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山神庙(下)
忽然之间,一阵阴风吹进了破庙里。
众人背后一凉,浑身一颤。
正谢云猛的扭头看向了门口,心中咯噔一下。
“呼。”
阵阵阴风吹进了庙中,地上的杂草被的吹起,众人的衣角潺潺作响。
“什,什么东西。”有人咽了咽口水的,环顾了一眼四周,找不到这声音的来处。
他们双腿打颤,纷纷往外跑去。
正谢云心中一颤,难以平复,说不害怕是假的,双腿亦是有些打颤。
他镇定下来,看向了身旁的伙计,说道:“阿牛,拿香烛来!”
“是,是掌柜。”伙计阿牛连忙去寻香烛。
商行的老前辈说,山中常有山神庙,歇脚最好是在庙中,再敬上三炷香,山神老爷可保佑平安,夜里才不会有妖物来扰。
故而,每次远行商队里都会带有香烛,正谢云也不敢保证有没有用,但如果真是邪祟作乱,他们这些人根本就跑不了。
捡到银子的小六已经吓傻了,背后升起了阵阵寒意,问道:“掌,掌柜的……”
正谢云看向小六,怒道:“还不快把你手里的银子扔了!”
小六吓的将那枚银子扔了出来。
“呼!”
骤然间,狂风大起。
山神庙中的石像都被狂风吹的嗡嗡作响。
忽然间庙中响起一道渗人的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银子,银子,我的银子……”
众人站在庙中,环顾着四周,双腿打颤之间大喊道:“鬼,鬼啊!”
几人惊慌逃窜,朝着庙外跑去。
山神庙中乱作一团,正谢云望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喉结滚动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轰。”
一阵阴风卷起,却将那逃亡庙外的人全都卷了回来。
“砰……”
“啊!”被阴风卷到地上的人口中发出惨叫之声,捂着胸膛喘不过气来,倒在地上翻滚了起来。
小六浑身颤抖,躲在了正谢云的身后。
正谢云一脚踹在他的身上,说道:“滚到山神像后面去。”
“是,是。”小六连滚带爬的跑向了山神向后面。
正谢云砸了咂嘴,看向了身后的山神像。
“掌柜的,香烛!”被唤作阿牛的伙计将香烛递给了正谢云。
正谢云接过香烛,说道:“你也去山神像后面。”
阿牛闻言点头答应一声,往那山神像跑去,他心中害怕极了,跟在掌柜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事。
“银子,我的银子……”
在正谢云的目光注视之下,那掉在地上的银子忽然飘了起来。
他心中大骇,连忙跑向了山神像。
正谢云不知道闯进庙里的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什么的好东西,至少不是他这肉体凡胎能阻挡的。
他取出火折子,吹燃了火,想要点燃香烛。
然而,一阵阴风却又将火给吹灭了。
快,快燃,快……
正谢云心中焦急万分,同时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他似乎感觉的到,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
火折燃起,正谢云连忙将香烛凑了上去。
片刻之后,香烛燃烧而起,三缕香烛白烟升起。
正谢云手持三柱香,跪于山神像前,俯身一拜,口中念道:“山神老爷保佑,山神老爷保佑……”
他低头跪拜,心中慌乱不已,手中香烛也颤抖了起来。
漆黑之中,山神庙中升起的三缕青烟窜入了山神像的鼻梢,像是被吸进去了一般,山神像闪烁起了微弱的光亮。
“嗡。”
忽然之间,山神像金光大震。
山神庙颤抖了起来。
金光携香火之力照亮了的山神庙,闯入山神庙中的鬼物发出了惨叫之声:“啊!!”
银锭掉落在地上。
鬼物化作一阵阴风,逃出了山神庙。
狂风停滞,凄惨之声消失不见。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那金光大震的山神也回归了平常模样。
正谢云回头望去,松了口气。
他将手中燃了一半的香烛插入了香炉之中,接着便瘫在了地上。
今夜所见,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
众人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浑身颤抖,皆是双手合十拜起了山神。
正谢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说道:“阿牛,去把香烛全拿来。”
“是,是,掌柜。”
正谢云看向了角落处的小六,斥声道:“滚过来跪着。”
小六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山神像前,下半身已经湿透了,他连磕了数个响头,脑袋都磕出了血来。
阿牛取来香烛,正谢云取出三支,立于山神像前,跪地三拜,正色道:“江宁府董字商行正谢云,谢过山神老爷救命之恩,往后每年今朝,我等必会奉上香火……”
山神像没有动静,此地的山神更没有显露真身。
在凡人不可见之处,正有鬼神身着一袭素衣,手中撑着一支拐杖。
山神望着那山神像站着的人,欣慰点头。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打算救这些人。
但直到他看向正谢云时,目光却变了。
此人本该是今夜应劫,但命数竟是出了变动,凡人没有这样的本事,那么想来是碰上了什么高人。
也是念在此处,山神才出手保了正谢云一命,也算是结个善缘。
如今又得了这么多香火。
不算太亏。
……
一行数人,让香火燃了一夜,从未间断。
经历了此事,再也没有人敢怀疑掌柜的话,并将今夜的咽进了肚子里,不敢再提起。
山神庙中燃起了火堆,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没人能睡得着,全都围坐在一起。
正谢云往火堆里添了枝柴火,心中仍旧未能平静下来。
那阵阴风是什么?厉鬼?
似乎那鬼物是寻银子而来,若非山神老爷出手,恐怕他们今夜也难逃一劫。
他从小在老一辈的行脚商的耳濡目染之下,故而知晓了一些,他以前只当是故事在听,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小六坐在最边上,看了一眼那地上的银子,问道:“掌柜的,这银子……”
“扔了。”正谢云道。
小六砸了砸嘴,觉得有些可惜。
正谢云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怒斥道:“你要是想死就留着。”
小六想起刚才庙中的景象,顿时便觉得那银子极为烫手,也不敢再去拿。
反倒是另一个伙计,上前去一脚就把那银子给踹了出去。
正谢云低着头,闭眸沉思着。
恍惚间,他想起了酒安坊客栈见到的陈先生。
原来,那位先生早就料到了今夜之事,也难怪会有那日的一番话。
只是,陈先生说的是他,为何却发生在了小六的身上?
正谢云望着那火堆,目光深邃了几分,不管如何,平安逃过此劫就是好事。
他不由得叹道:“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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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
日行一碗,破碗。
上架感言
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上架。
我想争口气,为自己争口气,也为一直看好我的编辑拂尘争口气。
《鹿妖》从开书之始成绩就不是很好,更是同期书里垫底的存在,几次我都有过写不下去的想法,还好是坚持了下来,走到了这一步,若非编辑栽培,还有众位书友的打理支持,我也上不了三江,说不定早早就切了。
我不算是个码字快的人,有时候一天写两章都要好几个小时,再加上有课,更新有时也会晚,追读也是不上不下的。
有时候看到你们的评论我也由衷的感到开心,老书友忽然刷到这本书,想起了文风认出了我来,这让我感到极为欣慰,或许这也是写书这么久以来的意义所在。
在我一次次的否定中,是拂尘编辑与你们一次次的给予我肯定,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是众位不离不弃让我坚持到了现在,有许多老面孔,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
由衷感谢!
这一次没有失眠,我会好好写这本书,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冲一冲精品,扑街也有梦想对吧,虽然不够远大,但对我来说已然足够。
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上架,虽然更新不是很多,但如果可以的话,也支持一下吧,偷了我这么久的碗,不支持一下说不过去,哈哈哈,当然这些都是玩笑话。
总之,希望大家顶一顶吧,由衷感谢。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诸君,我们又要出征了……
这一次我们要打胜仗!
第二十三章:一眼万年【3k、求首订、求月票】
房上的青瓦,路边的柳絮,石阶上的青苔,皆是透着古朴,皆是岁月的流逝的痕迹,承载着数百年来人们的回忆。
酒安坊中的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不管是街上的小贩还是路边的老者皆有他们的活法,时常也会有许多孩童在街上玩闹,总归是怎么舒服怎么活,这座边陲小城透着别样的宁静与安详。
日暮之际,陈九抱着小狐狸回到了客栈。
今天倒是收获倒是不小,小狐狸从那蜜饯铺子的姑娘手里骗了不少蜜饯,从早吃到晚,吃个不停,也不觉得腻。
陈九拍了拍肩头的小狐狸,说道:“你先上去吧。”
狐九点了点头,叼着那袋蜜饯晃晃悠悠的上了楼。
客栈里人比前些日子少了,都见不到什么人。
天香客栈一向生意不好,倒不是因为客栈不好,大抵是因为这客栈的掌柜总是醉醺醺的缘故,不管何时都像是喝多了一般,从未清醒过。
客栈掌柜坐在柜台里,算着账目,有许多账目都缺了挺多,他也心知肚明,缺的那一份,基本上都是进了他的肚子里。
“掌柜的今天怎么清醒了?”陈九问道。
掌柜笑答道:“休息半日,不然也吃不消。”
陈九哑然失笑,说道:“这客栈里一半的酒该是都被掌柜喝了去。”
“此言差矣。”掌柜呵呵一笑,摇头说道:“怕是不止一半。”
陈九倒是觉得这客栈老板是个趣人,世上又有几个凡人敢这么喝酒的,一天几斤酒怕都不够。
“来壶酒吧。”陈九递上银子说道。
掌柜的没有收他的银子,说道:“难得清醒,就算我请你的了。”
“那陈某就不客气了。”陈九倒也不客气。
掌柜取来一壶酒,递给了眼前的儒衣先生。
他举起了手里的酒壶,对陈九说道:“请。”
不等陈九反应,掌柜便仰头灌了一口,满意的砸了砸嘴,叹道:“舒服。”
陈九放下酒壶,笑着说道:“世人喝酒多是消愁,照掌柜这么喝,该是有多少愁没消?”
掌柜笑了笑说道:“那可不是,我喝酒,只是因为好酒罢了。”
陈九心中微叹,这掌柜的说话一套一套的,不管是醉了还是没醉,都好像说的不是真话。
掌柜坐了下来,忽然发问道:“你要走了?”
“掌柜的何以看出?”陈九问道。
“原本不确信,你这么一问,我就确信了。”
“这算什么道理?”
“就是没道理,哈哈哈。”
掌柜的大笑一声,笑意淡去,他面色平静下来,说道:“不兜圈子了,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哦?”陈九好奇了起来。
掌柜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锦盒,接着便推到了陈九的面前,说道:“约莫一年以前,有人将这个盒子留在了这里。”
“人?”
陈九看向了掌柜。
“顺口了。”掌柜连忙摆手,纠正道:“该是妖才是。”
陈九眉头微挑,问道:“什么妖?”
“是蛇还是蛟?”掌柜思索片刻,却是摇头说道:“当时醉了,记不太清了,唉。”
陈九调动法力覆于双眼,再次朝此人看去。
此人没有法力,确实是凡人不错,但体内的血气却是寻常人数倍,只不过却是被封住了穴道,此前该是习过武,只是遭遇了变故。
而更为特殊的一点,是他的右眼。
若非看的仔细,还真不一定察觉到,此人的右眼中竟是藏着一滴血液。
而这滴血,也不简单。
掌柜这般模样看着也并非是说假话,锦盒里的东西确实是留给他的。
照他所说,若是不错的话,该是墨竹特意留下的,或许当时是出了什么事,便匆匆走了。
“掌柜此前学过武?”陈九忽的问道。
“不错。”掌柜倒也没藏着掖着,说道:“年轻时候学了点剑法,勉强能杀只鸡。”
“我看不止。”陈九摇头说道。
掌柜的笑而不语,往嘴里灌了口酒。
陈九拿起锦盒看了一眼,出言谢道:“多谢了。”
“我也是收了报酬的。”掌柜笑呵呵地说道。
当初那妖物除去了他一身暗疾,要是不然他早就死了,虽然说他不需要这些,但总归是好心。
“你不怕我?”陈九问道。
这掌柜的右眼不一般,该是看出来了他的真身,只是不知此人为何这般面色不改,寻常人见了妖物也没法这般平静。
客栈掌柜摇头说道:“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是见过,还是杀过?”
