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我,不胜酒力
元淮猛地坐起来道:“我不是故意的。”
白离不甚在意地收起来胳膊,淡淡地道:“外面在准备吃的。”
“哦,”元淮也没动,抱过来小司渊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师父呢?”
“半夜了,她在外面。”小司渊道。
元淮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好家伙,她师父和人拼酒呢。
她还没放下帘子,却见到不远处那个紫衫的国师苏沉抬眸看向她,然后对着她招了招手。
元淮怔了一下,没动,又看到苏沉和楚蓝说了些什么,时不时还看向她的方向,再之后,苏沉便走过来了。
元淮看着他越走越近,想了想放下来帘子,揉了一下小司渊的头发道:“我出去一下。”
说完她从车上跳了下去,正看到苏沉走到马车前的位置,她连忙行礼道:“见过国师。”
苏沉打量着元淮,片刻后眉眼微弯,似是已经和她非常熟悉了一般道:“过来喝几杯?”
“啊?”元淮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酒桌,犹豫了一下后道,“是。”
她不是个会喝酒的人,也不喜欢喝酒,但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该低头时要低头。
她现在可真不敢得罪这个传说中的国师。
苏沉领着她往酒桌的方向走着,唠家常一样地道:“我听国主说起过你。”
元淮没想好该说什么,苏沉继续道:“说你很有意思。”
“不敢。”元淮连忙道。
“使臣队伍本不该喝酒的,”苏沉突然转移了话题,带着笑意递给元淮一杯酒道,“你知道今日为何要饮酒吗?”
元淮接过酒杯摇了摇头:“不知。”
她更不知道的是为何国师突然要和她唠嗑啊!
苏沉笑着先饮了一杯道:“因为今天京都有喜事。”
“喜事?”元淮连忙也将杯子里的酒喝了,这才疑惑地道。
今天不就是大年初八吗,有什么喜事?
苏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解释道:“今日开平王世子唐泽大婚,这酒,也是我们出皇都的时候,世子赠的,想来你没有注意到。”
唐泽?
元淮记得,本是陈萦儿的未婚夫来着,怎么突然就大婚了呢?
苏沉给她补上酒,笑着道:“你大约不太清楚,世子本和开平王义弟陈明的女儿有婚约,只是后来提亲的时候,陈明意外命丧歹徒之手,其女儿也被匪徒掳走。”
“但开平王坚守信义,就在前几天,他找到了那群匪徒的藏身之地,将其剿灭,救出了陈明之女,这才赶上初七,让二人完婚,这酒,可以说是双喜临门的酒。”
苏沉的声音比白离少了几分朗然,很是温润,讲起故事也是娓娓道来,让人忍不住沉进去。
但是几个信息点一一对应之后,元淮的心里却翻出惊涛骇浪,低头看着酒杯中的酒,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随着酒杯中的涟漪变得纷杂昏乱起来。
她端起来酒杯,想强迫自己迎合一句喜事,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最终只是双手捧着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苏沉也不再言语,拿起来手边的酒壶又给元淮倒上。
元淮顾不了苏沉为何要和自己说这些了,她只觉得胸口有无尽的悲伤想要随着入喉的酒液一起融化进四肢百骸。
“匪徒”被剿灭,陈萦儿还是嫁给了唐泽。
她本以为已经算是结束了的故事突然被人以刀剑续上了血腥的结局。
她如果能快意恩仇,她该冲入皇都开平王府,去闹个天翻地覆,该剑指唐泽问他抢走一个女子的人生到底有多让他骄傲,该闯上华清山上质问那素未谋面的掌门,该将唐曦逼至角落让她说清她们和噬天盟的交易……
但是她不能,她连悲伤和仇恨都不能表现出来。
她能做的只是在自己的意识被酒精和悲伤冲垮之前对着苏沉行礼:“我,不胜酒力,恐让国师见笑,请容我告退。”
苏沉点了点头,拿起来还剩了半壶的酒递给元淮道:“这酒不错,拿上吧。”
元淮接过来酒壶,转身走到马车边,却是绕了一圈走到了另一侧苏沉看不见的地方,也不在乎是不是干净,疲惫地靠到了马车的轮子上。
她看了手上的酒壶半天,拿起来直接对着壶口喝下一大口,却没掌握好,酒液冲入了气管,在喉间炸开的酒液让她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胸口的一腔悲痛也咳出来一般。
小司渊探头看向她,担忧地道:“阿淮?”
元淮摆了摆手没回头看他,而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伸手将壶中的剩下的酒悉数倒到了地上,然后随手将酒壶扔到了旁边。
白离也往外看了一眼,只看到被风带起来的几缕发丝,过了好一会儿,元淮终于进了马车了,带着些酒气趴到了他的身边,慢慢地缩成了一团。
他看了一眼被压住的衣服,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
旁边的人似乎真的醉了,眯着眼睛看了小司渊一会儿嘟囔道:“小司渊你先不要靠近我,小孩子不能碰酒。”
小司渊坐在那里没应声。
元淮又继续道:“小司渊,你说我下山这半年,到底做了什么?”
她的语气变得委屈起来:“我,我杀了人,我还运气不好,还被控制了修为,一朝回到解放前,我到底做了什么呢,我就是个菜鸡……”
小司渊不擅长这种话题,不过元淮似乎也没打算得到回应,说完之后安静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又微微起身往上面挪了挪,再躺下的时候枕到了白离的腿上。
白离低头去看她,却见后者睁着透亮的眼睛也看着他,然后他听到元淮问他:“哥哥,你其实就是天上的神仙,对吧?”
白离眼眸一凝,但看着元淮已经伸手开始拨弄他头发的样子又觉得她应该只是酒后胡言,和她之前那些油嘴滑舌的话一样。
元淮似乎有些兴奋起来了,嬉笑着道:“哥哥你是不是每天都在长高啊?”
这又是什么话?白离皱眉不语。
元淮双手捧着心口笑:“因为哥哥好像每天都在把我的心撑得更满呢。”
“……”
白离知道自己不说话是个正确的选择。
九十二 美人是世界宝藏(第二更)
元淮又翻了个身子看着他道:“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叫土味情话!哈哈……”元淮笑完又捂着脸很是难过地低声道,“你们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元淮不安分地又恢复躺平的姿势,可怜兮兮地看着白离道:“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想在你的睫毛上……荡秋千!往后荡的时候看到的是青海湖!往前荡的时候就是,就是星辰宇宙!”
她说完又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叫彩虹……”她说着停了下来,嘟着嘴道,“不行,我不告诉你!”
“哥哥你什么时候演电影啊?我,一定,给你包场!包……一百场!给你包一个城市的大屏!”元淮说。
“不,你还是不要演了,我要把你……藏起来!只有我一个能看就好了!”她又说道。
说完她呜嘤嘤地哭起来了,含糊不清地道:“但是美人是世界宝藏,金子,金子总会发光的,我,我藏不住呜呜……”
她说的话白离越发听不懂了,但至少明白她在毫不掩饰地表达对自己的“觊觎”。
他看了一眼小司渊,小司渊立刻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很奇怪,但是他们就是有这样的默契,小司渊托着下巴点了点头。
白离低头,伸手在元淮的后颈处点了一下。
腿上的人的哭声悠悠停了下来,身子稍重了一些,往他的腿边滑了一段距离。
他伸手托起来元淮的头,把被子放到下面让她枕上去,自己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小司渊的旁边。
一夜再无话。
元淮在中午的时候终于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稍微清醒了一些后便看见白离只瞟了她一眼就继续看着书道:“以后不准再饮酒。”
啊?元淮愣。
小司渊点头:“同意。”
太吵了。
元淮捏了捏眉心,有点害怕:“我昨天,做了什么……不可言喻的事情吗?”
“总之不准再喝了。”小司渊强调道。
元淮“哦”了一声,却盯着白离陷入了沉思。
怎么说呢,白离刚刚那句“以后不准再饮酒”说得也太自然了,像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啊。
让她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他那一句“扔下去吧”。
看来他在天上应该是有点地位的人,哦不,仙。
元淮叹了口气,只希望自己没做什么禽兽的事情。
一路行了近十天,他们终于到了榴月国界,只待明日一早进城了。
楚蓝和苏沉还有众大臣商量了什么之后回到了车上道:“明日便进城,进入榴月之后一定当心些。”
“嗯?”元淮不解。
“榴月和昭明不和,守城将官是什么立场,会不会为难暂不说,总有好战的人可能会做些什么。”
“会有人想要杀害使臣,借此挑起来两国战争?”元淮问道,这种套路她还是知道的。
“不错,虽然也只是有可能,但是不得不防。”楚蓝说完便下车去安排防卫了,她再怎么说也是防卫队伍的负责人来着。
元淮看着她离去,虽是有些担心,但心中又不由得有些期待,说起来这也算是出国啊。
她这半年也了解了些关于各国的情况,若是这个榴月国最突出的,大概就是其现在是女帝当政,十几年来,榴月国情日盛,女子在国中的地位自然也比其他几国高上不少。
不过听说依旧是听说,她倒真是好奇这个女子当政的榴月国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她拿出来一份地图看着,旁边闭眸修炼的白离周身的灵力忽然波动起来,片刻后重归于平静,白离也了眼睛。
元淮扭头看过去,一脸呆滞:“你,三乘了?”
白离呼了口气后点了点头。
哪有人这么轻轻松松地就三乘的啊!
元淮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三乘,不是,有身劫的吗?”
“嗯,”白离点头,“渡过了。”
他,他这和睡了一觉起来三乘了有什么区别吗?
元淮想到自己入三乘的凶险,还有入四乘的倒霉,瞬间欲哭无泪。
说起来她还等着恢复实力之后和白离算一算自己被扔下来的帐呢,现在可好,自己还没恢复呢,他的的修为可就分分钟要超过她了。
报仇之路,任重而道远。
她趴到窗户看外面的风景,倒是不太担心榴月人会偏激,更偏激的明明在昭明啊。
这可是最后一天了,噬天盟的人再不来,下一次机会可就更难了。
是的,她笃定会有人来杀她,至少也要试探试探。
她那天虽然失控了的,但是按照存留的模糊记忆来说,她并没赶尽杀绝,如果此事是有大人物在幕后主使,至少也要想想她是怎么活下来了,她依靠的力量是什么。
不管是开平王还是华清掌门,要得到她随使团离开的消息太简单了,先不说她刚刚假装失忆,后脚就要离开昭明本就让人生疑,那幕后之人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置她于死地,她是不是失忆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色渐渐暗了,元淮看着难得的漫天繁星,扭头看向车内的一大一小:“我们出去看看吧!”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还是跟着她下了车。
车队的一侧是点着篝火驻扎的使团,另一边是沿着河流的芦苇荡。
元淮一抬头便看到一道流光划过夜空,惊喜地道:“流星耶!”
