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山河敕令法》
隔日天明,陈九将竹林小潭打理了一遍,沉睡了约莫一年,周围的杂草甚多,连同着药园里也是如此,故而又废了一番功夫。
做完这一切,陈九抿了口茶水,才稍微平静下来。
心想也该唤青柏道人来一趟了。
人死灯灭,落叶归根,青玉真君的骸骨,还是早些交予青柏道人为好。
陈九抬起袖来,袖间清风窜出。
“还请道长来竹林小潭一趟。”
话从口出,以法力包裹渡入了清风之中,陈九抬手道:“去吧。”
清风无形,转眼间穿过竹林,寻那山间的道人去了。
…………
春来万物苏,湖中的游鱼也多了起来。
青柏道人垂钓湖边,身旁有白鹤为伴,一旁摆着茶水,好不悠闲。
忽有一缕清风袭来。
“唳!”白鹤望向那一缕清风,出声惊醒了青柏道人。
青柏道人睁开了眼眸,一缕清风从他的耳畔划过,携先生话语入耳,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陈先生?”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却见那一缕清风传完话后便飞回了竹林小潭。
清风也可传声?
竟还有这般玄妙神通法门?
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既是出自先生,也就不奇怪了。
“先生寻我,鹤羽你且在此等候,老夫去去就回。”青柏道人吩咐了一声。
“唳!”白鹤望着他,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青柏道人闻声愣了一下,扶额道:“倒是忘了你伤势已然痊愈了,那便由你带老夫过去吧。”
白鹤张开双翅,青柏道人盘坐其上。
道人身骑白鹤,朝着山间竹林而去。
片刻之后,白鹤落在了竹林之外。
才至此地,青柏道人拱手正要出声相告,便听竹林之中传来一道声音:“道长不必多礼,进来就是了。”
青柏道人见状也没再多行礼数,带着白鹤穿过竹林走进了小潭之中。
“见过陈先生。”青柏道人拱手,说道:“先生以清风传讯,可是有要事相告?”
“道长请坐。”陈九伸手指引道:“青玉真君遗骸陈某已然取回,唤道长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还请道长伸出手来。”
陈九将青玉真君的遗骸交给了青柏道人。
青柏道人不敢多看,恭敬接过,接着便将真君遗骸收入了掌心之中。
青柏道人深吸了一口气,恭敬谢道:“谢过先生大恩。”
“上次就已谢过了,道长不必如此。”陈九摆了摆手,将竹叶放入杯中,引茶水入杯。
白鹤立于一旁,目光聚集在陈九的身上。
狐九趴在竹屋顶上,低头朝下看去,看向了白鹤,没有以前那么秃了,羽毛长出来后反倒是有些好看。
“老夫回去之后仔细琢磨了真君留下的傀儡敕令,真君另谋出路,化繁为简,创就此法,无异于是给青玉山指明了方向。”
青柏道人抚胡轻叹,说道:“真君半生修仙,却将一切都留给了青玉山,倒是我等辜负了真君的期盼。”
“古往今来,立仙门者终是难成仙道,青玉山便是他的道,青玉山不倒,其道不绝,道长既能守住青玉山屹立世间,已然是最好的报答。”
陈九将竹茶推至青柏道人身前,说道:“道长请。”
“多谢陈先生。”青柏道人抿了一口竹茶,舒了一口气,说道:“却是不知下次还能否喝到先生的茶。”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缘自会相见。”
“老夫与先生算是有缘吗?”
“道长至此,便是一场缘法。”
“缘法……”青柏道人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他低头看向了杯中平静的茶水,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他回想起这半年来的经历,似是一场梦,与陈先生有关,与真君有关,与猿妖王有关,与这万里重山亦有关系。
妖有妖道,此行让他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妖,心中观念也有所改变。
似真似假,修行至今他都未有过这般经历。
就与陈先生说的一样,这本就是一场缘法。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看向陈九,说道:“可借陈先生笔墨一用?”
陈九没有多问,取来了纸笔。
青柏道人研磨舐笔,提笔落下,字迹浮现。
有言道非礼勿视,故而陈九也只是静静喝茶,故而也没有多看。
……
约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青柏道人足足写了有四五章纸,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之笔。
他将那数页纸张推至陈九身前。
“这是……”陈九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眸,说道:“这如何使得!”
【山河有势,势不可断,然山河不定,世间有恙,故而寻法,以鬼神镇山河,敕令为约……】
青玉山以山河敕令法得势,青柏道人更是烂熟于心。
《山河敕令法》通篇约莫三千余字,其中有关敕令法门的记述皆细述,一字不差的默写了下来。
所谓山河敕令,乃是册封山岳正神之法,敕令以天道为证,乃是正统册封鬼神之法。
青柏道人却是摇头道:“先生若是有朝一日悟得其中真意,切记慎用此法。”
陈九张口正要拒绝。
若是别的法门,或许他眼睛都不眨就收了。
但这山河敕令法本就是青玉山之根本,岂能传给一个外人。
“陈先生切莫推脱。”
青柏道人抬手打断了陈九,抚胡笑道:“就如先生说的那般,老夫来到此地便是一场缘法,既是一场缘法,也得留下些东西,《山河敕令法》老道不得其中真意。”
“青玉山立山至今,也唯有真君可解其中真意,或许先生能够从中悟得山河敕令。”
“道长这不是为难陈某吗。”陈九叹了口气。
“陈先生助老道寻回真君遗骸,又将《敕令傀儡法》归予青玉山示明前路,诸多事迹,皆因‘缘’之一字。”
“老道也信的过陈先生的品行,这《山河敕令法》陈先生收下便是,若是真君知晓此事,应是与老夫一般想法。”
陈九无奈叹息,便也没再推托,再作推辞就有些过了,看着架势,他不收下估计都不行。
“陈某收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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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不对
山脚之下的小屋前站着一道身影。
他早已在此等候。
猿三改身着素衣,发丝垂落,看向了远处飞来的白鹤,开口问道:“道长可是要离开了?”
