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墨精
陈九凑上前去,墨迹分布不均,伸手抹过,淡淡的墨香入鼻,更没有大火之后的焦糊味。
只是一滩打翻的墨迹?
“先生,这滩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狐九挠头不解道。
“这叫墨,可没这么简单。”陈九解释道,将那手指上的墨迹擦去,说道:“也难怪老城隍看不出来。”
书坊失火,想来就是因为这一滩墨迹了。
看似无异,也不过一滩墨迹罢了,在法眼之中也没有半点不同,但若是仔细留心,便能发现其中的不对。
就比如这墨迹是如何在大火中留下的,甚至墨香都没有半点变化,这可说不通。
“还要装下去吗?”陈九对那一滩墨迹说道。
他的话音一落,墨迹便似水流一般挪动了起来,像是想要逃走一般,但却形如龟速,半晌都没能走出半步距离。
墨迹也只是有了灵性,就好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认知也极为缺乏,就与陈九此前所造的竹人一般,甚至还比不上竹人。
“先生……”狐九瞪大了眸子,指着那地上的墨迹。
居然动了?
陈九挥了挥袖,一道法力从指间探出,直奔那墨迹而去。
墨迹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聚成了一团,凝结成了墨珠。
“过来。”
陈九一招手,墨珠飞来,悬在了他的掌心。
这墨珠似有妖力波动,但却极为细微,想来也才成灵不久。
“有趣,墨也能成精?”陈九好奇的打量道。
悬在他掌心中的墨珠颤抖着,想要逃离陈九的束缚。
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一滩墨迹想来是得了什么机遇。
陈九伸出指尖在那墨珠上一点,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是从哪来的?”
墨珠瑟瑟发抖,有些惧怕陈九。
见墨迹半晌不答,陈九也无可奈何,总不可能灭了他吧,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算了。”
陈九将那墨珠收了起来,起身在这书坊中接着望了起来。
见有一处玄关,便走了进去。
书坊后面乃是一处山水院子。
院中梅兰竹菊皆有,侧目看去,西厢乃是处书房,天色黯淡,房内已然亮起了烛火。
可见其中有人影晃动,似是在书写着什么东西。
“呼。”
陈九吹出一口气,化作风吹。
“砰。”房门被大风吹开。
屋内书写的人疑惑了一声,见是风吹,便起身要去关门。
趁着这个间隙,陈九走进了书房之中。
“咯吱。”
关上门口,那人便坐回了案桌。
此人身着一袭锦青衣衫,发丝之中又几缕白发,但却一丝不乱,透着温文尔雅,但却目光如炬,又有锐气。
他皱了皱眉头,抬起头看了一眼屋中,低头继续些了起来。
陈九在书房中查探了起来,其中充斥着檀木香气,更有墨香入鼻。
墙上挂着数副书画,除此之外,书房中还摆放着数个瓷器,错落房中,皆无异样。
趴在他肩头的狐九打量着这书房,说道:“先生,这儿好好气派啊,比你那破竹屋强多了。”
陈九伸手敲了敲它的脑袋,无奈笑了笑。
狐九挠头,难道它说错了吗?
又走了一圈,依旧未见异样,他来到了案桌旁。
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纸张所述乃是一篇家国策论,其人一丝不苟,不停的书写着。
陈九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遍,亦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便撇了一眼此人所写。
“写的倒是不错,可惜不太现实。”
他微微摇头,转身走向了门口,打算离开此地,这屋子里想来是找不到墨迹成精的原因。
案桌前之人仍低着头书写着,未有动静。
“咯吱。”陈九拉开了房门。
直至推门声响起,案桌前的人才抬起头来,疑惑一声,起身前去将门给关上。
秦远恒面色平静的回到案桌前。
坐下时候,却忽然间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瘫在了椅子上,后背衣衫已然被冷汗浸湿。
他抬起头来,心中暗叹一声:‘竟是这般凶险。’
他看见了,更是看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不敢表现出惊恐,权当是没瞧见那人一般,一直等到了那人走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人?神仙?或是妖邪?
他不知道闯进来的是何物,但总归是万分小心。
“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秦远恒皱了皱眉头,那儒衣先生没有找到想要东西的,故而才离去的,似乎也没有伤人的想法。
思源书坊里有什么东西存在吗?
他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至少他是从未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秦远恒忽的低头看向桌上自己所写的策论。
那儒衣先生只是低头观了一眼,便说他所写不太现实?这倒是让重新斟酌起了上面的内容。
思来想去,将那一整段划去,重新取出一页纸张,然而提起笔来,却是不知该如何落笔了。
走出书房,陈九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书房里的陈设确实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跟那墨迹也没半点干系。
但陈九已然猜到些许这墨迹成精的原因。
是因为这书房中的人。
陈九入门的第一眼,就见此人周身文气环绕,胸怀浩然,腹中有文气数斗。
“心有文山海词,浩然气盛,腹中文气数斗,可见鬼神,可慑邪祟,又有人道气运加身,这样的人居然在这小小的酒安坊。”
陈九抬眼看向屋中人影,笑道:“倒是有趣。”
狐九思索片刻,明白过来问道:“先生是说,他其实能看到?”
陈九点头回应。
此人倒是沉得住气,只不过却是有些自以为是罢了,但想来此人曾经也曾见过邪祟妖物,不然也不会这般警惕。
策论倒是写的中规中矩,不过却只是空想,想要实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陈九之前还试探了一下,既然此人心有惧意,他也不会自讨没趣。
见了此人,便也知晓这墨迹成精必然是与此人有关,故而也没在书房多留。
出了书坊时,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
陈九也不再多留,迈步往客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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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文气冲天
回到客栈之后,陈九便开始研究起了这墨精。
世上成精之物千奇百怪,陈九也没成想居然墨也能成精,如今这墨精只是一滩墨水模样,但却已有了神性,着实新奇。
陈九看着掌心之中凝聚的墨珠,墨精灵智不高,只是表现出惧怕的模样,更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也不过是在这一两年之间才有了灵性,该是沾染了些许文气。”陈九观摩着,倒是看出了些许。
这墨精之前绝非是这般模样。
陈九掐指一算,停下手来,忽的笑道:“没想到你这成灵之路竟如此坎坷。”
别看只是墨迹,但这墨精一路走来却是坎坷,期间转手了数位所有者,最后才到了这酒安坊。
初始时,墨精并非是墨水,而是一锭清墨。
燕王朝舞盛年间,清墨本是稀少,故而被收入了皇宫之中,末年,朝中文相公治国有方,燕王便将这墨锭赐给了文相公。
谁知没过多久,大燕改朝换代,这墨锭也落入了大乾一位文士手中,谁知这位文士爱墨如命,竟是将这墨锭给供起来。
辗转又是几十年,这位文士又因贪墨被抄了家,最终这墨锭又回到了宫中,虽说只剩下了一半,但如此墨宝依旧珍贵,便进了大乾宝库,这一待就是一百余年。
期间大乾换了三位帝王,直至文王上任,这墨锭才重见天日,成了文王书房之物,却不是拿来研墨,因其宝贵故而成了摆设,久居帝王身边,又染得几分帝王文气。
而后文王离世,因为是先皇遗物,墨锭又进了宝库之中,直至如今新皇差人取了出来,用作书写。
而那思源书坊中的秦恒远也不简单,此前乃是当朝相公,又因党争告老还乡,乾皇感念其能,故而将自己所用了的墨锭赐给了他。
经手数位文士数位帝王,最后落入了秦公之手。
秦公身具文气,又有浩然,更是有人道气运加身,回到酒安坊后,欲书信于皇帝,便以墨锭化墨。
虽成了一滩墨水,但终是在秦公手中积累够了文气,一夜成灵,趁其不备,从那砚台中跑了出来,成了如今的墨精,时而以字迹为食,或是偷吃墨锭为生。
陈九戳了戳墨珠,笑道:“你倒是有些厉害啊,居然熬死了这么多皇帝。”
从燕至如今的大乾,得有数百年岁月了。
这墨锭也是好运,在化为墨水的最后一刻积累够了文气,若是不然,也成不得灵。
但也是因此,才导致这墨精灵智不高,若是墨锭成精,绝非这般模样。
墨精仍旧害怕的直颤,没有半点回应。
“若是再添文气,岂不是可以补全你的灵智?”陈九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些想法。
墨精以文气成灵,却因化为墨水,导致如今灵智不全。
陈九挥袖而过,笔墨纸砚现于桌前。
手心墨珠落入砚台之中。
写些什么好?
陈九提笔思索片刻,以笔舐墨,在那纸张之中写下。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最后一笔落下,纸张之中隐约之间生出一道淡青之气。
眼看着那一丝淡青之气就要进入陈九的腹中,他连忙将那文气给止住,持于掌心观摩了起来。
“才这么点?”
陈九定睛望去,却是连一合文气都没有,顶多也只能用丝来算。
不过想来也是,抄的诗能有多少文气,能给一丝都算是好的了。
这文气倒是有些意思,可慑邪祟,文气昌者更是能眼见鬼神,这也是为何秦远恒能看到他的原因。
陈九牵引着那一丝文气,送进了砚中墨水,不过眨眼之间,就被墨精吞了去。
“可行。”
在他欣喜之余,舐墨继续写了起来。
《车遥遥篇》《陇西行四首》《人月圆·山中书事》,一首首诗句写下,文气积攒的越来越多,十余缕文气牵引而出,全都进了墨精腹中。
这一夜里,缕缕文气在这客栈之中升起。
陈九数了数,自己约莫抄了有数十首诗,却不见那墨精有多大变化。
这可不行啊。
若是这般积累,得等待什么时候去。
“不如来记狠的?”
陈九看了一眼砚台中的墨精,已然少去了一半,虽说可惜吃墨补充,但却也要时间,倒不如来记狠的。
于是便提笔舐墨在那纸张之上写下三字——《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词句才起,便有数缕文气从纸张之中涌出。
此前皆是最后一字落下才有文气,如今却是在写的途中便有文气诞出,且不止一缕,十余缕有余,甚至还在不断增加。
陈九却也没管,继续写了起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又是数十缕文气诞出。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陈九深吸了一口,周身已有数百缕文气环绕,他提起笔来,写下最后一个‘愁’字。
“嗡。”
纸张之中有文气冲天而起,已然不能用斗来计量。
陈九手中墨笔一颤,望着那冲天文气,竟是惊动了九天上的文曲星,他嘴唇微张,亦是被这冲天文气给惊到了。
这文气,给得也太多了些……
他抬起手来,拂袖而过。
将那冲天文气拦下,全然收入了袖中。
直到那夜空之上的文曲星逐渐安静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
酒安坊城隍庙宇之中。
老城隍抬起头来,望向了那酒安坊中,夜空之中可见一缕文气冲天而起。
“嗯?”老城隍愣了一下,有些呆滞道:“…文气冲天?!”
有惊才绝艳之文出世!
可这文气,未免也太多了些,当年秦公赴京之际写下一篇绝世之词《追凌云志去》,也不过才诞出两斗文气,已是老城隍数百年来最为文采超然者。
如今文气冲天,竟连文曲星都异动。
会是何人?难不成是秦公?可那个方向,却又不是思源书坊。
然而抬眼再看,却见那冲天文气消失不见,震动的文曲星也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老城隍望着文气冲天的方向眉头紧皱道:“会是何人?”
