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天眼（1）
现在，高潜站在了结界之外。
他看了眼手中的黑色心形石，有心想回去告诉隧道里那一大一小的两只，只要拿到傀儡的心形石就能出结界。但是就在这时，他身侧的绿焰突然大炽起来，就像是有人给绿焰中泼了一桶汽油，火苗猛地暴涨，如同被封闭在燃烧罐中的大火，浓郁得让人觉得下一刻就会爆裂开来。
种子！
高潜意识到这突然的变化，很可能是来自清醒梦已经成熟的种子时，他顾不上隧道里的那两只，急忙冲进了绿焰深处。
然而随着他的深入，绿焰反而越来越淡。当他停在一个被结界封闭着的大厅前时，这里几乎已经看不到绿焰了，就像是什么力量逼走了绿色的火焰，露出潮湿漆黑的地板的本色。
高潜摸出暮光之刃攥紧在手里，然后毫不犹豫地穿过了面前红色的结界，他进入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大厅。
高潜清楚地知道这里就是自己的思感曾经闯入的地方，他曾在这里看到一座水晶塔，还有一个匪夷所思的女人。然而此刻，他眼中的景象却是截然不同的。
大厅的中央是一座闪着蓝色荧光的法阵，散发着光晕的各种几何符号看上去很复杂地嵌套在一起。法阵的中央则像是一口深井，一道和井口等粗的淡色光柱从井口中伸了出来，一直穿透了厅顶。
法阵周围还随意地散放着几个简陋的工作台，桌面上摆着的各种器具，让高潜想起了高中的化学实验室。一个身穿黑袍的家伙正背对着他在工作台前忙碌着。不知道是没发现他进来，还是没空搭理他。
“咳。”高潜清了清嗓子。眼前的情形这和高潜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他原以为冲进来后，要有一场恶战的，最少也会有几个稻草人傀儡等着他。
然而，
“喂。”高潜提高了声音。他看到黑袍人背对着他抬了抬手。
什么意思？这是让他等一会儿？
开玩笑呢？他可不是来串门的。
高潜拧起眉，大步朝黑袍人走去：“喂，听着，我不管你在这里搞什么，你制造出来的三眼害死了很多人，你知道吗？你必须立刻停止......”
高潜的话语突然停住，黑袍人扭头看了高潜一眼，继续手里的动作。
高潜看着黑袍人那张布满木纹的脸，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一个傀儡而已，只不过这个傀儡显然材料要更高级。他感到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就算看不到那个女人，至少也能看到一个真正的巫师。
这时，黑袍人面前的蒸馏瓶里突然冒出紫色的烟雾，黑袍人退后了一步，两只手像是期待什么似的，举在空中，紧紧地盯着那冒出紫雾的蒸馏瓶。
烟雾在空中凝聚了几秒，紧接着像是在瓶中发生了一场小型的原子弹爆炸，一团黑色的蘑菇云猛然腾起，冲出了蒸馏瓶，在大厅的上空风起云涌，随即电闪雷鸣。
高潜吃惊的看着这一切，一小块黑云在大厅的上空变换着形状，时而刺出云里蕴含的金红色雷电，像是一只只猩红的兽眼。
黑袍人发出一声懊恼的声音，他的手舞动起来，像是在画出一个个符咒，高潜能看到他的木头指尖上闪烁着电光一样的东西，这些星星点点的光芒飞入了黑色的蘑菇云，像是安抚了其间暴躁的元素。蘑菇云开始向内塌缩，化成细细的一缕钻回了蒸馏瓶，最后形成了瓶底的一小滩液体，闪着混沌的银灰色色泽。
接着这摊液体流过曲里拐弯的玻璃管道，经过一个个或大或小，透明或不透明的瓶子。这道程序非常之快，高潜的眼睛几乎跟不上液体流动的速度，他只是隐约辨认出液体经过了一瓶闪着金光的蝴蝶？一条变色龙的舌头？滚着火热熔岩的加热瓶，还有一个瓶子疑似装着一团鬼魅的气体，只不过在液体经过后，里面的鬼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银灰色的液体也在一道道工序后，不断地缩小着体积，且变换着色彩。最后当那一小摊液体到达终点时，只剩下了极少的一滴透明水滴，颤颤巍巍地滴入了一个被固定在架子上的精巧的水晶瓶中。
黑袍人小心翼翼地塞住了瓶盖，拿起了那个小瓶。
“这就是三眼？”高潜用一种看化学实验演示的奇特心情问道。
“不，这是天眼。”黑袍人举着水晶瓶，像是要高潜看得更清楚似的，放在高潜眼前。
水晶瓶反射着法阵蓝色的荧光，里面的液体也因为水晶的折射幻出了点点蓝光。
“你躲在这里就是为了制造这个？”高潜抬眼打量了一下其他几个工作台，他看到了有一个桌子上堆着一个旅行包，敞开的包口袋里，可以看到一堆塞着软木塞子的玻璃试管。
“是啊，真不容易，不过时间恰恰好。”黑袍人感叹着，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分辨不出男女，这一点高潜能够理解，本身让一具木头制成的傀儡说话，就已经很神奇了，他当然不能期望一具木头能发出夜莺般动听的声音。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黑袍人道。
“什么问题？”高潜不由自主地问，黑袍傀儡淡定的态度让高潜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过他还记得夏洛克交代的话，“对了，清醒梦的种子呢？”
“清醒梦？呵呵，你来晚了，它如今已经成为天眼药剂的一部分。”
“天眼？所以那些三眼致幻剂果真都是试验品吗？”高潜再次看了眼台子上装满了五千块一支的三眼的旅行包。他粗粗估计，那只旅行包里药剂的价值应该超过一百万。如果将这个金额换算成相应的药丸重量，这个巫师足以被判死刑好几次。
“收集数据确实花费了我不少精力，毕竟这是一种从没有人做成过的魔药，从来没有。”黑袍人举着那瓶水晶瓶，用一种着迷的声音道，“但是我成功了。”
“那么这个天眼药剂能做什么？让更多的人看到世界末日？”高潜嘲讽地道。
“你会看到它的力量的，亲爱的，这种力量凡人不可企及。”黑袍人嘎嘎地笑了一声。被一个木头傀儡喊亲爱的，让高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过这是否证明了，这个傀儡的背后，其实就是那个女人？
“而我这个凡人不需要什么眼的力量，就能看穿你。”高潜眯起了眼睛。他在看傀儡的光谱。不管是木制的傀儡还是稻草人，身上都有某种符文的能量，只不过多少和强弱不同罢了。
眼前的木制傀儡显然比那些稻草人更高级，它的身上闪烁着更多的蓝色光点，除了心脏和关节处有符文的痕迹外，他的头部也冒着醒目的蓝光。
高潜手痒地微微动了一下，他想如果他去抓这个傀儡的脑子，会不会也抓出一块什么特别的石头来？
“别这样，你还需要我。”木制傀儡沙哑地道，似乎已经看出了高潜心中所想。
“我可不觉得，如果没有清醒梦的种子，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要留着你。”高潜冷笑道，“而且你的这个不属于凡间的天眼药剂也必须毁去。”
黑袍人对高潜的威胁无动于衷，他仍然保持着举着水晶瓶的姿势，嘶哑地道：“我说过，你还需要我，亲爱的。”
高潜皱起眉。
忽然他听到了什么动静，他猛然回头。
漆黑的海水从结界已经消失的厅口，排山倒海地涌了进来。
第九十二章 天眼（2）
高潜被一个浪头拍出了无间界。
暗流将他重重地甩到墙壁上，又扔上大厅的顶棚，肩骨和后背传来断裂般的剧痛，他呛咳出一串气泡，肺部灼疼得如同塞着一团火。
海水冰冷，比高潜能想到的最低温度还要冷，漆黑的水底静得出奇，然而无数翻滚着的黑影告诉他，更多的暗流正在下方肆虐。
高潜咬着牙，浑身的肌肉紧绷着，指甲紧紧地扣着石缝，再等等，只要等乱流平静下来，他就能顺着螺旋楼梯游出去，只是他的肺部持续的烧疼告诉他，他大概等不了那么久了。
这时，水底忽然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高潜正要仔细看去，却在眼角的余光中瞥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翻滚着朝他冲了过来。高潜抓住另一块突起的墙砖，勉强避开。工作台撞上坚硬的厅顶，顿时四分五裂，其上卷带着的玻璃瓶等器具也随着化成碎片，刀刃一样四射开来，高潜连忙用手护住头脸，待暗流卷走了碎片，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然而那蓝光却不见了。
是什么？会是那个傀儡吗？高潜心有不甘地抓着厅顶的石缝移动着。窒息的感觉让他不能集中意念进入无间界，他还记得当海水淹没他的那一刻，那个人形傀儡举着药剂，咧开了嘴。
该死的怪物，高潜在心里狠狠地骂着，海水会倒灌进来，一定都是这怪物搞的鬼，最好别让他抓到它，不然他肯定会将它拆成碎片，然后当劈柴烧了。
这时，水中的黑影更多了，水质也更加浑浊，一团脸盆大小的黏滑水草扑在高潜的脸上，他连忙抹去，又看到不远处的厅顶一只长着蜘蛛脚的大螃蟹倒悬着，气势汹汹地对他挥舞起了前螯。
海底的生物也涌进来了，可惜他不是鱼。窒息感更强烈了，高潜决定先沿着厅顶移动到厅口，找机会接近楼梯。
就在这时他再次看到那蓝光。只是这一次，他不但看到了蓝光，而且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黑影石柱一般稳稳地立在水底，他高举的手中握着一样东西，正在发出微弱的蓝光。
高潜意识到这就是无间界里的那个人形傀儡，它也出来了。高潜恨得咬牙，正想不管不顾地去干掉那个傀儡，就算自己今天要死在这里，也不能让这个傀儡完好地离开。却在这时，他看到傀儡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竟直直地朝他漂了过来。
高潜正要摸出暮光之刃的手僵住，他吃惊地盯着那手脚不动，就像被一根绳子牵引着一样漂过来的傀儡。那傀儡有一张女人的脸。
很漂亮的一个女人，那张脸就像是由电脑合成出的完美人脸，没有一处有瑕疵，但却也没有一处有特色。傀儡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她的身形在水中十分稳定，若不是她脑后如水蛇般狂舞的漆黑长发，很难相信这里其实是乱流涌动的水底。
傀儡来到高潜近前，她抬起另一只手朝一处指了指，高潜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黑漆漆的海水，他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傀儡抓住了高潜的手腕，将他扯离了原地。
傀儡的力量很大，在水中无处着力的高潜几乎没什么反抗能力，尤其是傀儡在水中的行动比他要自如得多，显然她不需要呼吸，她甚至不需要划动四肢来游动。她的手中还固执地举着那支发出蓝光的水晶瓶，那姿势就像是某位举着火炬的女神雕像。
傀儡拉着高潜来到大厅的中部，然后再次指了指头顶，高潜这才看到这里的厅顶居然有个大洞，看那尺寸和井口的粗细差不多，高潜想起在无间界里看到的一眼深井，和井中喷出的，一直穿透房顶的光柱......
原来这里是真的有洞的。
傀儡放开高潜，当先钻进了大洞。暗流在这里更加地纷乱起来，像是形成了某种漩涡，一部分向大洞涌去，一部分则想将附近的事物拉入水底的深井。
高潜抓着厅顶的石缝，努力调整着姿态，试图进入向上的水流。却在这时，他觉得他在脚下的水中看到了某样东西。
不可能吧......
高潜瞪大了眼睛，就在他的正下方，一团微弱的金绿色光影时隐时现，乱流将那团光影卷入了向下的漩涡，忽地一下，那光影就脱出高潜的视线。
不可能的。
高潜在心里对自己说。
完全地，百分之百地不可能。
桂小倩已经和夏洛克一起上去了，夏洛克不会允许桂小倩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也许又是那个古精灵在作怪。
可是，万一，万一真的是桂小倩，而他又在能救她的时候，视而不见......
高潜狠狠地一皱眉，猛然扑入了向下的乱流......
高潜觉得自己就像是坐上了跳楼机，带着一种强烈的失重感，他被一下子扯入了水底。他紧紧地抓住井台，在乱流中稳住身形，然后扭头四望，他再次看到了那团金绿色的光影。
篮球大小的光影下，还连着一个人形生物，上身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下身是黑色的紧身裤和长筒靴，人形生物用一双苍白的手，正紧紧地抓着一张沉重的工作台，然而那工作台本身也不见得就多么牢固。
苔藓竟然还可以这样用......
