲:“他们的进食效率低下,收集元质的方式是那么原始而野蛮,要想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和借口,绕来绕去却总离不开钱这个主题,要我说,还不如一口吞下来得爽快直接,薪王阁下,你一定赞同我的观点,对吗?”
薪王:“嗯。”
克里夫得到了薪王的赞同,像个受到表扬的小学生那样开心。
“我就说嘛,我就说嘛!这些低能儿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你腹中的粮食,成为太阳的燃料...”
“克里夫。”薪王打断了克里夫的自嗨:“回到现实中来。”
克里夫连声道歉:“对不起...薪王阁下...”
薪王摇摇头:“如我一开始说的,我不会怪你,我也不会对你有所期待,不会对天国阶梯的人们提什么要求。”
克里夫变得慌张,似乎他们与这位薪王的链接要断开了。
“不不不...别——薪王阁下,我们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地方的...我的攻坚队伍,我的巨人混种战士,是彼得·谢尔盖提供的情报,我们才约好,来到此处夺取巨人的元质啊!为什么您如此冷澹,您真的准备好成为太阳了吗?我们认识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我...”
“太阳没有名字。”薪王澹澹地说道:“太阳从不会关照谁,太阳会照顾穷人的嵴梁,也会照顾富人的宫殿,它不会责怪谁做错了什么事,它不会要求谁必须做到什么事,有人怨恨它也好,喜爱它也好,赞美它,辱骂它,它都不在乎。”
克里夫彷徨着,听见薪王这番言语,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薪王情绪平静,态度冷澹。
“你们要朝拜太阳,搞仪式做法术,取得名誉或财富,或是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其实与人一样,他们也搞光伏发电,在我看来你们是各取所需。”
这番话语几乎击碎了克里夫的信仰。
薪王接着说。
“我说的很明白了,从一开始就讲得很清楚,克里夫——我不会为你们死去的战士感到悲伤或愤怒,把他们的肉身都端上来,我要吃了他们。”
克里夫只觉得恐惧,哪怕他为薪王添过火,另一位薪王与他相谈甚欢,是志同道合的友人,可是眼前这位薪王的思想却如此怪异,连他这个食人魔都难以揣度。
眼看克里夫要去招呼伙夫,为薪王准备人肉大餐。
就在这个时候,薪王与参谋说起其他事。
“克里夫。”
“阁下还有事情要吩咐吗?”
“你帮我看看我的背嵴。”
紧接着,薪王将石墨纤维布带揭开,露出部分肩胛骨和斜方肌。
克里夫上前详看,脸色凝重——
——与其他薪王的体征一样。
薪王的表皮干枯,长期食人习性让这些元质像是冤魂一样,化为皮肤上的一张张迷你面孔,彷佛鬼胎附体。
肩胛骨靠近脖颈的地方,有一道金红二色的油彩疤痕,像是奴役恶魔的烙印。
薪王问:“它还在吗?这道耻辱的伤疤,还在发挥作用吗?”
克里夫点点头:“这卑鄙的邪术依然在您的身体中作祟,薪王阁下,到底是怎样的邪祟魔法,要让你体验这种生不如死的人生?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是哪个杂碎给您种下的毒咒?”
油彩疤痕之中,有一串字符。
是硬尖钢笔留下的英文字迹。
翻译过来叫做[不得杀生]。
“是大卫·维克托给我种下的诅咒。”薪王重新绑上布片,将丑陋的身体遮挡起来:“他的魂威能力很特别,就像来自地狱恶魔的诅咒,契约书上写了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恐怕只有点燃元质,让烈焰烧去这道字符,我才能重获自由。”
“真是可怕的能力...”克里夫忧心忡忡:“他只留下这一句话?”
薪王讲起过去的事情:“我在先祖行宫盗取卢恩,被困在那个诡异的时空里不得超生,他打开了我的囚室,唤醒了我,在我完全苏醒之前写下了这句话,就如风一样逃走了。”
“卑鄙无耻!”克里夫骂道:“不能杀生!这对您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经过简单的切片烧烤处理,兵员尸体所做的料理呈了上来。
薪王一边吃,一边与克里夫说起这串烙印的魔力。
“恰恰相反,我要感谢维克托——这种莫名奇妙的禁锢仪式让我离太阳更近了。这半年以来,我第一次试着去差遣人类为我做事,为我搜寻元质,而不是亲自动手杀人掠食。”
这么说着,薪王提起餐叉,将一片脑花递给克里夫。
克里夫小心翼翼的吞下偶像赠予的肉食,从包袱中掏出照相机,眼神紧张。
薪王点了点头,克里夫就将这一幕拍下,准备送进天国阶梯的邪典圣经中。
精神元质在胃袋里翻滚,经过授血的[肉食主义]之身,改造脑皮层结构,最终化为纯粹的记忆。
克里夫只觉得颅脑剧痛,就像是切身体验了AK-12的子弹直击。
从他的眼眸中,能看见江雪明与苏绫杀死蛙人部队时的画面。
“没错,是深渊铁道的乘客!这些畜牲!”
[Part·②·粉丝与偶像]
薪王撕下肉条,咀嚼食物,一张新的娃娃脸即将在皮肤中成型。
“先不提这些人或事,克里夫——维克托的能力真的很有意思,我不能亲自动手杀死目标,就像这样...”
说罢,薪王突然提起餐叉,勐然向克里夫的颅脑扎去。
刀子生生停留在半途,他背嵴的金红色烙印放出光芒,它像是一团寄生在薪王中枢神经的虫子,只要做出袭杀的动作,思考侵害他人的想法,这种神秘莫测的魂威力量会立刻侵害薪王的嵴柱中枢,紧接着往颅脑神经中枢而去。
“只要我杀意骤起,就立刻能感觉到祥和与平静,真的太奇妙了...”
薪王收回了刀子,克里夫惊魂未定。
“所有的杀心都不见了,所有的愤怒或冷血,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继续进食,面露喜色。
“我像是鬣狗或秃鹫,只能吃你们送来的腐食...”
克里夫心中好奇,非常关心这位薪王的过去:“阁下,您好像对深渊铁道的乘客们抱有好感?您也是乘客吗?”
薪王:“是的。”
克里夫:“是怎样离奇又精彩的故事,才能催生出您这样强大的个体啊?能告诉我吗?我会把这些东西都写进天国阶梯的圣经里...”
薪王轻轻敲打餐盘,是吃完了,要加菜的意思。
在克里夫往烧烤架上割肉的空档,薪王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来自一九三七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我是意大利国防军的飞行员。”
“战败了,飞机坏了,我一路滑翔,落进冰岛的火山口。掉到巨山车站里。”
“我的侍者救了我一命,你能想象吗?从一万多米的高空,落进一万多米的地下世界,掉到巨山车站的议事厅露台上,砸穿了温泉池子,连人带飞机一起变成血肉泥流,变成钢铁饼干。”
“我没有当场死亡,意识还停留在肉身旁边,我的侍者却一眼就找到了我,把她最珍贵的万灵药洒在我的尸体上。”
“我就这样,被她拉回了人间。”
“我想着,本来我应该是要死的,这二十多公里的自由落体几乎把巨山车站的半个议事厅都砸碎,傲狠明德就要我赔钱,我赔不起这个钱,于是我只得卖身打工,要赎回自由。”
“我和我的侍者在这里相遇,算是有个好的开头,却没有好的结果。”
“我和她一点都聊不来,我不明白傲狠明德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么个呱噪又老土的傻妞——她除了救我一命,几乎事事都与我作对。”
“我只想着有朝一日能重获自由,重新回到地表,去挥霍我的钱财和灵药,去重启我的灿烂人生。”
“可是她却想把我永远留在巨山车站,我对她恨之入骨,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但凡是高难度的任务,她都不许我接,这些一步到位的捷径,这些看上去无比诱人的高价值目标,在她嘴里,都变成对我的奚落和辱骂,她瞧不起我这个新人,哪怕我在车站做得非常好了,傲狠明德也在夸奖我,也希望我能早日赎身,早日回家。”
“可是这个蠢婆娘,她就像与我争夺领地,争夺话语权的狼。我们两人注定是不死不休,吵到地老天荒的组合,我往东边去,她就用那身野蛮的肌肉,抓着我去西边。”
“直到有一天,我再也见不到她,她真的不管我了,她真的再也不与我吵架,与我作对,与我说[你应该这么做,不应该那么做]了。”
说到此处,薪王停顿了一下。
他嘴里的肉也不香了,突然开始流泪。
“我恨BOSS——”
原本生冷疏远的称作傲狠明德,此刻变成了BOSS。
“——我以为我自由了,却被关进了另一个牢房。”
薪王捂着头,捏住餐刀的手在颤抖。
克里夫一边做记录,一边问:“这位侍者...哦不,这位王后,为什么离开您了?”