“都有。”
这掌柜嘴里没几句真话,这般武艺在身,竟说是杀鸡之力。
不过说得倒是不错,确实也是杀鸡之力,只是杀的不是一般的鸡,而是一只成了精的鸡妖。
杀妖之时血溅入了眼中,这也导致了他的右眼有了能看透妖物的能力。
“以凡人之躯劈杀妖物,掌柜的好本事。”
陈九也未细问,又问道:“可为何如今会在这酒安坊开一家小小客栈呢?”
掌柜的灌了一口酒,反问道:“开客栈不好吗,这地也不错。”
这才没有半壶酒,他便有些微醺了,想来是酒量不怎么样,但就是爱喝酒,不然也不会时常不清醒。
人嘛,活着洒脱,不也挺好的吗。
江湖人,也不一定非得江湖了,虽说心有不甘,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也是。”
陈九微微点头,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东西陈某便收下了,不过你这一身气血,陈某或许能帮得上忙。”
掌柜的穴道被封闭,一身气血也没法调动,不过封闭他穴道的手段有些拙劣,对陈九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掌柜的明显愣了一下,但又很快回过了神来。
沉默半晌,他摆手说道:“再说吧。”
他已经放下很久了,早已不是江湖人了。
…………
临近日暮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
在那桥头的米粉铺子里,小姑娘将米粉端上了桌,桌前坐着的乃是一位红衣女子。
海棠抽了双筷子,掩面吃了一小口米粉。
杨雪站在一旁,眼眸望着那吃面的红衣女子,那并不是人。
在她眼中所看见的,乃是一颗开满了花的海棠树,但好像又不是树,似乎只是树上的其中一朵,这红衣女子不出意外是只妖物。
她自然不知道,那朵花便是海棠树的草木灵根所化。
“你叫什么名字?”海棠忽然问道。
杨雪顿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也只能是在问她,于是便答道:“杨雪。”
海棠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看向了眼前小姑娘。
这是个可怜人,世上求而不得的事情太多,倒是与她有些相似,不过海棠却是有些不解这小姑娘为何这般执着。
“你这双眸子,真是好看。”海棠这般说道。
杨雪点头答道:“他们都这么说。”
她往后退了两步,与那红衣女子拉开距离,尽管她见过许多妖物,但妖物也有好有坏,总归是要提防着些。
海棠见她不答,反而是有些警惕,轻笑一声问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杨雪这般答道。
眼前的红衣女子的确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儿。
“那又何必这么怕我。”海棠问道。
杨雪摇头不答。
好看似乎与这并不相关,她只是不解眼前的妖物来此是有什么缘由,是因为她这双眸子吗?还是因为别的?
海棠见她这般也没再追问下去,低头吃粉。
杨雪离她数步远,不敢靠近。
米粉铺子的气氛沉默下来。
直到片刻之后,海棠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说道:“有这双眸子不好受吧。”
杨雪心中一颤,抿了抿唇,问道:“你知道?”
“天生慧眼,能遇上先生的,都不一般。”海棠说道。
“你认得先生?”
“认得,也知道你,那个蠢到等了先生一年的小姑娘。”
海棠看向着杨雪,又说道:“先生与你并未有过什么恩情,甚至都只是萍水相逢。”
四目相对,海棠像是在询问缘由一般,她不解是什么让杨雪这般执着。
杨雪沉默着,没有回答。
虽说先生与她只算是有几面之缘,但先生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便知晓先生是这世上懂她的人。
慧眼是好,但对儿时的她却是不好的,她害怕见到街上游荡的巡游,更害怕街上游荡的亡魂,周围的人都视她为怪物。
先生能懂她的苦,也是一个能明白她的苦的人,是那个能走进她心里的人。
有些人,一眼即是万年。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海棠只是微微摇头,心道先生也真是狠心。
不过倒也是,先生也该是这样的人,不然就不是他了。
杨雪虽然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诠释了一切,明明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也总有时候会犯傻,还傻得彻底。
先生以为一走了之就能了却这段缘,有时候一些事,是真的能记一辈子的。
杨雪站在一旁,也未曾开口说话,对于这个陌生的妖物她仍旧抱着警惕,不管她认不认识先生。
片刻之后,海棠将那米粉吃完,放下筷子,伸手将几枚铜钱放在了桌上,抬起头看向了小姑娘,微笑道:“米粉不错。”
杨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海棠起身就要离去,走出几步却又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小姑娘。
她忽然有些同情这小姑娘,与她一般求而不得,先生就如那天上明月,可望不可即。
她又走了回来,拉住杨雪的手,将一朵海棠花放在她的掌心。
杨雪看向掌中的海棠花,有些不解。
“是个好姑娘。”
海棠伸手将杨雪鬓角的发丝揽至耳后,她确实是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杨雪没有动作,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感觉眼前的妖没这么可怕,反倒是多出了一些亲切感。
海棠叹了口气,指尖在杨雪的眼角抹过,说道:“先生明日便走了。”
道完这一句,她便松开了手,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急着便转身离去,走上了那石桥。
杨雪望着那红衣女子的离去的身影,愣了半晌。
红衣消失在了石桥之上,她掌心中的海棠花微动……
恍然回过神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生要走了啊。
第二十四章:一路顺风【3k,求首订,求月票】
夜深了,客栈的掌柜喝了个烂醉,大抵是酒没能消了愁。
客栈里烛火摇曳,陈九抱着锦盒走上了楼去,推开房门,狐九趴在床上,甩着尾巴,数着眼前的东西。
“八,九,十……”
“十三,十四。”
“十四个!”
狐九专心地数着,甚至都没注意到先生已经回来了。
陈九将锦盒放在桌上,走上前去,问道:“数什么呢?”
“先生回来了?”狐九回过头来,答道:“糖。”
床上摆满了果脯蜜饯,今天买了不少,狐九吃了也不少,如今也只剩下了这么点了。
“就剩下这么点了?你今天是吃了多少糖?”陈九皱眉问道。
狐九摇了摇头,它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有点多吧。
“先生,明天我们再去买点吧。”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脑袋上敲了敲,说道:“你虽炼化了横骨,但是糖吃多了也会掉牙齿的。”
狐九摸了摸脑袋,疑惑道:“掉牙齿?”
“全掉光!”
小狐狸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糖果,咽了咽口水,但一想起那牙齿全都掉光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要是牙齿全没了,岂不是什么都吃不了。
烤鱼,果子……
不行不行。
可是,蜜饯也很好吃啊,小狐狸有些难以抉择了。
“这些糖我先给你收着,以后一天只准吃两个,不能多了。”
陈九将那蜜饯和果脯用油纸包起,接着便收进了袖中,狐九看着眼前的蜜饯没了,一下子就感觉不快乐了。
小狐狸砸了咂嘴,可它还想吃的,便说道:“两个太少了,先生,不如六个吧?”
陈九看着它可怜巴巴的模样,这一套可不管用,说道:“没得商量。”
“那,那少点,四个?”
“先生,先生,三个,三个嘛,先生~”
陈九不为所动,转身离去。
一天两个,这哪够啊,剩下十四个也只够吃半个月,这才多少,十四个它一天就能吃光,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小狐狸坐在床上,闷闷不乐起来。
陈九没有理会小狐狸,坐在了桌前的座椅上,看向了那锦盒。
照客栈掌柜所说这锦盒是一年前墨竹留下,也只能是他了,就是不知墨竹如今到了何处了,说不定都已经出了大乾了。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的乃是一页纸张。
陈九眉头一挑,将那张纸拿了出来,其上没有半点字迹,不过白纸一张,当初他在青玉真君遗骸上找到傀儡敕令一般情况,想来这白纸该也是这样。
法覆双眼,定睛看去,其上浮现出一道字迹。
“妖修法门?”陈九眉头一皱,接着看了下去。
当那整页纸的内容逐渐浮现,却是陈九愣了一下,他本以为会是心法口诀之类的东西就类似于《引气决》,但却不是这样。
整页纸上只有一副画像,画的是一只仰头的鹿。
心神被这幅画像吸引,画像上的画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在陈九的脑海中浮现。
恍惚间似是有一声呦呦鹿鸣想起。
陈九回过神来,再次看向了画像,呢喃道:“竟是观想图。”
这幅画像中似有磅礴妖力一般,只要凝神观望,便可通过画像汲取力量,这倒是让陈九有些惊讶。
“黑鹿?”陈九沉思起来。
鹿在古代还被视为神物,“鹿”与禄字谐音,象征吉祥长寿和升官之意,传说千年为苍鹿,二千年为玄鹿。故鹿乃长寿之仙兽
《太平广记》引《述异记》,鹿千年为苍鹿,又五百年为白鹿,又五百年化为玄鹿。汉成帝时,中山人得玄鹿,烹而视其骨,皆黑色。仙方云,玄鹿为脯,食之,寿至二千岁。
若是不错,这画作上的观想图,正是一只玄鹿。
“虽说只是观想图,但亦与法门无异,只是可惜……”
陈九摇头轻叹,这东西给他也没多大用处。
不过还是得多谢墨竹惦记着他,还专程寻了这幅观想图。
不过,这东西墨竹是从哪找的?
若是不出意外,这【玄鹿】也该是上古时期的妖物了,死了也不知的多少年了,这幅图录也该存在了许久,而且其上还有标注,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幅罢了,排在第三十九位。
不出意外,玄鹿观想图也只对成精的鹿妖有用,其余妖物皆是无法感应的。
不过,陈九盯着这幅玄鹿观想图看了半晌,却总感觉这东西有些像《妖谱》。
他伸出手来,指间触碰到那玄鹿画像,一道鹿鸣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果然!
这幅观想图里面锁着一丝玄鹿的残魂。
也难怪他会在画像中感受到妖力的存在,若非这一页纸张的存在,这里面的残魂也会消逝,或许也是因此,画像才能成为观想图。
竟是与《妖谱》有七八分相似。
陈九沉思半晌,将这幅观想图收了起来。
这东西透着浓郁的妖气,玄鹿残魂更是充满戾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神魂意志不强的话,搞不好还会受到残魂的影响。
“也太信的过我了吧。”
陈九嘀咕道,墨竹该是信的过他,不会被这玄鹿观想图所影响,所以才将这东西留下的。
虽说这东西对他修行无益,但是却可以当做《妖谱》的参考,不算是毫无用处。
陈九思索了一番,如今的《妖谱》却也不能算是妖谱了。
《竹林》已然化作了碧玉长剑的剑身浮雕,《金蝉》成了青蝉如今的肉身,如今陈九所有的也不过两幅《猴妖》《蝶舞》,这那算是《妖谱》,也就两页纸罢了,确实是有些少了。
陈九顿了一下,取出了袖中藏着的一卷纸张。
解开封禁,将那画作摊开,这是吞了数百斗文气开智的墨精,重见天日的墨精兴奋了起来,在一旁写下一行字迹——【先生大才,诗仙尤不及也。】
陈九咂嘴说道:“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好歹是个成了精的妖怪。”
他叹了口气,不等墨精回答,正色说道:“吞了我数百斗文气,便入我《妖谱》吧。”
以墨精所在的画像为纸契,妖谱也将再添一页新章。
“画作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
陈九眉头一皱,最后一个“敕”字还未落下,便察觉到了异样。
他拿着画作走向了窗口。
天穹之上,似有雷云即将聚集而来。
“又是雷劫?”