也不管身后的一大一小是不是觉得她幼稚,双手在身前合十闭上眼睛:请让我一夜暴富吧!
哦,不对,这个已经实现了。
那就让我和周围的人,尤其是小司渊,一生平安快乐!
还有,让我的修为早点恢复吧!求求了!
元淮觉得这个愿望很正经,一定不会遭报应。
她睁开眼睛,一扭头却见到苏沉依旧穿着深紫色的长衫,一双好看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国师晚上好啊。”她尴尬地打招呼。
“你刚刚是在做什么?”苏沉好奇地问道。
“我,许愿啊。”元淮指了指天空道。
“许愿?”
“是啊,据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可以成真。”
苏沉抬脚走到她身边同她一起抬头看着满天星河,轻笑了一声道:“何必将愿望寄托在这样虚无缥缈的传说之上?想要的,就要自己努力去够到。”
九十三 生气了?(第三更)
元淮搓了搓在外面很快变凉了的手指,脸上有一瞬间的怅然:“所以这叫做许愿,而不是得愿。”
“那你许的什么愿望?”苏沉又问道。
元淮歪头看他,微微一笑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你说出来,或许就有人帮你把它实现了呢?”苏沉半开玩笑地道。
元淮摇头:“有些愿望宁愿寄托在流星上,也不要寄托在别人身上。”
白离站在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二人说笑,莫名就有些后悔跟着出来了,他扭头看向身侧的江面和芦苇荡,忽地皱了皱眉。
芦苇荡中过了一阵风,元淮猛地拉住国师往下弯了身子道:“小心!”
她刚刚弯下身,一支箭便从她的头顶飞了过去,很快落到了地上。
元淮松开苏沉,迅速回到了小司渊的身边,警惕地看着芦苇荡。
苏沉缓缓直起来身子,看着元淮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又看向站到元淮身侧的白离,一只手缓缓抚平了被元淮拉皱了的衣袖。
元淮躲起来之后才突然想到,苏沉是五乘高手啊,她怕个鬼啊?
果然,下一瞬,苏沉指尖流出来一道灵力,在空中划了一个奇怪的字符,字符发出来光亮,然后猛地消失,下一瞬,成片的芦苇荡猛地和地面分离,切痕像是被切开的吐司一般平整。
苏沉又挥出一掌,被切开的芦苇层纷纷扬扬地飞出,然后落到了江中。
江边立刻多出来一大片平地,干干净净,一览无余,并没有见到行刺的人。
元淮走到一边用一方帕子包着捡起来地上的箭支,没有任何符号和特点,完全不可能凭借箭支找到幕后之人。
她立刻失了兴趣,随手把玩着起来。
想想也是,这使团里面有楚蓝有国师,想要动她的确是要掂量一下。
但是怎么说呢,不动手不奇怪,动手也不奇怪,只动一支箭就非常奇怪了好吗!
使团的人听到动静后纷纷赶了过来,围着苏沉嘘寒问暖。
元淮避过人群拿着箭支走到了江边,蹲下身子用箭支搅动江水,细细地体会着江水的每一丝动静,然后在某一瞬间猛地退后,侧身,手中箭支下按。
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道痛苦的嘶吼在江边响了起来,一队士兵立刻举着火把将元淮围了起来。
只见在元淮的身边,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锁骨中心的位置被箭支贯穿露出来剑尖,正站在原地抽搐。
元淮冷着脸后退了几步,注意力依旧放在江水之上,平静的江水忽然掀起来巨浪朝着元淮拍了下来。
这个超出她的处理范围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然后在江水落下来的瞬间,一道紫色身影迅速出现在她的身前,看不清他做了什么,有两道人影被从江水中拽了出来扔到了地上。
被打碎了的江水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元淮已经做好被淋个湿透的准备的时候,却被扯入一个怀抱,头顶响起来哗啦啦的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她连忙抬头看过去,面前的人幕离上的白纱被风扬起来,露出来白离那一张绝色容颜。
此时的他依旧眉目疏冷,为她撑着一把白伞,待到江水全部落下之后淡淡地收起来伞松开了她。
元淮反应过来,连忙从白离身上起来站直了身子,本想道谢,但是话到嘴里转了两圈,却又没说出来,抬了抬手后又放下来,转身跑到了苏沉身边去看地上的那两个人。
白离看着那个很快远去的又同苏沉站在一起的背影,不自觉地搓了搓刚刚拉着元淮的右手,犹豫了一会儿后转身走到阿白和小司渊的身边。
不得不说苏沉作为一个五乘高手,下手着实有点重,元淮过去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没了气息。
她蹲下身子,伸手就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搜了起来。
刚把那人的上衣扒开,她的手腕就突然被人握住,苏沉轻蹙眉头问道:“你做什么?”
“搜身啊。”元淮扭头看过去,理所应当地道。
苏沉直接将她拉了起来很是认真地道:“这种事情不用你亲自动手。”
“脏。”他又补充了一句。
元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笑着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道:“那,就都交给国师了?”
“嗯。”苏沉点了点头,递给她一个帕子。
元淮不解地看着他,苏沉微微一笑拿过来她刚刚用箭的手将帕子放了上去。
元淮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还带着血迹,连忙道了谢,一边擦手一边离开,走出人群之后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以苏沉的实力,不可能察觉不到敌人的位置,更不该如此被动才对。
她拿自己当诱饵,而那三人不顾在场的两个五乘高手也敢将计就计,这种勇气不得不让她怀疑他们要么是不怕死,要么是不觉得自己会死。
不过只凭刚刚的攻击,她看不出来人是不是来自噬天盟,甚至是不是来自同一个幕后主使。
最好是,要不然那可就意味着她又多了一个不明原因的仇人啊。
她走到白离身边,还没说话后者却转身便朝着车队过去了。
她茫然地看了看小司渊:“我做什么让他生气了吗?”
小司渊同样茫然地摇了摇头。
元淮看了看手心,帕子怎么也擦不掉手上的血迹,她索性放弃了,拿着帕子小跑到白离身边跟上他的脚步道:“刚刚谢谢你。”
白离看了她一眼,准确地说是看了她手心的帕子一眼,不言不语地继续往前走。
“哎,”元淮连忙在白离的对面倒着走路,看着他问道:“你生气了?”
“因为什么?”
“白离?”
元淮连问了几句也没得到回应,不由得有些泄气,刚叹了口气,忽地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白离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拉回来。
元淮惯性之下往前弯身子,抱住了白离的腰,拍着胸脯顺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白离停了一会儿后道:“可以松开了。”
九十四 为国争光(第四更)
“哦。”元淮站起来,看了一眼身后的坑有些无语。
她转身的时候白离已经从她身边走过,淡淡地道了句:“我没有生气。”
不,他生气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沉闷和压迫感来自何处,总之他感觉到了自己情绪算是生气。
但是他若不这么说一句,又有些怕元淮真的会一直问下去。
虽然这个答案很敷衍,但是元淮还是决定接受,谁还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呢,不愿意说不说就是了。
翌日清早车队便缓缓出发进了榴月了,这种和城关守将沟通的事情自然是轮不到元淮操心的。
她掐指一算,自己已经无事悠闲半个多月了,昨天晚上那个实在不能算是一场危机,她不由得又开始担心什么时候出事了。
刺客的事情苏沉并没有和她说结果,她也不太在意,仇人这种东西,和虱子差不多了,多起来之后反而无所谓了。
楚蓝不知道从哪给她搞了一套围棋解闷,但是她又不会,让白离教她,结果白离严格得不得了,虐得她三天就不愿意学了。
耍赖拽着小司渊或者白离玩五子棋,玩炮吃兵,玩翻转棋。
白离好奇元淮脑子里面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元淮好奇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教给他们的玩法到最后输得最惨的还是她?
白离按下来最后一颗黑子,然后将斜着的四颗白子都换成黑子,淡淡地道:“你输了。”
元淮泄气地抱住已经像个小老虎的阿白靠到角落的位置,盯着白离道:“哥哥你知道你和棋有什么异同吗?”
一个是人和一个是物?白离看着元淮没说话。
元淮勾唇笑了,指了指棋盘:“棋子在这里,对我来说很难下。”
说完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你在这里,对我来说,很难放下。”
“……”
白离这次没忍住,皱眉斥责道:“油嘴滑舌。”
元淮嘻嘻笑了,外面突然又热闹起来,她坐起来去看,车队似乎已经进了榴月的皇都沅月了。
他们在队伍的最末端,看不到队伍前面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光看周围的街景,青砖小阁楼,红墙过街巷,大片已经挂起来的花胜点缀着熙攘的街头,相比于恢弘大气的昭明皇都少了几分肃穆,多了几分江南小调。
进了沅月之后他们便入了驿馆,苏沉直接带人去面见了榴月的女帝,元淮也终于能够稍微自由行动一些了。
阿白已经大了,不太好带出门,就交给了留在驿馆的楚蓝。
元淮给白离戴上幕离便和小司渊上街了。
今天已经是月底了,再过两日就是花朝,显然这是榴月的大日子,满城都在为这个节日做准备。
刚刚走到驿馆门口,她便遇到了一个熟悉但不敢确定的人,直到后者也愣愣地看了她半天,然后猛地冲过来喊她“师父”,她才终于确认了自己没认错。
这几日基本没出过马车,也没往队伍前面走过,她确实不知道这一趟都有什么人过来了。
“花无颜?你怎么会在这儿?”元淮惊讶地问道,怎么看这个人也不像是关心两国邦交的人啊。
“哦,榴月花朝有比试绘画的传统,国主便让我过来了,”花无颜说完又兴奋道,“师父你也参加吗?”
“我啊,”元淮想了想问道,“优胜者有什么奖励吗?”
花无颜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国主说,为国争光。”
“……”元淮看着他不说话。
花无颜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兴趣,挠了挠头道:“不过这种大会,肯定会有些奖励的,真金白银应该也少不了。”
小司渊在白离怀里低声和他解释花无颜和元淮的关系。
真金白银?
元淮忽然想起来自己那碎玉灵草卖的钱还在皇宇楼里面存着呢,之前的钱也被她花得差不多了,她还真有点需要钱。
这么想着她拍了拍手道:“没关系,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嘛。”
一行人离开驿馆,找了个方向走去。
榴月的文艺气息确实比昭明要浓厚不少,沿途随处可见字画文玩买卖。
行至一条热闹大街的时候,忽地有人喊了一声“景清来了”。
景清?
元淮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就立刻拥堵起来了,她连忙伸手拽住白离以免走散。
“景清,俞溪君怎么没来呢?”有人问道。
“师父明日可是要游街的,我替他探探路呀。”街道上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很是欢快地应道。
“景清!接住了!”不知道从哪又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元淮终于被挤到了前面,看到了路中央的人,穿着一袭湖蓝的衣衫,长发高高扎起,脸上正带着明媚的笑意看向旁边的一处楼阁,青春洋溢的景象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楼上有人扔了个什么东西,景清脚尖点地跃起来接住,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后道:“小姐这是给我的,还是让我代转师父的?”