白鹤落地,其上盘坐的青柏道人看向了他,张了张口,说道:“正是。”
“不如就由猿某送道长一程?”猿三改说道。
“猿妖王既有心相送,老夫怎敢不从。”
一人一妖相视而笑。
二者本是萍水相逢,如今却胜是老友一般。
其实二者也并不了解对方,钓鱼、品茶、闲聊、洽谈,皆是一些无关重要的小事。
若是放在多年之前,青柏道人固然是没法与妖成为朋友的,猿妖王更是他平生所见最明世理的妖怪,反倒是他有些时候不如猿妖王理解的通透。
而在猿三改看来,道人不算讨厌,也不算讨喜,但难能可贵的是,道人虽是仙道中人,但却不似那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这段时间以来,也认下了这个朋友。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道人骑白鹤入重山,又骑白鹤出重山,但此次身旁却是多了位相送的猴妖。
猿三改将道人送至重山边缘之地,二者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猿三改看向了白鹤之上的道人,千言万语欲出口,最后却只道出了两字。
“珍重。”
道人深深看了一眼前这位别样的妖王,半晌后回过神来,拱手道:“珍重。”
他们都不是矫情之辈,更是听不得矫情的话。
一句珍重,就已经足够了。
…………
《山河敕令法》并非寻常法术,傀儡敕令也只不过是从其中取出部分简化而成,敕令法门本就玄妙难懂,能从中窥得几分就已极为不易。
青柏道人能将这《山河敕令法》全然交于陈九,也是出于感激与信任,更是希望陈九有朝一日能够从中领悟得真正的山河敕令。
若是世间再无可行山河敕令之辈,那这法门留着又有何用。
相见于山野,相别于山野,青柏道人离开时恭敬道了个别。
陈九也并未挽留,所谓山水有相逢,若是有缘,往日自会相见。
竹林小潭平静下来,陈九坐下,看向了桌上的《山河敕令法》,拢共三千余字,其上所述乃是这世间最为完全的敕令法门。
陈九细看之下,眼中闪过光亮,口中呢喃道:“妙哉……”
半晌之后,他的目光从纸张上离开,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这山河敕令法,的确晦涩难懂,也难怪青玉山未曾留下传承。
这般敕令,就算是天资超然之辈也很难从中有所得,不单是因为这敕令之法的玄妙,更是因为这山河敕令所牵连的东西。
其中牵涉鬼神之道,又有敕令之法,需得天道准允,往简单的说,这山河敕令法就是一门册封鬼神的术法。
以人仙之力,另辟蹊径册封鬼神,这般天马行空的想法却是如此大胆,最为关键的是,竟然还真成了。
青玉真君当真是个人才。
“可惜了。”陈九摇头叹道。
自古风流人物,最后也被淹没在了岁月劫难之中,命有此劫,着实可惜。
‘道’之一字玄之又玄,‘法’之一字更是难解。
青玉真君能够另辟蹊径,创就这山河敕令法,绝非泛泛之辈,若不是开辟了仙山,乱了心绪,也不至于止步于此。
若是再给李青玉百年,不对…或许五十年就足够,就算不成真仙,也能将青玉山发扬光大。
却也不知为何他当初会闯入这重山寻死,死的着实可惜。
倒是这《山河敕令法》,其中精妙之处连他也有些想不明白,也可能是青玉真君在创就此法时亦有不解,故而有些地方所述便难以解释。
但想来也不会出错,只是需要花些时日琢磨琢磨。
此前仅是些许敕令法门陈九都思索了许久才有所收获,如今这《山河敕令法》自然不是片刻就能懂的。
鬼神、天道、敕令……
沉思下来,陈九却又有些怀疑了起来。
“不对……”
修士或是专精某道,而这鬼神之道、天道至理、敕令法门,这三个皆是极为玄妙难懂,有些修士穷极一生或许都只能悟得皮毛。
可这青玉真君,却是仅凭着一己之力写出了《山河敕令法》。
这就有些不太现实了。
青玉真君死的不明不白,一介真君会不知重山乃是绝地?
而且青玉山立山至今也不过才寥寥五百余年,更是封山了数百载之久,早已在这修仙界中销声匿迹。
早在陈九见到青柏道人的时候,他便窥得几分天机,算到青玉山往后可得仙道大势相倾。
但如今仔细想来,他才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如果青玉真君不是误入的重山……”陈九沉思片刻,恍惚道:“会不会,他就是为了寻死而来?”
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
陈九眉头忽然皱起,只见他抬起手来掐动手指。
“不对。”他手指一顿,继续掐算起来。
“嗯?”陈九半晌才抬起头来,面露震惊之色,恍然说道:“……竟是有人借了陈某的势!?”
