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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羽外化仙     盛世殊宠txt下载     盛世殊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两难(第二更)

    周夑叮嘱道:“让宫里的人多关照母妃一些,不要让父皇真的动怒伤了母妃。”

    “是。”

    霍宏图又说:“俞嬷嬷死了,皇上赐了一百丈,活活打死的,罪名不明。”

    这个时候被赐死,只有一个原因,跟沐容有关系!

    周夑想到自己被俞嬷嬷蛊惑,以为沐英是泰王之子,还听俞嬷嬷说了很多皇上抢妻、派人杀沐英等事,难道都是沐容授意的?

    原来自己也中了他们的计,对父皇心生不满,埋下了父子之间的隐患。

    周夑揉了揉眉心,问道:“可知道父皇打算怎么安置沐英吗?”

    霍宏图摇头说:“并没有消息,只让沐英暂住宫中,未说明是以什么身份留住宫中。”

    周夑斟酌了一会儿,说:“我明天下午回京,晚上帮我递牌子,我晚上要进宫见父皇。”

    霍宏图紧张道:“殿下打算做什么?”

    周夑不耐烦道:“我未婚妻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我难道连面都不露,这还正常吗?”

    霍宏图警醒过来,自己小心过甚了,有些事就算做戏也得做足全套。

    沐英一个人呆坐在淑妃的怡景殿中,看着周围华丽的装饰。

    这是他这辈子住过最富丽堂皇的屋子了。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他曾经十分期待跟父母相认的那一天,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母亲骂了他,不肯见他,父亲只关心遗诏在哪里,根本不在乎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问问他,沐容对他做了些什么?

    沐容教了他二十年如何去恨自己的亲身父亲,试图让自己变成弑杀生父的逆子和谋反作乱的叛贼。

    他就算亲手杀了沐容,又有什么错?

    她却怪自己恩将仇报,什么是恩?什么是仇?

    如果是说沐容收留自己、让自己活下来的恩情,他宁愿自己出生时就死掉!

    他这样的一生,有什么值得感恩?

    沐英低笑起来,桀桀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有些阴森可怕。

    蓦地,他吟出一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只有苏妹妹真心对我好,所以,你们为什么要让她嫁给别人?”

    得知沐苏和周夑订婚的消息,是在从荆州回京城的路上。

    之前他还兴高采烈的以为,自己回京做了泰王世子之后,就可以跟周夑一样,名正言顺的喜欢沐苏,他也有光鲜亮丽的身份去跟周夑一较高下。

    可是,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他?

    他绝对不会让沐苏嫁给周夑!

    他彻夜思索,他还没有能力去打倒周夑,所以只能伤害沐苏。

    如果她成了罪臣之女,那么她就失去做王妃的资格了吧?

    那就让欺骗自己、陷害自己、失信于自己的沐容,来帮自己达成这一目的吧!

    忽的,沐英又很担忧,苏妹妹会不会跟母亲一样,变得讨厌自己?

    不要紧……

    哪怕讨厌自己,如果只有自己能够救她,她就只能依靠自己……

    沐苏躺在温泉里,忽然猛吸一口气惊醒过来。

    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在温泉池中睡着了。

    她按着自己猛跳的心脏,好久才平静下来。

    她竟然梦见沐英了。

    沐英穿着在家常穿的白色棉袍,离自己越走越远,她大声喊他,等他转过身来,他已经变成了戴着银色面具的“风羲太子”。

    沐苏觉得头很晕,可能泡久了有些缺氧,她穿上睡袍从池中起身,脑海中却一直回想着沐英在梦中吟诵的那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回到居住的地方,母亲已吹了灯,躺在床上。

    她知道母亲肯定没有睡着,便陪着兰氏趟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兰氏转过身,抓住沐苏的一只手,母女两人面对面的躺着。

    “苏儿,你怪你爹吗?怪他不顾家人的安危,做谋逆之事……”

    沐苏沉静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兰氏流下眼泪,道:“好孩子,别怪你父亲,你父亲这些年心里也有苦……”

    兰氏对沐苏说,郑姨娘当年的确跟淑妃同时怀了身孕,并先后生下孩子。

    郑姨娘也生了一个儿子,皇上担心沐家调换孩子,并为了保护淑妃和沐英的身份,所以派人赐死郑姨娘,孩子也被抱走了。

    “郑姨娘虽然因为龟息功逃过一死,可那个孩子终究是没了。那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他心中怎么能不恨?这些年来,他养着仇人的儿子,替仇人效忠,心中多少委屈都说不出来!好孩子,你父亲如今难逃一死,我只求你不要怨恨你父亲,就原谅他吧……”

    沐苏被兰氏哭得心软,她不知道因为皇上和沐英,沐家之前已遭受了这么多苦难!

    有的人能在苦难中艰难向前,但有的人,却被苦难牵扯了心绪,始终留在当时,走不出来。

    沐苏抱着母亲缓缓点头,杀子之仇,自当不共戴天!

    兰氏哭泣着跟沐苏说:“苏儿,不要怪为娘狠心,我看你跟燮王的婚事,就作罢吧……”

    “什么?”沐苏没想到兰氏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兰氏道:“咱们家跟皇上的恩怨,已经算不清了,就算燮王没错,你父亲有错,你也不能嫁给仇人之子啊!何况咱们家如今落到这个田地,又何苦拖累燮王?与其等到被退婚的那天,不如咱们自己离开。”

    沐苏听着兰氏的话语,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因为兰氏说的都有道理。

    她和周夑之间竟然已经隔着这么多东西了,所以前世关于沐英的事,周夑才一个字也没有透露给她吗?

    见沐苏哭了,兰氏道:“孩子,不要怕,跟娘回幽州去,那里是娘的老家,在那里就算是皇上也找不到我们,我们母女两人依然可以好好过日子。”

    沐苏痛苦道:“娘,不要逼我……让我想想……”

    这一夜,沐苏彻夜难眠。

    想到皇上和沐家之间的仇恨和恩怨,想到周夑、沐英和她三人之间的间隙,她无措了……

    皇上和沐英是她的仇人,也是她未来的婆家“公公”和“大伯”,她该怎么去面对?

    是复仇还是和解?

    复仇会让周夑两难,和解会让她背叛自己。

    这人生走到这一步,好像怎样都不对……

第一百四十章 对峙(4千字)

    二月中旬,春已报晓,树枝上的绿芽俏生生的悬在空中,充满生机。

    树枝下,沐苏却忧心忡忡的叮嘱着周夑:“此次回京,危险重重,若皇上问起我的事,你不必偏袒我,洁身自保为要!你千万不能出事!”

    周夑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京城的事,我心中有数,父皇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我,就算怀疑我私藏了你,我也有计策应对。”

    沐苏点点头,目送着周夑上马,依依不舍的在后挥手,看着他一点点远去。

    送走周夑,沐苏回到院中时,张满已经连夜带着陈康等平安号的核心人员赶了过来。

    陈康关切的问道:“小姐和夫人没事吧?”

    沐苏道:“多亏了燮王殿下,我和母亲暂时没事。如今沐家逢此大劫,有些话,我必须跟大家交代清楚。此次我祖父和父亲的谋逆之罪已是铁板钉钉的事,请陈大哥跟伙计们说清楚,若有人害怕受牵连,可以离开。我因现在能力有限,只能给离开的伙计两个月的工钱做补贴,希望大家不要嫌少,是我的一点心意。若愿意留下跟我同甘共苦,等我渡过此难,必不会忘记各位的大恩大德!”

    陈康急切道:“小姐,现在正是你艰辛的时刻,我陈康是绝对不会走的,小姐救了我儿,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张满也说:“小姐,地字堂的兄弟以前活得都没有一个人样,不是乞讨为生被人看不起,就是身有残疾受人欺辱,但小姐不嫌弃我们,还教我们谋生的本领。自从到了平安号,我张满才觉得自己是个人。别的我不敢说,但地字堂的兄弟绝对会一直跟着小姐的!”

    另有以前跟陈康一起做镖师的人说:“我们跟陈大哥也是过命的交情,既然早前决定要跟着小姐做一番事出来,这点阵仗还吓不到我们!”

    沐苏动容的看着大家,对大家叩拜道:“沐苏谢各位哥哥大义!”

    陈康扶她起来,道:“小姐不用担心咱们自己人,只想着如何应对眼下情景就好,有什么要我们去做的,尽管吩咐!”

    沐苏收起情绪,说:“现在有两件要紧事,一是请张满兄弟安排人去沐家找一份先皇诏书,那个东西原本应该在沐英手上,但他肯定不会带进宫里去,你重点去地窖找一找,若实在找不到,还得派兄弟去岳麓书院一趟,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带进京城!”

    张满点头应下,保证一定找到东西。

    “另一件事,”沐苏对陈康说:“我需要查出,是谁在暗地里帮沐英。若没有人帮他,他没办法联系到皇上。这个事,恐怕需要你跟王澍大哥商量,从宫中查起。”

    这个事有些难度,陈康依然点头应下,说会跟王澍想到对策。

    余下,沐苏又跟陈康交代了一些如何将平安号跟沐家撇开关系,并维持运作的方法。

    眼下平安号毕竟是个小店,还没有引起皇上注意,所以此事都不太难。

    另外,她把风薇、碧簪两个丫鬟交给陈康带去平安号照顾风铃。

    安排完京城的事,沐苏又跟陈康商量,安排了一位走镖的师傅,打算护送母亲回幽州。

    她估计兰氏不会愿意一个人回去,一是沐钊还不知是生是死,兰氏心里总是放不下,二来若是知道沐苏不跟她走,她肯定也不愿意。

    所以沐苏自作主张,决定给兰氏下药迷晕,直接让镖师和丫鬟送她回去。

    她喊来风秀叮嘱道:“母亲在路上若是醒了,你一定要劝住母亲,告诉她等京城事情办妥当了,我会去幽州找她。若她一意孤行要回来,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我,要她一定放心,燮王会保护我的。”

    风秀哭道:“小姐,你真的不走吗?”

    沐苏点头,说:“就算走,也得把账都算清楚来再走。我这辈子,再不会吃那么大的亏了!”

    风秀只好听沐苏的,跟镖师配合,当天晚上,就护送着兰氏离开了温泉别院。

    当温泉别院只剩下沐苏一人,她换上江湖劲装,随身带着轻霜剑,骑上马,也消失在了荒野之中……

    周夑赶回京城,下午处理了一些棘手的事后,准备深夜进宫求见皇上。

    皇上得知他回京,问泰来总管:“就他一个人?”

    泰来总管应道:“是,没有见到沐小姐。”

    皇上思虑了一下,还是点头,召他觐见。

    周夑见到皇上,立即跪倒在地,道:“父皇!儿臣听说父皇突然降罪沐家,不仅抓了几位沐大人,还抄没家产。儿臣不懂,沐家究竟犯了什么大罪?”

    皇上审视道:“皇儿不知?”

    周夑斟酌了一下,皇上只知道他与沐英有联系,其他事情,理应不清楚。

    他点头道:“儿臣不知。父皇要降罪于沐家,一定有父皇的道理,儿臣本不该多嘴,可是儿臣毕竟与沐家有婚约,所以儿臣不可能坐视不理,还请父皇明示,以解儿臣之惑。”

    皇上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沐家那位小姐,可是你藏起来了?”

    周夑看着皇上,思索了一下,竟然答道:“是,儿臣今日本是带她出城去玩,却突然听说沐家出了事,苏儿吓坏了。她是儿臣的未婚妻,儿臣在弄清楚原委之前,自然要保护她,请父皇谅解!”

    皇上反倒错愕了,周夑竟然有胆量承认?这倒是他没料到的。

    皇上道:“把那个孩子交出来,她手上可能有重要罪证,她祖父和父亲可是犯了谋逆大罪!”

    周夑装作非常吃惊的样子,道:“谋逆?怎么可能?沐家凭什么谋逆?他们怎么有这样的胆子?”

    皇上道:“夑儿,朕知道你和你母妃一直跟沐英有联系,你想必也知道沐英的身份。”

    周夑道:“是,是俞嬷嬷告诉儿臣,说我还有一位亲哥哥被沐家人收养。”

    皇上道:“沐家正是利用沐英的身份,逼着他站出来反朕,竟然想让我们父子相残!”

    周夑疑惑道:“这……这怎么可能,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要造反,要么手上有兵,要么在朝中有权,显然沐家和沐英现在表面上什么都不具备,就说他们谋逆,的确看起来不可信,周夑这样的反应表现的很正常。

    皇上解释道:“他们今日自然没有能力真的造反,但的确已筹谋多年。幸而沐英明晓事理,没有受沐容蛊惑。不然再过个几年,说不定就真的起事了!”

    周夑惊讶道:“真有此事?如此说来,多亏英兄长助父皇查明此事,才免去了大周的一场浩劫。若此事当真,沐家自然罪无可赦!不过……儿臣求父皇法外开恩,绕沐苏一命,儿臣可用性命担保,她绝对没有参与谋逆之事!父皇就看在曾赐婚我们两人的份上,饶了她吧!”

    皇上却冷冷笑道:“儿啊,看来你被那女子蛊惑得不轻,竟然敢用性命替她担保。可是据英儿所说,沐家谋反的重要罪证,必然就在她手中,所以,你还不快把她交出来?”

    周夑震惊了。

    他前面之所以敢说沐苏在他手中,一是因为沐苏昨天是被他的人接走,这个事瞒不住,还不如主动认了。二是因为他打赌沐英应该会跟他一样,想办法保护沐苏。

    所以他今晚进宫的目的,主要是想给沐苏求个特赦的恩典。

    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沐英竟然指责沐苏手上有谋逆的罪证!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指控沐苏也参与了谋逆,沐苏也有重罪!

    他疯了吗?

    难道周夑之前感觉沐英也喜欢沐苏的事,是错觉吗?

    就算不喜欢,他怎么能冷血无情到这种地步,沐苏可没有半点对不起他!

    “父皇!”周夑叩首道:“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沐苏绝不可能参与谋逆,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语气已变得严厉,道:“她到底参没参与,传来审讯便知,你难道要违抗皇命,跟逆党同流合污吗?”

    周夑跪在大殿中央,不肯说出沐苏的行踪。

    皇上动怒道:“好,你这个逆子,朕已给了你机会,若你执意如此,别怪朕不留情面!来人!”

    泰来总管躬身进来。

    皇上道:“传令下去,彻查燮王府和各别院,搜拿乱党沐苏!”

    泰来总管讶异道:“皇上……皇上三思!”

    圣旨一旦传下,周夑就有了污点,若他日成为储君,必然被人诟病。

    皇上怒道:“朕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他已迫不及待的要找回先皇遗诏,什么也顾不得了!

    泰来总管颤巍巍的下去传旨。

    皇上拂袖道:“逆子,还不退下!”

    周夑握紧双拳,起身离去。

    他走出乾清宫,并未直接出宫,而是直奔怡景殿,找到了正在廊下漫步的沐英。

    周夑不由分说,上前揍了沐英一拳,将他按倒在地上,低吼问道:“为什么要陷害苏儿!”

    沐英被一拳揍得眼花,看清楚是周夑后,也不挣扎,躺在地上苦笑道:“你就是这样对兄长的。”

    周夑提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得坐起,逼问道:“你明明知道沐家谋逆跟苏儿半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对父皇说她手上有谋逆罪证!”

    沐英擦了擦嘴角的血丝,道:“你着急了?害怕保护不了她了?”

    周夑的确急了,他非常清楚父皇要找的证据就是先皇遗诏,沐苏要是跟这玩意儿沾上关系,这辈子就完了!

    “别跟我废话,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沐苏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沐英眼神看着夜空,变得温柔,道:“她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当然不会害她,我这是在救她……”

    他疯了?这怎么会是救沐苏?

    沐英嘲讽笑道:“咱们这位好父皇,君子一诺,一文不值!”

    皇上曾答应沐英,不会对沐家株连九族,也会放过沐苏。但当皇上发觉搜了整个沐家都找不到遗诏之后,他就食言了,他下令捉捕兰氏和沐苏,打算用妻女的性命,来威胁沐钊说出遗诏在哪。

    “沐钊根本没见过遗诏,如果苏妹妹被捉住,沐钊说不出遗诏下落,苏妹妹就死定了!但若皇上以为遗诏在苏妹妹手上,只要一日不找到遗诏,苏妹妹就能多活一日。到时候,我自然会想办法救她!”

    周夑听了气得要死,将他摔在地上,道:“你这个疯子,怎么能这样冒险!”

    沐英嘲讽道:“那你有更好的法子?”

    周夑争辩道:“就算沐家要谋逆,你也多为苏儿考虑一二,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将事情禀报父皇?但凡与我商量一二,或是等我跟苏儿大婚之后再说,我也好保她周全!”

    沐英心中冷笑,等他跟苏妹妹大婚之后再说?

    那他才是疯了。

    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阻止两人成婚!

    沐英问道:“苏妹妹现在安全吗?”

    提起这个,周夑更是火大。

    皇上下令搜查他的产业,很快就会搜到温泉别院。他现在无法出宫,唯一只能祈求二先生他们消息灵通一些,早点察觉此时,赶去别院将沐苏送走。

    他懒得回答沐英的问题,转身就前往慈心庵,也不知淑妃如今又是何光景……

    沐苏孤身一人,悄然回到京城,只见京城守卫森严,但并未有任何通缉犯人的告示。这说明沐家的案子还没有完全公布于众,皇上肯定担心遗诏被沐家的人公布出来,所以只是在暗中捉人。

    她避开热闹的街道,一路潜行,来到了皇宫北边的御景十三所。

    御景十三所名字叫得正常,却是个非常不正常的地方。它对外宣称是给宗室之人休养的别院,实际上是皇家幽禁宗室重犯的地方。

    明王之案因案情众多,一时半会儿还未结案,但他的人却已经被关进了御景十三所中的一处住所。

    时至深夜,明王还在院子里游荡。

    他发须凌乱,步态迟缓,时而嗤笑,时而自语,虽不至于疯癫,但精神十分恍惚。

    沐苏攀在墙头,找到明王之后,翻身跳进了院墙,在他面前打招呼道:“明王殿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人脉

    午夜中突然出现的人影将本就是惊弓之鸟的明王吓得一抖,迅速往屋檐下退去,扶着廊柱颤颤道:“谁?是谁在那?”