“你能转给俞溪君?”楼上的女子问道。
景清笑了:“不能,也不敢,姐姐饶了我吧。”
“那你便收着吧。”楼上的人又道。
景清哎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收到了怀里,一边往前走一边很是熟络地和周围的人打招呼,众人热闹过便也纷纷散了。
元淮站着没动,好奇地问道:“俞溪君是谁?”
“好像是榴月的第一画家。”花无颜有点印象。
元淮点了点头,还没想来得及问有多厉害,旁边便蓦地传来一道声音:“你不认识家师?”
她吓了一下,一扭头便看到景清双手背后,身子前倾很是好奇地盯着她看。
“我也不认识你。”元淮说。
“你看上去很面生啊,外地人?”景清又问道。
“是。”元淮点头。
“最近的外来人,”景清琢磨了一下,立刻道,“你从昭明来?”
元淮想了想自己有没有隐瞒身份的必要,片刻后点头:“不错。”
“我是景清,家师乃第一宫廷画师,人称俞溪君。”景清拱了拱手道。
元淮弯了弯身子:“元淮,上元淮上,不过昭明小小随从。”
九十五 一幅画十两银子
景清嘻嘻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人已经抢先开口道:“你可有福气了,俞溪君可不光是我们的第一画师,还是榴月第一美男,明天可是要游街主持丹青花赛的。”
“第一什么?”元淮挑眉。
小司渊显然清楚她想要什么答案,凉凉地道:“第一美男。”
元淮啧了一声,一只手捏了捏下巴又问道:“这个丹青花赛,俞溪君主持?”
“是啊,你要参加?”景清问着,看了看元淮的手,又上下打量着她算了算年龄,忍不住泼冷水道,“虽说是家师主持,可只有入了终试,才能见到他呢。”
“那要是赢了比赛,有没有什么彩头?”元淮又问道。
“若是入了三甲,能得到陛下召见,赏赐自然是有的,家师或许也会拿出些许珍藏呢。”景清说罢道,“可你看上去不像是会画画的人呀。”
元淮直视他:“年轻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
“我可没有以貌取人,”景清连忙解释道,“只是你双手,只虎口处和手心有薄茧,应该是练过刀剑的,却不像是练过画画的。”
元淮看了看自己的手,了然地点了点头。
景清又继续说道:“而且你年纪定不过二八,这沅月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女子为了见家师一面,苦练丹青的呢。”
“那我的竞争对手可真是多啊。”元淮说了一句,然后又叹气道,“但是不行,我还是要试一试,我最近真的有点缺钱。”
“钱?你不是为了家师?”景清很惊讶,竟跟元淮一同走着聊了起来。
“不是说明天你师父游街,我便能见到了吗?”元淮也惊讶,这应该算是免费红毯了吧,可惜了,这地方没有相机。
“可是……”景清不满,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竟有点替自己师父委屈了。
天下怎么会有人不想多见见他师父呢?
“不过只要一幅画,就有可能进入终试,能多和第一美男同处一室待一会儿,何乐而不为呢?”元淮又补充道,钱很重要,美人,能看当然也要看了。
“可说了半天,你能进终试吗?”景清无奈地道。
“什么水平能进终试?”元淮问道。
景清点了点眉心,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店铺,指着店铺门口挂着的一幅画道:“至少,要那个水平吧。”
元淮走进了些,店铺门口挂着是一副远山图,石似云卷,崖若锋凿,元淮没学过国画,但也看得出来这幅画着实不错。
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个文房四宝的店铺。
里面的掌柜见到他们连忙招呼道:“哟,景清,最近店内又来了批上好的墨,要不要看一看?”
“好啊!”景清说着便进去了。
元淮想了想,觉得自己那套画笔也该换了,便也走了进去道。
虽是招呼着景清这个大客户,店掌柜也没忘记元淮,笑着道:“姑娘需要点什么?”
“笔。”元淮道。
店掌柜指了指身后的一排笔道:“姑娘看看这些,这可是雪域的寒山灵兔的毛制的,最近最是受欢迎。”
元淮摸了摸上面的绒毛,摇头道:“我不要软笔。”
“啊?”掌柜的没反应过来。
元淮继续道:“有硬毛的笔吗?越硬越好。”
“越硬越好?”掌柜的挠了挠头,这怎么还有人要硬毛的呢?
景清闻言也好奇地看过来道:“你要硬毛的笔?”
“是,我用不惯软笔。”元淮道,她何止是用不惯,她到现在都没学会用毛笔写字呢。
天成的老师看完她的字之后,那眼神恨不得把她制成笔,还是她搞了点炭块做成了硬笔,情况才好了些,也只是好一些罢了,因为她的硬笔也不怎么样。
元淮低头想了半天后道:“我要,狼毫,猪鬃那种。”
掌柜的连连点头,给她拿了两只笔地给她,元淮拿在手上捏了一下靠近笔杆的那部分,掏出来一把剪刀,在掌柜的要拦着的时候连忙说道:“我会买下来的,算我的,算我的。”
店掌柜和景清对视了一眼,又无奈又好奇地看向元淮,却见后者就着一张纸,剪刀直接在笔上剪出来一个弧形,上面的毫毛瞬间只剩下一指节不到的长度,还成了一个圆头的。
元淮放下剪刀,用毛笔在手心里擦了几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个,从大至小来一套。”
虽然说顾客就是上帝,但是这个上帝做的事情掌柜实在是好奇,还没来得及问旁边的景清已经替他开口了:“这笔怎么能行?”
“这笔当然可以。”元淮说完又拿起来另一个猪鬃笔,这次倒是没直接动手剪,而是掏出来一杆已经炸了花的笔,从上面笔杆和笔毫连接地地方费力地拽下来一个似乎是固定笔毫用的铁片,扣到了手上的笔上。
她扣上去捏了捏之后可怜地转身将笔递向白离道:“我捏不动。”
真不是她撒娇,她现在可没有灵力,就是个体育还行的普通人,捏这个铁片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白离伸手捏住铁片,稍稍用力便将其固定到笔杆上,看着笔瞬间扁平成扇形的笔,也有些好奇起来。
路上的时候他见过元淮画画,不过也没认真看过她画了些什么,且她画画的时候多用一个木撑将画纸立起来,他也看不到。
只能说,她画画,挺不拘小节的,往往一幅画画下来手上便全是墨点了。
所以他觉得应该只是玩乐之作,现在看来,她似乎有自己的绘画技巧?
元淮拿过来笔,又用剪刀把前面的绒毛修剪了一下,让其真成了硬直的扇子,在手上擦了擦,有些不太满意,但似乎觉得也不会有更好的了,点头道:“这个,要一大一小。”
如果说刚刚那种弧形的刷子景清还能理解,那么这个扇子他真的不太能接受了。
他呆呆地道:“这个,怎么,怎么可以,这不能算是笔。”
元淮一边把玩着笔一边道:“可以以墨写字画画的叫笔,我用的能写字画画,当然算是笔。”
“这能画画?”景清不信。
“可以。”
“你画给我看看。”
元淮摇头:“一幅画十两银子。”
开玩笑,她直播画画可是要钱的。
九十六 直播画画
景清愣了愣,赌气道:“你若是能画成,我替你将你要的笔买下来。”
“老板,这笔多少钱?”元淮问道。
“姑娘,这几支笔,要二十七两银子。”掌柜的道。
元淮点头:“成交。”
掌柜的也很好奇,连忙问道:“姑娘要纸墨吗?”
“不用,我自己有。”元淮四处看了看,指着墙边的桌子道,“用一下它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掌柜看了看闻声进入店内的人连忙道。
元淮点了点头,拿出来自己做的小画架,又拿了张纸把四周用纸条封了一下后用钉子钉到画架上,最后掏出来一个有几个小坑洼的木制调色盘,往里面倒了自己调好的墨水和清水。
周围的人围得有点多了,有人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
结果有半懂不懂的人说:“这姑娘在教我们景清画画呢。”
“这么嚣张?”
也有人不解:“她这是什么架势啊?哪有这样的画画?”
“你们看她放在旁边的笔,那是她要用的笔吗?”
“这姑娘好像是昭明来的,”有之前参与了元淮和景清对话的人说道,“说自己要参加丹青花赛呢,这就挑战上景清了?”
“昭明人?难怪这么嚣张。”
“……”
乱七八糟的声音越来越多,元淮也不太介意,她当然不是为了让景清知道她的笔也能画画才接受画画的,对,当然也不是为了二十七两银子。
她只是想测试一下,想试一试自己的画风在这个地方的接受度如何,若是这里的人根本不接受她的画法,那那个丹青花赛她自然也没有参与的必要了。
元淮看了一眼旁边的景清,拿出来一根木炭条在纸上轻轻划了几条线。
众人看着她的动作,眼中的不理解更甚——“这是在画画吗?”
“这昭明人不会是在逗我们玩吧?”
这竟然还变成国际问题了,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也没办法后退了,只希望不要真成为两国罪人。
元淮叹了口气,用炭笔将大概的轮廓切出来,然后拿起来被剪成扇子的笔蘸了墨勾了几条主线。
这才拿出来一把形状各异的笔,一边不断地将墨调进清水一边大开大合地开始在纸上涂抹。
浅色的抹一大片,深一些的乱抹几笔,再深一些的竖着抹几笔。
然后又戳些小片的墨色,总之看起来就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众人的目光渐渐变得奚落起来,就连景清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但是不知道从哪一笔开始,纸上的图案突然变了,开始看出来是一个人了,围观的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微微安静下来了。
元淮一边勾线一边补色,还不忘偶尔刷几笔背景,最后一笔收起之后,她终于直起腰,将手里的笔扔到了一旁,熟练地掏出来一块布沾了些水,一边擦手一边往后退看效果。
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看向景清道:“还行吗?”
景清呆呆地看着画上在街边抬头笑着的少年,立刻认出那就是自己。
明明纸上只有黑白墨水,他却仿佛看到有阳光洒在大街之上,洒在画中人的脸上。
“这,这幅画……”景清结巴了几下后道,“这幅画能,能卖给我吗?”
身后的人群早已经安静下来,此时听到他这句话,人群中传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卖给我,我出双倍价钱。”
听到这话,众人了然地笑出声来。
景清无奈转身,却没寻到说话的人,只好央求道:“卖给我吧,我……”
元淮抬手一边将画拿下来一边说道:“画的既然是你,这画当然属于你,我要拿它盈利,岂不是侵犯你的肖像权。”
虽然没听懂后面那一句,但是景清至少明白了元淮要将这画送给自己,连忙上前道:“等一下,你,不,留个名吗?”