重山不见人烟,如今来了位道人,偏偏就能与陈九扯上关系,更巧的是陈九还真就知道青玉真君骸骨所在。
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
但就是因为太过巧合,才不得不让陈九起了疑心。
若非细算之下,陈九还真没发现竟然有人在暗中推手。
那幕后之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就借了陈九的手,解了青玉山如今的困境,从而让青玉山得了大势。
此事不是在针对陈九,更主要的是为了青玉山,借陈九这一手,如今青玉山大势即成,已然不可阻挡。
“好算计,陈某竟是着了道了。”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一时疏忽,这个时候才发现。
他反倒是有些好奇这人是在图谋青玉山什么。
此人既然能够算到重山之中,道行必然不浅,说不准还有可能是位真仙。
估计此人也没想到陈九能够算到他的存在。
而此人甚至都不将陈九放在眼里,只当是一枚棋子在用。
他在这重山里待的好好的,偏偏就算计到了他的头上。
没想到,他陈九竟然也有被算计的一天。
倒是疏忽了。
陈九回过神来,眉头舒展,嘴角微微扬起。
“一个人下棋,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第九十四章:神神叨叨
也怪陈九自己,若非他疏忽大意,没有往深处去想,也不会这么晚才发现自己被人给算计了。
暗中推动这一切的人,千算万算,百密一疏,如何也想不到陈九不过步入修行之路不过两年,便有这般道行。
若非梦中之梦,又闭关一年,陈九还真不一定能察觉到其中不对地方。
“有意思。”陈九也没觉得有多气愤,反而是来了兴趣。
这下看来,青玉山的事也没这么快了结。
想来这图谋青玉山大势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辈,陈九正愁无趣,也不建议插上一手。
既然以他为棋子,那就要掂量一下后果。
“也得有所防备才是。”陈九沉思片刻,抬起头望向了天上。
此前是他没有太过在意,有了这次教训,往后自然会多加防备,也不会再让他人有机可乘。
还得多谢此人给他上了一课,往后出了重山,也能够省去不少麻烦。
“先生在想些什么呢?”
狐九蹲在桌下,它见先生一只沉默着故而发问。
陈九闻声回过神来,俯身将狐九抱到了桌上,问道:“怎么没去钓鱼?”
“钓不着,歇会。”
提起钓鱼狐九就郁闷的很。
天天钓,月月钓,这鱼儿就是不上钩。
狐九抬起头说道:“先生还没回答狐九呢。”
“那狐九会下棋吗?”
“什么是下棋?”
“也是,你也不懂。”
狐九虚起了眼,它狐疑的望着先生,问道:“先生是不是病了?”
“怎么这么问?”
“不然先生今天怎么神神道道的。”狐九眉头动了动,惊呼道:“一定是病了!快让狐九看看。”
说罢,狐九就在陈九身上翻来覆去的看了起来,没找出什么毛病不说,反而是逗的陈九哈哈大笑。
始终只是个小狐狸啊。
陈九也只不过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乐趣罢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若是这条路上只有他陈九的话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
傍晚时分,月色掩盖山林,虫鸣声环绕林间,似一段优美的乐章。
竹屋之中亮着烛火。
陈九借着烛光,看着《山河敕令法》,此篇法门以三道为基,册封山岳正神,虽还未能从中悟得山河敕令的真意,但却另有所获。
“以天道为证,册封山岳正神。”他口中念叨着其上记述的内容。
与他以丹青敕令创就《妖谱》有些相似,二者一个为鬼神,一个为妖物,却又有共同之处。
“香火神道,香火……”
世间鬼神多数都是靠香火之力修行,而在《山河敕令法》中也对这香火之力有所记载,更有专门的法门,以供鬼神修行。
山河敕令主敕令之法,关于香火神道其上记述的并不多,故而陈九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细节之处却是一窍不通。
但毫无疑问地是,香火神道是一条可行的大道。
“有机会倒是可以问问酒安坊的老城隍。”
陈九翻着手中纸张,酒安坊老城隍本就是鬼神,亦是行的香火神道。
若是有机会的话也可以了解一翻,据陈九所知这香火神道牵涉的东西可不少,不单是香火,还有功德各种……
香火神道暂且不论,陈九却是从这《山河敕令法》中找到一些可取的地方。
山河敕令法的最终目的是册封山岳正神,可掌管一方秩序,山岳不可自生灵智,这是古往今来的秩序。
而位居山神者多是身怀功德,山神所在,就好像以另一种方式让山岳有了灵智。
山岳为器,鬼神为灵。
“山岳难以册封,但若是器物呢?”陈九沉思了起来。
似乎并不是不可行。
如今他就缺一柄趁手的兵器,这倒是给了想法。
也就是说,只要用对了方法,他就是不是就能够自己册封出一把灵剑出来。
照着这个方向,陈九开始琢磨了起来。
敕令法可不是说两句话这么简单,若是这般,岂不是早就烂大街了,而且能不能成却也说不定呢。
……
狐九这几日也没有闲闹,多数时候都在小潭边钓鱼。
虽然鱼没钓上来,但却能让它静下心来。
它也是见先生这些日子一只在钻研着什么东西,没空搭理它,便就没有打扰先生,只是心生感到:“先生真是越来越忙了。”
小狐狸也不懂先生在忙什么,它每天钓钓鱼,吃吃果子,不也挺好的吗,非要那么累做什么。
它不懂。
好不容易等先生空闲下来,狐九连忙凑了上去,开口第一句便是:“先生……”
“狐九又想吃鱼了。”
陈九哑然失笑,敲了敲它的脑袋,他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这几日不眠不休倒是琢磨出一些门道来,不过也还差一些,也得劳逸结合才是,正好也休息一下,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了。
“不会烤鱼?”陈九笑问道。
狐九闻言慎怪般说道:“先生明知故问。”
它哪里是不会烤鱼,它是钓不上鱼。
“行了,不逗你玩了,那先生今天请你吃烤鱼。”
“好诶!”
这天晚上,狐九心满意足的吃了一顿烤鱼。
其实,它也能去在外面湖里钓,那里的鱼好钓的多,但真要比起来,它还是更想吃先生烤的鱼。
只因为是先生。
小狐狸这般天真烂漫,也是陈九希望见到的。
教狐九钓鱼是为了能让它能够学会静下心来思考事情,往后不管是修行还是做事,都能保持头脑清醒,不至于糊涂之间就敷衍了事。
狐九抱着烤鱼,一边吃着一边开口问道:“先生还记得那群蝴蝶吗?”
