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贰拾捌:质问与躲藏
“塔拉小姐,若是想进入梅林圣地,需要预约。”一位清秀的女性正坐在阴晴不定的塔拉面前,慢条斯理地递上崭新的羊皮纸。
“为什么会在这里设卡?”塔拉的声音很阴沉,颗颗冷厉而又暴躁的星芒划过眼角。
纤细的小手“啪”地一拍身后的标志,那是由两只手交叉而成的猩红。
“兄弟会?为什么兄弟会会来梅林圣地设卡?”塔拉的手指在这张羊皮纸上轻抚,星力流转。
“查理国王和梅林教,进行了一系列合作,包括这里。”那位女士的声音同样带上了些许冷意,“若是要进入梅林圣地的话,需要预约,不过现在没有多少人,应该会很快。”
塔拉狠狠瞪了眼面前的女人,像是要把怒气全都发泄在她上面一样,最终还是拗不过大腿,她叹了口气,扫了眼羊皮纸上的内容,指尖的魔力流出,组成了一个个梦幻的光斑,落在纸上,化为黑色的字迹。
她勾选了,“长老会”。
“现在的长老会有人员变动么?”她问道。
“我不清楚,我只是一个员工。”
“哦......那谢谢了,如果可以的话,请稍微快一点,事情比较紧急。”塔拉撩拨一下自己的刘海,上面的汗珠落下。
她可是急急忙忙奔到这里来的,等会她还得赶去皇宫,找查理国王问个清楚。
“好。”那位女士眼皮抬也没抬,顺手拿起身旁的印章,在印泥上盖了两下,啪啪敲完章,递给塔拉。
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藏青色的“兄弟会”印记,看得塔拉又是一阵厌烦。
申请进入梅林圣地的就没几个人,实际上知道梅林圣地位置的人也没几个......
因此,塔拉很快就拿到了进入梅林圣地的许可,但她并没有因为这个而感到欣喜,眉毛倒是愈发锁起。
很快地,她便见到了......这是谁?
基本上梅林教所有高层她都认识,为什么今天这位,她一点也没有印象?
“你好,我叫——”还没等面前的这个男人说完,她没好气地挥手打断。
“切尼呢?‘原初的老者’呢?”塔拉烦躁地打断道。
她现在很恼火,怎么现在兄弟会和梅林教怎么走那么近?不怕引火烧身?若是这样的话,那星辰会的未来......浸染塔已经被摆了一道,现在又是梅林教?这查理国王怎么这么会搅呢?
还有,之前的弗雷格拉刚刚杀掉他的哥哥,现在这样子不会让民心不定么?况且查理那家伙的名声在老百姓之中臭的不行,现在会魔法的平民还算大多数,一个不善就得玩儿完。
塔拉终究还是星辰会的人,她必须要保障星辰会内每个人的基本利益和安全,以及守护她们的最初理念。
最终还是为了这整个该死的国家!这么做下去的话怕不是要玉石俱焚!
“塔拉小姐,我这就为您去找切尼小姐,看上去你们认识?我在这里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
“快给我去找人!”塔拉直接亮出了自己的五条魔纹,将狂暴的力量使劲往对方脸上招呼,她现在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对,对不起!”很明显,对方并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说实话,这位“长老”只有三魔纹中等的水平,一开始他还朝别人炫耀自己的新工作,说什么上级派他到梅林圣地工作,还作为最高领事——元老会之中的一员。
结果就是这样,吃力不讨好,这才意识到自己貌似太过分了的塔拉则是皱着眉,神色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很快地,切尼的樱色长发出现在了塔拉面前,只见她神色也同样有些慌张,眼神中的躲闪被塔拉尽收眼底。
“怎了?”塔拉故作轻松地说道。
切尼一下子就懂了塔拉的意思,只是沉着脸把她拉到一处足够安静,足够隐蔽的地方。
“我们和兄弟会合作了。”她没好气地说道,“说实话,你刚刚的一举一动可能已经被新来的那个家伙上报给查理了,我们现在的地方设下了窃听禁制......”
“所以呢,查理那家伙逼你了么。”塔拉没好气的说道,“为什么不愿意再在世界树的屏障后面再躲一下呢?你知道我的,我肯定会帮你去讨个说法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太大声了......”切尼摆了摆手,“主要是那位说了,再拖下去也没有意思,况且现在的情况其实还可以,只要帮查理想想办法提升他的魔力总量——”
“是么,”塔拉厉声说道,“你们居然要帮助一个疯子获得力量?”
“但是他批准我们正式立项!”
“正式立项就是一个错误!你们这样子总归会完蛋!”塔拉抿着嘴说道,“劝你们再好好想想,我现在也没多少时间,我等会也得去找查理国王谈谈。”
于是,她非常快速地把刚才看到的星象和切尼说了,看到她呆愣的神色,塔拉只是摇了摇头,让她好自为之。
“我不希望再出现一个像上次那样的‘血洗’。”塔拉冷冷地说道,转身离去,轻飘飘留下一声再见。
“我会和门口的人说,你进来无需说明。”
......
傍晚,黄昏飞洒,天边的归鸟嘶鸣,逐渐飘向垂落的魔阳。
波赛罗那宫,大理石制成的墙垣,垫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阳光,观光的游客零零散散,各自离去。
塔拉迈着轻盈的步调向熟而又熟的大门走去,却发觉自己的腿微微发僵。
终究还是不熟悉么......她叹了口气,精致的右手缓缓抚上,魔力流入绸缎与绸缎之间的罅隙。
“塔拉·撒伦威尔!”
嗡——
大门发颤,看得塔拉怔了下,眼皮不住地往下撩。
“进来吧。”查理国王的声音貌似有几分慵懒,听上去很闲适。
“呃......”一推开门,查理国王的坐姿让她有些诧异。
他居然没像她想的那样半躺着......看来是自己低估他了。
“什么事?”查理嘴角浮现了不温不冷的笑意,“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来呢。”
“是么。”塔拉矜持地说道,“那我今天还算够意思。”
“那么,什么事?再过半个时辰我也要下朝了。”查理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手指不断敲着王座的扶手。
“关于雅力士的星象。”塔拉一打响指,唤出一卷极长极长的羊皮纸,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星辉。
哗!羊皮纸绽开,现出了内部的梦幻,本只属于天穹那一颗颗星辰,居然被塔拉拓印到了这平平无奇的羊皮纸之上!
“怎么。”
“请您仔细看看。”塔拉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查理的眼神不错,几息之间,便发现了端倪。
“'灾厄'和'生机'对位?”
“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塔拉吞了口唾沫,声音变得犹豫,“群星逆位,星力呈几何倍数上升。”
“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问一下,查理国王最近有没有做大动作?”
“哦?”查理笑了,“有,当然有。”
“和梅林教合作的事情,不应该那么铺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民心可不怎么样,梅林教刚刚和皇室有矛盾,现在又闹这一出,现在的确很尴尬。”
“但是这对我们有长足的好处,并不差。”
“不,很有坏处。”塔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负责查看星象,并不会越界。”
“确实。”查理揶揄。
“现在的情况就是,群星的自传也逆位了,不仅仅是公转。”
“有什么问题么?”
一下子,气氛就跌到了冰点,看着塔拉脸色铁青的样子,查理顿感不好。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孬弱和无力。
旋即,她一发狠,说道:“我就说这么多,雅力士最终不是靠我们......算了......我先走了,陛下。”
“我自有分寸。”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厉。
“哦?”她转回头,望向王座旁的一个角落,眼角最终还是留下了点点笑意,“那么,祝您'武运昌隆'了。”
吱丫——嘭!
大门打开,又关闭。
“......”
无言。
......
马歇尔和威廉,就站在政事厅的角落听完了一整个对话。
威廉伸出右手,两人面前的一层金黄色的障壁化为潺潺的金黄色流光缩入他的指缝之间。
可以完全隔绝两人的气息,声音,以及其余的一切。
马歇尔的右手捏着威廉衣服的下摆,用力得指节发白。
他们练习剑术的房间就在政事厅正后方,当然,有绝对的隔音。
嘭地一声,是关门的声音,惊得马歇尔回头诧异地看。
“查理国王,我和马歇尔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我带她来吃晚饭。”威廉转头,先是盯着面前的金发女孩看了一小会,接着有条不紊地回答。
“嗯,好的~”查理笃悠悠地转过身来,笑了,“马歇尔,今天的练习怎么样?感觉还可以么?”
马歇尔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指尖的汗珠揩在裤子上,随即绽开了一抹笑容,看上去就像精致的金发人偶。
“很好!我对这个很感兴趣!以后威廉哥哥每天都来么?”
“如你所愿!”
“太棒了!”她开心地......
她的声音就像尖锐的指甲,不断在玻璃上刮擦,发出了阵阵尖啸。
威廉呵呵笑了,嘴角忽地抿起:
“那么,明天也一样,老时间,老地点了。”
天空中的群星悄然挂上了树梢,撒下其独特的星芒,清冷,而又纯粹。
章贰拾玖:睡前故事的开端
丁香街二十七号内的昏黄,蛋芯般温馨,夜晚,挂在灯上的丁香门牌在晚风中慢慢晃动。
现在,是梅林和谢尔顿之间的“讲故事时间”。
“爸爸,”梅林坐在谢尔顿的身旁,凝视床头柜上的魔法灯芯,眼睛睁得很大,“今天,讲什么故事呢。”
谢尔顿已经给梅林连续讲了四天故事了,有些长,当然,也有些短。
每个故事都极其精彩,就比如说“小彼得梦游星海”的梦幻世界,以及“桥瓦斯追寻逃跑魔杖”的妙谈。
严格来说,这些故事并不是特地给小孩子讲的,甚至“小彼得梦游星海”的故事现在都在被反复地品味,因为其中的“彼得”形象实在是太让人有共鸣了。梅林的确很聪明,短短一个月之内就可以学会一门语言,并且央求着更多,更多的新知识,能听懂他的故事也就见怪不怪。
“啊......”谢尔顿笑着轻挠后脑勺,语气很轻松,“你想听什么样的?”
“我想......”梅林奇怪地瞟了眼身旁的谢尔顿,“那就长一点的吧,超级超级长的那种。”
谢尔顿表示这不可能,因为他的脑子太小,装不下那么多故事。
梅林只是歪歪嘴,让他随便讲,他都喜欢听。
“梅林,还是要不还是稍微隐蔽一点。”马尔克斯在识海中的声音有些担忧。
梅林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们的底细对方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再藏也没用,况且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成熟,瞧瞧,还听什么睡前故事。”
“梅林!”马尔克斯的灵魂气鼓鼓地朝梦魇的灵魂奔去,肆意在对方身上揉捏。
“喂喂喂!别乱摸!我身上又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梅林的声音有着几分慌张和害怕,以及嫌弃,“给我听故事,听故事!”
坐在床上的梅林这才晃过神来,虽然时间仅仅过了一瞬罢了。
“那我们今天要讲的故事,呵呵。”还没开始,谢尔顿就笑了,看他的眼神之中就有些特别的味道,“《五个谎言》。”
“谎言?”梅林疑惑地重复。
“没错,就是谎言。”
“谎言,不是......不好的么。”
在梅林的识海,“梅林”识趣地不做应答。
“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调,其实也很有意思的。”谢尔顿摸摸小梅林的头,“有时候,坏事也会变成好事,明明是好事当然也会变成坏事。”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梅林认真地说。
“那就不明白吧,我希望,现在你还不需要明白他。”谢尔顿愣了一下,“不过,我接下来将要讲的这个故事,也许能帮你更好地理解谎言的含义。”
梅林不说话,只是用力扯扯自己身上的被子,更加拉进一些。
“这一次,我们要回到数百年以前。”
那是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传奇。
勒克斯,是一颗大树,是一颗......很古老,很神奇,并且具有魔力的大树。
它代表着的,是最神秘,最严厉,却又最无法忤逆的东西——时间。可好巧不巧地,我们人类的好奇心永远无法被满足,在当时,人们不厌其烦地去挑战勒克斯的威严,以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灵魂本源的秘密。
只有回溯到最初的时候,才能看透我们每个人心中的,那个印记,就是狄达摩的印记,这个印记影响了我们,却也无影无踪,就像一阵看不见摸不着的清风。这种魔力让我们不厌其烦地去追求“狄达摩”本身的含义。可是,我们失败了,一直在失败。
勒克斯是有灵魂的,它和人类缔结一个永恒的契约,并提出,只要欺骗时间,就可以给予他们一次探查灵魂根源的机会。
人们并不明白勒克斯这么做的含义,但也纷纷涌上。人们不知道欺骗时间的含义是什么。现在,人们大多也同样不知。
有些人认为,欺骗时间是欺骗我们所有人;也有人认为,是将原本不可能达成的目标达成;当然,也有的人认为欺骗时间就是一派胡言。
我们在这里说一个前提,时间是一个令人迷醉的东西,它本身的存在就是对我们的欺骗。我们有的时候认为,成长是跟随时间的推移而自然发生的变化。然而,在长大之后,我们很多人却发现,自己和当初并没有什么两样。
“呵呵......”谢尔顿忽然发现梅林居然听得很认真,他轻笑了声,旋即继续道,“实际上,时间就摆在那里,你去捞也捞不回什么东西来,时间,片面点来说,就是客观真理。”
但是......单纯的欺骗时间,稍微扭曲一下事实,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就比如说我们今天要介绍的这位先生。他的名字和你一样,叫梅林。
之前也说过,有些人认为,欺骗时间是欺骗我们所有人,其实这个观点已经很接近实际了。时间,记录的是人们的念想,若是没了念想,那么时间也就不必要去存在。欺骗其他所有人还不够,还要让进行一次真真正正的自我欺骗。
梅林是幸运的,他获得了和勒克斯签订特殊契约的机会,并且在这颗树的引导之下,他承载了“原初之符文”的力量,获得了回溯时间特殊魔力。
当然,回溯时间是有很大的限制的,若是这一点都没想到的话,那勒克斯的名声可就臭掉了,不是么?
并且,勒克斯给予他指引,说若是要欺骗时间,那必须要犯下五个不可言说之谎言。而谎言的具体内容,勒克斯并未告诉梅林,只是让梅林自己在那里思考。
“为什么勒克斯会告诉梅林犯下五个不可言说的谎言才能欺骗时间呢?它明明代表的就是时间......”梅林百思不得其解,勒克斯代表的是时间,若是欺骗时间,也就是欺骗勒克斯,也就是说勒克斯在教梅林欺骗它自己!