“啊?”元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是这的人的习惯来着。
她在这里她画画都是图自己开心,自然也不会签名什么的,最多记个日期罢了。
她摇头拒绝:“不了,你拿走便罢了。”
景清也摇头:“不,请你留个字,或者是题个词也好。”
“你这是在难为我。”元淮无奈,让她题词那不是毁画呢?
“可是你若不留字,这画以后谁会知道是你作的呢?”
“这个不重要。”元淮道。
“这个很重要。”景清却不愿意退让。
“……”元淮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向白离道,“哥哥,你,帮我写几个字?”
“这,怎么能他人代笔呢?”景清又道。
“别人题字也不是没有吧,”元淮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来一个萝卜头道:“我按章,写完之后我按个章,可以了吧?”
她当时用萝卜练刀法的时候为了多练技巧,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章来着。
说完她递给白离一支笔低声道:“我的字,真的,不太行。”
“是真的。”小司渊表示同意。
白离将小司渊递给她,提笔上前道:“写什么?”
“就写……”元淮看着景清思索了一会儿后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白离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元淮,景清倒是有些羞涩地道:“好诗句,你既然有这般文采,书法也应该不错,何必自谦呢?”
“这诗不是我写的,我,拿来一用而已啊!”元淮连忙说道。
人设不能随便操,尤其是文采什么的这种需要技术含量的,更不能随便立。
但是显然景清也不怎么在乎,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白离微微掀起幕离,弯腰在纸上写下这两句诗,又记上日期后将笔放下。
元淮连忙将沾过印泥的萝卜章递给他,白离接过来后按到诗句尾端,但见“元淮”二字落于纸上,如果这章是她自己刻的,那她的字的确,挺可爱的。
白离想不出更婉转的形容了。
元淮将画纸拿下来,收起来自己的东西又抱上店掌柜给她装好的笔,在景清的面前晃了晃道:“我不客气了。”
说完也没理已经奔过去看画的景清出了店门。
白离犹豫了一下后问道:“那句诗真不是你写的?”
“不是呀,”元淮收起来笔盒道,“我哪有那文采。”
九十七 了不起的甲方
三人才走到人稍微少一些的街上,就被一个女子,准确的说是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拦住了去路。
女子穿着一袭深蓝色的劲装,五官很是好看,虽说是带着英气,但实在不能算是成功的男装,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粉色袄裙的小丫头,看上去简直是深闺女子男装逃出大宅院的标配。
元淮笑道:“姑娘找我们有事?”
“我找你,”女子说完又羞恼地道,“谁说我是姑娘?”
元淮无奈:“好,这位公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听他这么说女子反而不好意思了,尴尬地跺了跺脚道:“我,想请你画一幅画。”
“我,并不以画画谋生计。”
女子扬了扬下巴:“我给你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五百万人民币。
霍,了不起的甲方。
元淮咋舌。
女子见她动摇,很是得意地甩了甩头发:“画得好了,另外还有。”
元淮笑了:“你想让我画什么?”
女子四处看了看,直接伸手将元淮拉到了路边,微微压下声音道:“俞溪君。”
“第一美……画师俞溪君?”
“正是。”
“我还没见过俞溪君。”
“没关系,明天他就要游街了,你明日再画了也行。”
“有道理,”元淮点了点头,复又笑道,“但请容我拒绝。”
“你要拒绝只……我?”女子不可置信地道。
元淮倒是抓住了她突然转变了的音节,心下却也没去猜她的身份,淡淡地道:“是。”
“为何?”女子不解,“我还能加钱。”
“不是钱的问题,”元淮含笑说道,“我只问你,若是有人私下花钱购买你的画像,你可愿意?”
“我……”女子想要辩驳,顿了顿又嘟着嘴避开元淮的目光道,“那你,怎么样才肯同意?”
“要俞溪君同意。”元淮直截了当地说道。
女子怔了,不满地道:“他怎么会同意?”
“他不同意,那我自然也要拒绝你。”元淮笑着道。
“你,你……”女子说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最后慢慢蹭到元淮身边轻声道,“那,那你教我画画?”
元淮不解:“以你的身份,应该能找到无数老师的。”
“但我就喜欢你画的啊,那群人,没一个能画得出俞溪君的神韵的,”女子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又在她旁边转了一圈后道,“你教我,一天,嗯,一天一百两黄金!”
元淮不觉得自己的水平会比榴月的大佬更高,不过是因为画风不同,所以面前这个人觉得有意思罢了。
她笑着摇头:“我也没有当老师的兴趣,况且我不会再榴月待太久,你想要几天就画好俞溪君,也是不可能的。”
女子不满地瞪着她道:“总之你就是摆明了拒绝我是吧?”
元淮看着她呆了呆,倒也没觉得她是跋扈,反倒,有点像是撒娇,这种认知让她低头笑了笑,有意残忍地道:“是的。”
“哦,”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后松开她,又拍了拍手道,“你叫什么?”
“白渊。”元淮说完愣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景清那张纸上按的章是元淮。
她捏了捏下巴后道;“你也可以叫我元淮,上元淮上。”
“丹青花赛,你会参加吗?”
“会。”
“是吗,我记住了,我们有缘再见吧。”女子说完也不介绍自己,转头便走了。
元淮看着她的背影,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这个女子,身份很不一般啊。
她回去找人好好了解了一下这个丹青花赛的流程,简而言之呢就是初一大家在俞溪君游街的时候交上自己的画作,然后下午的时候自会有人贴出入终试的榜单。
等到初二那天,再去皇宫内参加终试,当然,因为初试之简陋,所以终试会严查,如果画技和初试之时相差太大,可是会论罪的。
元淮趴在桌子前想画什么能过初试,花无颜问清楚之后摆手道:“师父你参加初试做什么,榴月的陛下说了昭明若有画师要参加,直接进入终试的啊。”
“真的?”元淮猛地坐直了身子问道。
“自然,她巴不得和我们比一比呀。”花无颜道。
元淮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想不到想不到,你还有长大的一天啊。”
若以前,花无颜哪里会去了解这种事情,给他张纸让他画画,你把他家搬空了他也不会抬头的。
花无颜挠了挠头没说话。
元淮扑腾了几下趴到了床上,这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白离,你没有多余的房间?”
白离正在翻书,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元淮眨了眨眼后道:“哦,对,应该的,你不能去和别人睡。”
白离无奈,怎么说他们也是要留在这里的,当然是越少让人知道越好,至于元淮是从哪个方面考虑的,他就不想知道了。
犹豫了一下后他道:“你睡床就行,我不睡。”
“哦。”元淮知道他基本除了看书就是修炼,也不推辞,往地上扔了个席子之后坐上去开始整理自己画画用的东西。
白离好奇地看着她拿出来一个竹筒将所有的笔一股脑地扔进去,又翻出来她的调色的盘子,却是犹豫了一下后将其递向自己。
他不解地地看过去,元淮带着些讨好的笑说道:“那个,去尘咒,帮我用一下?”
“……”
白离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好用的工具。
但是偏偏面前的人字不好看是真的,没有灵力用不了咒诀也是真的。
去尘咒能去墨吗?白离伸出手。
事实证明,可以。
他将指尖成团的黑色小球随手扔了,又看着元淮拿出来一个扁平的大木盒子,像是装衣物用的。
但是元淮打开之后,里面满满当当的却都是些画。
放在第一张的,就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男子。
然后他就看见元淮把画拿出来,看着上面的男子叹了口气:“自娱自乐真孤独啊……”
他垂下眸子,哦,第二张是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子,他蹙眉。
元淮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小司渊和白离,有些无奈,现在若是真给她个机会让她穿回去,她觉得自己应该会拒绝吧。
如果这样的话,这些以前的东西,差不多也该封存起来了。
九十八 看杀卫玠
元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画纸里面挑挑拣拣,拿出来几张小司渊的画像,几张风景图。
翻到几张动漫角色图片的时候她蓦地停下来,扭头看着一直盯着她的白离,尴尬地将画纸按了回去,塞回到箱子里。
白离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道:“我看到了。”
看,到,了。
元淮脸色僵硬地道:“那,我有解释的机会吗?”
其实画上也不是特别了不起的东西,就是穿着和服敞开胸襟的月下剑客罢了,但是显然,在这个世界,这还是有点了不起的。
她结巴了一会儿后道:“这个,他,他不是真的,他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白离脸色不变,继续看着她。
其实他倒没打算要什么解释的,只不过看着元淮焦急尴尬的样子觉得有趣,这才佯装在意罢了。
“我对他,也,没有非分之想,真的。”元淮继续说道。
但是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个呢?
她好奇地问自己,大概,不希望神仙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人?
嗯,对,现在多刷一分好感,日后万一反目成仇了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几率啊。
但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啊,她对一个纸片人有没有非分之想重要吗?
白离似乎终于不想难为她了,咳了一声问道:“其他的,都是什么人?”
“其他的?”元淮将盒子盖上,摸了摸外盖,有些悲伤地道:“故人,以后见不到,也不舍得见到的故人。”
“不舍得见?”白离不理解这个用词。
元淮连忙收起来情绪,上前抱住小司渊蹭了蹭笑着道:“因为如果要见他们的话,我就要离开你们了啊。”
看元淮的样子,白离觉得那些人应该还活着,但是又不太能理解这里面的逻辑,思索了一会儿后无果,只好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第二天元淮难得地一大早上就起来跑到了二楼楚蓝的房间里面蹭窗户,楚蓝的身份毕竟不同,所用的房间可以说是除了苏沉以外最好的一个。
窗户正对着街巷,虽说有点吵,但是楚蓝喜欢阳光,便住下了。
元淮兴奋地坐在窗边和楚蓝下棋聊天。
“师父你昨天进宫,见到那个俞溪君了吗?”
“你说那个第一画师?”
“还是第一美男。”元淮强调道。
楚蓝摇头道:“昨天是没有见到,他是画师,又不是官员,怎么会见到。”
“可他是主持丹青花赛的人呀。”
“那大约明日才会介绍吧。”
“这样啊,”元淮落下来一颗棋子,看着成了五子连排的棋局开心地道,“我赢了!”
楚蓝一边收着棋子一边无奈地道:“是是是,你赢了,怎么,赢我一局这么开心吗?”
元淮立刻委屈起来,指着身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道:“师傅你不知道,他们自从学会了我下的几种棋的规矩,我就再也没赢过了!”