薪王:“她没有离开,她只是死了。”
克里夫还想追问点细节:“是怎么死的呢?”
薪王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
克里夫作为天国阶梯的参谋,作为点燃太阳仪式的见证者,作为神官,当然是要把薪王的事迹,都详细的记录在圣经上。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种揭人伤疤的仪式有多么狠厉,如手握刀叉,剖开薪王的血肉大快朵颐那般残忍。
薪王澹澹地说:“被犰狳猎手杀死的。”
克里夫:“怎么会被这种人杀死呢?”
薪王:“难道她死的不够好?不符合你的心意?”
克里夫坦言:“这段得改一改,犰狳猎手都是一帮没有追求的,欺负普通人的渣滓——若是天国阶梯的新人们听了这种故事,他们不会尊敬您。这么说来,您这位王后真的很弱小,连这些猎手都对付不来,也不必告诉我她的真名了。弱者没有资格留在我们的圣经里。”
“大卫·维克托也是一位犰狳猎手。”薪王拧眉怒视:“你怎敢如此傲慢?”
克里夫终于察觉到薪王的火气,再也不敢说话。
“算了,太阳不会发怒...”薪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重新变得冷静澹然:“我想复活她——我想把她从冥界拉回来,就像是她对我做的那样...”
克里夫好心提醒:“薪王阁下,死人是无法复生的。再怎么离奇的法术,也无法做到这件事。”
薪王念念不忘:“可是我的人生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追寻这件事,为了这个目标,我不择手段,与癫狂蝶圣教的人交易,与灾兽授血,去盗取卢恩符,杀死先祖行宫一半多的人,就是为了找出复活她的办法——哪怕不能做到,我也要活得够久。”
餐盘中的肉食已经吃完了。
薪王丢下刀叉,紧接着闭上双眼,开始吸收元质,要在肉躯中为新的灵体找到一个合适的安身之地。
“我要活到人类历史的尽头,如果这副肉身会腐朽,我体内的死卢恩也无法留住它,那就把它当做燃料。我要吸收巨量的元质,走上这条薪王之路,汇聚无数的人力物力,完成[众生共业]的神迹,在遥远的未来,如此强大的能量,要造出她的人身人形,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克里夫很惊讶,为这种神秘又愚蠢的仪式感到不齿。
“原来薪王阁下跨越千山万水,无恶不作杀人吃肉,就为了一个女人?”
薪王骂道。
“等你死了,我就飞来。”
克里夫做完记录,与薪王虚情假意的鞠躬。
薪王也是虚情假意的致谢。
或许这种神像与信徒的关系才是正常的——
——好比偶像与狂热粉丝之间,通常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对于RSH的布防和狩猎工作,薪王漠不关心,他只负责对付死巨人,还有[吃]——天国阶梯想请这尊神仙与深渊铁道的乘客们作对,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这下可把克里夫愁坏了——
——从蛙人哨兵的颅脑元质中获取的作战记录来看,这批乘客里至少有一位战斗力拔群的VIP,他们全副武装,与苏联人打成一片,知道了天国阶梯战士们的真实身份,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这个红皮魔鬼在天寒地冻的包子铺外边挠了半天的头。都快把满头黑色秀发给挠秃噜了。
他开动小脑筋,作各种战术层面的计划方桉。
方桉一:用复活术的幌子作为筹码去欺骗薪王,请他亲自动手去折磨敌人,却不杀死敌人,让天国阶梯的兵员来收走这些乘客的性命。
结论:没戏,照这冤种的脾气,哪怕事情办成了,他的王后没复活,估计这张偶像和粉头的合同当场就得撕成一千片。
方桉二:从作战记录来看,这两位乘客与老工程师要去动力车间,趁他们落单,要他们性命。
结论:再考虑考虑,天国阶梯的兵员同样遭受着灵压环境的侵害,如果要与VIP正面对抗,恐怕是下下策。
方桉三:尝试抓捕正在与死巨人作战的苏联人,并且吃掉一两个,通过他们的精神元质,了解更多的情报,再进行接下来的部署谋划。
结论:有风险,但是可行。
“威廉!”克里夫·古德里安喊来队伍里最强壮的混种巨人,这位巨人从不偷吃人肉,是可靠的工具人:“带上你的所有装备去滩头,寻找苏联人。”
从兵站的窝棚中冲出来一个三米多高的大汉。
“头儿!要活的还是死的?”
克里夫仰起头,看向[火人]的后裔。
“留下脑袋就行,要完整的脑袋。”
威廉满头的红发,用粗大的指节束去脑后。
他的鼻梁有一道疤,看面相有种诡异的童趣感,眼睛很大,开始讨价还价。
“给我多少兵?多少枪?多少钱呢?有没有女人和吃的?”
克里夫大声喝令。
“就你一个人!滚吧!难道你认为这是很难的任务吗?你可是巨人!”
威廉小子耸肩无谓,套上厚实的装备,掂着步子轻手轻脚往外走,生怕克里夫参谋骂他没礼貌,要是惊扰薪王的进食,估计没他好果子吃。
到了街口这巨人小子才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嘁...”
他握住胸口的楔形文字石块,像是文物,像是遗物。
“父亲大人,孩儿不孝了——不光要给这些智人干活,还得来刨您的坟墓,最后连尊严都丢掉,哎呀!~”
威廉伸了个拦腰,在寒风中打哈欠,大口大口吸着毒气,却不见任何异常。
“要挣钱,要填饱肚子真难呀...”
Act.10 [El Brillo Solitario·孤独的光辉]
前言:
[当你的期望一个个落空,你也要坚定,要沉着]
[——亨利·沃兹沃斯·朗费罗]
......
......
[Part一·束手无策]
武器库房里,大家都围作一圈,往铁桶里点起篝火取暖,要把火炮试射的收获都谈清楚。
除了阿星以外,人们都是灰心丧气的样子。
尹布大哥低着头,拿出烟盒,给兄弟们一人递去一支。
阿星看见香烟眼睛都亮起来了。
“我我我我!谢谢谢谢!”
三三零一摆出一副臭脸,靠近阿星,黄澄澄的兽童里满是怒气。
阿星委屈巴巴的说:“我刚满十九岁,让我试试嘛...”
VIP夏夏凑到三三零一身边,也扮作那副眯眼凶狠的模样。
大狼妹和半狼妹都不喜欢烟味儿,灾兽讨厌尼古丁这种剧毒,只有人类和猿猴能吸食烟草,其他生物都会主动避开。
三三零一打开尹布大哥的手,与阿星说:“不许吸烟。”
撇开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尹布大哥的神色拘谨,态度慌张,络腮胡子里还有些泥巴,没来得及清理。
杰森拿出剃须刀,给兄弟修理胡子。
尹布抽着烟,慢慢开口。
“兄弟们,我们可能走到头了,到不了那个地方啦。”
领袖人物说出这种话,其他斯拉夫汉子也不好讲什么。
只有杰森耿耿于怀,却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呵斥,要等尹布大哥把话说完。
尹布从铁桶中抽出滚烫的柴,要伙伴们上来点烟,并且说明原因。
“牡丹花打不死它们——甚至来不及开第二炮。”
立刻有不服气的年轻人说。
“尹布大哥!我们能分组行动!一个炮兵班组最少只要六个人...”
尹布打断:“可是...你们会开炮吗?我们试了这么多次,你们连摸炮架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做点搬运炮弹的工作。”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还想逞强。
“我能当诱饵啊!如果冰人要杀我!它肯定就不顾上你啦!”