算了,还是不去想这些东西为好。
“这没准是一个骗局。”识海内,梦魇低声嘟囔。
“梅林现在需要的是欺骗时间的动机,也就是说他为什么要欺骗时间。”谢尔顿的声音很柔和,如同一潭湖水。
但这是大部分人没有想到的,即使他们知道了欺骗时间的方法,也没有理由去冒着迷失在时空乱流的危险去挑战勒克斯的权威。
这就是梅林教诞生的契机,在梅林的心中,勒克斯不可能有那么好心帮助他了解狄达摩的秘密,并且他之前也是用各种方式去试探这个不为人知的印记的秘密。
结果......非常出人意料,他发现,只要将自己的身体全部化为和符文之力一样的能量的话,就可以将自己的灵魂单独剖出来,并将灵魂实质化,而灵魂深处则埋藏着。
一切都是命运,时光永远是操纵永恒的始作俑者。
所为的欺骗时间仅仅是调换某些重要的时间节点罢了,让自己以为某些事情确实发生,并深信不疑。
这,就是所谓的欺骗时间,毕竟欺骗了所有人,也起骗了自己。
如果这个故事很单纯就是这样的话,那么梅林就不会搬上我们今天的讲桌了。
因为,他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任由勒克斯所摆布。
“那么,这个故事的开端就是如此,哈哈,时间太长,我可能说得比较错乱。”谢尔顿轻搓身旁梅林的柔软长发,说道。
梅林也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哈欠,眼皮下撩。
“那就,晚安。”
章叁拾:悄然而至的新人
仍旧是那个小巷,昏暗,潮湿,令人脊背一阵发寒。
“门”依旧坐落在贫民窟深处,喧闹肮脏,毫不起眼。
一个身着正装的男人眉眼舒张,嘴角微咧,眼神就好像见到了什么故人,深邃,而又沉重。
他是休斯顿·库尔,看上去身体硬朗,年轻有力,实则是经过魔力的掩饰,已经迈过六十大关。
三十年前,他还是......这个亲爱的值梦司的综合事务处理顾问。
他回来了,是的,他回来了。
作为三魔纹高阶术士,他无需耗费很多力气就能入职。
他的身份已经和三十年前没有任何瓜葛,他的身体经过了魔力的修整,已经看不出什么相似的地方。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潮湿墙壁,留下了浅浅的痕迹,魔力光斑攀上。
很快地,墙后传来温和的询问声:“口令?”
“梅林圣地。”他嘴唇张翕,轻声吐出这四个字。
哗啦啦!本就破旧不堪的墙壁顿时碎裂,露出了内部的庞大内脏。
啊......好熟悉......好熟悉好熟悉......
人虽多,却又有条不紊,那些梦魇测试仪器仍然喧闹地挤在梦魇研究部的一角。
哦,那是后勤部。
当然,人事部也在那里,完全没有动过。曾记得,那个角落,独属于他......不可能有人能替代他的位置的,绝对不可能。
“休斯顿先生,请您出示入职通知,我讲领您一道去佩曼那儿做个登记。”引路人温文尔雅地朝他微微鞠躬,伸出右手为他指路。
“给。”休斯顿惜字如金,从正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显得很新的羊皮纸,抖落两下,将它展开。
看上面的墨绿色印章,是中央将他派到这里来的。
很快,休斯顿就坐到了佩曼面前。佩曼还是那个老样子,只是额头上多了两道法令纹,时光的锉刀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你好。”佩曼伸出手,同休斯顿握了握。
怎么又是一个三魔纹高阶术士!当养蛊来了?佩曼暗暗咋舌,总觉得馅饼掉的太突然,有点撑了。
“你好,我叫休斯顿·库尔,三魔纹高阶术士,是来这里担任魔物封印员的工作的。”休斯顿挤出一个笑容,眼神混浊。
“嗯......”佩曼的眼神有些躲闪,“那么,我就和你说一下魔物封印员的工作细则吧。”
休斯顿则是挥手,笑着说:“不用了,上面已经给我看过具体的事项,所以说不需要你再陈述一遍。”
“嗯嗯,好的,那我就和你说一下我们值梦司的概况吧,来,记得把保密的合同签一下。”
在休斯顿签合同的时候,佩曼向他仔仔细细地列举值梦司内所有被封印的强大魔物。
第一位就是【恐怖的执掌者】,也就是那颗巨大的眼球所封印的东西。二阶低级梦魇,当初死了二三十人才将其捕获。若是将它放出来,那么这一整个值梦司连带周边地区都将遭殃。
而亲手封印这个强大梦魇的人,就是休斯顿自己。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叫休斯顿。
在他的心中,他永远是那个综合事务处理顾问。
第二位就显得不是很重要了,仅仅是在梦魇研究司的一个三阶低级梦魇,能够凝成实体,却无法影响很多人。只有三阶高级梦魇才能布下【梦界】,在梦界内设定【规则】,利用规则吸收被困者的所有生命能量。
“那个眼球里的东西确实不好对付。”休斯顿的眼角弯绕,就像两瓣月牙,“需要很多人才能捕来吧。”
“嗯,我们当初也是牺牲了二三十个人才......”佩曼小声地说道,“而且,还有家庭就这么被拆散,因为这种梦魇还会做'标记',即使被封印了以后,它们的'标记'仍然可以把折磨致死。”
“呵......”休斯顿吞了口唾沫,轻笑一声,就此作罢。
“你的工作就是每天到固定的几个地方补充封印的魔力就好,若是有新的强大梦魇的话,我们也会找你,平日可以在值梦司内部逛逛,熟悉一下环境。”佩曼站起身来,她可是大忙人。
佩曼拍拍休斯顿的肩膀,带起了一阵清风,就此离去。休斯顿眼神迷离,双拳不知为何逐渐攥起。
他是绝对不会原谅值梦司的,所有人,无论老幼.......都是欠他的!
休斯顿站起身,将自己的衣着整理整齐,旋即走出了狭小的会议室。引路人并未离去,只是静静地呆在一旁,见到了休斯顿之后再次鞠躬,说道:“我带您去熟悉一下值梦司,这是佩曼女士的吩咐。”
休斯顿点头,在进行自己的计划之前,他还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他打心底里还是放心不下......不对,是痛恨着这个地方!
两人无声,却又禁不住值梦司内喧闹气氛的侵染,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也变得强了两分。形形色色的员工有些忙碌,也有些是刚刚执勤回来吃饭的悠闲。
值梦司大厅,食堂,后勤部,人事部,梦魇研究部......一个一个看过去,休斯顿就好像一个观看阅兵的将军,鼻腔中不断喷出股股热气。
最后,是他最熟悉的那个地方,也就是综合事务管理处,是三十年前他所处的地方,他相信,没有什么人能够接替他的位置,这个地方不可能会有人。
休斯顿伸出手,轻叩木门,满心期望着没有人回应。
“请进吧,门没锁。”不料,里面传出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貌似还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如小孩般稚嫩的叫声。
休斯顿的眉头顿时蹙起,嘴角不断往下撇,他一发狠,吱呀一声推开木门。
里面居然有三个人!为什么还会有小孩!
“您好,我是新入职的魔物封印员,休斯顿·库尔,三魔纹术士。”休斯顿强压下莫名升起的怒意,笑着朝对方走去,眼角不由得瞟了眼身旁正在和梅林小声说话的马丁,“您应该是这里的综合事务管理顾问吧?”
“嗯。”谢尔顿没有站起,他的眼神还在盯着手中的报表,“我叫休斯顿·马尔克斯,三魔纹术士,很高兴能够见到你。有什么事情么?如果有需要的话就来我这里填表吧,在前面还有两个需要处理,不过很快。”
谢尔顿的语速不快,很温和,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掼下手中的报表,打了个响指,身旁的魔法笔跳入手中,在上面沙沙写了两个字“重做”之后,眼神往上抬,和休斯顿对视。
“嗯......”休斯顿伸出手,和谢尔顿进行了一次轻飘飘的相握,随即分开,“我今天刚入职,只是四处走走,认识认识人罢了。”
在这时,一旁传来了稚嫩的声音:“叔叔!”
马丁的声音跟上:“是的,叔叔,叔叔!很厉害的叔叔!”
当他知道对方是三魔纹术士的时候,这间房中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发冲,这位新人看起来不年轻啊......
“这两位是?”休斯顿转过头,说道。
“我的儿子,马林,以及我的助手,马丁。”休斯顿随手将魔杖拿起,迅捷地挥动,这张不合格的报表哗啦抖动两下,刹那间从几人的身侧飞出房间。
“是您的孩子?”休斯顿抿着嘴,从牙缝间挤出一句。
“他很聪明。”谢尔顿笑着站起身,“话说,这位兄弟,需要我什么帮助么?我可以帮你,虽然我也和你一样啦,你办不成的事情,我当然也办不成。”
“呵呵......”
“说实话,我也是上个月刚刚入职的新人,幸亏我的同事们很乐于接受我。不要有压力,在这里工作其实挺好的,空闲的时候很多,我还可以带孩子。”谢尔顿貌似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去,“马丁,话说你早饭给他吃了些什么?”
“麦片,泡的热牛奶。”马丁干巴巴地说。
“纤维太多,还是不要让他多吃,喝点粥也不错的,”谢尔顿转过身来,“那么,这位先生,还有什么事情么?”
“可以带我去看看司里封印的魔物么?”休斯顿的声音中不知为何染上了几分寒意。
“当然。”谢尔顿貌似完全没注意到。
“爸爸,我也要去!”
“马丁,那就带他来吧。”
梅林的身形很小,却又灵活可爱,短短几秒间就跑到了谢尔顿身前。
“马尔克斯,来者不善。”识海之中,梦魇及时地发出警告,“对方并不是单纯来当这么个小小的魔物封印员的。”
“那又怎么样?”马尔克斯不屑地朝对方张望,“那又怎么样......”
“那么,我们就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是休斯顿率先走出了房间,看他的悠闲,散漫,而又自信的样子,早已对值梦司的内部情况熟之又熟。
章叁拾壹:禁制解除,晦暗的值梦司
休斯顿走的很快,快到让人难以置信,并且......为什么这里的一花一木都好像在他的手掌心,怎么也逃脱不过去。
“嗯......”谢尔顿眉头皱起,小心地抱着同样沉默的梅林,身后还跟着个马丁。
“话说......”马丁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小声说道,“这个家伙看起来很奇怪啊,总觉得他好像之前在这里工作过一样。”
“事不关己,无需多问。”谢尔顿沉沉地说。
“啊......好吧。”马丁叹口气,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跟在后面。
轻车熟路,休斯顿走的特别快,而谢尔顿则是每经过一处封印的时候,都简明扼要地说上两句。
“这里是三阶低级梦魇'蠕虫',危害程度中等,曾经标记过——”
十四名平民,并折磨致死四名。
“封印在此处的是三阶低级梦魇,'闪光',曾经——”
将一整个街道的居民全部带入未成形的【梦界】中,用梦界内的闪光致使晕厥,使其丧失行动能力。
“封印在此处的是——”
“流星”,三阶中级梦魇,制造出的精神冲击曾经使一名二魔纹术士失去意识,并且终生不遂。
哦,对了,这些梦魇全都是他!全都是他帮助他们逮回来的!
凭什么......连一个小小的请求也不行......
时间凝滞,休斯顿的眉眼甚至都带上了点点涟漪,眼中的魔纹若隐若现,闪烁着莹绿色的光辉。
“爸爸......”此时,梅林拽了拽谢尔顿的衣角。
“怎么了?”谢尔顿轻声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个正在精密运作的机器,一丝不苟。
“马尔克斯!别冲动!”梦魇厉声提醒,“提前使用力量的话......我们两个都得玩儿完!”
“放心,我有分寸。”马尔克斯丝毫不慌,反倒是带上了微笑。
“我,我想......尿尿!爸爸带我去。”梅林的声音很柔和,却又有些急迫。
“好,那就稍微失陪一下。”谢尔顿愣了愣,朝休斯顿示意,小跑步抱着梅林向最近的卫生间跑去。
只留下了休斯顿和马丁二人留在原地。
殊不知,马丁早已冷汗连连,现在剩下两人独处,又显得尴尬至极。
偌大的值梦司大厅,居然变得逼仄非常,真是一件怪事。
“你叫马丁是么?”休斯顿抬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工作几年了?”
一种习惯于领导层的语气,让马丁不由得夹紧了双股,拘谨地回答:“六年了,我恰巧是刚刚被调任上来的,当然,我还担任值梦者小队的队长。”
虽说,语无伦次了些,却也能勉勉强强地应付过去。
“嗯。”休斯顿突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
“哈哈......”
与此同时,在卫生间里,谢尔顿正在梅林的旁边,服侍他......额,上厕所。
“爸爸......那个叔叔是坏人。”梅林小声说道,他头转向惊愕的谢尔顿,眼神坚定而又纯真。
“谁和你说的?”谢尔顿张开嘴,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我觉得他是坏人,他看上去很像坏人。”梅林坚持道。
“哟呵,小孩也有小孩的好处是吧。”识海中,梦魇调侃了一句,“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虽然我有力量,但也是梦魇的魔力,我并不确定用你的身体能够做到多少。”
“我知道。”马尔克斯说,“不过,坏事估计还是会发生的,只是让'爸爸'有个心理准备罢了。”
“你的心理年龄只有十四岁而已,别那么装成熟。”梅林哼了哼,说道。
“呵呵。”
“那么,你认为他是坏人,他就是坏人,我们和他少说点话。”谢尔顿看梅林已经放好了水,“不会你大老远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爸爸,他是坏人。”梅林熟练地被抱起,用水冲洗自己的双手,依旧强调道。
真是,愈看愈可爱。
谢尔顿哈哈笑了,亲亲梅林吹弹可破的笑脸。
当他们回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加入了呆在原处的两人,貌似还在有板有眼地交谈。
那是佩曼,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这个闲心来参和这件事。
“谢尔顿,你来啦。”佩曼笑着说道,“这位是休斯顿先生,是我们新聘任的魔物封印员。”
“嗯,”谢尔顿颔首,“我们之前已经认识了一下,我现在正带他去熟悉这里的所有封印,这样以后好包养,尤其是值梦司大厅的'那件东西',还是值得好好研究一下的,虽然这是封印员的工作啦,不得不说,当时封印它的人确实是一把好手。”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
休斯顿在心里大笑。
不知为何,佩曼也准备加入,于是,原本的四人变成了五人,更热闹了些,佩曼也乐于介绍更多细节的内容,就比如,当时捕获梦魇的情节。
令人尊敬当事人,就在他们身边。
“当时,'那位'最终使出了【空间断层】才让那只梦魇固定在——”
当时要不是他施展越阶魔法,佩曼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休斯顿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眼中的自嘲愈发深刻。
做什么顾问,在什么值梦司......难道就一定是为了讨个饭吃么......