    沐苏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头发也是漆黑如墨,没有戴半点装饰,除却她那双星眸泛着点点亮光,几乎于夜色融为一体。

    她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月光下,看着明王说:“是我,殿下不认得我了吗?”

    明王弯着腰背,仔细看了看,待看清楚之后,更为受惊,惊呼道:“是你!是周夑派你来杀我的吗?”

    沐苏的轻霜剑在月光下,格外锃亮,这冷光刺激着明王的每一根神经。

    沐苏轻笑一下,将剑收入鞘中。

    她未曾料到,这才十来天,明王竟然已经变成这幅模样。

    “明王殿下,我不杀你。”

    他现在已经不值得她和周夑下手。

    明王微微颤抖着,躲在廊柱后面观察着沐苏,恨恨道:“那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我落到如此境地,周夑只怕笑得睡都睡不着了!”

    沐苏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说:“我今天来找你,与燮王没有半点关系,只是想跟明王殿下做个交易。咱们时间都不多了,我就长话短说。我需要知道你在宫中的势力和眼线,你只要如实告诉我,我就给你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听到“东山再起”四个字,明王明显绷紧了身体。

    但他还是怀疑的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沐苏摊开双手,说:“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不是吗?”

    明王问道:“你凭什么让我东山再起?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沐苏说:“薛家上代家主薛宝成大师曾得先皇赐下一枚‘免罪金牌’,若你肯与我合作,我便助薛王妃一臂之力,将免罪金牌从薛家求过来。有了这枚金牌,别的不敢保证,至少你不用待在御景十三所,求个偏远藩王的名头,带着王妃远离京城,去过自己的小日子难道不好吗?”

    只要能离开圈禁之地,外面天高海阔,什么都还有可能!

    这对明王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薛家凭什么听你的将免罪金牌交出来?”明王已经开始思考,说话也多了些底气。

    沐苏笑道:“我这个怎么能告诉你?告诉你了,你岂不是要过河拆桥?你若不相信我也就罢了,权当我今晚没来过。”

    明王见她要走,急切喊道:“等等!”

    沐苏驻足回眸,淡淡的看着他。

    明王又问:“你要知道我宫中的眼线做什么?”

    沐苏道:“反正你现在也没用了,我以后做了王妃,这些对我却有大用,殿下这点怎么想不明白?”

    明王斟酌再三,现在后宫里的那些人脉,的确对他没用了,他可以把本来就准备弃用的那些棋子跟沐苏做交易,稳赚不赔!

    “好,那我就先告诉你一部分,若你替我求来免罪金牌,我便把所有的都告诉你。”

    沐苏见他上钩,尽量克制着情绪,道:“那殿下就请说吧。”

    明王在后宫有三方面的势力。

    一脉是跟他母亲林昭仪有关。林昭仪的父亲曾任刑部侍郎,在林昭仪初入宫时,曾利用职权跟后宫的总管、女官等做了些关系。

    另一脉是薛家的关系。薛家桃李满天下,与林昭仪和明王交好的几个后宫妃嫔,都因家人与薛家有同窗或师徒关系而亲近。

    还有一脉,明王说的很模糊,说是他自己在宫中积累的人脉。

    沐苏听完笑道:“殿下这是在糊弄我呢。”

    明王皱眉道:“我连名带姓,同你说的这样清楚,哪里糊弄你?莫不是你想出尔反尔吧?”

    沐苏摇摇手指,道:“我非常清楚殿下身边有几位能人,那个麦越昆,曾经是泰王的管家,而泰王的生母是文煦太后,你难道没有从麦越昆手上得到一点泰王留下的人脉?”

    明王震惊得不得了,沐苏竟然了解得这样清楚!

    他果然太小看这个女人了!

    他当初重用麦越昆,除了他提出盐铁改革案让明王一下子在朝政当中如日中天,再就是他在后宫的耳目非常灵通,替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明王一直到后来查出麦越昆曾是泰王府的管家,才想清楚麦越昆的宫中眼线从哪里来。但沐苏竟然都知道了。

    “你既然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沐苏道:“如今宫里谁还认文煦太后和泰王的名头,我哪里知道,这才是我今天想与殿下交易的事呀。”

    明王思索一下,再三问道:“你真的会帮我求免罪金牌?”

    沐苏卖关子道:“那就看殿下你的诚意了。”

    明王咬牙道:“好,我就告诉你。寒凝殿的吴才人,曾是文煦太后宫中的女官,与泰王关系颇为亲密,一直都跟麦越昆有着联系。”

    吴才人!

    沐苏一下子醒悟过来。

    如果吴才人曾与泰王关系要好,必然早年就跟淑妃认识,难怪她们在宫中这么多年,关系一直很密切。

    沐苏今日之所以来问明王这个事,是因为在沐家出事之后,麦越昆的举动非常异常。他连续大醉了两日,陈康让他收拾包袱自行逃命去,他都不在乎。

    沐苏怀疑麦越昆早已跟沐英有了联系,他肯定以为自己找到了泰王的遗嗣,谁知道反倒被沐英利用了。

    在沐英进宫检举遗诏之事后,麦越昆自然是颇受打击。

    不过这倒提醒了沐苏,让沐苏想到,沐英之所以能联系到皇上,也许也是利用了麦越昆的眼线。毕竟之前麦越昆非常轻松的就能够让林昭仪身边的宫女叛变到璐修仪身边,可见他在后宫之中的实力,不容小觑。

    得知有可能是吴才人在帮沐英这件事后,沐苏心里很快就有了下一步的打算。

    她不再御景十三所多逗留,很快就离去。

    她这一走,却让明王陷入了焦虑之中,整天陷入悲喜不定的情绪之中。

    一时盼着薛王妃带着免罪金牌来救她,一时又觉得沐苏在骗他。

    不过沐苏倒真的没有骗他。

    沐苏之所以会跟明王说免罪金牌的事,是因为前世明王倒台时,薛王妃的确求来了免罪金牌,保了明王一命。

    所以沐苏不过是提前把这个事告诉给他,并提醒一下薛王妃还有这个法子可想,不会影响大局。

    前一世,明王在得了免罪金牌之后,被发配至黔洲做藩王,但去了没两年就被虫咬了,染疾死了。

    这都是后话。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难休(第二更)

    从御景十三所出来之后,沐苏无处可去,只得找了一家偏僻的客栈暂歇。

    因时间太晚,客栈只有一间下房。

    沐苏眼下讲究不了那么多,便住了进去。

    看着屋内简陋陈旧的器具,沐苏苦笑,自己已经二十多年未住过这么简陋的地方了,像又回到了当初被抄家后流落在外的苦日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沐苏自己笑了。

    什么叫“像”?她分明就是被抄家,一个人流落在外。

    这命运,不管发生怎样的变化,好像依然在坚定的循环着。

    还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沐苏此时与前世不同,没有迷茫,没有害怕。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谁是亲人,谁是敌人,她再不会弄错了。

    躺在床上和衣而眠,沐苏累了一天,反而睡不着。

    她这几天总是忍不住的在想沐英的事。

    前世的沐英,明知被沐家利用,却无力反抗,深深的陷入对生父和养父的怨恨之中。

    后来沐家事发被抄家,不管沐英是被沐家所杀,还是被皇上所杀,他“自焚”的都太过惨烈。

    那时的他,肯定是如同地狱恶鬼,想要把这些披着亲人羊皮的狼,一个个都杀光!

    按照这一世的情景推断,那时他应该也是被麦越昆所救,死里逃生的他,从此走上了复仇的道路。

    哪怕后来沐容病死、皇上驾崩,都无法清洗沐英心中的恨,所以父债子偿,这份仇恨,他只能报复在沐苏和周夑的身上!

    如今呢?

    对于沐英来说,到底产生了哪些变化?

    值得沐苏庆幸的是,沐英还未经历被亲人“逼死”的巨大刺激,他此时背叛了沐家,比起前世的无路可走,反倒生出了变数。

    只是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有了勇气来做出反抗?

    忧思之中,沐苏渐渐睡去。

    睡梦之中,她看到了儿时的自己。

    小小的沐苏抱着自己的梳妆盒,偷跑到沐英房中,非要给沐英扎小辫,将姹紫嫣红的头饰戴到沐英头上后,高兴的拍手欢呼,说:“哥哥是天下第一美人,比娘还好看!”

    一会儿又梦到自己如坏小子一般跟堂兄弟们在地上滚做一团,拼命的拽着手里的弹弓不肯松手,咬牙说:“这是我给哥哥的,就不给你们!”

    梦里的故事亦真亦幻,沐苏分不清这些事只是梦,还是真的是属于穿越前的沐苏的记忆……

    清晨,晨曦洒金屋内,她缓缓坐起,擦着自己脸上的泪珠,迎着朝阳看去,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年。

    周夑这两日的脾气非常狂躁,宫中的宫人见了他都躲,连给他端茶送水都不敢。

    皇上虽未名言要禁他的足,但他去哪儿都有人跟着。

    他不想回王府,怕沐苏来找他被人发现,索性跟淑妃一起住在了慈心庵,每日只在慈心庵和枢密院来回。

    霍宏图曾悄悄去枢密院跟周夑传过消息,告诉他沐苏早就离开了温泉别院。

    他一方面放心下来,一方面又担心不知沐苏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对自己无力改变她的处境一事,极为懊恼。

    淑妃这两日念了几天佛经之后,心里渐渐缓过气,找沐英谈了好几次。

    言下之意是,沐家误导、怂恿他谋逆,的确有错,但这都是因为皇上当年有错在先,种下了恶果。沐家毕竟对沐英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希望他能够放下仇恨,不要让祸事继续蔓延。

    “当年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难说难休!不管这笔账要怎样清算,都是皇上、泰王、沐容和我之间的事。往事休矣,为什么还要牵扯到你们?你和夑儿、苏儿一样,都是好孩子,母妃实在不愿看到你们三人生出仇隙。此事因你而起,皇上面前,只有你能说得上话,你快去同皇上说清楚,不要再紧逼着苏儿,您难道真忍心看到她被逼得走投无路?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两兄弟这一世,又要怎样相见?”

    沐英情绪有些失落,低着头问道:“母亲也觉得我要害苏妹妹吗?”

    淑妃叹了一口气,她是过来人,对情事看得恨透。

    以往沐英在给她写信时,必要提“苏妹妹”,淑妃当然能猜到沐英的心思。

    “好孩子,你虽然不在娘身边长大,但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你的心思,娘怎么会不明白?可先不说苏儿已跟你弟弟有婚约,就算他们解除了婚约,你跟苏儿也不可能了!你……是她的杀父仇人啊!”

    最后一句话刺激了沐英的神经,他一下子站起来说:“苏妹妹很懂事,她肯定知道我做的是对的,祖父和父亲是谋逆大罪,若她知道了,也会跟我一样做,她绝对不会怪我!”

    淑妃拉着沐英的一只手,安抚道:“好好好,她不会怪你,但以后你成了皇子,跟夑儿一样,是不能娶罪臣之女的。是咱们家与她无缘,你何必执着……”

    沐英摇头道:“我不稀罕什么皇子还是世子,娘,弟弟从小什么都有,有爹、有娘,有荣华,有富贵,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苏妹妹陪着我,你为什么不能让他把苏妹妹让给我?我可以用我所有的一切,只为换一个她!”

    这一番话说得淑妃极为心痛,想到亏欠儿子这么多年,什么劝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唯有捂着胸口哭起来。

    周夑背手站在慈心庵窗外,听着屋内的一番对话,一时间,心事千重!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却见内监小路子在墙角晃悠。

    小路子见他出来,立即迎了上去,道:“殿下,奴才给殿下请安,方才在前面捡了一个荷包,想必是殿下的,请殿下收好。”

    说着,将荷包塞进了周夑手中。

    周夑原本有些疑惑,但看到荷包上绣了一行“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立即就明白是谁送来的荷包!

    那还是他第一次带沐苏去温泉别院玩时,他闲来无聊同沐苏说:“我喜欢你的名儿,苏儿、苏苏、小苏,怎么叫都顺口,你爹娘怎么这样会取名?”

    沐苏当时道:“这是我娘取的,她说这个苏字是指一种叫做扶苏的花,花形硕大嫣红,又可入药。我觉得我娘希望我做个好看又有用的人,你看我还对得起这个名字吧?”

    回想起当时佳人巧笑嫣兮的欢愉,周夑心中一阵痛,看着荷包便红了眼睛。

第一百四十三章 转机(4千字)

    周夑紧握着荷包,问小路子:“哪里捡的?”

    小路子目光躲闪,像是避讳着周围的什么人似的,道:“就在转角处。”

    周夑看了他一眼,小路子是他在宫中的心腹,此时并无旁人,他明知周夑在问谁给的荷包,他却不肯说,就说明周围有其他眼线。

    周夑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而后找了一处无人的树下将荷包拆开。

    荷包里装着沐苏从麦越昆那里得来的扶桑国信件。

    当时信件共装了四个锦囊,沐苏给了一个郑娉婷,用来放在林昭仪的宫中。

    另外三个,她一直都随身藏着,现在送进宫的信件,便是余下那些中的一封。

    看到扶桑国的信件,周夑想到了近期朝廷上发生的一件大事,他很快就明白沐苏的用意,立即将信件妥善放好。

    除去扶桑国的信件,还有一小撮萱草。

    《神农本草经》有云:“合欢蠲忿,萱草忘忧。”

    所以萱草又名忘忧草。

    沐苏是想告诉他,不要担心自己吗?

    周夑突然心痛到不能自已。

    在沐苏这么艰难的时刻,他不能陪着她,保护着她,她竟然还担心着自己,费尽心思给自己传来讯息,好让自己安心!

    他如何能真的安心?

    周夑将荷包收到怀里,转身见到沐英从慈心庵里走出来。

    兄弟二人见面,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

    没有了以往的亲密和随意,多了些防备和恨意。

    沐英难得主动上前,问道:“听说父亲一直没有找到苏妹妹,你还是早些把她交出来,免得她在外颠沛流离,无处可去。”

    周夑听了生气,道:“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叫我把她交出来,然后呢?送死吗?”

    沐英道:“她是我妹妹,我怎么会让她死?你只要把她交出来,我自然有法子让她替沐家戴罪立功,求得皇上宽恕。”

    周夑冷笑了一下,问道:“戴罪立功?难道是将你原本就应该交出来的遗诏,让小苏儿交出来?”

    沐英眼神一沉,问道:“你知道?”

    周夑怒道:“这算什么戴罪立功?若遗诏是从她手中交出来的,岂不是坐实了她参与谋逆的诬陷了?兄长在沐家多年,恐怕不太懂父皇的心思。但凡参与谋逆,就不存在什么戴罪立功,你若真是为了苏儿好,不如想一想,该怎么洗脱你嫁祸给她的冤屈!”

    说罢,周夑调头就走了。

    如今的沐英让他觉得陌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一想到他对沐苏存着别样的心思,他就压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他一路快步而行,来到了禁军的调度室。

    这几天因为周夑一直在宫中,云腾担心他有事,所以常常借着公务的名义,在禁军中逗留。

    周夑找到云腾后,低声道:“沐苏应该就在京城,现在她无家可归,也不敢来找我。你亲自去一趟平安号,如果能想办法联系上沐苏,就带她去找二先生,二先生会妥善安置她。如果找不到,你就派几个可信的人去刑部打点一下,她祖父和父亲被关押在那里,我总觉得她会冒险前去。”

    云腾将事情答应下来,但依然担忧,说道:“我知道你重情义,肯定不会就此不管沐小姐,但是现在明王倒台,正是你一鼓作气的时候,关键时刻,还是要忍一忍,待大局定下,以后什么事都可以补救。”

    意思是说,先别管沐苏,坐稳储君之位后,以后再补偿沐苏。

    周夑道:“这些我都明白,该做的事我不会耽搁,但她……我始终不放心。”

    “好吧,兄弟会帮你看着些的。最近皇上紧盯着你,你自己当心吧。”云腾说道。

    两人分开之后,周夑又派了自己儿时在宫中的贴身宫女良缘去联系小路子,让她查清楚小路子手上的荷包是从哪里来的。

    良缘晚上借着送夜宵的名义回禀周夑,悄声道:“小路子跟着内务府的公公出宫采买东西,在宫外客栈歇了一夜,早上醒来时,荷包就在他床头,当时还留了一张条子,是沐小姐写下的,让小路子把荷包交给殿下,并千万小心吴才人和淑妃娘娘身边的曲姑姑。”

    周夑神情一振,一方面沐苏能够自由来去,说明她暂时安全,另一方面,沐苏竟然提醒他小心吴才人和曲姑姑,这是他没料到的。

    吴才人是进宫三十多年的老人,早在皇上只是皇子,还住在宫中时,她就进宫做了宫女。

    周夑曾偶尔听淑妃说过,她跟吴才人很早就认识,刚进宫时,吴才人对她照料有加,是她在宫里难得可以说知心话的人。

    这样的人,也有问题吗?

    还有曲姑姑,这个人是在俞嬷嬷出事之后,新调到淑妃身边服侍的,她又是谁的人?