“自然。”陈九抬起头看向了竹林之中,估摸了一下开口道:“算算日子,也该醒来了。”
“它们比先生睡的还久啊……”狐九眨眼说道。
“重山中大多妖物逢遇蜕变,至少得沉睡数年甚至数十年之久,它们已经算是快的了。”
也得益于竹林小潭充沛的灵气。
说起来,他也有些想念那些蝴蝶了。
当初陈九还未踏入修行的时候,蝴蝶们总是在鹿角之上飞舞,一段时间里,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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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讲道
琢磨了数日之久,陈九倒是找到了门道,以山河敕令中的部分做引导,册封神魂入兵刃之中。
自然是与山河敕令有所区别的,略去了许多东西,鬼神之道,天道敕令,皆可略去,这样一来,事情就变的简单了许多。
陈九手中拿着《山河敕令法》,口中念叨道:“可行是可行……”
寻常兵刃肯定不行,还有便是最主要的一点,这器灵所选的神魂,又该去哪找?
如今他两手空空,也只是空有想法罢了。
“沙沙沙……”
竹林摇曳起来,将他所想告诉了陈九。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竹林道:“你是说,你愿做这器灵?”
竹林沙沙作响,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先生。
“不行。”陈九知晓后,摇头说道:“若是化为器灵,往后你的修行之路可要艰难的多,况且你的本体乃是竹林,又如何做的了器灵。”
竹林表示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求能跟在先生身边就是。
“你…嗯?”
陈九忽然顿住,目光聚集在了竹林身上。
如果是竹林的话……
似乎也并不是不行啊。
若是让竹林舍弃这妖身化为器灵,陈九是不会这么做的,竹林成精已是不易,若是化为器灵,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可转念一想,换一种方法,说不定能将这一切完美解决。
不仅能将竹林的妖身保留下来,也能让竹林往后的修行之路更加顺畅,甚至能够极大缩短化形的时间。
“若是你的话……”想到这里,陈九抬起头来,看向竹林,说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可要考虑好,这可是没有回头路的事。”
竹林有他修行之路,但他更想尽最大的努力报答先生。
若无先生,他也不会达到这般地步。
先生来到此处,便是竹林的机缘,几场大梦唤醒逐渐让他有了自己的思绪,慢慢他能感知到外界一切,能看到竹林中的小虫,能看到天上的明月,能看到水里的游鱼……
先生说,这世间比他想象得要绚丽。
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跟随先生,看看这世间。
“沙沙……”
竹林摇曳着,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有一丝犹豫。
“这也是有前提的,若是你能领悟得到,此事尚有商量。”
“你且听好。”
陈九正襟危坐,抬起头来。
若是想让竹林成为器灵的话,还需要一个必要的条件,若是不成的话,他也不会再去考虑让竹林成为这件事。
‘能明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陈九沉声静气,开口道出:“妖者,本于阴阳,行于五事;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然,草木成灵极为不易,数百载开智,数千载化形,修行之始又有一物后天而成,草木灵根……”
竹林倾听着先生口中说出之话,用心领悟其中真意。
草木妖道,灵根之说,世间道理……
竹林小潭之中灵气再次暴动起来,引来了微风。
小潭前的儒衣先生口中似有大道,草木闻声止,皆是聆听着这自然大道。
恍惚之间,似有微风升起。
万物之声浮现于耳边,岸边花朵在说话,屋下小草亦在说话,他们似书童一般随风摇晃着,聆听草木大道。
“呜嘤?”在岸边钓鱼的狐九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了竹林小潭。
在这一刻,它仿佛感到周围万物的情绪,皆是在欢呼雀跃之中。
狐九回过神来,看向了身后竹屋前的先生。
它张了张口,见先生正襟危坐,口若悬河。
声音似钟声敲响一般在狐九的耳边回荡,它愣在原地,不再理会那湖中的游鱼,沉浸在这大道之中。
草木成精最为不易,但草木之境却最为贴近自然大道。
竹林占据钟灵之地得天独厚,数百年间便得灵智,天资斐然,必然能从中有所领悟,但最终能领悟到哪一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此番讲道,拢共持续了半个时辰。
该说的陈九也已经说完了。
他舒了口气,见竹林仍旧沉浸其中,就没出声打扰。
但愿竹林能从中悟得草木灵根吧。
狐九回过神来,它没怎么听明白先生刚才说的东西,于是便跑到了先生身旁,问道:“先生刚刚念的是什么?狐九怎么听不懂?”
“这可不是说给你听的,当然听不懂。”
陈九轻抚它的毛发,此为草木之道,而狐九是红狐成妖又怎么可能明白这草木大道。
“总感觉这竹林是活的。”狐九嘀咕到,但它又有些不敢相信。
陈九看了一眼竹林,估计竹林一时半刻是无法醒来了。
…………
“滴答……”
雨滴落在了水潭之中,荡起了波纹,雨中夹着的微风,带着一丝微微的泥土和青草的香味,是这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陈九坐在竹屋中的案桌上翻动手中书页。
狐九趴在窗边,它蜷曲成一团,望着那外面绵绵的细雨。
雨滴在窗沿上,顺着缺口落在了屋檐下,窸窸窣窣雨声入耳,惹人沉醉其中。
“先生,雨声很好听啊。”狐九嘀咕道。
小狐狸不喜欢雨,但它喜欢听雨声,总让它感到很舒服,听着听着就想闭眼。
“落了雨才是春来。”
陈九闻着清新的雨水气,他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了窗外的竹林。
竟是比他预料的要早些。
春雨落下,竹林小潭中充斥着草木精气,私有水雾从小潭之中升起。
“沙沙沙……”
忽然之间,竹林猛的摇曳了起来。
竹林小潭之中的草木精气在这一刻被抽调一空,浓郁的竹木清香从竹林之中飘出,比往年的任何时候都要清新。
雨声与那竹林摇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悦耳动听。
陈九抬起手来,袖间清风穿过竹窗,落入了竹林之中。
清风携草木精气而至,山间灵气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竹林摇曳之声逐渐消失,只余下了细雨之声。
春随雨来,灵根发芽。
陈九抬眼望去,在那朦胧细雨之中,似有一道身影出现。
其人身着一身素衣,剑心眉目,站在那烟雨之中,朝着窗边站着的儒衣先生微微顿首。
“见过先生。”
第九十六章:灵剑
“谢过先生指点之恩。”
竹林凝聚而成的灵体似是翩翩君子模样,却又显得彬彬有礼,似玉一般,目光有神。
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竹,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想来应是如此。
细雨停了下来,小潭之中升起了雾气。
陈九走上前去,身上不染半点细雨,开口说道:“陌上君子温如玉,往后便叫你竹玉吧。”
从今往后,这片竹林也有了名字。
“竹玉,见过先生,谢先生赐名。”竹玉躯身道。
他却见先生看向了竹林之中。
稍微感知一般,他便心知肚明,出声问道:“先生,可是它们醒了?”