如同闲庭信步,兜兜转转,几人终于回到了回忆之初——值梦司大厅。
大理石的纹路经过了无数的拓印,混浊的灰黑早已塞满了犄角旮旯,不找人特地清理一下估计还很难去除。
不过,这种属于时光的积淀,还是让他静静地保留在这里为好。
“'巴巴托斯',这个梦魇的名字。”佩曼开口,正对着头顶的这颗巨大的眼球。
“巴巴托斯?”梅林疑惑地询问。
“这是'狡诈'的代名词,也是我们值梦司最屈辱的......”佩曼的声音很轻,却也能让所有人听见,“不过,最终还是被'那位'给封印住了,当时的十三个禁制也是他布下的。”
“'那位'?是谁?”梅林追问。
“他走了。”佩曼没有多说,接着介绍起这魔物的来历。
“梅林,你知道巴巴托斯么?”马尔克斯在自己的识海之中询问自己的梦魇。
“我怎么知道?巴巴托斯只是一个名字,同类千千万,还能知根知底不成。我是谁,他是谁,其实都不重要。蝼蚁罢了。”梦魇的语气很是自信。
这枚眼球足足有一个气球那么大,上面油光锃亮,就好像定期会上油一样。血丝密布,如同老树的根部盘踞错节,隐隐的暗红色流转。
瞳孔是一眼望不穿的黑,好像多看几眼,自己的身体就会被吸入。
“当然,以后的封印工作都要拜托你来做了。”佩曼说罢,转过身,轻拍休斯顿的肩头。
“呵呵呵......”休斯顿眼神灼灼,就这么盯着头顶的那颗眼球,“多么美丽的......东西啊......不是么。”
他举起右手,指尖魔纹浮现,银绿色的光华喷射,满天光斑点点。旋即,一层层六芒星从眼球周围猛地撑开,旋转!
“休斯顿,你干什么!”佩曼想要阻止对方,却发现休斯顿的身周已经被一层金色的屏障隔开!
【久远第十四层加护】!
怎么做到的!
谢尔顿猛地拉起梅林的手,一把将他抱起,出言抚慰:“没事的......没事。”
“他是坏人。”梅林坚定地嚷嚷。
霎时间,休斯顿的身体随着魔纹的强盛冒起了白烟!
“什么!”
他的指甲在脱落!他的皮肤在皱褶!他的眼球突出,啪嗒啪嗒两下悉数掉落!只剩两个黑漆漆的眼眶,旋即又新生出两枚混浊的眼球!
那是一个颓唐却又坚定的身影,饱经沧桑,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锈蚀......
他老了。
“没想到吧。”休斯顿一眨眼,咯咯笑了,“佩曼。”
“你!你怎么!”佩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双腿一软,跪坐下来,“我求你......你别......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
“有什么用呢?”休斯顿张狂地大笑,他的左手周围,空间模糊,指尖朝上触,碰到了那一个个旋转的六芒星。
嘭!嘭啪!砰砰啪!
悉数碎裂,包括那个巨大的眼球。
“我来取回属于我的权利。”他的身后,一团巨大的阴影正在半空中肆意舒展,“即使他们已经死了。”
那又如何!
【久远第十四层加护】的光罩消失,现在无论做什么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今天,是值梦司重归晦暗的一天。
那份刻在人们心中的恐惧再临。
章叁拾贰:自相残杀的游戏
“多年不见。”朴素的值梦司大厅的穹顶,染上了挥散不去的黑色阴霾,凭空张开一只巨大的眸,虚幻的泡沫明明灭灭,绽开了张张灰黑色的大手,肆意在空间中涂抹......
巴巴托斯,狡诈残忍的梦魇,三阶高级,曾杀死数百人,当初是三阶低级梦魇,硬生生吞噬如此庞大的生命能量才能提升到这个地步。
“......”休斯顿没有说话,眼神中混浊和迷茫参半。
“怎了?把我放出来,就没有什么缘由么?”巴巴托斯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戏谑,“他们已经死了。”
“是,他们是死了。”休斯顿的声音颤抖,“你应该感谢我。”
“哈哈哈哈哈!是!伟大的巴巴托斯是应该感谢你这个当初把我封印的人再次放出!”梦魇大笑,甚至触手都在疯狂挥动。
谢尔顿此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从怀中抽出了他的魔杖,体内魔力翻涌,瞳中射出粼粼的光。他将食指抵在魔杖中后节,眉毛猛地一紧。
【以吾之名!】
如同一个巨大的亮蓝色弹珠,杖尖微微发颤,液体一般的魔力汩汩涌出。
那是蓝色的电光球!球体半透明,内部有着四处乱窜的狂躁魔力,连身旁的梅林居然都感到一阵心悸!
“梅林,这是什么?”
“......”梦魇起初不说话,而后沉沉地发出悠远的声响,“能够杀灭梦魇的东西。”
“那,你会受到影响么?”
“不会。”梦魇的声音很自信,“我和那些低等的不一样。”
刹那间,淡蓝色的光球破碎,内部狂躁的魔力在谢尔顿的操纵下化作无数花蕊般的光斑,齐齐朝着头顶的梦魇猛冲而去!
休斯顿见状,眼底满是嘲弄,只见他从怀里抽出了一张老旧的书页。
上面居然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而且,那张纸周围的空间居然都被引得有些滞留!
旋即,他冷静地举起了手中的书页,口中重重地吐出几个字。
【久远第十四层加护!】
“什么!”谢尔顿吃惊地低吼。
这种一次性魔器他居然有两页!这都可以勉强算是二级魔器了!还一次性抽出了两张?
巴巴托斯见状,禁不住开口:“你想要什么。或者是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休斯顿呵呵笑了:“我现在本就是无牵挂之人,我此次前来只不过是为了......”
“复仇?如此幼稚的事情你都干的出来?”
“那又如何?”
“那你怎样复仇?”
“巴巴托斯,”他定定地说,“我要让值梦司......起码是这里,变成一个死地。你可以做到的吧。”
“呵呵......真是......疯子。”
“那又如何!”休斯顿眼球暴突,语气强烈,“快!快点!让这些忘恩负义的蠢货!全都给我痛苦地去死!让他们也尝尝被背叛的那种绝望!包括我自己!”
佩曼已经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
“爸爸,他是坏人,我就说他是坏人。”
“小心自己。”谢尔顿忽地说了句。
霎时,原本混沌的空间再次凝固,如同橡皮泥似地在巴巴托斯的身周放射性地往外延展。
“小心,跨入【梦界】的时候你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梦魇的领地。”
一个个手印好像从泥淖中爬出的落难者,触目惊醒地在值梦司大厅的墙壁上无声拓印,将值梦司的全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笼罩。
整个值梦司的人,全部都乱作一团。大部分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什么处境,不过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模糊,自己的手指莫名染上了粘稠的深蓝,顿时就变得惊恐万分。
“你能打破它么?”马尔克斯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梦魇制造出来的【梦界】并不是绝境,所有的全都会有一线生机,被困在里面的人们可以寻找梦魇规则之中的漏洞。或者是光明正大地跟着流程走,规则不仅仅是束缚别人,同样还束缚自己。”
“会有人死么?”
“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只要不触犯里面的规则,应该就不会死。”
还没说完,所有人的脚底莫名其妙地一空,无穷无尽的坠落感袭上,周围早已是望不穿的漆黑,令人心悸。
“哇啊啊——!”马丁的惨叫由近及远,就好像自己的身体被扯成了十几段。
“抓住我!”幸好,梅林和谢尔顿的距离并不是那么远,佩曼他们则是不见踪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在坠落的过程中抓住了梅林的小手。
“爸爸,我们会掉下去么?”梅林的声音在狂风中不断颤抖,他四处张望,暗蓝色的符文上下翻飞,有时聚合,也有时候被突然插进来的能量崩开。
“现在的【规则】还没有定好,在落地之前,会看到这个梦境的完整规则,所以说还不需要慌张。”梦魇的话很轻柔,貌似不值一提。
“既然是梦境,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们只是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马尔克斯在识海中询问。
“除了我们。”梦魇笑了,“因为'我们',并不是人类。梦魇自然是能在同类的梦界中存在的,当然,其他人应该还躺在地上吧。”
“难道一整个值梦司的人全都挤在一个梦界里面么?”马尔克斯继续询问,“不会挤么?”
“不会,一个场景里的'祭品'在它的控制下顶多只有十四个。”梦魇说道,“再多的话他也撑不下去,人多是因为分批进入不同的场景罢了。”
“场景?”
“也就是梦界内部的装饰,这样的话可以更好地诱导人们去死。”
“......”
“很残忍么?要知道,我们同类也是会互相吞噬的,太弱,无论是人类,还是梦魇,还是其他什么......都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
“......”
“你没事吧?”谢尔顿担忧地说,“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和我说。”
“嗯,好的。”梅林甜甜地报以微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咚!咚!咚!
三声巨响传入所有人的脑海,不由得感到一阵晕眩,梅林握了握谢尔顿的手,只见对方的脸色也不好看,不断地做深呼吸。
突然,两个发光的数字从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飞出,对号入座,贴在了两人的手腕之上。
【壹:不得直呼其名,只可称呼各自代号。违者,死。】
梅林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十三”。
而谢尔顿是“十二”。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不能叫别人的名字,如果叫了你就得死。”
“啊......是么......”马尔克斯的声音充斥着忧虑。
他的手腕也有点发痒,不由得用右手去搓,想要消除这种麻痒的感觉。
手腕上的标记不见了,点点黑色的渣滓从梅林的指缝间掉出。
“......”马尔克斯有些发怔,为什么手上的标记会那么容易被搓掉?
“爸爸,手上的印记没了......”
“???”谢尔顿也尝试着用力搓手腕上的印记,很显然,要把自己的皮都搓破了还没搓掉。
“哈哈,梦魇设下的的规则是影响不到梦魇的。”
空中的符文还在不断组装,扭曲,发出了莹莹的光芒,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铛!铛!铛!
【贰:“杀人者”具有触碰杀人的权利,即碰到其余非杀人者时,此人会相应死亡,每日仅限一次。】
【叁:每当有人死亡时,会召开审判会议,若是找出杀人者,杀人者会被当场处决,若是错误,其余人介会被处决,杀人者即为最后的幸存者。】
【肆:存活者若成功审判杀人者,需再次进行一次投票,选出一人永远留在此地,作为走出梦境的代价。其余人则会得到解放。】
【伍:审判会议可不做审判,即“杀人者”会被宽恕,若是身份为“杀人者”的人成功杀死三人,即可直接获得离开梦境的机会。】
【陆:“杀人者”离开之后,其余存活者之中会出现新的“杀人者”更替。】
【柒:所有人不得隐蔽自己的身形。】
【捌:“噩梦旅馆”欢迎你的到来,客房数量每日会逐渐减少。】
【玖:每间客房只允许一人居住,半夜会有巡逻者处决“无处可归”者。】
【拾:最后一名幸存者会自动被放出,离开梦境。】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这场自相残杀的游戏吧。还有更多,更多,更多的东西值得你们去......】
脚上传来了踏实的触感,无声无息之间,十四人已就位。
漆黑的幕布逐渐发亮。一栋巨大的,有着年头的旅店如同纸片般从地面竖起。那就好像是被铅笔画出来的图案,突兀地贴在面前的幕布之上。
楼顶上立着一块巨大的标牌——噩梦旅馆。
嘭!
浓烟滚滚......一阵狂风吹过。
旅店的大门此时已经被打开!
章叁拾叁:规矩一,不要触碰任何人
灰扑扑的广场,隐约能够见到值梦司大厅地面的蔷薇花纹,半透明的深灰色光芒流转,给人一种再不走就会立马塌陷下去的感觉。
“这是梦魇对梦界中人的诱导作用,稍微心理克服一下就行。”梅林的识海中,梦魇提醒双腿有些想要迈进旅馆冲动的马尔克斯。
“诱导?”
“也就是下意识的动作,梦魇在梦界基本上是无敌的存在,甚至都能够影响生物的主观意识。”梅林解释道。
“那为什么不直接操控我们去死呢?”
“这当然——”梅林翻了个白眼,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我也没办法令进入我们梦界里的人去死,这是纂刻在灵魂之中的的限制。”
“哦......”
梦界中的梅林转头四望。一共十四个人。
他是十三号,他的父亲,谢尔顿是十二号。
“十二号......”谢尔顿伸出左手,想要拉住梅林的小手,眼皮猛地一跳,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顿时变得无比僵硬,“不要触碰任何人,包括我,知道了么?”
“为什么?”
“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杀人者'。”佩曼没好气地说道,她面前的一个男人居然在小声啜泣,属于佩曼的编号是三号。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道,在他手腕上显示出的数字是十号。
“咯咯咯咯!你们,都得死......这个游戏,还是非常有趣的。绝望......也要让你们尝尝这种绝望,无依无靠......”那个熟悉的声音瞬间聚拢了所有人的视线,休斯顿手腕间的数字是一号,“这就是你们当初把我妻儿'献祭'的后果!”
“你!”有人举起自己的手来,指尖魔力爆发,“以吾之名!”
“停!”佩曼连忙阻止,挥手将其即将释放出的魔法击散,“即使不是'杀人者'杀人也会强行召开审判会议的!”
“那又怎么样!只要别人弃权,进行'宽恕'就好!”那个人是四号。
“但是......”谢尔顿抱胸冷静地说道,“就比如说我,我说不定就不会选择'宽恕'。”
气氛一下子就进入冰点。
这一句话,如一把冰冷的刀片,扎进了所有人的血管......
没有人知道对方会怎样想,若是最高效率脱逃,那么直接当场杀人召开审判会议,连续三次......
那至少要死一半以上的人......
“呜呜......不要!不!不要!不要碰我!不要死!”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双腿一软,痛苦地大声嚎叫,他的标号是八号,脸上泪水横流,喉间干枯的声音就似老旧的风箱。
“......”佩曼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说,我们先进去,记得不要触碰任何人,跟着梦魇设下的规则走,暂时不会有人牺牲。”
“三号,【梦界】内部仍然可以使用魔法。”谢尔顿牢牢盯着不远处带着微笑的休斯顿,“但是不能隐蔽自己的身形。”
“先进去再说,小心不要碰到任何人。”佩曼叹气,担忧地朝休斯顿撇了眼,旋即大跨步走进。
“十二号,我是要叫你十二号么?”梅林说。
“是的......也许。”谢尔顿不知道现在的梅林是否还会受规则影响,还是先保守点为妙。不过他把印记搓掉的举动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的。
“我们要进去么?”
“不管他们,我们先进去。”谢尔顿收回想要拉住梅林的手,小声说道。
现在首先应该探查的,就是噩梦旅馆本身。只有傻子才会鲁莽地去摸别人,万一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玩儿完了呢。
索性,两人一前一后,跟随佩曼的脚步进了旅店的大门。
“规则之间有更多桎梏。”谢尔顿说,“但是,规则之间也有更多的自由。”
“只要不触犯梦魇设下的规则,那随你怎么样都可以......而且,【梦界】之中人的七情六欲会被诱导着放大。”识海之中,梅林提醒马尔克斯,“当然,我们不会,它的规则对我们没用。”
柔软的棕色毛毯平铺在旅馆的大厅内,屋顶的老旧吊灯不知来源,晕出了斑驳的暗黄,墙皮老旧,上面涂覆血色的蔷薇花纹,能见度很低,仅仅是十几步路程,前方的客房就不可以视线触及。
“十三号,不要碰墙,脏。”谢尔顿看墙壁很老旧,想必是覆满了灰尘。
“它不脏。”梅林用手指刮了刮血色蔷薇的花纹,发现手指上并未出现一点污秽。
“是么......”谢尔顿本就无心在此,一间又一间的客房划过眼帘,最终停顿,旋开了看上去古旧的门把手。
一手灰......