他隐约感觉到,若是刚才那个‘敕’字落下,估计又是一道雷劫。
陈九倒是不怕的,只是如今他就在天香客栈怕是有些不太好。
前夜闹的动静可够大了,这样的雷霆来一次就够了,不然坊间又得传出什么神仙降世的传闻。
“算了。”陈九平复了法力,那夜空中聚集而来的雷云也逐渐散去。
这也太不对劲了些……
在重山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过雷劫,那时候天道可大气的很,这时候怎么这般小气了,而且还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上次一夜也没想明白,后来也没再多想,这次倒是让陈九注意起了此事,或许其中有些他不知道事情。
难不成……
是因为重山的缘故?重山特殊,可又特殊在那呢。
陈九摇头将脑海中的事情放下,打算之后再去想这件事情。
他低头看向了墨精,想要将画作重新封禁起来,墨精察觉到他要做什么,连忙显现字迹【给个机会】
“你也会好好说话?怎么不做诗了?”
陈九不等墨精反应过来,一道法力从指间探出,将画像重新封禁,扔进了袖中。
画作挣扎了一下,再次化为了平静。
老实了。
妖谱的事,还是之后搞清楚这雷劫再说吧。
陈九看向了窗外,入目望去,即可见到大半的酒安坊,心中暗道:“说起来,也在酒安坊待了有些时日了。”
也该走了。
那便明日一早吧。
至于到底去哪,他也没有多少打算,反正走到哪看到哪吧。
………
清晨坊间升起了薄雾,往外看去皆是灰蒙蒙的一片,远处的山峦也被雾气遮蔽了去。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下了楼。
客栈里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柜台里的掌柜一身酒气,趴在桌上,似乎还未醒来。
听到下楼动静的掌柜的眉头一动,醒了过来。
陈九看向他,招呼道:“掌柜的早。”
“早。”掌柜的还有些不清醒,昨夜喝的确实有些多了。
他抹了一把脸,问道:“你要走了?”
“嗯,待得够久了。”陈九点头答道。
“也是。”客栈掌柜点头说道:“打算去哪?”
“走到哪是哪。”
掌柜的觉得有趣,说道:“说起来,你跟当初留下锦盒的妖怪一般模样,也是不知道该去哪。”
“是吗。”陈九微微一笑。
墨竹该也是这般性子,本就是随意走走,何必关心到了何处呢。
“往后还回这里吗?”掌柜问道。
“会吧。”
“挺好。”
陈九忽地想起一事,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倒是还不知晓掌柜的名讳。”
掌柜摆手,无所谓道:“无名小卒,真要说的话,那你便记二狗这个名字吧。”
“好。”陈九答应了一声,记下了这个名字。
掌柜的顿了一下,说道:“好歹也喝过酒,你要走了,便祝你此行一帆风顺,回了酒安坊记得来我这喝酒,跟你喝酒还是挺有意思的。”
“一定。”陈九微微一笑,拱手告辞道:“告辞。”
这掌柜的倒是个趣人,静下心来想做个客栈掌柜,可到头来却是戒不了这一身江湖气。
“等会。”掌柜的喊住了他。
陈九停下步子,回过头问道:“可还有事?”
“那夜我瞧见了……”掌柜顿了一下,说道:“剑耍的不错。”
陈九愣了一下,倒没想到会是这个。
他笑了一下,点头回应,接着转身抬起手,喊道:“走了。”
客栈掌柜望着那道身影,孑然一身,迈出客栈大门时是那般洒脱。
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候的模样。
与眼前的儒衣先生,一般无二。
但愿他此行一帆风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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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还有一章,今天的更新不多,加起来不过1w字,课太多了大家将就着看一下吧,唉,我也很无奈啊,谁不想爆更呢,我已经下了军令状了,七月要日万,到时候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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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咪。
第二十五章:难忘【求订阅、求月票】
早间的雾气不曾散去,却是越来越大了。
米粉铺子早早地开了门,桥面上被大雾遮着瞧不见人,杨雪靠在门檐上,望着那桥面。
她是个不爱说话的姑娘,向来如此。
但比起往日,似乎心思更重了些。
世上或许仍有能够懂她的人,可先生却是第一个走进她心间的,或许往后会再有像先生一般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但说到底也只是像罢了。
杨氏擦了擦手,她如今的眼角早已生出了皱纹,没有当年那般风华了,看向自己家姑娘时,总是想起自己儿时。
杨氏端了一碗热汤放在桌上,说道:“姑娘,喝口汤吧。”
“娘亲。”杨雪唤了一声。
杨氏为她披上风衣,早间起了大雾,略感寒冷,姑娘可没这么好的身子,免得着凉。
杨雪喝了一口热汤,舒服了不少。
杨氏也是由少女走过来的,又如何能不懂自家姑娘,开口问道:“有心事?”
杨雪放下碗,说道:“不算心事。”
“那就是有。”
杨氏伸手握住了姑娘的手,冰冰凉凉的,想来是在这外面站久了,不由得有些心疼,问道:“因为那位先生?”
杨雪沉默着,有些事情瞒不过娘亲,她能藏着许多情绪,但唯独在娘亲面前藏不住。
杨氏见姑娘这般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大抵便是年少时候遇到太过惊艳的人,或许有些时候还可追逐,可是…那位先生。
“我的傻姑娘……”杨氏抱住了她,柔声说道:“那位先生,又如何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追逐的了。”
“我明白的。”
杨雪伏在娘亲的怀中,她是个蠢姑娘,但看事情却看的明白,先生不愿让她跟着,也是为她着想。
她只是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娘亲。”杨雪抿了抿唇,将那藏在心中许久的话道了出来,“我明白的……”
杨氏抚摸着她的发丝,问道:“那位先生来过了?”
杨雪点头回应,她记得先生是在那一场雨中来的,而后便再也没来过了。
姑娘已经不小了,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杨氏心中也有数,但却从未提及过此事,她希望自己姑娘能找个真正喜欢的人。
杨氏忽的出声道:“姑娘喜欢那位先生吗?”
“喜欢?”杨雪闻言愣了一下,她当然明白娘亲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她摇头答道:“不是那种喜欢,先生他……”
她张了张口,忽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喜欢是什么?
她不懂,更分不清楚。
“怎么不说话了?”
“娘亲……”杨雪在娘亲的怀中蹭了蹭。
她的目光望向那薄雾之中的石桥,口中嘀咕道:“雪儿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其实,先生只是来吃了两碗面。”
也只是两碗面。
“那为何……”杨氏心中不解。
“雪儿也想不通,先生仅是坐在那里,我便能静下来,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雪儿却知道,那是能知晓我心里装着什么的人。”
杨雪抬起头,问道:“娘亲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这本就是个没道理的事情,比她这双眸子都没道理。
杨氏目光深邃,抚过姑娘的发丝,回想起从前种种,呢喃答道:“……有。”
“是爹爹吗?”杨雪问道。
杨氏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等了十余年,发丝都白了,才等到的他,因为她始终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回来。
她也确实等到了。
可这与姑娘认识的那位先生本却不同,那是仙人……
杨氏不希望姑娘如她一般苦等,这十余年是如何熬过来,也只有她心中清楚。
杨氏没有回答,只是叹道:“傻姑娘。”
杨雪也不再追问,尽管娘亲什么都没说,她也明白娘所说的话。
杨氏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姑娘,没有过多的言语,她能明白姑娘在想些什么,她只需要守在姑娘身旁,便已足够。
怀中的杨雪抿了抿唇,开口说道:“先生要走了……”
杨氏顿了一下,低头看向她,姑娘的眸子是那样干净,不带半点杂尘。
“要去送送吗?”
“我……”杨雪嘴唇微张,摇头说道:“不知道。”
杨氏沉思起来,当年杨雪的爹爹走时亦是这般,她赌气没去送,后来才追悔莫及,直至十余年后才再次相见,甚至连他的样貌都已经模糊了。
她这半生,已是不易,只希望姑娘能早些忘记。
那位先生亦非凡人,又如何以凡人之躯追逐先生的步子,姑娘所念的人就如那天上月一般,可望不可即。
谁的一生又是圆满的?求而不得或许也未必是件坏事。
姑娘在慢慢长大,也难逃这世间的苦难,最杀人的莫过于一个情字,念念不忘,却未有回响。
她还是喜欢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可岁月总是催促着人长大啊。
“既是难忘,便去送一送吧,别留下遗憾才是。”
…………
儒衣先生行在大雾之中,肩头趴着的红狐左右张望。
“好大的雾啊,先生。”
此时赶路,确不是个好时候,但在山中见的大雾多了,也就觉得有什么了。
发梢的玉簪微动,陈九见状问道:“第一次见雾?”
玉簪中的竹玉并未现行,摇晃了一下以示回应,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大雾的模样,此前也只是稍微感觉到过。
“那便多看会吧。”陈九说道。
早晚有一日,会将这世间看尽的,不会太晚。
就在思索之间,身后的雾中似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竹玉一样感知到了。
陈九眉梢微动,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去。
海棠花随风飘动,在眼前晃了两圈之中,落了下来,陈九伸出手来,便落在了他的掌中。
海棠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是这大雾之中明灯一般。
陈九看了一眼,无奈摇头。
却也没将那朵花扔去,攥在了掌心之中。
“什么东西啊,先生?”狐九疑惑问道。
“就是一朵花。”
“花?”
“花霜吗?”
“你就知道吃。”
狐九挨了敲,委屈的捂住了脑袋,它记得蜜饯铺子的花霜可好吃了。
不过,真的只是朵花吗?
能落进先生手里的东西,会是什么简单的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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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长亭送别【求月票、求订阅】
今早米粉铺子没什么生意,大抵是因为这大雾的缘故,酒安坊往后都是山,起雾也是常见,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五步不见人。
小姑娘坐在米粉铺子里,望着那外面的大雾。
她想去送送先生,却又不知道从何送起。
眸子再干净,也抵不过大雾迷了眼。
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本该没什么心思,可忘不干净又有什么办法,其实当先生那日来过之后,她也放下了些许,也明白终归不是一路人。
道理谁又不懂呢。
杨雪轻叹一声,伸手摸向了衣兜里,再次张开掌心时,其上有一朵海棠,几粒桂花。
桂花是桂花雨时落在桌上的,是想留个念想才收了起来,而这海棠花便是昨日那位红衣姐姐送的,觉着好看,便也没扔。
她的嘴角浮现出轻微笑意,该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
“嗡。”
忽然之间,掌心中的海棠花闪烁微光,在她的注视之下,海棠花飘了起来。
杨雪嘴唇微张,站起了身来。
微红的海棠花悬在她的眼前,杨雪伸手,指尖砰在了那海棠花上,花朵微颤,飘向了那大雾之中。
“你去哪?”杨雪问道,却又回过神来,一朵花又如何懂得她的说的话。
海棠花所至之处,浓雾退散,让出一条道来,像是在指引着身后的小姑娘。
杨雪愣了一下,恍惚间反应了过来。
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小姑娘跟着海棠一同没入了那大雾之中。
她跟在海棠花后面,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初始时她还隐约记得自己到了哪儿,后面也不知晓身处何处。
海棠花退散身旁的大雾,杨雪走的太急却没注意到脚下的路,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手腕处磕出了一道伤痕。
闷哼一声,她知晓疼,但却没有去管手腕处的伤痕。
手腕处有鲜血涌出,她不在意,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引路的海棠花,迈步步子跟着上去。
不知在这浓雾之中穿行了多久。
从青石板至那泥泞的乡道,小姑娘喘着粗气,鬓角的青丝已然被清晨的雾气浸湿。
海棠花飘,飘向了那远去的小道。
不知过去多久,海棠花终是停了下来。
杨雪顿住了步子,只见那朵海棠花悬了片刻,急着缓缓朝着前方飘去。
站在大雾中的她迈开步子,向前半步。
朦胧之中,眼前的浮现出一道凉亭。
海棠花落入凉亭,亭中的儒衣先生伸出手来,那朵海棠花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陈九将那朵海棠花放在掌心中,望向眼前的小姑娘。
玉簪中涌出一抹清风,拂过杨雪的面庞,恍然间她的心绪安静了些许。
“先生。”那双眸子望着了亭中之人。
陈九的眼眸看向了她的手腕,说道:“不是小姑娘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过来让我看看。”
杨雪侧目看了一眼手腕处的伤口,抿了抿唇迈步走了过去。
陈九看了一眼那伤口,伸出手来,掌心从那手腕处拂过,杨雪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抚慰着那道伤口。
血污淡去,伤口愈合,也不再有半点疼意。
杨雪望着眼前的先生,看的出神。
先生还是那般,一点都没有变,不管身处何处,只要是先生在,总能安下心来。
她都希望这一刻停滞下来,永远不要过去。
陈九收回手来,抬起头看向她,当初的小姑娘已经长到了他的肩膀处,是人永远都逃不过岁月,也要经历成长。
“我并非是人,你可明白。”陈九平静说道。
杨雪抿了抿唇,口中发出细微之声:“只是想,送送先生。”
陈九沉默了一下,掌心中的海棠花微微发热。
青蝉尚有求活之心,但陈九却不解眼前之人,自己从未有恩于她,也没有过多的牵涉,如今却到了这般地步。
感情该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连他也想不明白。
“有心了。”陈九点头道。
杨雪顿了一下,抬起头问道:“先生还会回来吗?”