楚蓝哈哈笑了,把棋子分回去说道:“那你可小心点,等我熟练了,你可不要连我也赢不过哦。”
“那师父你就让让我嘛。”
“不行,我和风疏下棋的时候也没赢过,我得在你身上讨回来。”
“……”
白离和小司渊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唠嗑,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不太明白他们也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对什么第一美男也不感兴趣啊。
上午的时候,外面终于越来越热闹了,元淮伸头出去看,便看到远远的一个车队朝着这边行过来了,八人抬的大红色轿辇,前后十几列侍从跟着,不知道的以为谁出嫁呢。
“第一美男的排场就是大啊。”元淮鼓掌。
队伍终于走近了,元淮到了四周敞开的那个轿子中的男子,同样穿着一袭白衣,手里捧着一个小火炉,眉目清浅,真正的远山青黛,秋水烟波,确实可以说是第一美男,不,是第一美人。
只是美人脸色有些苍白,不时还会咳几下,看来身体不太好。
他的车子上已经被扔满了花枝,几乎将人埋在里面了,但周围还是不停地有人扔出来花朵表达喜爱。
元淮啧啧称奇,忍不住叹气道:“掷果盈车,看杀卫阶啊。”
“你说什么?”楚蓝好奇。
“没什么,”元淮摇了摇头,“第一美人不愧是第一美人。”
“我是不喜欢这种病恹恹的,”楚蓝喝了口茶水,笑着道,“看你等着看的时候那么兴致勃勃,怎么看到了之后反倒兴致阑珊了?”
车队行至他们楼下了,元淮坐在窗边看了一眼白离笑嘻嘻地道:“可能因为我身边已经有了天下第一美男了吧。”
她咬重了“天下”两个字。
白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元淮也不在乎,刚准备把手中的茶杯放回去,却觉得身下坐着的窗台一松。
她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想这种熟悉的感觉,身子已经整个后仰向街外摔了出去。
“啊!”元淮忍不住喊出声。
楚蓝作为修为最高的,自然也是反应最快的,只是两层楼着实太低,楚蓝虽是拉住了元淮,但是在空中只来得及稍稍运作一下灵力,两人便在一片“有刺客”的叫喊中摔倒了中间的花轿上。
虽然花轿是八人抬的,但是顶不住两个女子二楼落下来的惯性啊,摇了摇后落到了地上。
“你没事吧?”楚蓝连忙扶起来元淮问道。
“我没事,”元淮从花堆里面坐起来,看了看周围尴尬地道,“但是我们要有事了。”
旁边突然传过来两声咳嗽的声音。
元淮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俞溪君,张了张嘴,脑子宕机地吐出来一句:“俞溪君你……近看比远看更好看哈。”
周围的人已经手执刀剑将她们围起来了,俞溪君抬手制止下来,看着元淮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楚蓝很快冷静下来,朗声道:“我们是昭明来的使臣护卫,因驿馆窗户失修坍塌而落下来,无意伤害俞溪君,还请俞溪君见谅。”
俞溪君看了一眼二楼窗户的地方,点了点头:“我知道。”
楚蓝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告退了,今日结束之后,必定再和俞溪君道歉。”
九十九 不是病了
俞溪君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元淮,后者却是低着头没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微微侧身对着旁边的人道:“行了,让人都回去吧,游街继续。”
楚蓝松了口气道:“多谢俞溪君。”
说完她拉着元淮,迅速回到了二楼,关上了窗户,生怕外面有暗箭飞过来。
随即转身无奈地道:“你不是说你已经有天下第一美男了吗?怎么看到俞溪君话都不会说了?”
元淮看向面无表情地坐下去的白离,忽地松了口气一样道:“我,事发突然,我不那么说,我怕我会下意识说错话。”
“你那已经是说错话了啊,”楚蓝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下面的人恐怕以为你有意接近俞溪君所以自导自演呢!”
元淮往白离的身边蹭了蹭,小声说道:“可是,刚刚我发现,俞溪君他,不是病了。”
“不是病了?”
“是中毒。”元淮说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楚蓝惊讶,她不记得自己的徒弟会医术啊。
“怎么看出来的……”元淮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知道。”
“你别忘了榴月可是有玄医谷的,如果他是中毒,榴月的人会不知道吗?”楚蓝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就轮不到你操心了。”
“说的也是,”元淮表示赞同,然后依然不解地道,“但是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个暂时当做是一个未解之谜吧。元淮很快接受现实。
“说起来,榴月这两天除了丹青花赛,还有什么别的活动吗?”她问道。
“他们啊,文看丹青,武就蹴鞠,明日上午是丹青赛,下午是蹴鞠比赛,不过沅月的蹴鞠比赛虽然是官办,却不会像丹青赛一样入皇宫,不过我看明天榴月的女帝多半要提出来两国赛一场的。”
“蹴鞠?”元淮的眼睛亮了。
技多果然不压身啊不压身。
“是啊,昭明虽然也有些玩蹴鞠的,但是规模相比榴月就小得多了,这次我们也没带蹴鞠队伍过来,明天我看是要悬了。”楚蓝咬着一个果子说道。
元淮托着下巴笑了笑没说话。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元淮就跟着使团进了宫了,原本白离和小司渊是没打算去的,元淮又不放心,正纠结着怎么办的时候,苏沉却让他们带着阿白一起入宫了,说是妖虎比较能壮一下他们的气势?
嗯,元淮坐在马车上看着队伍一侧已经将近一米长的阿白还有不停退让的行人,认可了这个说法。
确实挺涨气势的,如果阿白能看见就更好了。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但是对于苏沉对她的态度,她也更加迷茫起来。
他们两个实在不能算是有什么牵扯吧?为什么苏沉好似很愿意接近的她的样子?
元淮想到了自己面对苏倾之后幽冥力的事情,心下感觉不是很好。
进宫之后他们先随着终试的人面见了榴月的女帝,不是在金殿,而是在御花园中一个巨大花轩处。
元淮偷偷打量着这位可以说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慕容宥月很是年轻,看上去似乎只有二十五左右,五官挺立透着英气,但金钗红唇又给她添了几分妖媚,她穿着简单的红色衣裙,套了一件黑色绣着金龙的大氅,坐在主位,虽然身上没有灵力波动,但是她的威仪却不输给元淮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并且很是眼熟。
慕容宥月同苏沉等寒暄了几句,便让人宣布丹青花赛的开始了。
丹青花赛的终赛有三十余人,小半数是女子,再加上元淮和花无颜还有昭明派来的另外两个画师,一共四十人,坐在一个四面透风的亭廊下。
花朝节的丹青花赛,绘画的主题自然是花,元淮坐在第一排,画架一掏出来就得到了一堆人的注目礼。
再拿出来调色盘,再拿出来画笔。
除了花无颜以外的人都开始看她了。
元淮跪坐在垫子上,试了试高度,调了一下位置,一抬头就看到俞溪君也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旁边花园中供考生写生的各种花朵,便开始动笔了。
除了她一贯用的黑墨,她又另外添了些朱砂调的红色,只是莫名觉得身上一股寒意,她四处看看,却没寻到来源,也只好先专心画画。
而其他人对她好奇是好奇,但是大家也不能为了她放弃了自己的比赛,见她开始动笔也纷纷开始画自己的画。
元淮偶尔瞟一眼花园,大多时候都是闷头画自己的。
身边但凡能看到她画画的样子的,没有一个不在心里骂一句什么玩意儿。
元淮画了一半放下来笔伸了个懒腰,旁边突然投下来一片阴影,她扭头看过去,正见到俞溪君负手站在她的身侧,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画。
元淮想到前一日的事情,尴尬地笑了笑。
俞溪君也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道:“不错。”
元淮连忙转过头去,免得自己沦陷了,只是轻声道:“多谢俞溪君。”
不只是因为一句夸赞,还因为他的大度。
她搓了搓在风里有些凉了的手指,再次动笔。
比赛时间一个时辰,比元淮所知道的美术考试时间还短一些,不过这也是她大部分绘画需要的时间。
在沙漏将将漏完的的时候,她放下了笔。
由于墨需要时间晾干,因此画卷都是留在桌案上供众人欣赏评比的,学生也可以随意欣赏他人的画卷。
元淮把自己的画纸用旁边的镇纸压住,便收起来自己的东西。
走出凉亭之前她看了一眼花无颜的画,不得不说她之前能哄住这个人真是碰了巧了,他的静物这样随时可以找到参照物的画,确实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比赛的结果要下午才宣布,中午的时候使团的各位还有进入终试的人被安排在皇宫中用膳。
元淮拉着白离小司渊参观皇宫,走到花园的一侧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宫女。
“白姑娘,陛下有请。”小宫女声音细细地说道。
元淮挑眉,有些不解:她有这么受人瞩目吗?不应该吧?
她回头看了看白离和小司渊,白离依旧带着幕离,看不到他的表情,嗯,他一向也没什么表情。
一百 这个女帝不正常
元淮重新看向小宫女道:“烦请带路。”
跟着小宫女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她们才来到了一个大殿前,小宫女冲着她们弯着身子道:“陛下只见白姑娘一人,请两位在此等候。”
白离看向小司渊,后者虽然是不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元淮在小司渊脸上捏了一下,这才跟着小宫女进了殿内。
大殿内要比外面暖和不少,元淮在外面走了半天,现在一进去又有些要发汗了。
慕容宥月侧躺在一张美人榻上,端着茶看着走进来的女子,抿了口茶水后道:“来了?”
元淮点头,象征性地拱手道:“见过陛下。”
确实见过,她在心里肯定了这个想法。
慕容宥月冲着旁边招了招手道:“赐座,赐酒。”
赐酒?元淮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眉梢,这词好像不是什么好词吧?
她想了想后道:“敢问陛下召我前来,是有何事?”
慕容宥月勾唇,淡淡地道:“朕听说,昨日你落到了俞溪君的轿辇上。”
元淮承认下来:“是,驿馆窗台坍塌,故而……”
只是她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不是你故意设计?”慕容宥月依旧笑着说道,元淮却感觉到一丝不妙,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位女帝还真是丝毫不掩饰她现在所作所为的原因和目的啊。
她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已经拿了酒和椅子过来了。
“这是我们榴月的三月果酒,请姑娘尝尝。”端过来的酒的宫女弯腰将托盘双手送上。
元淮下意识地躲了一步道:“不必了,我不会喝酒。”
“你要拒绝朕?”慕容宥月声音寒了下来。
这熟悉的话语,元淮挑了挑眉,笑着道:“是。”
慕容宥月的眸子闪了闪,随即又立刻恢复冰冷,未说话,而是放下来手中的茶杯,抬起细腻的双手在空中拍了两下。
元淮不解地看过去,下一瞬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直立起来,待到皮肤停止战栗的时候,她已经被周围六个人以长剑围住。
她呼了一口气平复刚刚那一瞬间的心悸,暗暗压下刚刚因为瞬时间危机感而躁动的幽冥力。
慕容宥月看她的样子反倒起了些兴趣,坐了起来问道:“你不害怕?”
“怕,”元淮挑了个距离那些剑尖稍微远一丢丢的位置继续说道,“可陛下既然没有立刻杀了我,那我觉得我还有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什么?”