陈九微微点头,答道:“你此次化灵,它们也得了几分机缘,故而提早了几日。”
话语之间,竹林之中有蝶破茧而出。
沉睡了一年有余,终得蜕化。
蝴蝶们全数的醒来,从竹林之中飞舞而出。
十三只蝴蝶飞舞空中,环绕在先生的身边,似乎是在感叹陈九的变化之大。
有蝴蝶停在了陈九的耳边,轻声低语。
蝴蝶的此次蜕变,炼化了横骨,如今也能够开口说话了,只不过却因为太过渺小的,得在耳边才能听的清楚。
陈九伸出一指,耳畔蝴蝶见状停在了它的指尖之上,笑道:“你们在变,陈某也在变,早已不是当初的山野小鹿了。”
………………
所见,所听,所闻,皆是竹林的修行,其心正直,恰到好处之间,陈九再推波助澜一把,让竹玉凝聚了草木灵根。
如此一来,竹玉也能脱离妖躯。
这样才可在不伤及根本的情况下让他化为器灵,如此一来,便是一场造化。
细雨褪去,云开雾散,竹林小潭中弥漫着雨后的水气。
儒衣先生坐在案桌旁,他侧目看向身旁的竹玉,说道:“草木成精极为不易,又得草木灵根之辈屈指可数,若是化为器灵,可比不上如今这般,如今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他不希望竹玉冲动行事。
“竹玉不悔。”竹玉低头答道。
陈九抿了口茶水,起身道:“随我来吧。”
竹玉跟在了先生的身后,走出了竹屋。
陈九在竹林前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道:“我这儿也没合适的兵器,既然你本体为竹,便以竹叶成剑,如何?”
“就如先生所言。”
竹玉的话很少,不管说什么他都应下。
陈九抬起手来,清风从袖间窜出,扫过竹林,竹林之上的竹叶被卷积而起,跟随在清风的身后。
一片,两片,百片…万片……
“沙沙沙……”
无数竹叶被清风卷击而起,沙沙作响。
“竹叶千万,聚而成剑。”
陈九口含敕令,又以清风灌入草木精气,融入那竹叶之中。
眼中是数千万片竹叶聚集而成,化作了一把长剑模样,竟有数丈之高。
“小。”陈九再道一声。
敕令既出,数丈的巨剑逐渐变小,化作一把如碧玉色的三尺长剑,落入了他的手中。
陈九挥了一下,心中满意,转而说道:“我以竹叶为剑,清风为鞘,清风可助你修行,也算得上是一场造化。”
竹玉顿首,拱手谢道:“谢过先生。”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可确定了?若是敕令出口,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竹玉微微一笑,伸手道:“先生请吧。”
陈九也不再过问,待着林间的微风逐渐逝去,他才抬起手中的剑,呈于掌心之中,他上前一步,手中碧玉长剑飘起,悬于半空之中。
以山河敕令法为鉴,取其册封之法,引妖魂入剑中,化为剑灵。
“吾以竹妖万叶为剑,清风至宝为鞘,册封剑灵,具剑之锐利,妖之灵智,竹之坚韧,灵剑即成。”
“敕!”
敕令落下。
体内法力在这一刹那便削减去三分有二,这也是他醒来之后第一次消耗如此巨大,竹玉虽说境界不高,但亦是悟得草木灵根的精怪,不然也不会如此。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法力,他看向身旁的竹玉,说道:“去吧。”
竹玉向前一步,灵体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那长剑之中。
在竹玉接触到长剑的那一刹那,竟是与竹林本体断了感知,更有一种寸步难行的感觉涌上心头。
“呼……”
清风入剑而去,在那清风到来的一刹那,竹玉这才松了口气,至少没有刚才那般压抑的感觉。
“嗯?”陈九忽然眉头一皱,他只觉得袖间有些灼热。
手腕一番,此前所画的竹林丹青现于掌中。
画作散发着微光,竟是不受控制地飘起,朝着那长剑飘去。
这是陈九没有料到的事,短时间内却找不到原因,便就此看了下去。
副画作化为点点星光,融入了长剑之中,剑身轻鸣不断寒光流转,隐约之间自行吸纳这世间的灵气。
长剑飘然而下,落入了陈九的掌心之中。
剑中有竹,剑中有清风,入眼看去,那剑身之上,描绘着竹林模样,清晰可见,就好像是将那丹青画作刻画在了剑身之上一般,不仅如此,长剑入手之时,陈九更是感到一种新意相通的感觉。
这是为何?
“莫非是因为《妖谱》的原因?”陈九看着长剑思索了一下,恍然道:“一纸丹青印剑身,原来如此!”