“会。”陈九答道。
“多久?”
微风拂过杨雪的面庞,鬓角的青丝飘动,她低下头答道:“只是问上一问。”
陈九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姑娘,无奈摇了摇头,说道:“该是会过去很久。”
短期之内该是不回这里了,少则也得几年,多则几十年,这谁又说的清楚。
杨雪低着头沉默不语,摸着衣角。
她忽然间抬起头来,问道:“先生…我能不要这双眼吗。”
“为何?”陈九问道。
杨雪说道:“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些了。”
世上不知多少人羡慕这样的一双慧眼,可她却是不想要。
也是因为这双慧眼造就了如今的她,更多的是从小到大的阴影,不被当做寻常人的对待的苦难。
她因先生慢慢接受了这双眸子,可如今先生要走了,她也不再期望着双眼能给她带来什么了。
陈九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好了?”
杨雪看向他,确定点头。
“罢了……”陈九说道。
慧眼出现在凡人身上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想来她从前的经历并不算好,带来了不知道多少苦难,终究难熬。
若是她自己的决定的话,陈九不再劝说什么。
不经她人苦,又如何能劝。
陈九说道;“闭上眼。”
杨雪闭上双眸。
陈九探出双指,从她的眼前抹过,口中念念有词,将一道封印入了她的眼眸之中。
思来想去,却又觉得不妥。
他抬起头,又问道:“可有喜欢的事物?”
“桂花。”杨雪答道。
陈九闻声张了张口,思来想去也没能说出口来,终究是牵涉太深。
心中微叹,接着他伸出手来,在她眉间一点。
一朵桂花印记浮现在了她的眉心处。
“若是往后心有悔意,便去城隍庙上三炷香,老城隍会助你去除桂花印记,印记一解,封印也就破了。”
杨雪点头知晓,当那双眼眸被封印后,似乎放下了许多东西。
“我也该走了。”陈九看向她道。
杨雪只是点头,未有言语。
人生匆匆,总是会有不如意,她看的明白,也懂先生的无奈。
就算不舍又有什么办法呢。
…………
长亭之中,姑娘看向那逐渐远去的先生,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雾起时见鹿,雾散不知处。
先生走了。
酒安坊的大雾也一同散了去。
在那长亭不远处,有一红衣女子叹了一声,手腕一翻,一朵海棠花浮现掌心,朝那长亭中飘去。
做完这些,海棠身影消失,远离了此地。
先生狠心,但她却不这样。
杨雪抬起头,却是在不经意之间,那朵海棠花没入了她的额头之中,她伸手摸了摸,有些疑惑,不解这朵海棠花从何而来。
张望四周,却又未曾见到那红衣身影。
忽然间,她愣了一下,脑海似乎中多出了一些东西。
第二十七章:龙尾山【求月票、求订阅】
说到底陈九也并非铁石心肠的人。
在他看来,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他始终坚信,岁月会淡去原有的记忆,直到有一日那个小姑娘也会忘记他的面容,忘记曾经有位先生出现在她的岁月之中。
岁月静好,便是最好。
慢悠的走在官道之上眺望着路边的光景,时而葱郁时而空寂,有飞鸟盘旋空中,再喝上一口酒,世间悠闲大抵如此。
“先生怎么不喝茶了?”狐九问道。
“喝酒静心,酒应逍遥,自然是不一样的。”陈九这般答道。
那儒衣先生走在官道之上,手拿一壶酒,一步一晃,是那般风流,不受世俗的框款,他也不就不是这世俗之人。
“不懂。”狐九这般说道。
陈九笑了笑,说道:“钓个鱼都钓不着,你懂个什么。”
“呜。”狐九将脑袋埋在了先生的肩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别说了。”
这哪是它的问题,是鱼的问题。
陈九大笑一声,灌了一口酒,往前走去。
他走的不快,故而走了一天也未能到下一地,反倒是错过了不少人烟,行至一处山谷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山道边有一处山神庙,恰好可以落脚,便打算休息一夜。
走进山神庙中,陈九抬起头看向了那山神像,倒是没想到,此山竟还有鬼神守护。
香炉中插着数支燃尽的香,还有些新,许是不久前有人来此上过香,竟是未曾断过香火。
“此地山神速速来见!”陈九站在庙中开口喊道。
口含敕令之下,一道白烟在眼前的升起,白胡老者拄着拐杖,仍旧有些愣神。
就在刚才,他还在山里,忽然之间就不受控制的回到了山神庙里,在自己的地盘,竟是被他人使唤了。
白胡老者自然知晓眼前之人是有大能耐的,连忙拱手道:“龙尾山山神孔正明,拜见上仙!”
“不知上仙唤小神前来有何吩咐?”
“没事,就是问问。”陈九说道。
孔山神点了点头,却也不敢与之相对,他一介鬼神岂敢跟这拘他而来的上仙相比。
“此山叫龙尾山?”陈九问道。
孔山神拱手说道:“燕末之时,此山为燕地最末之地,为风水绝佳之地,燕王设天下庙宇,以聚燕朝龙脉,便被唤作龙尾山。”
“龙脉?”陈九闻言摇头说道:“世上可没有龙脉。”
世上虽有龙脉一说,但却并没有龙脉这种东西的存在,改朝换代也与此无关,不过是俗家道人吹嘘而来的罢了。
孔山神点头说道:“上仙所言极是,龙脉不过是世人吹嘘出来的罢了。”
他上任山神至此数百年,也未曾察觉到龙脉的存在。
“你从燕时便是此地的山神?”陈九又问道。
“和顺三年上任,至今已有四百余年了,如今也只有微末香火,倒是让上仙见笑了。”孔山神说道。
陈九看了他一眼,确实如此,眼前鬼神所具的香火之力,甚至不如当初他的在酒安坊见的土地正是,便问道:“不久前不是才有人来祭拜吗?”
孔山神摇头说道:“如今聚龙山周围一无人烟,二则此地临近边关,少有人至,故而香火便更少了,小神如今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倒不至于。”陈九摆手说道:“我虽不解香火神道,但也知晓鬼神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孔山神叹了口气,说道:“上仙说的是,只是没有香火气运,又如何可镇山岳,若是这山神庙毁去,那小神也没了容身之地,成了孤魂野鬼,而上仙说说的香火,也是小神换来的。”
“换来的?”陈九便说道:“说来听听。”
“此事说来话长,燕亡以来庙中香火锐减,小神之力也愈发微弱起来,以至于这山里出了只恶鬼,都无法除去……”
数百年前,有一偷盗银两之人途经此地,却被山上滚落的碎石砸死,连同一大箱银子也散落在地。
此人死后化为亡魂,人死了,但银子却没花完,若是找到了那些散落的银子说不定也就没多大事,关键就在于,有几锭银子顺着山坡落进了山里。
怨念极深之下,化为了恶鬼,神智也不清了,每到夜幕之际,便在这山中游荡,四处找银子。
前日路遇的商队,就有一人半夜出来解手,捡到那一银锭,故而才引来这恶鬼。
后来被孔山神以香火之力震慑而去,但也只是震慑。
……
“原来如此。”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救人终归是不错的,不过你如今都快自身难保了,竟还有心思救他们?”
“不瞒上仙,其实小神也是有私心的,不然也不去招惹那恶鬼。”
“是因为香火?”
“非也,而是因为其中一人。”
孔山神解释道:“起初时,小神也没注意,后来恶鬼入庙,商队领头之人奉上香火求我庇护,再观之下,竟发觉此人命数有变,恶鬼之劫本该是由他应劫,却换成了商队的一个小伙计。”
“想来此人是遇到过高人,小神也是为了求个善缘,故而才出手相救的。”
“你倒是实诚。”陈九笑道,倒也不能怪这山神。
说起商队,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那人可是姓正?”
“正是。”孔山神呆了一下,说道:“莫非上仙……”
难不成,眼前上仙就是那正谢云身后的人。
“陈某确实遇到过正谢云,但也不过是告诫过他两句,命数之事,那就不知晓了。”
陈九说道,他与正谢云也不过萍水相逢,一语即可,却也没必要特意出手。
“上仙高义。”
孔山神心中明了,眼前之人大抵便是那正谢云所遇的高人了,不管陈九如何解释,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世上仙人哪个不是视凡人为草芥,眼前这位上仙看来并非如此。
“那恶鬼如今还在?”陈九忽的问道。
孔山神点头答道:“回上仙,正在山中。”
“带我去看看如何?”陈九说道。
说起来,他也还未曾见过恶鬼,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
恶鬼怨念深重,虽残存与世,但却没法再转世轮回,就算是解了怨念,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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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剑斩恶鬼【求月票、求推荐票】
恶鬼乃属怨念聚生所产,鬼亦有魂,却又因怨念扰乱神智,故而凡世多有恶鬼作乱传闻。
陈九走进山中,抬头看向头顶,却发现头顶树木茂密,不见天日,少有光亮,以至于这山林之中阴气密布,散不可散。
肩头的小狐狸四处张望,说道:“先生,这里怎么阴森森的。”
“久不见光,再所难免的事。”陈九说道。
也难怪能成恶鬼。
丢了银子能有多大怨念,大抵因为这山中的阴气,不断滋养那恶鬼,从而才成了恶鬼,若是不然,也不至于数百年来没有消散,此地对于怨鬼而言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地方。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怨鬼是怨鬼,而非鬼修,在这凡世待久了,总有一日会在怨念之中迷失神智。
“上仙,就在前面了。”孔山神说道。
掌管山岳,自然对这龙尾山中的一切了如指掌,这也是山岳正神固有的神通。
陈九迈步向前,抬眼望去,便见那树荫之下站着一个衣着破烂的恶鬼,其额头有处血洞,依稀可见其中血痕。
恶鬼伛偻着身子,双目无神,在那地上摆满了白银,恶鬼痴痴地望着那银子,早已忘记自己是谁,眼中也唯有银子。
狐九的脑袋往先生的后面躲了躲,虽然它看不见,但它能感受到前面有着一股让它感到不舒服的声音,有些胆怯道:“先生…”
“没事。”陈九安慰它一声,接着看向了身旁的孔山神,问道:“这恶鬼至今伤人几何?”