他忽然想到了陈先生。
莫非……
老城隍却是摇了摇头,否认了心头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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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无耻之尤
文气冲天,不知其千百斗,文曲星闪烁,如此景象,恍惚是文圣出世,但却又在眨眼之间,便又平静了下来。
客栈之中,儒衣先生袖纳文气数千百斗,低头看去,满袖皆是青气。
“既然如此之多,陈某也就不客气了。”
陈九抬袖,引数百斗文气入体,刹那之间,周身浮现青玉文气,见此文气,妖邪退让,万法不侵。
余下数文气,留于墨精。
引数斗文气入砚台水墨之中,源源不断的被墨精吸收了进去。
一斗,两斗…足足数十斗文气。
墨精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半晌都没有一点动静。
“你这是要多少才够?”陈九停下手来,这墨精可是吞了有六十余斗文气了,竟然还是没有反应。
沉默片刻,他又接着牵引文气,总没有半途而废的说法。
纳文气百斗,墨精终是有了动静。
它像是吃饱了一般,周身涌现出文气青光,如今这一滩墨迹,就能递过这世上不知多少文人。
一滴浓墨从那堆墨水之中分离出来,悬于纸上,而那烟台之中,却已然成了一滩清水。
陈九收起文气,接着看了下去。
“啪嗒。”
浓墨落在了宣纸之上,将那《将进酒》所覆盖。
墨迹染开,逐渐覆盖宣纸之上的字迹。
《将进酒》全诗一百七十九字,全然被这一滴浓墨所掩盖,唯余这一滩墨迹,再不识其上字迹。
“嗡。”
忽然之间,宣纸之上的墨迹绽出青光,朦胧之中,似有一道人影在其上浮现。
其人一身白衣,美酒入喉,似在大笑,是那般张狂。
时光流逝,如江河入海一去无回。
人生苦短,看朝暮间青丝白雪。
生命的渺小似乎是个无法挽救的悲剧,能够解忧的惟有金樽美酒。
悲而能壮,哀而不伤,极愤慨而又极豪放。
伴随着一声张狂大笑,青光消逝,墨迹逐渐凝聚,在那纸张之中显露出一道人影,正是那张狂饮酒,大放言词之人。
宣纸上的字被吃了去,却化作一副画像,惟妙惟肖,似是真人浮现纸上。
待一切平静下来,陈九目光望着那宣纸上的画像,略微有些呆滞。
这不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青莲居士,诗仙李白吗!?
墨精吃了诗,竟是具现出了那酒友会上狂放不羁的诗中之仙。
陈九愣了半晌,才恍然回过神来,他脸上浮现出笑意,说道:“竟是墨化诗仙象,有趣,着实有趣。”
“当赏。”
陈九抬起袖来,又是数斗文气注入画中。
然而那墨精却是没有收下那文气。
“为何不收?”陈九问道。
画像手臂处分出半分墨迹,在那一旁,化为几字——【而今不食嗟来食。】
陈九哭笑不得,他居然被这墨精给瞧不起了。
得了几分文气,又吞绝世佳作,墨精竟还从中得了几分这诗仙风骨。
“你倒是好风骨。”陈九瞧了一眼掌心中数斗文气,笑问道:“不过这数斗文气,当真就不要了?”
墨精沉默片刻,未作回应。
陈九见状点头道:“那我可就收起来了。”
终于,宣纸上有了动静。
原本的诗句再变,再化新句——【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清渠。】
陈九哑然失笑,指着那墨精说道:“你好不要脸。”
要就要吧,还要说得自己多高尚似的。
还以为这墨妖是得了诗仙的风骨,谁知竟是这般不要脸,还风骨?屁的风骨,不也馋这几斗文气吗。
墨迹再次变化,又化为几字——【姑妄言之姑听之】【瞎子摸象】
说好听些便是瞎胡说,说难听些就是说陈九说话与放屁无异。
“呵呵。”陈九嘴角浮现出一抹干涩的笑意。
墨精见陈九那般笑容,如临大敌,连忙换了字——【先生才无双,诗仙尤不及。】
“晚了。”陈九将那宣纸卷起,以法力封闭。
“砰砰砰。”
宣纸之中发出了敲击的声音,是想从中出去,可却被陈九的法力封锁,只能老实待着。
陈九岂会就此作罢,先关他几天再说。
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妖怪。
诗仙的好什么都没学到,反倒学来了一身臭不要脸的毛笔。
墨精悔啊,早知道就作死了,老实收了不就得了,哪来这么多臭毛病。
“老实待着吧你就。”
陈九道了一声,将那画作收进了袖中。
回到床上,打坐修行。
……………
酒安坊旁的乡田边上,刘老汉早早的就起身下地开挖水渠,正午时分便准备休息片刻。
来到了水井边上,打算洗洗身上的泥土。
水井边有数位妇人正在洗衣,谈论着什么事。
“妹子,你那天真瞧见神仙了?”
“是什么模样的?好看不好看啊?”
“快说来听听。”
刘老汉走近便听见了她们谈论的声音,一听到神仙字眼,便问道:“什么神仙?”
“吴妹子有福,前些天在水井边上瞧见了神仙,这事你都不晓得?他们都晓得了。”
刘老汉看向了一旁被唤作吴妹子的妇人,问道:“当真?什么模样的?”
“我,我也想不起啊。”妇人支支吾吾地答道。
她睡了一觉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如今脑海里连那神仙长什么样都都忘了,只是说道:“唉,反正是个先生。”
“先生?”刘老汉疑惑一声。
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高声问道:“是不是个穿着儒袍的先生?还带着个红狐?是不是?”
妇人回忆了一下,摇头道:“记不得了。”
刘老汉愣了半晌,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是位先生……
难不成这些日下午与他喝酒的儒衣先生乃是神仙?
昨日先生曾言,午时一刻,便有书信至家中。
刘老汉抚着额头,扶住了一旁的桂花水,他神色有些恍惚,抬起头呢喃道:“书信,对书信……”
抬起头看向天上,太阳已至头顶,早已过了午时一刻。
“啪嗒。”
手中锄头落在了地上,刘老汉起身便聪明往家里跑。
水井旁的妇人皆是疑惑,出声询问,却不听刘老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往家里跑。
第十章:书信
刘老汉狂奔着回到了家中,他大口地喘着气,脚上的草鞋都掉了一只,被那地上锋利的石子都划出了血渍。
老汉的家极为简陋,是用茅草黄土堆起来的,但在这世道有个住处就不错了,更别说他这个淳朴的乡下汉子。
在那土房前,正有一人在门前等候,其人身披布包,里面装着的是信件。
信差午时一刻来到此地,却不见屋中有人,便想着在此等候片刻,若再不来人,那便打算明日再送。
就要离去,就看见了奔赶而来的刘老汉。
信差顿了一下,开口问道:“可是乡民公?”
酒安坊各处多称年迈老者多称为公,而刘老汉名为乡民,故而便称为乡民公。
刘老汉深吸了一口气,连忙答应,“是是是。”
“边关来信,乡民公收好咯。”信差将书信交至刘老汉手中。
驿站信差多是十里八乡认准的人,故而每日的活儿便是在这十里八乡走动,将信件交于人手,又或是带写书信。
刘老汉拿着那书信,其上写道【父刘乡民均启】,拆开火漆,刘老汉将其中信纸取出,看了一眼道:“老汉我不识字,可否请差爷念一念。”
“分内之事。”信差接过信件,摊于眼前,接着便念了起来:“吾父亲启,见字如面……”
儿尤不孝,愧对爹爹养育之恩,再无脸面敢见爹爹。
忆想当年,毛头小子,树荫乘凉,河中游玩,昨日入梦见爹爹,好似回归当年,田中打禾,地中抓虫,爹爹身影、面容依旧,怎奈好梦不长,梦醒,每每忆之,悲欢相交,思念之极故至书信一封。
爹爹近来可还安好,家中的老树可否还在,院里可还养有母鸡,遥想少时,爹爹时常背我在田间游逛,想来书信至时桂花也该开了满山,每每记起,不禁落泪。
……
信中皆是回忆往事,是那般美好,字眼之间皆是对爹爹的思念,而更多的则是不能归家的愧疚之情,以至纸张之上也有些许泪迹。
“……军中一切安好,莫念。”信差一字一顿地念着,直至将书信念完。
刘老汉眼眶微红,泪水从那它的眼角滑落。
老汉伸出满是老茧褶皱的手,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叹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不仅心中感叹,都成了老不修了,竟还会如此落泪。
只要是还活着,那一切都是好的。
苦等十三年,终是等来了书信一封。
家中一切都好,门前的老树还在,只是那母鸡却是许多年起都卖了去,桂花年年都开,今年开得尤为漂亮。
“乡民公,书信你且收好。”
刘老汉将那书信放入怀中,贴近心口,视作珍宝一般。
只要人还活着,那就还有盼头。
这大概是他这数十年来,收到过最好的消息。
信差这些年来送了无数的信,再多的场面他也见过了,这是好事,而非坏事,他同样为乡民公感到高兴。
在信差看来,笔头比舌头更能无拘束地表达自己的情意,倾诉自己的衷肠,寄托的来自远方的心绪。
再由各地信差之手传递四方,将那寄托着心绪的纸张交付于手。
一封书信或许要数月才能送回家中,沿路送来,或许都能将那车轮磨破,但却磨不破那书信中的情意。
车马很慢,情意且长。
这也是他们信差存在的意义。
刘老汉回过神来,忽然开口问道:“老汉可否问一句,差爷是何时到的?”
信差倒也没有多想,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答到:“估摸着该是午时一刻罢。。”
“问这作甚?”
“啊。”刘老汉摇头道:“没,没事。”
午时一刻,一刻不差,一刻不少。
竟真被先生给说中了。
果然啊…先生不是凡人。
“如此,我也该告辞了。”信差拱手说道。
刘老汉欲要留他顿饭,却被信差拒绝,骑上快马,便离去了。
老汉望着那快马离去的信差,忽的一愣,脑海中像是浮想出了儿子身骑快马归家的场景。
破旧的土房之前,年迈的老汉光着一只脚,草鞋已然在奔来的路上掉在了不知何处。
他坐在石凳之上,目光望着远方。
那双浑浊的眸子中,像是多出了一抹亮光,是期盼,是希望,老汉将所有的一切都寄于了怀中书信,寄予了远方边关的儿子。
远方有袅袅炊烟升起,又见天上群鸟远去,少不了那扑面而来的桂花香。
日子依旧如往常一般宁静。
但在那宁静之中却又多出了几分东西,多出的东西,也只有在老汉眼中才能看见。
老汉坐在了那石凳之上,口中呢喃道:“真好咧……”
人世间的感情极为繁琐复杂,但却又极为简单,有时千言万语都道不尽想说的话,可有时候寥寥文字,却又能道尽所有。
就如这书信一般。
书信一封,文字寥寥,却道尽了这世间红尘烟火。
……………
酒安坊的城隍庙宇来了一位文士。
其人身着一袭墨青长衫,腹中有数斗文气,手捧香烛,俯身三拜将那香烛插入了炉中,抬起头注视着城隍象。
片刻后,只见一戴着面具的日巡游略过众人,穿过大门,来到了这位文士身前,拱手道:“秦公,城隍大人有请。”
秦远恒微微点头,文气具身,他看得见妖魔鬼神,日巡游亦在他的眼中,迈开步子,跟在日巡游身后朝着城隍庙后方走去。
来到一处偏僻静地,日巡游上前通报:“城隍大人,秦公到了。”
老城隍身着灰黑长衣,现身眼前。
“秦氏学生,见过城隍大人。”
秦远恒见过的城隍也不在少数,但那时他虽身具文气,但却不足以见到鬼神,故而对于酒安坊的老城隍却不太熟悉。
老城隍微微点头,开口问道:“你寻至此地,可是有事相求?”