高潜一时心里不知道是该感叹桂小倩聪明，还是骂她愚蠢。
金绿色的苔藓形成了一个空心的球形密封头盔，包裹住了桂小倩的脑袋，而苔藓本身表层就有一层蜡质，可以起到很好的防水作用。只不过那被密封进苔藓球的空气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除非桂小倩的苔藓还能在漆黑的水底进行光合作用，不然她也就是比常人能多坚持几分钟而已。
不过几分钟，大概也足够了。
高潜努力一纵身，借着乱流的冲力扑到了那个工作台上，他抓住了桂小倩的手，桂小倩的手和海水一样冰凉，她颤了一下，就挣扎起来。
高潜一手环住了她的腰，然后使劲地拉开了她的手。
也许是认出了高潜的怀抱，桂小倩停止了挣扎，高潜正要带着她向上游去，却在这时，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石块被乱流卷着冲了过来。高潜带着一个人在水中根本无法快速躲避，只得拼尽全力，一拳朝那石块迎击了上去。
手疼，当然的，石块也被他击得转了向。而高潜觉得肺里最后一丝空气也用尽了。
他急速地划动手脚，却在这时，面前的海水突然变成了紫色。高潜惊异地扭头，看到被他击飞的石块击中了桂小倩之前紧抓不放的工作台，而工作台上还放着一个沉重的旅行袋。那石块正好压在旅行袋上，紫色的液体就是从石块下渗出来的，又被海水卷带着冲到他的面前。
那是三眼......
那岂不是，有毒......
高潜正要迅速离开这里，却悲催地发现，窒息的肺部已经到了极限，他猛地扌由搐了一下，大股的海水涌进了他的肺部。
第九十三章 天眼（3）
“高潜？高潜？”
高潜想睁开眼，但是他的眼皮沉得像是压了块石头。周遭刺骨的寒风包裹着他，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什么巨大的声音响了起来，听上去像是山崩一般可怕。
“高潜？高潜？”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是谁？那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他晃动了一下脑袋，又是一阵轰隆轰隆的巨响，还有隐隐约约的悲声，是什么在悲鸣？
眼睛还是睁不开，像是连续加班了几个昼夜那样的疲惫，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吧？高潜的脑子里有些糊涂，他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他只是觉得很累，像是身体里的能量都被用光了。高潜觉得自己大概又睡在了浴室的地板上，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冷，而且异常地不舒适。
只是他太累了，他决定继续沉睡。
“高潜？高潜？”呼唤的声音急切起来。
很吵啊，高潜在心里叹息着，他想翻个身，找个什么东西盖住脑袋。然而这个身翻得异常艰难，像是什么束缚住了他，是什么？被子吗？见鬼，被子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然而他仍然翻了个身，并试图将脑袋埋在什么之下。困顿的他几乎不能察觉是什么被他掀了起来，又拉扯到自己的头上。可怕的轰隆声一直在继续，其间还有各种嘶吼的声浪，巨大的爆炸声，尖锐的啼鸣，一波波，此起彼伏，就像是在进行什么宏大的魔幻战役。
该死，如今的人怎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看电视需要放这么大声吗？
“高潜？高潜？”
还有那个叫魂般的声音一直不肯停止。搞什么，什么事这么重要？系统崩溃了？服务器中毒了？黑客入侵数据库？
高潜恼怒地再次翻了个身，这一次轰隆的巨响几乎响彻天地，雷鸣，风吼，海啸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声响。
！！，还没完了！
怒气涌了上来，高潜翻身坐起，怒火冲天地睁开了眼睛。
当他的视线刚触及这世界，冰雪覆盖的大地突然陷落，燃烧的山川开始崩塌，翻滚着黑沫的海水冒出沸腾的白气，无数的星辰拖曳着黑烟从天空坠落，接着深蓝色的天幕上突然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无数金色的光线从其后万剑一般刺了出来......
什么鬼？还是在做梦？
高潜盯着天幕上刺目的光线，觉得不太舒服地眯了眯眼。
天幕上，刺出裂口的金色光线突然收了回去，裂隙背后冒出大片的白光，接着灰白色的纹路在天幕上蔓延开来，好一会高潜才意识到那是龟裂。
就像是一个布满裂纹的蛋壳，灰白色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直到深蓝色的天幕彻底失去了色彩，化成灰色的碎片跌落，还未及地，就化成了飞灰。
失去了天幕的上空一片死寂般的漆黑，高潜忽然觉得他似乎见过这样的天空，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
世界在持续地崩塌，高潜无悲无喜地注视着。
不过是梦而已，他模模糊糊地想，就算是世界湮灭，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会死，他为什么要在乎？
“高潜！”那烦人的叫声大了起来。
有完没完？
高潜恼怒地抬起头，向死寂的上空寻去。
*
“怎么办？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他是不是死了？可是他身上好烫。”桂小倩跪在高潜身边，使劲地晃着高潜的身体，“现在怎么办？溺水了该怎么办？是不是该人工呼吸？可是他还有呼吸啊。”
一间布满轴承和传动装置的狭小空间里，高潜脸色泛红地躺在染着油污的石板上，他的脚搭在一台锈迹遍布的机器外壳上，脑袋枕着一根传动轴的底座，整个人像一把折断的尺子。
头发还低着水滴的桂小倩，手足无措地摇着他，高潜的脑袋不停地碰撞着坚硬的传动轴，发出砰砰的低响。
在主传动轴的另一侧，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女人，手里仍然举着一个水晶玻璃瓶，她低着头看着高潜又看看桂小倩，神情莫明。
“怎么办？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说话？”桂小倩惶急之下，又见黑袍女人不闻不动，便对着黑袍女人喊了起来，“你是哑巴吗？”
黑袍女人没有理会桂小倩，她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凝视着高潜。
“好吧，就算你是哑巴，但是你能听到我对吗？麻烦你去找人帮忙，或者打电话叫救护车，拜托你至少做点什么好吗？”桂小倩带着哭音哀求道。
“他不是溺水。”黑袍女人终于开口了，她的音色很柔和，语气平静。
“那他为什么不能醒过来？”桂小倩用手摸了摸高潜的额头，“他的额头好烫，他得立刻去医院。”
“医院也帮不了他。”黑袍女人淡淡地道。
“那怎么办？”桂小倩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他这么烧下去？会被烧傻的！”
黑袍女人轻轻地叹息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道：“那只包里大概有三百只药剂吧，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会产生什么效果还真的难说啊。”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桂小倩看着黑暗中喃喃自语的黑袍女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色惊恐，“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在水下能待那么久？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通道可以离开地底？”
黑袍女人冷淡地瞥了桂小倩一眼，目光又落回到高潜身上：“还是像以前那样讨厌啊。”她自语着。
然后黑袍女人跨过横陈的管道，来到了高潜的身边，这里的空间很狭窄，黑袍女人不得不弯下腰，像桂小倩一样跪了下来。
“你想救他对吧？”黑袍女人看着桂小倩道。
“嗯，当然。”桂小倩带着一线希望盯着黑袍女人，“不过得先让他醒来，不然就算我们两个一起抬，也走不了多远。”
“没错。”黑袍女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拉起了桂小倩的手，桂小倩吃惊地挣扎着，只是这女人的手劲大得出奇，桂小倩被她拉着上身趴到了高潜身上，“给他喂你的血。”黑袍女人轻柔地道。
“你说什么？”桂小倩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的血，新鲜的，动脉血，你不是想救他吗？不会舍不得吧？”黑袍女人漂亮的脸孔上浮着一丝微笑，带着诱惑的语气，“快啊，等他醒来后，说不定会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呢？”
小倩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她看看脸色赤红的高潜，又看看一脸诡异微笑的黑袍女人：“为什么要用血？为什么血能救他？”
“因为......”黑袍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她突然伸手随意地一挥，一旁的一根手指粗细的管道当啷一声跌落在地。女人捡起那断掉的钢管，断口处像是刀锋一样锋利。
“因为血也是水啊，他现在需要很多的水。”女人的脸上涌起一股奇异的表情，不过随即又隐了下去，“来啊，在手腕上一划，很快的，一点都不疼。”女人将那锋利如刀的管子递到小倩的眼前，诱惑地道，“动手啊，你不是爱他吗？证明你自己的爱啊！”
“爱？我，我没有......”桂小倩慌乱地摇头，随即又感到害怕，“你怎么做到徒手砍断管道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黑袍女人将断口锋利的管道又往桂小倩的眼前凑了凑，几乎顶上了她的脖颈，桂小倩的身后就是黑乎乎的机器，已经退无可退。黑袍女人倾身向桂小倩，声音温柔，像是闺蜜一样低语，“爱他就证明你自己，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知道他有女朋友的吧？如果你想得到他，你就得付出点代价，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女朋友？你说他有女朋友？”
“当然，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和你不相上下，而且身份显赫哦。”黑袍女人满意地看着桂小倩失魂落魄地接过了那根钢管。
“现在，动手啊！”
桂小倩浑身一颤，闭上眼睛，手中钢管的断口狠狠地朝自己的手腕划去。
第九十四章 天眼（4）
桂小倩从没用过刀，菜刀也没有。不过她这一下手，却是又准又狠。
只是在那一秒，锋利的断口已经触到了苍白的手腕，却停在了那里。
对面的黑袍女人脸上浮起了奇异的笑容，裹着黑袍的身躯以一种不符合自然规律的姿势倾身向桂小倩，双手举起，嘴巴咧开。
管道上的一滴凝结的露水滴落了一半，形成一个葫芦状的拉长的泪滴。
月光下的灰尘静静地悬停着，高潜却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将桂小倩手中的钢管拿了下来，放在了地上，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赤红色，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白翳，是一片浑浊的白。
桂小倩和黑袍女人还保持着那一刻的姿势，高潜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朝上方看去。
破裂的石板顶棚有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出口，一张狭窄的铁质梯子镶嵌在出口处，月光从那里映照进来，照着地面上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高潜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地面上静得出奇，比水下的世界还要安静，高潜站在一堆造型奇特的动物和传动杆中间。他看了看悬在头顶的一头沉重的大象，又拍了拍不远处一只双头的老虎，然后他摇摇晃晃地走下了破烂的旋转木马机，他的步履有些不稳，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在努力维持平衡。
他站在这寂静而荒凉的游乐场里，环顾四望。月光洒在他的头脸上，可以看到他裸露的皮肤都是赤红色的，白色的雾气从他的衣服上升腾起来，随即凝固在空气中。当高潜向前移动时，那些白雾并不会随着他向前移动，而是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圈圈白色的人形痕迹。
在绕着旋转木马转了一圈后，高潜皱起了眉头，他的手挥舞了一下，似乎对眼前的情景感到愤怒，两道红色的光柱从他的眼里猛然身寸了出来，光柱所及之处，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沉重的大象脱离传动杆落到了地上，扬起鼻子长鸣一声，咚咚地踩踏奔跑起来。双头的老虎张开大嘴，左右开弓地咬向身旁的独角兽和天鹅，独角兽拍着翅膀飞离原地，接着扬起前蹄踹翻了双头的老虎。巨大的黑天鹅振翅飞到空中，嘎嘎地鸣叫着，落在了摩天轮的舱室上。一旁已经枯死的老树突然晃动着干枯的树枝，鬼手一样抓向黑天鹅，惊恐的黑天鹅再次振翅飞起，落到了更高处的铁架上，而那株老树居然跟着伸长了枝桠，向天鹅追去。
高潜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红色的光柱消失了，他合上了眼皮。
地下的维修室里，桂小倩猛地向前一扑，和同样扑来的黑袍女人撞在了一起。
“哎呦！怎么回事？”桂小倩被撞得脑袋发晕，一时回不过神来，“什么声音？外面怎么那么吵？”
黑袍女人只用了一秒就明白了现状，她脸色大变，推开桂小倩急急地站了起来。
“咦，高潜呢？高潜怎么不见了？”桂小倩终于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而黑袍女人已经抓着铁质楼梯一闪身就出了地底。桂小倩愣了一下，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当黑袍女人出现在旋转木马机上时，正好看到一头奔跑的大象轰隆隆地跑过，它前方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如无意外，大象会一脚踩爆那人的脑袋。
黑袍女人的手里立刻发出一道亮光，直直地击在大象的耳朵上，大象吃疼，调转了头朝另一个方向奔去。黑袍女人身体平平地飞起，落在了高潜的旁边，一手拖着他往安全的地方移动，另一手发出亮光逼退不长眼冲过来的野兽。