    周夑对良缘吩咐道:“让夕元姑姑查一下曲姑姑的来路,母妃身边,你也要多注意一些,若吴才人或是曲姑姑跟她说了什么特别的话,你也要及时告诉我。”

    “是,殿下。”

    良缘退下之后,周夑秉烛一整夜都未休息。他拿出沐苏送进宫来的扶桑信件仔细研读,赶在第二日早朝前,带着一本奏折,来到乾清宫前,求见皇上。

    皇上还在生他的气,对泰来总管道:“让这个逆子退下,他一日不把沐家的逆女交出来,朕一日都不想见他。”

    泰来总管舔着脸柔声劝道:“陛下息怒。燮王这几日想必是反省了,听说他今日求见,是为了扶桑国的事,陛下这几日不是正在发愁,无人可分忧解难吗?若燮王殿下真有妙计,陛下不妨听一听吧……”

    自明王与扶桑国勾结私铸兵器之事暴露后,大周就将扶桑特使赶出大周境内,并中断了与扶桑国的海上来往。

    五日前,扶桑国偷袭了东南海岸的一个镇子,不仅把明王之前偷藏在那边的八船兵器拖走,还将整个村的人都屠杀了。

    那八船兵器之中,据说有四门火炮,这是扶桑国至今都不能制造的利器,这个损失,对大周来说,非常重大!

    现在朝堂上为此事争辩不休,有人主战,请命立刻发兵扶桑。但也有人反战,说关键是将火炮找回来,若战事一起,经年不休,火炮之术必被扶桑人全学去了。

    皇上这些日子深觉得内忧外患一大堆,以往明王不管如何混蛋,好歹日常事务能够帮他分担十之八九。如今明王被囚,皇上事实亲力亲为,身体十分吃不消。

    现在听泰来总管一说,又想着眼下只有周夑这一个还算成器的儿子,便冷哼道:“叫他进来吧,朕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好主意来。”

    周夑进殿,将连夜写的奏折呈给皇上。

    皇上看完奏折之后,从奏折后面抬起眼,意味深长的看了周夑一眼,问道:“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周夑道:“明王府现在分崩离析,难免有些人会为了活命,另择良木。父皇又何必在意消息的来源?只要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儿臣今日便可出发。”

    皇上放下奏折,想了一下,道:“你可知其中危险?”

    周夑点头道:“要深入敌营,自然要有死的觉悟,儿臣既然决定披挂上阵,岂会不知?可是若儿臣不亲自出面,一定无法取得圣德太子的信任。”

    沐苏传给他的扶桑信件中,有一段内容是扶桑请求明王协助追杀逃窜到大周的扶桑圣德太子。

    扶桑国前任天皇三年前被刺杀,时仅十二岁的圣德太子也失踪,扶桑国朝野大乱,最终由陆军大臣物部川昭平定乱局。

    因圣德太子一直下落不明,所以皇室迟迟未选定新天皇人选,这几年来,一直由物部川昭任摄政大臣,管理国事。

    周夑在奏折中写到了物部川昭请明王协助追杀圣德太子的事,也写到了圣德太子的线索,所以周夑现在打算亲自去找到圣德太子,并护送他回扶桑登基。

    若此举能成,至少在圣德太子在位期间,扶桑国将一直对大周俯首称臣,更不用说归还四门火炮的事。

    明王当初也是看到了圣德太子的重要价值,所以对追杀之事非常敷衍,而只是关注着圣德太子的动静。

    皇上静坐了几息,对泰来总管吩咐道:“今日休朝,传内阁大臣和军机大臣来乾清宫议事。”

    周夑心中一松,如此,便是打算正式讨论他的建议了。

    等人的空档,皇上问周夑:“皇儿如果真能办好此事,可有想过要朕怎么嘉奖你?”

    如今明王一倒台,朝野之中都觉得周夑成为储君是顺理成章的事,若他办好了扶桑国的事,就更是实至名归。

    所以皇上看着周夑,静静的等着他提出他的要求。

    周夑的确有所求,他单膝跪地,道:“若儿臣顺利归来,求父皇赦免沐苏所有罪责!”

    皇上一时面色极为不好,训道:“你还在替逆贼求情?”

    周夑知道皇上在意的是先皇遗诏,便补充道:“儿臣并不是偏袒逆贼,而是因为沐苏真的没有参与谋逆,她只是被家人牵累,儿臣敢保证父皇所找的证据也不可能在她手上。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给沐苏一个机会!只要父皇赦免沐苏之罪,儿臣必将把沐家谋逆案查的水落石出,决不让父皇有后顾之忧!”

    皇上起身在龙椅前走了几步,看着周夑又爱又恨。

    爱的是看到周夑的奏折,感叹自己总算还有个有勇有谋的儿子,后继有望。恨的是此子心肠太软,有妇人之仁,恐怕难成大器!

    皇上突然驻足,问道:“你可知朕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周夑思忖了一下,为了不被牵扯出更多的人和事,他说:“我已从英兄长那里得知了。”

    皇上烦躁的说:“好,他想必什么都告诉你了。陈年往事,朕本想将它就此尘封,但总有人不肯罢休。时至今日,大周已是朕的天下,泰王早就死了,就算那个所谓的遗诏摆在天下人面前,也没有人敢认这个东西!朕为什么还要彻查此事?不都是为了你们?为了以后的百年基业?”

    周夑道:“儿臣明白父皇的用心,请父皇相信儿臣,儿臣定能替父皇将此事处理圆满,唯有一个请求,请父皇饶过沐苏!”

    皇上看着他低下的头,问道:“你可知朕当初为何将沐苏赐婚于你?”

    不等周夑回答,皇上自语道:“朕当时还不知道有第二份遗诏,只是得到消息,称沐家的老二,沐钟起了反心,一直怂恿沐英谋反。为了不让沐英受影响,朕决定惩治沐家。但当时朕还天真的以为沐容、沐钊两父子对朕一直是忠心的,所以才将沐苏赐婚于你,算是对沐家的一种补偿。朕为沐家考虑良多,到头来呢?他们一家人全都想反朕!朕当初就不该心软,早就该将沐家满门抄斩!沐容骗了朕多年,你对沐苏用情至深,你就不怕她也骗你?”

    周夑抬头,坚定的看着皇上,说:“沐苏跟他们不一样,我相信她。”

    而且周夑也有自信,他跟皇上不一样,只要他和沐苏都坚定的做着正确的事,就不会发生谁欺骗谁、谁背叛谁的事情!

    皇上无奈笑道:“罢了,谁叫你是朕的儿子,当初朕要娶你母妃时,也是如你这般倔模样。好,朕答应你,如果你摆平扶桑之事,再找回丢失的那份遗诏,朕就绕过沐苏这一次。”

    周夑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儿臣拜谢父皇!”

    皇上冷笑道:“你别高兴的太早,你应该清楚,就算沐苏无罪,她也不可能做你的王妃了。也许到那时你才会明白,生离比死别更难受,你会后悔的。”

    周夑捏紧了拳头,闭嘴不语。

    大周皇宫外,沐苏换上了寻常人家女子的布裙,头上扎着青色头巾,脸上擦了些锅底灰,一如穷苦人家的女儿,帮一位大娘推着空的潲水车,从刑部后门进入。

    守门官差看见她,拦下问推车的大娘:“这是你家丫头?”

    那位大娘讨好的笑着,说:“是呀,我昨夜睡觉摔下床,腰使不得劲,今天实在推不动车,便喊上这个丫头来搭把手。一会儿做饭,也不知道拿不拿得动锅铲,哎,怎么这么命苦哟!”

    官兵笑道:“生得女儿长这么俏,我看你是有后福的。”

    大娘笑着谢道:“谢官爷吉言,谢官爷吉言。”

    说着,推搡了沐苏一把,带着她进入了刑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探监(4千字)

    沐苏低着头,跟刑部的帮厨关大娘一起推车走到了刑部的后厨。

    关大娘左右观察,见四下无人,便悄声道:“小姐,牢房每天送两次饭,巳时吃早午饭,酉时送晚饭,戌时之前要把潲水车推走,所以你有两次机会去牢里找人,但千万小心,戌时之前一定要随老身离开。”

    沐苏点头道:“好的,我记下了,谢谢关大娘。”

    这位关大娘是张满介绍的。

    张满原先是逃难进京的灾民,因为丢了户籍和路引,到处找不到正经活做,流落街头时曾帮关大娘背过一段时间的潲水。

    关大娘家有四个女儿,丈夫早亡,家中因没有劳力,日子过得异常艰苦。

    后来经张满介绍,关大娘的大女儿和二女儿现在在平安号跟着卫氏做事,日子虽未完全好转,但温饱已没有问题。

    有了这层关系,关大娘自然愿意帮沐苏。

    沐苏混进刑部大牢,并不是想救父亲,而是觉得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见父亲最后一眼。

    她有些话也想问问他。

    上午沐苏一直埋头在后厨做事,送早午饭时,关大娘带着沐苏进了一次牢房。

    因之前来刑部大牢见过薛天雪,沐苏对这里的结构有个了解。

    牢房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普通牢房,后面是重犯铁牢。

    普通牢房只有牢房大门一重限制,但进入重犯铁牢之前,还要经过一间看守室,里面一般有两个守卫,内外多出两道铁门,看守十分森严。

    关大娘提着装粥的桶,沐苏跟在后面端着装有馒头和青菜的面盆。

    见到重犯室的官兵,关大娘笑着跟他们问好。

    官兵一直在看守室里,无聊得紧,难得看到沐苏这个生面孔,自然多问两句。

    关大娘解释一番,又送了一盘花生、一叠小菜给他们当零嘴。

    官兵们对小女孩儿也没什么警惕性,加之关大娘在这里做了很多年,十分熟悉,就让她们进去了。

    重犯室的犯人并不多,沐苏一间间的发着馒头,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的辨认着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犯人们。

    找了好几间,沐苏终于看到了沐钊。

    沐钊靠在角落的草堆中,双脚膝盖那里都是血,应该是被用了刑的。

    沐钊没有发现沐苏,沐苏什么也没说,放下馒头后,就安静的跟着关大娘离开了。

    弄清楚位置后,沐苏一直忍到了送晚饭的时候,便一个人带着饭菜来到重犯铁牢。

    到看守室的时候,一名官兵问沐苏:“怎么就你一个人?”

    沐苏答道:“前面的官爷突然要加菜,我娘在厨上忙着,便叫我来送饭。”

    另一名官兵油腔滑调打趣道:“如花似玉的姑娘,关大娘也舍得往牢里送,不怕你吓到啊?”

    沐苏应酬道:“又不是什么精贵人家的女儿,讨口饭吃,哪儿能怕这怕那。”

    先前的官兵打了个呵欠,对同伴说:“你这会儿精神了?先前不是直犯困?”

    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沐苏弓着腰将他们桌上的盘子收起,又给两位官兵添了两碗茶水,说:“官爷们辛苦了,喝口茶可以消消困。”

    一名官兵道:“你这小娘子可比你娘有眼力多了。”

    沐苏低头不语,端着晚饭的盆、提着桶去给犯人们发食物。

    她刚走进重犯牢房没多久,两名官差就困倒在了桌子上。

    沐苏从中午就在他们吃的花生和小菜里下了迷药,量很少,但积少成多,加上刚才她添在茶里的香剂,一口下去,必倒无疑!

    沐苏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沐钊的牢房门口,透过铁栏小声喊了一声:“爹。”

    沐钊一下子惊醒过来,用手拖着身体爬到了栏杆旁边,震惊的问道:“你来做什么?皇上到处在抓你,你快走!”

    沐苏扒着铁栅栏,看着沐钊满是血污的脸和皮肉翻开的双腿,原本波澜不惊的心,却被掀动了。

    不管他多么错、多么坏,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的感情,是割不断的联系。

    沐苏压抑着情感,尽量保持着冷静,说道:“女儿前来,是来给爹送别的。今日一别,恐怕没有再见之日。爹,原谅女儿不孝,女儿救不了你。”

    沐钊摇头道:“我现在是将死之人,你来送我一程,我已知足,只是见不到你娘了……”

    沐苏难以压抑心底的委屈,道:“爹,你好糊涂,怎么能做谋逆这种事?你难道就不管娘和我了吗?”

    沐钊羞愧道:“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儿!爹知道错了,在你和燮王订婚之后,我就想劝你祖父收手,可是什么都已经晚了……”

    说完,一阵剧烈咳嗽,竟然咳出一滩鲜血来!

    得知他心中有悔意,沐苏心软了不少,看着年仅四十的沐钊已被折磨的如濒死的老者,她的眼圈红了。

    “爹,你身体怎么了?”

    沐钊摇手道:“不用管我,你娘现在安全吗?你们要藏好,一定要尽快离开京城!皇上现在为了找遗诏,到处在搜捕你们,千万不能被捉到!”

    沐苏交代道:“娘现在很安全,我已经把她送回幽州了。娘说,她知道你是为了给我刚出世就枉死的哥哥报仇,她理解你,她不怪你。”

    沐钊悲戚的哭了出来,老泪纵横,他说:“你爹我是个没本事的人,即报不了仇,也给不了你们安稳的日子。你不要管我们了,快跟你娘回幽州去。前些年,我们在幽州偷偷置了些产业,也藏了些银子,应该够你们娘俩用。京城太危险,不要再回来了!”

    沐苏道:“我和娘会照顾好自己的,但是爹,女儿前来,有两件事必须问清楚,希望爹能如实告诉我。”

    沐钊看着沐苏,没有说话。

    沐苏问道:“先皇遗诏现在在谁手上?”

    沐钊叹气道:“苏儿,爹不知道遗诏在哪里,我从未见过那个东西。皇上用你和你娘的性命逼我交出遗诏,不是爹狠心,爹是真的不知道!”

    沐苏冷笑说道:“您知道吗?沐英说遗诏在我手上……”

    沐钊大惊失色,他在牢中,根本不知道这些消息。

    他骂道:“这个畜生,为什么要诬陷你?他如果恨沐家,尽管找我们报仇,为什么要欺负你!”

    说着,竟然气得有些喘不过气。

    沐苏安慰道:“爹,我会想办法洗脱自己的罪名,可是,你若还心疼女儿,你必须告诉女儿,沐家的同谋还有哪些人?”

    沐家想利用沐英谋反,但沐家无兵权,也无政权。他们筹谋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一点准备,必定是有同党的。

    而这些同党,就是前世导致大周动乱的那些人!

    沐钊有些犹豫。

    沐苏着急道:“您还在犹豫什么?你们现在虽被捉拿,但外界根本不知道你们因何罪被捉,更不知道是沐英出卖了你们。沐英现在身份未明,但皇子身份很有可能会被皇上承认。若等你和祖父归天,沐英大可以编造理由,继续利用你们给他铺好的路,您难道要继续任沐英这样胡作非为吗?您难道想看着他踩着你们的尸骨登基为皇吗?”

    沐钊愤然道:“此子城府极深,我跟你祖父都被他骗了!可是苏儿,不管他将来如何,我都不愿你再为了这个事深陷其中,你干脆什么都不要管,远离京城的这些是非吧!”

    沐苏摇头道:“不可能,我不可能就此放过沐英!”

    前世和今生的仇怨,已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了!

    沐钊叹气道:“你这孩子!罢了,有燮王在,你肯定不愿就此离开,但为父所知并非全部,只能将我知道的告诉你,希望能帮到你和燮王。”

    沐钊低声在沐苏耳边说了一串人名,沐苏的神情时而震惊,时而沉重,想必是联想起前世的事,重新认识了很多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

    沐钊催促道:“就是这些人了,但我们尚未实际行动,所以没什么证据可言,你以后小心防备着吧。”

    沐苏透过牢房的窗户,看了一眼升起的月亮,时间不早了,她得走了。

    沐苏后退一步,跪下给沐钊磕了个头:“爹,谢谢您养育之恩,您,一路走好!”

    说完,眼泪终究是流了下来!

    沐钊无声的哭着,挥手道:“走吧,快走吧,好好的活下去……”

    沐苏还想说什么,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走动声。

    沐苏立即擦干眼泪,站起身远离牢房。

    而沐钊弯下身子,抓起牢房里的木碗就砸向沐苏,口中还喊道:“把这些猪食拿走!我一个将死之人,连顿断头饭都没有吗?”

    沐苏立刻明白父亲的用意,低声呼叫着往后退。

    而这时,铁门一下子被推开,挤进来几个官吏模样的人,带着四个禁军侍卫冲了进来。

    之前在守卫室睡觉的两个官兵已被打醒,正跪在后面的地上颤颤发抖。

    其中一名官吏走到沐苏面前,一把提起她的衣领,强迫沐苏抬头看他。

    沐苏躲避求饶道:“官爷饶命,我只是送饭的,不要打我!”

    那名官吏对后面禁军侍卫吩咐道:“去检查有没有要犯走失!”

    说着,又回头看了沐苏一眼,终于松开手,将她推到门口,喝道:“做完了事就滚。”

    沐苏立即低着头离开了牢房,一路心脏狂跳。

    等她踉跄的赶回后厨时,关大娘已在潲水车旁急的跺脚。

    “小姐你可回来了,没事吧?”

    沐苏点头道:“没什么大事,我们走吧。”

    车轱辘“咕咕”转起来,在夜色中,沐苏悄然离开刑部。

    她回头看了一眼牢房的地方,关在那里的亲人,他们此生缘尽于此了。

    说不出心底是怎样的感受,沐苏心里堵得慌。

    她在小巷子里跟关大娘告别,回到客栈换下脏衣服,洗澡之后穿着干净的白色中衣,在窗前坐着发呆。

    祖父与皇上二十多年的恩恩怨怨,已是理不清的了。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这盘较量,皇上又赢了,赢在了沐英的背叛。

    而父亲跟着祖父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他害了自己,也害了沐英,更害了无辜的母亲,连累了她。

    不过好在父亲临死前告诉她,他早已有悔意,这多少给了沐苏一点安慰。

    而且他提早给兰氏准备了退路,也算尽力。

    她叹了口气,盘算着父亲最后告诉她的那一串人名和自己家之间的关系……

    正想的出神,房门传来两长两短的敲门声。

    这是她跟张满约好的暗号。

    她立即起身披了件外套前去开门,但怎么也没想到,站在门外的,是周夑!