正是因为竹玉化为了剑灵,故而才会引得那契约丹青入了剑中,这样一来,才不会有所冲突,更是让陈九捡了个便宜。
如今这把剑便是竹玉,竹玉亦是这把剑,就算无人持剑,以竹玉之能,亦有不俗的战力,已成灵剑。
剑身轻鸣,竹玉化出灵体,亦是当初模样,没有半点变化。
“可有不适?”陈九问道。
“回先生的话,有清风相助,并无不适。”竹玉答道。
只不过,他如今成了剑,而非竹。
其实若要说起来,他仍旧还是妖,只不过抛去了竹林,如今以长剑为躯,故而便可称剑灵。
“还请先生为这柄剑取名。”
陈九摇头说道:“此剑以万千竹叶成剑,而你为其中剑灵,不如还是你自己来起名吧。”
竹玉沉思片刻,却是叹道:“竹玉想不出来。”
“好好想,想好了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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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变数
陈九趴在桌前,闭目小憩着,发丝间插着一支碧玉色‘簪子’,便是那把万叶所化的长剑,只不过是缩小了些。
数只蝴蝶在他的头顶飞舞,有的停滞在了竹桌上,有的立在先生的肩头,它们倒是胆大,也不怕扰了先生。
另有几只蝴蝶正被红狐追逐着,狐九追了一会也就放弃了,一年前狐九抓不住它们,到如今还是抓不住,郁闷之下,抱起了鱼竿跑到岸边去钓鱼去了。
竹玉如今化出灵体居于剑中,平日里却不常开口说话,他没有狐九那般唠叨,多数时候都是坐在小潭前观望着,自始至终都是那般沉默寡言。
狐九抱着竹竿坐在了竹玉身旁,侧目看了一眼,开口问道:“你是竹林吗?”
竹玉并未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你是人的模样?”狐九有些不解。
竹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便摇了摇头,以示不知。
狐九见竹玉这般冷冰冰的模样,它便也没再搭话了,抛出了鱼竿精心钓起了鱼来。
竹玉看向那平静的水面,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笑容和煦,如春天般给人温暖。
这世间万物,都让他感到有趣。
趴在桌前小憩的陈九缓缓睁开,昨日以《山河敕令法》将竹玉化为剑灵故而消耗也不小,不然也不会感到有些疲惫。
陈九看向了桌面上停滞的蝴蝶,伸出手指,只见那蝴蝶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你们往后有什么打算?”陈九问道。
蝴蝶抬起头看着先生,飞到了他的耳边,细微的声音传入了陈九的耳畔。
“想跟着我?”陈九直起身来,说道:“我也不过是个山野闲修,没什么乐趣可言,选择还有很多。”
蝴蝶们却是不在意,在这山间唯有陈九让它们感到亲近。
陈九没再多说,不管蝴蝶如何选择,他都没有什么意见,既然要跟着他那就跟着就是了,反正他是无所谓的,到时候随时想走都可以。
他思索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飞舞的蝴蝶。
“可愿入《妖谱》?”他问道,说着他又解释了一遍《妖谱》是什么。
蝴蝶们飞舞环绕着,纷纷表示同意。
陈九淡淡一笑,铺纸研磨,以笔舐墨,将眼前蝶舞之景描绘在纸张之上,十三只蝴蝶皆在画中,形态各异,水墨淡然但却如身临其境一般,观了一场蝶舞。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蝴蝶们,问道:“你们可还满意?”
蝴蝶们飞舞在画上,看着画作上的自己,与一旁的蝴蝶嬉戏着,夹杂细微的嬉闹之声。
“满意就好。”陈九和煦一笑,揽袖提笔再那画作上又提上二字——《蝶舞》
二字落下,画作飘起,悬在了半空中。
陈九放下了手中的笔,沉声静气,口含敕令道:“《蝶舞》丹青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以吾为主,气运相连。”
“敕。”
蝴蝶们飞舞而上,敕令引出十三只蝴蝶一缕神魂,落入了画作之中。
恍惚之间,画作之上的蝴蝶仿佛活了过来,与它们嬉戏玩闹。
陈九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腹中的法力,只见那一纸丹青之上淡出金光,画作中有着蝴蝶们的神魂,透着神性。
在神魂引入丹青的那一刻,蝴蝶们皆是微微一愣。
刹那之间,林间灵气皆被吸引了过来,分为十三缕灵气,落入了它们体内。
竹玉回头看去,见了那悬在半空的《蝶舞》丹青,心中明了,这是蝴蝶们的机缘。
狐九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那是什么?”
“《妖谱》”竹玉答道。
“你原来会说话啊。”狐九有些惊讶道,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什么是《妖谱》?”
竹玉答不上来,再次沉默了起来。
“呜……”狐九砸了砸嘴。
算了,还是去问先生吧。
灵气入体,几缕灵气不多,但蝴蝶们受益亦是不小,它们纷纷飞舞在先生的头顶,或是凑近耳边以示感谢。
狐九凑到了竹桌前,扯了扯先生的衣角,说道:“先生,先生,狐九也要。”
“要什么?”陈九将它抱上了桌。
“画。”狐九指着悬在半空的画作说道。
陈九一招手,那悬在半空中的《蝶舞》飘了下来,落入了他的手中。
狐九瞧了瞧,觉得上面所画很是好看。
陈九看向它,摇头说道:“现在可不行。”
“为什么?”小狐狸有些疑惑。
陈九却是忽然问道:“狐九,你觉得你应该是什么?”
“狐狸。”狐九答道,却见先生神色不对,又改主意道:“唔…小狐狸?”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脑袋上敲了敲,叹道:“是妖。”
“妖?”狐九摸了摸额头,睁着眼眸问道:“像猿妖王那样的吗?”
“是也不是。”陈九摇头叹道:“你也该踏入修行之路了。”
“修行是什么?狐九不懂。”
小狐狸摇头不解,开口道:“先生教我。”
陈九这般说道:“什么时候钓上鱼来,我就教你。”
“呜……”
狐九坐在竹桌上晃着尾巴,它有些傻眼。
这得钓到什么时候去。
……………
不知何地,不知何年。
在那云雾缭绕之地,似有小亭立在云端,在那小亭之中,正坐一人。
亭中摆放着一道棋盘,棋盘之上棋子林立。
下棋之人手中拿着白子,正要落下。
却在这一刻,那棋盘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颗黑子。
“嗯?”他眉头微皱,手臂停滞。
大骇之下,抬手掐算了起来。
“竟能逃过我的演算?”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忽然出现的黑子又是谁的?