这时，桂小倩也从地底的维修室钻出来了，她吃惊地看着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独角兽，以及一株正在试图抓住黑天鹅的枯树，然后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疯了，疯了，我一定是头撞昏了。”
一头黑熊咆哮着从她的身前绕过，冲向另一匹癫狂的斑马，桂小倩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从旋转木马上跳了下来。
随后她看到了黑袍女人和高潜。
“高潜！”她惊喜地奔了过去。
黑袍女人将高潜拖到了一座雕像的下方，这里相对偏僻一点，刚刚获得生命的动物们还没来得及注意到这里，在看到桂小倩大呼小叫地奔过来时，黑袍女人恼怒地骂了一句，她的身形平平飞起，就像挂了威亚的武林高手一样落到桂小倩的面前，抓着她的衣领：“闭嘴啊，蠢货！”
桂小倩被黑袍女人凌厉的眼神吓得一颤，点了点头。
黑袍女人松了手，指了指昏迷的高潜：“你将他带走！”
“我？”桂小倩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黑暗中的高潜。
“带他走或者死在这里，你随便选！”黑袍女人恶狠狠地道。
桂小倩慌乱地点头：“哦，好。”
黑袍女人松开了手，桂小倩跌跌撞撞地向高潜跑去，黑袍女人转身，冷冷地看着她费力地拖起高潜的胳膊，使尽全力，也不过移动了一厘米而已。
“用你的能力啊，白痴！”黑袍女人恼火地道，“这还用我教你吗？”
能力？桂小倩愣了愣，随即想起在水底的时候，这个黑袍女人已经看到了她的发光苔藓，那么她也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了。
她看了眼四周枯黄的藤蔓，眼里的绿光隐隐一现。藤蔓们蛇一样地动了起来，纷纷地缠住了高潜的手脚，将他向前拖去。一块突出地面的石头迎面撞向高潜的双腿之间，藤蔓们也不理会，依然加快了速度，桂小倩急叫了一声：“停！”
藤蔓们像是听到了命令，停在了原地。桂小倩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重新安排了藤蔓组成了一张藤床，抬着高潜离地一尺，这才继续向前移动。
“小心点，别伤到他。”桂小倩喃喃地道。
黑袍女人在看到桂小倩和高潜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后，方才转身，看了看乱成一团的游乐场，脸孔上再次浮起奇异的笑容，她低低地呵呵了几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大小的黑色盒子，按动了上面的按钮，然后朝着旋转木马抛了出去。
十秒钟后，熊熊的火焰燃起，黑袍女人挥舞着双手，将那些本不该获得生命的动物赶进了火堆：“回去吧，都回去吧，”她像念咒似地低语着，“时机还未到，不过不等会太久的。”
第九十五章 天眼（5）
桂小倩跟着藤蔓进了林子。
藤蔓们在林子里移动得更快了，她不得不跑了起来：“慢一点，让它们慢一点，你要带他去哪？去大路应该走这个方向。”桂小倩一边喘气，一边不时看向上方的树枝。
随后她看到一辆红色的雪佛兰停在一丛灌木之后，藤蔓们停了下来，高潜躺在枯叶上，脸色苍白，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桂小倩上前使劲拉了拉车门，车子骤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桂小倩吓得跳了起来，一堆藤蔓缠绕上了红色的雪佛兰，探索着试图关闭报警器，一根细小的藤蔓嫩芽甚至试图从车锁的锁眼里钻进去，然而车子仍然刺耳地尖叫着，似乎不将附近的警察招来决不罢休。
“让它停下！”桂小倩捂着耳朵尖叫。
蓦地，刺耳的报警音停止了，桂小倩惊魂未定地放下了手，藤蔓们缓缓地从车上退了下来，接着车灯亮了，车子的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响。
“太棒了，你怎么做到的？”桂小倩对着空中挥了挥手，欣喜地奔回到高潜身边，却看到一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尖耳小狗站在高潜的肚子上，爪子下还压着一把车钥匙。
看到桂小倩，小狗冷冷地龇了龇牙。
桂小倩一愣：“是你发动了车子？”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桂小倩小心翼翼地上前，试着去拿那把钥匙，却看到一个瘦高的黑影四足踏地，无声地逼近。那黑影比她还要高一些，不知在哪里淋了水，浑身的黑毛都贴在身上，让那张似狗非狗的脸看上去冷酷邪恶。
桂小倩吓得“啊”了一声坐倒在地，在看到巨大的黑狗在高潜的身边卧下来后，她方才战战兢兢地道：“你们是高潜的狗？”一大一小两只狗都冷冷地盯着她，小狗更是威胁地呲出亮白的牙。
这时，林子的另一侧已经可以看到冲天的火光，桂小倩顾不得再害怕：“很快就会有人来了，如果你们是朋友，就一起走吧。”她心惊胆战地伸手靠近那条小狗爪下的钥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旁边那条大狗看上去更凶恶，而她却觉得这条迷你犬更令人背冒凉气。
在藤蔓的帮助下，高潜被放到了汽车的后座上，小狗利落地跳了进去，占据了一块舒适的位置，大狗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上车的意思。桂小倩坐在了驾驶座上，紧张地抓着方向盘，脚下胡乱地踩了两下，发动机猛然发出巨大的轰鸣：“车子怎么不动？不是踩油门就可以吗？”桂小倩茫然地道。
车下的大狗用一只脚掌遮住了眼睛。
这时，桂小倩一侧的车门被人猛地拉开。
“坐一边去！”
桂小倩还未搞清楚状况，就被人推搡着挪到了邻座，黑袍女人挤了进来。
桂小倩惊讶地看着黑袍女人利落地松开手刹，猛打方向盘，车子在原地一个剧烈的摆尾后，倒行冲出了林子，直到上了那条土路，才调转车头，带着只有超跑才能发出的巨大轰响，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那条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的大黑狗，蹲在土路上，直到已经听不到车子的声响，才慢悠悠地往林子的另一侧走去，一边走，一边甩着身上的湿漉漉的鬃毛，一边呜呜地自语：“神血之子和女巫？有意思......”
*
在高潜那间不大的一室一厅的出租屋里，此刻有三个人一条狗。
高潜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小狗端端正正地卧在床头柜上，假装自己是个犬形摆件。
宽敞的大床两侧各站着一个女人，一个一身黑袍，美丽的脸庞漂亮得没有一丝瑕疵。另一个则是一个温婉的姑娘，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毛衫，正紧张地盯着床上的高潜。
“他怎么还不醒？”桂小倩握着高潜的手忧心地道，“是不是应该叫救护车？”
“他是能量消耗过度，人类的医术救不了他。”黑袍女人淡声道。
“那怎么办？对了，我的血，你之前说我的血有用的是不是？”桂小倩急切地道，“现在给他喂我的血还有用吗？”
黑袍女人仰脸盯着房顶，脸上浮起一片失落，片刻后才轻叹了一声，看着桂小倩：“晚了。”
桂小倩失望地脸色一白：“那，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也不是没有，只是太浪费了。”黑袍女人叹了口气，从黑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瓶，水晶瓶里的液体在室内的光线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那是什么？”
“这叫天眼，一种很强大很稀少，几乎没有人成功过的魔药，现在却要用来中和他服用过量的垃圾三眼。”黑袍女人本来平静的语气说到后来，忽然变成一种咬牙切齿，“都是因为你！”
“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桂小倩又莫名其妙又委屈。
黑袍女人阴阴地盯了桂小倩片刻，忽而又微微一笑：“说的是呢，和现在的你确实没什么关系。”
说完，黑袍女人倾身向高潜，伸出一根指头轻巧地拨开了高潜的下唇，将水晶瓶倾斜。透明的液体带着一种奇特的粘稠感，滴落进高潜的嘴里，瞬间就消失无形。
“就这样？”桂小倩看着没什么变化的高潜，着急地道，“会不会太少了？”
“太少了？”黑袍女人阴森地抬眼。
桂小倩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磨牙的声音，她胆怯地往后缩了缩：“我只是担心......”
“你知道最让我恼火的是什么？”黑袍女人漂亮的脸孔几乎扭曲，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唯一的一次机会，就这样因为你浪费了。”
桂小倩感到无限委屈地张了张嘴，但是碍于黑袍女人可怕的神色，她什么都没说。
黑袍女人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神情恢复淡然：“他会没事的，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他就会醒来。”
说完，黑袍女人便推开身后的窗户，跳了出去。
桂小倩吃惊地张大了嘴，这是六......楼。
床头柜上的小狗只淡淡地瞥了一眼窗户，就恢复了摆件的姿势。
桂小倩守了一夜，高潜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不过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桂小倩自己觉得有些饿了，就在高潜的厨房里找点吃的，没想到高潜的冰箱看着挺大，里面差不多是空的。唯一能找到的一点吃食，就是一袋白米。桂小倩现在既无手机，也无钱包，又饿得胃疼，只好将就着用白米煮点粥充饥。
她原不会做饭，不过煮粥这种事，本身也没什么技术含量。看到冰箱旁边挂了一个白色的围裙，桂小倩带着一丝小兴奋，穿到了身上，从橱柜里翻出一只铮亮的锅子，正要接水煮粥，却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你是谁？”
桂小倩惊跳回头。
一个浑身焦黑的女人站在客厅中央，看上去像是刚从煤窑里钻出来，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和牙齿，全身不是黑就是红，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桂小倩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好像是没穿衣服。
第九十六章 天眼（6）
桂小倩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啃着指甲。
浴室里传来哗啦的水响，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此刻正在里面洗澡，她洗了很久，也许吧，桂小倩现在的胃很疼，头也很疼，她再次看了眼客厅的大门，大门上闭合的铰链发出冷冷的光。
所以，这个女人真的是凭空出现的。
左手的指甲已经全部“阵亡”，桂小倩换了另一只。
凭空出现......这算什么？穿越？异能？和自己一样也是拥有某种能力吗？随便吧，管她呢，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高潜的公寓里？她看上去对这里很熟，她会是高潜认识的人吗？又或者，她其实是高潜的女朋友？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桂小倩突然僵硬了。沙发却在这时“砰”地一沉，桂小倩身体一歪，发现离她最近的一侧的沙发腿竟然断掉了。原本的木头腿变成了焦黑色，看上去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怎么会？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一个女人裹着白色的大浴巾走了出来。
桂小倩意识到那是高潜的浴巾。
她直直地盯着眼前美得浑身似乎都在发光的女子，脑子里不由地想起那个黑袍女人的话：
你知道高潜有女朋友的吧？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和你不相上下，而且身份显赫哦......
不，那个黑乌鸦在撒谎，桂小倩有些绝望地想：
这个女人明明皮肤比自己好，胸比自己大，腰比自己细，腿部的线条更是堪称完美，她根本就像是动漫里画出完美女主，更别提她那张脸像是加了柔光效果滤镜，五官柔美得找不出半点瑕疵！
自己拿什么和她比？
在桂小倩打量那女人的时候，那女人也在打量桂小倩，她从桂小倩打结的长发，苍白的脸颊，黑色的紧身毛衣，一直看到桂小倩的赤脚......最后她的目光在桂小倩身上的白围裙上顿了顿，又扭头看了看厨房，然后她微微笑了笑：“你好，你是高潜现在的女朋友？”
桂小倩有些局促地绞着身上的围裙，她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很糟糕，她之前一直在看顾着高潜，根本没时间打理自己，她的头发因为海水已经全部打结，现在看上去大概和女疯子也差不多，她的靴子扔在门边等待晾干，现在赤着脚，脚趾头上还有黑灰......
她痛恨自己在这个完美的女人面前，竟然是这么一副邋遢的形象。这不公平，她不自觉地咬紧了牙，这一点儿也不公平。不过这个完美的女人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是高潜现在的女朋友？难道他们已经？
桂小倩强迫自己直视着那女人耀眼的容颜，试着微笑：“你......是高潜的，前女友？”
完美女人微笑着没有回答，但是桂小倩敏感地察觉到她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桂小倩的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快慰，她继续道：
“不好意思，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都不知道高潜以前还有一个女朋友，他也从没提起过。高潜也真是的，这事有什么好瞒着我的。你来之前没有事先打个电话吗？高潜还在睡觉，他昨晚累坏了......”桂小倩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停了停，又羞涩地捋了捋头发，“你要我帮你叫醒他吗？”
完美女人扭头看了眼卧室，又看了看桂小倩，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只是桂小倩能察觉出那笑容有些冷。
“哎呀我想起来了，你出现时好像没穿衣服？”桂小倩突然捂着嘴睁大眼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你......没有怎么样吧？”
完美女人微微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似乎想解释一下自己突然出现这件事：“我......其实......”