“陛下应当是为了俞溪君而欲杀我,那我问心无愧,当然可以解释。”元淮直视着慕容宥月道。
“你想说,你和俞溪君清清白白,你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慕容宥月的眼中闪过讽刺,“所有人都这么说,而你,最没有资格。”
“陛下,坠街一事实属意外!”元淮这次是真的无奈。
“你觉得你这句话可信吗?”慕容宥月凉凉地道。
“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元淮很想酷酷地这么说一下。
但是不行,她想活。
她拽了拽头发猛地道:“陛下啊,我,我已经有了倾……倾慕之人,我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去设计才刚刚见面的俞溪君什么坠街啊?”
“你有倾慕之人?”慕容宥月扬了扬长眉,笑着挥了挥手问道,“他现在在哪?”
元淮看着周围的几个女子瞬间散去,说道:“他现在就在外面。”
慕容宥月一只手托着下巴,完全一副吃瓜的样子道:“把他请进来。”
元淮转过身看着白离抱着小司渊进来之后小跑着来到白离身边拽着他的手,一副惊慌的样子喊道:“哥哥!”
通常她叫“哥哥”的时候,都是有事相求,或者是要说些花哨的话,白离幕离下面的眉头皱了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慕容宥月没说话。
慕容宥月抬了抬下巴道:“把幕离摘了。”
白离还未说话,元淮已经扭头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元淮硬挺着脖子道,“因为我不想。”
“你好大的胆子啊。”慕容宥月姿势也未变一下,也看不出她有没有生气。
白离拽了拽身前的幕离,也没有摘下来的打算,对他来说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慕容宥月直起身来,却是问道:“俞溪君好看吗?”
“……”元淮犹豫了一下后实话实说,“好看。”
“有多好看。”
“称得上榴月第一美人。”
“那他呢?”慕容宥月看向白离。
“他?”元淮扭头,看向站在她身侧的白离,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晃动他面前的白纱,里面的容颜清浅,眉目绰约。
她冲着白离笑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很认真地道:“他……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
慕容宥月难得地沉默了一瞬,然后才说道:“你不应该谦虚一下吗?”
“……”
元淮也沉默了一下,主要是更加肯定了面前这个女帝不太正常。
她停了一会儿后举起手道:“我对我家哥哥的真情海枯石烂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如果陛下是怀疑我对俞溪君有什么不应该的想法的话真的大可不必。”
白离看着护在他身前却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一时无言。
虽然元淮说得好似情真意切,但是他能感觉到,话里没有几分真心。他暗暗搓了搓衣袖。
慕容宥月从台上走下来,带着浅浅的笑意:“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你这位哥哥,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陛下你这就过分了。”元淮挡在白离面前,也不管什么礼法了,不满地道。
“我是皇帝!”慕容宥月强调道。
“我不乐意!”元淮也道。
说完又有些怂了,她竟然和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斗嘴了??
慕容宥月愣了一下,猛地凑到了元淮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可真不把我当皇帝。”
“那是因为你刚刚也没把自己当皇帝。”元淮点头,不是追星就是吃瓜,面前这个人跟自己相处的这两次,哪有半点女帝的样子?
哦,今天看来她不是追星,是追男人。
慕容宥月看着元淮,莫名有些出神,好一会儿后突然轻声问了一句:“你,认识闻人笛吗?”
一百零一 上任谷主
“闻人笛?”元淮挑眉,很认真地想了想后否认,“从来没听过。”
“也是,你不过十几岁,怎么会认识她……”慕容宥月悠悠地说道。
但是在二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小司渊明显地感觉到抱着他的白离身体有一瞬间的绷紧。
他扭头看过去,但是隔着的一层纱幕让他看不清这人的表情。
但是他想,白离应该是知道闻人笛的,不过他不愿意说,小司渊自然也不会多嘴问,稍微换了个姿势趴到了他的肩上。
不得不说,白离的肩头宽厚许多,比元淮的舒服多了。
“这个闻人笛,是什么人?”元淮歪头问道。
“她啊,”慕容宥月翻了个白眼,甩着袖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一个跟你一样无法无天的人。”
元淮也不再追问,跟着她才走到门口,就见到一个侍者急匆匆地小跑过来,险些撞到了慕容宥月之后跪到地上道:“请陛下恕罪!”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慕容宥月往后退了一步道。
“是,是俞溪君!”
“他怎么了!”慕容宥月连忙问道。
“俞溪君,他,他不肯吃药!”侍者已经是一头汗了,喘着气说道。
慕容宥月愣了一下,连忙往前方跑去,走了两步就回头喊元淮:“你随我一起过去!”
元淮正给跪着的侍者递了个帕子,抬头看了一眼满眼焦急的慕容宥月,终究是没问为什么自己也要过去,只是扭头看向白离,后者却已经抬脚往慕容宥月的方向走去了。
嗯?白离和俞溪君关系很好吗?她挠了挠头跟上去。
俞溪君在宫内是有专门院子的,离他们也不是很远,俨然一副被收入后宫的待遇。
他们刚刚进了屋子就听见里面传出来剧烈的咳嗽声。
慕容宥月冲到床边道:“你做什么!”
俞溪君看着慕容宥月,费力地止住了咳嗽后轻声道:“我听闻,陛下召见了元淮。”
“是,我召见了她,如何?”慕容宥月瞪着床上的人怒道,“我没有伤她!”
元淮听着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跟过来了,她连忙走过去道:“俞溪君,陛下找我,不过是闲聊罢了。”
“闲聊?”俞溪君显然是不信的,刚吐出来两个字就再次咳嗽起来。
慕容宥月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上前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焦急地道:“就是闲聊!她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既然答应过你不去因你伤人,我自然会做到!”慕容宥月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了些委屈。
元淮彻底明白了,合着俞溪君是害怕慕容宥月因为她坠楼的事情伤她,所以听说她被召见之后才不吃药的。
看着俞溪君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由着慕容宥月给他喂药。元淮陷入沉思。
看那个侍者的样子,俞溪君吃药应该有一段时间了,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是中毒却不一样,大多毒物都是药到病除的。
小司渊给她讲过一些要注意的毒,还真没几种是需要一直吃药化解的。
她不由得问道:“俞溪君身上的毒,无法祛除吗?”
此言一出,慕容宥月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扭头怔怔地看着元淮道:“你说什么?”
元淮缩了一下脖子,怎么,他不是中毒吗?
慕容宥月看了看殿中剩下的人,将药碗交给旁边的侍者,带着元淮走到了大厅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中毒?”
元淮一时间也没办法解释,想了想后道:“这个,我,观面相?”
“你懂医术?”
“不懂,”元淮摇头,还是问道,“所以俞溪君的毒?”
“他的毒,解不了了。”慕容宥月似是回忆起什么,别过头去。
“为什么?”
“因为,没有药材,”慕容宥月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悠悠地道,“世界上最后一株能救他的药材,被闻人笛浪费了。”
“啊,什么药?”什么叫浪费了?
慕容宥月扭头看着元淮,却没有回答,只是讽刺地低下头笑道:“你想知道他为什么会中毒吗?”
“我,能知道吗?”元淮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但是怎么说慕容宥月也是皇帝,这算是不为人知的宫内秘辛,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吧?
慕容宥月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小姑娘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倾诉。
她坐到桌边,招呼元淮也坐下之后道:“那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
十七年前,元淮挑眉,看了看慕容宥月,又看了看里面的俞溪君。
慕容宥月似是明白她在想什么,点了点桌面道:“你不会不知道有延年益寿,让青春停驻的药材吧?”
哦,知道的。
元淮摸了摸鼻尖,她这不是还不太习惯突破这个逻辑吗。
然后慕容宥月讲着,元淮听着,就听到了一个疯狂的故事。
“你,为了逼他,就让他在毒酒和你之间做出选择?”元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只是吓唬他一下,谁知道他真会选毒酒啊!”
“那你吓唬他倒是用假毒骗他啊!”
“我,”慕容宥月不知道怎么解释,拍了拍桌子道,“我本想着不管什么毒我都能把他救回来,只要他吃点苦头就好了的,谁知道当时有人将毒给换了!”
慕容宥月说着眼中露出来愤恨之色。
“好的,”元淮接受了“年少轻狂,被人利用”这个理由,敲了敲桌子问道,“那最后一株药材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宥月低下头:“我,我听说他要死了,就,就也服了毒。”
漂亮!
元淮真是无话可说,只是看着慕容宥月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结果闻人笛就用那个药材救了我,而他,则是闻人笛以玄医谷秘法加上不断地喝药续着命。”
“闻人笛是玄医谷的人?”元淮在心里为这个厉害的人鼓掌。
“是啊,玄医谷上一任谷主来着。”
“上一任?”
“对啊,上一任,”慕容宥月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道,“十六年前吧,她,上去了。”
飞升成仙了。
元淮叹了口气,有些遗憾,本来还想让这么厉害的人物帮忙看一看自己的身体呢。
一百零二 对自己的富裕有了新的认识
“那这一任谷主是谁?”元淮问道。
“玄医谷的人都觉得自己不配,十几年了还没选出来。”慕容宥月摆了摆手道。
元淮了然,又将话题拉回去道:“所以那个世上只有一个的药材,是什么?”
“天纹,”慕容宥月看着桌子轻声道,“千百年只在玄医谷生过一根的天纹灵草。”
“……”元淮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挑眉道,“千百年,一根?”
“是啊,闻人笛说天纹成长需要大量的灵气,所以就连玄医谷那样的风水宝地,也只生过一根罢了。”慕容宥月低声道,“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全力寻找,但是,始终没有收获。”
元淮看向小司渊,后者点了点头,从白离身上下来,跑到她身边拿出来乾坤袋,从里面又掏出来一个盒子地给她。
真是的,这么久不做买卖,她都快忘了自己是灵植一姐来着。
她拿过来盒子,放到桌上打开,指了指里面似一株青笋有长满了细碎的银色纹路的植物道:“这个?”
慕容宥月呆呆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向盒子,认出来里面的东西之后整个定在原地,像是被点了学位一样一动也不动的。
元淮对她的反应表示理解,也不说话。
白离只扫了一眼那株仙草,低下头看到跑回他身边的小司渊手中的乾坤袋的时候却愣了一下,在他面前低声问道:“这个乾坤袋,能给我看一眼吗?”
小司渊也没怎么犹豫,摊开手将乾坤袋亮在他面前。
白离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回忆起来,但是又怎么也不敢确认,声音难得地有一些虚浮地问道:“你,从哪得来这个的?”