“正是,秦某想求城隍大人寻一个人。”
秦远恒俯身拱手道:“昨夜有千百斗文气冲天而起,文曲星震,乃是文圣出世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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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江湖气
秦公相才为最,其次才是诗才,又试问这数百年间,凡人文士可与他秦远恒相比又有几何?
文气积累之多,甚至到了目见鬼神的地步,是这百年之大才者。
昨夜文气冲天,以秦公之能,亦是有所察觉,但那冲天文气却是眨眼即逝,无从寻觅,故而他才回来这城隍庙中寻城隍大人帮忙。
老城隍闻言却是摇头道:“此事,老夫也帮不上你。”
秦公愣了一下,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并非老夫不愿,你且听我道来。”
老城隍踱步上前,解释道:“昨夜冲天文气虽是有所察觉,但那文气眨眼既逝,却不是寻常之辈可以办到的,你可明白?”
“并非寻常之辈……”
秦公心中咯噔一下,文气积攒足够之后,他便见过鬼神,城隍入土地,他亦是见过,但却从未觉得这世间有过仙人。
处世数十年,亦是从未见过仙人的踪影。
“城隍大人。”
他抬起头来,拱手问道:“世上,当真有…仙人存在?”
老城隍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有。”
若是曾经老城隍说不定只答不知,身为城隍,三百年间亦是从未见过仙人,也只在古书之中有所听闻。
但在遇上陈先生之后,他也确信这不仅是存在于传说之中。
虽是妖仙,但亦是仙。
想到这里,老城隍倒是想了起来,此事他没办法,但不见得陈先生没办法啊,便说道:“老夫虽是没法帮你,但如今有一位先生正在酒安坊中,说不定他能有办法。”
“先生?”秦公疑惑一声。
“先生姓陈,单名一个九字,如今就在酒安坊天香客栈。”
老城隍道完后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闭上了口,没再继续说下去。
思索一番,老城隍觉得还是别说陈先生是妖的事情为好。
秦远恒为人尚可,若是陈先生看的起,自然也会帮。
但老城隍却也不会去做这个中间人,先生是否见他,全凭他秦远恒自己的本事,这事他也不好出面的。
斜阳西移,秦公离开了城隍庙宇。
走在路上他却是在思索着城隍大人说的那位先生。
老城隍也只告诉他那位陈先生如今住在何处,具体的都没再透露半分。
秦公如今能知道的也只有一点,“既然能让一县城隍这般看重,这位陈先生想来不是泛泛之辈。”
或许是仙人也说不定。
各地有各地的城隍,他在京城任相公之时,就见过京城的城隍大人,那位城隍大人都未曾见过仙人,但酒安坊这位城隍大人却是极为肯定的告诉他,世上是仙人存在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位城隍大人是见过真正的仙人的。
既然如此,那位陈先生会是仙人吗?
秦公有些意动,无论如何,他都会去见一见这位陈先生,不管是不是仙人。
文曲星都震动,涛涛文气冲天而起,但愿那位陈先生能够知道是何人引起的这般异象,若是寻到,必然是大乾一大幸事。
说不定,他也能见证着一位文圣出世。
…………
陈九今天倒是没去别的地方,只是在客栈里待着。
倒也不闲,住在这客栈里的多是芜湖四海而来的人,酒安坊酒水便宜,外地酒商来此最多,其次便是游侠,这就比较少见了。
走南闯北,这些人染得一身江湖气,遇了谁都能说上两句,闲话总是说不完,也极为有趣。
陈九便跟客栈掌柜要了一叠茴香豆,上了一壶酒便坐了下来。
而在这一群满身江湖气之间,他却显得格格不入,故而一坐下便引来了注视。
许是见陈九一身先生模样,又有儒身之气,坐的近一人凑上前来,拱手问道:“阁下是读书人?”
陈九看了此人一眼,衣着朴素,中庭饱满,嘴角有一颗黑痣,长年行商染得一身铜臭之气。
他怀中抱着红狐,答道:“不算读书人。”
那人笑了笑,面露谄媚,说道:“阁下这般气质,反倒是像位教书先生,就算不是读书人,也该是有大本事。”
走南闯北,多一个朋友总是不会错的,恭维的话也成了习惯。
“过誉了。”陈九笑道。
眼前之人眉心上有富贵之气环绕,说明此人有财运将至,但在一旁却又有数缕黑气环绕。
缕缕黑气,说明这财也并不好拿,还得伴随一些劫难,若是渡过了便是一笔横财,若是渡不过,凭着几缕黑气,最少也是重伤,重则就是殒命。
“鄙人正谢云,自江宁而来,还不知先生名讳。”
陈九抬起手来,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先生却是不敢当。”
他顿了一下,倒是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听闻江宁府有一名酒名为江尽愁,不知可有听闻?”
“江尽愁?”
正谢云回忆了一下,恍惚间想了起来,说道:“陈先生果然是有见识的人。”
“江宁府有酒千万,百年前江尽愁乃是江宁府第一酒,只是可惜,此酒的工艺未有传承,故而在五十年前就彻底消失了,连知道的人都很少了,正某亦是经营酒水生意才有所了解。”
“失传?为何?”陈九疑惑道,这般好酒竟会失传。
正谢云解释道:“陈先生不知,江尽愁自燕时便有,那时还不叫江宁府,而是陈江府,江水边上有一处酒楼,名为江悠酒楼,而江尽愁便是出自于此,也只出自于此,中间又经历了许多事…总归,此事与江宁各家商行祖辈有些关系,不足道尔。”
具体何事,正谢云也没有说,想来不是什么见的得了光的事,故而才没有解释。
他岔开话题,问道:“倒是先生,是如何得知这江尽愁的?”
“曾有一人告知于我,说这凡世酒水之最,便是江尽愁。”陈九这般说道。
正谢云抿了口酒,摇头道:“是何滋味,正某也未曾尝过,但若是说当世之最,却是过了。”
“是凡世。”陈九纠正道。
正谢云却也没在意,只是摆手道:“不也一样吗。”
陈九也只是一笑,未再解释。
自然是不一样的。
第十二章:就这会不在
“正兄是做酒行生意的?”陈九问道。
正谢云这般说道:“衣食住行,都沾些边,只是酒水生意做的最大。”
“原来如此。”陈九知晓,继而问道:“那依你看,这世上该是什么酒是最好?”
“陈先生太看得起在下了。”
正谢云摇头笑道:“世上美酒千万,岂是我能一嘴尝完的,但若是论正某喝过的,那当属京城蝶坊兴元三年所产的上等女儿红。”
“那滋味,当真是一绝。”正谢云砸了砸嘴,像是在回味一般,接着嘿嘿一笑,又说道:“陈先生该是好酒之人,兴元三年蝶坊产的女儿红如今民间也还有余下,若是能寻的到的话,先生可得尝尝才是。”
陈九将那茴香豆推到了桌前,笑道:“酒是人间禄,可少不可无,有机会必然会去尝尝。”
正谢云也不谦虚,拿起那茴香豆扔进口中,笑道:“陈先生说的在理。”
萍水相逢,闲聊两句尚可,正谢云亦是好酒之徒,话匣子一打开,那就关不上了,做酒行生意的最为懂酒,尝过的更是数不胜数,将这大乾境内所知的酒都道了一遍。
哪里的酒倒是说的出来,但那滋味,却是的难以言喻,也只有亲自尝尝才知道。
聊了半晌,陈九以事为由起身道了句告辞,正谢云倒也不在意,笑着道了一声先生先忙。
客栈里的正谢云抿了一口酒,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身影。
这位陈先生,气质不凡,但又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学士,看似出尘,身上却又有着烟火气,还养了一只乖巧的红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都未曾遇到过这般怪异的人。
在这酒安坊待了几日,倒还是忘了跟老城隍请教香火神道的事情。
已至日暮,想来老城隍这会也不是很忙。
刚出客栈,扭头一看,见那街角茶摊处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当陈九目光看去的时,那红衣女子眉目与他对视,玉手举起茶杯示意。
陈九顿了一下,摇头轻叹。
狐九顺着目光看去,说道:“先生,是之前那个,那个……”
它皱眉思索了一下,恍然道:“处处留情?”
“……”陈九汗颜,伸出手来敲了敲它的脑袋,“什么处处留情,别瞎说。”
狐九摸了摸脑袋,不懂为什么自己又要被打。
先生真的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海棠伸出玉手,将茶水推至桌前,低眉恭敬说道:“妾身见过先生。”
走进茶摊之中,陈九坐在了海棠的对面,开口说道:“跟着陈某有什么好的?”
海棠玉手轻捻茶杯,眉眼妩媚,抿了一口清茶,柔声问道:“先生觉得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坏?”
陈九没有回答,他只是不解,海棠为何要如此执着。
“所以,只是先生这般想。”
海棠放下茶杯,抬眼说道:“是好是坏,只要妾身觉得是好,那便就是好,与先生无关的。”
陈九却也无可奈何,叹道:“你愿意跟着,那就跟着吧。”
狐九眨了眨眼,听的糊里糊涂的,便问道:“什么好的坏的?先生你们在说些什么啊,狐九听的好糊涂。”
说罢,它便伸出爪子护住了额头。
果然一抬头,就见先生伸出了手要敲它。
陈九顿住了手,低头看了一眼,收回了手,说道:“学聪明了?”
“当然。”狐九得意的笑道:“狐九聪明着呢。”
海棠掩面轻笑,说道:“先生身旁的灵狐也很是有趣呢。”
“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妖。”陈九抚摸着狐九的毛发说道。
海棠摇头,望着狐九说道:“妾身倒是有些羡慕它。”
能跟在先生身边,想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吧。
这小狐狸开智不过一年,但却已炼化了横骨,世上妖物又有几个能到这般,这小狐狸当真是福缘不浅。
陈九微微摇头,也不打算再待下去了,道了一句:“若是要离去,也不用特意告诉我。”
他摆了摆手,起身离开了茶摊。
海棠抬起头望着那儒衣先生的身影,她的眼眸之中似有海棠花映,瞧不出在想什么,但总归没什么坏心思。
狐九爬上了先生的肩头,回头望了一眼那茶摊。
然而再次看去时,那位红衣女子,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再在桌上,也只余下了一叶海棠。
狐九皱了皱眉头,沉思良久,忽的睁大了眼眸,扯了扯先生的衣物,说道:“先生,先生,‘处处留情’喝茶不付钱!”