“没事没事，你也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吧？我懂的，你以前经常这样出现在高潜家里吗？”桂小倩似乎很好奇地问。
“并没有。”完美女人再次看了眼卧室的房门。
桂小倩的嘴角缓缓挑起一丝微笑：“我告诉过你他累坏了，最好不要现在打搅他。不过，你现在好像也没什么衣服穿，我帮你找几件高潜的旧衣服先穿着吧。”桂小倩说着就要转身进入高潜的卧室。
“不用了。”
身旁掠过一阵微风，桂小倩呆在原地，完美女人抢在她前面推开了卧室的房门，看了眼床上熟睡的高潜，就径自走到衣橱旁，熟门熟路地打开了衣柜，从抽屉里拿出各式的女款贴身衣物，一件件穿上，最后套上了一套白色的居家服，才甩了甩长发，对桂小倩道：“麻烦你把门关上。”
桂小倩僵硬地关上了门。
桂小倩退回到了已经歪斜的沙发边，失魂落魄地坐了上去。那个女人才是这套公寓真正的主人，她痛苦地想，这女人在用每一个行动向自己证明这一点。
可是，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如果已经分手了，她还回来做什么？她在高潜的面前肆无忌惮地换着衣服，又算什么？
桂小倩觉得有什么正在啃噬她的心脏，她的头更疼了。
卧室里，
林茜将手放在高潜的额头，凝神感应了片刻，蹙起了秀气的眉：“怎么搞成这样？我才几天不在你身边而已，你就将自己掏空了。”
然后她轻轻叹了一声，坐在了床边，闭上了眼睛，她覆在高潜的额头上的手，渐渐放出了白光，那白光越来越亮，几乎都要强过了窗外的日光......
高潜觉得眼皮外很亮，像是有人拿手电筒照在他的眼上，他晃了晃头，才睁开眼睛，他看到一张日夜思念的美丽的脸，微笑着望着他。
第九十七章 天眼（7）
高潜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睡颜，片刻后伸手将她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
然后他眯起了眼睛，观察林茜的光谱。
这件事总是要做的，无论他心里是多么抗拒，无论他是多么期盼林茜只是一个简单的出色的女人。但就如同他的命运轨迹已经无可避免地改变，这和他的意愿无关，有些事如果无法抗拒就只能去适应，对于林茜，也一样。
他在乎她，所以他必须了解真实的她。
此刻高潜的心里是紧张的，林茜的光谱也在他的眼前显现出来。
林茜的光谱比普通人明亮，这一点高潜并不感到意外。亮白色的光晕像一层雾气笼罩着她，让高潜诧异的是，他没有看到普通人通常都会有的明亮的光斑，她太明亮了，他甚至无法看清那光晕下是否有其他的东西。
高潜微微蹙起了眉。迄今为止，他看过很多人的光谱，普通人的光谱是淡白色的，人狼的光谱是淡青色的，小倩的光谱上有绿色的脉络，而高级傀儡的光谱上则可以看到符文的流动。不管这些人的光谱是哪种类型，他都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得清清楚楚。然而他却看不清林茜的光谱，这说明了什么？
高潜深思地看着林茜的睡颜，曾经能让他的心境平静下来的睡颜，此刻却似乎失去了魔力，他有些焦灼地再次眯起了眼。他必须弄清楚，别人他可以不在乎，但是林茜不行。
高潜的头有些疼了起来，他忽略了那种不适，他专注地看着眼前亮白色的人影。他告诉自己他必须看清那光晕下到底还有没有隐藏其他东西。
疼痛感越来越强了，高潜猛然睁大了眼睛，亮白色的人形光影后，果然出现了什么，黑色的阴影一样的东西，占据了林茜身后很大一片空间。
是什么？
高潜忍不住倾身向前，极力地想看清楚。阴影里的东西更清晰了，看上去像是一根根焦黑的骨头交叠在一起，时而有银色的光从骨头上闪过。这究竟是什么？
睡梦中的林茜呢喃着翻了个身，她身后的东西猛然伸展开来，焦黑的骨架标枪一样穿过了高潜的胸膛，又穿透了卧室的墙壁。高潜低头看了一眼，试着抬起手去摸，他什么都没摸到。他缓缓地后撤，一直退到了床下，才看到那骨架的全景。
那是一副翅膀。
一副焦黑的只剩下骨架的翅膀。
但却不是鸟类的骨架，翅膀上尖锐三叉骨告诉他，这种翅膀属于蝠翼。一副巨大的，单翼长度可以横穿整个客厅的蝠翼。
林茜，你到底是什么人？
高潜的头剧痛得像是要裂开，他喘了口气，继续向林茜亮白色的光谱看去。
还有什么，都一次显现出来吧。
他的视线刺入了亮白色的光晕，他看到了林茜泛着银光的脸孔，这种状态的她比平时的她更美丽，银色的光辉水一样在她的身体上流动着，他可以看到她的每一寸肌理每一根血脉，都是由那银光组成，纯粹而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额头上，那里有什么东西颜色发暗，不同于她身上的银光，那里似乎混入了什么其他东西。
是什么？高潜咬着牙几乎逼出了自己的全力，一定要看清楚，那是什么。
他的视线如刀子般刺了进去，刺进更深处的地方，他感到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那力量在试图将他推出去。
怎能，现在，前功尽弃！
高潜发狠地用力，那力量退缩了，他终于进入了光谱中最深层的世界。
他看到一片淡红色的光晕，看到了无数的血管一样的丝状物，他要寻找的东西就藏在光晕的最深处，他正要继续深入，却猛然眼前一黑，接着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高潜？高潜？”高潜听到耳边的声音，他勉强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脑袋在林茜的怀里。
“你昏倒了。”林茜将他扶了起来，让他躺在床上，又替他盖好被子，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手轻轻地抚着他的额头。
高潜向林茜的背后看去，什么也没有，他试图再次看她的光谱，却吃惊地发现自己连普通的亮白色光晕也看不到了。
“别再用你的能力了。”林茜忧心地道，“你的天眼等级已经掉回到一级了。”
“天眼？你说什么天眼？”高潜惊异地坐了起来，林茜没有阻止他，只是在他的身后塞了一个枕头，而她自己则坐在床边。此刻的林茜身上只套了一件高潜的白衬衣，黑亮顺滑的长发流淌在肩上，敞开的衬衣前襟只扣了一粒扣子，可以看到柔腻的肌肤上还有未褪的粉红色指痕。
如果是以前的高潜，他定会将她拉回床上，重温之前已经做过的事，不过现在高潜没有这个心思。
他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盯着她：“你说我的天眼等级掉了？你能说得再清楚一些吗？”
林茜微微点头，另一只手再次摸了摸高潜的额头：“好，我都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心急。”
高潜点头答应。
“对于人间界的凡人来说，天眼就是人类能看到其他能量层次的能力。通常普通人天眼是闭合的，那些有通灵能力，偶尔开了天眼的人类，天眼等级在一到二级之间。
魔血之子和神血之子天生就具有天眼一级，随着血脉的觉醒，这种能力会逐渐提高。
当一个人的天眼达到三级时，除了能看到低等能量的生物外，还能察觉到能量间的细微差别，这种差别人类的某些高精密的仪器也能观测到。
当天眼达到五级时，你可以看到人间界大部分生物，不管它是否属于这个界面。
当天眼达到八级时，你会看透这个世界的真谛，一切术法在你的面前都是虚妄，这是接近神的能力，从没有一个人类能达到过。”
高潜低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么我之前的天眼等级是多少？”
林茜露出困惑的神情：“这我真的说不好，我刚见到你时，你的能量虽然空了，但是天眼却是完全打开的，正如我刚才所说，人类不可能拥有那种能力，而高潜，你现在是个凡人。”
高潜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将心里翻滚的心绪平静下来：“那么，我的天眼等级还会恢复吗？”
“当然能，你只是能量消耗过度了。”林茜安慰地反握住他的手掌，轻轻摩挲着。
“那么你呢？”高潜忽然道，“你的天眼是多少级？”
林茜摩挲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抬手想去拢自己的头发，却被高潜紧紧地抓住：“告诉我，你的天眼等级是多少？”高潜紧紧地盯着她。
林茜的目光在高潜的脸上逡巡着，然后她垂下了眼：“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高潜，这个世界有些规则我可以无视，有些却不行。请你别问我这个问题，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我会说的，但是从今往后，我就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
高潜死死地盯着林茜，盯着这个至今仍美丽得让他怦然心跳的女人。他曾经以为他了解她，了解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呼吸，每一个心跳。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高潜握着林茜的手越来越紧，紧到林茜的手指浮起血红，但是她却没有动，她有些悲哀地直视着他，语气里带着哀求：“高潜，别问，请你，别问......”
曾经优雅娴静的林茜，在哀求他......他曾经暗暗发誓要呵护一生，待之如珠如宝的女人在哀求他......
高潜闭上眼睛，那焦黑色的巨大蝠翼骨架又在他眼前掠过，纯净的银色能量身体，却有着一副象征着魔血的蝠翼，还有她额头潜伏着的东西......
高潜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睁开眼，冷冷地盯着林茜：“至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
林茜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为了保护你，一直都是。”她伏在他身上，亲吻他，取悦他，唇齿间反反复复地呢喃，“你相信我......”
高潜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手回应了她。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管林茜的答案是什么，哪怕她是一个恶魔......
他仍然爱她。
第九十八章 邪眼
“别伤心了......”
“请开心起来吧......”
“讨厌的话，就毒死他们......”
“啄瞎他们的眼睛......”
桂小倩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从一块园艺石上站了起来，茫然四顾。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置身于一片小树林里，四周是挂着零落叶片的矮树，勉强维持着黄绿色的杂草，还有那些躲在泥土里的各种多足或无脚的生物，没有一个人影，却杂乱喧闹无比。
一只乌鸦在高枝上嘎嘎地叫着：“啄瞎，啄瞎......”
一条冬眠的蛇从石下游了出来吐着舌头嘶嘶着：“毒死，死，死......”
“不！”桂小倩尖叫一声，她捂住耳朵，冲出了树林。
林子外是一条石板铺成的步行道，桂小倩这才看出自己还在高潜所住的那个小区里，而之前的小树林，不过是小区的景观树林罢了。她有些心慌，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到达这里的，她最后能记起的，就是林茜进了高潜的卧室，她关上了房门......
这时，一个骑三轮车的小孩子嘴里滴滴叭叭地大叫着，沿着步行道朝她冲了过来，桂小倩急忙刹步闪身躲了过去，跟在后面的家长朝她抱歉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桂小倩定了定神，摇了摇头。
那位家长又看了她几眼，接着笑道：“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我家歇一歇？”
？？
桂小倩连忙摇头，快步离开。
那位家长热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来吧来吧，我家就住这栋楼，很近的......”
桂小倩心慌地跑了起来。
“姑娘，来个煎饼果子吧，我不收你钱。”卖早餐的大娘殷勤地对桂小倩招呼着。
“美女，我请你吃早茶好吗？”一个迎面走过，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忽然对着桂小倩腼腆地笑道。
桂小倩闭紧唇，掉头快步穿过街道。
“这位美丽的小姐，要搭便车吗？随便你去哪，天涯海角我都奉陪。”一辆奔驰停在桂小倩身旁，一张霸道总裁的脸从车窗里探了出来，柔情蜜意地道。
桂小倩脸色惨白地连连后退，正要转身钻进小巷，却被一对年轻情侣拦住了去路。男的长得虎背熊腰，看上去很是有把气力，女的长得小鸟依人，紧紧地抓着男友的胳膊，仍然阻止不了男友朝桂小倩走来的势头。
“你没事吧？他是不是欺负你？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五大三粗的男友关切地道。
“没，不是。”桂小倩连忙摆手。
霸道总裁已经从豪车上下来，冷着脸道：“他是谁？和你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对你意图不轨？”
五大三粗的男友瞪起眼睛，捏起拳头：“好你个陈世美！”话音未落便一拳朝霸道总裁打去，小鸟女友凄厉地尖叫起来。
“别......”桂小倩慌乱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一脸关切地围了上来。
“姑娘你没事吧？”
“妹子我帮你教训他们......”