谢尔顿无语地转头,眼睛瞟向梅林的手......
洁白无瑕,粉粉嫩嫩......说好的没什么灰尘呢?嗯?
“每间客房只供一人居住......也就是说,在白天的时候别人可以自由出入么。”谢尔顿小声嘟囔,朝屋内张望,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随即三两步走进。
“嗯?”谢尔顿猛地一回头,因为他发现,刚刚没有大碍的木门居然此时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没有墨水,没有画笔,一个工整的“十二号”黑色墨迹凭空出现,印在了先前空空如也的门牌上。
“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身份都会被每一个客房自动识别......”
客房内很宽敞,但不大,不知为何摆了一个书架,上面放着若干本书,在墙角有书桌,上面有瓶红墨水,还插着根羽毛笔,总体不算新,却也看得顺眼。
床当然是必不可少的,上面并没有多少灰尘,床头有一盏灯,谢尔顿发现旁边有个按钮,想必是启动的开关。
此时的梅林跟着谢尔顿,也不断地环顾四周,想要看出什么名堂来。
“梦魇设定的规则只是最表层的东西,要记住,它创造梦界目的是为了杀死里面所有的人,并夺去他们的生命力量。”梦魇说,“即使不是'杀人者'也可以杀人,这就是让人互相猜疑的好方法。”
“那怎样区分'杀人者'杀的人和普通人为了出去而杀的人呢?”
“我们现在并不知道'杀人者'是怎样杀人的,先看情况,如果是碰到人就死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伤痕......但是杀人的一方可以受害者进行伪装......”梦魇的声音浮上了几丝犹豫,“反正很复杂,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如果是咒杀呢?”马尔克斯的嘴里吐出了令梦魇吃惊的话,“这样也看不出来啊。”
“咒杀......会有魔力的痕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术士,不可能察觉不到的,每个人的魔力气息都不一样......根据这个信息回溯的话,那么很容易就找到杀人者了。”
“嗯......”马尔克斯没了下文。
梦魇继续说道:“现在的你是一个'自由人'的形态,也就是说规则不会对我们有用,但是这也妨碍到了探查整个梦界。不过我相信,你亲爱的'父亲'会代劳的。”
“十三号。”谢尔顿怔怔地看了眼梅林,大脑极速运转。
在【规则】之中,说的是客房只能容一个人居住......但是不表明只能容纳一个人!
他现在必须要确定一个他想知道的东西。
噔噔噔!脚步有力,丝毫不拖泥带水。
“十三号,和我出来吧。”谢尔顿有点恶心这个名字,因为这样会让人把面前的这个活生生的人看得不像人。
“好。”梅林点头,小步跑着跟随谢尔顿走出房间。
果然......原本在木门上黑色的字迹如同被一块橡皮反复摩擦,逐渐淡去。
“十三号,我再重复一遍,不要触碰任何人,包括我,知道了么?如果有别人来碰你,你就用尽全力逃开,我会尽量呆在你身边。”
谢尔顿再次张望了一下面前的门把手。
上面居然没有锁......
十四个人陆陆续续,有的歇斯底里,也有的胆战心惊,当然,也有的是以一种游玩的心态来体会这次看似有来无回的旅途。
他们悉数进入了这个奇怪的旅馆。
“呜!”八号是最后进入旅店的,胆小如鼠的他,面庞上的泪迹还未被及时擦去。
他的后脚踏入门槛,忽地,狂风呼啸,将他托进了旅馆大厅。
嘭!
他脸色惨白地回头张望,喉间咯咯作响,见到此情此景,他的瞳孔一阵皱缩。
旅店的门,关上了。
游戏正式开始。
“各位!各位——!大家好!我是旅店的老板,巴巴托斯!接下来让我为各位介绍一下旅馆的基础设施......”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响就灌入所有人的脑海。
“以及......咯咯咯......!”笑得很狰狞。
章叁拾肆:盘踞在噩梦旅馆里的怪兽
“欢迎欢迎!”
空间旋转,拉扯,原本分散在旅馆四周的十四个人的眼睛一花,下一刻,他们齐齐出现在了旅店的餐厅。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餐厅在哪里。因为一楼的走廊上只有客房......
“我们之前明明没有看到有餐厅的。”谢尔顿冷静地说道。
梅林还在自己的身旁,幸好。他很安静,也很乖巧。
餐厅内五脏俱全,只不过暗了些,头顶上的灯似乎没有喂饱灯油,将所有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以及带上了点点颤抖,显得诡异,可怕,而又混沌。
有椅子,但是没有人敢坐下。坐落在餐厅中央的巨大长桌旁正正好好有十四把椅子,椅背上面的皮油光锃亮,泛出种淡淡的绿黄。
一个木制人偶身着黑色礼服,差不多有现在的梅林这么大,坐在了长桌之上,他的眼瞳纯黑,正对面前的十四个人。
“之前没有餐厅,现在有餐厅了。”突然,木偶的嘴突兀地一张一翕,令人心颤的声音从木偶内部传出,“各位,餐厅在地下一层,若是大家有什么饮食需要,都可以到这里来寻些吃食。当然,这里刀具齐全,能够随意供大家使用。”
“也就是说,我们会感到饥饿?”佩曼说道。
“当然!”木偶的手抬了抬,表示这是常识性问题,“人类是一个对能量有着极度渴求的生物,怎么能不进行饮食呢!”
“也就是说,若是要杀人的话,投毒是一种极其有效的方式。”休斯顿讥讽地说道,“是不是,这位胆小鬼?”
“不!不要!我不想死!不......”八号抱着自己的头,强撑自己站着,“不要杀我......不要!呜!别碰我!”
“谁会碰你,真搞不明白,当初是怎样把你放进值梦司里的,真是个败类!”休斯顿平静地说道。
“好了好了!请听巴巴托斯说几句话!说完了,各位就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好么?”巴巴托斯所代表的木偶威胁似地挥挥自己的木臂,“噩梦旅馆是一个供人舒适居住的旅馆,接下来让我为大家来说明一下旅馆内都有些什么。”
洗衣房坐落在旅馆的西北角,若是需要换洗衣物的话可以去那里集中进行。
在旅馆的二楼有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若是大家不嫌弃,也可以去玩两把。
再重申一遍,餐厅在旅馆的地下一层,旅馆大厅前方会有专门的楼梯,各位会很容易看见。
请注意,各位的客房是不备锁的,内部有配套的盥洗室和浴室。大家应该也发现了,第一个进入客房内的旅客会和客房进行绑定,代表着这是某个人的房间。若是房间的主人离开,那么印记会相应抹除。
“这样的话......给审判的难度加大了很多啊。”谢尔顿轻捏下巴,沉沉地说道,“只要在密室里杀人......”
“哦对,我差点忘记了,若是客人死在客房之中,若死者是客房的主人,他的名字仍然会绑定在门牌之上。”巴巴托斯解释道,“这样应该就有着手之处了,不是么?”
这家旅店一共有二十个客房,但是很不幸的是,这家旅店里面有一个贪吃邪恶的,狡猾的,只有在晚上才会出现的怪兽!
铮!木偶剧烈震颤,稀稀拉拉,内部零件四处崩开,一缕黑气从张开的嘴部漏出。
悠远神秘的声音若隐若现,神不知鬼不觉地充斥在逼仄的餐厅内,让人汗毛直竖。
【当夜半钟声敲响之时】
【就是那怪兽苏醒之时】
【一,二,一二三!】
【张口,闭口......】
【二十,十九,十八......】
【它用它的牙齿犁过毛毯】
【它用它的舌头拂过墙壁】
【一切阻碍皆应化为粉尘】
“那么,就祝各位好运了,哈哈哈哈哈哈——!桀桀桀——”
砰!十四人齐齐转过身来,却发现餐厅的门就在他们身后,现在处于打开的状态。
“呼......嗬......”
“唔咕......嗬......”
“呜!呜呜......嗬......”
唯有呼吸声存在,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诱导】可真管用啊,不是么?”梦魇的声音出现在马尔克斯的耳畔,“马尔克斯,克服一下。”
“哦!哦......”十四人之中,梅林率先缓过神来,他不动声色地揩去自己眉梢的冷汗,安静地望向也有些发愣的谢尔顿。
“各位,”谢尔顿很及时地回过神来,“那么,为了不引起猜疑,我和我的儿子就先回去了。”
“......”没人应答。
两人不敢多留,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餐厅的大门。
诚如巴巴托斯所言,餐厅的位置果然就在旅馆的地下一层,原本空空荡荡的大厅居然硬生生开辟了一个巨大的过道,阶梯蜿蜒旋转,一层又一层,如同舞女优雅旋转的裙摆,只不过晦暗而又可怖。
这次两人并没有再在过道上停留,随便拉开了一个房间便大步跨进,依旧,木门微颤,代表谢尔顿的“十二号”刻上。
梅林有些乏了,想要坐会,却发现自己太过于矮小,爬不上床......
“我想睡一会。”他打了个哈欠,说道。
“嗯。”谢尔顿点头,面色不好看,从怀中抽出自己的魔杖,向上轻挥,梅林的身体便轻飘飘地被托起,送上了柔软温和的床铺。
梅林确实累了,走那么久,他的腿脚和骨节酸的发疼......他很想念被谢尔顿抱着的旧时光。
“刚刚的那首歌曲,你听出些什么来了么?”识海之中,马尔克斯询问身旁的梅林,“也就是说在半夜的时候会出现一个怪兽,每天晚上会吞掉一个房间?然后清除在走廊上的所有人么?”
“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梦魇说道,“'二十'应该指的是客房的总数。我们只有十四个人,为什么会准备二十个客房?如果没有人愿意杀人的话,那么房间的减少导致人数和客房不匹配......也就是说......”
“强制让人自相残杀,或者是做无谓的牺牲?”
“显然,无谓的牺牲并不能让其他人......哪怕是提升多一点点的逃脱机会。”梦魇分析道,“每个人都不想死,但是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凶手没有被及时找出的话......”
“我们可以'宽恕',不是么?杀了第一个人也就有杀第二个人的欲望,不要看杀人很难,实际上在这个现有法律完全颠覆的场景中,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出来,绝望是人类创造奇迹的一大缘起。”
“......”马尔克斯沉默了一会,最终开口,“那你觉得最有杀人欲望的会是谁呢?”
梦魇轻笑一声,想都没想就说:“首先,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别人的身份,不过我们可以推测出杀人欲望最低的那几个人是谁。”
“难道那个把梦魇放出来的那个人不想杀人么?”
“不不不,”梦魇干脆地说,“他的目的其实很清楚,就是想让值梦司内部的所有人痛苦而又绝望地死去,杀人有很多种方法,反倒是自己动手去杀的话会导致自己可能会被审判,或者是提前出局,这种极具观赏意义的游戏他可是要看到最后的。你的'父亲'同样也不会杀人,因为你的缘故,这一点你也知道。其他人......应该就不好说了,即使是值梦司的司长佩曼在逼急了的情况之下也会杀人。不过现在说这么多还为时尚早,并且'杀人者'还没有找到,所有人都不会贸然触碰对方......呵呵......”
“我觉得那个一直在哭的人应该没什么欲望去杀人吧......”马尔克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前面那个比较冲动的人......”
“一切都为时尚早,为时尚早~你不是困了么?那就睡会,我也有点乏了,在这个梦界里面我还可以趁机多抢一点对方的魔力,得专心......”梦魇的声音在识海中消失,马尔克斯也不再多想,身心的疲惫让他很快就睡去。
“......”
谢尔顿望着门口的标牌,默默不语,他现在站在门外。
也就是说,客房中等同于空无一人。但梅林还在床上睡着,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事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喃喃道。
章叁拾伍:“自由人”与第一次小型会议
“为什么......”谢尔顿轻捏下巴,小声嘟囔,“为什么会不管用呢......”
旋即,他抬起右手,将其伸进了门的另一侧。
果然......
嗡——
客房的门微颤,门牌不断抖动,黑色的“十二号”如同一团翻涌上来的墨汁,诡异地从金属板深处浮现。他又缩回了手,门牌上的印记消失。
也就是说,梅林好像不仅仅是不受梦界中第一条规则的控制,现在甚至都不在编制之内了!
“也就是说,一切规则都对他没有用么?还是说......别的什么......”谢尔顿继续思考,“他现在已经不算人类了,梦魇和人的结合体......也就是说,梦魇本身的并不会受到梦界规则的影响。”
再推进一步讲,到底是双向的还是单向的呢?也就是说,他不属于“杀人者”,也不属于在这个梦界里面的“非杀人者”......
“自由人......”他顿时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吃惊,“自由人?怎么会呢!”
也就是说梅林摆脱了【规则】的束缚,无论是他触碰别人也好,别人触碰他也罢,都不会受到梦界的任何影响!
不过,这种想法有待商榷,谢尔顿需要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空洞无力的看法。
旋即,他悄悄地走进客房,由于紧张,他吞了口唾沫。他知道,他现在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和对方的生命开玩笑。
他有可能是“杀人者”......
“呼......”他抚了抚自己的胸膛,不断安慰自己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伸出了手,指尖轻触正在熟睡的梅林,生怕把他惊醒。
成功了!没有任何反应!这可以证明他要么是“非杀人者”,要么是对方并不受自己的影响。
这次尝试的成功让他的心更是蠢蠢欲动。他现在要冒险叫梅林的名字。
不过,这仅仅拿他的生命来做实验罢了......是么?
他嘴唇轻颤,脸色微青,瞳孔不断地在眼眶内跳动。
“梅林·马尔克斯。”下定决心,他说。
没有任何反应,什么也没有发生。
霎时间,一股莫名的甜意漾上心头,不仅仅是因为梅林是“自由人”的身份,不受噩梦旅馆内部【规则】的影响,而且,他还成功地试探了这个梦界的底细!
自由人在这个梦界里的行动是双向的!是不可逆的!别人叫他,别人不会死,他叫别人,他当然也不会死。
也就是说,只要别人不以他为目标,那他就不会受到生命危险。但这也彰显出一个问题,若是让他一个人呆在客房里的话,那别人就有可能碰巧进入“空客房”内......
罢了,现在先不想这个......他们还有时间,无需太过慌张。
笃,笃,笃!
“谁?”谢尔顿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警惕地望向门缝之间。
“十二号,是我。”马丁有些不好意思,脸色不怎么样,看他紧张的样子,想必是没怎么好过。
马丁的手腕间刻着“六号”,黑青色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谢尔顿刻意和马丁保持安全距离。
“三号找我和你去二楼的休息室内开个小会,其他员工貌似有的人并没有这个意愿,三号她也很努力地去一个个找了。”马丁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愿意去么?”
“当然愿意,但我的儿子还在房间里睡觉......”谢尔顿尴尬地望向房间内部。
“哈哈,没事的,我们并不是强求......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去二楼的休息室看看吧,三号一般都在的。”马丁挤出一个笑容,僵硬地说道。
唉......谢尔顿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对方觉得自己不来是特地找理由的......开局不顺啊......