“伤七人,死一人,小神香火低微,斗不过这恶鬼,已是尽了全力。”
孔山神心生惭愧,接着便低头拱手道:“还望上仙出手,除了这恶鬼。”
“银子……”
恶鬼口中喃喃着,忽然间回过头来,看向了陈九,他一步一顿的走上前来。
顿时间,阴风大震。
“呼。”
恶鬼不容小窥,更别说受此地阴气滋养了多年的恶鬼,若非克制邪祟的法门也难以伤的了他。
“伤七死一。”
陈九伸出手来,取下束发玉簪。
手腕一番,玉簪化作一柄碧玉长剑,剑鸣声响起,剑中竹玉也有些兴奋,这么久以来,还从未真正出手过。
肩头的小狐狸看了一眼那化作长剑的玉簪,顿时便好奇了起来,先生还会耍剑?它怎么不知道?
恶鬼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锭白银,目光呆滞,口中念叨:“银子,你拿了我银子吗……”
引数斗文气附于剑上,儒衣先生抬起手中碧玉长剑,顿时之间,浑身温文尔雅的气质大变,眼神凌厉起来。
孔山神眉头一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斩!”
淡漠一声,抬手一剑。
文气数斗,可斩妖邪,剑气如虹,犹有滔天之势,席卷而去。
林中落叶飞舞,树木颤颤。
在那刹那之间,剑光闪过,恶鬼停滞,才触碰到那剑光,便魂飞魄散。
恶鬼斩了,但那剑气却还未消。
“嗡。”
剑气朝那山林斩去,数片山林被斩断,树木倒地的轰鸣之声不断响起,眨眼之间,这龙尾山似是被斩出一道沟壑,整座山脊像是被那剑气斩开了一般。
“轰,轰,轰……”
山中树木不断倒塌,眼前山脊被斩出沟壑,剑气不止,更有文气停滞在那剑痕之处,久久不散。
孔山神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眸,心中暗道:‘凶人!’
亲娘咧……
死了几百年的孔山神心中呼唤起了生前亲娘,被吓的不轻。
这还是那个儒雅随和的上仙吗?
看着这般惨状,他心里都在滴血,这位上仙,未免也太莽了些。
剑仙?文士?
有此剑术神通,斩此恶鬼又何须用到文气!?
而且还用了足足七八斗文气?什么时候文气这么不值钱了?
纵然他见过几个仙人,却也没见过这么凶的。
孔山神犹如劫后余生一般,心道自己还好是没得罪这位上仙,这般大凶之人,若是得罪了,岂不是连渣都不剩了。
孔山神扔掉拐杖,连忙跪地大喊道:“上仙威武!!”
反倒是陈九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道:“山神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孔山神倒也不想跪,可他腿软又有什么办法。
这阵仗,他一个小小的落魄鬼神,见了又怎么能不怕,虽说险些毁了半座山,但他却没有半点不爽,反倒是想再大呼一声上仙威武。
孔山神顺着陈九的搀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心中震骇难以平复。
“陈某出手没个轻重,险些毁了这龙尾山,实在失礼了,这剑痕怕是难以除去,不过这被斩去的树木倒是……”
“不必!何须上仙出手,小神处理就好了。”
陈九哑然,又问道:“真不用吗?”
“不用!不用!”
孔山神义正言辞,说道:“上仙助小神除去恶鬼,又怎敢再劳烦上仙。”
“这…那好吧。”陈九无奈叹道。
低头看向手心中的碧玉长剑,砸了咂嘴,心道下次还是得收点力才是,这次可是给这孔山神吓的不轻。
孔山神心中惊骇难平,看见那上仙还拿着剑,他的咽喉滚动,生怕这位‘凶人’再来一剑。
…………
天色渐晚,明月升起。
山神庙中燃起了火堆,陈九往里面加了两根柴火,火势渐旺。
红狐趴在一旁,抱着花霜,一点一点地吃着,嘴角还沾着糖渍,就剩这么几个花霜了,它可得省着点吃。
狐九舔了舔嘴角的糖渍,说道:“先生今天好厉害。”
“还好吧。”陈九叹道。
倒也不是他想使这么大力,当时竹玉想试试一剑之威能有多大,故而便没有收力,陈九知晓他的想法便也没有拦着,毕竟也是第一次真正出剑。
谁知道这一剑之威这么大,险些毁了这整座山。
主要还是因为陈九也未曾试,心里也没数,不然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
孔山神倒是被吓的不轻,回到山神庙之中态度更加好了。
茶水,瓜果,顺带着还帮着捡了些枯枝过来,倒是给他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他可是斩了人半座山啊。
嗯……
下次,下次一定收些力。
第二十九章:万鳣【求月票、求推荐票】
坐在火堆前的陈九抿了一口酒,说道:“只许这一次,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玉簪微动,像是在回应一般。
竹玉当然知道先生是在说他,不过先生你这说辞也太牵强了。
狐九吃着花霜,没过片刻就吃干净了,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问道:“先生…能再吃一个吗?就一个。”
它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期待的看着先生。
“想都别想。”陈九答道。
狐九又郁闷了。
火堆噼啪作响,在这山中也不觉得有寒意。
陈九打坐在前,引些许灵气入体,大周天小周天,虽说收益不多,但修行本就是日积月累的事情,总不可能一步登天。
红狐许是觉得无趣,便趴在火堆旁睡下了。
一夜无话。
……
黎明升起之时,有湿润之气袭来,山谷中生出了露水。
山神庙正对东方,朝阳落入庙中,隐约可见那燃尽的火堆上有袅袅白烟升起。
陈九睁开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见身旁狐九仍在熟睡,起身独自走出了山神庙。
朝阳在前,庙宇在后。
他看向了那山谷之中,忽然间觉得有些口渴,沉吟片刻,引玉簪中清风而出。
清风不语,却懂先生所想。
“去。”
清风落入山谷之中,从一片片布满露水的叶片上飘过。
一滴,两滴……
直至片刻之后,清风携露水归来,陈九探出双指,露水化作一道水柱,落入喉间。
朝饮露水,清爽甘冽。
陈九擦了擦嘴角,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朝饮露水夜听风,红尘自在该是如此。”
忽的升起一缕白烟,化作一人。
孔山神上前拱手道:“上仙好雅致。”
“孔山神可是巡山归来?”陈九问道。
“正是。”
孔山神点头道,作为山神每日早间日暮都需巡山,看看山中有无异动。
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就如城隍下的巡游一般道理。
他还去看了一眼那道留下的剑痕,却只能看着,不敢触碰,免得其中未曾散去的剑气伤到他。
若是寻常剑气也就算了,关键是剑气中融有文气,才是麻烦。
“上仙可是要离去了?”孔山神问道。
陈九点头说道:“只是歇息一夜。”
“有句话小神不知当问不当问。”
“陈某一向儒雅随和,问便是了。”
孔山神手指微颤,极为细微,儒雅随和?反正他是不信的,但也没表现出来。
他问出心中疑惑,“以上仙这般道行,怎会在这凡世之中走动?”
“凡世亦有不同,走走看看总是不错的。”陈九说道。
“原来如此。”
孔山神点头说道:“多年前有几位仙人路遇此地,听其言道,修仙之辈多是在仙界走动,极少来这凡世,故而也有了仙人难觅一说。”
“是修仙界吧。”
“正是。”
陈九之前倒是听青柏道人提起过此事,只不过却不知道那修仙界在什么地方,但总归是与尘世隔绝的。
“山神此前遇到过几位仙人?”陈九问道。
“也就遇到过两次,都不如上仙。”
“孔山神谬赞了。”
也不过是机缘巧合遇上了,攀谈过两句罢了,故而才知晓一些仙人事迹。
可酒安坊的老城隍三百年间竟是从未遇见过仙人,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倒是让陈九好奇了起来,问道:“据陈某所知,世间鬼神极少知晓仙人存在,孔山神竟能遇到两次?”
“这…小神就不知道了。”孔山神沉思片刻,抬起头忽的说道:“不过倒是有一点,之前遇到的仙人似乎都是为了寻物而来。”
“寻物?”陈九好奇问道。
“小神也不知晓是寻什么东西,也不敢过多打听。”孔山神说道。
陈九点头知晓,心中则是思索着,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凡世?这就有意思了,倒是可以留意留意。
“该是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凡世。”
“上仙所言极是。”
“对了。”陈九回过神来,问道:“孔山神在凡世已久,可曾得到过什么古怪的东西?”
“古怪的东西……”孔山神摸了摸下巴沉思了起来。
许多事他都已经忘了大半,如今再回忆确实有些困难。
陈九顿了一下,手腕一番,透着金光的白纸呈现掌中,但那纸张却没有半个字。
“就比如,这个。”陈九指着掌心中的《玄妖异录·叁拾玖》说道。
孔山神看了一眼,疑惑道:“白纸?”
“孔山神不如再看看。”陈九说道。
孔山神以香火之力附于双眸,再次看去,却仍旧没能看出其中道理,无奈摇头。
“上仙,这不就是一页白纸吗?”
陈九这时也知晓,眼前之人确实是没法纸上内容,说道:“这并非一般的纸张,非寻常这辈是无法看见其上字迹的,更是难以损坏。”
“难以损坏?”
孔山神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事,恍然道:“小神想起了,多年前曾在山中捡到过这样的纸张,也是无法撕毁。”
“真有?”陈九惊喜道。
“还请上仙稍等片刻,小神这就去取来。”
说罢孔山神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了原地。
陈九倒是有些好奇孔山神这神通,可自由穿梭山中,可惜这乃是鬼神本领,并非是寻常遁术。
没过一会,孔山神便回到了此地,呈上一页纸张,说道:“上仙请看。”
陈九接过那一页纸张,入手便知这与此前多得亦是相同,并非寻常人能瞧见的东西。
其上内容浮现眼前,鱼身鸟翼双足,目光锐气凌冽,其中亦有妖力浮现,亦如此前见到玄鹿画像一般,而在那纸页最上,则有一行记述——《黄妖异录·拾壹》。
陈九愣了一下,却也没想到这么巧。
孔山神见上仙的神色,便问道:“上仙,不知其上记述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幅鱼妖画像。”
陈九回忆了一下,倒是记起了这奇形怪状的妖物,鱼身、鸟翼、双足,其名万鳣,为祥瑞之兽。
可这画像之中的万鳣,却是充满了戾气,与之前玄鹿一般无二。
这就有些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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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一剑开天【求月票、求订阅】
万鳣、玄鹿,在上一世的传闻之中皆为瑞兽,福禄之兽,可如今所见,这纸张中的妖魂却满是戾气,难不成是因为世界不同的原因?也只有这么可能。
玄?黄?
这妖录竟然还分阶级,那岂不是说其上还有更多的记述,可又是何人花这么大功夫收录这些妖物。
‘不会是白泽吧……’
陈九心中想到这种可能,却又很快否认了心中所想。
如今这凡世平静无比,上古年代早已过去,而那些上古妖物也理应在这岁月的长流中淹没,要是还活着,这世间岂不是早就乱了套了。
这妖录是不简单,但也得细细琢磨才是。
他回过神来,看向孔山神,说道:“这纸张便交予陈某如何?”
孔山神连忙低头恭敬说道:“上仙拿去便是,小神看不出什么门道,留在手中也无用处。”
“那便多谢了。”
陈九将手中纸张收进了袖中,接着看向了这龙尾山。
“这山…这般模样,确实有些不像话。”
眼前所见的龙尾山有一半是光秃秃的,极为突兀,昨日的时候被他一剑斩去大半,不成样子了,总归也不能白拿他的东西。
只见他伸手在那玉簪上一点,清风荡出。
“去。”
清风从老山神的耳旁拂过,他顿了一下,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清风所到之处,被剑气斩去的树木在肉眼之下拔地而起,除了那深壑的剑痕,其余突兀的山林变回了原貌,甚至比起从前更加葱郁。
而这一切,不过只在数息之间。
老山神长大了嘴,说不出的震惊,他还是有些小瞧了这上仙的手段。
一念万物生!!