关切而热情的声音淹没了桂小倩，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战团。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美的丑的，不分年龄不分种族不分性别，所有的人似乎都想表达对桂小倩的关切，而除了他们自己，其他的人都是敌人。场面越来越混乱，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嘶吼让这里像角斗场一样混乱，远处已经响起了警车的警笛声。
桂小倩用力挤出人群，没命地跑了起来。有人试图拉住她，她连踢带咬地甩开。这世界已经疯了，所有的人都变傻了，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她到底做了什么？
桂小倩跑得快断了气，她看到前方有一辆等客的出租车，她拉开车门跳了进去。
*
高潜皱着眉，看着客厅的墙角，那里曾经摆着一张沙发，此刻沙发不见了，只留下一堆黑色的粉末，还有一个破帆布背包。
此刻的林茜已经换上了一套束腰散袖的白色家居常服，脑后的黑发松松地绑成一束。她上前捻了一小撮粉末，嗅了嗅：“很可怕的力量。”她回头看向高潜，“看样子你的新女朋友很强大呢。”
“什么新女朋友，你在说谁？”高潜有些莫名其妙地道，“你知道这是谁干的？”
林茜微微挑了挑眉：“一个长头发很漂亮的女孩子，我来的时候，她正在给你做早饭。”
长头发？很漂亮？高潜脸色微变：“你是说桂小倩？她之前也在？她什么时候走的？”高潜一想到自己刚才和林茜在床上那么大动静，外面居然还有一个女孩子在听墙角，整个人顿时都有些不好了。
林茜淡笑着不答。
高潜看了看林茜的微笑，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发毛，他定了定神，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上前揽住林茜的纤腰，直视着她的眼睛：“桂小倩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因为有些原因，打了些交道而已。”
林茜睁着水亮的大眼听着，等着高潜继续“交代”下去。
“呃......就这样，没什么的。”高潜在林茜的眼皮上亲了两下，被她这样看着，他话都不会说了，无端地觉得心虚。
林茜若有所思地看着高潜。
“我和她真的没什么的，你一定要相信我。”高潜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我当然相信你。”林茜安慰地拍了拍高潜的手，却离开了他的怀抱，她指着那个破帆布背包道：“那是什么？”
高潜看了看那背包，又看看林茜，忽然意识到虽然和林茜只分别了两个月，但是中间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他轻轻叹息一声，上前拉着林茜的手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们最好先吃些东西，再继续谈。”
*
极黑之地，
莎莉叶一身纯白色的祭司打扮，匆匆地跨了进来：“什么事这么急着叫我，你应该知道这个时候，我很忙的。”
“是啊是啊，当然了，我差点忘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你们收获信徒的好机会。”深陷在沙发椅里的彼烈语带嘲讽地道。今日的他一反常态地穿着一身颇显隆重的黑色法袍，前襟和袍角的红色火焰镶边象征了深渊的毒焰。
莎莉叶在另一张沙发椅上坐了下来，摘了脖子上的金色饰带和领扣，顺手拿过彼烈面前的红酒，喝了一大口，抱怨着：“热死我了，我最讨厌各种节日，今天忙了一天，水都没顾上喝一口。”
彼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手一挥，面前的小桌上摆了一圈各种口味的汽水和果汁。莎莉叶见了，毫不客气地抓起一瓶大口喝了起来。
“所以，昨晚你在哪儿？”彼烈也拿起了一瓶饮料，漫不经心地道。
“昨晚？还能在哪。”莎莉叶放下手中的空瓶子，低头整理着祭袍上的锦带。
“我在问你。”
“和麦克在一起，干什么？”莎莉叶抬眼诧异地盯了彼烈一眼，“什么时候你对我的行踪这么感兴趣了？”
“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不过自从昨晚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我就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彼烈微笑道，“怎么？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莎莉叶淡淡地瞥了一眼虚空，像是在看一张无形的屏幕：“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会知道那件事，倒是让我挺惊讶的。昨晚，你们那边不是也有很重要的活动吗？”
“是啊，没错。不过我呢，你知道，一向不太守规矩。”彼烈轻蔑地一笑，“那种又蠢又土的无聊仪式，还是让给那些老古董吧。”
“那么你找我来，究竟是想说什么？”莎莉叶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如果你想说的是高潜爆发了邪眼能力的话，我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是过量服用三眼的副作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只是副作用？那种低级魔药，就算过度服用，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彼烈一脸怀疑。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吗？不相信的话，你尽可以再找个人试验一下。”莎莉叶看上去有些等不及想离开，她站了起来，小心地戴好脖颈上的饰带。
“呵，我倒是很有兴趣试试。不过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一株清醒梦。”彼烈冷冷地盯着莎莉叶，“如今那株清醒梦已经毁于脏污的海水，所以没人能再造出三眼，也没人能证实，过量服用三眼，是否会爆发邪眼的能力。”
莎莉叶微微耸肩，手指继续摸索着系好颈间的领章。
“你说，那个操纵傀儡的女巫，究竟是何方神圣？”彼烈拿起桌上的银杯，刚想入口，随即想起莎莉叶之前已经用过，嫌弃地放下。
“谁知道，不过是女巫而已。”莎莉叶不甚在意地道，“虽说邪眼的爆发消耗光了高潜的能量，但是至少也算是完成了一条神迹。虽然这神迹没什么大用。”
彼烈微微挑眉，轻哼一声：“真是意外之喜。”
“那么，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条神迹。”莎莉叶终于完成了那可恶的饰带，双手下垂，神情肃穆地看着彼烈。
“复活。”彼烈表情郑重。
“是的，现在的问题只是，谁该死？”
第九十九章 封印
“你这条小狗挺特别的。”餐桌边，林茜握着热气氤氲的奶茶杯子，对着小狗微笑了一下。
在餐桌中间趴得端端正正的小狗冷冷地盯着她，林茜不动声色地起身换了把椅子。
正在灶台前给小狗倒牛奶的高潜回头，发觉林茜坐的位置是离小狗最远的那一张，微微一愣：“你不喜欢狗？”高潜端着一杯奶过来，随意地放在小狗面前，“它既不吵，也不掉毛，也不占什么空间，还会自己用洗手间。嗯，就是有时有些奇怪的爱好。比如我时常会在浴室的垃圾桶里发现用厕纸严密包裹着的死鸟的干尸，不过看到扔掉就好了，也不算什么事。你平时可以就拿它当个摆件无视它就好。”
小狗冷冷地对高潜呲了呲牙，高潜无视了它。对于之前这小混蛋自觉地避入无间界，高潜觉得还是应该奖励一下，他从冰箱底部翻出一个干蔫的苹果，丢到小狗面前。
小狗猛地对高潜呲出了牙床。
林茜跳了起来，撞得身后的椅子叮当乱响。
高潜吃惊地看着她：“怎么了？奶茶太烫了？”
林茜紧紧地盯着小狗，缓缓后退，一直退到高潜身边，挡在他身前，方才轻声道：“高潜，道歉。”
“啥？”高潜看看桌子中央那条如常的小混蛋，又看看如临大敌的林茜，笑了笑，搂着她的肩，让她坐到桌前，自己则坐到她身边：“别怕，它不咬人，只吃恶......”高潜突然想起林茜身后那副巨大的蝠翼，恶魔两个字就卡在喉咙里。他仔细看着紧张的林茜：“你怕它？”
林茜迅速瞥了高潜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回到小狗身上：“如果你知道它的真身是什么，你也会怕的。”
高潜不以为然地看了眼已经开始喝牛奶的小狗：“那它到底是什么？”
“不能说。”
高潜嗤笑了一声，将手从环绕林茜的姿势收了回来。
林茜抱歉地看向高潜：“对不起。”
“没事，习惯了。”高潜淡淡地道，“我不想逼你，你知道的，不过我想知道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弄清楚，你也明白的，是不是？”
林茜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依偎到了高潜的肩上，片刻后她轻声道：“一会儿，我们可以买些鲜花，蜂蜜，热带水果......”
“你决定。”高潜扭头看了眼林茜，心里微叹，搂住了她，“这小混蛋吃这些？”
林茜呛咳了一下：“高潜！”
“好吧，旺财......”
林茜：......
在看到小狗只顾着喝奶，对高潜各种无视后，林茜蹙眉沉思了一会，似乎想通了什么，眉头也舒展开了。林茜继续之前的话题。
“对了，你说你在地铁上遇到了恶魔，你能详细描述一下那个恶魔吗？”
“压根就没看见。”高潜有些郁闷地道，“从头到尾就没瞧见是什么东西毁了地铁的车厢。只是听那个清道夫说，是个大家伙。”
“你看不见很正常，你之前的能力是被封印的。”林茜并不感到意外地道。
“封印？被谁？”高潜注意地盯着林茜，林茜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在高潜的脸上飞快地啄了两下：“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面？”说着就要起身，高潜沉着脸拉住了她：“又是不能说？”
林茜抱歉地看着高潜，又亲了他好几下，高潜叹气：“行了行了，说你能说的。我现在封印解开了？”
“并没有完全解开，只是解开了一点点。”林茜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高潜，有人在帮助你，这我真没想到。”
“帮我？谁？我怎么没感觉到？”
林茜困惑地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是高潜，解开你的封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那人做到了，虽然只是一点点，高潜，我真的很开心。”林茜的眼里的光亮了起来，她喜悦地抱着他，“我想有一天，你真的能彻底解开封印的。”
高潜能感受到林茜发自内心的快乐，之前对她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的不快也就散了去，他反手搂住她：“那么你知道怎么能彻底解开封印吗？”
“不，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想过你能解开封印。”林茜开心地搂着他，“我原以为要一直这样守着你，一世又一世的。”
高潜心里微微一暖，更紧地搂住了林茜。抬眼看到桌上的小狗正冷冷地盯着自己，高潜嘴角一挑浮起一丝狞笑，更冷地盯了回去。
小狗用爪子将那干蔫的苹果一拨，苹果骨碌碌滚落在地，小狗阴阴地瞥了高潜一眼，恢复了摆件的姿势。
高潜轻哼一声，转向林茜：“对了，你知道清道夫吗？”
“知道。”林茜不甚在意地道。
高潜挑眉：“那你知道去哪能找到他们吗？”
“嗯。”
“去哪？”
“你找他们做什么？”
“自然是加入清道夫。”
“为什么要加入清道夫？”
高潜缓缓地皱起眉：“加入清道夫守护人类，不是我们神血之子该做的吗？”
林茜张口结舌地看着高潜，好半天才：“嗯......”
第一百章 规则
晚饭的时候，高潜和林茜一起出去，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采购了一番，顺便听到了一条消息：说是今天一整条街的人都疯了，男女老少一起为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孩打了起来。
若是以前，高潜听到这条消息定会一笑置之，不过今天，他却联想起了一个人，桂小倩。昨晚在鬼屋时，夏洛克说桂小倩的亲和力也是异能的一种，由香气传播，他当时即便关闭了嗅觉，仍然会受到影响。那么此刻，这个传言中引起混乱的女孩是否也是桂小倩？
“在想什么？”在回去的路上，林茜拎着一袋水果，扭头对牵着自己的手一直沉默的高潜问道。
“没什么。”高潜醒神，随即又微微皱眉，“你之前说见到了桂小倩是吗？”
“嗯。”林茜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喜欢她？”高潜注意地看着林茜。
“喜欢她？”林茜轻哼了一声，“凭什么？我又不是男人。”说到男人这两个字的时候，林茜意有所指地瞟了高潜一眼。
高潜“憨厚”地呵呵了两声，将手中的小手紧了紧：“虽然我是男人但我也不喜欢，我就喜欢你一个。”
林茜轻轻一笑：“好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不过根据你之前说的那些情况，这个桂小倩身上有很多疑点。”
“不错，说说你的看法。”高潜同意地点头。
“第一，关于诅咒黑光。即便考虑到你之前所说的诅咒药水的因素，巫术的量级远不能达到引起城市灾难的程度，所以桂小倩身上一定有能放大诅咒能量的因素。”
高潜赞同地点头：“还有呢？”
“第二，究竟是谁制造了指向性诅咒药水，并且针对桂小倩，这同样说明了桂小倩身上一定有其他秘密。”
“不错。”
“第三，关于桂小倩的异能。你曾提到她的光谱上有绿色的脉络，这很罕见，至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能很肯定地告诉你，那并不是人类所谓的异能。她在你家里毁掉的那个沙发，同样证明了这一点，桂小倩拥有的绝不仅仅是植物异能这么简单。”
高潜若有所思地没有说话。
“第四，你提到在鬼屋，有人设陷阱想杀桂小倩，但是被其他人救了是吗？”
“是的。”
“那么和第二点一样，如果这个设陷阱的人和制造诅咒药水的人是同一个，那么桂小倩一定有个必须死的理由，如果不是同一个，那代表桂小倩身上的秘密一定很不得了。”
林茜说到这里，紧了紧高潜的手，郑重地道：“所以无论是哪一条，高潜，你都应该离桂小倩远一点。”
高潜看着林茜没有说话。
林茜有些焦急起来：“高潜，我这是为你好，并不是嫉妒或者什么，你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高潜若有所思地抬起手，将林茜脸颊边的一缕发丝抿到耳后，“桂小倩是人类对吗？”
“嗯......”林茜不知道高潜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呆呆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杀一个人类要这么大费周章呢？”高潜继续道，“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可以有很多很简单的办法吧，能制造指向性诅咒药水的强大家伙，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杀一个女孩子？”
林茜微笑了：“因为规则，高潜，人类是被置于某种规则保护之下的，这种规则牵制着各方势力，打破这个规则会引发很大的麻烦。”
“你是说神圣缔结之合约？”
“你也知道这个？”林茜笑了，“不，不只这个，我是说更高层次上的规则，哪怕是神也要遵守。”
“神？谁能制定神的规则？”高潜诧异地问。
“一个无所不能的......”林茜似乎不愿提起那个名字，她扯住他的手：“走快点吧，我饿了。”
高潜知道这是林茜又遇到了不能说的事了，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跟上林茜，脑子里却在想林茜刚才的话：“一个无所不能的......”家伙吗？他之前在哪儿也听过这个词。是了，在鬼屋的地底，他的思感闯入结界后遇到一个奇特的女人，那个女人也提到过规则的制定者是个疯狂且无所不能的家伙。
无所不能......