碰壁的马丁转过身,脸色阴沉,眉宇间的担忧和恐惧不断发散。
他只是个普通的二魔纹术士......只是一个二魔纹术士......
他转过昏暗的墙角,走过狭窄的过道,一步步登上蜿蜒曲折的阶梯,在肮脏的墙壁上摸索,最终打开半遮半掩的木门,现出一缕跳动的烛光。
“你来了。”佩曼神色平静,坐在二楼休息室中央的长桌旁,桌上有一支即将烧尽的蜡烛,蜡芯欲落未落,给晦暗逼仄的休息室内增添了一分昏黄,“十二号,他叫来了么?他愿意来么?”
“没,没有......十二号说,要陪他的儿子,他说他睡着了......”马丁尴尬地挠挠头,转头却发现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长桌的另一头,他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持有一杯清澈的酒液,见到马丁时还微微朝他致意。
“!!!!”马丁如临大敌,大声吼道,“你怎么进来的!这......这是?三号?”
“咯咯咯!你这个,不识时务的弱者!”休斯顿猛地将手里的酒杯掼在桌上,发出了砰地闷响,“还没看清现在的局势么?”
“一号......”佩曼抿嘴,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开始进行第一次小型会议吧,一号,八号,六号,就我们三个。”
“哈啊——”休斯顿打了个哈欠,无聊地用手指敲打桌面,“你们都会死,我不介意再陪你们多玩一会,呵呵......”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可能会提前让你离场,一号。”看到马丁即将发作,佩曼连忙出言警告,“六号,他的实力比我还强一些。”
“我先申明一点,我并不是你们的同伴,这次会议实则谈不上会议,仅仅是某些人一厢情愿罢了。”休斯顿冷冷地说道,“但我不会主动动手去杀人......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兴许......这是我现在唯一一次对你们说的真话吧......请珍惜。”
“珍惜?你凭什么——”马丁愤怒地朝对方怒吼。
“我喜欢,就是这个原因。”休斯顿冷哼一声,“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各位都先冷静下来。”佩曼顿了顿,说道,“我们现在并不知道这个游戏的全部规则。”
“只是一个自相残杀的游戏罢了,没有任何旋回的余地。”休斯顿淡淡道,“当然,最低的代价就是付出三条人命......就可以离开。可问题是......”
休斯顿轻眯双眼,用一种上位俯视下位的姿态看着在场的两人,仿佛其他十一个人都在场似地,他的嘴唇残忍地开合:“是哪三条呢?是你?是我?还是......”
“一号!”佩曼知道对方说的正确性,却又被他的语气弄得十分不爽,“请不要——”
“我都当了你们那么多年顾问了,”休斯顿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杯中的酒液,硬生生打断佩曼说的话,“当时你们并没有询问过我的建议,我的妻儿也有存活的权利。”
“......”佩曼的脸色更差,“请你......”
“当然,若是不自相残杀,还有其他办法。”休斯顿微笑着说,“也就是一个个地被梦界内的【怪物】给杀掉。客房每日都在减少,总归会有不够用的那天......”
“还有'杀人者'......”马丁插了一句。
“不要驴唇不对马嘴。”休斯顿白了他一眼,继续分析道,“说实话,这是梦魇给我们杀人的【动机】。这变相就是一个抢不到座位就会死的游戏。”
“若是能够把这个怪物解决掉......”佩曼沉沉地说道,“那是不是......”
“不,那仅仅是一个借口罢了,客房的总数依旧会减少。”休斯顿说,“怪兽只是梦魇【规则】的外在体现,即使怪兽消失,夜半钟声敲响之时,只要人在过道上行走同样会被碾成渣,或者是这样,怪物会源源不断地产生。”
“你没有这个必要告诉我们这些。”马丁冷冷地说道,“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那你就别听。”休斯顿继而说,“梦魇对梦界是所有关系,除非有更强大的力量从内突破,否则绝不可能冲破梦界。哦,对了,梦魇基本上来说,就是梦界的神。”
“没错,梦魇对于自己的梦界有强大的执掌权。”佩曼肯定道,“你现在的目的就是看我们自相残杀罢了,说实话,和我们并不是敌对关系。”
“当然,也不是盟友关系。”休斯顿慢悠悠地说。
“只是分享一下情报,并没有什么问题。”佩曼压下马丁愤怒的眼神,脸色铁青,“我很抱歉。”
“我不接受你的抱歉。”休斯顿果决道,“那么,第一次会议就到此结束吧......”
他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休息室,没有在意两人的表情。
“是我们对不起他在先。”昏暗的房间内,佩曼的声音很轻微。
“我们干了什么?”马丁气笑了,疑惑道,“难道还值得他让整个值梦司毁于一旦么?”
“巴巴托斯在被他封印之前,给他的妻儿下了【标记】。她们被活生生折磨致死,一个接近二阶梦魇的【标记】目前来讲是没办法清除的,就算他自己也不行。”
马丁知道【标记】是什么。
“唔咕......”他吞了口唾沫,嘴唇突然发干。
章叁拾陆:湮灭和破碎
黑夜,【梦界】内的黑夜。
噩梦旅馆是全封闭的,就像一个巨大的黑箱,里面所有人只能靠大厅内唯一的时钟了解现在是几时几刻——梦界内的时间和外部完全不一样,时间流速更是如此。
有时候,人们从一个梦界中走出时,明明觉着已经过了若干年的时间,却发现现实才过了几天而已。
咚!铛!噔!
【钟声敲响,众客人需回到自己的客房内】
【怪物即将出现——】
啪!走廊里的灯倏而全部熄灭!原本就晦暗的大厅,现在变得更是奇诡!不知从何时,大厅顶端的木质吊钟忽地膨大,绳头变得松软,整个钟体旋转着逐渐垂下。
嗡——
虚幻的表盘,原本三根指针居然开枝散叶,发出莹莹的绿光,不一会,十四根指针齐刷刷分布在圆形的表盘之内,一动不动。
只不过......有一根指针的颜色显得黯淡了很多,甚至变得飘忽不定。它在逐渐变暗,变暗......最后直至诡秘的灰蓝,扎透了时钟的表盘,在【梦界】之中生根,延展。
深邃的走廊里,血红色的地毯绵延不绝,如同一条千疮百孔的舌头,突兀地插向不远处。
“呜呜——!”
那是凄厉,悠远的嘶吼!
嘎吱......嘎吱!
斑驳的墙皮忽地齐齐剥落,露出了墨黑的方砖!在方砖的缝隙中,粘稠的黑色液体星星点点,互相聚集,从黄豆般大小迅速变得庞大,最后变得能塞满整个过道!
【怪物】。彻头彻尾的怪物。
梦界的造物,四不像,有着牛一般庞大的身躯,有老虎无二的粗大尾巴,四肢和巨象的腿差不大多宽,瞳中闪烁着凌厉的红光,没有鼻孔,粘液在口腔不断滑落,隐约可以看见里面一条又粗又长的舌头......
嘭!
它不耐地踩踏着脚下的红毯,留下一坨漆黑的液迹,这些液迹之下,纷繁的符文拓印其中,它们维系本体与分泌出来的粘液,让它们能够自动回到怪物的身体内。
只见粘液迅速地跳成一块,欢快地翻滚着落入怪物的尾巴,最终回到它的体内。
它很讨厌人类的味道......因为【规则】将它设定成这样。
嘭!嘭!噗!啪!
每一脚,都散发着一种极致的恶臭,让所有人趋而远之;每一脚,都是粘稠的低语,让灵魂为之战栗!
虽然看起来这个怪物走得很慢,往往它的粘液要拖长到十数米才慢慢悠悠地回归它的身体,实则走的很快,几息之间,他已从走廊的这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那是【第二十号】房间。黄铜制成的名牌没有丝毫光泽,这只怪物好像会将周遭一切光芒全部吸走,不留一丝旋回的余地。
“呜呜......”它发出了一声悠远的呜咽,张开自己黑魆魆的嘴。
若是可以拿平常的动物与之相比,这张嘴的长度简直是从脖子到天灵盖,它的宽度......正正好好是一间房门的宽度。
刹那间,黑影闪烁,这个怪物的眉心忽地亮起一道井字形的灰绿色符文,并迅速地和它剥离。
嗡——
门牌被一股蛮力扯开,隐藏在门牌下的,恰好是契合符文的深棕色凹槽,此时正迎合着飞来的符文,有节律地发出昏黄的光!
吽——!!!
完美契合。【第二十号】客房如同一个被拉开的抽屉,由内而外被抽了出来,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木箱,被隐秘的力量硬生生拖出!而迎接这它的,是如同深渊一般的,怪物的大嘴!
强烈的抽力从怪物的嘴里发出,风声呼啸,甚至都带动了周围的红毯,不住地飘飞!
嘎吱——就好像在吃一块香脆可口的,刚出炉的牛油曲奇饼干。
第二十号客房,就这么在梦界之中湮灭。
“以吾之名!”
极亮的光斑驱散了沉重的黑暗,让意犹未尽的怪物猛地一震,眸中的红光大盛,其中旋转的是无尽的魔力湍流!
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胆敢在夜半钟声之后出现在走廊上!
那是——五号!他的手腕上的青绿色标记正在发光!
“唔哦哦哦哦哦哦——!”
【开吾等之慧眼】
【识世间之污秽】
【以狄达摩的名义起誓!】
【圣火终将照耀于天穹!】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并不相信梦魇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如果......把这个该死的地方拆掉,把这个该死的【怪物】打败......
他手中握着一根由圣耀石所制成的短小魔杖,能够增幅他释放出的所有光属性术法。
他的魔呓念的很快,但丝毫不影响术法的释放,两条魔纹开枝散叶,在他的脖颈间绽开了一大片灿烂的金色光华!
“噫唔——!!”这个怪物很快就回过神来,面前的人类明明如此弱小,居然还敢挑战自己的威严?
怪物的身体是由一种漆黑的粘液构成,本就不是固定的形状,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它的体内弹跳,每响一声,它身体的某个部位就会膨大一分!
【圣炎爆散——!】
巨大的光球内充斥着圣洁的能量,内部的光点不断跃迁,围绕着障壁突突跳动,若是一碰,巨量的光属性魔力就会从内部倾泻出来,就像开了闸的堤坝!
嘭!噗嘭!
愈来愈大!愈来愈大!愈来愈大!直至变成了黑色的,粘稠的,令人作呕的黑色浪潮,铺天盖地,四通八达,还有更多,更多的黑色粘液正在从墙砖之中渗出,增幅怪物的力量!
“该死的怪物!给我去!”五号猛地一咬牙,手腕甩动,发力将承载着自己所有魔力的法术向气势汹汹的怪物打去。
无边无际的黑潮漫过了一个个客房的门,爬上了低矮的走廊顶部,倒挂下来,粘稠的黑色极具侵略性,将脱落的墙皮又硬生生拍回了原本的墙上!
“五号!你在干什么!”谢尔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半开的房门中射出一小缕金黄色的光芒,谢尔顿的房间离怪物还有一段距离,他是听到了门外的嘶吼声才准备探头看看,结果......
“不要你管!老子这下就把这个畜牲给杀了,谁想在这里多待!”五号的声音沙哑,眼中金色的魔力涓流狂躁地流转。
金色的光球在下一瞬和无边的黑色海洋碰撞,旋即......
没有旋即。
干脆利落的吞噬,碾压,连个渣都不剩,与其是说碰撞,还不如是融合和吸收。金黄色的光芒变成了黑暗的一部分,化为了怪物的养料。
“快点找房间进去!不然你会死的!”谢尔顿大呼,“快啊!”
此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五号顿时没了先前的自信和勇敢,他有恃无恐的原因就是,他的身旁有一个空房间,只要他拉开客房的木门——
哎?
门把手,旋不动了。他使劲地把把手往下掰,用力到指节发白,都不能旋动一丝一毫!
五号的血液,肌肉,皮肤,甚至是发梢,莫名地僵硬,凝固。他的瞳孔再也抑制不住地皱缩,眼泪夺眶而出。鼻涕像是不要钱一样地随便在人中下挂着。
慌张地奔逃!
“唔——!咿唔——”
狂风呼啸,黑色的浪潮压迫着走廊里的一切,决意要让面前这个不开眼的家伙碾成渣滓。
他连忙跑到谢尔顿半开的房门前,慌张地想要探进一只手,却发现一个薄薄的光幕将他的手指阻隔在外,连指甲都不能得以放过!
喀嗒!
噩梦旅馆的大厅内,垂落下来的大钟的表盘上,一根原本静静伫立着的指针突然开始绕着表盘的刻度转动。
越转越快,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快到带起了阵阵残影,快到指针都承受不住这种压迫感!
啪!这根指针飞出了时钟的表盘,狠狠地打在看不清是什么花纹的墙面上。
从中间开始,同时往上,往下,一道纯净的白光从指针的中央迸开!
它裂成了六段,无力,窝囊,而又颓唐。
“嗬......嗬......!”谢尔顿慌张地摸着墙壁,挪到桌旁,忍住自己呕吐的欲望。
他想要放开......他的灵魂在猛烈地拒绝!
他的手上全是血!全都是血!
只是一瞬......
“以,以吾之名......”
桌上的书籍被粗暴地拍开,只留下一盏赢弱的灯。
梅林还在床上熟睡。
谢尔顿最终坐在椅子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不断告诉自己,自己是被梦魇给诱导的,没错,他是因为被诱导而这么害怕的。
啪!
液体的滴落声!
血腥气息不断地在狭小的房间内蔓延!
他不敢看桌面......他不敢......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
扭曲得不能再扭曲的断手......断口处,血肉模糊,筋肉剥离,还在不断地冒出粘稠的鲜红色血液。
这是谢尔顿唯一在那瞬间拽回的东西。
章叁拾柒:真正的规则
铛!铛!铛!
钟摆的叩击,响彻整个噩梦旅馆。原本的十三根指针重新收拢,化为了三根平常的时针,安分地在表盘上静静旋转。垂下的绳索逐渐上拉,膨大的时钟也响应缩小,成为了噩梦旅馆大厅内并不怎么起眼的摆设之一。
“早上好,梅林。”谢尔顿轻柔地将杯子掀开一角,朝他道早。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血迹,他的语气平稳,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的确,书桌上的东西都摆回原位,那些悬挂着的筋肉,血液,通通都不见了踪影。
“早上好......”梅林揉揉自己的双眼,语气软糯,“唔嗯......还想......再睡一会。”
他的双眼不由得瞟向了书桌,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本《圣裁》躺卧在那里。
讲述的是古时众神之间的权利纠纷,以及各种各样的野史,秘辛,以及大事记。在《圣裁》的尾末,记录着各种各样的教义,基本上每一个神都代表着一个规则,若是没有意见上的分歧,兴许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恩爱情仇吧......