    周夑穿着深色斗蓬,但沐苏还是一眼就能看出。

    不等沐苏反应,周夑已大手一推,强行走进房间,将沐苏抱在了怀里。

    周夑将沐苏的头扣在自己怀中,疼惜道:“我很担心你。”

    沐苏心中一暖,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安静说道:“我还好,别担心。”

    跟周夑一起来的,除了带路的张满,还有之前在牢房里捉住沐苏的那名官吏。

    他在一旁单膝跪地请罪道:“请沐小姐见谅,属下之前冒犯了。”

    沐苏从周夑怀里抬起头,认出来人,惊讶道:“是你!”

    她在铁牢里被捉住时,还以为自己要遇到大麻烦了,谁知道对方轻易的放过了自己,她还以为自己走运呢。

    原来是周夑的人。

    周夑严厉训斥道:“你怎么这么大胆子,敢去刑部牢房!我原本猜到你有可能去,但没想到你真的敢去,若不是今天皇上派人将你祖父提进宫中审问,使得牢房中的守卫松懈不少,你哪里能安然进出?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沐苏嘟着嘴小声道:“别生气了,眼下不是没事了嘛。”

    周夑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听到消息时很着急,一路赶来,确认沐苏没事,心里还是后怕。

    他让跟来的两人先退下,而后跟沐苏在床边坐下,说:“你送进宫的东西,我收到了。我明天一早就要离京去找圣德太子了。”

    沐苏问道:“已经有消息了吗?”

    周夑点头道:“大先生那边收服了几个明王府的人,得到了圣德太子的线索。父皇答应我,只要我把扶桑的事处理好,并且找回遗诏,他就会不再追究你的事。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沐苏点头道:“我等你的好消息,你小心一些。”

    具体该怎样帮助圣德太子,沐苏没有多说。

    因为这在前世,本就是周夑独立完成的事,她只是把事情发生的契机提前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安排

    周夑摸了摸沐苏的头。

    他喜欢这个动作,因为很顺手,而且有种满足感,好像手中的这个人,全部都是自己的一样。

    沐苏也很享受他摸自己的头,会有种被宠溺的满足感。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沐苏催促道:“你明早要出发,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快去忙吧。”

    周夑得知沐苏的行踪后,是匆匆赶来的,王府中的确有很多事等着他,他没办法不管。

    但仍然不忘叮嘱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大先生明天来接你,他会妥善安置你,安心等我回来,好不好?”

    沐苏现在不想跟周夑走的太近,现在她是皇上要抓的逃犯,沐英的命运完全改变,不确定的东西太多,她怕自己连累了周夑。

    还是等自己洗脱了罪名,再跟他一起为好。

    但沐苏没有直接回绝,她怕周夑不肯罢休,笑着点了头。

    周夑安心的笑了,跟她额头相抵,说:“按照计划,我此去最少需要一个多月时间,我会尽早回来的。”

    沐苏踮起脚尖,主动亲了他一下,说:“放心去,你此行会很顺利的。圣德太子年龄虽小,但也是个有胆魄的人,不然他不会逃到大周来避难,你跟他的合作会很顺利的。”

    周夑高兴道:“但愿如你所言。”

    沐苏帮他戴好斗蓬,将周夑送出了房间。

    周夑依依不舍的走了,沐苏在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头之后,也紧跟着就离开了客栈。

    她冒险留在京城,只是为了给父亲送行,其他事情,只要地字堂的人在京城,哪怕沐苏在很远的地方,也一样能完成。

    既然已与父亲道别,她就打算先离开京城,以防沐英又做出什么前世不存在的事来威胁到自己。

    离开京城前,沐苏趁着夜色来到了陈康的家中。

    自从沐家出事之后,平安号的铺面暂时歇业,陈康重新租了院落安置伙计们。

    天字堂的伙计依然在接云家成衣铺的生意,空闲时还尝试从百姓手中接个人的快镖业务,生意虽然不如以前稳定,但暂时能够维持运转。

    地字堂的伙计则忙碌着去调查沐苏安排的事情。

    因风铃受伤未愈,所以陈康将风铃母女三人安置在了自己家中,之前被沐苏提早送回京的风薇和碧簪也在,加上陈康的妻子樊氏和儿子陈安,陈康不算宽敞的家,现在显得非常拥挤。

    沐苏叫醒了陈康和樊氏,抱歉的说道:“这么晚来打扰你们。”

    陈康披着棉衣,将沐苏请进屋,樊氏赶紧将灯点起来,上了杯热茶。

    陈康道:“小姐深夜前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沐苏摇头道:“不是,我近期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等我找到落脚的地方,我会传信告诉你们。但是这一次,请陈大哥叮嘱地字堂的兄弟,再不可将我的行踪告诉给任何人,燮王也不行。”

    陈康有些自责,今天周夑的人找到他,说在刑部大牢见到了沐苏,要他们必须带周夑去见沐苏。他跟张满商量了一阵,觉得小姐跟燮王关系不一般,便同意了。

    如今看来,小姐是有些生气的。

    沐苏又对陈康说:“还有麦越昆,咱们虽然放了他自由,但你要继续注意他的行踪。他知道沐英是皇子的事实之后,心里肯定觉得被欺骗或背叛了,总觉得他不会如此罢休。”

    陈康道:“是,他现在整日在醉香楼醉生梦死,已经派伙计盯着了。”

    除了这些事,沐苏还有些牵挂风铃的病情。

    陈康带她道风铃的房间,隔着窗看了一眼。

    风铃睡着了,妹妹如玥在旁边陪着她一起睡着了。

    陈康小声说道:“她已经苏醒过来了,但是经常头晕呕吐,还下不得床。我没敢把沐家出事的情况告诉她,但她时常问起小姐,因为见不到你,已经有些起疑了。”

    沐苏道:“就说我因为赐婚的事,被淑妃娘娘接进宫去小住,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宫。风铃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就不要让她不得安生了。”

    陈康点头应下。

    沐苏不再逗留,只身一人带着轻霜剑,迅速的消失在了朝歌街头。

    樊氏和丈夫一起送走沐苏,担心的道:“小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剩她一个女孩子,你怎么放心她一个人走?应该劝她留在咱们这儿的,多少有个照应。”

    陈康道:“若需要人照顾,燮王不比咱们照顾的好?但是小姐不需要,小姐现在肯定有她要做的事。”

    樊氏叹气道:“虽是这么说,多让人担心啊。”

    陈康搂着妻子道:“放心吧,小姐是个不一般的人,她会渡过难关的。”

    作为沐苏信任的朋友,陈康亲眼看着沐苏从不起眼的小姐,操办起平安号,又一鸣惊人的变成燮王妃。还看着她建立地字堂,从揭发贪墨案,到勾结扶桑,再到私铸兵器,她一点一点瓦解了明王多年的势力。

    这样的女子,柔弱的外表下,深藏着一颗强大的内心。

    所以,哪怕沐家如今遭遇抄家大难,陈康也相信,沐苏会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

    乾清宫中,泰来总管捧着一份急奏小跑到了皇上面前。

    “陛下,沐钊在狱中自尽了!”

    皇上面色不善,问道:“是真的自尽?不是被人灭口?”

    泰来总管道:“是,狱卒亲眼见他撞墙而亡的。”

    皇上叹了口气。

    他这几天为了找遗诏的事,头疼不已。

    沐容嘴巴太严,而且一幅全然不顾亲人死活的样子,无论他怎么逼问,都没有线索。皇上原本打算用妻女的性命逼问沐钊,但他的妻女竟然提前跑了!

    如今沐钊又死了,还能从谁下手呢……

    正思索时,泰来总管道:“陛下,沐钊死前留有遗言,您要不要看一眼?”

    “哦?”皇上接过急奏,一眼看去,眼睛就瞪大了,将奏折摔在地上道:“一派胡言!”

    泰来总管壮着胆子将奏折捡起来,他撇了一眼,不禁一惊。

    急奏上的字不多,只写了沐钊临死前喊的一句话。

    “遗诏在沐英手上。”

    泰来总管快速看了皇上一眼,皇上生者闷气,没有说话,但他知道,不论沐钊这句话是真是假,已在皇上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真了解皇上!

    真狠!

    皇上突然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沐钊为什么突然自尽,还留下这样的遗言?”

    泰来总管摇头道:“狱中并未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皇上冷笑道:“他说英儿藏了遗诏,英儿是朕的儿子,他藏遗诏能有什么用?毁了自家江山吗?”

    泰来总管原本不该说话,但他却冷不丁的蹦了一句:“也许是为了跟陛下谈条件?”

    “你说什么?”皇上震惊问道。

    泰来总管立即跪到地上,说:“是老奴多嘴,不该乱讲。”

    皇上站起身来,问道:“朕问你说什么,把你想的说清楚!”

    泰来总管战战兢兢道:“老奴见皇上这几日为如何处理英皇子的事发愁,便想,英皇子心里肯定也很忐忑,不知皇上最后会如何安置他。若遗诏真在他手中,就像杀手锏,为了保命或是其他吧……”

    皇上眼神变得狠厉。

    泰来总管又道:“这些都是老奴乱讲的,也许是沐钊为了报复英皇子乱说的也不一定。”

    皇上喃喃道:“此子心思诡秘,他不可能没给自己留后路就这样跑进宫里。朕倒觉得沐钊说的可能是真的。”

    泰来总管小心的问道:“那老奴去查一查?”

    皇上点头道:“是要查,看看他每日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告诉朕,特别是跟宫外的联系!”

    “喏!”

    沐苏离开京城之后,直接前往京郊一处叫做观泉庄的地方。

    观泉庄是一个地下赌庄,那里有沐苏前世结识的朋友。

    沐苏思来想去,觉得此刻去“他”那里避祸,应该是最恰当的。

    观泉庄虽然身处京郊,但是进出这里的人,都是有钱人,不是进京做大生意的商家,就是京城当官的家眷。

    而观泉庄的当家,是它家的少夫人,慕容白瑾。

    慕容白瑾的丈夫,也就是观泉庄的大少爷,两年前跟着他父亲观泉庄的庄主去钱庄谈生意时,父子俩被钱庄老板设下圈套杀人越货。钱庄老板甚至诬陷赌庄私吞银款,观泉庄差一点就被钱庄吞并。

    那时,是慕容白瑾穿着一身纯白丧服,提着一杆红缨枪将钱庄的打手都打趴下,才保全了观泉庄。

    慕容白瑾的父亲也曾是威震乡里的地头蛇,虽然去世了,但慕容白瑾别的不多,就是哥哥多。所以现在虽然成了年轻的寡妇,但婆家人和外面的人,一般都不敢欺负她,加上她有些手段,两年下来,观泉庄已成了她这个小寡妇当家了。

    沐苏前世与她相识,是因为帮慕容白瑾捉到了仇人,那位杀害她丈夫和公公的钱庄毕老板。

    毕老板的钱庄与明王有莫大的关系,明王的很多钱,都是从毕老板手上走的账,所以毕老板自认为有天大的靠山,做起事来非常的无法无天。

    在明王倒台后,毕老板卷款逃跑,但因为家大业大,事发突然,一时跑不掉,只得先躲起来。

    周夑因为需要毕老板手上的账册,所以四处搜查,最终终于被沐苏在远郊的一处农庄找到了。

    这一世,明王提前倒台,但后续的事情,应该还是会发生。

    所以沐苏在隔日的清晨,带着慕容白瑾亟需的仇人线索,找上了门。

    慕容白瑾是个十七岁的小寡妇,一身黑袄,胸前别了朵小百花,走路时步步生风,十分的精神。

    她看到沐苏,开门见山说道:“是你说知道毕老狗藏在哪儿?若真带我找到她,我赏你五百两白银!”

    沐苏知道她的性子直来直去,甚至有些火爆,也不拐弯抹角,说:“我不求钱,如果我的消息是真的,只求少夫人收留我,我想在赌庄谋个账房的差事。”

    慕容白瑾道:“你什么来历?为什么想留在观泉庄?”

    沐苏说:“观泉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来不问来者身份,少夫人又何必问我身份?”

    慕容白瑾丢了她一个白眼,道:“那些赌客是给我送钱的,我管他是哪来的。你是要管我钱财的,我怎么能不问清楚?”

    沐苏一时有些语塞,她先前知道观泉庄只认钱不认人,但忘了这是对客人的原则,招账房先生,不问的话,的确就怪了……

    沐苏想着该怎么说,谁知道慕容白瑾已经等不及了,安排道:“别废话了,你快带我去找毕老狗,找到了我们再聊!等我报了仇,说不定我一高兴,什么都答应你了!”

    这倒也是,也容沐苏在路上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慕容白瑾带上了二十个护院,在路上又汇合了他娘家哥哥的三路人马,浩浩荡荡的往沐苏给的农庄地址杀过去。

    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什么规矩都没有,直接如蝗虫过境,冲到农庄里就所有人揪了出来。

    钱庄毕老板果然藏在了这里,跟他私藏的金库待在一块。

    慕容白瑾看到毕老板,眼睛顿时就红了,上前一顿揍,泄愤之后,抽了护院的刀就想亲手报仇。

    沐苏赶紧拦住,说:“我听说为了查明王的案子,官衙到处都在找他,你不如将他送去衙门,免得脏了你的手。”

    慕容白瑾不干,道:“我才不会这么便宜这条老狗,我要亲手给我相公报仇!”

    沐苏实在怕毕老板手上还有周夑要的证据,劝道:“害死你相公的,不仅有他,还有他背后的人,不然他哪儿来那么大胆子做这种事?所以要想彻底报仇,就要让衙门把他背后的人都审清楚,这样你相公和公公才会瞑目。”

    慕容白瑾想了一下,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愤愤的瞪了毕老板两眼,道:“你不是喜欢钱吗?老娘今天就把你的金砖都搬走!”

    又对手下吩咐道:“值钱的东西拖走,人,给我揍!揍完留一口气,丢到衙门去!”

    沐苏不禁扶额,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第一百四十六章 信件

    毕老板被揍得要死,他大声乱叫道:“大奶奶,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我当初也不想害你当家的,但明王缺钱缺的厉害,若交不上去,咱也要掉脑袋!如今明王倒台了,我这儿有他的罪证,我给您,您找他报仇去,求求您嘞……”

    慕容白瑾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肩上,伸手要:“东西呢?”

    毕老板道:“在……在下面金库的匣子里。”

    慕容白瑾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去下面搜,果然搜了个黑梣木的盒子来。

    慕容白瑾动作利落,不等毕老板交钥匙,红枪一挑就把锁撬开,盒盖子瞬间就弹开了。

    沐苏原本站在外围,只等着他们泄完心头之恨就回去,见内圈安静下来了,便探头去看。

    待她看到那个盒子时,脸色大便,抽出腰间的轻霜剑就冲了进去。

    “铛!铛!”两下,从盒中飞射而出的铁箭被沐苏的软剑挡开。

    慕容白瑾被这突发的意外吓得脸色苍白,转而气得面红耳赤。

    她的大哥在旁呵斥道:“老狗还要害我妹妹?找死!”

    说罢,手起刀落,毕老板已被慕容大哥斩下头颅!

    沐苏不想去看那血淋淋的尸体,便伸手去捡那个盒子。

    这个盒子正是她前世搜到的明王一部分罪证,当时有衙役邀功心切,直接强开了盒子,便被盒子里的机关害得丢了性命。

    因时间久远,她一时忘记,幸而多看了一眼,不然这次被害的就是慕容白瑾了。

    慕容白瑾走到沐苏面前,道:“你刚刚救了我。”

    沐苏抱着盒子站起身,道:“举手之劳而已。”

    慕容白瑾重新打量她,道:“你剑法很好,刚刚出剑速度之快,没个十来年的功夫,是做不到的,我之前小看你了。”

    沐苏笑了笑,说:“那当家的可愿意收留我?”

    慕容白瑾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说:“行啊,你就给我当贴身保镖吧,我身边整天跟着些男人,诸事不便,你会武功正好!”

    沐苏瞠目结舌,道:“我、我是想在账房做事的。”

    慕容白瑾摇手道:“在账房做事多委屈你这把剑了?就这么说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保镖!”

    沐苏一时无语。

    账房的工作对她来说比较隐蔽,又可以暗地里做自己想做的事。

    做慕容白瑾的贴身保镖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她一天到晚闲不住,会见许多人,她跟着抛头露面,风险很大。

    但慕容白瑾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沐苏此时已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过想到观泉庄是地下赌庄,慕容家又有地下帮会的背景,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是能够作为沐苏的保护伞。

    如此想着,沐苏只好同意了。

    大仇得报的慕容白瑾心里痛快,但毕老板的话还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她突然决定道:“姑奶奶我今天要进城做回好人,备马车!”

    沐苏一个踉跄,她才出京,这又要回京了?

    “姑爷大仇得报,您该给他上个香以示慰藉,这会儿进京做什么呀?”

    慕容白瑾掏出从毕老板那里搜出的账本,说:“毕老狗临死前倒说了句实话,我相公的死,明王也有份儿!虽然他现在倒台了,但还活着,我要把账本交去衙门,告他一状!”

    不由分说,慕容白瑾带上沐苏并八个护院,十个人尽数骑马,浩浩荡荡的进京去了。

    沐苏进城后买了个黑色大斗笠戴着,将她的小脸遮去一二。

    慕容白瑾也并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她没有直接去刑部,也没有去官衙,而是去了一位京卫护军的家里,将账簿交给了他。

    慕容白瑾喊那位护军“岑三叔”,道:“我终于给相公报仇了,这是从毕老狗那里搜到的,据说是明王的罪证。这个东西侄女没办法直接交给衙门,请叔叔想想办法,务必让明王多吃点苦头!”