他一概都没有算到。
难不成还有人与他一般在图谋这片天地?
这世间真有真仙存在?
他顿了一下,想要将棋盘之上忽然出现的黑子拿去,但却发现根本就无法去掉那颗黑子。
怎么回事?为何天道棋盘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个时候,他才慌了起来,目光聚集在了那颗逐渐成形的黑子之上,皱眉道:“变数……”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这唯一的变数,竟是真被他给遇上了。
第九十八章:练剑,喝酒
竹林小潭外几里处有一湖,湖边有一小屋,乃是青柏道人当初所留。
在那湖面之上,儒衣先生凭空而立,手持一柄碧玉长剑。
长剑上有清风环绕,荡起水波。
剑也,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乃杀人器也,世间又有修士,不修仙道,只修一柄剑,唤为剑仙。
但无论怎么说,每柄剑的存在都有他的意义,在什么人的手中,便有怎样的意义,无论是仙剑,还是的凡剑,皆是如此。
陈九手中长剑翻动挽出一道剑花,剑身轻鸣不止,抬手斩出一剑。
“嗡。”
剑光如虹,撕裂湖面,斩出一道沟壑。
而这一剑,却并无多少戾气,起手也甚至稚嫩,看不出半点门道,就好像是随意斩出一剑。
事实也是如此,陈九不太懂剑法,他也不过是为了试试威力罢了,如今它手持乃是一把灵剑,就算他不懂如何使剑,但只要竹玉懂就够了,只因竹玉如化为了剑,不知觉间就懂了。
故而随手一剑,便能斩开湖面。
从某种意义上讲,陈九也算是‘剑仙’。
“如此灵剑在我陈某手中,却是有些糟蹋了。”陈九摇头叹道。
不懂却并不代表不能练了,前世的陈九倒是学过一些太极养生剑,但养生剑却算不得真正的剑法,若是真想学剑,还得从最基础的撩刺等等学起。
“练吧。”陈九摇头叹了一声。
话音落下,手中长剑飞舞,刺剑、劈剑、撩剑、挂剑……从最为基础的剑招练起。
剑锋荡起水波,湖边震动,更有一剑之下便将水面斩开。
湖水安逸,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地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绕他周身自在游走。
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
足不沾水,轻若游云。
陈九心有所感,停下手来朝着湖岸边上看了过去。
猿三改怀中抱着一坛酒,看向先生拱手说道:“小猴无意打扰先生,还请先生恕罪。”
陈九踏水而起,飘然落至了湖岸边上,开口道:“猿妖王何必如此,陈某可没这么大架子。”
自始至终,猿三改都是这般恭敬,反倒是让陈九有些不适应。
猿三改只是微微摇头,没有解释,他叹了口气,说道:“先生,虎妖王走了。”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追问道:“何时的事?”
“昨日正午。”猿三改顿了一下,又说道:“小猴此次也是来道别的。”
如今元岐山已然安定下来,他在这山间也难有进步,如今化为人形,便想去外界走一走,去看一看曾经未曾见过的世间。
陈九沉默了半晌,恍然道:“这样吗……”
都走了啊。
他在重山之中也只认识这么几个妖怪,如今却是都要离去了。
“这重山终归是小了些。”
陈九叹了一声,看了猿三改一眼,说道:“这世间道理你也知晓些许,你与虎魁一般,心中有皆是有大道,而你尊我为先生,可陈某却是什么都没教过你。”
猿三改否认道:“只是先生并未发觉罢了,短短两年之间,先生已经教会了小猴许多东西。”
“罢了。”
陈九抬起手掐算一番,抬头说道:“陈某便给你指一条路吧,大乾以北,复行万里,翻越千山,可见万妖,而你的机缘,就在此地。”
“先生恩情,小猴没齿难忘。”
猿三改俯身谢恩,却是忽的开口问道:“听闻先生有一《妖谱》?”
陈九问道:“是竹玉告诉你的?”