说实话,现在没人信这些东西。《圣裁》早已被证实是编纂出来的一套小说,共分为七本,作者不详。摆在谢尔顿客房书桌上的是第三册。主要讲的是【公正之神】赫墨特克斯的故事,其中最著名的可谓是入混沌之沼取出【圣锤】的事迹。正因为此,她靠着这柄金黄色的锤子打造了通往神座的道路,并成为众神的一员。
现在翻开的一页是【破迷雾之源】的首页,也就是取过圣锤之后,赫墨特克斯用自己手中的圣锤驱散一切不公正的迷雾,最终将混沌之沼变为秩序之地的开端。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谢尔顿笑着说。
“但是,早起的虫儿也被鸟吃啊......”梅林皱起自己的小眉头,轻松地说出了在这个年纪绝对不会说出的话,“我还是虫虫呢......”
“哇,你这句话真的恶心到我了。”梅林的识海内,梦魇装模作样地“呕”了一下,“不过他说的也对,先起来也好。话说我们梦魇是不需要睡眠的。”
“你不觉得很舒服么!”马尔克斯惊讶地反驳道,“你和我可是共通知觉的呀......躺在床上......赖着不起来,这种感觉......我现在只是个孩子,每天没睡够十四个小时......”
“去去去!”梅林不耐烦地说道,“给我起床!”
虽说,躺在床上放空心思,什么也不想的感觉确实很爽。
“哦,我提醒你一下,昨晚貌似发生了某些'很有趣'的事情,就在你睡着的时候,到时候可不要被吓到。”
“你怎么看见的?”马尔克斯疑惑地问道。
“我稍微分出了点能量体,看了两眼,都说了,我们梦魇是不需要睡觉的。”高级梦魇可以轻松地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从本体剥离出来,这样可以保险地进行系列不适合本体出面的操作。
“怎么了?”梅林正在谢尔顿的服侍之下洗漱,一言不发,这个时候正好是脑内对话的时候。
“咯咯......”梦魇的声音带上了层层虚浮,“不过你应该也可以接受吧......迟早的事情了。”
“到底怎么了?”马尔克斯不耐地说,“难道是有人死了?谁会那么不开眼——”
“恭喜你!答对了!”梦魇率先抢过话头,“而且......还是在谢尔顿面前死的。他当天晚上还拖回了他的一只断手,就搁在书桌上。当然,这些血液都被清理掉了,谢尔顿也是一晚没睡啦。”
“......”马尔克斯没有回答,注意力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
梦魇是不屑于接管肉体的,肉身的桎梏只会让它们感到厌恶,祂也一样。
很快地,谢尔顿就将洗漱打理完毕。
哦对,其他人并不知道梅林在这个梦境中是“自由人”的身份。
于是他把牵着梅林的手放开,小声说道:“我们现在还不能在别人面前牵手,也不要碰到别人。”
“嗯。”梅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走。
吱丫——!!
木制的大门被打开,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为什么......谢尔顿吞了口唾沫,萦绕在鼻尖的血液的味道......
触目一片血红,他连忙跑出房间,发现属于自己的客房周围早已变得不能看了......
仿佛数个充满血浆的气球,恶作剧般地在谢尔顿房门前疯狂乱砸,层层叠叠,冲击波般地散开。
“不想看就别看了,不要强迫自己。”梦魇在马尔克斯的耳畔轻语,“对小孩子不好。”
“我......”梅林也闻到了一种腥气,这绝对是令人作呕的一种味道,粘得发腻。
“嗬——!!!”梅林强迫自己将僵硬的头部向别处去看——那是一个人头,头部以下不知所踪,脸上惊恐的神情在他的狰狞之中纤毫毕现,这可吓了他一大跳。
他连忙朝后退去,发现零零碎碎的血肉和断肢散落在猩红的过道,和昨天来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光景!
“啧啧......”识海之中,梅林的声音很是悠闲,“你没事吧?不过之后再看这些东西应该也可以习惯很多了吧。”
谢尔顿连忙跑来,慌慌张张,想要捂住梅林的眼睛,却迫于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只好直挺挺竖在那里。
“你,你没事吧!我也没想到!”谢尔顿的声音很驳杂,就好像是他杀的人一样,“你没事吧?可以回答一声么?”
“唔......”梅林见状,心里不知为何漾起一阵暖意,眼睛从原本的阴翳变成了清明,“我......我还好,没......没事。这......这些是什么?看上去好恶心。”
“我们去吃饭吧,倒胃口的东西就不要提他了。”谢尔顿小声说道,仿佛在避嫌。
两人快速地到了餐厅,却发现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只剩下他们两个没有到场。餐厅内的早餐齐备,有着刚烤好的面包,也有水煮蛋,当然,诱人的小香肠也是包含在其中。餐厅的一角还有牛奶和咖啡,茶水的提供点,咖啡和茶水白天都可提供。不知为何,这里并没有新鲜的水果蔬菜,大多是一些能够饱腹的东西。
所有人都在沉默地拿,沉默地走,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万一一个不小心碰到对方,而对方又恰巧是“杀人者”......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佩曼也在场,她今早吃的是三明治,加了个蛋,他旁边没有人,马丁坐在她身侧的桌旁,看上去起码有两三米远。
“爸爸,今早吃什么?”
“想吃什么我给你拿。”谢尔顿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很快地,两人便吃好了各自的早餐,有趣的事情是,他们身旁的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神情不同,好像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为数不多的,没什么表情的应该就是佩曼和休斯顿了,他们两个早已见惯了风霜,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成功地接受。
很默契,极其默契,十三个人静静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一动不动。
“各位,我们应该很清楚,‘五号’被杀了。”佩曼倒是首先打破了平静,“昨天晚上他做了什么,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活该......”有人小声嘟囔,却不知道是谁。
紧张,恐惧的氛围在悄悄地扩张,逐渐使人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没有召开审判会议,大家也应该清楚了吧。”休斯顿的声音沙哑,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不过呢,大家没我这个实力,尽量就不要去挑战半夜出现的那个【怪物】啊,人都被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给杀了,多没意思啊~”
“这个梦界内部的秘密还有很多,不值得浪费在这个上面。梦界并不是一条死路,真正的规则并不会完全展露在你们面前,需要大家去挖掘。到最后的时刻......再说也不迟。”谢尔顿作为大家的应急事务处理顾问,也应该表一表态了。
“呵呵呵呵......你确定,真的有什么‘真正的规则’么?简直是一派胡言!这个游戏的规则已经明明白白!就是自相残杀!”
“那我问你,一号,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去杀呢?”谢尔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
“真正的规则......”识海之内,马尔克斯低声自语。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规则,梦魇列给你的规则已经足够全面,只不过......有一些额外的附加品没有必要说出来。真正的梦魇反而会利用对方逃出梦界的机会去做文章。”梅林说道,“梦魇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上做文章,但并不会逾越规则,因为【规则】就是规则,不可忤逆。”
“意想不到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就比如说,诱导你去杀人的东西。一把手枪,一柄刀。杀人又不是全靠肌肉,脑子,要靠脑子!”
“你觉得我现在可以杀人?”
“也对,你现在杀人又没有什么用,你并不是参与者。”
“我不想听到你说话,你自己一边玩去......”马尔克斯挤开了梦魇贴上来的灵魂,语气充满嫌弃。
“好好好......那就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吧~”
这算得上什么美好。
章叁拾捌:《圣裁》中的圣锤
“我啊?”休斯顿反倒是更进一步,“那好啊,我只要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杀光的话,我就可以直接出去了吧......那多没意思呢~”
全场的气氛骤降至冰点。
若是不能及时进行审判的话,在短短一段时间内,法力高强的术士完全可以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杀光,当然,他就作为最后一个人出去了。
“......”谢尔顿直接转过头去,不想和对方理论,对不远处的佩曼说,“三号,昨天不是说要开会的么?那么今天早晨就是一个完美的时机。我们可以在中央的餐桌上交换各自的看法。在其他时候的话,各位可以分别组成小团体进行行动,你们看怎么样?。”
“这个提议的确不错。”佩曼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么以后就在这个地方讨论了,各位有异议么?”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这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完好无损的木偶随着空间的皱缩,凭空浮现,落在餐厅内最大,也最长的桌上。
“我对你们的行为感到非常满意。”木偶的眼瞳如同两个黑珍珠,永远看不穿里面到底有些什么,“毕竟,这提供了一个伪装自己的绝佳机会。”
“你想说什么。”谢尔顿的声音很僵硬,“昨晚的【怪物】......”
“他很美味,真的很美味。”木偶的嘴巴一开一合,以饱餐过后的口吻说道,“就好比......吃过一顿满汉全席一样啦。”
“我希望,之后没有人会出现这种情况。”佩曼转头看向其他所有人。
“别啊......要是你们都要被我的宝贝杀死,那就请快点,我赶时间。”
“......”谢尔顿没有说话,只是眼睛朝后瞄,想看看休斯顿的神情。
“他是活该。”休斯顿笑了,“下次绝对不会出现这么愚蠢的事情了,巴巴托斯,你就应该忙你自己的去。”
“好吧......我本来想再细说一下审判的细则来着......那我就提一句,”木偶的头委屈巴巴地低了下来,“由于不可抗力的死亡是不会召开审判会议的,就比如说......被怪物杀死啦,被怪物杀死啦,被怪物杀死啦......”
“当然,某些特殊情况是会包含在【他杀】这个范围内的!”木偶突然一提精神,音调拔高了半个八度,“就比如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啊。一个人看不惯另一个人,把他绑在了走廊里,让他晚上不能动,结果就咔嚓咔嚓地,被怪物杀掉了!这当然也算【他杀】了,如果这么窝囊地死掉可就麻烦了。”
“我......我想问一下。”一个女人见没有人再说话,小声地插进一句,“自杀......需要开审判会议么?”
“那当然!只要不是被怪物杀死的情况都需要举行审判会议!'宽恕'是在正确裁定之后才会举行的第二项目。”木偶笑了,“若不能找出真正的【作案者】,那其他人照样也会被处决。”
实际上,谢尔顿一开始还以为“宽恕”是在审判之前进行的步骤,结果倒好,现在必须得要找出杀人者到底是谁才能进行下一步......
“不过也有例外。”木偶的声音参杂着很多齿轮的拨动声,“若是【杀人者】杀了人,那么在举行审判之前,各位可以自由选择开始或者不开始。毕竟,毫无线索的死亡可不会招致大家的喜爱~当然,我会标明是【杀人者】,还是【非杀人者】,一切牺牲都有因......这可是巴巴托斯对大家的优待!”
“当然,我相信大家也不会坐以待毙,不是么?我会给各位留下充足的取证时间,以及讨论时间......”巴巴托斯低沉地说,“在这个时间段里,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去说服,去争辩,去隐瞒,去欺诈!咯咯咯咯!”
正如他所说的,若是杀人者成功伪造成为一个并不存在杀人嫌疑的话......那么其他所有人都得死。
“当然了,我为你们都准备了小礼物,就在每个客房里。”巴巴托斯继续说道,“它们能够帮助你去做想要做的事~”
“想......想要做的事?”那个异常胆小的男人低声嘟囔,口中带着哭腔,“杀......杀人......呜呜......”
“我,我可没说啊!”巴巴托斯的声音有些慌乱,木制的小手在不断挥动,“那,那我就先走了!咯咯咯咯!”
嘭!木偶炸裂,黑烟袅袅,一种奇怪的味道弥漫,让在场的众人皱起了眉头。
都是装的。
“那么模棱两可的话,还是希望大家三思。”佩曼自知不能稳定所有人,只得出此下策,“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也没必要在这里多待了。”
旋即,她转过身去,走向谢尔顿和梅林所在的位置,稍稍侧脸,小声说道:“若是方便就来二楼的休息室,信得过我的话,就来。”
“......”谢尔顿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远处,怔怔地朝身下的梅林望去。
数分钟过后,谢尔顿应邀出现在了二楼的休息室内。
里面仍然是那三个人,马丁,佩曼,和谢尔顿。
“一号,很明智的选择。”谢尔顿皮笑肉不笑地说。
“确实,你亲爱的儿子过的好么,起码吃的不错吧,今天的油炸小香肠味道不错。”休斯顿不知为何,仍然像昨天那样,手持一杯酒,轻轻晃动,但并没有啜饮,眼神深邃,就好似要将人盯穿。
“他很好。”谢尔顿头没转,语气也丝毫没有变化。
“啊......”佩曼扶额,“现在一号是我们暂时的盟友。”
“为什么。”谢尔顿自然地坐了下来,魔杖一挥,将梅林托起,同样坐在了桌上。
“我们都不是【杀人者】。”马丁突然来这么一句,可把谢尔顿吓得不轻,“三号允许你说的?还有,你们是怎么知道——”
“——我们互相摸过了,非常幸运的是,我们居然一个都没死!”不知道为什么,休斯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是一种失望的语气,“不过这样的话,倒也还行,不至于太令人无趣。”
“看上去你们两个也不是【杀人者】吧......”佩曼笑了,她随意地拍拍谢尔顿的肩头,果然是如此。
“你是怎么知道的?”谢尔顿见状,眉头皱起,旋即松开,反正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是,说实话,这种情况还是很冒险,因为他摸的梅林并不是这个游戏的参与者......
“你差点就控制不住去抱你儿子了吧......我相信,除了我们几个人的小团体,其他人肯定也会暂时组成某些团体的。”佩曼说,“现在的这间休息室暂时归于我们。”
“那么,在这里干些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多谈谈,现在十三个人里面已经有五个人不是【杀人者】,也就是说,杀人者就在剩下七个人中间。”
“概率很大,要小心。”谢尔顿之前做的实验,成功率是以百分数后两个小数点来计的,那才算真正小。
“当然,我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交换情报。”佩曼说,“我们现在说实话,情报还是非常闭塞的。”
“简而言之就是把你脑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休斯顿不耐烦地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液,大声嚷嚷,“我等会还有事,还有事!”
“钟声敲响之后就再也无法进入任何房间,即使是空的也不行。”
“当时,那个人......他尝试把手伸进门缝,但是被一层东西阻隔了,但不知道是什么。”谢尔顿停顿了一下,吞口唾沫,看向梅林,最终下定决心,“人死之后,尸体是可以自由出入房间的。”
“非常有价值的情报。”休斯顿满意地笑笑,“这样的话,入室杀人就可以显得顺理成章了。”
“还有,我的小孩貌似不算一个梦界中受约束的个体,兴许是力量太弱的原因。”
“......”
“额......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昨晚我和他一起睡的。其他应该就没什么了,话说早上巴巴托斯说的那几句话在我看来更值得研究,不是么?”
“无趣。”休斯顿小声嘟囔,直接大跨步走了出去,不知去向。
会议就这么尴尬地收场。
回到客房内,谢尔顿仍然在想,巴巴托斯早上说这句话貌似说的很明白。
他坐在书桌上,任由梅林坐在床上发呆。说实话,刚才的梅林一开始就在发呆。
桌上的这本《圣裁》依旧摆在那里,封面沁出点点油光,屋内昏暗的灯光映照,影子不断跳动。
心烦......没有头绪......