    岑三叔慎重的接过账簿,看了一看,道:“这的确是有用的东西,但眼下只怕无法置明王于死地。听说明王妃从薛家求了免死金牌,这几日天天跪在宫外求皇上开恩。”

    慕容白瑾诧异道:“明王怎么还有免死金牌?”

    岑三叔道:“那是薛家的,也不知道怎么被明王妃求来了。不过你也别丧气,就算有免死金牌,但明王罪恶滔天,皇上若完全赦免他,无法对臣民交代,顶多让他苟活几日。”

    慕容白瑾倒没有多纠结,道:“这些事侄女不懂,全听叔叔的就是了。”

    岑三叔又道:“你们最近行事收敛一些,京城很不太平,今儿早上京卫又查抄了一户商铺,也不知道是什么罪名,人全都抓的关起来了。说起来也可惜,那个商铺平日口碑不错,雇佣的都是些无家可归或是无法自食其力的人,京城的乞丐都因此少了许多,但说抓就全抓了。”

    沐苏在旁听得惊诧不已,插嘴问道:“岑护军说的难道是平安号?”

    岑三叔点头道:“正是这家,你知道?”

    沐苏压抑着心底的激荡,道:“以前请他家帮忙送过东西。”

    岑三叔没有多想,又叮嘱了慕容白瑾几句,留下账簿后,两边就告辞了。

    从岑家走出来,慕容白瑾问道:“我看你神不守舍,只怕你跟平安号有些关联吧?”

    沐苏现在心里很不平静,平安号里本就是一些可怜人,如今肯定是因为她陷入囹圄,她心中难安。

    “是的,请当家先回庄,我必须去查探一下才能安心。”

    慕容白瑾想了片刻,道:“人若是被衙门抓了,你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若你跟他们有关系,也容易被抓。你今天既然救了我,我怎么说也得帮你一回。你就听我的,先跟我回去,我替你打听平安号的事。”

    说罢,慕容白瑾就让另外跟着的护卫去找观泉庄在京城的关系人,打听平安号的情况。

    沐苏知道慕容家和观泉庄都有当铺、青楼、酒楼这样的堂口,他们打听消息可能比她要快,便感激的同意了。

    回到观泉庄后,到半夜的时候,打听消息的护卫就带了一个受伤的人回来。

    沐苏定睛一看,是张满!

    护卫对沐苏道:“我们在平安号附近打听事情的时候,遇到官兵在追他,就将他救下带了回来。”

    张满手臂被砍了好几刀,好在不在要害的地方,并且在路上已被观泉庄的人处理过。

    他见到沐苏,惊喜喊道:“小姐!”

    沐苏问道:“平安号发生什么事了?”

    张满详细说道:“今天早上,大先生来平安号找过小姐,四处都找不到你,便告诉我们,说老爷在狱中自尽了!老爷临死前说皇上要的东西在沐英手上,皇上便怀疑沐英说谎,要找小姐对峙。但找不到小姐,就想用平安号的人逼小姐自投罗网。陈大哥让大家赶紧避难,地字堂的伙计走的快,天字堂有些在外的伙计收到的消息慢,便被抓了,陈大哥带着风铃和陈安,他们行动不便,还有樊大嫂和如玥,都被抓了。”

    沐苏拳头攥紧,她最在乎的人都被抓了!

    这件事是她疏忽了,她本以为皇上既然答应周夑,就会等周夑把扶桑的事处理完,没想到还是对平安号下手了。

    但她心里也松了口气,若皇上捉平安号的人的原因真如张满所说,她倒没那么慌张,至少大家一时半会儿没有性命之忧。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就是找到遗诏。

    沐苏问张满:“去岳麓书院的人回来了吗?”

    张满道:“原定今天应该会回的,所以我才回平安号去接应,但一直没等到人,我只好留了记号,让他们直接去找大先生。”

    沐苏道:“可能是进城之后听到风声,所以没有回去。”

    一旁观泉庄的护卫说:“我们还留了人在那里,若有人回去,应该能联系上。”

    沐苏郑重道谢。

    不一会儿,慕容白瑾得到消息也来到厅中。

    她口无遮拦,直接道:“原来你是燮王的未婚妻,沐家的那位小姐,难怪你不肯跟我说你的身份。”

    观泉庄知道了平安号的事并救了张满,自然也查的出平安号和沐家的关系。

    而她跟燮王订婚、沐家被抄家等事,都不是秘密,慕容白瑾一会儿就全清楚了。

    沐苏下午进京的时候,没有在慕容白瑾面前刻意掩饰,是因为她清楚慕容白瑾的做事准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至于什么官府要抓还是谁要抓,都跟她没关系。

    她心烦的说道:“按理说你今天帮我报了大仇,我无论如何应该帮你渡过难关,可是我的小姑奶奶,你惹的麻烦也太大了,你惹的是皇上,皇上呀!”

    沐苏紧绷的脸被她逗笑,道:“这件事,你肯收留我,并帮我打探消息,已是帮了大忙。我的麻烦,我自己解决,你不必牵扯过深。”

    慕容白瑾道:“你后面这个话说的人不爱听。你是官家小姐,不懂我们江湖规矩,若以后让外面人知道我慕容白瑾的恩人有难,我不闻不问,那观泉庄和慕容家,脸面就全丢光了,还怎么立足?”

    沐苏感激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帮我打探消息足以,千万不要强行出面惹上麻烦。”

    慕容白瑾道:“行了,多的话别说,先想想怎么办吧。”

    沐苏分析道:“目前先是要联系上前去岳麓书院打探消息的人,我得知道沐英到底把东西藏在哪里了。再则,张满你去找大先生,请他安排我跟淑妃娘娘见一面。”

    张满大惊失色,问道:“小姐你这个时候不能进宫啊。”

    沐苏道:“所谓灯下黑,皇上绝想不到我现在敢进宫,只要安排妥当,不会有事的。”

    慕容白瑾道:“我安排人保护你们进京,保证衙门的人绝对找不到你们。”

    仔细商量了其中细节之后,第二日张满先由慕容白瑾安排进京,晚上,他们终于跟前去岳麓书院的人接上头,一并回到了观泉庄。

    打听消息的两人禀报道:“沐英在岳麓书院的日子并不久,他当时是跟崔大人一起去的书院,后来老太爷也到了。我们在沐英的厢房里仔细找过,并没有发现皇上要找的东西。我们怀疑他交给了崔大人,所以之后去了一趟荆州崔府,但也没有找到。我们二人只好又返回岳麓书院,怕他把东西藏在了书院其他地方。等我们折返时,发现与沐英同窗的那位薛少爷,匆忙启程进京。他此时突然进京太过奇怪,所以小的截下了一封他送往京城的信件,没想到他在信中不仅提到了沐英,还提到了小姐您!”

    沐苏惊讶,问道:“提到了我?”

    伙计将信件拿出,呈给沐苏看。

    沐苏一打开,惊讶道:“是他!”

    她没有想到,沐英在岳麓书院的同窗,竟然是薛天河!

    薛天河这封信是写给“周风羲”的,信中重点写到了沐家被抄家的事,询问他跟沐家是什么关系,问他跟沐家抄家有没有关系,问他托自己保管的东西,是不是皇上想要的东西。

    看完信,沐苏心里因两件事惊诧不已,一是薛天河对京城发生的事非常了解,二是沐英竟然把东西交给了薛天河在保管!

    这封信十分重要,幸而被截获下来。

    沐苏对众人道:“薛天河应该很快就会到京城,请慕容当家帮我注意他的情况,若他进京了,想办法安排我跟他见一面。”

    慕容白瑾道:“这没问题,我这就放话下去,只要薛家这个小公子进京,我就一定会得到消息。”

    沐苏拿着信惊叹不已,感叹运命的弄人,沐英竟然与薛天河成为同窗好友!

    沐英把东西交给薛天河保管,必然是两人关系十分要好,但如今,沐苏必须把东西从薛天河手中拿到手,到时候沐英不知会不会怪薛天河……

    定了定神,沐苏又想,借此机会让薛天河和沐英拉开距离也好,不然薛家只怕躲过了明王的牵连,又会因沐英的谋逆而受牵连,重蹈覆辙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诉情

    沐苏拿着截下的信件反复查看,忽而又想到一个问题,问伙计:“这个信件,当时发往的地址是哪里?”

    沐英既然在薛天河面前用了“周风羲”的名字,那留给薛天河的联系地址就不会是沐家。

    可他在京城还有谁能联系?

    伙计道:“这封信是送往朱门的。”

    朱门?!

    沐苏睁大了眼睛,心脏一下子漏跳了一拍。

    朱门是嘉阳长公主的产业,沐英竟然跟嘉阳长公主有联系?

    沐苏想不通,她虽然跟嘉阳长公主不和,但是嘉阳长公主爱护周夑如亲子,怎么会暗地里支持沐英?

    不过沐苏转而意识到,她把前世的事提早带入眼下的情况,干扰了她的判断……

    如今沐英并没有谋反,在沐英留下朱门地址给薛天河时,他甚至没有跟沐家反目。

    这个地址只能说明沐英很早就跟嘉阳长公主有联系,但还无法判断嘉阳长公主是站在沐英那一边还是站在周夑这一边。

    稍微定了定神,她让张满和伙计们下去休整,静待薛天河和大先生那边的消息。

    慕容白瑾将沐苏带去客房里暂住,发愁的道:“原以为我得了个好保镖,可你的身份,让我如何用?算了,咱们就当交个朋友好了。”

    沐苏笑道:“我现在是罪臣之女,你不怕我惹麻烦已是难得,我给你当保镖又有什么不行?”

    慕容白瑾连连摇手道:“算了、算了,你怎么说也是燮王的女人,我要是使唤你,王爷回头找我麻烦怎么办?我虽然不怕事,但没事也不想惹皇家的人啊。”

    沐苏说道:“好吧,那咱们就交个朋友。你比我大两岁,我喊你一声白瑾姐姐吧。”

    慕容白瑾道:“这样好,我是家中最小,上头全是哥哥,婆家的小姑们又怕我,我从来没个妹妹,以后咱们就姐妹相待。燮王把你接走之前,我罩着你,你以后荣华富贵了,也别忘了我。”

    她就是这幅直心肠,沐苏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特别轻松。

    两人说了些话,沐苏捡着一些可以说的事情,把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

    沐英的身份她没有详说,只说现在皇上误会一个东西藏在她手上,她得洗清冤屈。慕容白瑾知道后就特别积极,当成自己的事来办。

    “我最讨厌栽赃嫁祸这种事,当初毕老狗诬陷观泉庄私吞银两,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打得他不敢惹我。不过你这事麻烦,咱们总不能去打皇上,但是你说是那个叫沐英的冤枉了你,什么时候见了他,打他一顿好了,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沐苏听着笑起来。

    打沐英,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到前世被蒙在鼓里的那么多仇恨,终于能找到仇家,也是该泄泄恨才对!

    “好,下回见到他,我一定揍他一顿。”

    慕容白瑾不再多说:“估计你最近一直没休息好,现在到了我家,你就安心睡吧。我再去安排多一点人帮你打听薛天河的消息,你自己就不要再操心了。”

    沐苏感激的点头,将她送出门。

    到了第二日,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沐苏只能安静等待。

    慕容白瑾这一天去了她相公的坟上,告诉他大仇得报的消息。

    而沐苏,则在房中,给母亲写信。

    父亲在狱中自尽,沐苏心中还是有些悲痛的。虽然父亲有错,但他的处境,的确有他的不得已,他这一辈子只怕都没有痛快过。

    遗诏在谁手里,沐容最清楚,但祖父至今没有松口,一来是不想让皇上找到遗诏,另一方面,只怕是他心底还是对沐英抱有期冀。

    可父亲最后死前的遗言将沐英拖下水,全是为了帮自己,沐苏心存感激。

    在这一点上,父亲比祖父醒悟的要早,所以父亲虽死,但尸骨不能不管。

    死去的犯人一般都是会被简单埋在城西的乱坟岗上,沐苏决定去走一趟。

    下午的时候,沐苏向慕容白瑾借了四个人,悄悄往城西去。

    等他们到了山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观泉庄的四个伙计打起火把,跟沐苏一起走进乱坟岗,靠近后山的位置,的确有几座新坟。

    沐苏买了好久给四位伙计,说:“有劳几位大哥陪我来这个地方找父亲的尸身,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又拿出银钱来感谢他们,毕竟这种事,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帮忙的。

    但那四个人挥手道:“这是当家叮嘱的事,怎么能再收姑娘的好处?酒我们喝了,钱您自己留着吧。”

    说着,就撅起锄头开始挖坟。

    他们一连找了四座新坟,里面埋的都不是沐钊,但已经没有其他新坟了,这让沐苏十分不解。

    有伙计道:“是不是尸体还没送出来,有时候衙役偷懒,晚几天也是有的。”

    沐苏有些失望,来辛苦一场,竟然找不到。

    几人正打算折返,树林里忽然又亮起两支火把。

    众人心中一惊,伙计们将沐苏挡在身后。

    其中一个伙计打头问道:“来者什么人?装神弄鬼做什么?”

    树林里的火把慢慢靠近,待走到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沐苏神情显得越发严峻。

    是沐英。

    沐英身边只带了一个禁军,他们渐渐靠近。

    “苏妹妹。”

    沐苏站在人墙后没有动,冷冷道:“这里并没有什么苏妹妹,只有罪臣之女沐苏,皇子殿下。”

    沐英的神情被忽明忽暗的火把照得看不清,他站在原地道:“父亲的尸首,我已请人安葬到沐家陵园中。我怕妹妹担心,所以在这里等你。”

    沐苏冷笑道:“你安葬父亲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害怕不安吗?”

    沐英向前一步,道:“妹妹,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祖父和父亲做的是错事,我做的才是对的,不是吗?”

    沐苏开口笑道:“你对祖父阳奉阴违,对他的不当作为不思劝阻,更枉顾其他家人性命,直接将养育你二十载的沐家推入地狱,这是对的?你私藏遗诏,谋逆之心不死,这是对的?你欺上瞒下,却反口诬陷于我,这是对的?”

    沐英急切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皇上答应了我,不会株连沐家其他人性命,伏诛的都是坏人!至于后来的事,我都是为了你,你听我解释……”

    为了她,所以诬陷她参与谋逆并私藏遗诏?

    为了她,所以害得她被皇上四处搜捕?

    为了她,所以害得平安号被查封?

    简直可笑!沐苏根本不想听他解释。

    人的境遇或许会很糟糕,但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肯定不止一个。沐英选择了最伤人的方式,说到底,只是为了他自己。

    沐苏“锵”的抽出腰中的佩剑,道:“若要解释,你就对我的剑解释吧!”

    她越过人墙,提剑直指沐英。

    沐英神情绝望而又难过,站在原地没有动。

    在剑尖快要刺到他时,一旁的禁军拔出刀来,替沐英挡下这一剑。

    沐苏知道自己今日或许杀不了沐英,但正如慕容白瑾所说,她心中的怨恨必须要发泄出来,她一定要揍他一顿!

    刀光剑影之下,沐苏根本不顾禁军侍卫的反击,一心只想伤到沐英给他教训,剑法颇有些拼命。

    沐英看得着急,喊道:“不许伤她!”

    禁军侍卫束手束脚,只得护着沐英不让他受伤,眼见就要挡不住沐苏的快剑,只得说道:“请公子避让!”

    沐苏一听,反而收了剑,笑道:“公子?看来皇上还没有承认你的身份。”

    话一出口,沐苏就有点后悔。

    虽然恨沐英,但是她也知道,沐英此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没有一个能够站在阳光下的身份。

    她用他最痛的地方攻击了他。

    沐英的确脸色变得非常不好,道:“我不需要什么身份,我知道我自己是谁就行了。”

    沐苏问道:“那你是谁?沐家的庶子?泰王世子?还是你期冀成为的皇子?”

    做为沐家庶子,他背叛家人。

    做为泰王世子,又无法为泰王伸冤。

    做为皇子,却在欺骗皇上。

    沐苏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沐英看着沐苏,向前走了几步,说道:“我的降生毫无意义,我并不关心我是谁的儿子,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我是你的哥哥。苏儿,你还记得吗?你在九龙宫对我说过,你永远是我的亲人。我也答应过你,不论我是谁,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你还赠我诗词‘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你难道都忘了吗……”

    沐苏一瞬间愣住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

    她背过身去,道:“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沐英解释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单独说几句,好不好?”

    沐苏犹豫了,念及沐英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她点头,让观泉庄的四位伙计先去一旁等她。

    沐英也请禁军侍卫先回避,但那人很抗拒,不愿离开。

    沐英不得不板着脸说:“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禁军侍卫尴尬不已,只得道:“不敢,属下告退。”

    沐苏叹气,沐英这也是不得自由,被皇上看得死死的呢。

    待只剩下他们两人,沐英急忙说道:“妹妹,你向来懂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当初沐容带我回京,我以为只是让我受封成为你泰王世子,但是他却要我给皇上下毒,说只有皇上死了,我才能凭借遗诏轻松的继承皇位。我觉得他疯了,他要我毒杀自己的父亲!如果我不肯下毒,那他肯定会怀疑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不得已才背叛沐家……”

    沐苏听了心痛不已,祖父竟让沐英做这样的事。

    “后来、后来……”沐英有些着急,怕沐苏随时不愿听他多说。

    “后来我在宫中得知,皇上说沐家的其他人可以不株连,但你必须死,因为你和周夑之间有婚约,如果你不死,周夑肯定不会对你死心。我是太担心你,才说遗诏在你手上,让皇上不敢对你下手。”

    沐苏心里纠结不已。

    她明明恨着沐英,却又因沐英保护她的心意而动容。

    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沐英见沐苏神情软化,有些振奋,他伸手抓住沐苏,说:“妹妹,我们一起离开京城吧,我不想做什么皇子、世子,你也不要做什么王妃,不管是皇家的事,还是沐家的事,跟咱们都没有关系,我们躲得远远的,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去,好不好?”