高潜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眼暗沉的天空。
在自己的家门口，
高潜意外地看到了久违的邻居。
吸血鬼李思靠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还是那样苍白削瘦，黑色的皮夹克上的银色骷髅尖牙徽章反射着楼道里的灯光。
“嗨，高潜，今天下班挺早啊，咦，这位美女是？”看到高潜，李思热情地迎了上来。
高潜将林茜挡在身后，没好气地道：“关你什么事啊，凑这么近做什么？”
李思却在这时对着空气吸了吸鼻子，然后惊诧地后退了几步。
高潜注意到李思看着林茜的眼神变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畏惧的东西。而林茜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对于李思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兴趣，她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对高潜道：“我先进去了，晚饭马上就好，别耽误太久。”
高潜微微点头，他同样注意到，林茜没有邀请李思进门，这是否表示林茜同样不喜欢李思？
“她？”李思指了指关上的房门，又看看高潜，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她？”
“怎么了？下巴掉了？”高潜淡声道，“她叫林茜，我女朋友。”
“女朋友？”李思瞪大了眼睛。
“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是说，太棒了，你眼光真好。”李思搓了搓双手，陪着笑道。
“说吧，找我什么事。”高潜看出李思是有事来找他，便开门见山地道，“人狼又找你们麻烦了？”
“不不不，其实我们和人狼已经和解了，但是，又确实有事想找你帮忙。”李思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
高潜冷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找我准没好事。麻利地说吧，别耽误我吃晚饭。”
“杰伦被抓了。”李思立刻麻利地说了。
“谁？”
“杰伦，人狼首领的弟弟，上次和我打架的那个。”
“一个人狼被抓了，你一个吸血鬼来找我帮忙？”高潜觉得这世界变化太快了，说好的上千年的种族仇恨呢？
“我们俩其实最近在合作调查药水的事，已经算是朋友了。”李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什么药水？”
“一种叫三眼的药水，服用后会有概率让魔血之子力量大增，但是同时也会增加失控的概率。”
又是三眼......高潜想起昨晚在鬼屋遇到杰伦的事。当时他没顾上问杰伦为什么去鬼屋，此刻看来怕是也和三眼有关的。
“他怎么了？”
“他被警察扣留了。”
高潜气笑了：“被警察抓了，你找我干嘛？”
“杰伦在号子给我打电话，让我找你，他说你都明白。”李思眼巴巴地看着高潜，“高潜，你不会不帮忙吧？”
“我就算想帮，我也得帮得了......”高潜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
李思盯着突然不说话的高潜：“高潜？你这是答应了？”
“我答应什么了！”高潜没好气地瞪了李思一眼，径自推门进屋了。
只留下李思一人二丈摸不到头脑地站在走廊里，对着紧闭的房门自语：“这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哎，高潜，你能说明白点吗？高潜？”
第一百零一章 暴露
当高潜回到房间时，林茜正在清理他的冰箱，见他回来，林茜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塑料购物袋：“那个吸血鬼走了？”
“应该没有，他就住隔壁。”高潜跟过去帮着林茜将冷盘和熟食摆盘。
“什么时候你隔壁住了一个吸血鬼？”林茜摆盘的动作微微一顿，蹙起了秀气的眉。
“自从你和我分手之后。”高潜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林茜低头抿了抿头发，偎了过来，搂着他好一阵补偿：“我那时有点麻烦，我不得不......”
高潜一边享受，一边在换气的空隙板着脸道：“我将钻戒扔了。”
“我知道我捡回来了。”林茜搂着高潜脖颈的手中突然变魔术似地出现了一枚晶亮的钻戒，她举在高潜眼前，巧笑倩兮地道，“瞧，我一直好好收着呢。”
钻戒在灯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一克拉的钻戒虽然不算大，但也是高潜半年的积蓄，钻石下方的铂金戒环上还刻着两人姓氏的花体缩写，确实是当初他扔掉的那一枚。
想到高雅的林茜在他离开后去翻垃圾箱的情景，又想起自己这段日子内心的煎熬，高潜心里一阵酸，又一阵恨，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起来。
林茜小心地讨好着高潜，她知道他哪里最敏感，也知道他最喜欢她怎样摸他，她满意地听着高潜呼吸粗重，她缠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拿到了就是我的，你不准再要回去了。”
“钻戒是用来看的吗？戴上！”高潜重重地将林茜压在了餐桌上，餐桌正中趴得好好的小狗，鄙视地对高潜呲了呲牙，消失了。
木制的餐桌发出可怕的咯吱声，像是快要断裂似的，林茜躺在桌面上含笑仰望着他，她手中的钻戒凭空消失了，林茜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除非我死了，它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高潜心中突地一沉。
他想起了之前观察林茜的光谱时，看到她额头有一块发暗的部分，那里隐藏着一种很强大的力量，淡红色的光晕，血丝一样的东西......
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身下的女人：“既然收了，就不准再后悔。”
“永远不后悔。”林茜勾着高潜的脖子拉下了他，眼中凝聚起泪光，“谢谢你，高潜。”她哽咽着道。
*
杰伦醒来时，是在一间亮白色的房间里，四周明亮的光线让他很不舒适地眯起眼睛，支撑他身体的是一张类似手术台一样的台子，他低下头，发现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灰色简易袍子，就像是医院里给即将做手术的病人穿的那种。
房间里空荡荡的，四面的墙壁上没有看到门，只有在他右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镜子。杰伦很快反应过来，那是面单透的观察窗。
杰伦愤怒了：“我在哪？放我出去！”他跳下台子，却脚下一软，险些跌倒，他意识到自己被打了麻药。“王八蛋，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放我出去，我要见我姐姐！”
房间里回响着杰伦愤怒的叫喊，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冲到了那面镜子前，对着镜子呲出自己的白牙，用拳头将镜子擂得如山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房间里的灯突然变得更亮了，刺目得杰伦几乎不能睁开眼睛，接着房间里充斥着一种极为刺耳的尖锐声响，这种高频声波刺激着他敏感的听力，他捂住耳朵痛苦地大叫：“停下！停下！”
然而这种强烈的刺激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光线忽明忽暗，且变化着刺眼的色彩，尖利的噪音也持续着，杰伦蜷缩在墙角，试图将自己从这中可怕的环境中摘离出去，但是没有用，他的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咆哮，但是他随即一口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不能，不能在这里变形。
手掌瞬间变得鲜血淋漓，他依然不肯松口，浑身的骨节发出可怕的咔吧声，他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用头朝墙上撞去。
这时，可怕的噪音终于停止了，房间里的光线也暗淡下来。杰伦满身大汗，瘫倒在墙角，像是打了一场搏命之战似的筋疲力尽。
模糊的视线里，墙壁向两侧裂开，明亮的光线从外面照入，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走了进来。两人的手中一个拿着类似绳索的东西，另一个则拿着一根短棍。
杰伦喘息着，闭上眼睛。
他听到那两个人小心地走近了他，一边小声交谈着：
“小心点，他的攻击力可是A级。”
“我套住他的脖子，如果他反抗，你就电击他的心脏。”
杰伦一动不动，他听到其中一个的脚步停在一米远处，另一个则继续向他靠近。
“真是个怪物一样的家伙，”那人嘟囔着，伸手去抓杰伦的头发，想将皮带套上他的脖颈，但是不知为什么，杰伦比看上去还要沉重，他单手竟然不能扶起杰伦的脑袋。
“喂，过来帮忙，快点，他已经昏过去了。”拿皮带的人招呼同伴帮忙。
另一个拿电棍的家伙小心翼翼地靠近，先用低电压戳了戳杰伦，杰伦一动不动。另一个嘲笑同伴的谨慎：“胆小鬼。”
那人嘟嘟囔囔地将电棍夹在腋下，伸手去帮同伴，却在这时，杰伦像是一头敏捷的豹子，一跃而起，一头撞翻了拿皮带的那个，又抓住另一个将之掷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拦住他！实验体跑了！拦住他！”被撞翻的那人大声叫喊，而另一个撞到了头，已经晕了过去。
杰伦冲出了房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白色的走廊，走廊像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左侧有人出现，杰伦掉头向另一端跑去。
然而更多的人从另一端涌了出来。那是一群穿着黑衣制服的家伙，手里拿着造型奇特的枪械，瞄准了他。
杰伦转身，另一端也同样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他被包围了。
杰伦贴着墙壁，呲着牙，脸上的肌肉颤动着，他拼命忍住嘶吼和撕咬的谷欠望。
正在这时，他身后的墙壁突然裂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捧着一个托盘低头从里面走了出来。杰伦一把推开那人，闪身进了那处。
杰伦迅速扫了眼四周。这里看上去是个实验室，中间的台子上摆着各种实验器具，后面的部分拉着白色的帘子，看上去似乎没有人。不过这实验室的一侧是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观绿树。这时身后的墙壁刚好闭合，杰伦立刻反身狠狠地砸毁了门边的门控开关。
现在他只需要打破窗户跳出去就好。
杰伦抄起工作台上一个看上去有些份量的金属架子，大步向窗户走去，在路过那悬挂的白色帘子时，他突然停步，一把扯掉了帘子。
帘子后的空间显现在他的面前，杰伦猛然睁大了眼睛。
一排排巨大的玻璃器皿陈列在帘子后面的空间里，巨大得像是一个博物馆。玻璃容器里是淡蓝色的液体，里面都浸泡着各种生物。不同寻常的生物。
杰伦着魔一般地走了过去。
他的面前是一副巨人般的骨架，超过两米的身材，巨大的人猿一样的头骨，两个眼洞却离谱地靠近，额头两侧有骨突出，像是角，骨架的脚骨不成比例地巨大，容器的下方有铭牌，上面写着：喜马拉雅大脚怪，骸骨发现于一九二四年。
旁边的一个罐子里是一片黑色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某种皮革，下方的铭牌上写着：吸血鬼的蝠翼残骸，十六世纪，火刑堆。
杰伦身不由己地继续走了下去，一个个玻璃器皿中都是各种各样的残骸，化石，琥珀，很少能看到完整的骨架。直到他走到一个巨大的玻璃缸前。
那里的骨架形态像是一条大狗，只是头骨却更像狮子，骨架少了一只前掌，杰伦剧烈地喘息着去看容器前的铭牌：
人狼骸骨，二零一七年。
杰伦的嘴不能自制地向两侧咧开，呲出牙齿，他呼哧地喘着粗气，看到容器旁还挂着一个登记簿，他抖着手拿了起来，随后他发现那是一个取用登记册。
他终于知道这副骨架的前掌为什么不见了，他想起了之前那个穿白大褂的人类捧着托盘拿走的东西。
杰伦猛一仰头，全身的皮肤爆裂开来，鲜血四溅，他的喉间发出一声痛苦而悠长的嚎叫，身形迅速变大，黑色的皮毛随着新骨刺出体外，继而包裹住鲜血淋漓的血肉，通常需要一分多钟的变形，他只用了不到一秒就完成。
黑色的大狗看了眼地上破碎的皮肤和血肉，冰蓝的眼里闪过嗜血的色泽，他大吼一声，朝着窗户玻璃猛然撞去。
第一百零二章 尚可
高潜带着一种神清气爽走入公司大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新年的缘故，公司里每个人看上去都特别的精神，喜气洋洋的。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尚可也面带微笑地向他问好，如果他脸上没有架着一副墨镜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