他索性翻开这本厚厚的书册,想挑里面一两个有趣的故事给梅林讲讲。
沉!好沉!他拿起书的第一印象就是,为什么这本书变得那么沉了!
他连忙翻开封皮,书页飞速划过眼帘,最终定格在——
一柄通体金黄的小锤,嵌在不知何时被齐齐挖去的书页之中,完美契合,没留一丝空隙。
看向页脚,那恰恰是【破迷雾之源】的前一章节,【获神圣之锤】。
是什么时候......到底......
章叁拾玖:不断扩散的黑暗
繁复的花纹,如同针织,绵绵密密,一眼望不到底。谢尔顿静静地看着手中沉重的圣锤,心情复杂。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伪神器”,虽然这可能是梦魇特地做出来给他们看的,却也让人的心魄为之颤抖。
金色的光华流转,恍若南柯一梦,在无处逃避的灯光下硬生生挤出一道璀璨的斑痕。在谢尔顿的眼中,这东西无异于一件至宝。
它在引诱他,在引诱他破坏,去砸,去粉碎,去将一切的一切化为齑粉。
好一个公正的圣锤。
“呼......嗬......”谢尔顿旋即放下金黄色的小锤,摆平自己的呼吸,望向身后的梅林,他貌似还在自己玩自己的,眼神迷离,半梦半醒。
再转过身去,他突然发现,与圣锤底部连接着的木桌居然缠上了原先不具有的金色丝线,血管似地在桌面上流动,蔓延!
“这是......怎么回事......”谢尔顿凑近看,一个金黄色的光点在圣锤底部的中心默默浮现,那些细丝就是从这里发源,并且不断延展!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仅有他巴掌大的圣锤,随着一阵滋滋的声响,那些金黄色的丝线从桌上不情不愿地缩回,化为点点光斑,流入了圣锤底部。
他用左手食指戳了戳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两样的桌面,发现和之前一样坚实有力。
“难道......”谢尔顿收回左手,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指抵在了出现在圣锤底部的那个亮黄色光点上。
痛!好痛!
肉眼可见的金黄色丝线如同附骨之蛆,迅速,狠辣,精准地盘旋而上,不一会就从食指指尖延展到指甲,画出了圆形的花纹,再沿着第一指节,往上,往上,再往上!
那是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感觉,那是一种......自己的“本质”被解离的感觉!
砰!圣锤掉落,即使是一瞬,那种痛楚也深深纂刻在谢尔顿的脑海深处!
若是再触摸一会,谢尔顿敢断定,自己的身体绝对会被这种古怪的力量完完全全地解离殆尽!
“爸爸,你怎么了?”梅林这才回过神来,迷茫而又混浊的眼瞳恢复清明,“你看上去很奇怪......”
“我......没事。”谢尔顿现在必须要把圣锤的事情告诉临时盟约内的其他人!
他抄起圣锤,三步并作两步,直直地冲向门外。
嘭!一道无形的障壁粗暴地将谢尔顿阻隔在内,不让他踏出半步。
随即,他望向光芒大盛的圣锤,这才恍然。看上去,客房内的所有武器是不可以带出客房的。
为了再次确认,他将客房的木门拉开,直接把圣锤扔出,结果就是圣锤在即将离开房门的一刹那,就这么诡异地失去了往前继续冲的力道,头朝下,啪嗒一声摔落。
连他都会被这么波及到......
这是代表公正的“审判之锤”,也就是说,现在每个人都有能力轻而易举地取下另一个人的性命!
连那么小的梅林都可以......
“呵呵......”谢尔顿这下明白了,什么叫公正。
若是使用魔力会被识出,那么可以用旅馆里的一切用具来作案,若是现在还不行,那么就可以使用客房内的【武器】,轻轻松松地就能取下对方性命。
若是对方的尸体真正地化为了碎末,那事情可就真正地难办了啊......不过巴巴托斯应该不会犯下这种如此低级的错误......
死人的尸体可以被搬动。
【所有人不可隐蔽自己的身形。】
若是死人可以被隐匿,那栽赃一个人的方法谢尔顿可以瞬间列出一百多种......
所有“人”......死人,应该也算吧......
谢尔顿回头看了眼梅林疑惑地瞧着自己的模样,僵硬地笑笑,温和地回应:“我没事,若是累了,还可以休息一会。”
他大步走进了门前的盥洗室中。
啪嗒!
谢尔顿打开了头顶的白色柜子,那是存放毛巾的柜子,每天都会换新。
然而,现在的柜子中,却是安安稳稳地存放着昨晚他扒下来的那一只断手!
由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缘故,这只手已经变得极其僵硬,血液也凝固下来。
“以吾之名。”谢尔顿抬手擦去自己眉头的冷汗,瞳孔不住地皱缩。
不行。他的魔力不能完全包裹住这只手,也就是说,连死人的尸体也是无法隐匿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着谢尔顿继续使用魔力,让这只手消失。
啪!
谢尔顿眉头一蹙,魔力光辉从指尖冒出,这只断手忽地颤抖一下,皮囊不断鼓起,而又皱缩,就像水烧开了的时候不断翻腾的泡沫。
下一刻,它化成了点点银沙,最终消失不见。
看来还是可以将死人毁尸灭迹......但这样貌似会留下魔力使用的痕迹。看来这种隐蔽方式貌似不可取。
现在的马尔克斯不断地在和梅林说话。很明显,这导致了梅林的眼神呆滞,没有神采。
“那柄小锤子应该就是巴巴托斯所说的......那什么来着?”
梦魇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当然,这种把戏是一个正常的,能够放出梦界的梦魇该有的基本操作。除非他太纯真。”
“恶趣味......”
“可问题是,这位巴巴托斯可并没有指明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用处吧......我觉得你可以再思考一下,当时他可说的是,这种东西会帮你做成想要做的事......呵呵呵呵~”
“不是用来杀人还能用来干什么!”马尔克斯的声音很急躁。
“多加思考......现在并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梅林的声音沉稳,如同深海中浮上的那一缕泡沫。
“......”马尔克斯沉默,他现在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因为对方已经不在身边。
他的眼神恢复清明,转头张望,发现谢尔顿并不在自己身旁。他也懒得再去想那么多,一个“大”字躺在床上,眼皮逐渐合拢。作为一个一岁多一些的婴儿,他本不该承受如此大的压力。
一只手,轻柔地将梅林身周的被子撩起,移动,最后盖上。
那是谢尔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已经处理好了盥洗室内的所有的谢尔顿,现在,面色更是波澜不惊。
他需要变得更加坚韧......
......
此时的值梦司已经彻底被撕去了伪装,露出了它庞大的建筑,就像一个胖子吸气鼓起的肚皮,只不过现在都被一道不知深浅的黑幕所遮盖。
行人纷纷驻足观看,有的人啧啧称奇,也有人及时地将此情此景传到他处,当然,也有很多人感受到了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种恐惧。
梦魇就是人类内心恐惧的具象,这并不可耻。
它很安静,是的,它很安静,就像一个无害的肥皂泡泡。
刹那间,狂风胡乱地搔抓,光线明明暗暗,如同狂风中战栗的残烛。
尖叫声四起,能够使用魔法的术士们不约而同地举起双手,打出他们能够打出最强大的术法,一时间,无数的光芒在帝都梵冈扎眼地四处亮起。
嗡——
无尽的黑,正如滚滚的浪潮,扑向周遭可以吞噬的一切!惊慌的叫声不断地重叠,淹没,最后硬生生被黑色的屏障掐灭!一切的一切,都沉入黑暗,并在疯狂扩散!
吽!
时间连一息都不到,帝都中央,这座矗立了上百年的波赛罗那宫也步着老百姓的后尘窝囊地彻底沦陷。
等待着所有人的,是昏睡......
以及未知的死亡。
章肆拾:无处可逃,倒挂的第一命案
金发的女孩,身处黑暗的空间内,赤裸的双脚踩在半软半硬的地面上,溅起了圈圈黑暗的涟漪,漾向四周无限的黑暗,奇诡,逼仄,而又孤寂。
明明刚才还在自己的卧室里......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马歇尔无助地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之中踱步,明明是如此宽阔,却又如此狭小。
她不止一次在心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她不断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威廉不在,那个宦官也不在,查理国王更是不在身边。
“咯咯咯!”突然,马歇尔的身周渗出一股虚浮的笑声,这可把她吓得不轻。
“是谁!”马歇尔慌乱地四处乱转,她的双手紧抓裙摆,眼神飘忽不定,但面前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彻彻的黑暗。
啪!不知是一声响指,还是打开了一个旋钮,如同魔阳降临,刹那间,苍白的光芒如同一只凶残的牧羊犬,疯狂驱逐着魆魆的黑暗。
她来到了自己熟悉的政事大厅,屋外射进来的阳光很刺眼,惹得她抬手,小心地遮住了自己紧皱的双眸。
可惜,里面没有一个人,政事大厅右上角五颜六色的琉璃宛若画笔,将诡异饱满的颜色肆意涂抹在厅内的所有物品之上。
嘭!嘭啪!
猛烈的震动从政事大厅的地面之下迅捷有力地传来,在马歇尔惊诧的目光中,她面前的大理石表面蓦地炸开了无数裂纹,以一个点为中心向上弯折。
嘭!泥沙飞溅!
“谁!唔!是谁!”马歇尔用手挥去面前的尘埃,轻咳两下,却发现自己的面前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个纯黑的“人”!
它没有五官,没有衣服,仅仅是一个形体,全身上下都是看不透的黑。细细看去,更加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对方的身形居然跟马歇尔一模一样!
“咯咯咯......”这个纯黑的“人”的身体就像布丁似地,随着这阵笑声瘫软地抖动,“我就是你......准确来说,嗯......我是谁,并不重要。”
“我以雅力士的王女,马歇尔·琼尼之名命令你,报上你的名号!”马歇尔不退反进,希望以自己的身份能够逼迫对方乖乖就范。
“哈哈!王女!雅力士的王女!”原本没有一丝波澜的黯影如同狂风呼啸的海面,炸起了狰狞的涟漪,“雅力士,与我伟大的巴巴托斯,伟大的梦魇之王何干!”
“梦......魇?”马歇尔小声嘟囔,貌似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刺耳的笑声在偌大的厅堂内不断回荡,不由得让马歇尔脑内更是混乱,无助。
“你的目的是什么。”她吞了口唾沫,谨慎地说道。
“你的灵魂......还有你......一切都很值得反复品尝。”随着快到令人看不清的颤抖,巴巴托斯的身形刹那间由晦暗变为了明亮,露出了它所模仿的“东西”。
“噫唔!”一模一样的金发女孩!
只不过,她的嘴角带着一缕邪性,以及金发的发梢染上了一层不清不楚的灰。
“我的任务就是......攻克你。”马歇尔对面的金发女孩歪头笑了,伸出手指比成枪状,朝对面默默开了一枪。
什么也没有发生。
马歇尔疑惑地看着对方,心底浮上点点寒意。
“别急,这件事情啊,就得慢慢来。”巴巴托斯笑了,双手上拖,甩过一层灰色的星芒,不断翻飞凝聚,最终膨大,糅合,最终组成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和马歇尔容貌相仿的女人,也有一头金发,嘴角漾着不明不白的笑意。这完全可以作为她长大以后的翻版,甚至连睫毛的翘起都和她无二。
“这是你的母亲。”巴巴托斯的双眼微弯,“你估计见都没有见面吧。”
“......”马歇尔的拳头攥成一团,眉头更是不爽地皱起,脸上浮出气恼的红晕。
而且,巴巴托斯正在用她的容貌牵着这位看上去很像她母亲的手!
“多么美满啊~”巴巴托斯举起了这位女性的手,仔细地端详着她秀气的手指,“可惜......”
这位小女孩的声音忽地一转,带上了无边的寒意:“你谋杀了她。”
“你......”
“不是么?你的出生就为她带来了无边的灾难......”巴巴托斯无辜地轻敲自己的嘴唇,显得对面的“自己”更是没有分毫过错,“因为你的出生,她死了,一命换一命,咯咯咯!难道不是么!”
当头棒喝!
“当时,你的父亲清清楚楚地和你说,她是因为你而死的吧......非常经典地,出血过多......”巴巴托斯踮起脚趾,手指轻轻地在这位微笑着的女人脖颈间划过。
轻而易举地,血浆迸现!这个女人的头颅竟是莫名其妙地随着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女孩随意划过的手掉落!
嘭!噗......
无头尸体瘫软地垂落,鲜血无声地在地上溢散。
马歇尔的瞳孔皱缩,眼球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左突右撞,她现在必须要冷静,她还不能乱了阵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巴巴托斯开心地拍起了手,就好像对方的表情能够让人吃下满满一碗饭,旋即,她眼神一凝,“还没完呢!还有这个!”
和她相仿的女孩左手凭空向后一拍,原本什么也没有的空间倏地猛烈颤动,竟是硬生生揪出一个比她还要庞大的人来!
经典的皮裘,熟悉的魔杖,沉稳而又带上几丝威严的眼神。
沉默的,没有任何动作的艾云尼。
“你是......怎么......”马歇尔从嘴缝之间挤出这几个字。
“哈哈哈哈!开心么!你见到了你所有的家人!”巴巴托斯径直抬腿,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晃悠到艾云尼的身前,左手手肘向后弯曲,如同拉上的弓弦。
噗——!!!
“马歇尔”的左手瞬间捅入了自己父亲的小腹,鲜血沿着伤口慢慢渗出,却又因还未拔出,并未井喷。
“!!!”马歇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胃里翻江倒海,她的脸色潮红,上下牙齿挤压,用力地简直要碎裂。
“你谋杀了他。”巴巴托斯拔出自己的手,眼神平静,眸中闪烁一丝冷芒。
“我,我没有——!”
身体猛烈前倾!歇斯底里的叫吼!
“嗬——!”她的心猛地一颤。
什么时候!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居然与马歇尔鼻尖相贴,只不过......
她的嘴唇咧开,咧到了耳朵根部。
巴巴托斯迫不及待地张开自己的双唇,抽出自己细长黏滑的舌头,在马歇尔呆滞的面庞上贪婪地攫取。
“将军了。”它轻声说道,身体崩裂,化为了原先无尽的黑。
马歇尔的眼眸早已松弛,失去了原先的怒火,也失去了原先的无助和惊慌。
失去了神采。
小女孩最终也失去了神志,无力地趴在地上,飘飞的长裙很快落地。
原本光明的政事大厅随即暗下来,变回了原先压抑的黑色。
梦魇分出了一根触手,朝天上深深召唤。
一枚等人高,小臂粗的十字架从天而降,表面无数符文明明灭灭,缠绕旋回,代表着不可质疑的力量和威能。
没有丝毫阻碍,它插入了马歇尔的左小腿,直至穿透。
诡异的是,插入居然没有一点碰撞的声音,也没有丝毫血液从其中漏出甚至连创口也没有,十字架和马歇尔如同分隔两个世界,毫不相干。
第二根从她的右小腿斜插而下,第三根插在了她的小腹,第四根,第五根则钉在了她的左右手上。
嘭!一声闷响。
最后一根十字架穿透了她的心脏,以及心中积聚的那一缕灵魂。
标记。
......