    身份,沐苏不在意。

    沐家的恩怨,她也可以放下。

    可是唯独周夑,沐苏割舍不下。

    他们前世经历了那么多坎坷,最终却生离死别。

    她想跟周夑一起过上现世安好的日子,她想弥补前世对风起、云归、雪舞三个孩子的遗憾,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沐苏摇头道:“我是沐家的女儿,沐家留下的恩怨,需要我去了结。而且我此生再也不会跟周夑分开了……”

    最后一句话深深的刺激了沐英,他突然激动道:“为什么?他都救不了你,他只会害你,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一起?”

    沐苏摇头道:“相比你救我的方式,周夑才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在救我。他希望我能清清白白的站在世人面前,而不是背着一个叛逆的罪名。他希望我能够快活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做一辈子的逃犯!”

    沐英痛苦的抱着头,后退两步,道:“连你也不懂我,连你也不懂我的苦心!”

    沐苏见他情绪有些失控,警醒道:“沐英,你冷静想一想,你这一生的悲剧,都是源自皇上和祖父的执着。皇上执着于得不到的人,祖父执着于报不了的仇,你又为什么要跟他们一样,执着于过去的恩怨?现在一切都来得及,你把遗诏交给皇上,你是他的儿子,他不会对你怎么样,从此以后,你可以做一个闲散王爷,读书、作画、游山玩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沐英摇头,大声说道:“可是没有你,我的未来没有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沐苏震惊的后退了一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回京

    一直以来,沐苏以为沐英是珍惜他们的兄妹之情,感激她给他的亲情温暖。

    没想到,他竟是爱上了自己……

    “不,”沐苏摇头道:“我们是兄妹,我从未想过我们之间……你也不可以这么想!”

    沐英逼近她,道:“兄妹?我跟周夑才是亲兄弟!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沐苏慌张的推开沐英,说:“我们今天说的够多了,你自己冷静一下,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说罢,她就要走。

    沐英不管不顾的从后面抱住她,沐苏一个慌张,直接抬臂打出一掌。

    因为有些措手不及,沐苏没控制好力度,沐英被她打的一下子喷出一口鲜血来,倒在了地上。

    沐苏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咬牙丢下沐英,转身离开了。

    沐英抻着手臂从地上爬起,看着沐苏决绝的背影,眼神渐渐被乱坟岗的夜色吞噬。

    乾清宫中,禁军护卫护送沐英回京之后,将沐英和沐苏之间说的话转述给了皇上。

    “英公子在乱坟岗见到了前去找沐钊尸身的沐小姐,两人发生了争吵。沐小姐指责英公子栽赃嫁祸于他,并说遗诏就在英公子手上。”

    皇上气得额头青筋直跳,道:“沐英怎么说?”

    禁军护卫有些紧张,道:“英公子并没有否认,之后就让属下退下,单独跟沐小姐说了很久,最后不知为什么被沐小姐打伤了。”

    话音刚落,一阵激烈的破裂声传出,皇上气得将明黄色的珐琅瓷茶盏砸在了地上。

    “这个逆子,对朕没有一句真话!竟然欺君罔上,眼里还有没有朕了?去将他绑来,朕要亲自问他!”

    沐英带着伤被侍卫请到了乾清宫,皇上见到他,没有一句关心伤势的话,而是直接喝道:“给朕跪下!”

    沐英双眼无神,依言跪下。

    皇上问道:“你这个逆子,遗诏明明就在你手上,你却三番四次欺骗朕,还不把遗诏交出来!你难道想造朕的反不成?”

    沐英苦笑道:“造反?我有什么本事去造反?我留着那个遗诏,只不过是所有人因为它,才会注意到我!沐容因为遗诏而对我好,皇上您因为遗诏,才多看我两眼,如今,连苏妹妹都因为遗诏,才肯跟我多说两句话。没有了遗诏,我是不是就可以消失了?皇上你还会承认我这个儿子吗?”

    他语气凄凉,让皇上想起这几十年亏欠他的一切,就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你这个孩子,怎么不分轻重?遗诏之事,关乎社稷的稳定,岂是儿戏?不管有没有它,你身上都流着朕的血脉,怎么会变?”

    沐英经过今晚一事,知道自己拿着遗诏再没什么用了,反而惹沐苏生气,便道:“好,只要皇上答应我不杀沐苏,我就把遗诏交出来。”

    皇上随口答应道:“既然她没有参与谋反,朕杀她做什么?”

    沐英道:“口说无凭,请皇上赐下免死金牌!”

    皇上顿时恼怒了,道:“朕说的话你难道还不信吗?你们一个二个,都被这女子迷得失了心智!免死金牌岂可随意赐下?不要胡闹!”

    沐英的确不相信皇上,说道:“我自小被人骗得多了,不敢轻信,请皇上赐下免死金牌!”

    皇上最不喜欢被人威胁,冷冷道:“你真当朕拿你没办法吗?好,你竟然这么在乎沐苏,那就拿遗诏来换她的命!泰来,去,发布缉拿令,全城搜捕沐家罪女!这个逆子,也给朕关进宗人府去!”

    沐英大惊失色,喊道:“不,皇上你不能这么做!”

    皇上冷漠道:“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如何做,轮不到你来插嘴!”

    泰来总管在旁劝道:“皇上息怒,英公子自幼长在宫外,不懂这君臣之道,只是把皇上当寻常父亲对待呢。这父子之间,也难免有误会和不合的时候。”

    又赶紧对沐英说:“英公子,一家人不做两家事,为了社稷的稳定,快把遗诏交出来吧。您既然关心沐小姐,就多替沐小姐想一想吧。”

    强权之下,总要低头。

    沐英没有办法,遗诏已经保护不了沐苏的性命了,他只有另想别的方法。

    他叩头谢罪道:“皇上,沐英知错了,我会把遗诏交出来,请皇上息怒。”

    皇上绷着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泰来总管问道:“那您就告诉咱家,遗诏您放在哪里了?”

    沐英道:“我寄放在岳麓书院同窗的手中。”

    皇上一听,又来气,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给外人保管?”

    沐英道:“薛师弟是个真君子,我托付给他的东西,他绝对不会随意打开,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泰来总管道:“那就请公子赶紧手书一封,老奴尽快让人取回来吧。”

    命人拿来笔墨纸砚,沐英便开始写信,他开头刚写下“天河师弟”四个字,泰来总管就大惊失色,问道:“天河?你说的薛师弟,难道是明王的妻弟薛天河?”

    沐英并不知晓薛天河的背景,疑惑问道:“明王的妻弟?”

    泰来总管说:“老奴若没有记错,明王妃有个弟弟,就是叫薛天河,他是雍州解元,却没有参加今年的科举殿试,皇上想必也有些印象吧。”

    皇上气得头痛症犯了,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他,真是不让朕省心!”

    皇上非常顾忌明王知晓遗诏的事,毕竟明王现在命悬一线,若他知晓自己活不了了,要跟皇上拼个你死我活,极有可能会把这件事公布天下,到时候肯定会引起社稷震荡。

    皇上左思右想,对泰来总管说:“去,把明王妃宣进来。”

    泰来总管心里一咯噔,知道皇上这是要放明王一条生路,打算同意明王妃用免死金牌赎明王的性命了……

    京城的望京楼客栈中,薛天河独自坐在房中发愁。

    他这次回京,是瞒着家人的,因为明王出事,薛家长辈要求他们小辈都不许搀和,在外的人暂时也不许进京了。

    可是薛天河听说沐家出事之后,在书院怎么也坐不下去,他很担心沐苏,不知道她挺不挺得过这一关。

第一百四十九章 信任

    观泉庄的大门牌坊上,大红灯笼高挂,在夜色中微微摇曳。

    一个强壮的男子步履匆匆,直往后院跑去。

    慕容白瑾刚要睡下,丫鬟前来禀报,道:“少奶奶,武把头来了,说人找到了。”

    慕容白瑾即刻从床上坐起身,吩咐道:“快去告诉沐小姐。”

    沐苏本就因为诸多事情烦扰,一直没睡,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到前厅,看见慕容白瑾正跟一个男子在说话。

    见她来了,慕容白瑾招手道:“你的朋友找到了,今晚刚入住的望京楼,武把头已让人盯着,明早天一亮,我就让人送你过去。”

    沐苏松了一口气,但神情反而有些激动,道:“等不得了,他手上的东西太重要,我要及早取过来,请武把头现在就带我过去。”

    慕容白瑾斟酌了一下,道:“也是,免得夜长梦多,现在就去吧,我陪你一起。”

    沐苏感激的道谢。

    慕容白瑾又点了八名护院,一行人骑马简行,快速的出庄去了。

    望京楼是京城近郊最大的一家客栈,所以进出朝歌的客人,大多会在这里歇脚休整一番。

    沐苏骑马赶路时,想了很多种说辞,但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跟薛天河把事情说清楚,让他心甘情愿的把遗诏给她。

    直到她抵达望京楼时,她忽而释然了,薛天河心地质朴纯净,自有浩然正气在怀,她相信薛天河知晓大是大非,在国家大事前,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望京楼的东家跟观泉庄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店小二见了慕容白瑾,就如见了自家主人,急忙带他们上楼敲门,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薛天河睡眼朦胧的打开房门,蓦地看见门口站了一堆人,一下子惊醒了,望着店小二不知发生了何事。

    看他一脸不知所措,沐苏出声唤道:“薛师弟。”

    薛天河转眼看见沐苏,惊讶中带着些许欢喜,道:“沐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沐苏未来得及回答,慕容白瑾就对沐苏说:“看来没找错人,就是这个小弟弟,行,那你们进房细谈,我在楼下等你。”

    沐苏感激道:“谢谢你,白瑾姐姐。”

    慕容白瑾手一挥,带着一大群人呼啦啦撤了,沐苏便对薛天河说:“我们进去说话。”

    薛天河一愣,急忙让出路来,请沐苏进房。

    薛天河关上门,匆匆说道:“我听说沐家出了事,你也不知所踪,正烦恼怎么寻你,你反而先找到了我……”

    沐苏听闻他担心自己的安危,便停下脚步转身凝望着他。

    刚刚心急火燎的赶来,此时见到人了,心终于安定下来,反而不急着说正事。

    她说道:“我的事说来复杂,一会儿慢慢同你说,倒是你,你不好好在岳麓书院读书,这时候跑进京,只怕是瞒着家里的吧?”

    明王才出了事,薛家划清关系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同意他进京?

    薛天河点头道:“突然听说沐家被抄,这样的大事,我怎么能安心?虽然我没什么本事,救不了沐家,但我想着,若是能找到你,陪着你也是好的。”

    沐苏有些红了眼眶。

    所谓患难见真情,这个师弟,对她倒是有真情意在的。

    沐苏这才与他坐下,将沐家发生此事的原委,毫无保留的告诉给他。

    包括皇上当年跟沐家的恩怨。

    薛天河越听越惊讶,不知不觉,竟然出了一背的冷汗。

    沐苏慢慢道来,最后说道:“……沐英便是那个孩子,他在周家还有个名字,叫做周风羲……”

    薛天河两手交握,克制着紧张的情绪,喃喃道:“他竟然有这样波折复杂的身世……”

    沐苏点头道:“所以,薛师弟,你现在猜到他交给你保管的东西是什么了吗?”

    经沐苏一提醒,薛天河终于按捺不住,蹿的站了起来,紧张的看向床头。

    他紧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沐苏也不急着问他要东西,只是问道:“你觉得这种烫手的东西,该如何处理?”

    薛天河一点都不笨,只是涉世尚浅,很多东西不去深思。

    但沐苏能够找到他,并且知道沐英把东西给了他,就说明沐苏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现在没有问她要东西,也是尊重他的意愿,不想让他为难。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说:“周师兄将如此关键的东西交于我保管,说明他非常信任我,我不该辜负他的信任,将东西转交他人,这是做人当讲的‘义’。”

    沐苏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

    薛天河在她的目光下,低头说道:“‘仁、义、礼、智、信’是人之五常,周师兄在京城所做,却是弃了仁、礼、智、信,实在是糊涂……”

    沐苏道:“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也知道你定能想明白,在大是大非前,该如何去做。”

    薛天河去床头取了一个长筒形的包袱,说道:“皇上当年登基其中究竟真相如何,我不清楚,也无可逆转的余地。但我很清楚,这个东西若是公布于世,大周将面临怎样的浩劫……所以这个东西,我就算背信弃义,也不能再交还给周师兄了,只是不知道沐师姐,打算如何处理?”

    沐苏思索道:“我这些日子也在思考这个事,正如你考虑的,就算我们知道皇上当初篡位,现在也没有转圜余地。若以百姓社稷为重,自当是要将遗诏毁掉,免得落到有心人的手里,让朝政动荡。可就此毁掉,却又十分可惜,皇上毕竟是篡位,应当还历史一个公正。所以我考虑着,想做一份遗诏拓本藏起来,待皇上归天后,再公诸于世,还先皇一个公道。但这份真的遗诏,却是要上交给皇上的。”

    薛天河思来想去,觉得这样处理,已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了,便点头同意,将东西交给了沐苏。

    沐苏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是一卷用黄布层层包裹的书轴,待展开一看,果然正是先皇传位于泰王的遗诏。

    虽然知道当年真相,但此刻真的见到证据,心中难免再次激荡。

    两人看了半晌,终究是把遗诏重新包好收了起来。

    沐苏叮嘱道:“这个东西我今晚带走,你就要当做从来没见过一般,知道吗?若沐英问起,你就说在上京路上被人偷了。我到时候也会说,是我偷走的,你根本不知道他交给你的东西是什么,记住了吗?”

    薛天河脸色窘迫,说:“我将周师兄交托给我的东西转交给你,已是对不起他,怎么能再编谎话骗他?”

    沐苏叹气道:“你就是太老实,这样骗他虽然不是君子的所作所为,但你可否想过,万一皇上疑心四起,想把知道遗诏之事的人都灭口,你又会面临怎样的危险?薛家又会不会受牵连?所以,就算是为了家人,你也得做一回小人了。”

    一番话说的薛天河哑口无言。

    沐苏把道理都讲给他听了,知道他终究要过心里这道坎,就不再多游说。

    她不能跟薛天河待太久,免得被人发现连累了他,便说:“明天一早,你就进城去看望薛王妃,皇上很快就会因为免死金牌赦免明王的死罪,所以此刻也不会再牵连薛家了。不管什么人问起,你都要记得你是为了明王的事回京,而不是因为沐家的事。”

    薛天河点头记下,问道:“沐师姐,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沐苏点头道:“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不能多留,但这件事我很快就会处理好,下次我们再堂而皇之的见面。”

    薛天河不舍安慰道:“沐师姐,沐家的事若已成定局,你千万不要悲伤过度,每个人的结局都是自己的选择的,纵然是亲人,我们也不能替他们选择。你若实在难过,你要记得,还有我这个朋友,虽然除了会写点文章没什么本事,但若能给你一点安慰,也是好的。”

    沐苏微笑点头,说自己心里清楚。又抬起手摸摸他的头,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懂事、贴心的弟弟就好了。”

    薛天河微微有些窘迫,躲开她的手,说:“别一副把我当小孩子的样子,你并不比我大多少。”

    沐苏呵呵笑了,跟他挥挥手,让他留在房中不要远送,自己悄悄的走了。

    留下薛天河独自坐在房中,一时有些恍惚。

    沐苏今晚告诉他的事太多太多,有许多是他从未料到自己会牵扯进去的皇家机密。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将遗诏交给沐苏是对是错,他应该多想一想,毕竟她的祖父和父亲是逆贼,她会不会是为了救家人而骗她?

    可他没有犹豫,他打心底里相信沐苏,相信她是一个为了黎民百姓可以大义灭亲的人,相信她是一个在大是大非面前经得起考验的人。

    而这份信任从何而来?大概是因为喜欢吧……

    当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薛天河突然惊醒了。

    喜欢吗?

    他,喜欢她吗?

    一时之间,薛天河有些不知所措,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床头那本被他翻旧了的时,他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一直在思念她……

第一百五十章 献旨

    沐苏带回遗诏之后,深知这个东西十分烫手,必须早点处理掉。

    当晚,她就拜托观泉庄的人,将消息带给张满,务必让他尽快跟大先生安排好,让自己早些进宫去见淑妃。

    待到第二日一早,张满便带着大先生,亲自到观泉庄来找沐苏。

    大先生关切问道:“沐小姐,你让我们找的好苦!”

    周夑离京之前让大先生去客栈接沐苏,秘密保护起来,谁知沐苏深夜不辞而别,让大先生这些日子寝食难安。

    沐苏心中愧疚,抱歉的说:“我不想给殿下和先生添麻烦,再则,还有许多事要办,也不能日日躲着。”

    大先生不好多责怪沐苏,只得道:“幸而小姐你没出什么事,不然殿下回来,我可怎么交代啊!”

    沐苏又行礼告罪,劝慰了几句,两人才说起要进宫见淑妃的正事。

    大先生又担忧问道:“这个节骨眼,小姐非得去见淑妃娘娘吗?万一被皇上和英公子知道了,只怕诸多危险。咱们虽在宫中有些经营,但行事终究不便,变数太多,请小姐三思。”

    沐苏压低声音道:“沐苏想先请教先生一件事,若先生寻到了先皇遗诏,先生会怎么处理?”

    大先生很快答道:“自然是交给殿下,殿下也会交给皇上,替小姐洗清冤屈。”

    沐苏又问:“那见过遗诏的人,要如何处置?”