这般神通本领…这位上仙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上……”
而当他回过头再看时,那位上仙早已不见了身影。
他匆忙走进山神庙中。
山神庙中却不见半个影子,只余下那燃尽的火堆,与袅袅白烟升起。
老山神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地咂嘴道:“……此乃真仙人也。”
若是与这位儒衣先生相比,之前所见仙人,又有何人敢称‘仙’。
当真了得。
…………
儒衣先生肩头趴着红狐,走在那官道之上,也不过只是顺着道走,能到哪便是哪。
狐九手中抱着花霜,细细咀嚼着,时不时看看周围。
总归就是一条道,也不见什么人家,青山绿水的它也早就看腻了,比起竹林小潭,这凡世间的风景总归是落了凡俗。
“先生,还要走多久啊?”狐九出声问道。
“说不准。”
陈九也懒得去算,算了那就没意思了,倒也不是他矫情,只是乐意如此罢了。
说起来,那龙尾山的山神也是好运,估计此前也得过不少机缘,若是不然,以如今这般香火却是难以存在世间的,落魄鬼神也是有些保命的手段的。
又得一页妖录,陈九这时也注重起了这东西,怕是不简单。
绘下妖录的人还尚存人世否?
据他所知,这《妖录》与《妖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为契约,但有些地方,却是《妖录》更胜一筹。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最为关键的还是施术者。
施术者若是死了,这一纸契约自然也就不再有约束效果,其中妖物不再受契约束缚,可虽说如此,但这一页纸上仍旧存在,其中妖魂,亦是存在。
也就是说,只要懂得这妖录的原理,便可将这契约引至自身,号令其中妖物,当然,前提是原主已死。
好巧不巧,他恰好懂得。
赶了半天的路,陈九便坐下歇息了一会。
狐九从肩头跃下,没糖吃的它在一旁爬起了树。
“不如,试一试?”陈九摸了摸下巴,接着便动了起来。
从袖间取出《玄妖异录·叁拾玖》玄鹿,与那《黄妖异录·拾壹》万鳣,放至眼前。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眸,探出双指,周身玄黄法力涌出,没入地上的两页纸张之中。
【玄鹿】与【万鳣】的观想图在其指引之下飘然而起。
陈九双指微动,睁开眼眸,沉声出口:“万物更替,原主若逝,当寻新主。”
“苍天为证,吾今以异录为契,神魂为约,再理玄黄妖录。”
“敕!”
陈九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微光,敕令已成。
却在这转瞬之间,天地变色。
阴云朝着此处聚集而来,天色转眼之间阴暗下来,遮蔽了烈阳。
陈九看了一眼那两张飘起的纸张,接着抬头看向了那天上聚集的阴影。
他咂嘴道:“……过分了啊。”
又是雷劫!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又来。
这天道也忒小气了些。
法覆双眼,陈九朝着四周望去,数里内并未人烟,如此一来也没什么顾虑了。
不就一两道雷劫吗,还能难的到他陈某?
陈九取下玉簪,落入掌中化为一柄碧玉长剑,剑鸣不止。
‘先生可要收些力?’竹玉传声问道。
云层之上有闷雷声响起,阴云带来大风,吹动了先生的衣袍。
陈九眉头一挑,提剑上前一步,说道:“不必。”
他斩的就是雷劫!
抬起手中长剑,他探出双指在那剑身上拂过,长剑光泽照亮双眸,沉声道:“清风!”
一道清风袭来,环绕剑身。
“文气!”
上前一步,又是数十斗文气引于剑上。
“铮!”
碧玉长剑上淡出金光,一声清脆的剑鸣之声直上天穹,仿佛有金戈铁马声响起,剑中之威能随时待发。
他抬起头来,望向了天上阴云。
雷劫就要落下,却是忽然顿了一下,似是在犹豫一般。
陈九亦是有所察觉,但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一而再再而三,真以为他就怕了这雷劫了。
他抬手一剑,口含敕令道:“斩!”
清风、文气、敕令,与那剑气一道斩出,直冲九天之上。
雷劫不再犹豫,顷刻降下,比起酒安坊那次的雷劫,是要墙上不少,但若是比起当初陈九所见的化形雷劫,却是天差地别。
“轰隆!”
剑气与雷劫的碰撞,在那天穹之中响起了轰鸣之声。
碰撞之下,雷劫毫无余力,被那剑气斩碎,剑气划过天上阴云,将那阴云密布的天空斩出一道沟壑,阳光顺着沟壑普照而下,照亮了世间。
剑斩雷劫,天门大开。
第三十一章:大骗子【求月票、求订阅】
“那是什么?”
正在山间走动的孔山神眉头一皱,抬起头看向了远处。
虽说距离有些远,但他亦是有所察觉,再抬头看去,似有阴云朝着某地聚集而去。
他虽为山神,但却也从未见识过雷劫,也不过是在传说之中有所听闻。
“阴云聚集,天雷酝酿……”孔山神咧嘴嘶了一声,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不是传说中的雷劫降世之景吗。
“雷劫降世!”
孔山神一阵恍惚,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前脚走了一个真仙人,后脚又有雷劫降世,几百年来都没这么离谱过。
他化作一阵白烟,再次出现时已然到了龙尾山山顶之上。
虚起眼朝那远处望去。
只见那阴云已经聚集在一处,阴云中的雷劫已然酝酿完毕,仿佛时刻都要落下。
孔山神眼角微动,他光是打量着那雷劫,就觉得骇人,是谁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吗?竟将雷劫都引来了。
“嗡。”
忽然之间,他顿住了。
只见那远方一道剑气冲天而起,直奔那天上阴云而去,似要覆灭头顶雷劫。
而那天上雷劫,竟是犹豫了一下。
那剑气,竟让雷劫都胆怯了片刻!!
孔山神双眸瞪大,见到那剑气顿时反应了过来:“这,这这……”
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不就是那位上仙剑气吗,他是见识过的,自然也认得出来。
刹那之间,雷劫被那一道剑气斩碎,阴云被斩出一道沟壑,一束光亮照下,一剑竟是覆了天劫。
孔山神站在这龙尾山的山顶,长大了嘴,忽然又感觉有些腿软。
“亲娘咧……”
连雷劫都敢对着干。
这位上仙,真是位旷世凶人!
还好…还好是走了,想到这儿,孔山神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龙尾山上的那道剑痕,也不觉得心疼了。
…………
官道一旁,狐九躲在了树后,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天上,见那雷云散去,才松了口气。
陈九是不怕雷劫,但雷劫天生就克制妖邪,对妖力更有震慑作用,小狐狸难免也有些害怕。
儒衣先生收起了碧玉长剑,转头看向了那悬在半空中的两页纸张。
雷劫已散,术法已成。
在他的注视之下,左边的《黄妖异录·拾壹》竟是忽然烧了起来,转眼之间就化作飞灰,飘散而去。
连同着其中留下一缕万鳣残魂也消散在了这世间。
“果然。”陈九早已料到了会是这样。
契约所契的妖物若已不在人世的话,再以敕令之法易主的话,这份契约不具意义,自然便会消散。
也就是说,这契约中的万鳣早已死去。
虽说契约是毁了,但也让陈九得到了一个讯息,这玄黄妖异录的原主该是早已不在这世间了。
“那这玄鹿,应该也死了。”
陈九看向了另一页纸张,他估摸着也是这么个结果,玄鹿可要比万鳣久远的多,总不可能还活着吧。
他也不过是试试罢了,毁了也无所谓,反正这东西戾气极重,拿来了也并没有多大作用。
然而,半晌却不见那《玄妖异录·叁拾玖》玄鹿图有动静。
“嗯?”陈九眉头一挑,疑惑一声。
他伸出手来,朝那纸张一招,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陈九愣了一下,恍惚道:“竟然还活着!”
以他对这一缕残魂的感觉,玄鹿该是数万年前的存在了,这般戾气密布的妖物竟还残存于世间,这可不得了,岂不是依旧活了万年了?
这是怎么熬过来的?
通过纸张上的玄鹿,陈九闭上眼眸试着感应起了玄鹿的存在。
脑海中响起一声玄鹿鸣声,片刻之后,他的眉头微动,睁开了眼眸,依旧一知半解,竟是没法通过契约沟通玄鹿。
难不成是不在此界?
玄鹿还活着,但陈九却没法通过眼下的契约沟通玄鹿,也不完全说是不在此界,不过是他的猜测罢了。
或许是玄鹿找到了什么掩盖天机的地方躲了起来。
可哪里又能屏蔽天机呢?
如今陈九所知晓的,也只有重山了,莫非是重山?
但仔细一想,应该也不对。
他这两年虽然未曾经常到过重山深处,但也知晓重山里有什么厉害的妖物,以玄鹿存在的年代,该是早已化形,说不定已然到了玄妖境界,可陈九从未在重山中察觉到半点。
排除重山,陈九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了。
说不定可以找人问问。
修仙界的人肯定知晓这世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青玉山或许能有所记载,往后倒是可以问问。
陈九看了一眼掌心中的玄鹿契约,心情大好。
白捡了个便宜,虽然不知道玄鹿如今在哪,但只要这契约在手,它就逃不了,他与这玄鹿还是同族,倒是有些想见见。
至此,《妖谱》再添一页——《玄鹿》。
狐九从树后跑了出来,看向了先生掌心中的纸张,问道:“先生,这是什么东西?”
它眉头一皱,纸张中散发出的戾气让它感到有些不适,可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好奇怪。
“你瞧不见的。”陈九说道。
狐九抬起头来,好奇问道:“那,那要怎么才看的见?”
陈九玩笑道:“不吃糖的都看的见。”
“不吃糖?”狐九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呼道:“先生又唬我!”
真当它狐九很好骗吗。
“你看先生我不吃糖都看的见,你不信算了。”陈九摊手说道。
小狐狸闻言顿了一下,怀疑起了自己来。
难道…真是这样的吗?
“咦。”陈九将那《玄鹿》收入了袖中,笑着说道:“你不会真信了吧。”
“啊啊!”狐九大叫一声,连忙反驳道:“才没有!”
“你不是没信吗,着急个什么?”
“我那是…我那是,反正狐九没有。”
“是吗?”
“就是没有。”
“嗯,你说的对。”
“啊啊啊……”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也不跟先生争吵了,闷闷不乐起来,它总是说不过先生,先生这般不在乎的模样,又让它无力反驳。
“先生是大骗子,先生是大骗子……”
肩头红狐不停的念叨着。
儒衣先生大笑一声,衣袍颤动,顺着脚下官道的方向迈开步子。
骗小孩的把戏,还是蛮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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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一'苇'渡江【求月票、求订阅】
大乾境有一江水唤名为无,无江分流为二,造福两地,陈江惠江宁,念江惠颍川,无江则为无尽江水,意为瞧不见尽头,贯穿大乾,一分南北。
在那江水分流之地,江水滔滔,拍打着岸边。
有将浪带来大风,吹动了岸边之人衣襟,每年四月初七,是为大潮来临之际,仅是瞧上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若是掉进那江水分流之地,估摸着该是九死一生。
“传闻无江分流陈、念两江,交错之处浪潮汹涌,非能者之辈渡之十死无生,如今看来便是此地了。”
陈九站在岸边,鬓角的发丝被风浪吹起,肩头的红狐望着那江水,害怕极了。
狐九咽喉滚动,胆怯说道:“先,先生,能往后站些吗……”
看到这宽阔的大江,它又想起了那次自己被淹的经历,心道‘水’该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有先生在,你怕什么?”陈九笑问道。
狐九看着江水,一时被震撼到了,都不知该怎么形容,最后只道出一句:“太,太大了。”
直观之下,这江面就是大,而且湍急无比。
要知道无江支流便是两条大江,仅此一点,便可知晓无江到底是有多么宽旷,更别说这支流之地了,更是湍急无比。
陈九站在岸边,望着那江水沉思着。
风浪卷起鬓角青丝,有浪花拍岸而起,沾湿他的衣衫。
肩头的小狐狸抽了抽鼻子,江水卷起,落在了它的爪子上,它愣了一下,接着惊恐大喊道:“啊啊……”
太可怕了!