“哎哟。”
“先生干嘛又打我。”
狐九可怜巴巴的捂着脑袋。
又被敲了。
陈九收回了手,哭笑不得道:“你个小狐狸,怎么管的这么宽。”
狐九闭上了嘴,它决定最近几天都不理先生了。
不讲道理,不跟他好了。
小狐狸如今也有小脾气了。
………
而在陈九背后的街道尽头,正有一人行至街口。
秦公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街道尽头,那儒衣先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眨眼即逝,恍惚间他竟是觉得有些熟悉。
估计也是眼花了。
秦公摇了摇头,迈步走向了街道一侧的天香客栈。
迈进客栈的大门,铺面而来的便是浓郁的酒香,客栈里四方都坐着人,或是闲聊打趣,但实际互相都不是熟悉,也只是萍水相逢,闲聊几句。
秦公走到了柜台之前,客栈的掌柜面色微醺,像是喝了不少酒,一手还拿着算盘,也不怕稀里糊涂的算错账。
他敲了敲桌面,问道:“掌柜,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掌柜抬起头来,打了个酒嗝,说道:“问。”
“客栈里,可有一位先生模样的人?”
掌柜的笑了笑,满口酒气溢出,说道:“你不就是吗。”
“除了我。”秦公无奈笑道。
“有。”掌柜醉醺醺的,答道:“是有位先生模样的人,昨夜在,今…今早在,说不定一会也在。”
他抬起头来,打了一个酒嗝,说道:“好巧不巧,嘿嘿,就这会不在。”
秦公面露苦色,也弄不清楚这掌柜说的那句是真哪句是假。
陈先生是真不在?
还是,不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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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蝉’
到了城隍庙时候,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陈九一路走来,也瞧见了在城中巡查的夜巡游。
城隍庙前时,有两位阴差守候于此。
两位阴差并未见那一身儒衣与肩头的红狐,此人与城隍老爷吩咐之人一般模样。
二者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上前问道:“可是陈先生当面?”
“正是。”陈九拱了拱手,问道:“二位阴差认得陈某?”
“我等未曾见过陈先生,只是城隍大人曾有吩咐。”阴差闻言连忙拱手,解释道:“若是陈先生当面,万不可阻拦。”
“原来如此,老城隍客气了。”陈九点头说道。
“陈先生请。”
“客气了。”
两位阴差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陈九见状也不再客气,迈步走进了城隍庙中。
老城隍坐在案桌前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册上所述乃是酒安坊各地收入阴司的亡魂,查阅一翻,以免出了什么纰漏。
察觉有脚步声传来,老城隍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陈先生?”
老城隍放下了手中册子,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老城隍可是有要事在忙?陈某来得似乎不是时候。”陈九说道。
“陈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先生快请。”
老城隍引着陈九坐下,城隍庙中没有茶水,便也没再过多招待。
坐下后,老城隍叹了口气说道:“老夫也不过是翻越一下近来送入阴司的亡魂,免得出了纰漏,不知陈先生到访是有何事?”
陈九拱手说道:“想请教一下老城隍,有关香火神道的事情。”
“陈先生对香火神道感兴趣?”老城隍疑惑道。
香火神道乃是鬼神之道,意思是只有鬼神才可修行此道,陈先生本身为妖,香火神道似乎没什么用处吧。
陈九顿了一下,又说道:“若是老城隍有难处的话,陈某也就不多过问。”
山河敕令中对香火神道的记述极少,但却是必不可缺的东西,若想以山河敕令册封鬼神,必然是要知晓香火神道的道理的。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老城隍摆手说道。
他本就是鬼神,修行香火神道精益自身,自然是最为了解,而且香火神道也只对鬼神才有用。
“香火神道只对鬼神,就是不知陈先生了解香火神道有何用?”
“就算不懂其中奥秘,也要有所了解才是。”
“这样吗。”老城隍微微点头,放下心来,抬手说道:“香火神道也不算什么秘密,任为鬼神之后的多数都能自行领悟,也有许是任命时就有香火法门传下,但二者也并无多大差别,也只是对香火之力的运用罢了。”
老城隍话音刚落,正欲开口,殿外却走进一位夜巡游。
“报。”
老城隍收回手来,问道:“何事?”
夜巡游躯身拱手恭敬说道:“禀城隍大人,外面来了一只妖物亡魂,似乎…是为求愿而来,还请城隍大人定夺。”
“妖物?”老城隍眉头一皱。
转头看向了陈先生,询问他的意思。
陈九摆手,倒也来了兴致,说道:“不如陈某与老城隍一同前去看看吧,香火神道的事情先不着急,忙眼下的事才是。”
“也好。”老城隍微微点头。
陈九与老城隍一同起身,朝着庙外走去。
两人穿过城隍庙的大门来到了外面,两位阴差立于庙前,手中长刀相交将那妖魂困在地上,而在那长刀之下,正有一指节大的妖魂。
老城隍看向了那刀下妖魂,有些疑惑,这妖物似乎也太小了些。
陈九望了过去,一眼便认了出来,有些惊奇道:“蝉妖?”
“蝉?”老城隍也是一愣。
陈九上前半步,蹲下看向了那只蝉,说道:“倒也不能称是妖,只算精怪。”
肩头的狐九本来是昏昏欲睡的,听见了之后也好奇了起来,一眼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瞧见,如今的它可还看不见魂魄。
但它又不想问先生,之前可是说好的不说话。
老城隍摆手,两位阴差收回了手中的刀。
陈九伸出手来,那蝉的魂魄飞了起来,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老城隍看了过去,有些好奇道:“蝉也可成精?”
陈九饶有兴趣的看着掌中的蝉精魂魄,说道:“未尝不可,妖者本就由世间万灵而来,蝉不长生,但若遇机缘,也可成精,只是可惜的是,就算成精了,也没能多活几年。”
蝉精已经身死,如今也只是亡魂,倒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寿元尽了,生老病死本就是常理。
“咦?”老城隍定睛看去,说道:“竟是身具佛性。”
“想来它生前应是得了佛缘。”
蝉精亡魂趴在陈九的掌心之中,妖魂之中有些许佛光浮现,也难怪能不惧城隍庙宇的香火之力。
陈九低头了看向蝉精,问道:“你为何来到此地?”
蝉精抬起头来,望向了眼前的陈九,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陈九沉吟一声,转头看向了老城隍,笑道:“它是想求一场轮回。”
“这……”老城隍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是好,妖物想求轮回,他也是头一次见。
“妖物亡魂,也归阴司管辖?”陈九问道。
老城隍摇头解释道:“阴司只管人魂,从未收录过妖物。”
历来都没遇到过这般情况,不妨问问陈先生如何处理为好。
他顿了一下,问道:“陈先生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
“陈某可不是城隍。”陈九笑道。
老城隍闻言无奈一声,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陈九低头看向掌心中的蝉精亡魂,问道:“求这一场轮回,是因为不甘这岁月短暂?”
蝉精亡魂抬起头来,微微摇头
“并非如此?”
陈九见它说完,顿了一下道:“是为了渡一人?”
掌心中的蝉精亡微微点头。
它至此地,并未是因为岁月苦短,而是为了渡化一人而来。
蝉生不长,聆听佛法,沾染佛性,开慧得智。
于那青山佛寺之中,修禅静心,至今三十一年,寿元已尽。
前半生是为佛而生,后半生是为了渡一人而活。
这便是它的禅。
第十四章:渡人自难渡
陈九收回了目光,问道:“若是阴司不收录妖物亡魂,它的结果会是如何?”
“想来过不久就会消散。”老城隍答道。
陈九摸了摸下巴,又问道:“此前就没有收录妖魂的情况?”
老城隍沉思片刻,摇头说道:“这…老夫就不清楚了。”
在他的印象中,从未有过阴司不能收录妖物亡魂的规矩,但他上任这数百年里,却也从未收录过妖物。
而这世间死去的妖物,最终也会于凡世之中魂飞魄散,入不得轮回,更没有来生。
“既然如此。”陈九顿了一下,开口说道:“不如这蝉精就先交于陈某,老城隍意下如何?”
蝉精佛缘不浅,为若虫时,便是因聆听佛经开的灵智,只是可惜蝉生太短,未能再进一步。
“也好。”老城隍点头答应。
说起来,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为好,尤其是这样的一只妖怪,陈先生能出手再好不过,倒是这蝉精,说不定还能因此得了机缘。
“善。”
陈九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也很好奇这世上修佛之人,借着这个机会也可以了解一下。
蝉精虽说佛性不深,但亦是缘法所致。
老城隍顿了一下,因这蝉精的事情倒是让他想起昨夜的事情,出口问道:“陈先生可知昨夜坊中文气冲天是因何而起?”
“可是有什么不对?”陈九问了一声。
昨夜自己弄出的动静确实有些大了,老城隍问起他也不感意外。
“倒不是有何不对,只是不知是何人引来的文气动荡,故而想问问陈先生。”老城隍拱手问道。
陈九笑了笑,说道:“就不能是陈某引来的?”
“呵呵,先生说笑了。”老城隍摇头一笑。
这般看来,陈先生也不知是因何而起。
妖物引来这般的文气冲天之象,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故而只当陈久说的玩笑话。
陈九摊了摊手,也没有再作解释,他说了实话了,只是老城隍不信罢了。
他倒不好奇妖物为何会引来文气,大抵是因为他是妖躯人魂的缘故吧,本就是这世间特殊的存在。
“若是这般……”老城隍眨眼问道:“先生可曾见了秦公?”
“老城隍说的可是思源书坊的那位文士?”
“正是。”
“此人,陈某倒是见过。”
老城隍闻言微微点头,陈先生见过便好,便又问道:“陈先生以为秦公如何?”
陈九思索片刻,答道:“为人陈某尚不清楚,但才学却是中规中矩。”
他看过一眼秦远恒的策论,改革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不太现实罢了,但也仅限于此,故而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老城隍略感欣慰,抚胡笑道:“凡人能入先生法眼,就算是中规中矩已是不错。”
这些年来,也是在秦公的辅佐之下,大乾蒸蒸日上,百姓安定,他这位城隍也能轻松许多。
天色渐晚,陈九便也没有再多留,与老城隍道了个别便离去了。
老城隍本是打算送送,但却被陈九拒绝了,他与老城隍之间,也不必如此客套。
没走几步,却是忽然顿住了步子。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城隍庙大门已然紧闭,他一拍脑门,叹道:“怎么把香火神道的事情给忘了。”
这般看来,只有下次见了老城隍再说。
如今他连山河敕令都还没看明白,香火神道的事情也不着急,说不定老城隍那里也有特定的法门,下次见了也好问一问。
说起来,他在酒安坊也待了不少时日了,也该离去了。
陈九掌心藏蝉,离开了此地。
蝉精亡魂静静地躺在掌心之中未有动作,此刻的它已然极为虚弱。
亡魂本就不能再凡世游荡太久,从那青山脚下行至酒安坊已然花去三日,如今也再无余力。
…………
走进客栈之中。
掌柜趴在桌上打鼾,倒不是困了,而是醉倒在了桌上,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喝去半斤酒,几乎就没清醒过。
白日里客栈里闲聊的人多,晚间则是少了许多,这个时辰都已休息了,如今客栈里坐着的却只有一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与陈九攀谈的酒商,正谢云。
正谢云喝了一口酒,见门口有人进来,便出口问道:“陈先生这会才回来?”