“生来就有的。”小司渊说道。
他确实是一睁眼这个乾坤袋就在自己身边的。
生来就有的?白离的眸子闪了闪,将乾坤袋还给他。
“你见过它吗?”小司渊问道。
“大概吧。”白离也不是很确定。
他们这边刚说完,慕容宥月已经跳了起来,将桌上的盒子盖住抱在怀里,几乎蹦起来一样拉着元淮冲了出去,随便拽了个人喊道:“去,把闻人钟还有那帮人给我叫过来!快点!”
元淮随着慕容宥月回到她的寝宫,然后看着面前不知道年纪的皇帝抱着装有天纹的木盒子连蹦带跳地来来回回转悠,无奈地点了点眉心。
不多时,走进来一个身材极高的女子,后面跟着三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想来应该就是闻人钟和……那帮人。
闻人钟穿着长衫,两袖却用束带收起来,显然是在干什么活的时候被叫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道:“参见陛下,陛下有什么事情吗?”
“闻人钟!”慕容宥月小跑着冲过来,亮出来怀里的盒子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你看!”
闻人钟一脸“这要不是个好东西我们就好好唠唠”的表情敷衍地打开了盒子,然后和先前的慕容宥月一样,呆在了原地。
一同惊愕地还有跟着来的三个妇人。
过了许久她才找回来自己的语言系统,舌头绕了两圈才说道:“天,天纹?”
“嗯嗯嗯!”慕容宥月不停点头。
“你,你从哪弄来的?”
慕容宥月转身指了指元淮:“她的。”
闻人钟这才注意到元淮,看着她恍惚了一下,才连忙问道:“这天纹,你从何处得来?”
“嗯,这个,恕我不能告知。”元淮不好意思地道。
总不能说自己睡了一觉它自己长在她身边的吧,总不能说她有至少三根吧,她对自己的富裕有了新的认识。
慕容宥月虽然还有点不在现实中的感觉,但是多少冷静些了。
扭头问闻人钟:“有了这个,是不是就能救俞溪君了!”
“这个,是……”
闻人钟的话没说完,慕容宥月又转过头看元淮:“你想要什么?”
“我想……”
“对了,你姐姐能做到,你能做到吗?”慕容宥月又看闻人钟。
后者撇了撇嘴,一把拉过来慕容宥月,伸手压着她的肩膀道:“你冷静一点!”
“我,我……”慕容宥月说不出话,都快哭了,什么皇帝,什么威仪,她什么都不在乎,她只在乎手里的东西能不能救那个人。
闻人钟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情,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你先把这个买下来,那才能担心能不能做到的事情。”
“哦,哦,”慕容宥月重新面对元淮问道,“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我都拿的出来,只要把这个天纹给我。”
她真是太庆幸自己给这个人说了自己的往事了,太庆幸了。
元淮轻笑:“我既然拿出来了,自然是要给你的。”
“当然,不是白给。”她补充道。
“那是当然,你说,你想要什么?”
元淮确实看向闻人钟道:“我想,让玄医谷为我诊治。”
“为你诊治?”闻人钟愣了一下,上下把她看了一遍后道:“我看你,没病啊。”
元淮摇头,确实先扭头看向慕容宥月道:“我看你们等不及,你们先将天纹拿下去研究吧,回头在为我诊治也可以。”
“可是……”
“若是我的病不好治,再用其他东西抵债也可以。”
“你可真信得过我们?”闻人钟惊讶,这可是天纹,说是无价之宝一点也不过分的天纹啊。
元淮微微一笑道:“无妨,我相信俞溪君。”
能因为她被召见而拒绝喝药的君子,就算慕容宥月想赖账,他也不会允许的。
闻人钟闻言看向慕容宥月,后者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拽住元淮的手道:“我一定会尽我全力报答你的。”
元淮点头,表示相信。
中午她直接在慕容宥月的寝宫吃了些东西,下午便直接去了蹴鞠场。
听说慕容宥月喜欢看各种比赛,因此宫中设有不少比赛场地,其中就包括蹴鞠场。
元淮蹦跶到阿白的身边虎摸了一把,心情很好,倒是一直没见她回来的楚蓝着实担心了一把,在她的头上拍了一巴掌。
苏沉从不远处走过来,看着面对自己立刻多了一份警惕的元淮笑着道:“你被榴月女帝叫过去了?”
“是。”元淮点头,不主动解释什么事情。
一百零三 什么爆了?
苏沉也没继续追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走过来的慕容宥月道:“我看女帝似乎心不在焉,你不会做了什么吧?”
元淮扭头看过去,扯了扯嘴角,这么远也能看出来?她又想到了苏倾修习的和眼睛有关的功法,便也理解了,随口道:“不敢。”
苏沉点头,又问道:“一会儿的蹴鞠赛,你有没有兴趣。”
元淮心下一喜,连忙道:“有……”
“没有。”一道更快的声音把她的话拦了下来。
元淮怔了一下,扭头看向白离,有些惊讶,虽然她一直觉得白离很严肃,很长辈,但是这么直接地替她做决定还是第一次。
白离似乎也怔了一下,对上元淮惊愕的目光,很快别过头去。
“嗯?”苏沉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元淮重新说道:“不了,我上场那不是欺负别人吗?”
“哦,对,蹴鞠场不允许修士上场来着。”苏沉后知后觉,说完之后便朝着慕容宥月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好险。
元淮自己也忘了这一点,差点暴露她修为没了的事情。
她扭头想感谢白离,后者却看着苏沉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蹭过去轻声道:“哥哥,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说。”
“什么?”白离回神,低头看她。
元淮不太好意思地道:“之前在大殿上,是女帝她,怀疑我喜欢俞溪君,我为了澄清,才,才拉你下水,对不起哦。”
白离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弹动了两下,淡淡地道:“我知道。”
“你,知道啊……”
“嗯。”
“哦。”元淮低低地应了一声,却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按照惯例,慕容宥月和苏沉官话说完之后就开始蹴鞠比赛了,榴月是专业的蹴鞠队伍,昭明的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
元淮坐在场外看比赛,倒也有几分队里练习赛的感觉,这让她又怀念又怅然。
虽然是咸鱼,但她也是真心喜欢足球的。
不过,那并不能算是她人生的根,她在那个世界,是真正的浮萍,随波逐流,混吃等死。
她瞟到一脸兴致盎然的小司渊,托着下巴轻轻笑了。
白离扭头看着身边的元淮一脸温柔的样子,莫名就停住了目光,看着她满足的笑,也看着她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的目光坚毅起来。
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元淮抬头看向他,凑进了些道:“白离,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我喝酒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元淮问道。
白离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后才吐出来两个字:“很吵。”
“……”
元淮默默地又挪回原来的位置不再说话。
蹴鞠赛结束之后,景清代替俞溪君宣布了丹青花赛的笔试结果,元淮直接拿了魁首,也许是慕容宥月故意的,直接赏了一箱金银珠宝,大号行李箱的那种箱。
有钱真好,但是元淮有点怀疑宫里的东西能不能倒卖。
不过今天结束之后,她在榴月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留下来解决自己的事情了。
楚蓝和苏沉说的是她在这边遇到了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所以要留下来,也不知道苏沉信了没。
不过使臣参加花朝大会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共同抵御魔族的。
所以还要在这里停留几天。
对于这个结果元淮不怎么在意,倒也不是不关心,只不过关心也没用罢了。
以她现在的实力,对于这种层面的事情,显然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五天后,元淮他们把沅月都逛了个遍,终于被叫入宫了。
有了之前的先例,这次她小司渊,白离,甚至阿白都顺利入宫了。
在大殿中候着她的只有慕容宥月和闻人钟两个人,见她进来,慕容宥月很是开心地道:“天纹有用,我也彻底冷静了,是时候解决你的事情啦。”
元淮自然不会客气,点头看向闻人钟道:“我的身体只有一个问题。”
“嗯?”
“之前出了点意外,金丹爆了,然后修为消失了,也无法再引灵力入体。”元淮很淡定地说道。
“……”
但是显然闻人钟不是很淡定。
“你说你的什么爆了?”
“金丹。”
“金丹爆了,”闻人钟上下捏了捏元淮的肩膀手臂,不可置信地道,“然后你还活着?”
元淮莫名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兴奋,她点了点头道:“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我确实还活着。”
“这,”闻人钟扣住元淮的脉搏,仔细把了一会儿后道,“你的身体……”
“嗯?”
“没有任何问题。”闻人钟道,“最多就是经脉有些受损罢了,应该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你的身体比常人的更纯粹,经脉也更坚韧。”
可不是,吃灵植养出来的身体,能不纯粹不坚韧吗?元淮在心里说了一句又问道:“那灵力……?”
“你若是不介意,过几天随我去玄医谷住几日?那里灵力更充沛,应该会更容易激起你的身体对灵力的反应。”闻人钟邀请道。
“我自然不介意,不过,”元淮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吃点心的两人一虎道,“我不管去哪里,都要和他们在一起的,玄医谷可能接受?”
“当然!”闻人钟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很是跃跃欲试地道,“事不宜迟,我们今天便出发吧。”
不,这事迟了也行。
元淮觉得自己更像一个被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研究一下的奇行种了。
慕容宥月却是一思量,点头同意了:“反正俞溪君现在也不需要你了,你带她回去吧。”
元淮倒是比昭明的使团还早一步离开沅月了,坐的还是慕容宥月宫里的高级马车。
四匹灵马,能四个人排排坐,挤一挤能挤十个人的大车厢,毛毡软垫子,甚至有一个抽出来就能把座位当小型床的机关。
元淮上了车便把床板拉了出来,铺上软垫,掏出来一个手炉捧着,又在背后垫了条被子双脚搭在卧在中间的阿白身上。
她开始怀念手机小说电视剧了。
白离一拿下来幕离看到的就是阿白背上一双白皙的小脚,还有由于元淮拉高了裤脚露出来的脚踝,一节小腿。
他移开目光沉声道:“坐好。”
一百零四 开放就是进步啊
元淮撇了撇嘴:“我想舒服一会儿。”
白离盯着她不说话。
元淮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怂了,委屈地把脚收回去,放到了阿白的肚子下面,然后把被子往前拽了拽,虽然还是倚着,但好在挺直了不少。
刚刚作为她便突然抽了抽嘴角,吸了一口冷气将一只脚抬了起来。
“怎么了?”小司渊连忙问道。
元淮扯着嘴角一边抬腿一边苦兮兮地道:“抽筋了。”
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抽筋呢?元淮百思不得其解。
折腾了好一会儿痛感才慢慢消失,她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背对着白离,有些无聊地掀开帘子问道:“从这里到玄医谷,要多久?”