窒息,能够将人挤压致死的气氛。
此时的谢尔顿站在餐厅厨房的门口,剩余十一个人也同样在场。
代表着巴巴托斯的木偶欢快地在空中飞舞,毫无控制的四肢叮叮当当地相碰,成为了此时唯一的声源。
倒吊的死者,双腿并牢,一根不细的绑绳将他双脚和餐厅穹顶的吊灯相连。
他的手腕之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二号”。
章肆拾壹:如同气球一般干瘪
案发当时是在下午三时。
据发现尸体的十一号说,她当时是来餐厅喝点下午茶,没想到却看到了这种事。
“我......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干!”棕发的十一号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是发现......”
“不要紧张。”谢尔顿的语气温和,他在尝试安抚下来对方的心情,并借此试探,“每个人都有嫌疑的,你放心。”
“唔......”十一号别开了眼,不敢再去看那倒挂的尸体。
“每个人都有嫌疑?”暴脾气的四号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呵呵!反正我可没有嫌疑!”
谢尔顿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面色如常地走到餐厅的吧台,亲自接了一杯热气氤氲的红茶,用碟子不紧不慢地托上,再一步步走回了远处,接着递给身体紧绷的十一号。
“喝茶有助于缓解心头的紧张。”谢尔顿双眼微眯,“话说,你之前来过这里喝茶么?”
十一号接过茶杯,抿着嘴,小口啜饮,释放似地出了一口长气。
“我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来喝茶,这里的茶并不是那么难喝。”她小声说道,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看来某些人是打定要在这里长住下去了。”休斯顿揶揄,唇角微弯,斜靠在桌面上,“不过这场命案看起来也算有趣。”
尸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伤痕,佩曼也没有束手束脚,直接扯下了死者的外套,顿时皱起眉头。
因为,倒挂着的人身上的外套不可能是自己束好的,按理来说应该是垂下来,她扯下外套的时候甚至还用了几分力气。那么,也就是说,这件外套是刻意被人塞到受害者的裤子里的。
难道是因为要遮掩什么吗?还是其他的?反正看这个男人死前如此惊诧的神色肯定挣扎过。
果然......男人穿着的衣服是制式值梦者大衣,具有自我修复的魔纹刻印,若是被戳了一个洞,那很快就能够补全,甚至连看都看不出来。
“嗬......!”一个金发的女人用手指着那人的尸体,手腕上刻着十号,“快看!”
那是一柄小刀,刀柄一半已经没入男人的后心,所以基本看不出来,宽大的值梦者大衣完美遮掩住了伤口。
血迹很浅,因为堵住了伤处,内衣上只能看出小小红斑。应该能够初步判断,这个男人的死因是被刀扎死。
谢尔顿立刻展开魔力同调,查探这个餐厅是否被人动过手脚。他的手指轻点太阳穴,一股细小的金黄流入,最终从瞳孔深处浮现。
空间中始终有一层白色的魔力雾气弥漫,应该代表着梦魇设下的【梦界】本身。除了白色以外,貌似就并没有别的颜色了,也就是说,杀人手法能够排除使用魔法操控小刀捅人。
但是......不应该啊......这么深的伤口,不可能是用自己的手捅出来的,他能够断定,若是自己去捅,顶多能够捅到底,并不能做到如此深。
谢尔顿进一步推测,应该是有什么辅助......
“哦哦......容我插一句,”巴巴托斯的声音铿锵,“这一次的杀人事件并不是【杀人者】所为。”
“......”所有人齐齐回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杀人者】而去杀人......也就是说......
众人之间虚假而短暂的信任将会被彻底撕去,本就薄如蝉翼的气球障壁将会一下子被扎破,皱缩,干瘪。
明明客房还剩余若干,为什么会造成这个结果?
休斯顿随意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佩曼检查尸体,过会却又倍感无聊,甩甩手腕,站起身,在餐厅四周踱步。
“你干什么?”四号发现他的异常,大声提醒其他人,“逃跑?在梦界之中,你可逃不掉!若是你杀了人就得承认!”
“聒噪。”休斯顿嘴唇轻启,没有继续管想上前拉住他的四号,毕竟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杀人者】。
“请不要意气用事。”马丁此刻还是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他同样也在看这具尸体,小声和身旁的谢尔顿交谈。
“你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怎么发生的?”
谢尔顿只是颔首,又捏住自己的太阳穴小心揉搓:“不知道,别问我,我在想......现在所有人都有嫌疑,只不过其中几个比较大些罢了。有些人一看上去就是无辜的,就比如说我儿子。”
“哈哈,哈哈哈......”马丁干笑两声,悻悻退去。
他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佩曼,却又被沉思的眼神打回,顿时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索性头一低,屁股一靠,打个瞌睡也无妨。
“嗯......嗯?”准备阖眼的刹那,他好像看到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是线?白色的线?他立马弯腰捡拾,用两只手用力扯了扯,发现并不能扯断。这根线连向一个桌脚,很靠近厨房和餐厅交界的门。
他随即发现,这个餐厅内的桌子是可以移动的,但只能在特定区域移动,在边界处会有卡死的木制结构,马丁顺手试了试,发现这居然还挺牢固。这根白色的线绕着桌脚打了个结,系的很紧,以至于在桌脚的边缘勒出了不浅的痕迹。
马丁顺便沿着周围的桌脚看去,发现靠近厨房前排餐桌的桌脚处居然都有用绳子勒过的痕迹!
兴许是马丁存在感太低,也兴许是休斯顿,谢尔顿,佩曼的存在感太高,马丁貌似在这段时间里面并没有被关注。要说也只是那个胆小的八号偶尔用轻飘飘的,在众人之间不断游离着的目光偶尔扫上两下。
他并未发现直接移动桌子的办法,因为他始终都无法推动这该死的餐桌一分一毫,不得不说,那个小卡确实力道惊人。
啪!一声轻响。旋即是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呜啊啊——!”突如其来的餐桌移动让马丁吓了一跳,准确来说是整个餐厅的人全都被吓了一跳。
“哦......这一排按钮是可以让厅里的餐桌移动的......速度并不慢,挺好,之后也不用那么累地搬桌椅了。”休斯顿的声音慵懒,像自言自语,却又很清晰地传到了其余人的耳内,他发现自己貌似又被聚焦了,只是微微一笑,“你们继续,继续。”
这是怎么一回事?马丁想着。
人家不可能明明白白地去让对方杀自己吧?那为什么还要将对方绑起来吊在灯上呢?虽然刀的速度很快,但为何不及时躲开?还是说被吊起来了才被杀掉的?
据这个男人的体型来说,应该不至于......马丁拿着手里的线条,发现还是扯不断,暗骂这该死的质量。
“马尔克斯,线索貌似已经很多了。”梦魇一边辅助马尔克斯观察周围的一切,一边让他催动身体去查明更多的线索,“你瞧,不仅仅是桌脚,厨房附近的柜门把手上也有类似勒出的痕迹。”
“嗯......可以说明有人曾经拿绳子把桌脚和柜子的把手连在一起?”马尔克斯一边在脑内和梅林对话,一边摇摆着小跑。
说实话,这么小的躯壳走路效率极低。
“呼......嗯......”梅林卷曲的金发貌似已经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汗珠,愈发疲倦的他更加讨厌自己为什么不再长大些。
“朝上看,小家伙。”梦魇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现在梅林面前的是一个吧台,吧台上悬吊一柄木弓作为装饰。这并不是那种类玩具的模型弓,而是真正的,能够拉上弓弦,搭上箭矢,能够将箭猛地射出的木弓!
好巧不巧,从梅林的视角来看,这把弓与那个倒悬男人的尸体恰好处于同一直线,仅仅是弓对准的方向不一致罢了。
梅林惊讶地发现,木弓的后半部分居然比前半部分几近暗了一大圈!
仔细看去,那是由一条条勒痕所组成的阴影。
章肆拾贰:真相如此重要
梅林现在什么也没有做,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头顶悬吊的木弓。清冷的光从餐厅的顶部撒下,不知为何显得淡了半分,将木弓的弓身照出了几缕原本本不应该出现的光影。
“这是【诱导】。”梅林在小孩的识海之中提醒马尔克斯,“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一般来说,这可以让人冷静下来,更加理性地去看待问题。”
“嗯......!”马尔克斯刚想回应,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他回过身去,发现谢尔顿正拿着魔杖,嘴角带笑。
“不要乱跑,注意自己的安全......”谢尔顿走上前去,想要和梅林解释这有多重要,正是因为这,他恰恰发现了梅林头顶不正常的木弓。
这是......用绳子勒出来的痕迹!这上面的深色线条,绝对不是它本来就应该有的纹路,因为都已经压出了一些白色的木屑......
谢尔顿连忙更为仔细地观察这柄木弓的位置以及构造。令人震惊的是,正如之前梅林看到的,这柄木弓很有可能是......应该就是发射小刀的工具!
这是很大的进步!谢尔顿的眉头先是舒展,又是皱起,最后恢复平静,带着梅林一起走向佩曼所在之处。
“一号,你看,我发现了一截白色的绳子,看看有没有用......”马丁的语气犹豫,怕给自己的顶头上司添麻烦,“我发现桌脚上有被绳子勒出来的痕迹。”
“嗯。”佩曼现在正慢慢解下悬挂尸体的绳子,毕竟让这个男人一直吊着也怪瘆人的,“然后呢?”
佩曼回过头去,纤细的手指熟练地扭动,仿佛没听见马丁说的话。
“餐厅门把手上也有同样的痕迹,这有可能和这次的杀人事件有关——”
砰!尸体落地!绳结很快被佩曼解开,她也没有伸手去接,任由其落地。因为已经死去的人也有可能是杀人者,【杀人者】的死活并不会影响整个游戏的进行。
一张照片从二号衣服间的缝隙之中飞出,好巧不巧地被马丁顺手捞起的接住。照片上的人有两个,其一是死者本人,另一个貌似是在他们之中的一个女人。
“十一号,他是你什么人?”旋即,马丁转过头去,半是怀疑,半是感兴趣地看着对方道,“他和你为什么会在一张照片里?”
照片很新,很光滑,明显是经好好保存,上面还晕着斑驳的亮斑,看上去是上了一个小型的防护术法,只不过现在由于没了魔力供给,正处于缓慢消散的状态。
马丁用食指和中指夹起这张照片,朝十一号眼前晃了两下,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嘴角微弯:“朋友?同事?还是......”
“这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十一号一口吸尽杯中茶水,喉咙鸬鹚般地鼓出一块,最后僵硬地咽下,“管好自己。”
“额......我只是,真的只是想问问......”马丁又一次碰壁,现在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十一号,我问你,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佩曼很自然地从马丁手里接过这张照片,看到上面的两个人影,“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吧......”
“呃......”十一号抿嘴,将茶杯轻轻放到桌面,脸色铁青,“我和他......”
“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看上去你们两个之间不错......”佩曼顿了顿,接着说道,“希望他的死不会给你带来太大的悲痛。”
“嗯,嗯......好的,谢谢......”十一号别过头去,眼内不知是担忧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知道了......”
尸体大致已经检查完毕,除了这个刀伤和照片以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现在,所有人迫切想知道:杀人手法是怎么样的,杀人过程是什么样的,以及杀人凶手到底是谁。因为这关乎到他们所有人的生死。
现在的佩曼手里拿着马丁递给他的白色细绳,眼睛不住地去对照桌脚和橱柜门把手的勒痕,陷入思考。
此时,谢尔顿带着梅林正好走来,当然小家伙的脸色不大好看,毕竟谁被这么举着都挺尴尬的,要知道,这躯壳里栖居的可不仅只有马尔克斯一人。
“有什么新的发现么?”佩曼转过身去,将白色的细绳朝对方挥了挥,表示这是新的线索,“对于尸体的情况我们差不多已经分析完了,主要是刀伤,死者其他身体部位并没有明显创口。”
“嗯。”谢尔顿只是点头,神色平静,“已经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么。”
“这张照片,算么?”马丁用手指轻戳向佩曼手里拿着的照片,小声提醒。
“什么照——”声音戛然而止。
谢尔顿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张照片,上面的一男一女,笑靥如花,没有丝毫不和谐,甚至从上面一些较为细微的动作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甚至比一般人所想的还要更进一步。
“混蛋!”谢尔顿最后只能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火气从牙缝间四处飞溅。
“怎么了?”佩曼不解地朝他张望,“有什么线索么?”
“最后再看一步,到时候直接在审判会议上说也不迟。”谢尔顿的语气如同坚冰,“不过......这也是个人的选择......还有什么线索么?”
“应该只有那一部分勒痕了,其他就真的没什么......”马丁无奈地再次重复道,“但是作案手法并不明确。”
谢尔顿循着马丁指出的痕迹仔细查探,眼神愈发尖锐,简直就能将前方的桌脚划碎。
叮!叮咚!噔噔噔!
“各位!各位听得见么?”不知从何传来的巴巴托斯的声音显得很是空洞,“线索收集得还算愉快?我相信,经过各位的努力,大家已经寻出个大概了吧?那么......”
【架起审判台。】
刹那间,一个黑点从餐厅中间凭空炸开,层层叠叠的空间涟漪涤荡,原本不可挪动的餐桌现在和一张薄如蝉翼的白纸差不了多少。它们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齐刷刷飘起,最终贴在餐厅灰黑色的墙皮之上。
唰!人们头顶上所有的灯尽皆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中莹莹升起的晶蓝色火焰。
嘭!方才被清空的餐厅中央随着齿轮的嘎吱声突然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大的木制辩论台。台上共计十四个站位以及一个真皮座位,全都立着黑色围栏,围栏上的数字分别代表进入梦界的十四个人,以及梦界的主持者,巴巴托斯。
“那么,请各位移步。”巴巴托斯的声音若隐若现,随着阴翳的闪动,瘫软无力地木偶再次出现,居高临下地在座位上俯视台下所有人,“我......会成为你们的见证者......无论是欺诈,反驳,还是胡闹......咯咯咯!”
【众人上位。】
梅林还太小,最终还是被谢尔顿的法术平托到站台中央,巴巴托斯当然没有那么粗心,小家伙往上一站,站台自动上浮,将众人抬高到相差不大的高度。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看法,但是票只有一张,请各位小心看待。若一人被超过半数的成员认定为杀人的人,那么就照例进行最终的裁定。”
【真相永驻在时间的罅隙之中。】
十四个人,现在仅剩十一个人,在这场审判之后,最少也会再去掉一个。
“那么,”坐在座位上的木偶的眼神忽地由涣散转为极致的清明,“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咯咯,咯咯咯!”
【寻找踪迹,拿捏线索,进行关乎生命的辩驳。】
“若是认定成功,我们自然会进行到下一步。”巴巴托斯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揶揄,“若是失败......不必多言。”
【审判会,开始!】
霎时,光辉四起,不知从何处探出的一盏盏白灯死命地将自己的全部在所有人的头顶浇下!
此时此刻,一切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