“有些事,故而才晚了些,倒是你,怎会一人在此独饮?”陈九出声问道。
“闲来无事,小酌两杯,陈先生不如一起?”正谢云举杯示意道。
“我就不了。”陈九摇头拒绝,思索了一下问道:“正兄可是要离去了?”
正谢云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在酒安坊多留了几日,明日一早便要回江宁了。”
陈九抬起头来,说道:“既然如此,陈某便送你一句话吧。”
“哦?陈先生请说。”正谢云好奇问道。
“命里无时莫强求,莫被眼前利欲冲昏了头脑。”
陈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看了一眼正谢云眉心之处,那黑气愈发浓郁起来,向来是难过此劫。
他也没有多留,迈步走上了二楼的阶梯。
正谢云心中疑惑,却是不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仍是举杯谢道:“正某谨记。”
楼上的儒衣先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接着便走进了房中。
正谢云将那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思索着刚才陈先生说的话。
‘什么意思?’正谢云心里嘀咕道,半晌也没想能明白。
他摇头将思绪抛之脑后,也没再去想此事。
之前所说也只是客套罢了,转眼之间说不定也就忘了。
陈九挥手关上了房门,将肩头熟睡的狐九扔上了床,这小狐狸是越来越贪睡了。
正谢云听不听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坐在桌前,陈九打开了掌心,看了一眼魂魄虚弱的蝉精,开口问道:“你可知,渡人自难渡?”
蝉精抬起头来,不解其中意思。
“你沾染佛性亦是机缘而起,妖物是否可入轮回尚且不论,就算是有,你下一世若还是蝉,七年尘土,三月见世,短暂岁月,你又要如何渡的了人?”
=============
碗。
第十五章:青蝉
蝉精不答,只是趴在陈九的掌心之中,羽翼颤动。
“这般执着?”
“那便让陈某看看你心中的禅,如何?”
禅精抬头像是在念叨佛语一般。
陈九见它不曾拒绝,取下发梢玉簪,清风窜出,引蝉入梦。
他闭上双眸,随着清风一齐进了蝉的梦里。
…………
若虫七年,埋藏于青山河岸旁。
青山中有一小庵,佛庵钟声黎明而起,朝醒万物。
在那河岸边上有一小亭,庵中有位小尼姑,正午时分总会至小亭处念诵佛经。
若虫埋藏小亭边上,聆听佛经,久而久之,于尘土之下开智成精。
转眼过去了数年,若虫终是破土而出,羽化为蝉。
目光所致,是那小亭之中闭眼诵经的小尼姑,七年过去,当初的小尼姑已至金钗,诵经之声仍有些许稚气。
蝉愣了许久,它知晓,每日诵经的便是眼前之人,开智醒灵之恩,无论如何都得报。
便是要在这极少的岁月中报她的诵经之恩,尽管她并不知晓此事。
小尼姑每日至小亭诵经,除却大雨时分,未有间断。
夏至蝉鸣。
小尼姑坐在亭中,手中拨动念珠,念诵着佛经。
听耳旁蝉鸣,缓缓睁开双眸。
在那亭中石板之上,正有一只青蝉望着她,蝉身似玉,像是在听她诵经一般。
“蝉儿,蝉儿,佛说众生,众生皆佛,你也一样吗?”
小尼姑笑出声来,笑得那么快活,腮帮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像是一朵绽开的红山茶。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尼姑,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抱着好奇,就如眼前的青蝉。
青蝉傻傻的望着,只觉得她笑的很好看,亦是它从未见过。
青蝉每日正午都会在亭中等待她的到来,每每如此,就算是有时落了雨,也会在此等待,就算知晓她不会来,也会保佑期盼。
小尼姑来到小亭,见那亭中青蝉盘旋而起,喜道:“又是你啊。”
“你喜欢听我念经吗?”
“那我念给你听。”
山水之间,小亭之中,青蝉静伏,女尼诵经。
佛声入耳,青蝉也入了佛,小尼姑修的是禅,青蝉亦是修禅。
夏末秋初,青蝉终不能停留太久,就算成了精亦是如此。
当那秋风吹走夏天,它也藏进了土中,就在那小亭之中。
当小尼姑再来之时,每日陪伴的青蝉也不再与往常一般在小亭等候,她有些着急了,抬头喊着:“青蝉,青蝉!”
日落西山,她终究是没能等到青蝉。
小尼姑坐在亭中,望着那亭下流水,口中喃喃道:“我念的经,不好听了吗……”
槐序蝉声,也在这一天随着秋风吹了去。
那也是她第一次明白失去的感觉。
………
日升月起,岁月流逝,转眼又是一个秋冬,春来万物,小尼姑念诵着佛经,又长了一岁。
诵经念佛,每日如此,在这庵中渡过,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山下小亭。
又一年槐序。
小亭中的小尼姑听着槐序的第一声蝉鸣,手中念珠停滞,她睁开了眼眸。
青蝉落至亭中石板之上,抬起头看向了她。
有这么一刹那,小尼姑以为是去年的蝉儿回来了,她伸出手来碰了碰那只青蝉。
青蝉不躲,任由她抚摸。
小尼姑目光惆怅,轻抚着青蝉的羽翼。
她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我去年认识一只蝉儿,与你一般模样。”
但也只是像罢了。
师父说,蝉生短暂,七年埋藏尘土之中,只为一朝蝉鸣,只在一年槐序,秋风吹来时,蝉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她早已接受了当年青蝉早已不的事实。
青蝉望着她的眼眸,发出蝉鸣之声。
她的眼中好像多了许多愁绪,诵经的声音也再没了当初的稚嫩。
但她的笑容却从未变过,早已深刻在青蝉的脑海之中。
这一年槐序,又有一只青蝉,在这小亭边上听她诵经。
入夏几日,小尼姑看着那石板上的蝉,恍惚想起了去年的青蝉。
它们太像了,就好像是同一只一般。
她问道:“你与它一般,都喜欢听我诵经,也是在这小亭里,在这石板上。”
“佛说万物皆有来生,你是它的来生吗?”
应该会是吧,小尼姑心中这般想。
青蝉静静望着,似在回答她,但小尼姑却听不到——‘佛说来生,但我却是此生。’
这一年槐序,小尼姑的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转眼间又过去了三个月。
直至夏末之际,青蝉又要回到地下。
此刻的它才觉得,短短一季,竟是这般短暂。
小尼姑再一次道别了青蝉,就算过去了三个月,她仍旧不明白,昨年的青蝉,与今年的青蝉,到底是不是同一只。
她有些迷茫,但总归是好事。
夏末蝉声消逝的最后一刻,小尼姑抬起头问道:“明年你还在这吗?”
青蝉扇动羽翼,盘旋在小尼姑的身前。
答案是一定的。
只是可惜小尼姑却听不见。
每年槐序将至之时,总会有一只青蝉从地下钻出,在这小亭之中等着那小尼姑。
小尼姑也总会准时到来,相遇于小亭之中。
像是约定一般。
她念,它听,向来如此。
………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七年,青蝉也陪着她度过了七个槐序。
“夏末了。”
当初的小尼姑已然褪去了所有稚嫩,转眼七年,步入了桃李年华,已不再是小姑娘了。
她身着大袍,手中敲着木鱼,看向石板上的青蝉,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青蝉微动,像是在回应一般。
她点了点头,微笑道:“下一年,我还会在这等你。”
七年岁月,每年槐序都会出现的青蝉,就算青蝉不会回答,她也能明白,青蝉一直以来都是同一只。
是这世上最古怪的‘蝉’。
青蝉抬起头来,这一次它却有些回答不上来。
它已经很老了。
人有寿命,妖亦是如此,更何况它也不算是妖物,无非是领悟了一些佛理,沾染佛性开了智,它只是这山间精怪罢了,终究也活不了多久。
蝉生不长,成精了亦是如此。
她似乎察觉到了青蝉与往年的不同,也没有多问,只是静静的望着青蝉。
当那秋风吹来,予它一笑。
青蝉看着她的笑容,恍然间想起了多年前相遇之时,她亦是这般笑容,从未变过。
她的一年有十二月,而青蝉的一年,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青蝉蹒跚向前两步,沉思了许久。
它今年,忽然不想再走了。
它不想一年,还是寥寥三个月。
……
秋风吹来,当她再一次来到小亭,当那熟悉的蝉鸣声却是再次在耳畔响起。
她看向那石板之上,有些呆滞。
入了秋了。
望着青蝉,她愣了许久。
恍然间,明白了些许。
第十六章:春日蝉鸣
夏虫不可以语冰,青蝉经历了数次沉眠,数次蜕变,但却熬不过秋风,更见不了冬日的大雪。
青蝉心有所感,它明白,自己熬不过这一年了。
倒不如用这剩下的最后岁月,陪着眼前之人。
它还没有报恩,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它也只明白自己喜欢听她念经,喜欢看她笑,比这世间的一切都有意思的多。
她眼中余光看向了肩头的青蝉,问道:“入了秋了,你今年不走了吗?”
青蝉震动羽翼,像是在回应她。
女尼微微点头,她知晓,若是这一次它再走,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将青蝉带回了庵中,与她相伴。
师父曾说,传说中的妖物,寿命总是比人长,可为什么,青蝉却只能在这世上待的这般短暂。
她双手合十,静坐在佛堂之中,望着那石佛,心中有言:‘佛说众生平等,可为什么它的一生这般短暂。’
秋风瑟瑟,枯叶落地,女尼肩头的青蝉望着眼前山中之景,心想,原来秋天是这个模样。
青蝉越来越迟缓,多数时候都是女尼带着它。
将这山中之景,尽数看遍。
“呼……”
寒风吹来,一夜银霜落满山。
女尼捧着青蝉,推开了房门,冬日的寒风刺骨。
她往手中呼了口热气,青蝉微动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眼前。
清冬见远山,积雪凝苍翠。
入眼即是白茫一片,天是白的,山是白的,眼前一切是那般干净,这是青蝉从未见过的场景。
原来,它竟错过了这么多。
“很美吧。”女尼鼻尖微红,说道:“佛说,冬天就要过去,留些回忆吧,你该是第一只见了冬日的夏虫。”
青蝉动了动翅膀,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但也不过是徒劳,如今的它扇动羽翼都是一件吃力的事。
女尼捧着它举过头顶,让那一切都映入它的眼中。
青蝉看了许久,它想再熬一会。
熬过这个冬季就够。
也意味着,能再听她念一季的佛经。
青蝉伴随在她的身旁,恍惚间,它回忆起了自己这一生。
似乎,它欠下的更多了。
……
山间树木抽出了嫩芽,庵前也生出了杂草,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冬季,青蝉也熬过了这一年寒冬。
女尼看着肩头的,青蝉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润玉,甚至连动弹都是一件难事。
夜里。
她敲着木鱼念诵佛经,手中忽地停顿下来,看向了眼前听经的青蝉。
青蝉一动不动,抬起头望着她。
“你要走了吗?”
青蝉答不上来,它已经熬不下去了。
女尼沉默良久,眼中是那般平静,说道:“那便再听我念最后一篇佛经吧。”
“咚。”木鱼敲动,闭目开口念道:“我闻如是,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
青蝉亦如当初一般静静的听着。
她亦如当初静静的念着,只是诵经声没了当初的稚嫩。
青蝉老了,当初的小尼姑也长大了。
岁月总是难追。
“咚……”
当那最后一声木鱼声落下,她睁眼看向了青蝉,说道:“佛说来生,若有来生,我们会再相遇吧?”