“半天就到了。”
“半天?这么快吗?”元淮想了想自己翻过的地图,她记得玄医谷是在榴月边缘,临着伏东的啊。
外面骑马的女子笑了,指了一个方向道:“那里是玄城,城中有传送阵,可以直接将我们传至灵山下。”
元淮震惊了,事实上她这半年已经很少有这种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感觉了。
女子理解她的惊讶,轻笑着解释道:“这样的阵法在榴月有很多个,都是先代谷主为方便玄医谷行医救人所设。”
“这么方便的技术,为什么不多做推广呢?”元淮不解地问道,开放啊,开放就是进步啊。
“阵法虽然方便,但是若没有足够的保护,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因此就算是天下三宗也很少开设这样的阵法。”
“那你们玄医谷?”
“玄医谷的阵法和周围的结界都是先谷主飞升之前所设,乃是七乘顶峰之作,至今无人能破。”说到这里,女子脸上带着藏不住的骄傲。
这样,怪不得她在昭明呆了那么久虽然学了些传送的法术,但是从没见过这样可以传人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在皇城沅月设一个呢?”她问道,皇城作为榴月中心,有这么一个传送阵,岂不会更方便?
“这,”女子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咳了一声后道,“这个,我也只是听说,似乎因为先谷主和陛下当时不和睦,所以……”
元淮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很好,很有人情味。”
听上去一点都不像个神仙会做的事情呢。
女子预计得挺准的,他们中午吃完饭出发,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就到了玄城。
元淮看着马车一路走进一个像是寺庙的地方,寺庙没有门,一个祠堂正对着空出来的墙壁,可以看见祠堂前面是一个摆着一圈石柱的广场,中间有一个阵法在隐隐发出光亮。
他们的车队也不停,在几个白衣修士的迎接下直接进了中间的阵法。
然后闻人钟单膝跪地,在一侧的一个石柱上输入灵力,阵法上光芒大盛,周围的场景一暗。
周围仍旧是相同的寺庙祠堂,如果不是寺庙旁边就是高耸连绵的山脉,元淮几乎要怀疑她们就在原地从来没有动过了。
元淮兴奋地问道:“这里就是灵山脚下了吗?”
外面的女子也很开心,点头道:“不错,再过一刻钟就能进入玄医谷了。”
车队缓缓行入山林,女子递进去一个香囊道:“山内有我百花谷布下的玄香阵,戴上这个才可使神智不受影响。”
元淮连忙接过来闻了闻后放到了桌上,看着马车在山内七拐八拐最后停到一片空地前。
外面传来了闻人钟的声音:“元姑娘,可以下来了。”
元淮跳下车,看着面前的山林不解地道:“这是到了?”
“不,这是玄医谷的障眼法罢了。”闻人钟笑着道,“一会儿你们牵住我,我带你们进去。”
元淮点了点头,抱起来小司渊正准备上前,却忽地心下一动,抬头看向左手边的方向,皱眉问道:“那边是?”
闻人钟闻言脸色有些沉重地道:“那边是鸠山,和灵山一脉。”
“鸠山?”元淮怔住,好熟悉的名字,她想了一会儿后惊讶地道,“就是两年前,魔族占领了凉城山之后,伏东退让出的鸠山?”
“正是,”闻人钟长叹了口气后道,“鸠山那边,已经完全沦为魔域了。”
“怪不得说,唇亡齿寒。”元淮轻声道。
一山之隔罢了。
闻人钟自然清楚这件事,苦笑着道:“最近玄医谷,也在商讨搬离灵山一事了。”
元淮抬头看向闻人钟,很是认真地道:“搬离一事,越快越好。”
“话虽如此,可世上能代替玄医谷的地方,实在是难找,而且……”闻人钟说着停下来,摇了摇头结束这个话题,伸出手道,“算了,我先带你们进入吧。”
元淮点头,刚想伸手却见白离先她一步拉住了闻人钟的袖子,然后将另一只手递给元淮。
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怎么这几天白离似乎做什么都很主动呢?
不过也就一瞬,她也不再多想,伸手握住那只好看的手,又将小司渊放到阿白背上,自己牵住了小司渊的手道:“好。”
说完她又带着担忧看了一眼鸠山的方向,刚收回目光,他们已经出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眼前昏暗的山林变成了处于山谷中的桃花源,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沿着山谷的一侧建成了一片,此时大多亮着灯火,山谷之中亮若白昼。
远处一道瀑布倾斜而下,汇成一道河流穿过山谷中的人家,谷中草木繁盛,花朵盛开,一派生机勃勃。
元淮粗略地感应了一下,果然感觉到了不输于天御境中的充沛灵力,只不过她的身体对此无动于衷,清心寡欲,一点都不馋呢。
闻人钟显然很受欢迎,一进去就有一群人跑过来打招呼:“钟姐你回来啦?”
其中更多的是一些孩子。
“钟姐姐!”一个穿着红色袄裙看上去和小司渊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递给闻人钟一颗糖道,“姐姐我给你留的!”
闻人钟弯下身子将她抱起来,拿过来她手里的糖笑着道:“谢谢悠悠。”
还有的人好奇地打量着元淮等人,更多的目光则是放在阿白的身上。
胆子大些的孩子佩服地看着小司渊道:“这是你养的吗?好大!我可以摸摸吗?”
一百零五 来点生活气息
小司渊不太适应这种氛围,但还是点了点头。
阿白虽然是妖虎,但实际上对于修士来说妖兽和灵兽没什么不一样,都能修出灵性,都是可豢养和利用的动物罢了。
又都是些好奇大过于害怕的小孩子。
元淮扭头看了一眼,忽地问道:“阿白的眼睛生来便看不到,玄医谷,有兽医吗?”
闻人钟自然早就注意到了阿白的眼睛,摇了摇头道:“专门给妖兽看病的自然是没有,不过还是可以试试看的。”
元淮点头道谢,
闻人钟抱着叫悠悠的小丫头招呼她们往里面走:“我带你们去见一下长老,然后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
被一群小朋友簇拥着走向山谷中最大的竹木庭院,元淮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幼儿园老师,还是实习的那种。
进去院子的时候,正中间的凉亭下坐着三个穿着一样白衣黑领的长衫的人,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见到他们进来,才收了声,招呼闻人钟过去。
闻人钟领着元淮等人上前道:“三位长老,我此次回来,是要在玄医谷替陛下诊治一位病人,她接下来要在玄医谷住几天,因此前来告知长老,同时,也想请三位长老一同看看她的病症。”
“病人?”其中唯一的一个男子看了看几个人道,“他们没人有病啊?”
“也就这个小姑娘需要养养身子而已。”左边的一位女子补充道。
闻人钟只是笑了笑,自顾自地介绍道:“这位是元淮,便是病人,至于病症,一会儿在和三位长老细说,这位是白离,这是小司渊和他们的妖兽阿白。”
三位长老一一认了人,但是一起盯着元淮,似乎很想凭着看就知道她的病症。
元淮又在闻人钟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下三位长老,唯一的男长老叫闻鹤,因为不是玄医谷所生,所以不姓闻人,两位女长老年轻的叫闻人笙,年老一些的叫闻人荣。
她听说玄医谷都是女子,如今看来似乎传闻还是有些偏差的,不过看着闻鹤,她心中却多了些奇怪的东西,她想到了自己一见俞溪君就知道他是中毒的事情,不明白其中缘由。
刚刚介绍完,闻人笙就迫不及待地道:“元姑娘,我先给你把把脉?”
“好。”元淮连忙坐到桌边将手腕递上去。
闻人钟双手环胸站在旁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她相信,不会只有她被打破认知的。
不一会儿闻人笙便松了手,蹙着细眉问道:“你虽是经脉受了些损伤,不过似乎也快恢复好了,没有其他病症啊?”
元淮看了一眼闻人钟,后者抿着唇角笑了,又连忙在三位长老的目光中收起来笑容,一本正经地道:“还是直接让她告诉你们她的病症吧。”
三个人又一起看向她,元淮收回来手腕,咳了一声道:“我金丹爆了,之后就修为尽失,无法再引灵力入体了。”
“……”
熟悉的三脸懵逼出现了。
“你,金丹爆了,还活着?”
“等下,你,才不到十六,就已经有过金丹了?”
闻人钟闻言也愣了,她之前竟然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十五岁的四乘!
“你,是人吗?”闻人钟呆呆地道。
好好的怎么骂人呢。
元淮摸了摸鼻尖解释道:“这个,机缘巧合之下,被迫来到了四乘,所以金丹水平很次,再加上我经脉一直不错,爆开金丹之前又吃了强化身体和经脉的丹药,所以我才会活下来吧。”
半天后闻人笙终于说了一句:“你,经历挺传奇的。”
元淮表示赞同,旁边闻人钟道:“所以我把她带过来,因为我们玄医谷灵力充沛,或许能够刺激她的身体对灵力的反应。”
盯了元淮好一会儿的闻鹤刚准备说什么,就被旁边的闻人笙打断了。
“你是不是想拉着人家小姑娘彻夜研究呢?”闻人笙拍了他一巴掌道,“今天天色不早了,小钟,你先带他们几位住在,竹风院吧,明日我们再好好商讨怎么治疗。”
闻鹤摸着被打的肩膀不好意思地点头同意:“是,是我太急了。”
元淮起身弯了弯腰道:“今后麻烦各位了。”
他们转身走的时候,小司渊带着阿白已经和孩子们玩到一起了。
虽然说小司渊并不能算是他们的同龄人,但是元淮还是希望他多些这样纯真无忧的时候的,看着小司渊的身影不由得笑了笑。
白离则是一直看着闻人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竹风院临着一片竹林,竹篱笆围着,分前后两院,后院是三间供休息的屋子,里面陈设简单干净,元淮和闻人钟又客气了几句,送她走之后便开始铺床。
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好,又跑到白离在的侧屋:“我来给你铺床被子。”
白离看了一眼铺着简单床褥的竹床道:“不用了,我不睡。”
“一点都不睡?”元淮确认,她知道白离体质异于常人,但是一点不睡她还是不太敢信。
“嗯。”
元淮看了一会儿无比简单的屋子,还是往床上扔了一套叠好的被子还有一个她自己做的抱枕道:“那就当多点生活气息吧。”
白离不懂她为什么坚持,但是也不拦着,看着床上那个方方正正的抱枕问道:“这是什么?”
“抱枕,”元淮随口道,“嗯,随便当做坐垫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都行。”
她说完走出去,关门的时候笑着道:“晚安。”
白离没说话,看她关上门,然后拿起来那个抱枕看了看,拿在手里很软,白色的丝绸上绣着两只兔子,旁边还歪歪扭扭地绣了一行字: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又是什么诗词?他不解地蹙了蹙眉。
翌日一早,元淮便被叫到了昨天的院子里,显然三位长老真的很在意她的病症,问的问题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小司渊陪她待了一会儿就被孩子们叫走玩耍去了,白离倒是戴着幕离很耐心地坐在旁边看着一本从闻人钟那里拿来的医书。
元淮一一回答了,除了自己体内幽冥力的事情,但是随着三位长老不停地提问,她自己反倒整理出来一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