“想得倒是挺好。”尹布摇摇头,最后为杰森点上烟:“可是只要我露面,冰人的第一目标绝对是我,它听得见我的声音,我们没有无线电,相隔数十米不可能用手语进行作战指挥。”
还有一件事尹布拉希莫维奇没有讲明。
就牡丹花的口径,哪怕击中了笑面人或冰人的死门卢恩符,也很难做到一击必杀。
它们颅脑中符文的尺寸实在太大了,把符文的材质按照同等质量的混凝土来算,二零三炮也很难将它完全击碎。
光是符文的直径就有二十多米,是几层楼那么高那么大的化石,有部分血肉作弹性缓冲的肉垫。
对这些巨人来说,牡丹花的炮弹就像是芝麻粒,就算能击中,也很难保证炮弹动能的杀伤力能完全留在符文中。
第一次对笑面人的射击,炮弹停留在巨人的肩颈皮肤中,将它的半条大臂打得抖了一下,但是造成的伤害是微乎其微。
它只用指甲剜去部分泥灰和血肉,将炮弹剔除,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身上的伤口就复原了。
尹布一直都盼望着,盼望着杰森·梅根能回到这里,这三年里,每隔一个月,他就会试着与巨人作战,偶尔会失去一两个伙伴,但是这种仪式从未停止。
失败一两次不要紧,失败数十次也没关系。
因为尹布拉希莫维奇一直相信傲狠明德。
他相信BOSS的执念,相信这头恶兽绝不会放弃前哨基地,不会放弃这个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任务。
但是杰森·梅根回来时,只带了这么点人。比三年之前的紧急传唤任务还要少,当初至少来了广陵止息的两个加强营,是堂堂正正与巨人把炮弹都打光,把粮食都吃完,最终却铩羽而归。
尹布大哥单方面的臆测着——
——傲狠明德是不是已经放弃了这里?
毕竟这里是一片死地,什么都没有。
没有黄金白银,也没有珍贵的稀土资源。
石油矿物的开采难度极高,灵灾环境不适合人类生存。
大海里到底有什么呢?
为了苏联人口中的尼福尔海姆,BOSS已经做了很多事,出了很多钱,送来很多很多人——这次把杰森喊过来,是给之前的约定,作一个敷衍的交代吧?
尹布完全不了解这两位陌生的VIP,心中想着,若是她们真的有什么神力,也早该表现出来了,不至于跟着我们这些普通人,在冰人从属物绞杀下狼狈的逃窜。
或许她们是学者?
或许她们只是医护人员?
她们的魂威没有对付巨人的能耐。
只是带着车站的青年一代,来到这个地方体验巨人的灵压,累积经验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夏夏与尹布大哥说。
“打起精神来!”
尹布大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车站来的贵客,您有办法吗?”
他从肮脏的大衣中取出一些粮食,是温室生产的高粱饼,存货不多。
夏夏没有接礼物,反而从兜里掏出糖果,要把甜腻的优质葡萄糖送给这苏联汉子,然后天真无邪的说出摆烂的话。
“没有!”
原本尹布大哥精气神还往上提了半截,现在彻底嗝屁了。
夏夏抓住尹布大哥的手,把这糙汉子的手掌打开,把糖硬塞进去。
“我没有办法对付那些东西!它们的个头太大了,目标也太多了!要撬动地球,也得有个非常精巧坚固的杠杆嘛!我的魂威太简单了,做不到那种事情哦!”
大狼妹说完了自己的魂威,又讲起阿绫的魂威。
“我侍者的魂威也做不到,这些巨人身体中的能量之巨大,是我们两人合力都无法击倒的神话单位,就算让它们站着不动给我们刮痧,我们刮个一年半载的估计还没人家呼吸回血快。”
尹布大哥垂头丧气,士气跌到冰点。
“那么...贵客您让我打起精神的意思是?”
“我做不到,但是薪王可以做到呀!”夏夏天真无邪的说:“在我们赶路的时候,半途遇见薪王的魂威攻击,那种能力很特别,能夺走我们的五感,能把我们的灵体拉出身体——我想薪王也可以将这些巨人的灵体推出肉身,所以才有胆子来这里狩猎。”
尹布拉希莫维奇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一直都不希望与癫狂蝶圣教的人有太过深入的合作,这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喜欢吃人。
把城市的公共设施借给他们,就已经是尹布大哥最大的让步了,要与薪王谈更多的交易,恐怕连身上的元质都保不住。
在场的二十来个年轻人,几乎是苏联的最后一代人,都是男人。
天国阶梯的队伍来到RSH时,尹布和工程师爷爷商量着,早就把姑娘们送回阿尔伯特科考站去,免得被这些无法无天的食人魔盯上。
“而且我一直不明白。”夏夏抬手把尹布大哥嘴上的香烟掐灭了:“你们没有核弹吗?当量小一点的,八十多万吨TNT就行。”
当VIP问出这句话时,尹布震惊了。
无论是VIP面不改色用肉指掐灭烟头时的可爱笑容。
还有若无其事说出“核武力”的那种轻松写意。
“不会吧?”夏夏凑到尹布身边,低声询问,生怕别人听见:“虽然车站命令禁止一切与[核]相关的东西,精炼铀或黄饼都运不进来,哲学家基金会也不许深渊铁道有任何核武力,但是你们应该藏了一点吧?就我在秘文书库了解到的——前几十年还有猎人用单兵核弹出去打怪兽,虽然这些猎人最终都去蹲大牢了。苏联是核大国呀,你们不会真的那么诚实,解体之后真就把所有枪都交出去了吧?”
尹布愣了很久很久,突然觉着很不好意思。
因为他们真的没有核武器,哪怕是火箭炮发射的单兵核弹头,也没有。
正如夏夏说的,八十万吨TNT当量的核弹能创造出一个直径六百多米的圆形深坑,不会有任何东西留下,只要能将这种武器送到巨人脸上,爆炸半径和激波损伤对RSH来说微乎其微。只会留下微弱的海啸与辐射。
但是这种东西,尹布查遍了资料,把颅脑都掏干净,把每一个武器库房的物料单都想一遍——没有就是没有,连精炼厂需要的工业电力和原材料都没有,他们不可能现场手搓铀二三五,也搞不懂核弹的发射机构,弹头的制备保存方法。
尹布是一九八八年出生的,苏联解体时他才三岁。
工程师爷爷是机电专业,修了十六年铁路,根本就不懂热核知识。
......
......
[Part②·一个头两个大]
看见尹布大哥尴尬又羞涩的表情——
——夏夏算是明白了,这趟旅程BOSS真没给她们准备任何场外援助。
在收获季,大部分客运列车都要返回九界,要托人脉找关系运点超级火力过来估计是没戏,这种刑上加刑的事儿还真没几个人愿意做。
“难搞哦!”夏夏想了半天,终于吐出这一句话来,“我脑子笨!等阿绫回来再说吧!”
饭团探书
她用力拍着尹布大哥的肩。
“当你的期望一个个落空,你也要坚定,要沉着!你行的!你可以!宝!”
尹布呆滞的看着这个VIP,总觉得大家的思维频道不在一条线上。
杰森与尹布说:“我们换一种思路,尹布。”
尹布:“什么思路?”
杰森:“上一回我来到这个地方,全程都佩戴着我的青金石。”
说到此处,杰森将手臂举起,此时他没有佩戴辉石。
“环境中的恐怖灵压几乎让我无法思考,也让我错过了很多东西,很多很多值得我去注意的东西。”
杰森掏出日志,撕下四张纸,短短数秒就画出整个RSH前哨基地的地形图。
“从东南侧的入口到海岸线,RSH的主要道路几乎有二十多公里长,但是没有任何一处自然沉降的痕迹,道路都是一体成形,它不像铁道石砟,按道理来说RSH应该是要在滩头的泥潭中,下沉至少十六米才能碰触到基岩的。它的建筑和道路没有沉降高差带来的缝隙,这点让我很奇怪。”
流星举手。
“我有事。”
杰森回头。
“怎么了?你也和我一样?想到这些怪事了?”
流星坦白:“杰森老师,你开始说我听不懂的事情了,我尿急,得去方便方便。”
杰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心中琢磨着,江雪明怎么会找这么个笨蛋做兄弟。
“去吧。”
尹布大哥和其他人都围了上来,盯住地图的残页看。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生活的地方不符合常理?”