“下一世,我念,你听。”
青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出了一声蝉鸣。
下一世
换我念,你听。
青蝉望着眼前之人,缓缓闭上了双眸,此生,也在此划上了句号。
女尼知晓,青蝉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向那佛像,眼眸中是那般落寞,仅是看了一眼,闭眸接着敲动木鱼。
“咚。”
黎明升起,又至日暮,她念了千百遍往生经,未曾有半刻停歇。
青山庵中,佛声不曾间断。
…………
客栈房中,清风从青蝉的梦中窜出,回到了玉簪之中。
陈九缓缓睁开眼眸,看向了掌中青蝉。
久久不语。
青蝉所求来生,为的便是能再于女尼相遇,但更多的则是愧疚,在闭上双眸的最后一刻,它才幡然醒悟。
它是为了报恩而来,但最后却是欠下了更多。
前半生因佛而生,后半生因她而活。
这是青蝉修了一生的佛。
陈九摇头轻叹,说道:“你求来生与她相遇,可来生岂是这么好求的,轮回难解,相遇都是一件难事。”
青蝉看向了窗外,有春风吹来,它这一生,终究是一事无成。
禅未修成,报恩也未报得。
如今的它也不再期待还有来生,只是心中愧疚难以释怀,可这又有什么办法,亡魂不能再凡世停留太久,不入阴司,最后也只是消散在这世间。
陈九本以为能从青蝉身上找到些许佛修的踪迹,如今看来却是没办法了,青蝉也只是有所感悟,开了灵智,而那小尼姑,自始至终也只是一个闭口念佛的凡人。
但看了青蝉的一生,他忽然间又萌生了别的想法。
“既然你要求来生,又要用什么求?”陈九问道。
青蝉沉默片刻,它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此生,除了这一身佛性,便再也没了别的东西。
青蝉抬起头,这般答道:‘便以这一身佛法。’
这也是它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可青蝉又懂得多少佛?
那一身佛法,对陈九来说更是无用,甚至都比不上竹林当初余下的几片茶叶。
陈九摇头说道:“这点佛法,求来生可不够。”
青蝉垂下了头,它也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也怪不得别人。
陈九抬起头来,却又忽的说道:“既然来生不够,不如便求此生吧?”
青蝉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九微微一笑,送青蝉入轮回他做不到,更没有往生一说,他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但若是此生,却不是件太难的事情。
佛法对他是没什么用,只因见了青蝉的此生,便想出手,就当是结个善缘也好。
没什么道理,只因为他陈九愿意。
“小青蝉啊,小青蝉……”陈九看着青蝉,摇头笑道:“你这哪是修的禅啊,你这是破了戒了。”
说是渡人,其实更是渡己。
青蝉闻言羽翼一颤,呆滞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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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秦公
黎明之际,正谢云吩咐人将那货物搬上了车。
酒安坊的桂花酒四方闻名,往年得有几大车,年初前酒安坊遭了大雪,故而今年收得稍少了些。
清晨鸡鸣声响起之前,所有货物都已搬完。
“行了,后面的看紧点,启程吧。”
正谢云吩咐下去后,便在坐上了拉货的马车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客栈,忽然想起了昨夜古怪的陈先生,摇了摇头,挥动手中马鞭,驱使着马儿上了路。
“驾。”
迎着初升的旭日,商队踏上了官道。
“掌柜,酒安坊今年的桂花可比往年好上太多,明年再来得多收些才。”
正谢云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还得看大掌柜的意思。”
“大掌柜肯定没意见,嘿。”
“行了,回江宁的路可还远着呢。”
“得嘞。”
马儿拖动着货物,商队踏上的了回江宁的官道。
下次再来,就得等到明年了。
为商,也不过是图那碎银几两。
…………
思源书坊门面烧毁了一半,清理完灰烬后便又请了匠人前来修筑。
酒安坊读的起书的人家不算多,但买的起纸的却是不少,只因思源书坊的纸比临边的县卖的都要便宜。
秦公少时家中便是做纸坊的,少时临街的父老乡亲们都知晓他读书厉害,对他也极好,他们都盼着酒安坊能出个学士,也好给县里涨涨脸面。
他也不忘父老乡亲的期盼与恩情,进京后思源书坊也不曾关闭,开到了今天,纸张数十年前是什么价,如今仍旧是什么价,而临县的铺子,则是涨了几倍不止。
后院的书房之中,秦公手中提笔,却是迟迟没法落笔。
他思索了数日,都未曾下笔。
家国大事不是儿戏,策论也需谨慎才是。
‘……不太现实。’
秦公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句话,那位闯进他书房的儒衣先生是真明白,还是假胡说?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改革真的就如天方夜谭一般,无法实现吗。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笔,起身走出了书坊。
倒不如先放一放,他如今只不过是以为市井乡民,也不是当初的文相了,策论也只是瞎操心罢了,陛下听不听都不一定。
玄关处等着一位老者,见了秦公便问道:“老爷要出门?”
秦公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出门,让他们不用跟着。”
“这……”
“不会有什么事的。”秦公摆了摆手,接着便走出了书坊。
“老爷,老爷。”身后的老者大喊,却不见秦公停下。
老者顿住步子,叹了口气。
“唉。”
秦公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如今朝中可是风头正紧,虽然已经回到了酒安坊,但好歹也要注意一些。
出了书坊,秦公便直奔天香客栈而去。
上一次他来,未曾寻到陈先生,那客栈的掌柜喝了酒也不知道说得是真是假,但老城隍的建议他还是要听的。
这位陈先生,是无论如何都要见的。
“等会,你,你是……”街道边的老人擦了擦眼,认了出来,说道:“你是秦小子?”
秦公看着老人,恍然道:“胡阿公?是我啊,前些日子才回来的。”
“还真是秦小子啊!”老人拉着秦公的衣衫,说道:“唉,过去这个多年,都快认不到你了。”
“吃晌午了没?走,去我哪儿吃点。”
酒安坊不大,知道秦公的人也不少,如今多数都是老一辈的老人,岁月变迁,为官十余年,都已大变样了。
秦公委婉的拒绝了胡阿公的好意,这些日子忙故而都还没去拜访这些老人们,到时候还是得走一遭。
告别了刘阿公,他接着朝天香客栈走去。
迈步走进客栈之中。
今日客栈中的人少了许多,更没有当初的嘈杂之声了,想来是商队已然离去的原因。
客栈柜台前的掌柜一手算着账,一手则是端着酒壶,时不时灌一口,脸色红润,似乎是又醉了。
秦公叹了口气,知晓问这掌柜没什么用,便将目光看向了客栈里。
客栈里各处坐着人,多数都是闲聊喝酒,目光望去,在那窗口之处,却是坐着一位儒衣先生。
儒衣先生手中拿着一支玉簪,正在木头上雕刻着什么东西。
在那桌上,还有一只张望着的红狐。
秦公眼眸一动,认出了那位儒衣先生,他如何也忘不了。
‘是他……’
是那晚闯入他书房的人!
老城隍当初并未形容陈先生的模样,只说陈先生是先生模样,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客栈之中,也只有那位儒衣先生是这般模样。
莫非……
陈九拿着玉簪雕刻着木头,吹了吹其上的木屑,感受到门口的目光,抬起头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秦公顿了一下,走了过去,拱手问道:“先生可是姓陈?”
陈九点头回应,接着低头雕刻着手中木头,说道:“坐。”
“我们见过。”陈九忽然开口说道。
秦公闻言坐了下来,看似面色毫无波澜,但心中却是无法平静下来。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先生,看着年岁不大,衣着朴素不过是一身儒衣,正一丝不苟的刻着手中的木头。
秦公顿了一下,说道:“陈先生说笑了,你我不是第一次见吗?”
陈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一笑,却也没有开口揭穿他,只是低头继续刻起了木头。
秦公心中一颤,咽喉滚动,说不怕是假的,但既然是老城隍认定的人,想来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事情实在是太巧了,老城隍与他说的陈先生,竟是那一夜闯入书房的人。
二者竟是同一个人。
“是老城隍让你来找我的吧?”陈九问道。
“正是。”秦公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数,连忙拱手道:“秦氏学生,见过陈先生。”
这位陈先生看着年岁不大,但他不敢有半点失礼。
“既然是老城隍让你来的,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陈九雕刻着手中的木头,时不时吹去木屑。
不管怎么说,老城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而且上次贸然闯进思源书坊也是他的不对,不过老城隍也真是,又不是大人物,又何必如此拘谨,直接问不就得了。
秦公嘴唇微张,顿了半晌,才问出口来:“陈先生可知…文圣如今在何处?”
“文圣?”陈九抬头道。
秦公点头说道:“前日文气冲天,文曲星闪烁,应是文圣降世之兆。”
第十八章:荒谬
陈九听秦远恒提及文圣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日一首《将近酒》引得文曲星震动,秦远恒身怀数斗文气,可见鬼神,那般文气冲天之景自然也看见了。
以至于让他以为是文圣出世。
哪有什么文圣,陈九也不算是,他顶多只是个抄诗的,腹中也没多少诗文墨水,他并不精通此道。
倒是闹了个误会。
陈九沉默片刻,反而是问道:“文圣该是何等模样?你曾见过吗?”
秦远恒思索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古往今来,都未曾有人引来这般文气冲天之景,史书查遍也没有任何人可称文圣。
“也不一定是文圣。”
“可……”
秦公欲要反驳,但却被陈九摆手打断道:“你在酒安坊中所见不假,但其人却是不经凡世,不属酒安坊,更不属大乾,也不属这凡世之中,有时他就在你眼前,你也不一定能知晓,你可明白?”
秦公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了猜测,试探问道:“陈先生的意思是,秦某所寻,莫非是神仙中人?”