    大先生捏了捏胡须,道:“依皇上的想法,应不会对殿下如何,之事若是那无关的人,估计是要灭口的。”

    沐苏叹了口气,大家果然都是这样觉得的。

    她道:“先生如我所想一样,除却一些与皇上十分相关的人,若再有人见过遗诏,只怕都逃不过一个死。所以若我直接献给皇上,皇上只怕会要我的性命,而那将遗诏交给我的朋友,也会受我牵连。”

    大先生神情一怔,问道:“小姐已经找到遗诏了?”

    沐苏点头:“昨夜刚拿到手。”

    大先生激动的起身走了几步,思量道:“小姐眼下要进宫见淑妃娘娘,是想请淑妃娘娘帮忙?”

    沐苏点头说:“当年知晓遗诏之事,还能安然活下来的,如今只剩淑妃娘娘,所以我想,请娘娘出面将遗诏献给皇上。”

    当初沐英是由淑妃的生父崔大人在照顾,若淑妃托崔大人寻找沐英的同窗,并寻回遗诏,是说得通的。若这事淑妃肯出面担下来,就能把事情的风险降到最低,沐苏和薛天河,都不会有性命之虞。

    大先生知道沐苏的想法之后,担忧道:“若是以前,淑妃娘娘承了沐家诸多恩情,这点事,她肯定会帮,但如今……微臣只怕淑妃娘娘不一定愿意,毕竟先沐大人利用沐英公子报仇,淑妃娘娘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沐苏点头,道:“所以我必须亲自进宫去见淑妃娘娘,我有把握能说服她。就算她不肯帮忙,看在周夑的份上,她应该也不会对我怎样,我还是能全身而退的。”

    平时燮王府与淑妃打交道,都是周夑亲力亲为,大先生的确找不到人替沐苏去说这件事,只好同意:“那明日一早,小姐就扮作王府的婢女进宫,就说燮王府内务出了急事,燮王不在,烦请淑妃娘娘做个主。”

    “好!”

    进宫之前,还有很多琐碎之事要布置,两人说定之后,大先生匆匆走了。

    第二日,沐苏天未亮就悄悄来到燮王府,换上了婢女的衣裳之后,由燮王府的侍卫领着,带着王府令牌,往皇宫去了。

    因燮王府时常派遣下人给宫里送些娘娘喜欢吃的东西和物件,所以宫门上的人都习以为常,沐苏一路入宫,十分顺畅。

    待到静心庵,淑妃已早起跪在佛堂前念经。

    淑妃见来者是沐苏,心中讶异,但依旧让她进了静心庵。

    沐苏立即跪在了淑妃面前,并磕了个头,抢先说道:“娘娘,沐苏替祖父和父亲给娘娘磕个头,沐家对不起娘娘,请娘娘恕罪。”

    淑妃看着她,神情莫测,问道:“你今日来找我,是想替沐家求情的吗?”

    沐苏摇头道:“不,娘娘,沐苏虽然难过,但我知道,祖父和父亲挟先皇圣旨,挑拨皇上和沐英父子情义,并有谋反意图,实在是罪无可恕,绝不是我求情就能有用的。”

    淑妃问道:“那你冒险进宫,是为了什么?”

    沐苏望着她,真切的说:“沐家虽未真的霍乱朝纲,但对沐英来说,大错已铸成,他这一生,只怕会因这件事,无法圆满,纵然祖父和父亲伏诛,也没有用。”

    淑妃听着,眼眶就红了。

    这些天,她正为沐英怄气!

    沐英被沐容当成复仇工具,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和引导,必然是十分偏颇的,所以才造就了沐英分裂两面的性格。再则,他心狠手辣,借皇上之手,灭了养他长大的沐家满门,这等手段,也不是一个母亲愿意看到的。

    沐苏见自己猜到淑妃心坎上去了,连忙说:“……虽然无法改变,却能尽量弥补!想必娘娘也知道,之前留在沐家手中的先皇遗诏,实际上早就落到了沐英手上。沐英之前不愿意交出来,皇上肯定已对他产生了不好的想法,如今之际,一定要尽早交出遗诏,才能保全沐英在皇家的身份和地位。”

    淑妃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两天皇上震怒,扬言要把沐英关进宗人府,她实在于心不忍,还是到皇上面前,替沐英求了个情。

    皇上终究念在自己对这个儿子有亏欠的份上,饶了沐英这一回,但却对追回遗诏之事,催得相当急。

    听沐苏说要及早交出遗诏,淑妃点头道:“本宫自然知道,可遗诏落到了薛家手中,现在皇上还没找到,本宫也十分心急。”

    沐苏又叩了一个头,道:“娘娘不必心急,我已经找回遗诏了,但这个遗诏要如何交给皇上,关系到沐英与周夑两人的安危,所以我此次进宫,正是为了与娘娘商议此事!”

    淑妃十分惊奇,问道:“你找到了?”

    沐苏点头。

    淑妃又问:“你找到了,交给皇上就是,也算彻底了结了沐家之事,为何来找我,又说与夑儿安危有关?”

    沐苏解释道:“这种事,燮王自然是能不扯上关系最好,可无奈我与燮王有婚约,他之前又保护我躲过抄家之祸。如今遗诏落在我手上,若被皇上知道,皇上自然会想,我一个孤女如何找到遗诏的?他难免要怀疑遗诏经过燮王的手。遗诏这个东西,知道它存在是一回事,亲眼见过,又是另外一件事。皇上的秘辛,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特别是为了燮王的前程着想,他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为妙。也因此,我得到了遗诏却不敢交给皇上,实在是担心连累了燮王殿下!”

    淑妃欣慰道:“你替夑儿考虑的这样周全,也不枉他心疼你一场。你一向聪明伶俐,既然来找我,自然是有了主意,你就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沐苏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沐英之前去岳麓书院,是由崔大人推荐的,若娘娘对皇上说,是娘娘请崔大人出马,从岳麓书院将遗诏找了回来,我想皇上应该会相信。娘娘和崔大人都是知道当年旧事的人,由二位找回遗诏,可以让皇上认为,秘辛并没有被更多的人知道,他一样可以受到儿子的敬重,娘娘觉得这样,是否更好?”

    淑妃思索着,轻轻点了点头,说:“你这个主意听着不错,陛下这几日生怕薛家又知道了当年的事,惹出更多是非。由我来了结此事,不但照顾了沐英和夑儿两人,还顾全了陛下的颜面。”

    沐苏高兴的再拜,道:“谢娘娘成全!”

    淑妃摇头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的两个儿子。倒是你……”

    淑妃叹息道:“我原本极喜欢你这个孩子,你如此聪明,很多事想必早就料到了,沐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以后只怕没了婆媳的缘分,可惜你了。”

    沐苏低着头没有说话。

    淑妃料想她心中难受,生出怜悯之心,拉着她的手让她站起来,说道:“自从沐家出了事,本宫心里委实也不好受。本宫日日跪在佛祖面前,希望能将这些年的恩怨捋个清楚,却心里更乱了。沐家对我和皇上有恩在先,若不是沐家相助,皇上和我活不到今日,英儿也不混顺利出世。可沐家又背叛了皇上,害了沐英一生,我心中恩怨交错,十分彷徨。现在再看到你,本宫更是难过,只怕等沐家之乱尘埃落定时,要取消你和夑儿的婚事,夑儿少不得又是一番吵闹。本宫这一颗心啊,已是碎成了几瓣,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沐苏也知道,沐家于皇家的关系,已如那被猫儿抓了的线团,全然无厘头,但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一件件的解决,慢慢的疏离。

    沐苏模棱两可道:“娘娘不必忧心,燮王那边,我会想办法安抚,不会让陛下和娘娘为难。”

    淑妃欣慰不已,说:“委屈你了,好孩子。夑儿之前一直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祖父和父亲的所为,英儿也跟我说,你是实心实意的待他好。我会替你在皇上面前求情,希望你能够不被家祸牵连,等到事情平息后,凭你的姿色和聪慧,一定也能找个好人家过上舒心日子的。”

    沐苏苦笑着道谢,然后将遗诏取出来,交给了淑妃。

    交出了遗诏,沐苏心里轻松了一大截。但淑妃提到她跟周夑的婚事,又勾起了她的愁绪。

    她低头走在出宫的路上,忽而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她的手臂突然被抓住。

    沐苏受了惊吓,惊恐的一抬头,发现抓住她的竟然是沐英。

    沐英今日过来给淑妃问安,远远就看到一个婢女的背影十分像沐苏,他本以为自己看错了,但还是打算追上去看一看,没想到,真的是沐苏!

    沐苏快速左右看了看,幸好沐英只身一人,并没有其他宫人跟着。

    她压低声音说道:“你拉我做什么?是想把我交给皇上处置吗?”

    沐英原本有些惊喜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颓丧,道:“你这是故意气我吗?我怎么会那样对你?”

    沐苏撇过头不愿看她,说:“若不是,那就松开我,我要出宫了。”

    沐英不想就这样放她走,又不知道要怎样留她,只得顺着她的话问道:“你进宫来干什么?”

    他看了看沐苏之前走来的方向,问道:“你去见我母亲了?”

    沐苏想了想,薛天河的事,还是要及早跟沐英说一下,不然到时候他在中间捣乱,说不定会出纰漏。

    她便说:“我从薛天河手中,将遗诏偷了回来,交给了淑妃娘娘。”

    沐英惊诧道:“你偷了遗诏?”

    沐苏道:“我因为遗诏之事,被皇上四处追捕,我自然想尽办法希望快点找回遗诏。不过我虽找了遗诏,却不敢亲自交给皇上,若皇上知道我见过遗诏,多半是要把我灭口的,所以悄悄进宫求了淑妃。”

    沐英点了点头,沐苏的担心是对的,皇上的确会灭口。

    从他在皇上面前承认自己藏了遗诏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在乎遗诏的下落了,此时见沐苏愿意同他解释这么多,心中有些喜悦,问道:“之前我是想用遗诏威胁皇上不要杀你,所以才让他以为你有遗诏,忌惮你。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如今事情既然可以顺利,你能不能原谅我,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沐苏冷笑了一下:“我一向不是很计较我自己的事,这件事要我原谅你,倒也罢了,可你我之间,终究是隔着血海深仇,你觉得我要如何原谅你?”

    沐英一下子神情恍惚,抓着沐苏的手松了下来。

    是啊,他如何洗尽这血海深仇,才能让沐苏原谅他?

    他当初知道沐苏要嫁给周夑,心里急疯了,只想着先想个法子让沐苏嫁不了,之后该如何补救,再想办法。

    他又想,沐家本身就有错,他向皇上检举乱臣贼子,做的是正确的事。

    却不料,人的情感并无黑白对错,纵然沐家有罪,血缘在前,沐苏也不可能在情感上完全背叛家人。

    他这一念之间,两人已走到了深壑的两岸。

    沐苏拂了拂袖,道:“在我心中,沐英哥哥已经死了,眼下站在这里的,只是皇子周风羲,我自知沐家多有愧对风羲殿下,但沐家已用鲜血偿还了自己的罪孽,还请风羲殿下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时时都想起这宗灭门之恨!”

    看着沐苏决然的背影,沐英如风中残叶,有些立不稳身形。

    她……永远不愿再见他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春始

    三月的京郊,蝶飞蜂舞,人头窜动。

    朝歌百姓素来有春日赏花、夏日游水、秋日登高、冬日嬉冰的爱好,眼下洛川河旁樱花延绵,河边又有些野百合、鸢尾、兰花之类的野趣,加上这几日天气晴好,使得洛川河边俱是赏花之人。

    观泉庄就坐落在洛川河边,以前庄中没有女眷陪慕容白瑾赏花,所以她从来没凑过这个热闹。

    今年沐苏暂居于此,慕容白瑾便起了兴致,也要随那人流走上几圈才觉得圆满。

    沐苏这些日子跟陈康在为重整平安号的事操心,不太想出门。

    但慕容白瑾不依,拉着她的手说道:“如今你家的案子已尘埃落定,对外只说是以下犯上,判了你祖父、父亲和几个叔叔的罪,旁的人都轻饶了,平安号也解封了,正该你喘口气的时候,为什么要天天关在屋子里?”

    三月初的时候,大理寺有正式的公文颁下。

    淑妃娘娘游说皇上,说先皇旧事不宜再提起,遗诏之事更不能与外臣说,所以皇上最终给沐家定的是“以下犯上”的罪责。

    祖父沐容被皇上赐死,父亲已“畏罪自尽”,二叔、五叔被流放,四叔因检举有功,功过相抵。

    至于沐苏,只取消了她的赐婚,没有过多追究她的罪责。

    这对于沐家来说,已是十分不易的一个结果。

    至于沐英,他已获得宗室官碟,更名周风羲,正式成为了大周朝的皇子。但皇上未给他任何封号,也未单独赐府,暂时还是住在淑妃的怡景殿。

    事情虽然已了,但沐苏还有很多事要忙。

    平安号要重整,父亲的尸骨要重新下葬,母亲那边也得有个妥善的交代。

    还有她和周夑的婚事,周夑尚在忙扶桑太子的事,只怕等他回京,又要起波澜。

    也因此,她并没有什么闲心去赏花。

    但慕容白瑾正因为知道她有诸多烦恼,才更要拉她出门。

    陈康也在旁劝说道:“小姐这几个月太辛苦了,就出去散散心吧,如果方便,正好带风铃一起去,王澍说她能下床之后,要多多走动,才利于康复。”

    后面这句话,倒是打动了沐苏。

    风铃已从昏迷中转醒,被沐苏接到了观泉庄养病,沐苏虽让她在这里住着随意些,但风铃怕给她和慕容白瑾添麻烦,十分有做客人的觉悟,平日房门都不跨出来一步,连累的如玥、风薇两个小姑娘也闷坏了。

    “好吧,那就去通知大家,今日都去赏花玩耍。”

    慕容白瑾开心得不得了,立即派下人去安排,陈康也去通知风铃等人。

    观泉庄的管家说道:“桃林在河下游的南岸,若步行过去,怕是摩肩接踵,只看得人,却看不到花。若想赏花,不如从渡口乘船而下,沿途即可欣赏美景,也不必受累。待到下游的樱花渡下船,在林中与众游人相汇,也能感受道热闹的气氛。”

    慕容白瑾非常满意,沐苏也觉得这样好,管家便去准备了。

    一行人兴高采烈的上了船,沐苏看着小丫头们在甲板上玩闹,心情也开朗了一些。

    游船顺水而下,很快就到了樱花渡。

    樱花渡外的樱花林是最热闹的赏花之处,慕容白瑾坐不住,带着如玥、风薇等人逛去了,沐苏则跟尚在病中的风铃二人,在樱花渡旁的酒馆等她们。

    在酒馆中找了一处位置坐下,沐苏问风铃:“你大伤初愈,累不累?”

    风铃摇头道:“不累。倒是小姐您,何必陪我坐在这儿,外面景色那么好,您也出去逛一逛吧。”

    沐苏笑着摇头。

    她本就已经不是少女般的心态,赏花赏景已激不起她的兴趣。

    两人坐在酒馆里喝了几杯花茶,又聊了些闲话,不一会儿就看到风薇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风薇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却是沐菀。

    沐苏看到沐菀,微微有些意外。

    沐菀看到她,眼泪已是落了下来,眼见就要哭闹起来了。

    风薇为难的说:“小姐,我在林子里遇到菀小姐,她说一定要见你,我只好带她过来了。”

    沐苏点点头,让风薇继续玩去,而后笑着喊了声:“菀姐姐。”

    沐菀愤愤的坐在桌旁,抹着眼泪说:“你还知道喊我一声姐姐?自从家里出事,我们到处找你,也不见你给家里送给信的。现在案子也结了,你却还不回家,我看你是不把我当亲人了。”

    沐苏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淡淡说道:“长房已经散了,我又何必回去。”

    沐菀道:“四叔不是还在吗?沐萧也在找你,这些日子他瘦得不成人形,日日与四叔吵架挨打,你就算怨四叔,也该去看看沐萧。”

    四叔当初站在沐英一边,立场算不得全错,但也是害死父亲的帮手,沐苏是绝不可能回到只有四叔的家的。

    但沐萧……沐苏的确有些心软了。

    她对沐菀说:“我还是不见萧哥哥的好,不然他夹在我和四叔之间,颇有为难。你且告诉他,我过得很好,让他好生经营医馆,不要让沐家的牌子从此垮了。”

    沐菀思量一下,也觉得沐萧很尴尬,不见也好,但建议道:“你不愿意回长房,那跟我回二房吧,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

    沐苏依然摇头,说:“真的不必担心我,我有朋友照拂,现在还自在一些。”

    沐菀说:“你不回去,难道是因为我?现在你跟燮王的婚约取消了,我自然也不会成为你的媵妾,你还躲着我做什么?”

    沐苏倒被沐菀的直爽怼到了。

    先前家里没出事,她一直躲着沐菀,的确跟媵妾的事有关,想着找到了解决办法再跟她商量。但现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之间的这个问题的确随之消失,不用再费脑经。

    她赔罪笑道:“我先前总躲着你,是我不好。不过这时,却真的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父亲虽然去世,但我母亲还在,我以后如何打算,我还得问她的意见,现在冒然跟你回去,只怕以后再离开,又闹生分了。”

    沐菀斟酌着点头,道:“这倒也是,大伯母是回娘家去了吗?她该不会也要把你接回去吧?那咱们日后再要见,岂不是难了?”

    沐苏道:“现在想这些都还太早,等我把母亲接回京城,看长辈们怎么商量吧。”

    沐菀点了点头,又说起了沐容和沐钊下葬的丧事。

    因他们俩都是罪人,不能入沐家祖坟,所以眼下是葬在沐家陵园旁边的空地上。

    沐菀说:“是你哥哥沐英把他们的尸体送回来的,我父亲与他见面时,倍感尴尬,沐英倒像没事人一样,还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磕了头,流了泪,好像大爷爷和大伯的死跟他无关一样,简直让人生气!”