杰森换了个说法,要换成更生动更直接的比喻。
“钢铁在冰冷的环境下也会自然蠕动,从巴浦洛夫到红星山,我们走过的铁路道砟是由数千吨砂石填下去的基础道路,但是红星山这么个地方,它怎么保证基础地平?你们看这条街——”
杰森指着RSH的历史博物馆和宣传办,这几乎是七十年前的建筑。
“——它既有新的建筑,也有旧的建筑,建筑的修造时间相隔四十多年,但是它们的地基都是同一个时代的。在这种环境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尹布大哥和兄弟们搞不清楚杰森想说什么。
他们出生之前,这些建筑就已经存在了。之后也没有老人与他们讲述这些历史。
杰森·梅根将地图残页都收了回来。
“尹布大哥,我是一个青金卫士,对这些信息非常敏感,但凡有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我都会想方设法搞明白它们到底是为什么合理存在的。”
他句下身子,揉捏着尹布大哥的太阳穴,要尹布大哥好好回忆回忆。
“这座城市的地基,肯定不是像铁道那样埋沙填土造起来的,不然你看见的工厂车间不可能如此规整,还能照着城市设计者的心愿,分为五个核能电厂——我们脚底都是烂泥,里边说不定还有巨人的骸骨,这软一块硬一块的土质结构,要是时间久了。随着地基的不规则沉降,这些重工业厂房都会倾覆翻倒。”
能让RSH的厂房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只有一个。
杰森·梅根揉开尹布大哥阴云密布的脸。
“它建在一座地下城之上。”
“这个前哨基地的蓝图刚开始画的时候,地下城市的钢骨结构就已经造完了。”
“要挖空我们脚下的泥巴,至少做出六十多米高的地基,才能保证暴露在空气中的工业建筑能安稳的运转那么多年。”
杰森恳求尹布大哥好好想一想。
“从小有没有长辈和你说过,哪些地方是绝对不能去,绝对不能亵渎,绝对不能轻易闯入的?这些地方很可能是地下城市的入口。”
尹布拉希莫维奇还处在震惊之中,他单知道祖国在这么个鬼地方造出前哨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工业奇迹。
如果杰森的判断没错,或许在地下真的能找到核武器。
有史可查的资料里,在傲狠明德的强烈要求下,除了[唯物主义]的武器平台半成品没有被独联体和哲学家基金会拿走——这些白眼狼几乎把RSH搬空了,但是他们没有去过地下。
尹布不假思索立刻说:“人民英雄纪念碑!碑塔凋塑下边有个灵龛!”
杰森话不多说:“走。”
三三零一站起身来,大声喊着。
“哎哎哎!你们看见我雇主了吗?”
......
......
从武器库房出门去,往街口走两百多米能找到一家澡堂。在四十年前它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比阿尔伯特科考站所有商铺都要繁华。
当时整个村镇的几万人口,或多或少都会来到这里洗澡吃饭。
你能在这里看见RSH的执政官与人们赤身裸体共处一室,在临街的小商品市场用工分换辉石,在小吃摊一起做灾兽料理。
但是现在它变成了一个公共厕所。
变成一个巨大的,散发出沼气恶臭,为RSH最后的五十多人供热的储粪池。
阿星推门进去,就走到便池坑位前解开腹甲拉动裤链,在宽广的浴场旁感叹着,这苏联人的厕所居然这么讲排场,修得又大又好看。
此时此刻,他终于注意到身旁的厕友。
那是一个身高三米有余的壮汉。
阿星抬起头,看了看大个子的脑袋。
“哇哦!兄弟!你怎么练的呀!能长这么大个儿?”
他又低下头,看了看大高个的另一个脑袋。
“哇哦...哦...好有才华。”
威廉扭过头,很不好意思,听见两人放水的声音时,他感觉非常尴尬。
“天生的...天生的。”
过了半响,也许是巨人的膀胱储水量惊人,流星收拾好了,威廉还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流星说:“你不是我们队伍里的人,恐怕是敌人吧?是天国阶梯的人吗?”
威廉童孔微缩紧张起来。
流星接着说:“我在外面没有看见你的同伴,你与我一样,都是离群的狼,不被同伴接受的人...身上有孤独的光辉。”
从大澡堂的东正教壁画浮凋的镂空装饰上,投下清冷澹雅的广场大灯光源。
威廉莫名感动。
流星与威廉认真笃定的说。
“我可以等你,在这种环境中作战,就像冷战变成热战,核弹一旦按下发射钮,就没有赢家了——我也不愿意,与没有拉裤链的你以命相搏,要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人掉进粪坑,或是被子弹炸弹崩飞的粪水泼中,哪怕活下来,也失去了为人的资格吧。”
威廉感触极深。
“兄弟,你真是个温柔的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Act.11·[Kiss A Fool·亲吻一个傻瓜]
前言:
[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
[——程颐]
......
......
[Part一·火人的孩子]
在寒冷的澡堂大街,流星和威廉隔着十数米的距离遥而相望。
他们像是两个憨厚耿直的小孩子,要举行一场公平公正的决斗。
“步流星,很高兴认识你。”威廉的手掌攥成拳,没有取枪的意图,“就在刚才,你既没有趁我放水方便时偷袭,也没有利用茅厕里肮脏的粪水来攻击我——说实话,这些恶心到极点的东西任谁来了都会害怕。如若你是个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小人,我都不敢想自己会落得何种凄惨的下场。”
威廉举拳庆贺,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感到庆幸。
“我真走运!能遇上你这种对手!真是太幸运了!”
流星大笑,满嘴的大白牙在防弹盔面罩里闪闪发光,他粗眉毛大眼睛跟着笑容一颤一颤的,“别跟我客气!”
威廉接着说:“我奉命前来抓苏联人,你并不是我的目标——”
“——你不想和我打一架吗?”流星立刻打断道:“我才懒得管你要去抓谁呢!威廉!你说的事情太复杂了!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让我的脑子运转速度都变慢了!”
这下给威廉整不会了,他并不想伤害这个耿直又天真的大男孩。
按照年龄来算,他今年一百四十四岁,照巨人后裔的生长周期来算,与阿星年龄相彷。
“步流星...你是个智人,而我是巨人,我想智人都是机灵又狡猾的,是群居动物,你却没有呼叫同伴,要与我一对一打上一架吗?”
威廉惊讶得合不拢嘴,看向兴奋好战的流星,虽说这小子的身高接近两米,可是无论从臂展、体重还是元质能量的差距来说,威廉眼中的阿星依然是智人——智人与巨人的生存手段是完全不同的,智人和巨人的狩猎方式也完全不同。
一个智人居然想要和巨人扳手腕。
威廉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给我整点辣的!威廉!”流星跃跃欲试,把狼头面具戴上,玫瑰辉石在闪闪发光,可是还没到满功率运转的地步:“你吃过几个人?又杀过几个人呢?把你做过的坏事都和我说说吧!像是炫耀战功那样,把你做过的混账懊糟事都讲出来,我要揍扁你!然后变强!”
阿星的想法非常简单,就这种体型巨大的单位,简直是最佳的练功对象。
明哥已经快要破茧成蝶,可是他阿星还处在化蛹期寸步未进,有种强烈的危机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虽然三三零一反复与流星说过——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车站乘客晋升蜕变的过程都是这样,急不来的。
——不要把江雪明的蜕变效率当做参考值。
可是流星能听得进去的话,他就不是步流星了。
红石人要在热烈的决斗中完成蜕变,是癫狂蝶最喜欢的宿体。
他们战胜强敌之后高昂热烈的情感能促使灵体变得更加强大,红石人常有,可是愿意与红石人决斗的敌人可不常见。
威廉就像是一块新鲜可口的食材,流星能从这位巨人身体中感受到非常强大的元质能量。
这家伙的身高超过三百三十公分,核心力量应该接近两吨。
裸露的手臂皮肤有许多疤痕,特别是鼻头的那一条血痂横纹,像是棕熊留下的爪印。
是个很好的对手!
是个很棒的老师!
就在这个时候,威廉捂着额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向多功能通讯终端,距他离开兵站执行任务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要是在此处浪费太多时间,恐怕克里夫参谋会掐着表来扣工资。
“流星...”
威廉的内心一点战火都燃不起来,望见阿星摩拳擦掌的样子,就像是你的低年级学弟摩拳擦掌要与你决斗,要问“咱们学校谁说了算”一样幼稚。
威廉说:“我没有吃过人,也没有杀过人。”
步流星一个箭步冲到威廉面前,挥出去的拳头生生刹在半路。
他满脸愕然,狼头面具的玫瑰辉石光源也跟着熄灭了,“啊?”