真是一个完美的早晨。
高潜心满意足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老板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对他招了招手。高潜会意，起身向老板办公室走去，没走两步，忽然发觉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回头一看，竟然是尚可。
“你做什么？”高潜奇怪地道。
“你做什么？”尚可反问。
“我去见老板，你也去吗？”高潜好笑地道。
“不行吗？”尚可问道。
高潜微微皱了皱眉：“尚可，你没事吧？是不是昨晚打游戏太晚，还没睡醒？”
“我很好。”尚可扶了扶脸上的墨镜，“看样子你不需要我，那我在座位上等你。”说完，他朝高潜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身，身姿笔挺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高潜心里浮起古怪的感觉，不过现在他没空去考虑尚可怪异的举止，他来到老板门前，轻敲了两下，就推门走了进去。
一身西服革履的老板正在办公桌上整理自己的文件包，见到高潜，打量了他一下，满意地点头：“这套西服挑得不错。”
这套西服是今早林茜搭配的，高潜摸了摸亮色的领带，心情很好地笑了笑：“老板，你找我？”
“嗯，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老板将公文包扣上，“车子已经等在楼下，我们走。”
“啊？去哪？”高潜有些发愣。
“去谈合同啊，和林氏股份的二期合同，昨天你没来上班，我让尚可给你打电话通知你，怎么他没打？”老板吃惊地看着高潜。
高潜暗暗皱了皱眉，随即道：“昨天我手机一直在充电，大概我没注意，没接到电话。”
老板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算了，准不准备对你也没区别，你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给我镇住场子，剩下的有我，我们今天一定要将林锦全拿下。”
林锦全是林氏股份的董事长，也是林茜的父亲。
想起上次和林董事长通电话时，电话那端冷冰冰的声音，高潜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紧张吗？”老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高潜跟着老板走出大办公室，一回头看到尚可又跟了上来。“你又干什么？”高潜压低声音道。
“你去哪？”尚可看了眼在前面等着高潜的老板问道，“你们要出去？我可以去吗？”
“你想去？我们去谈合同，又不是去打群架，要那么多人做什么？”高潜忽然发现他简直不认识尚可了，他今天到底是抽什么疯？
“谈合同？我对谈判倒是有些心得。”尚可微笑道。尚可的声音并不小，前方的老板也听到了，他笑了一下：“高潜，算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让他跟着一起来吧。”
高潜沉默地对尚可点了点头。尚可这次没再多话，一路都安静地跟在一旁。
在车上，高潜几次想给林茜打电话，都忍住了。
这个项目中，林氏的合作代表一直是林茜，如果此次谈判林茜能在场，那么无疑会加大合同签订的成功率。只是高潜并不愿意利用林茜的关系达成合同，更何况，就算他通知了林茜，林茜匆匆赶回林家，也不见得就能赶上谈判会议。
林氏股份，
宽敞的会议室里，中央是一条可以坐下四十人的漆黑铮亮的会议长桌。此刻会议桌前，就只有老板，高潜，尚可三个人。
三人已经等了超过十分钟了，老板蹙着眉，短粗的手指敲打着光可鉴人的桌面。
高潜无所事事地观赏墙上悬挂的名言警句，这时听到身边的尚可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以为我们是来谈判的。”
高潜心里叹气，和一个底层框架师解释什么叫买方市场应该有些难度，他扭头瞅了瞅尚可，低声道：“你确定不要摘下墨镜？”
“有问题吗？”尚可微笑着看向他。
高潜微微皱眉，这小子一定是玩游戏走火入魔了，已经人格分裂，他决定回去一定要和这家伙好好谈谈适度游戏这件事。
就在这时，林氏的谈判代表到了，年过五旬的林锦全和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人一起走了进来。
三人站了起来，老板和林锦全一阵寒暄后，各自落座。
老板刚想开口谈合同，林锦全却转向高潜，微微点头：“高潜，这是豪辉，是我一个世交老友的独子”他指着身边的那个穿得像参加婚礼的家伙，“他昨天刚下飞机，之前就是他一直陪着林茜在国外度假。”林锦全的口气里的示威和警告再明白不过。
连老板都微微皱了皱眉，高潜却看着豪辉险些笑了出来。
原来这个豪辉，就是林锦全派去看着林茜的跟屁虫。真是个可怜的家伙。高潜想起昨天林茜说起怎么甩掉这个跟屁虫的情景，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这个倒霉蛋被林茜在潜意识里下了暗示，将一个充气娃娃当做林茜度过了整个假期，网上已经有了这个家伙带着充气娃娃去外面用餐的照片，画面太美简直不忍直视。
“这位豪先生看上去挺眼熟的，最近是不是上了什么新闻？”高潜意有所指地道。
豪辉脸色微变，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林锦全，清了清嗓子：“高经理，本来这个项目一直是小茜在和你们合作，不过她现在还在度假，而我对这个项目也有些研究，所以这次合同，就由我代替她来谈。”
小茜？叫得可真亲热。高潜的脸色冷了下来。
“不知这位豪先生对这个项目有何高见？”高潜语气冰冷地道。
“高见不敢当，不过我确实发现了挺多问题......”穿着白西服的娘娘腔拿出一张打印纸来，开始嘚吧嘚地挑刺。
高潜的脸上保持着微笑，眼神却越来越冰冷。这合同签不了了，他心里已经明白，林锦全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续约，找来这个娘娘腔多此一举，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脸上更难看罢了。
只是他明白，老板似乎还不明白，老板仍然试图指出娘娘腔提的那些意见中，不合理的地方。
“这根本不是谈判。”尚可轻声道。
连一个宅男程序员都看出来了，高潜心中冷笑，正想结束这场闹剧。
却在这时，办公室房门猛然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高档商务小西服，长款铅笔裙的年轻女子，快步走了进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女子抱歉地对大家道，当她的目光落在高潜的脸上，立时柔和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尚可（2）
高潜微笑了。
对面的美丽女子将文件夹放到豪辉的正前方，豪辉轻咳一声，自觉地让开了座位。
女子优雅地坐了下来，她的对面正是高潜。
“小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锦全有些措不及防的狼狈。
“林董事长，我们开始吧。”林茜温柔地对高潜笑着，看也没看林锦全一眼。
林锦全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张了张嘴，又咳了一声：“豪辉！”
“哦，是，林伯父。”豪辉还没从看到林茜的慌乱中回神，此刻被林锦全一喝，方才醒了过来，连忙又去找自己的那张打印纸，却发现打印纸被林茜的文件夹压住了。
豪辉陪着笑，小心地伸出手：“小，小茜，那是我的备忘底稿，被，被你的文件夹压住了。”
林茜淡淡地瞥了一眼，文件夹下那张密密麻麻的打印纸，抬手将文件夹拿了起来。
豪辉正要道谢，却见林茜下一秒就将那张纸团成一团。
豪辉急道：“小茜，别，那是我的底稿！”
林茜却看也不看地随手一抛，纸团准确地扔进墙角的一个废纸篓里。
“垃圾就应该待在该待的地方。”林茜淡声道。
豪辉又急又气，没了这张秘书准备好的底稿，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些不知所错地看向林锦全。林锦全皱了皱眉：“自己的底稿也不收好，还不快去捡回来。”
豪辉的脸涨得通红，但也只得委屈地去了，谁知刚到废纸篓前，就看到废纸篓里突地冒出一股黑烟，他吓了一跳，“啊”地大叫一声，像只兔子一样一蹦老高。
所有的人都看向豪辉。
“有蟑螂吗？”林茜惊讶地问。
“没，没有。”豪辉尴尬地整了整西服，再看废纸篓那里安安静静的，哪有什么黑烟。真是见了鬼了。
老板“呵呵”了两声，之前豪辉对项目信口开河地挑刺，让老板心里对这个娘娘腔憋了一肚子的火，这时逮到了嘲笑豪辉的机会，哪里肯放过：“林董事长，你这个世侄需要锻炼啊，男人怕蟑螂，呵呵，算什么男人。”
高潜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林茜搞的鬼，他本来是没打算对豪辉这种可怜虫落井下石的，不过既然老板已经开火了，他做下属的自然也得开两枪意思一下。于是高潜在脸上适时地浮起嘲弄的微笑，他直视着林锦全：“林董事长，原来这就是您在电话里说的‘合适的人’？”
林锦全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冷冷地盯了高潜一眼，扭头呵斥：“哪来的蟑螂！还不快点过来开会！”
“是，林伯父。”豪辉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让林锦全觉得丢人了，没敢再为自己辩解，连忙准备捡了底稿就回座位，却发现废纸篓底部只有一团黑灰，哪里还有什么底稿。
豪辉脸色发白地转身：“林，林伯父，不知哪个该死的混蛋往废纸篓里扔了烟头，底稿也被烧毁了。”
林锦全的脸色阴得像是能滴下水来。
这时，老板又“呵呵”了两声：“底稿没了，人不是还在吗？林董事长，您这位世侄该不是只会念底稿，而这里，”老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都是空的吧？”
林锦全勉强地笑了一下：“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成器了，”说罢转向豪辉，“还不快去叫秘书再打印一份。”
豪辉连忙答应，却听林茜这时清脆地道：“不用了。”
众人都看向林茜，只见林茜神色平淡地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打印文件，递给高潜：“高经理，续约合同我已经拟订好了，并且已经签章，请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请签字吧。”
林锦全吃惊地道：“小茜，你干什么？谁给你的权利？”
“林董事长，这个项目一直是我在全权负责，按照当初董事会的任命决议，我认为我完全有权利对这个项目的续约与否做出决定。如果林董事长对此有任何异议，可以在下次董事会议上提出表决。”林茜完全用一种公事公办地态度道。
林锦全气得脸色铁青：“林茜，你这是什么态度！”
“林董事长，我是以一个高级项目负责人的态度在和您说话，”林茜淡淡地瞥了林锦全一眼，“如果您想用私人的身份教训我的话，我想您还是先调查一下您这个世侄之前都干过什么好事吧。”
“你，你什么意思？”林锦全还没说话，豪辉就惊慌起来，“你别血口喷人。”
林茜根本没理豪辉，而高潜拿到合同后只略略一扫，就给了老板，片刻后，他听到老板龙飞凤舞的签字的声音。
“呵呵，合同已经签好，林董事长，那我们就告辞了。”老板志得意满地站了起来，对着林锦全伸出手来。
林锦全重重地冷哼一声：“别高兴太早，不过是个项目二期而已，我林锦全还赔得起，不过，姓高的小子，你给我记住，就算林茜再偏帮你，她到底还是我女儿，这辈子你要想娶我女儿，除非我死！”
林锦全狠狠地撂完狠话，摔椅出门，豪辉连忙跟了上去。
老板看看林茜，又看看高潜，脸上的笑容敛了去，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高潜的肩：“你们一定还有话要谈，我先去楼下等你。”
说完，老板也提着公文包走出了会议室。
高潜看着对面的林茜，林茜微笑着回望他。
“怎么办？你爸他不准我娶你。”高潜慢吞吞地道。
“嗯，”林茜笑眯眯地探身向前，“那我嫁你也一样的。”
高潜也倾身向前，两人隔着一张会议桌，却几乎鼻息相闻：“万一他也不准你嫁我呢？”
“那我们还可以私奔嘛。”林茜在高潜唇上啄了一下，轻笑道。
“什么时候？”高潜伸手将林茜从桌子另一侧抱了过来，搂在怀里，正想趁机温存一番，却听到身边响起一个声音。
“私奔可不是好主意。”
高潜吓了一跳，这才发觉尚可竟然还坐在身边，没有和老板一起离开。
！！这家伙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高潜没好气地道。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这位林茜小姐。”尚可面带微笑地站了起来。
高潜感到怀中林茜的身体骤然紧绷起来，他安慰地轻拍她的肩：“这是尚可，你以前见过的。”
林茜却暗暗握住了高潜的手腕，下一秒，两人从会议室里凭空消失了。
突然眼前消失了两个大活人，尚可却并未见惊讶，只是淡笑了一下，扶了扶脸上的墨镜，也从会议室里消失了身影。