“若是以你的理解,说是神仙中人也不为过。”陈九点头说道。
秦公心中早已有了猜测,那日文气眨眼即逝,并非凡人手段,又听闻城隍大人说了一次,心中更是担忧了起来,如今陈先生一言,已然是将那最后一点期望都磨灭了。
他摊在椅子上,面色颓然,顿了半晌。
直到眼前的儒衣先生吹的起木雕上的木屑,恍惚间他才回过神来。
“……秦某明白了。”秦公面容苦涩,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先生告知。”
他这半生为官,就是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改变朝堂与天下的乱象,虽说如今尚有余力,但若是想看到他想见的一幕,怕是再无可能了。
陈九收起了刻到一半的木雕,说道:“陈某倒是知晓一人,与你很像。”
秦公不语,他一生为官清明,为国为民,是世人眼中的文相公,也只有他知道,他不过是个政法改革失败者罢了,走投无路之下,致仕回乡,再寻机会。
陈九抿了一口酒,说道:“秦公不妨听听。”
秦公连忙说道:“秦某当不得先生这般尊称。”
在陈九看来,秦远恒是个真正为国为民的大才,更无半点污点,在这历史的横流中,贪官污吏随处可见,如今也屡见不鲜,但秦远恒却凭借了一己之力,整顿了乌烟瘴气的朝堂。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这般地步。
“陈某知晓的那个人,后世之人唤他范文正公……”
宋史活在那最为温和悲壮的年代,史书中所述,也是后世之人的惋惜与向往。
范仲淹,范文正公,忧国忧民,一心为国,他用一生演绎了什么叫做忠,孝,仁,爱,被后世之人评他为有史以来天地之间第一流人物。
可这样的人物,在暮年垂老之际,他最终也没能实现一心改革的抱负,抱憾而终。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相比满朝庸官,范仲淹谋求改变。他一生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从不谋求私利。就在弥留之际,他还向仁宗上《遗表》,不是像其他大臣那样求皇帝恩泽子孙,而是请求皇帝:制治于未乱,纳民于大众。
在《宋史》中说:自古一代帝王之兴,必有一代名世之臣。宋有仲淹诸贤,无愧乎此。
历史最终给了他公正的评判。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便是范文正公。”陈九道完,看向了秦远恒。
在某些方面,秦远恒与范仲淹有许多相同之处,同样心系家国,同样为国为民,就连如今境遇亦是有些相同,一代文相则是成了如今的市井乡民。
陈九对大乾并无多大感觉,但秦公这样的人,却值得敬佩。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秦远恒呢喃着,脑海中似是浮现出了一道身影,那朝堂之上不畏强权的范文正公,那弥留之际仍旧劝慰天子的身影。
世上…竟会有这般人物。
可史书却从未记述过此人,宋朝又是哪个朝代?
陈先生口中所说没有半点依据,根本就像是胡编乱造一般,但秦公却没去怀疑,他宁愿相信这个世上有过范文正公。
“陈先生说我像范文正公?”
秦公顿了一下,却是摇头叹道:“是先生抬举我了,在秦某看来,却不及范公半分,更别说是像了。”
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像范文正公那般忧国忧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是他这半生都未曾达到这般境界。、
“秦公何必在意这些,你所做的一切世人都看在眼中,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你这般。”
陈九倒了杯酒,伸手推到了秦远恒的身前,说道:“再之,改革不仅是想法,你也需认清局势才是,想法并非是错的,只是在如今这混乱的朝堂,却是难以实现。”
“先生有大才。”
秦公彻底拜服,眼前的陈先生像是无所不知一般,他这半生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未曾逃过陈先生的眼睛,甚至连那朝堂之中的事情都清楚明了。
他的改革,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只是可惜,他如今才醒悟过来,却是已经为时已晚。
秦公站起身来,拱手道:“秦某想请教先生,如今这污浊的朝堂可还有救?又该如何救?”
陈九看向了秦公,摇头说道:“如今大乾朝堂如浑水一般,陈某亦非朝堂之人,秦公怕是问错了人了。”
“不过…”陈九话音一转,说道:“秦公为相十余年,朝堂之争想来你最清楚,如今辞官回乡,难不成就没有半分想法了?”
“自然不是。”
若非众人相逼,他也不会辞官离去,秦公愣了一下,指着自己到:“陈先生是说…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陈九笑问道。
“可秦某已经辞官了,又怎么……”
陈九却是摇头道:“就是因为辞官了,才能是你,其他人,都不行,秦公可别忘了,你曾经也是文相公。”
秦公愣了半晌,恍然醒悟了过来。
对啊,为什么一定要侧重朝堂呢,辞官一样可以影响如今的朝堂,另辟蹊径,甚至成功的可能更大。
他深吸了一口气,先生之言当真惊为天人,秦公叹道:“先生当真是神仙中人。”
竟是一语道破如今的困局,原来,他一直走错了方向。
陈九闻言,却摇头笑道:“那你可说错了,陈某可不是神仙。”
秦公看向他,有些不解。
“秦公不妨再仔细看看。”
陈九解去障目法术,当秦公再次望去的时候,终是看清了陈九的模样。
秦远恒浑身一颤,目光更是呆滞住了。
眼前的儒衣先生,竟是妖物所化!
他心想……
大概,这便是世上最荒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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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雷劫
回到书坊的秦远恒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那位让老城隍都在意的陈先生,竟是妖物所化……
老城隍难道没看出来吗?可秦远恒仔细回想一番,又觉得或许并不是,那时老城隍欲言又止,或许便是因为此事。
这世上的事好没道理,尤其是这位陈先生。
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话虽这般,但陈先生的话却没有说错,秦公回到书坊后便闭门琢磨了起来。
为民也有为民的法子,而且更为粗暴,更为直接,更是从根本上解决朝廷的乱像。
以他文相之名,广纳贤士,修筑学堂。
让寒门子弟,步入朝堂之中,从而一步步地瓦解朝堂的迂腐现状,或许需要很长时间,但秦远恒却等得起。
文圣是没了,但他秦远恒,依旧是大乾第一文相公。
“陈先生大才,只是可惜……”秦公仰头看向了窗外月,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若是陈先生不是妖,那该多好,陈先生有大才,秦远恒也不会因此带有异样,可世人的眼光总是不同的……
着实可叹。
……
夜深人静。
客栈的楼顶上,陈九坐在楼顶,在月光的衬映之下仰头灌了一口酒。
虽说他们总是说陈九像人,但陈九入此世数年,亦是明白,他只是这个世上特殊的存在罢了,而且是妖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秦远恒也不算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范公如此,他秦远恒也差不了多少,这世上文士,若皆是如此,凡间也能平静许多。
告诉他事实,也是为了却秦公别的想法。
将酒壶放在一旁,陈九从怀中取出了那雕了一半的木头,伸手将头顶的玉簪取下,继续雕刻了起来。
在那月光的映衬之下,手中的木头逐渐被磨去棱角。
“呼。”
吹去其上木屑,模样也显露出来。
是一只木蝉。
陈九举木蝉放在眼前看了看,还算满意。
探出一指,轻敲发间玉簪。
清风包裹着青蝉魂魄从玉簪中飘出,青蝉如今是亡魂,便藏在了剑中,有清风护着,也不至于魂飞魄散。
青蝉的魂魄若隐若现,已然在消散的边缘。
陈九看了一眼木蝉,口中说道:“以此木蝉为契,尚可。”
以免得它的魂魄崩散,陈九便要作法,看向青蝉说道:“我也只是帮你一把,往后的路如何走,全看凭你自己了。”
青蝉如今这般状态,也回答不了他。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引指尖一缕玄黄法力入木蝉之中,口含敕令,开口道:“木蝉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
“敕。”
《妖谱》可纳神魂,这是从最开始陈九就知道的事情,青蝉有它自己的命数,陈九也只能另辟蹊径,相当于再给它造了一具肉身。
而这具肉身,就相当于是活着的契约,丹青纸张可为契,木蝉亦可为契,青蝉有灵可入其中。
话音一落,陈九却是忽然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了天上。
忽然之间。
乌云聚集而来,遮蔽了明月。
在那浓郁的云层之中,似有一道雷霆正在酝酿,这是雷劫将至的预兆。
“雷劫?”
陈九不解为何会招来雷劫,虽说此法是钻了空子,但也是合乎道理的,降下雷劫就有些不对了,显然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今夜的天道,似乎……
有些不同。
不过这雷劫倒也不厉害,连那渡劫的雷劫千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
如今却也不是想这些的事情,眼看着那青蝉的亡魂就要消散,陈九的引着它的魂魄送入了木蝉之中。
“成。”陈九眼眸闪过一道金光。
“轰隆!”
震耳雷鸣响起,天上闪过一道雷光。
雷劫批,并非是奔着木蝉而来,而是奔着陈九来的。
陈九眉头一皱,这就更没有道理了。
木簪在手,手腕一番,化作一柄青玉长剑,落入掌心之中,他仰头看向那雷劫,忽然心中一动,以敕令之法融入剑中。
“斩!”
字如法令,融入手中灵剑,朝那雷劫斩去。
剑光如虹,似要颠覆一般,剑光宇雷光相遇的那一刻,竟是将那雷劫给挡了下来。
又是一声‘斩’字落下。
雷劫顿时崩散,荡然无存,消散在了头顶。
余力七分,就将那雷劫给斩了去。
雷云飞快散去,夜空中的明月也重新照入世间,就如惊鸿一场,来的快,去的也快。
陈九面不改色,收起玉簪,低头看向了掌中木蝉。
木蝉忽的颤动了起来,似有一道裂痕浮现。
“咔……”
木蝉裂开一道口子,裂痕之中冒出一道金光,如蝉蜕躯壳一般,一只金蝉从中钻出。
这金光并非他物,而是青蝉此生的佛性所凝。
当那金光散去,才看清了模样,蝉身上有木头的痕迹,但比起之前要平滑了许多。
《妖谱-金蝉》便是此物,并非丹青墨画,乃是活物,是青蝉新的躯壳。
金蝉在陈九的掌心中挪动了一下,试着煽动羽翼,飞了起来。
它停在陈九的眼前,发出一声蝉鸣。
陈九坐了下来,拿起了一旁的酒灌了一口,摆手道:“该去哪去哪吧。”
他也不希望身旁有只蝉成天在叫,有狐九一个烦他就足够了。
“还不走?”陈九出声道。
“嗡。”
金蝉回过神来,它煽动羽翼,它逐渐远离了此地。
回望一眼身后的儒衣先生。
金蝉望着那儒衣先生,心中默默许下诺言,待一切都过去,它必然报答‘此生’恩情。
回过头来,它迎着月光,朝那青山所在飞去。
去寻它的‘禅’了。
陈九望着金蝉离去的身影,默默摇头,嘀咕道:“这世上可没有金蝉子,你修的又岂止是‘禅’啊……”
金蝉有佛性,但却又道心,这本就是相互矛盾的存在,往后到金蝉要做出的选择还有很多很多,这才到哪。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穹。
刚刚的雷劫,似乎有些怪异,隐约之间,陈九似乎觉得天道没有当初那般客气了,若是说因为木蝉,可为什么雷劫又聚集于他,就好像是在针对他一般。
是因为他妖修人法?
陈九摇头,在重山时为什么就一切如常?
怪事。
他在这客栈楼顶上喝了一夜的酒,都没能想明白。
第二十章:青山庵
顺着酒安坊的河往山边去,约莫十余里处,有一处的青山绿水之地。
山上有一处的庵庙,许多年前,庵中还有三四位出家的尼姑,但当几年前庵中的师太离世之之后,陆陆续续又离开了两人,如今也只剩下一位二十余岁的女尼还在山上。
青灯古佛,女尼敲动手中木鱼,口中念着佛经。
青蝉走后,她陆陆续续少了许多念头,活的也更为简单了,无非就是念经吃斋,再无其他多余的事。
这几日来,她也再没去过小亭,让那一切随着上个冬日一同逝去。
不经意间,有一只金色的蝉从那窗口飞入了庵中,在那女尼不注意之下,飞上到了佛像的掌心之上停下。
“咚…咚…咚……”
清脆的木鱼声在眼下响起,金蝉望着那打坐的女尼,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先生说,它破了戒了。
可它不明白,自己破了什么戒了。
如今重新见到眼前的小尼姑,金蝉恍然间好像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或许,一开始它就不该出现在女尼此生之中,不想见,即可不相念。
应是如此才是。
金蝉煽动翅膀,离开了这里。
它会再来,但不是现在。
女尼睁开双眸,望向了窗口之处,或许也只是心有所感,于是便看了一眼,接着便继续敲动木鱼,念诵佛经。
…………
狐九在客栈房间的床上醒来。
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亮,似乎还早。
它揉了揉有些迷茫的眼眸,看了看周围,却未见到先生的身影。
“呜?”狐九疑惑一声,循着先生的味道来到了窗口,接着顺着客栈的房檐爬到了房顶上。
儒衣先生正坐在房顶屋瓦之上,手中拿着酒壶,望着远处即将升起的朝阳。
“先生?”狐九走上前去。
陈九回过神来,见是狐九,伸手将它揽入了怀中,问道:“天还没亮?起这么早做什么?”