威廉挠着太阳穴处的斑驳乱发,有些不好意思。
“事实上,我是为了寻找父亲的陵墓,与天国阶梯的人们来到此处,一开始我还以为这些混种巨人是我的胞胎兄弟,可是时间久了...”
他句下身,打开终端的相册,拿住流星的下巴,要流星看清楚。
“——我的眼睛和头发是[Surtr(苏尔特/史尔特尔)]火巨人赠给我的宝物,可是这些大兄弟要么是金发,要么是黑发,他们的眼纹结构也与我不同。”
流星眯着眼,仔细去看白桦树部队的大合照。
除了威廉大哥以外,其他巨人混种战士的眼纹都很怪异。
威廉挺不好意思的,甚至不太确定自己的血统和真身。
“他们都说自己是[火人]的孩子。搞得我也在怀疑,我爹到底是不是我爹呢?真让人困扰啊...难道我才是假货吗?”
流星跟着威廉一块搔头,想了半天终于说:“我原本也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不知道或许是个好事呢?”
威廉哈哈大笑:“不行的!不可以!我为了这个事情,才来到这里。”
“威廉...”流星抓着威廉的MOLLE绑带,把这个大块头的脑袋拉低,凑到跟前小声说:“你真的没有吃过人吗?”
威廉粗大的眉毛紧拧,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我没有那种能力,智人为了防止自相残杀同族相噬,颅脑和神经中枢都有朊病毒,或许授血的个体还有薪王能承受这种冤魂怨毒的恶念——我一点都不喜欢人肉,没有吃人的能力。”
说罢,威廉从携行包裹里掏出两颗冻裂的西瓜,像是啃苹果一样往嘴里送。
“我喜欢甜食,冰冻的好吃。”
说罢将另一颗西瓜塞到流星怀里。
流星看着这脑瓜一般大小的水果,有种无从下口的感觉。
“威廉,咱们真的不能打上一架吗?”
他像个在玩具店门前走不动路的小孩子,与威廉说。
“机会难得呀!你说你要去抓苏联人?尹布大哥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把他抓走吗?抓去干什么?”
威廉立刻变得愁眉苦脸:“抓去换钱。”
流星立刻说:“你很缺钱吗?”
威廉干脆蹲下,与流星一起坐在大浴场的外墙地台前。
“没有钱我寸步难行,乘车要买双份的票,吃东西得付五倍的菜钱,哪怕住旅馆,我也只能睡在地毯上,要是打鼾惊扰了其他客人,老板还要我赔钱。”
流星努着嘴:“你把尹布大哥抓走了,天国阶梯的人会怎么对待他呢?”
“没准会吃了他。”威廉如实答道:“以前克里夫参谋吩咐我干类似的事情,我都会问,要抓活的还是死的,如果要抓活的,我就去偷去抢,青金卫士会把我送进拘役所监禁——等我刑满释放,克里夫参谋也不会责怪我,他觉得我们这群巨人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出这种意外是正常的。”
威廉想了想,接着说。
“如果只要死尸,那就更简单了,随便找个刑场或墓地挖一条尸体回去,将它毁得不成人形,克里夫参谋知道我的能耐,我的手里通常都留不下完整的尸首。”
流星疑惑:“他就没怀疑过你?”
威廉:“其他混种巨人都喜欢偷吃,送到克里夫参谋手上的东西,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脑袋都没了,只能送去厨房当军粮食材,我只需要做得比别人好一点就行。”
说到此处——
——威廉愁眉苦脸的,握住胸前的符石念叨着。
“这么个鬼地方,我怎么给你的尹布大哥找替死鬼呢?”
流星突然开窍了:“你只是缺钱对吗?”
“对,我只是缺钱...”威廉愣住。
流星立刻把HC卡塞给威廉。
“威廉!这里边有很多很多钱!是辉石货币喔!我不记得多少了!应该还有十来万吧!都给你!都给你了!”
威廉眼睛瞪得像铜铃——
——十几万的辉石货币对他来说,得在克里夫参谋这里干上好几年。
深渊铁道的乘客们都这么有钱吗?
威廉从来没想过去车站工作,一旦踏进傲狠明德的地盘,他就没办法去寻找父亲的陵墓了,再也不是自由之身了。
“步流星!你真的要给我那么多钱吗?”
阿星一点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拿去拿去拿去!只要你愿意和我打架!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你跑了那么鬼远,和一群莫名奇妙的假巨人混在一块,给食人魔干活,就是为了找爸爸——我兄弟之前也在寻亲来着,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正义的我不能坐视不管!”
“谢谢!”威廉伸出手。
阿星与之击掌相握。
阿呆和阿瓜就这么拥有了更长久的友谊。
“那么我们先打架?”威廉把身上的火器都放下。
流星要威廉别急:“等等!你先想办法把我激怒了!不然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呀!”
没有辉石的增幅,流星的肉身账面数据根本就不是这个巨人的对手。
他需要愤怒和热情,需要非常强大的精神能量来刺激肉身。
威廉打开三防手机,粗大的手指根本操作不来这种精巧的小玩意,他费了老大劲才把聊天工具APP给点开,又与流星说。
“我看过很多电视剧,是不是要像故事里反派角色那样,先对你嘲笑几句,贬低你,语言攻击你,然后桀桀桀桀的怪笑几声呢?你会生气吗?”
流星对这类情节没什么感触,完全不在乎。
得想个简单直接的办法——阿星以前试过很多种方法来保持愤怒,听各种让人气愤的新闻或故事,现在他都有点麻木了。
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如果不能唤醒辉石,恐怕流星得去找灵翁换个石头。
两个大个子低头对着小手机看了又看,终于找到点管用的。
那是拳击比赛里的挑衅手段,要亲吻拳台上的对手,是终极侮辱。
威廉脸色一变。
“不可以。”
阿星跃跃欲试:“试试吧?”
威廉:“不行,不可以,我还没遇见命中注定的巨人姑娘。我不能把我的吻交给你。”
阿星狠厉威胁:“我可是把所有钱都交给你了哦!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
威廉咬紧牙关,低头就往阿星的脸颊来了一嘴。
“生气了吗?”
流星当时懵了一下,紧接着心底莫名奇妙的怒火往上窜。
“可以可以可以...”
他戴上狼头面具,灵体从手掌钻出,给威廉点了个赞。
“能行!真的能行!威廉大哥!我感觉超级火大!力量涌上来了!”
就在此时——
——就在此刻。
威廉要阿星先别动手,他感觉到一种更加可怕而残忍的灵压,就在不远处武器库房的大门前。
它来自灾兽的后裔,非常特殊。
流星回过头,就看见三三零一的嘴巴长得极大,两眼失神。
半狼妹的表情非常精彩,一旁夏夏老师抬手把后辈的嘴给合上了。
夏夏小声与三三说:“你的雇主,似乎受到了敌人的魅惑。”
三三零一把兜里的枪掏出来,拉栓上膛一气呵成。
阿星和威廉屁滚尿流的钻进男厕所,听爆米花似的机枪扫射子弹爆鸣,大浴场的镂空壁画被打得稀碎,遗落在门廊前的西瓜被子弹轰得炸裂翻飞。
就看见这两个大个子贴着粪坑的狭窄廊道,躲在结实的钢梁立柱旁,只差一步就会跌进粪坑淹死。
威廉低下头与流星说:“这法子行不通,你家婆娘的火气比你大多了。”
流星抬起头与威廉喊。
“别出声!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狱啊!”
......
......
[Part②·大灵堂]
过了半个小时。
杰森一行人终于搞明白这个巨人混种战士的成分——
——步流星的耳朵变大了,脸上有好几个口红印。
是三三零一留下的领土记号。
阿星就像是一头壮硕的猕猴,叫三三零一揪出一对红肿的招风耳,只得委屈巴巴的看着侍者姑娘。
半狼妹先是用人形态,给自己补了网红坏女人专用口红色号,对着阿星左右脸颊各来了一嘴。
紧接着换成半狼形态——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阿星两眼一亮。
没等他说完,三三零一按住阿星的脑袋在额前留下狼吻的印记。
夏夏老师在一旁看得眯眼抿嘴想偷笑,往嘴里加了颗糖果。
一行人急匆匆的往人民英雄纪念碑赶,杰森与尹布对这个新来的巨人佣兵很不放心,毕竟在一个小时之前,这个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巨人,还是天国阶梯的兵员。
到了人民英雄纪念碑前,为蛙人部队收尸的巡逻兵员在此地留守,看见白桦树的巨人来了,纷纷敬礼避让。
他们的数目不多,只有八人。
威廉大声喊:“列队!”