偌大的会议室顷刻间就空无一人，数秒后，暗处的监控摄像头冒起了青烟，连同与之相连的监控设备也一起损毁了。
第一百零四章 尚可（3）
高潜只觉得眼前的情景骤然一换，他的周围出现了一片残垣断壁，像是置身已经荒凉了几百年的旧屋，连天花板和地板都满是窟窿，摇摇欲坠，似乎只要稍用点力，就会立刻垮掉。
眼前破败的景象让高潜产生一种熟悉感，身下的那条腐朽的长桌让他认出这还是林氏股份的那间会议室。高潜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林茜拉入了无间界。只不过他眼中的无间界，又变了。曾经他在桂小倩的黑光世界中，见到过这样的情形，他想他现在看到的是无间界的第三层。
“嘘。”林茜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有些微微地颤抖。
接着高潜看到了戴着墨镜的尚可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只不过尚可似乎看不见一尺之外的他们，他看到尚可四下环视着，脸上露出让高潜感到陌生的微笑来。
“有意思......”尚可轻声道。
“出来吧，”尚可扫视着四周，淡声道，“虽然这种障眼法在我看来不值一提，但是我们都不想引来清道夫，不是吗？”
高潜感到林茜抓得他更紧了，她扭头看向一个方向。如果是在人间界，高潜知道那里是会议室的房门，然而此刻在高潜的眼里，那里什么都没有，地板上反而有一个可怕的大洞。
“真是顽固......”尚可轻轻叹了口气，他抬手摘掉了墨镜。
高潜终于看到了尚可的眼睛。
两个眼洞里此刻没有眼球，只有一片闪着银光的东西，像是在眼洞里灌满了液体的水银。接着那双眼睛发出白色的光来，越来越亮。
“快跑！”林茜猛地一扯高潜，拉着他翻过了会议桌。
高潜从不知道林茜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他几乎被拉得脚不沾地，但是等等，她在向那个大洞跑去。
“找到了。”尚可用冒着白光的眼看向高潜和林茜，微笑着，“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好吧，我来做猫。”
尚可几乎不见动作，就跳上了会议桌，他缓缓地戴上墨镜：“我到三，你们跑，我追。现在，开始。”
“快跑，那不是尚可。”林茜使劲地拽着高潜，“快啊。”林茜似乎对那个大洞视而不见，高潜有一瞬的犹疑，但是林茜的气力太大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林茜拽着踏入了大洞，然后，他掉了下去。
冲入走廊的林茜感到自己手中突然一空，回头一看，高潜竟然不见了：“高潜？”她急得大叫，“高潜！”
“三。”尚可出现在林茜身后，一伸手抓住了林茜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楼板下，
高潜砸断了一层腐朽的楼板，又跌进另一个大洞，就这么一路摧枯拉朽般地跌落着，最后一个坚硬的按摩浴缸阻止了他的继续下跌。
当高潜湿淋淋地从水中站起来时，他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断了。
他眯起眼向上看去，他跌落了五层，透过层层破败的楼板，他看到尚可和林茜打了起来。
两人的实力明显有很大差距，林茜举起一台打印机砸向尚可，被尚可轻轻松松地随手一拨就挡开。林茜又扔过一大盆沉重的发财树，尚可侧身避开，景观树砸中走廊上的玻璃窗，发出一声巨大的碎响。
林茜脸色发白地转身向电梯跑去。
高潜从漏水的浴缸里走了出来，他的四周是一组一组破旧的沙发软座，远处还有半个吧台，他想他是在这栋楼里的某个会所里。
高潜动手将几个沙发堆到一起，踩了上去，试图跳入天花板上的破洞。而在这时，尚可也已经在电梯间抓住了林茜。
“真是没想到。”尚可嘴角含笑地道，“本来只是心血来潮地调查一个可疑的人类，却发现了你这个有趣的小家伙。实体化躲在人间界？你是不是疯了？”
尚可捏着林茜的脖子，像是提着一只腿脚乱蹬的兔子：“说出你的目的，小家伙。”他轻声道。
“放开我......”林茜扳着尚可的手挣扎着，只是她的力量在尚可面前太微不足道了。
“真有意思，你到底躲了多久了？你改动了那个人类的记忆，让他以为你是他的女儿，你还和一个人类谈恋爱，你到底要做什么？”尚可困惑地歪了歪头，“实体化不可能维持过久，能量耗尽你就会彻底消失，你不会不懂吧？”
林茜不答，她的手中出现了白光，试图用神力挣脱尚可的钳制。
尚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别这样，小家伙，使用神力会引起清道夫的注意的，我可不想引来那群讨厌的臭虫。”
“那就放开我！”林茜手中的白光越来越强烈。
尚可将林茜重重地甩到了地板上。
林茜躺在地板上剧烈地喘息着，发髻被摔得散开，像流水一样倾泻下来。她的左肩关节脱了臼，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白着脸握住左臂，闷哼一声用力接上。
“真是顽固。”尚可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声音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能自己看了。”尚可缓缓地向林茜走近。
“等等。”林茜突然喝道。
已经伸出手的尚可止住了动作：“改主意了吗？”他充满期望地道。
林茜美丽的脸孔浮起一层讥嘲的冷笑：“躲在人类皮囊里的胆小鬼。在质询我之前，何不先说说你来人间界做什么？”
“这不是你能过问的。”尚可淡声道。
“没错，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已，”林茜看了眼不断上行的电梯楼层显示屏，“不过如果让深渊那边知道你这样一个身份贵重的家伙出现在人间界，他们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吧？也许会让终日之战提前到来也说不定吧？”
“小家伙，你在威胁我吗？”尚可的声音变冷。
“不，我没兴趣威胁你。”林茜缓缓地向电梯门移动，“正如我刚才所说，我只是个小角色，只不过是想守着自己心爱的人，直到能量耗尽的那一天。你这样高贵的存在何必屈尊和我过不去呢？”
“真感人。”尚可淡笑着道。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不过我不信。”尚可猛地伸出手抓向林茜，却骤然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拳，身子向后飞去。
林茜震惊地回头，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一身灰尘的高潜像一位蒙尘的神祗，站在电梯的中央，冷冷地盯向尚可：“你不是尚可。”他冷声宣判。
“轰”的一声，尚可的身体重重地砸到地上，大理石的地面立刻出现了裂纹。接着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抛起，半空中一个球棒狠狠地一击，尚可的身体划出一个抛物线，向走廊的尽头飞去。
林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跳进了电梯，按了大堂的按钮。
走廊的尽头，
尚可从一堆碎石中爬了起来，缓缓地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然后他摘掉了脸上歪斜的墨镜，随手扔掉。
昔日的游戏宅男，如今双眼像是两洼水银，冒着白光，他大步向电梯走去，在看到电梯的数码屏显示电梯已经下行到了六楼时。他突然伸出双手扒开了电梯门，黑洞洞的电梯井出现在眼前，尚可淡淡地看了一眼，跳了进去。
第一百零五章 尚可（4）
急速下行的电梯里，
林茜正在拉着高潜的手急急地问：“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那是什么怪物？”高潜不答反问。
林茜清亮的目光游移了一下，没有说话。
高潜重重地冷哼一声，又道：“真正的尚可呢？还活着吗？”
林茜连忙点头：“他没事，他只是被附身了。”
“附身？什么鬼？”
“嗯......比鬼要高级一点。”林茜为难地道。
这时，电梯顶部突然传来一声“轰”的巨响，电梯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高潜迅疾地抬手挥开跌落的装饰板，冷冷地向上看去。
可怕的嘎吱声从上方传来，像是有人正在徒手撕裂电梯箱体的金属顶盖。
高潜猛砸了几下电梯按钮，电梯颤抖着停在四楼，电梯门一开高潜立刻拉着林茜冲了出去。
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高潜回头看到尚可穿着那件万年不换的红黑格子衬衣从电梯顶跳了下来。
“走安全楼梯。”熟悉地形的林茜拉着高潜就往楼梯间跑。
高潜瞥了一眼身侧空旷的餐厅一样的场所，又看看显然看不到这一切的林茜，突然猛地一拉她的胳膊，林茜惊呼一声跌了过来，高潜猛然抱起她跳过了一堵半塌的墙壁。
林茜在高潜怀里低呼一声，闭眼缩了一下，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在高潜落地后，才睁开眼，惊讶地四望：“这是......高潜，你会穿墙了！”林茜不可思议地叫起来。
这算哪门子穿墙......不过看样子他的想法可行。
高潜嘴角微翘，这一次他助跑两步，毫不犹豫地朝着残破的瓷砖地板上的大洞跳了下去。
他们的下层，是一间商场。
高潜落地后放下林茜四望了一下，大步走到野外探险用品区，先从货架上拿了一把野营钢斧，掂了掂，他将之掖到裤腰上，又拿了一把连着皮带的破冰镐，看到一旁还有安全绳索，他也背了一大卷，这才回到林茜身边，再次抱起她，跃过一座倒塌的外墙，来到外面的大街上。
林茜眼睛亮闪闪地搂着高潜：“高潜，你怎么做到的？”
高潜嘴角微翘，脸上却板得平平的：“什么怎么做到的？”他将绳子扔到一边，将钢斧塞进林茜的手里：“拿着，以防万一。”
林茜看了看手里的轻便却锋利的钢斧，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她抿了抿耳边的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高潜将那个破冰镐连着的皮带在手腕上挽了几挽，再次放出了自己的思感。不过这一次，他的思感像一只狡猾的猎豹无声地隐匿在一座墙壁后，从思感的视野里，他如愿地看到了无间界最初的样子，和人间界也没什么两样，只除了空荡荡的毫无人迹。
他也找到了尚可。尚可嘴角噙着一丝淡笑，眼里溢着水银般的光辉，他一拳破开一面墙壁，踢开挡路的障碍大步向前，高潜看到他朝大楼外墙的玻璃幕墙行来。
高潜立刻拉着林茜向后退去。
“当心！”林茜大叫了一声，想扑到高潜身上，高潜却抢先将她按进了怀里。尚可打碎了大楼外墙的玻璃，整座大厦的玻璃幕墙像一面巨大的破碎的镜子，整体坠落了下来。
在高潜思感的视野中，破碎的幕墙碎片像是排天的海啸波涛一样拍打下来，而在他的真实视野中，空气中却干干净净地什么都没有。高潜弓起背，严严实实地护住怀里的林茜，当玻璃幕墙碎片埋没他们时，他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果然这些被他的眼睛忽略掉的东西伤不了他。
李思说过，无间界本身并没有分层，分层的是他自己。当他自身的层级提高时，他眼里的世界也变了，他看到了更接近本质的东西。林茜也说过，当天眼达到八级时，就能看透世界的真谛，一切术法都是虚妄。
那么此刻这些他已经看不到的玻璃幕墙，就属于那些虚妄吧。
高潜抬起头，他看到了尚可。
尚可站在毁得不像样子的大楼边缘，淡笑着看着他。然后尚可双膝微弯，跳了下来。
高潜随即抱起林茜朝街对面的大楼跑去，他穿过倒塌的外墙将林茜扔进家具店的大床上，“待在这里，”随后他又回到了街心。
透过思感他看到林茜隔着家具店的橱窗对他焦急地大喊。
高潜扭头对林茜做了一个口型：“听话。”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高潜和尚可相对而立。
尚可瞥了眼家具店里的林茜，微微笑了笑：“我以为你只是个有点天赋的人类，看来我错了。”
高潜冷笑着挽了挽手腕上的皮带：“现在知道也不晚。”
尚可再次笑了笑：“不过就算再有天赋，也不过是个人类罢了，毕竟你还不是清道夫，不是吗？”
高潜冷冷地盯着尚可，没有回答。他已经冒充过一次清道夫，自然不介意冒充第二次，如果这一招对尚可管用的话。
“听着，我并不想和你动手。”尚可再次瞥了眼家具店里的林茜，“我的目的是她。”
“你想对她做什么？”高潜不动声色地将破冰镐交到左手，右手则挽住了皮带。
“这不是你应该过问的。”尚可对着高潜淡笑，“你是人类，而我不是，我想你已经很明白了。而你的女朋友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我要带她回去。”
高潜透过思感盯着尚可。尚可的身后是一大块连着断裂钢筋的水泥楼板，右侧是被砸歪的路灯柱子，当然这些东西在高潜的真实视野中都是不存在的，那代表着高潜可以毫无阻碍地穿过它们，而尚可则不行。
高潜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狞笑：“要是她不愿意回去呢？”
“这由不得她。”尚可答得自信从容。
“也由不得你！”高潜猛然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