它瑟瑟发抖的将身子埋在了先生的肩头,望着那江水瑟瑟发抖。
狐九晃了晃尾巴,细声问道:“先生,不如我们,绕过去吧?”
“……”
陈九见它如此害怕,无奈摇了摇头,他可是打算顺江而下,直奔江宁而去,这样也能省些脚力。
这才到哪啊。
江水汹涌奔泻而来,如箭离弦,如马脱缰,如猛虎出山,如此江景,亦是他前世今生所见之最。
他伸出手来,取下束发的玉簪。
“长。”
一声语下,手中玉簪化作数丈之长的长剑,其上描绘着竹林之景,碧玉之则晕染,似一根数丈长的翠竹在手。
陈九满意点头,接着看向了江水。
狐九瞪大了眼眸,猜到了先生是要干嘛,惊恐喊道:“先生且慢!”
然而,却是为时已晚。
儒衣先生手中长竹一抛,踏步而起,落在那玉簪化作的长竹之上,一齐落入了江中。
‘啊啊啊啊!’
颠簸之间,狐九闭上眼眸死死的抓住了先生的肩头,生怕是掉进水里一命呜呼。
陈九脚踏长竹落在了江水之上,脚下用力,稳住了身形,将脚下长竹调转至陈江方向,滔滔江水冲打在长竹之上。
然而,长竹却没有半点晃动,顺着江水稳当地朝着行去。
狐九半晌未见颠簸,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低头看去,四下是那奔涌的江水,光是看上一眼,它就害怕的不得了。
两岸青山,脚下波涛。
儒衣先双手负背立于竹上,从容自若眺望远方江水。
如此江水,一眼望不到头。
有风来。
…………
无江两岸多是青山绿水,而在那无江分流之地,有一山名为止砚,山上有观唤名止玄观。
观前有一人身着麻布破衣,脸上满是污渍,他手中拿着一柄长剑,随风吹来的山巅的微风出剑。
说是剑,却是提起乱砍,像是手中拿了刀一般。
面前有一人身着蓝衣道袍,顶着一头白发,气愤说道:“你这泼皮,整日唠叨求老道教你武艺,如今教了你,你又一顿乱砍,又是何意!?”
‘乞丐’停下了手,说道:“道长,我求的是刀,而不是剑!”
“老道自然知晓,你性子不羁,习剑是为了束缚你心中杂念,不然老道又怎敢教你刀法。”
老道道号元真乃是这止玄观第七代掌门,如今已至古稀之年,而他并非是在观中长大,多年前他还不过是个江湖人,使的也不是剑,而是刀。
凭借着一手无双刀法,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事迹,但在种种原因之下,最后却是入了道门,修心养性,学起了剑法,至今已有五十余年。
而眼前这个‘乞丐’少年,则是为了求刀法而来,见其心志坚定,便答应教个一招两式。
‘乞丐’少年心中微叹,他自小习刀,奔波数百里来到此地是为了精进刀法,在他看来,兵器唯有刀是随性自由,不像剑那般尽是规矩。
可如今眼前的老道却是要教他剑法,这算什么事?难不成要他弃刀学剑?
他可不干。
教是恩惠,他自然记在心中,但上来就教剑法,这无异于是在扰乱他习武的念头,这就是两码事了。
“你若是不学,那就滚下山去。”元真道人挥袖说道。
‘乞丐’少年顿了一下,后退半步,将那手中长剑呈于眼前,低头说道:“道长肯教小子,这是恩惠,自当铭记于心,多谢道长这些日子照顾。”
元真道人面色平和,沉默片刻,问道:“不学了?”
“不学了……”
“小子这双手是使刀的,怕是拿不得剑。”
“道长告辞。”
说罢,那‘乞丐’少年转过身来,迈开步子。
怎么上得山如今便怎么下山去。
他只当是自己来错了地方。
元真道人手中拿着剑,却也没想到少年竟是这般果断,不过也是少年人多有傲气,他当年还不是这般模样。
他如今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也想留个传承,这少年就不错,是个学刀的料子,只是有些可惜,还未曾经历过什么磨难,如此随性的性子,他也不敢教这少年刀法。
少年走在下山的石阶上,口中念叨道:“我就是有毛病,非要跑这么远来学刀法,唉……”
白白浪费这半年时间,有这功夫,他还不如找个地方磨炼刀法。
他眺望远处,看向了那江面之上。
却是忽然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少年揉了揉眼睛,虚起眼眸看向了那汹涌的江面之上,有儒衣先生双手负背,脚踏长竹,神色泰然自若,行于江上。
“一苇渡江?”少年挑了挑眉,忽的反应过来,说道:“不对,不对,竟是顺江而行!”
打哪过来的?
少年看向那人来时的方向。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个方向……
他猛然睁大了眸子,有些不敢相信,咽喉滚动,口中念叨道:“该是…不会吧。”
第三十三章:渔夫【求月票、求订阅】
高手!
少年连忙往山下奔去,不管是不是从那陈江口来的,此人绝对是这武林里一等一的高手,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才是。
然而,当他跑到江边的时候,那顺江而行之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从山上下来实在是远了些,最后也没能赶上。
乞丐少年顿了一下,看向了江水的方向。
“江宁……”
他沉思片刻,忽然觉得此地也不错,倒是可以去瞧瞧,反正也要回去了,走哪条道不也一样吗,说不定还能遇到刚刚那人。
说走便走,少年亦是无拘无束,顺着陈江边朝着江宁府的方向走去。
…………
陈九脚踏长竹,风声从耳畔划过。
入了陈江之后,江面便慢慢平静了下来,也不用再费心稳住身形,倒也轻松了不少。
狐九立在先生的肩头,它都不敢趴着了,想离那江面远一些。
江岸两旁慢慢的也出现了人家,朝远处望去,隐约可见有渔民划着渔船正在江面上捞鱼,也只是在江岸边缘,少往陈江中间而去。
打鱼的渔民捞上一网子鱼,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忽地眺望远方,见那儒衣身影,顿时一愣。
“那是个人?”渔民瞪大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会有人能站在水面上?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又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穿着一身儒衣,肩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而在那脚下竟是踩着一根长竹。
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个高人!
渔夫伸手放在口前,朝着那江面中间喊了一声:“嘿~”
而声音传到江中间的时候被江水声淡去不少,故而显得极为微小。
狐九的耳朵动了动,回头看了一眼,出声说道:“先生,那人是在喊你吗?”
陈九闻声看了过去。
渔夫见那高人回过头来,连忙又喊道:“打哪来啊?”
“南边来的。”陈九回应道。
那人的声音传过来,却是极为清楚,这更让那位渔夫确信此人应当是武艺极高之人,脚踏长竹顺江而行,亦是他平生所见最为厉害的人。
渔夫笑着回应道:“好本事!”
他也只是觉得新鲜,故而想攀谈两句,也没想着让人停下来。
倒是陈九来了兴致,询问肩头的红狐。
“不如下去瞧瞧?”
“好!!”狐九当然是同样的,它可是对这江水害怕极了。
“一会你可别吓着人。”
狐九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似的,只要感觉离开这江面,去哪它都满意。
陈九抬脚一震,带动脚底长竹变方向。
他看了一眼那江水,说道:“还差些风。”
话音一落,一阵清风呼啸而来,带动着那长竹上的先生逆流斜上。
“嗯?”
渔船上的渔夫愣了一下,没成想那人竟真的调转方向朝他这边行了过来。
好家伙!
逆着江水过来,这是有真本事的人。
渔夫顿了一下,调转船头,拿起船桨朝着那人过来的方向行去。
渔船与那长竹越靠越近。
‘是个先生?’
渔夫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那人身着一袭儒衣,面目清修,若是走在路边估计都以为是一位教书先生。
他站在船上招了招手,陈九见状也行了过去。
“快请上船。”
陈九迈步踏上渔船,将那江水中的长竹靠在了渔船边上。
渔夫见此人肩头竟还站着一只红狐,不由得惊叹一声,踏竹行江也就算了,竟还带着只小狐狸,这位心可真大,果真是大本事。
“好本事,可是江湖中人?”渔夫问道。
“不算是江湖人,只是个云游散人罢了。”陈九摆手否认道,见这半船都是打上的鱼,便问道:“小哥是这的渔民?”
“是嘞,我先把船往边上靠些,这江水急的很。”
“好。”
渔夫挥动船桨,往江岸边靠了靠,明显的这边上江流要平静许多,打小出生在渔家,这行船的本事自然不差。
狐九从先生肩头跃下,落在了船上,看向那船里,心中惊叹。
好多鱼啊。
忽然间,它又想吃烤鱼了。
陈九站在船上,问道:“小哥刚才何故唤我?”
年岁不大的渔夫小哥挠头笑道:“这…也是见了新鲜,想打声招呼罢了,谁知先生你就过来了,先生是有真本事,竟然凭着一根竹子逆流而来。”
他好奇问道:“江湖人都这么厉害吗?”
“该也不是。”
陈九答道,他对武学并不了解,但也知晓是有真本事的武人存在,就比如那天香客栈的掌柜,就曾杀过妖物。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先生这样的。”渔夫笑着,又问道:“先生自哪下来的?”
“从无江至此。”
“无江?可这是陈江,先生糊涂了吧?”
“陈江不也是自无江而来的吗。”
“不会…是从鬼峡过来吧?!”渔夫小哥心中一颤,险些倒在船上,稳住身形后问道:“先生说笑的吧?”
“原来那地里叫鬼峡吗。”陈九嘀咕道。
“先生不知?”
渔夫险些惊掉了下巴,一时也分不出此人说的是真是假,便说道:“鬼峡凶险,十死无生,江面下却都是暗礁,大船小船都过不了那里,更别说有人能从鬼峡过来的,能过来的只有鬼了,先生真是从那过来的?”
陈九摆手道:“小哥就当我是说笑的就是了。”
渔夫顿了一下,却是忽的说道:“我信。”
“如何又信了?”
“你有真本事,比南街头的杀猪匠要厉害!”
陈九闻言一乐,询问道:“何故将陈某与杀猪匠相比?”
“先生不知,那杀猪匠从前是个江湖人,有武艺傍身,是临川坊里厉害的人,先生能踏竹行江,杀猪匠跟你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只是先生这般厉害,可为何又不是江湖人?”
“武艺高就是江湖人吗。”
“难道不是吗?”渔夫有些想不明白。
陈九摇头否认,接着问道:“那小哥看我像吗?”
渔夫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还真不像,像个教书先生。”
“哈哈。”陈九笑了一声,觉得有趣。
渔夫取下腰间的葫芦,扔给了先生,说道:“嘿,有幸见识了一眼高人风彩,我请先生喝酒。”
陈九解开塞子嗅了嗅,酒香入鼻,也馋了起来。
在这江面之上,他仰头灌了一口葫中酒水。
酒水入喉,是那般豪迈。
又有风来,吹动发丝。
他看向那江水,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酒葫芦,竟是分不清,刚才喝下的是酒水,还是眼前滔滔江水。
只好叹上一声——“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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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一壶陈江水【感谢大家的支持】
小哥看着年岁不大,约莫也不过二十余岁,是这临川坊土生土长的渔民,打小就在江边长大,有水的地方总有人在,也应了这个道理。
坐在这船上,陈九抬起头眼眸望向这广阔的江面,饮一口浊酒入喉,抬头看向撑桨的小哥说道:“酒不错,多谢。”
这江水,更是不错。
“坊里打的,够烈,我还怕先生不爱喝。”渔夫小哥笑着说道。
“可不敢挑剔。”
二者相视一笑,萍水相逢,总有乐趣所在。
狐九看了一眼那船里跳动的鱼,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抬起头看向了先生,唤了一声:“呜嘤。”
算下来,它也好久没吃过鱼了。
蜜饯虽好,但也只是零嘴,总是没有烤鱼果子来的实在。
它有些馋了。
渔夫小哥听了声,转头看向红狐,见它一直望着鱼,有些疑惑,也是觉得有趣,便试着问道:“想要鱼?”