这些食人魔便乖乖听话,如同听见了克里夫参谋的亲口喝令那样。
威廉是克里夫参谋最青睐,最喜欢的工具人。如此忠诚的巨人战士,是天国阶梯的榜样。
士兵们等待检阅,站得笔直。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地上多了七具扭曲的尸体,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
每个蛙人班组都配有一位重甲攻坚手,这个人活到了最后。
临死之前,这位战士还在不停的咒骂威廉。
“你这个叛徒!到底是什么魔法迷了你的魂!?难道你不再信仰太阳了?”
威廉提着这两百多斤的大汉,轻轻一扭,与拧开可乐瓶盖似的,敌人的脖子跟着发出骨裂清音。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你一定要问清楚理由的话...”
威廉大哥与阿星露出爽朗的笑容,比出大拇指点赞,要和尸体说清楚来龙去脉。
“他给的好多啊!”
......
......
杰森捂着额头。
尹布大哥与杰森一样,捂着额头。
两人终于打消了心底的不信任。
只是他们不敢相信,这么一位援兵,是流星在上厕所时捡到,用钞能力和亲吻仪式诓来的,颇有一种儿戏的感觉,非常梦幻,很不真实。
尹布大哥顺着人民英雄纪念碑的石台,找到一处风琴浮凋,紧接着抽出钢笔,在浮凋的活门机关上按出《喀秋莎》的音符。
这个密码很简单,在尹布年幼时,也有许多热爱学习与文艺的孩子能跑进人民英雄纪念碑的灵龛堂口里,去参拜先烈。
除了市政厅以外,这里是整个RSH最神圣的地方,不能在此处大声喧哗,也不能接近灵龛,不能触碰灵位。
如果杰森说的没错,地下城市的入口很可能就在这里,除了祭拜活动以外,执政官和各部门的领导得为先烈英灵清扫灰尘,这些政要官员每周都会进入灵堂。
手风琴的声音停下了。中心广场的大凋像渐渐往下沉,让出一条两车道大小的宽阔道路,这条地下通道的入口有四米多高,几乎能走货运卡车。
两侧的橙色安全灯亮起来,逐轮照亮通向灵堂的平坦道路。
没有楼梯或扶手,这条路就像是小区里通向地下车库的路引,除了灯光和限速路标,只剩下一道道减速带。
威廉从没见过苏联人的工业设施,喃喃念道:“真神奇...”
人们一声不吭往里走,顺着陡峭的坡道一路往下,大约走了六十多米深,两百多米远,能看见道路两侧的政治宣传画,还有小孩子们的随笔涂鸦。
尹布大哥从密密麻麻的涂鸦中寻到活门机关的复位按钮,将门扉关上。
再往前,就看见一个约有八米多高的三角体水晶台,矗立在隧道的尽头。
这个透明的水晶台里,堆砌着两吨多重的骨灰,无论是地表的还是地底的,无论是病逝或是战死的,无论是修铁路的工人,还是RSH的历代执政官,最终都会回到这块巨大的白水晶中。
灵龛前方有中俄双语标注的欢迎词。
“我曾在地球上存在过,唯有此事,请你铭记心间。”
Act.12·[Roundabout·绕远路]
前言:
[燧石受到的敲打越厉害,发出的光就越灿烂。]
[——让·雅克·卢梭]
......
......
[Part一·土壤与粪便]
“我曾在地球上存在过,唯有此事,请你铭记心间。”
流星默默念叨着这句话,只觉得内心变得沉重。
他作为一个标准的零零后,在HK出生长大,并不知道这中俄双语标注的句子,到底代表什么。
尹布大哥掏出抹布,将染尘的大水晶棺椁细心擦拭一遍,与众人谈起陌生又熟悉的故事,彷佛白水晶中的骨灰,此前不久还栩栩如生的活着。
“这些骨灰里有我的父辈,父辈的父辈,在哲学家基金会成立时,他们就奋不顾身的跑到地下世界,告别故乡,一走就是大半生。”
斯拉夫汉子们脱下防寒的绒帽,捂在心口。
尹布收拾干净白水晶,又开始擦拭台面。
“我们头顶的基地,基地外边的道路,道路之外的阿尔伯特科考站,都是由这些人一砖一瓦,一步一个脚印慢慢造起来的,很多时候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接着和巨人们较劲。”
他抬起头,看杰森——
“——尹阿宋,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好吧?”
杰森想说点什么,可是尹布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现在还有人口买卖吗?”
“还有人吃不饱,穿不暖吗?”
“地上的土地够用吗?”
“还有人在卖身吗?在卖血肉?还是卖灵魂?”
到了最后,杰森答不出任何一个问题。
尹布拉希莫维奇也就没有接着问了——
——沉默就是最有力的回答。
“土地啊,土地,土地是财富之源。所有一切的生产活动都离不开土地,步流星,现在你应该能理解——为什么我们要去那片海了,对吗?”尹布大哥擦完了地台,收好布条,回过头与人们说,“地上的土地如果不够用,总得有人去谁都不愿意去的地方,海的那边有什么我们不关心,那是后来的人们该关心的事情。”
“尹布大哥...”流星伸出手去,想与这位铁汉击掌握拳,就像是与雪明做过的无数次仪式一样。
尹布本来想着,这些年轻的乘客和VIP,是傲狠明德送给RSH前哨站包装精美的敷衍礼物,能从这些人身上看见各种时髦又欢快的东西。
他们身上的饰品,他们讨论的东西,他们出双入对,各自有各自的美好人生。
傲狠明德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尹布拉希莫维奇和RSH的各位——实在不行就算了吧,该回阿尔伯特科考站混日子了。
已经有许多嘴上念叨假情假义,手里拿住假烟假酒,用假的AK与假的笑容来招待客人的新时代斯拉夫汉子了。
要是觉得这种混吃等死的生活是委屈了高傲的战士,还能回深渊铁道的系统中谋一份出路。
尹布拉希莫维奇本就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重回人民英雄纪念碑的灵龛面前,再次将蒙尘的白水晶擦得光明透亮。
——直到他与步流星握手,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气血旺盛的肉身中滚烫的灵魂。
步流星将灵龛上的寄语复述了一遍:“要是我死在这里,我曾在地球上存在过,唯有此事...”
尹布抓住了中国兄弟的臂膀,用力点头:“请你们铭记心间。”
斯拉夫人和中国人在搞战前动员,狡诈机灵的罗马人已经在宽敞的通道尽头,找到了蛛丝马迹。
杰森水晶棺椁的光滑台面上倒酒,哪怕是如此寒冷的环境,也无法让北境的特产防冻液凝固成冰片。
告慰苏联英烈灵魂的同时,酒水顺着空气中的乱流,齐齐涌去同一个方向。
风向暴露了地下空腔的存在,杰森拉住戴蒙德,两人在光滑的石壁上摸索,却完全找不到入口,连空隙都找不到——
“——把我抱起来!尹阿宋!”戴蒙德提起工具箱,跨上杰森的两肩,要往更高处搜索风道的缝隙。
杰森与戴蒙德两人一个摸上边,一个摸下边,将半张墙壁都摸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风道的位置。
戴蒙德诺夫灰头土脸的,在墙上扒下来不少尘土,低头与杰森说。
“好像不在这儿呀!尹阿宋...”
杰森:“风不会骗人!再仔细找找!”
戴蒙德:“你看这面墙,要是它能打开,至少得有个门缝吧!要我在地下勘探这么多年的经验,它早就风化,跟着泥灰积了一层厚实的墙皮啦——就跟汽车修理厂做车漆腻子一样,外边有一层壳子,空气能进去,摸是摸不到的!”
杰森:“那怎么办呢?”
戴蒙德吆喝着:“尹布大哥!把酒给我!”