    沐苏冷着脸说:“他不是我哥哥了,以后沐英这个名字也不能喊了。”

    沐菀也不愿多说沐英,道:“不说那个人了。还是说你的事吧,你现在住在哪儿?就算不愿回家,也得让我知道怎么找到你。”

    沐苏微微笑了,沐菀今天倒有几分做姐姐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长房遭了大难,激出她几分责任感来。

    “我现在住在京郊的观泉庄,当家的少奶奶慕容白瑾与我很要好,今日我也是跟她一道出来的,你方才在外面没有看到她吗?”

    沐菀回想了一下,道:“刚刚看到风薇时,好像是看到她跟一个陌生女子在一起,那人就是观泉庄的当家人吗?好年轻呀。”

    沐苏简单介绍了一下慕容白瑾的身份,得知她年少守寡,沐菀又是一阵唏嘘,说:“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命不好,可现在看到你们的事,便觉得我自己那点感情的坎坷,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怕自己说的话不好听,忙对沐苏解释道:“我不是幸灾乐祸啊,是觉得自己以前眼界太小,只看得到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沐苏并不是很介意,沐菀能从她们经历之中学到东西,也是好事,不必再为情所困,她以后想必也会收货其他幸福。

    慕容白瑾见风薇带人去找沐苏之后久久不回,担心沐苏遇到麻烦,逛了一会儿,也回到酒楼之中。

    沐苏将沐菀介绍给慕容白瑾认识,慕容白瑾夸赞道:“你们沐家女儿长都都这样好看吗?早先看到沐苏,我以为只是她一个人而已,没想到菀小姐也生得貌美如花。”

    沐菀最受不住夸,立即眉开眼笑,觉得慕容白瑾是个好人,三人在一起聊天气氛便活络起来。

    待到下午晚些时候,沐菀该回家了,便要带着丫鬟进城去了。

    临别前,沐菀犹豫再三,最终悄声同沐苏说:“我原本觉得没必要告诉你,可想想,还是得让你知道。前些日子,南宫奈何回京办差,听说沐家出事,便来找我问你的下落。我当时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儿,自然同他说不了什么,但正巧那天沐英来处理丧事,跟南宫奈何遇到了,他们两人在一旁说了很久,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最后瞧见南宫奈何对沐英一幅感恩戴德的样子,觉得很奇怪。”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聚

    这一件小事,忽然将沐苏一天的好心情都破坏了。

    前世,南宫奈何和沐英二人就勾结在一起,做了不知道多少祸害国家的事,这一世,两人还要这样吗?

    早些年,南宫奈何总在沐府陪沐苏玩,所以自然也是认得沐英的,但并未有单独的接触。此番沐英已是皇子身份,两人再见,会说什么事呢?

    沐苏感谢沐菀跟她说这些,送她进城后,沐苏便叫来张满,让他去查探一下南宫府近来的情况。

    算起来,方氏为了南宫将军要娶“平妻”的事去大营已有两三月有余,“战事”怕是要升级了,也不知南宫奈何此番回京,是不是也有家里出事的原因?

    张满隔天便来跟沐苏汇报情况,说是方氏因在军营里闹出了很多丑事,被南宫将军撵回京城。回京之后又发现家中被方莹莹鸠占鹊巢,婆媳两人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方氏拒不承认方莹莹肚子里的孩子是方家的,说那是方莹莹跟郑良筹的孽种。不仅命家丁将方莹莹的东西都丢出院子,还出手打了方莹莹,致使方莹莹肚子里的孩子险些都要掉了,方莹莹这才写信把南宫奈何叫了回来。

    沐苏听完摇了摇头,这家子人真是会闹腾。

    张满继续说道:“南宫小将军不敢忤逆方氏,只好在外面找了个院子,将方莹莹暂且安置下来。至于他跟风羲皇子之间说了什么,暂时还未打探出来。”

    一天时间自然查不了那么深入,沐苏便说:“你可以托大先生去枢密院问问看,可有南宫奈何近日调遣的消息。”

    南宫奈何现在被家事所牵累,肯定是想调回京城的,沐苏估计着,他肯定是向沐英求了这个事,别的,沐苏倒真想不出来。

    又一日,大先生亲自来见沐苏,禀报道:“小姐所料不错,因淑妃娘娘向皇上请命,要给风羲皇子自立府邸,所以风羲皇子请皇上将南宫奈何指派给他做皇子府的护军校。”

    南宫奈何目前在蜀南道的官职是正六品,周风羲因没有王爷封号,只是皇子,他皇子府的护军校也只是一个八品官职。

    南宫奈何为了能调回京,尽然甘愿自降阶品,也真是舍得。

    沐苏对大先生叮嘱道:“如今燮王殿下不在京城,京中的各种事情,还请大先生多操些心。眼下虽然明王已被发配离京,短时间内再威胁不到殿下,但周风羲身世和处境特殊,与殿下又是一母所生,他的境况极有可能会牵累到殿下,所以大先生一定要派人盯紧周风羲。”

    大先生点头道:“是,属下明白。南宫奈何当初是殿下亲自点名派到蜀南道去的,所以对于这份调令,枢密院的官员以不合规矩的理由,暂且没有发布,霍先生也在跟殿下联系,看殿下是如何打算。”

    沐苏顺势问道:“殿下最近可还好?我已多日没有他的讯息了。”

    大先生宽慰道:“殿下一切顺利,已顺利找到了圣德太子,现在正在跟扶桑国内的人联系,安排圣德太子回国登基之事。”

    沐苏原本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出大问题,知道一切顺利,便更安心了。

    大先生犹豫道:“沐小姐,按照你之前的意思,皇上废除婚约的事,属下一直瞒着殿下,还未通报。可属下想着,此事或有转机,不如早些让殿下知道,好做安排。”

    沐苏摇头道:“现在是殿下最关键的时期,我不想让他为了我的事分心。只要他坐上东宫储君之位,其他事情又何愁办不到?婚事,并不着急。”

    大先生也认同沐苏的想法,但依他对周夑的了解,回头周夑知道他们委屈了沐苏,少不得要受一顿呵斥。

    商谈完这些事,沐苏又有一事请大先生关照一二。

    “当初我答应了薛天雪,会照顾她肚子里的孩子。眼下她在宗人府中待产,而明王又保住了性命,若她生下孩子,孩子恐怕是要被送到明王手上的。还请大先生帮我给她传个口讯,就说我定会信守诺言,照看她的孩子。请先生务必稳住她,以免她死前再动摇,说出一些对殿下不好的话来。”

    大先生点头记下,便回京做安排去了。

    想起了薛天雪的事,沐苏自然又想起了薛天河,隔日便进京去,专程找了薛天河。

    薛天河依旧住在书院附近的薛家别院中,只是如今薛家别院的学子大多被召回了老家,显得十分冷清。

    见到沐苏,薛天河道:“你终于来找我了,我一直在等你。”

    沐苏解释道:“薛王妃前日才起身随明王去流放之地,所以我才来找你,免得再生事端。你近日可好?周风羲没有为难你吧?”

    薛天河神色一暗,叹息道:“他知道我在京城,但没找过我,可能是出宫不方便吧。”

    沐苏倒不觉得周风羲是不方便,他可能对薛天河多少有了些成见吧。

    一是因为薛天河弄丢了遗诏,二是因为薛天河跟明王的关系没有告诉他。

    不过沐苏不想说这些挑拨离间的话,便笑了笑把话题带过去,转而聊起薛家的事。

    “如今薛家应该是你父亲当家做主了吧?薛四爷在翰林中一向有口碑,有他主持薛家工作,可比你大伯要可靠多了。”

    薛天河道:“我父亲以前只管读书,从不管家中庶务。现在突然接手,忙得焦头烂额。而且薛家毕竟受明王案的牵连,名声受损,一堆的事都让父亲头疼。他前几日还传话于我,让我回家帮他,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沐苏说道:“我今日来找你,只怕又要给你父亲添加一桩头疼的事了。”

    薛天河凝眉问道:“哦?你且说说看。”

    沐苏说:“薛天雪腹中的孩子,薛家可有想过如何安置?”

    薛天河一听闻是这个事,便说:“原来是这件事,我也不瞒你,家里也问过王妃。听说,这个孩子,明王是绝对不会要的,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恐怕只能留在掖庭……”

    沐苏点头道:“明王现在对薛天雪恨之入骨,肯定容不下这个孩子。我先前答应过薛天雪,会照看这个孩子,所以我想,不如想个法子,把这个孩子交由薛家抚养,这对孩子的成长会更好。”

    薛天河惊讶道:“再怎么说,那孩子也是皇家子嗣,如何能交由外臣抚养?”

    沐苏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且先回答我,薛家跟四皇子雍王的关系可还好?”

    皇四子雍王的封地就在雍州,薛家又是雍州的望族,两家肯定有来往。

    薛天河点头道:“还不错,雍王喜爱舞文弄墨,所以对薛家一向看重,经常登门与叔公、父亲们谈诗作对。”

    沐苏又说:“你可知道雍王府中一连生了四位小郡主,至今还没生出男丁?”

    薛天河立马就知道沐苏的意思了,道:“你是想把天雪姐姐的孩子过继给雍王?”

    沐苏点头说:“不错,这个孩子是薛家女所生,身世并不差。若雍王肯收了这个孩子,孩子自然会被送去雍王府,到时候就算雍王有了自己的儿子,薛家一样可以照看这个孩子,十分方便,也就不用担心明王祸害这个孩子了。再则,这个孩子若在明王的名下,占了长子的名分,薛王妃只怕也是不喜,她肯定会同意过继出去。所以,若薛家能求得雍王帮这个忙,万事都妥了。”

    薛天河担忧道:“皇上会应允吗?”

    沐苏说:“皇上深知父子离心的危害,他肯定能料到明王不喜薛天雪的孩子,若雍王主动请命,反正都是他的孙儿,他有何不肯?”

    薛天河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会跟父亲商量的。”

    薛天河记下这件事,感慨道:“你这一天到晚,怎么都在替他人操心?你何时又答应了天雪姐姐要帮这个忙?她以前待你……并不是很好。”

    沐苏说:“自然是有旁的原因,我不过是信守承诺罢了,而且孩子是无辜的。”

    薛天河一时感慨。

    薛天雪这个罪女,明王府和薛家都不管他了,沐苏处境不佳,却还记着自己曾经的承诺,想尽办法来保全她的孩子,换做他人,只怕早就抛之脑后了。

    只是不知她对别人事事都计划的这么好,对自己又是什么打算?

    于是,薛天河关心问道:“那你以后是做什么打算?”

    沐苏说:“待我将父亲、母亲安置妥当,我打算将平安号重新整顿,算是我以后安家立命的根基了。”

    薛天河犹豫问道:“那你的婚事呢?听说皇上取消了赐婚,而燮王那边至今没有任何回应。”

    沐苏笑道:“这个不打紧,燮王现在还有正事在忙,我现在才十五岁,也不急着嫁人。”

    薛天河有句话在心里转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听说你母亲是幽州人,幽州和雍州离得很近,你不如随你母亲去幽州,那样我也能常常去看望你。”

    沐苏未做深想,摇了摇头,说:“不成,我在京城还有些未了之事,没有离开京城的打算。”

    薛天河有些失落,说:“那你若有什么事,我只怕也帮不上忙了。”

    沐苏倒是想得开,说:“你这样一个大才子,你父亲怎么舍得一直把你留在家里处理庶务?你过几年,必定是要扛起重整薛家的大任,到时候再回京入了士林,咱们一样可以常常见。”

    这样一说,薛天河心情就好了许多。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变数

    聊了许久的天,到了晌午,沐苏便辞别薛天河,待薛天河定下离京的日子,沐苏再来亲自送他。

    出城的路上,沐苏肚子有些饿,打算找家店解决一下午饭。

    好巧不巧,她才准备走进一家食肆,就在门口遇见了同来用餐的南宫奈何。

    南宫奈何正带着方莹莹出来吃饭,见了沐苏,南宫奈何猛地上前几步,喊了一声:“苏苏妹妹!”

    沐苏知道他回京了,但在此时突然遇见,多少还是有些意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南宫奈何关切问道:“今日能巧遇你太好了,我正在找你!你还没吃饭吧?不如就在这家简单吃一些如何?”

    沐苏思索了一下,她想借机试探一下他跟周风羲的事,便同意了。

    南宫奈何回头对方莹莹身边的仆妇说:“你先扶姨娘回去吧,我让店家把菜送去家里。”

    方莹莹一张脸立刻拉下来,问道:“为什么要我走?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南宫奈何压着声音说:“我们有正事要谈。”

    方莹莹也不顾沐苏在场,讥笑道:“正事?只怕是听说她的婚约被取消,你心里又有想法了吧?既然是这样,我和她早晚要成姐妹的,今日有什么见不得?”

    南宫奈何面子上十分难堪,语气严厉起来,道:“不要胡言乱语,回去!”而后也不管方莹莹,命仆妇把方莹莹带了回去。

    方莹莹走后,南宫奈何羞赧的道:“不要介意,她这些天颇有些不顺心,刚刚说那些话也不是有意的。

    沐苏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才不会为了方莹莹置气。

    南宫奈何也不想多说自家的事,转而喊来小二要了一间包间,点了许多菜,待安排妥了才关切问道:“蜀南道消息不通畅,我前些日子才知道沐家出了事。等到我回京的时候,案子已经结了,你家的事,我一点忙都没帮上。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沐苏道:“我现在一切都好,家里的事不论结果如何,总算是过去了。”

    南宫奈何感叹道:“实在想不到皇上竟然不念君臣旧情,真的对几位长辈下了杀手。”

    他并不知道沐家抄家内情,以为如皇榜所说的“以下犯上”。

    沐苏并不想跟他聊沐家的事,南宫奈何也看出来了,话点到即止,转而问起她的情况:“我之前去你家找你,只有你四叔在,他说你和你母亲离开了,我便以为你跟姨母回了幽州,所以今天看到你,十分惊讶。你跟姨母现在住在哪儿呢?”

    沐苏简单说道:“母亲的确回乡去了,我借住在一位朋友家。”

    “朋友?什么朋友?你一个孤身女子,借住在别人家总是不好,如果你不愿意回家,我可以……”

    沐苏打断他的话,说:“真的不必了,我现在很好。”

    南宫奈何见她不肯与自己坦诚相待,劝说道:“咱们之前因为这样那样的事闹得不太愉快,但我们自小长在一处,好歹有多年情义在的,你不必同我生分,若有难处需要我帮忙,你只管同我说,不论其他的,单说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哥,我都要照拂你一二。”

    沐苏看着南宫奈何觉得人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物种。

    因为她家里出事,便人人都来可怜她,人人都觉得她需要帮助,甚至一些隔阂也在“怜悯”的心情下消散殆尽。

    她淡淡笑了笑,这大概就是女子天生的优势,男人都喜欢“英雄救美”,那沐苏也不介意让南宫奈何帮他一点小忙。

    “若说我自己的事,的确没有什么难处,但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之后,一家人分崩离析,父亲自尽,母亲卧病,而始作俑者的那个人,一夕之间变成了皇子,拥有无比尊贵的身份地位,实在让我心中不甘!”

    南宫奈何变得莫测,问道:“始作俑者的那个人?你是说沐英吗?”

    沐苏淡淡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沐英,只剩下周风羲了。”

    看她的神情和语气,南宫奈何意识到沐家犯事估计跟沐英脱不了关系,当初得知沐英变成皇子,而养育他的沐家获罪被抄,他就猜到其中有问题,这也是他犹豫是否要做沐英的护军校的主要问题。

    他也想从沐苏那里问一问情况,便主动说道:“我正要同你说一件事,风羲皇子前几日找到我,他马上要自立府邸,希望我能做他的护军校。但我离京数月,已经不知京中是什么情况,苏苏妹妹可否为我指明一二?”

    “何用我替你指明,相信你已经察觉到周风羲皇子身份的奇怪之处。”沐苏引导着南宫奈何去思考。

    南宫奈何点头道:“的确,官碟上虽然记载着他是早亡的魏贵人之子,在‘九龙宫复辟之变’时流落民间,但我却再清楚不过,他一直都在沐家,若真是魏贵人之子,皇上怎么会时隔这么多年才接他回宫?他为了这事还专门叮嘱过我,说其中自有隐情,让我忘记他沐英的身份,免得给南宫家惹祸上身。”

    官碟上如何记载的,沐苏之前并不清楚,此时听南宫奈何说来,她倒是心情觉得好了一些。如果官碟这样一定,沐英再跟泰王就没有半点关系了,那么他也绝不可能再利用遗诏起事了!

    苦了她沐家牺牲良多,好在历史轨迹总算有了些改变。

    沐苏便对南宫奈何说:“正因为他的身世,沐家才惨遭横祸,若你想保南宫家无恙,就应该离他远一些,知道真相的,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南宫奈何惊得一身冷汗,立即在心中认定,沐家的几位大人是被“灭口”了。

    他有些慌张的说:“若我不同意替他效力,岂不是惹恼了他?”

    沐苏微笑着说:“他虽是皇子,到底也是个来路不正的皇子,且没有受封,手上也无实权。你安心的在蜀南当差,他能寻到你什么错处?皇上也不会为了他糊涂到随意的滥杀无辜。到底京城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在行事稳定之前,你还是避一避吧。”

    南宫奈何将她的话听到心里去了,颇有些感动,说:“谢谢苏苏妹妹,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听他这话说的暧昧,沐苏立刻划清立场,说:“正如你所说,我们到底也是亲戚,不想看着南宫家重蹈沐家覆辙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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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殊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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