狐九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渔夫小哥略感惊讶,他手里的船桨颤了一下,回过神来道:“能通人言?”
“能听懂一些。”
陈九笑着解释一句,接着说道:“它这是馋你的鱼了。”
“好有灵性的小狐狸,难怪先生要带着。”
渔夫小哥砸嘴惊叹一声,接着摆手说道:“几条鱼算什么,等着,我这就给先生挑两条。”
“不必如此。”陈九无奈笑道。
可渔夫小哥却只当没听到,从船里的一堆鱼里,挑了条大的出来,提起鱼在手里掂了掂,问道:“这条如何?”
“呜嘤。”狐九眼睛都放光了。
就这条!这条大!
渔夫小哥大笑,伸手在狐九额头上摸了一下,接着把鱼递到了狐九面前,说道:“那就这条,小狐狸你可得拿好嘞。”
狐九咬住了鱼尾,转头看向了先生。
渔夫小哥不由心中又是一惊,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这么聪明的狐狸,说是灵狐也不为过。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的脑袋上敲了敲,说道:“贪嘴。”
狐九揉了揉额头,能吃到鱼,挨先生敲一下又能怎样,不算是赔本买卖。
陈九转头看向渔夫,说道:“小哥在这江上打鱼也不容易,不能白拿你的鱼,多少钱陈某一并给你。”
渔夫小哥摆手打断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钱的道理,不要,不要,再说这小狐狸乖巧的很,我也喜欢,送就送了,先生可不能还回来。”
这江里最不缺的就是鱼,约莫也不过几个子。
“这……”
陈九也无可奈何,看了一眼叼着鱼的红狐,又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狐九叼着鱼,点了点头。
下次一定。
渔夫小哥接着撑起了船,一边问道:“话说先生这是要往哪走?”
“往江宁府去。”
“那可还远着呢,不会是打算一直顺着江水过去吧。”
“是这么想的。”
渔夫小哥闻言不由得惊叹一声,说道:“先生不愧是有大本事的人。”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敢以一竹渡陈江的,小哥是没见过,但却知晓,这不是三脚猫功夫就可以办到的。
“不瞒先生说,我打小的时候,看了不少江湖话本,那时也想着有朝一日能行侠仗义,做个侠士。”
“后来呢?”
“后来侠士没做成,只能在这打鱼咯。”
“混江湖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看小哥现在就挺好。”
“那是,活的自在,起码不愁吃穿。”
陈九与那渔夫小哥聊了许多。
年少总会有过策马江湖的梦,但也只是梦罢了,真正冲动的人,如今后悔的又不知有多少。
江湖事,江湖了,混的好的总是不得善终,走江湖半路归隐的总是夜夜提心吊胆,鲜衣怒马,行侠仗义,那也只是话本中描绘的罢了。
有武艺傍身就能混江湖了?
打打杀杀岂是江湖,该是人情世故才对。
也好在这小哥不是个冲动的人,如今平平安安,做个渔夫,不用提心吊胆,这不比混江湖的安逸的多。
贪了两口酒,一条鱼,陈九本是打算给钱,可这小哥硬是不要,他也一想不喜欢欠人的,便问道:“小哥明日还来江上打鱼吗?”
渔夫小哥看了一眼江面,说道:“得来,这几日鱼最多,弄好了能赚个衣裳钱。”
打渔挣不了几个子,但对于他来说,能给妻子添两件衣裳,吃上两口新鲜菜,已然足够。
“小哥明日恐怕得早些回去了。”
“为何?”
陈九站起身来,狐九见状叼起鱼顺着先生的衣衫爬上了他的肩头,只听他开口说道:“申时涨水,小哥可要记住了。”
说罢,他迈开步子,踏上那船边浮起的竹上。
“先……”
小哥正要询问,却在忽然之间,一阵清风吹来。
渔船晃动,险些将小哥撩倒,他连忙稳住了身形,再抬起头时,却见那儒衣先生已经借着那一阵风往那江水而去。
小哥砸嘴,本是还想询问一翻,如今也只能挥手高声道别:“先生慢走!”
竹上行江的儒衣先生抬了抬手以示回应,接着便朝那江面中央而去,调转方向,顺着江水朝着江宁府的方向行去。
临江坊是个好地方。
贪两口浊酒,得赠一条江鱼,已然足够。
一汪江水,一袭儒衣,逐渐远去。
站在船上的渔夫小哥望着那儒衣身影逐渐远离,他恍惚剑回过神来,他喃喃自语道:“……这可比话本里的高手还要厉害。”
今天也算是见识了。
如果他年岁十六,许是会求着先生带着他瞧瞧天下江湖。
只是可惜,他如今二十有六,成家立业也有许多年了,少时的江湖梦也早已随着年岁消逝了。
渔夫小哥一笑而过,划动手中船桨。
“一壶陈江水诶,小时江湖梦嘞~”
一顾十六,心念江湖,转眼十年,已成小家。
再顾只当十年如梦,醒了也就不再惦记了。
一壶春江水,儿时江湖梦。
渔船随着嘹亮的曲子逐渐远去,终是消失在了这江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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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支持,你们太猛了我淦,我直接爱了,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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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奢求【求月票、求订阅】
天色渐晚,日暮降临。
江中天幕,似是天地倒置,水是漫天的云,滔滔江水之入耳,聆听世间窸窣不绝。
江面微风吹起发丝,陈九抬起头瞧了一眼天色。
长竹掉转,朝着岸边行去,迈步而起,脚底竹木化作一支玉簪落入了先生掌中。
日暮自当休息才是,也不用太过着急。
到了岸上,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高喊道:“先生,烤鱼!”
午时在那渔夫小哥那骗来的鱼,它可是馋了一路了。
陈九蹲下,在它的额头上敲了敲,说道:“就知道吃。”
狐九呜了一声,抱着额头坐在地上。
陈九收回手,无奈说道:“去捡些枯枝来。”
“好!”
狐九闻言答应一声,兴致匆匆的就跑去找枯枝去了。
陈九起身走到岸边树下,距离江宁府还是有些远,说起来这一路上倒是错过了不少,不过行江也别有一翻风味,有舍有得当是如此。
他抬起头,见那天上云朵密布,层层叠叠,未曾有阴霾至。
看似平静,但明日却是有一场大雨将至。
“岂不是得在此地停留?”
陈九咂嘴道,大雨至,江涛起,明日申时便是涨水的时候,要再顺江而行,怕是不易了。
走一步是一步了。
不过,此地是何处?
他抬起手来掐指一算,片刻后放下手,微微点头,好在是没走太远,不远处就有一处城坊,也就半个时辰的脚力,明日也能找个落脚的地方。
狐九在这岸边寻起了枯枝,时不时瞧上一瞧,吊起一根干柴往回赶,来来往往也捡到了不少枯枝。
片刻之后,狐九见枯枝够了,迈步走向了那倒在树下小憩的先生。
小狐狸扯了扯先生的衣角,喊道:“先生,先生,快起来烤鱼了!”
“嗯……”陈九呢喃一声,睁开了眼眸。
树下升起了火堆,红狐揣着爪子蹲在一旁,儒衣先生手中拿着清洗好的江鱼,放在火中烤着。
“先生,好了吗?”
“还早着呢。”
……
“好了吗?”
“快了。”
……
“先生,熟了,熟了!”
“心急可吃不了烤鱼,还差些火候,没熟呢。”
“哦……”
陈九转着手里的烤鱼,狐九郁闷的坐了下来,烤鱼好麻烦,它等的都快睡着了。
江岸离此不远,有晚风吹过,眼下火堆摇曳。
烤鱼滋滋作响,这鱼儿确实肥,想来那小哥挑了一条大鱼,倒是让这小狐狸占了个便宜。
陈九吹了吹烤鱼上沾着的碳灰,说道:“好了。”
狐九接过烤鱼,吃了起来。
好吃!
先生烤的鱼才是最香。
吃了两口后,它抬起头看向先生,问道:“先生不吃吗?”
“先生可不像你这么贪嘴。”
忽然之间,一道声音传来。
竹玉显化将狐九抱在了怀中,狐九转头看了他一眼,出声说道:“唔,闷葫芦。”
竹玉不爱说话,之前在竹林小潭的时候便是如此,狐九几次与他搭话,都未有多少回应,一时想不起怎么称呼,便唤成了闷葫芦。
“闷葫芦?”竹玉疑惑一声,和煦一笑,说到:“倒也没说错。”
他也知晓,自己不是个爱说话的妖怪,多数时候都藏在剑里,也没觉得有多腻。
“怎么舍得出来了?”陈九问道。
竹玉转头看向先生,轻声说道:“先生可有察觉?”
“你说的是江里跟着的鱼妖?”
“原来先生知道。”竹玉点头道。
陈江乃是无江的分流,是这大乾第二大江,江下亦是有成精的妖物,入了陈江之后,便又一只成精的鱼妖跟在后方,不过一只在江面之下。
鱼妖也未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并未妨碍,故而陈九便也没有在意。
“不用在意就是。”陈九说道。
竹玉微微点头,轻抚了一下怀中的红狐,又感觉狐九重了不少,也不知道近来是吃了多少东西。
狐九感受到目光,停下了嘴,转头看向了抱着它的竹玉。
四目相对,竹玉也不说话。
狐九舔了一下嘴角沾着的鱼肉,睁着眸子问道:“吃鱼吗?”
竹玉摇头,他可不跟小狐狸抢东西吃。
狐九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它对竹玉不太感冒,但总归是跟在先生身边的妖怪,也只是问上一句。
竹玉和煦一笑,轻抚它的毛发,说道:“先生,那鱼妖正看着这边。”
江面上,正有一条黑鱼,浮在水面,两根鱼须没入江面之中,那一对漆黑的鱼目,正望着岸边火堆。
陈九点头知晓,也没打算做些什么,不过一介小妖,说不定连眼下的小狐狸都能斗上一斗,又何必在意。
片刻之后,江面上的黑鱼沉入江水之中,不知要去往何处。
竹玉看了一眼江面,见那黑鱼不再观望,便收回了目光。
陈九看向他,开口说道:“你虽被册封为剑灵,但却有草木灵根在身,可在世间随意走动,为何又总是藏在剑中?”
竹玉顿了一下,回答道:“待在剑中也是一样能瞧见的。”
“世间不仅只有光景,人、事、物应是都在其中,只是看一眼怎够?”陈九问道。
竹玉半晌不答。
他只是回答不上来,他此前身为竹林,只听风吹雨打,未曾见过这世间是何光景,先生赐给了他一双眼,已然是大恩,不敢再奢求什么。
先生曾言,这世间光景总有一日能尽然收入眼底,他也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遍历山河。
只是看上一眼,便已足够。
陈九见他这般也不再多劝,经红尘可懂人心,但竹玉是妖,本就不同,陈九也不明白竹玉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或许,他也有他的道理吧。
总归有一日,他会明白这世间的道理的,这是竹玉的修行。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
今夜浓云,不星辰明月,也唯有滔滔江水作伴。
竹玉望着那波涛江水,越发好奇往后后能见到些什么。
山、水、人,或是妖……
也不知能看到何种地步,但想来,只要是跟着先生,总有一日是能看尽的吧。
夜无星辰,但他眼中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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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本书《一切从虎妖开始》,朋友写的书,大家多多支持,这本是异兽流的书,跟我这可能不太相同,喜欢看的可以试试。
日行一碗,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