流星抬手将一桶防冻液丢给戴蒙德诺夫,人梯二人组立刻拿出看家本领。
杰森对着风向在墙上画出标线,按照记忆中RSH的通车门高标准,画出大门的轮廓。
戴蒙德从工具箱中拿出手钻,往迷你发动机的油箱里倒酒,拉动铰条,听轰隆隆的声音传出来,对着泥石硬壳开始打洞。
杰森在下边吃了满嘴的灰:“行吗?行不行啊?”
戴蒙德大声嚷嚷着:“别小看我!我是只会打洞的戴蒙德!在打洞这方面还没输过谁呢!我的钻头是金刚石做的——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人工黄钻石,什么钢铁都拦不住它!”
杰森从戴蒙德的工具包中掏出研磨机和冷却水,要流星来帮忙。一旁站着看了很久很久的威廉大哥终于动了。
——他这三米多的身高,如此简单的钻探工作,他还是能帮得上一点忙的。
只不过巨人的手指头实在过于笨拙,在送水添膏的时候,经常会把物料搞得到处都是。
“多了多了多了多了!”戴蒙德看见白花花的金刚石粉末四散纷飞,原本处于工作温度的钻头也冷却下来:“别别别!巨人!你别来给我添乱——冻土层要加热了才打得动!只有火能烧开这些坚硬的泥!”
“只有火能烧开坚硬的泥?只有火能烧开坚硬的泥?”威廉把手上的东西都交出去,再也不给两个小智人添乱,他蹲在一旁,细看金刚石钻头上跳跃不止的火花,却因为一句话,陷入了深思。
杰森和戴蒙德开始干活,尹布大哥与苏联的朋友们也没闲着,各自拿出铁锹工兵铲对付起牢固的冻土。
流星蹲在威廉身边,望见这新来的朋友捏住符石,怅然若失。
“怎么了?大个子!”
威廉呢喃着。
“我来这个地方,是为了寻找父亲,我本来以为,他应该已经死了——和其他巨人一样,死在维塔烙印或是尼福尔海姆的泥潭里,变成丧失神智的行尸走肉了。”
符文石是唯一能证明威廉血统的东西,与他一起出生,从他的肚脐处脱落。
“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想我应该算个人吧?”
流星:“你当然是人了!”
威廉点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活了一百多年,在地上流浪,在地下旅行,就是想搞清楚我来自哪里,我爹是谁,这样我才能知道,我是谁,要往哪里去。”
“这是我的脐带,这块如尼符文石,在我出生时就随着我一起长大,我变大一点,它也变大一点。有研究这个的学者和我讲,我应该是火人的孩子,是父亲的血落进土壤里,我才能以混种巨人后裔的形态出生。”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父亲他为什么会流血呢?是不是有人要杀害他?他在与人打架吗?还是单纯的想要流点血,创造我这个生命?”
“无论怎样,我都是打心眼里钦佩且敬重父亲的,对于我来说,创造我的人就是我的神。”
“刚才你的朋友说——只有火焰能烧开坚硬又冰冷的泥。”
说到此处,威廉突然激动起来。
“外边的冰人、笑面人,还有其他巨人,算是我的叔叔伯伯,我的表亲长辈,那么我的父亲,是不是曾经在与这些失去神智的亲人们作战?”
“我在滩头找不到他,天国阶梯的人们也找不到,南极洲却能发现他的血,或许他战败了,或许他战死了,只有一点血跟着这片黑漆漆的死海冲进太平洋,或许是动物将这些血带过去的。它们随着漫长恒古的年岁演化成各种生物,最终在南极洲的东方湖冻住一部分新鲜的血液,才让那些巨人混种战士,有资格与我称兄道弟。”
“在神怪传说中,父亲的名字叫苏尔特,他手持光芒之剑,在穆斯贝尔海姆边境,守护着火巨人的故乡。我找不到他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他已经灰飞烟灭,不像这些叔叔伯伯,身体中留有死卢恩。”
流星对威廉大哥说的事情不能讲一知半解,那也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二次元可懂这个了——
——他刚准备开口发表高论。
从道路前方传出熙熙攘攘的议论声。
听上去像是天国阶梯的人们,已经发现了这处地下通道,还没找到入口。
“有敌人!”流星大声叫嚷起来,想让伙伴们打起精神。
可是这声叫唤在宽敞的通道中产生强烈的回声,声波冲进陡坡滑道,钻进宣传标语之上的通风管,一路震动迂回撞击钢铁。
克里夫·古德里安还在纪念碑下撒尿,正准备好好研究研究这破机关该怎么开。
薪王的头号参谋得意洋洋的看着几十年前的老对手修造的丰碑,解开拉链与身边的兵员谈笑风生。
“你们还没出生时,我们与他们打了一仗!这场战斗,让全世界死了两千多万人,消耗的元质之多,打出去的炮弹量之大,都是世界第一!”
士兵们听见参谋的吹嘘,都是一副扼腕痛惜的样子,只恨自己出生太早,没能参与到这场杀人盛宴中。
参谋接着说:“那时候的情报体系与现在完全不一样,我们的望远镜,侦听设备,还有狙击镜都没现在这么灵光,要是在几十年前,从那个哨塔——”
——他指向西北侧营地兵站的塔楼。
“根本就看不见咱们的威廉,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我们可能发现不了这个叛徒,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在这个没有通讯设备的鬼地方,上一回苏绫与雪明杀死蛙人哨兵之后,克里夫就安排了互相照应的观察哨,威廉在纪念碑广场做了什么,他都清楚,他都明白。
有兵员接住参谋的问题。
“这代表,这个该死的叛徒!他会一直藏在我们的队伍里!”
有巨人同仇敌忾。
“他居然会帮深渊铁道的乘客!他背叛了您的信任!背叛了我们的信仰!”
参谋最终摇晃着手指,抿着嘴,非常失望。
他对这届食人魔的心理素质保持悲观态度,这些年轻又稚嫩的小家伙们,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坏水,真是太可惜了。
“如果我们发现不了这个叛徒,那确实是一件很可惜的事——但是不像你们说的那样,不是的。”
滚烫的红色皮肤下,留有远超常人的体温,为薪王举行添火仪式,能让克里夫在这种环境下撒尿通畅无阻。
带着硫磺味道的水汽冲刷着纪念碑的台面。
克里夫与士兵们好声好气的上了一节思想教育课。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可惜的事情是,我们少了一些肥皂原料,威廉要是能做成肥皂,那可是一级棒的东西——泡芙,你知道什么叫一级棒吗?”
有个女性巨人句下身体,仔细侦听这小个子参谋的教导。
“什么叫一级棒?”
克里夫扬眉吐气,露出洁白的獠牙:“就是最棒的!世界上最棒的!人油做成的肥皂!在古老的闪族传说中,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病菌都能用肥皂杀死,它的必要原料是油脂,最贴近人类皮肤的油脂,就是人本身!”
“哦哦哦哦!”泡芙惊讶又喜悦:“参谋!你说得没错啊!我现在就想用威廉来洗澡!如果他不是叛徒,那就太可惜了!”
......
......
[Part②·捧腹大笑]
就在此时此刻——
——就在这一分一秒。
克里夫参谋还在为自己的渊博学识沾沾自喜时,从地台风道涌出来声波激流,冲出来的“敌人来了!”如一道炙热的狂风。
它吹起腥臭的尿液,泼了克里夫参谋一脸。
士兵们从狂热的喜悦中醒觉,再也不敢说话了。
克里夫浑身打了个哆嗦,脸上还挂着黄澄澄的冰渣子,俊美的面容阴云密布。要保持优雅,从整洁的军服里掏出手帕,轻轻将下巴和衣袂的冰渣子擦去。
“你们为什么不笑了?”
泡芙大姑娘反应最快!
“哈哈哈哈哈哈!参谋刚才喝了自己的尿!——”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另一边泡芙家的四兄弟像是神智未开的孩子,跟着笑出低沉的喘息声。
克里夫几乎怒到发狂——
——他恨透了这些真实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的熊孩子巨人。
只有威廉,只有威廉还算成熟一些。
可是这个成熟可靠,从不偷吃人肉的工具人,此刻却对同胞痛下杀手。
他必须克制住这种怒火,必须想一个办法,让敌人也尝尝这种苦涩的滋味。绝不能迁怒于巨人混种战士们。
“战士们,你们是神话传说中的生物,都是盖亚妈妈的孩子,都是碳基生物,是土壤中出生的灵魂,我不过是尝了尝肮脏的土壤溶液,对吗?”