“醒了,睡不着。”狐九这般答道,它看了一眼先生,开口问道:“先生有心事?”
陈九摇头,却又点头,他也说不清楚。
“呜……”狐九抬起头来,也不懂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有还是没有?
想来是有吧,先生一向都是如此。
陈九不是个能将心事留很久的人,有时候眨眼说不定就过去了,只是因昨夜青蝉的事,让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那米粉铺子的小姑娘等了他一年有余,小姑娘就像是那青蝉一般苦求着,但青蝉却是求到了,但小姑娘却是求而不得。
陈九虽有些本事,但本事也没大到能看透所有人心中所想。
他不明白是什么让小姑娘如此执着,说到底他与那小姑娘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不该留下这般深刻的印象才是。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残忍,但回想一翻,他的选择其实更好。
难道要让小姑娘与青蝉一般,苦求来生吗……
终归是不太现实,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是多,但总归是会忘的,记住太多,反而不好。
陈九抚摸着狐九的毛发,忽然开口问道:“狐九,你觉得这人世间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小狐狸沉思片刻,说道:“跟着先生。”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也是,就不该问你,你又懂什么。”
“先生少瞧不起狐九,狐九已经懂事了!”狐九愤愤不平的说道。
“行行行。”
“先生好敷衍。”
“是吗?”
“就是。”
一搭一搭的聊着,总是如此。
小狐狸总是听不腻先生说的话,也总是以它来结尾,只因为眼前的人是先生。
“先生,凡世好玩吗?”小狐狸忽然问道。
它为何感觉很没意思,比不上它在小谭钓鱼的日子。
陈九点头,说道:“对于你来说或许没什么意思,但对于先生来说啊,这儿才是待的最舒服的地方。”
“那先生……”狐九张了张口,问道:“我们还回去吗?”
“当然。”陈九说道:“你我都是自重山而来,哪里是才是我们的家。”
狐九闻言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先生还是先生。
“先生快看。”
“嗯?”
陈九顺着狐九所指望了过去。
一抹红霞入眼,朝阳从山巅处升起,带来了黎明的光亮,昭示着新的一天来临。
朝阳似火,逐渐露出全貌。
霞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带来丝丝暖意,坊间陆续有炊烟升起,入目皆是烟火生气。
陈九望着那朝阳,口中呼出薄雾。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走了,这酒安坊终归是太小了些。
可又该去哪呢……
走出重山时,他就没有方向,如今亦是如此。
他本就是这世间的闲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走到哪便是哪。
狐九睁着眼眸,同样看着朝阳,忽然顿了一下,看向身侧的先生,说道:“先生……”
“嗯?”
“狐九想吃烤鱼了。”
………
陈九抱着它从楼顶回到了客栈之中。
坐在客栈里,片刻后客栈的小二将一份清水鱼端上了桌。
虽然不是先生做的鱼,但是先生买的一样可以,狐九也不嫌弃,便吃了起来,是不是烤鱼,也无所谓。
总归,只要是与先生有关就行。
陈九抽出筷子,夹了一点鱼肉送入口中,有些土腥味,但其中也有鱼肉的清甜,酒安坊本就是边陲小镇,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吃了一顿清水的鱼肉做早饭,狐九亦如当初一般爬上了陈九的肩头,在这酒安坊中逛了起来。
狐九四处望着,忽的看到了街边一间蜜饯铺子,铺子里皆是糖条,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它有些馋了,连忙扯了扯先生的衣角。
陈九看向了那蜜饯铺子,问道:“想吃?”
“嗯。”狐九细声答应道。
陈九想了想,也觉得这蜜饯不错,便走向了铺子。
打点蜜饯铺子的是个姑娘家,看着有些清秀,陈九上前问道:“这些蜜饯,都怎么卖?”
“啊……”
蜜饯铺子的姑娘回过神来,然而一看向了那肩头的红狐,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好乖巧的红狐……
“姑娘?”陈九喊了她一声。
姑娘回过神来,连忙答说道:“果脯都是一两六钱,金桔稍贵些要一两八钱……”
“自己挑。”陈九说道。
“啊?”姑娘愣道。
“呜嘤。”狐九从陈九的肩头跳了下来,扫视了一眼眼前的蜜饯,顿了一下,却是抱起了一个,啃了起来。
陈九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让你选,没让你吃。”
狐九抱着脑袋,看向了眼前的姑娘。
“呜嘤。”
姑娘抿了抿唇,这红狐实在也太乖了些。
……
陈九走时提着一大袋蜜饯,那蜜饯铺子的姑娘还送了不少。
绝对是做了亏本买卖。
趴在先生肩头的狐九抱着蜜饯啃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真没想到,你还能省钱。”陈九笑道。
那蜜饯铺子的姑娘,可是被它迷的神魂颠倒的,走的时候还问什么时候再来,可以再送些蜜饯。
狐九扬了扬脑袋,得意道:“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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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山神庙(上)
官道上行来一队商队,约莫不过七八余人。
此地乃是酒安坊回江宁的必经之路,山中虫鸣飞鸟声传来,静谧之中传来几声马蹄踏地的声响。
正谢云抬头看了天边,天色已晚黯淡下来,天黑之前怕是难以翻过此山,免得出什么岔子,便令一行人在前方山神庙里修整一夜。
“明日一早再赶路,今晚就先在前面山神庙里歇息。”
马车停在了一边,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进了庙里便坐在了地上,解开水囊喝水解渴。
“掌柜的,喝口水吧。”
正谢云接过水囊,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说道:“待明早过了这山谷也就没这么多山路了。”
商队最为忌讳的就是夜间赶路,若是的路遇山谷最好还是避开,或是待到天明时再赶路。
“今晚上别睡死了,都放机灵点,听见了吗。”正谢云说道。
“掌柜的,这荒郊野岭的……”
“你哪这么多话,听掌柜的准没错。”
“是是是。”
正谢云没有解释,躺下的眯起了眼。
老一辈的行脚商留下许多经验,说是山里最常见妖怪,但正谢云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但他却从未怀疑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归是要提防着些。
一行人拿出了干粮,掰开分食,吃饱喝足后便躺下歇息。
……
夜幕降临。
月色掩盖之下,唏嘘虫鸣声在山间响起,静谧之间夜里的寒风吹进了破庙里的。
庙里熟睡的人里,有一位伙计被这寒风吹的一颤,醒了过来。
“嘶。”伙计迷茫起身,忽地想找个地方解手。
他看了看这破庙四周,夜里漆黑一片,着实有些瘆得慌。
不然…就在这庙里算了?
想着,伙计找了处墙角,解开裤带就要解手。
“干什么呢!”
忽然一道声音在背后想起,正解裤带的伙计浑身一颤,吓的裤子都掉了下来,提都没敢提裤子,连忙往前躲了躲,看向了身后。
借着月光,才见到身后的人。
伙计拍了拍胸膛,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掌柜的,吓死小的了。”
正谢云一脚揣在了他的身上,说道:“解手给我滚到外面去,不然就给我憋着。”
“啊……”伙计提起了裤子,看了一眼破庙外面,心里有些胆怯,咽了咽口水,说道:“掌柜的,这山里太渗人了。”
“你懂个屁,此儿是山神庙,不可犯了忌讳知道吗。”正谢云又是一脚,气愤道:“还不快滚去外面。”
伙计砸了砸嘴,不情愿的走向了外面。
心里还在念叨着掌柜神神道道的,什么神啊鬼啊,竟然还信这些。
正谢云哼了一声,躺回了草堆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庙里的山神像,接着便闭目小憩了起来。
伙计出了山神庙,山里阴森的总让人瘆得慌。
吱吱的虫鸣声在山林中响起,伙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呼。’
夜晚的寒风吹来,山林中响起沙沙的声音,又是黑灯瞎火不见五指的,伙计便更是的害怕了。
伙计的喉结滚动,心里暗道:“快些放完,快些回去……”
片刻后,伙计抖了抖身子,提上了裤子,就要往回走。
然而,才走出半步,脚上却像是提到了什么东西。
“嗯?”
伙计眉头一挑,回头看了过去。
在月光的映衬之下,一道银光落入了伙计的眼眸中,他看向了那草丛,走上前去踹了两脚。
只见一枚银光闪闪的东西被他从草里踹了出来。
“什么东西?”伙计疑惑一声,天太黑了有些看不清楚,他眯起了眼睛,借着月光,总算是认了出来。
‘这,这这这…银子!!’
他的喘息声急促了起来。
那枚银锭至少有五十两之多,伙计在商队几年都赚不来这么多银子。
在银子的诱惑之下,他甚至都忘记了这山里的阴森。
伙计四下观望,将那一锭大银子收进了怀中,接着便跑回了破庙里。
………
“呼。”在伙计走后,似有一道阴风吹来,吹动了地上的杂草。
………
回到破庙后,伙计看了一眼那草堆上的掌柜,捂着怀中的银子蹑手蹑脚的走进了人堆里,准备躺下。
正谢云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向了那伙计,说道:“蹑手蹑脚的干嘛呢,还不快滚去睡。”
“啊。”
伙计吓了一跳,一个没注意,怀中的银子掉了下来。
“砰哒。”
银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伙计心头一颤,连忙俯身将那一锭银子压在了身后。
正谢云眉头一皱,立起了身来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他行商多年,又如何会分不清楚这银子落地是什么声响,听这声他都能猜到这银子有多大一锭。
“什,什么银子?”伙计装傻说道。
正谢云眯起了眼,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伙计。
“哎呦。”伙计被踹到了一旁,身下的银锭显露无遗。
正谢云一眼就瞧见了那枚银子,一锭约莫五十两之多,自己手底下的伙子能有多少银子他能不清楚吗。
伙计连忙伸手将那枚银子抓了起来,护在怀中,说道:“这是我的银子!”
出去解了个手,回来便多了出了一枚银锭。
正谢云心里咯噔一下,高声追问道:“哪来的?”
庙里熟睡的伙计、车夫听到这动静,全都醒了过来。
“掌柜的,怎么了?”
正谢云没有理会众生,走上前去抓住了那伙计的衣领,着急问道:“我问你哪来的!?”
见这般情况,众人顿时也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
“小六,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那名被唤作小六的伙计仍旧死死地护着怀中的银子,在众人的逼问之下,他也有些害怕了。
小六喉结滚动,颤颤巍巍的说道:“捡…捡到的。”
“在哪?”
伙计老实答道:“就在外面,庙外面。”
正谢云后退了两步,恍惚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瞪大了眸子,高声喊道:“快扔了!?”
忽然之间,一阵阴风从那庙外吹来。
众人浑身一颤,背后升起一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