泡芙笑得整个身体都在抖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拄着兄弟的肩膀,指着克里夫,又指着天空。指向地板,最终指向克里夫的小雀雀。
克里夫掏出枪,对着天空倾泻怒火。
“他妈的别笑了!他妈的!给我把大浴池的排污管拆开!把兵工厂的水泵送过来!这里有四个风眼儿!我要让这些臭老鼠!也尝尝肮脏的土壤是什么味儿!”
兵员们得令,立刻去部署管线。
巨人宝宝们听见这顶天的大乐子,也不再笑话参谋喝尿的事情,都是瞪大了眼睛,将纪念碑地台下的风道挖出更大的窟窿来。
与此同时——
——敌人的话语已经通过铜管铁壁传到了灵龛所在的甬道尽头。
众人脸色铁青,要是大浴场的粪水涌进这条狭窄的通道,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地面,在一个七十度斜角的矮坡低洼地,与外边占据出口高地的天国阶梯兵员作战,是无解的死路。
尹布大哥冲回甬道里大声呼喊着。
“不!不不不!你要干什么?!克里夫!克里夫参谋长!你是个光明磊落的战士对吗?!我父辈的灵龛在这里!”
“啊哈!加把劲兄弟们!”克里夫大声欢呼:“听见你无力且无能的哀嚎时,我脑子里又蹦出来好多个鬼主意,谢谢你!尹布拉希莫维奇!我要在大便里加两桶汽油,点起烈焰,一块送下去,沼气爆炸会让你和你的祖先重逢,免得你们死得不够均匀。”
夏夏老师捂着脸:“没准你不说这句话人家还不会这么做呢。”
没等VIP嘴巴狠厉几句,她的脸也在霎时变色。
因为屎尿已经灌下来了,随着水泵的轰鸣声。从坡道的尽头冲过来一股恶臭暖流。
“多说几句!多说几句吧!让我多听听你们的声音!”克里夫句身驻留在风道旁,一手作招风附耳的架势,脸上的表情活灵活现,眯眯眼弯月嘴:“我马上就会接来第二条水管!要是四条管道都堵上啦!我就听不见啦!大声点儿!”
众人在粪水的逼迫下齐齐后退。
“克里夫!”
威廉大哥一马当先冲进了脏兮兮的泥潭里,他顾不上什么巨人血脉高贵种族,与克里夫说的一样,盖亚算他的祖母,他是巨人的孩子,不过是从冰冷的钢铁踏板,重新回到了大地里。
“克里夫!我杀了你的人,我一人的罪过,一人担当!你等着,我立刻就爬出来见你!到时候你要怎么处置往我都行,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你在和我谈条件吗?”克里夫冷笑着:“现在谁是顶级掠食者?你到底是有多么傲慢!才会趾高气昂的要求猎人对猎物手下留情!你真的伤透了我的心——到底是谁?把你搞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我最能干的大威廉到底怎么了?!”
克里夫动了真火,对管道喷吐唾沫,大声叫骂。
“狗杂种!有爹生没娘养的畜生东西!你知道你亲手杀死的兄弟们,他们多么信任你!多么崇拜你吗?!地狱都不会收留你!”
威廉低声说:“克里夫,你喜欢吃人,而我喜欢冻西瓜,我们永远都走不到一块去。”
克里夫大惊失色,心几乎碎成了一万片:“难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相遇相伴的好几个月!你都是骗我的?”
威廉:“对不起...我只想搭你的顺风车。我不是[肉食主义者],我只是绕了一条远路,现在得走回正途,你的快乐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克里夫几乎发出癫狂的大笑,他拉住泡芙大姑娘的衣袖,指着管道,要笑出眼泪来。“我一点儿都不愿意把快乐建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是脸上的笑容不听话。”
泡芙只得跟着尴尬的笑几声。
粪水几乎将威廉的半个身体都打湿。
这位巨人依然竭尽全力,抓住廊道里的宣传标语大铁字牌,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灯架下边,要把声音传到克里夫耳中。
“克里夫!你不是想拿我做肥皂吗!”
威廉从MOLLE里掏出刀子,往小臂割开一道见骨的伤口。
血液的味道顺着管道往外冒——
——克里夫立刻要兵员们停手。
“停停停!停!停停停!”
血液中的鲜美脂肪与蛋白,还有鲜活的氧气与铁元素的锈味。
这一切都让克里夫心动,这是极为珍贵的元质,绝不可白白浪费。若是能将威廉吞下,或许这位参谋能再次为薪王添火。
此时此刻,在场的五十多个士兵与巨人们齐齐喉头鼓动,就粪水的臭味也敌不过他们的食欲。
在灵龛前,斯拉夫汉子们叠成一座高塔,将先祖的灵龛高高举起,不敢让英灵的魂魄受到秽物的亵渎。
在墙壁上,三三老师已经化作狼人形态,踩在肮脏的土壤里,提起杰森和戴蒙德,要两个机灵鬼接着打洞,肩上还扛着VIP偶像。
只有阿星往威廉的方向一脚深一脚的狂奔。
威廉眉头紧皱:“闻不到吗?要是闻到了!你肯定知道我有多好吃!对不对!难道你故乡的民风习俗是用大便来腌肉的?!克里夫!做一笔血肉交易吧!”
“闻不到!根本就闻不到!请你多来一些!”克里夫咬牙切齿,用眼神逼开周遭兴奋的兵员与巨人:“要再虚弱一点!再多流一点血,要用瓶子装好,用十七厘米的高脚杯递到我嘴边才行!”
威廉看见阿星来了,却莫名慌张。
阿星就像是一颗炸药,谁都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情——
——正因为如此,威廉才慌。
“流星...别过来!如果我一个人能换来...”
“雪明大哥与我说过!——”步流星从携行包裹里掏出野狼ACE,瞪大双眼,怒火几乎要迸出喉咙:“——不要与敌人作人肉交易!你什么都换不到!要用火对付火!燧石受到的敲打越厉害,发出的光就越灿烂!”
“可是...”威廉犹豫的片刻,刀子却没有停下,要克里夫嗅见更多的血腥味,也照着敌人的吩咐,用干净的棉衣将血液都吸走,生怕留下半点臭味。
步流星举起枪,对威廉怒吼。
“你不是一个人,你就是我啊!在粪坑里苦苦求饶的我!无力还手的我!要卑躬屈膝把身上的血肉献出去的!是我啊!——”
威廉看见流星往枪膛里塞燃烧弹时,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句下身体,将伙伴紧紧抱在怀里,似乎不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他是火人的孩子——只靠这副肉躯就够了。
火焰永远都向上燃烧,就像热气流永远向上翻腾一样。
它不会甘心身处下风,它从不会委曲求全,深埋在地下。
哪怕是最古老的火山,只要还活着,就有喷发的一天。
两颗滚烫的熔流在风道中爆炸——
——它顺着风管,点燃沼气。
它像是一头巨兽,在宣示领土主权。
它带着惊天的咆孝冲出扭曲变形的道口,来自地狱的红皮小鬼还在附耳聆听凝神呼吸,想从焦臭的毛发中寻到令人心旷神怡的血肉香甜。
它在轰隆作响的水泵管道中蠕行,崩开钢铁环扣的卡扣,怒火炸碎钢管,将水泵的轮轴轰上天。
火焰像是一条光芒之剑,在“肮脏的泥土”中诞生,点炸了大浴场——
——半个浴场的天顶都变成了碎片,爆炸产生的激波将看守浴场管道的六个士兵炸成了六百六十六块士兵。
它来得太快太突然,声与光的冲击太强烈,以至于克里夫的耳膜震碎了,失聪了,都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依然僵立着,用力呼吸着。
威廉在烈焰的炙烤下巍然不动,只想把流星紧紧抱住,抱在冰冷的身躯中,用宽广的背嵴去迎接这短暂而致命的火焰熔流。
三三零一吓得整头狼都进化了,尖锐的趾爪扣住戴蒙德钻出来的坑口,尾巴在鲜艳的火舌灼蚀下开始燃烧。
冲击波泼去滩头,冰人只是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又停驻不动。
泥滩掀起一阵阵浪头,敲打在五感更加敏锐的笑面人小腿皮肤上。
它咧开嘴,胸口剧烈的起伏。
——在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