“只是小猴恰巧问起。”猿三改辩解道。
“你可是要知道,入了《妖谱》,若是陈某往后遭遇不测,你也会因此神魂大伤。”
……
“小猴愿入妖谱。”
……………
猿三改留下了一坛猴儿酒,便离去了,去往了重山之外。
陈九在这山脚湖边,手中捧着那幅描绘着猿猴的丹青画作,他的法力在敕令落下那一刻感到了明显的提升,这也是《妖谱》的作用之一,缔结契约,可享其利。
其实对陈九而言,这些法力其实并没有多重要,他一直以来都当猿三改当做是老友一般。
陈九将那《猴妖》丹青与《蝶舞》一同收起。
发间碧玉色‘簪子’取下,化为一柄长剑,持于手中。
“嗡。”
陈九伸出手来,在长剑上轻轻一点,剑身轻鸣,他开口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妖谱》本就是束缚,有没有此物,对陈某来说都无所谓,你是好心,陈某不会怪你,只是与你说一说罢了。”
长剑发出轻鸣声,以示歉意。
竹玉没有显化真身出来,就算不出现,先生也能明白他的意识。
陈九收回目光,望向了猿三改离去的方向,心中微叹:“如今这重山,也越来越平淡了。”
若是真要论起来,其实陈九在这重山中大多数时候都是闲着的。
他也并非无欲无求,也会感到无趣,只是心性稍好些罢了。
如今虎魁与猿三改都走了,他心中倒是莫名有些不痛快。
“喝酒,练剑。”
陈九将那酒坛火漆掀下,一手提酒,仰头大灌了一口。
酒水入口甘冽,顺着他的嘴角浸湿了衣襟,他也未曾用法力将酒气排出。
半晌过后,一坛子酒全都进了腹中。
儒衣先生稍感醉意,立于水面之上,身形亦是有些摇晃。
“来。”
天色渐暗,就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霎那,儒衣先生的身影飘忽。
扬起手中碧玉长剑,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湖岸边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轻轻的“嚓”的一声。
树身微微一震,不见变化。
然而稍后不久,翠茂的松盖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儒衣先生倒在水面之上,胸中喘息。
耳畔是细微的风声,他睁眼望向那天穹,漫天星光与明月同行,甚至静谧。
“哈哈哈……”
先生忽然大笑一声,笑容转淡,闭上了双眸,沉沉睡去。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应是如此。
陈某也还是个俗人呐。
第九十九章:磅礴大雨
湖水静谧,林间起了大雾,大雾之间伸手不见五指,遮掩了这山间光景。
“呼……”
在那大雾之中,似有海棠飘来。
海棠花玲珑剔透,春风微荡之中,那花瓣似透明的玉屑,像水洗的胭脂。
携春风而来,荡开山雾,湖面雾霭散去。
似一场雨一般,悄然落下。
海棠花轻落在了儒衣先生的肩头,只见那湖中醉倒的先生的眼眸微动,口中发出微弱的呼声。
漫天花雨从山中飘来,落在了湖面之上,荡起了水波。
染红了大雾,染红了湖水。
昏沉的儒衣先生睁开双眼,在那朦胧之中伸出手来,海棠花落在他的指尖。
花落花开自有时,又是一年好春景。
在‘雨’中,似有一红衣女子踏着海棠花而来,落至先生身旁,玉手轻抚,将儒衣先生揽入怀中。
先生眼眸浑浊,看向那红衣女子,轻声唤道:“海棠……”
“先生醉了。”红衣女子摇头低语,手掌覆上先生的双眸。
她曾言,来年允先生一场海棠花雨,这场雨确实也来了。
儒衣先生低声呢喃,声音致微。
海棠侧耳倾听,柔声答道:“好。”
得到了答复,儒衣先生缓缓闭上了双眼,沉沉的睡去。
他醉了,醉在这酒中,醉在这湖中,醉在了春风之中,更是醉在了这漫天海棠花中。
他做了四甲子的梦,梦中是那般清醒,可如今不在梦中,他却又有些猜不透是不是梦。
红衣女子看着怀中熟睡的先生,没有打扰,只是心中微叹。
原来……
先生也在这重山中待腻了啊。
……………
酒安坊中的茶楼窗边,正坐着一位身着灰色锦衣的老者。
正是酒安坊的老城隍,酒安坊安定他也有更多的空闲时间,许多时候会在坊间逛一逛,或是饮上一杯茶水。
老城隍轻抿了一口茶水,抬头望向了天边。
昏沉的乌云飘来,伴随着雷声轰鸣,似是有一场大雨就要降临。
老城隍眉头微微皱起,喃喃道:“怕是要一场大雨啊。”
“这可来的不是时候。”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顷刻之间,狂风呼啸,硕大的雨滴落下。
春来有雨,但场雨来的却比往年都要猛烈。
酒安坊各处紧闭房门,街道上人影交错,纷纷躲避着大雨,却不过片刻便衣衫湿透。
“落大雨咯!!”街上有人惊呼。
“轰隆。”
雷声骤然,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
大雨下个不停,从房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街道上汇积成一条条小溪。
老城隍手捻茶杯,望着窗外的磅礴大雨。
茶楼的伙计上来添茶,唤道:“老先生,起雨了,要添些热茶否?”
“可。”老城隍答道。
“好嘞。”伙计连忙添了些热茶。
老城隍吹散了杯中茶叶,抿了一口热茶。
伙计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摇头咂嘴道:“这般大的雨,今年桂花还能有好收成吗?”
“怕是少了。”老城隍叹道。
居于酒安坊之人都好这一口桂花酒,老城隍生前也是酒安坊人士,亦是如此,今年这场大雨,怕是要把这月桂全毁了去。
说不准,年末就没有桂花酒喝了。
桂花酒在酒安坊人眼中不仅是酒,更是乐趣,是这世间少有的烟火气,酒没了,可就得少许多人情味了。
“这么大雨,估计年末是没有桂花酒喝了。”老城隍惋惜道。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场雨虽说有些影响,但对坊间的民生影响不大,不过是少了几坛桂花酒罢了。
也只能等八月的桂花了,可是这滋味却是差上太多了。
酒安坊没了桂花酒,那可就不像酒安坊了。
伙计笑了笑,说道:“那倒不至于,年年酒肆都有义酒,小子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酒肆门口人满为患的场面了。”
“或许吧。”老城隍叹道。
他是城隍,他自然知道这场雨是有多大。
这场雨一来,估计年末时连那义酒都没了。
酒安坊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采桂花的时候,便是在这一两日之间,便要全部采完,但这场雨来的没有半点预兆,在山间采桂花的采桂人都没能逃过一劫。
乡间的山神庙里,数人席地而坐,背后箩筐里有半筐的桂花,也被雨水浸湿了去。
有人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雨水,开口说道:“今年这雨真邪乎。”
“有多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前些年那场雨倒是比这次大,但这场愣是赶上了时候,今年这月桂都才开始采,这可怎么办。”
众人闻言全都沉默了下来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没了桂花,何来桂花酒。
也只能骂这场雨了。
……
酒安坊桥头的米粉铺子里,小姑娘坐在摊子前,她望着大颗的雨水打落在河中,有些出神。
杨氏给她披上了风衣,说道:“姑娘,雨打进来了,别被风给吹着了。”
“娘亲。”杨雪唤了一声,问道:“爹爹呢?”
“爹爹给你热汤去了。”杨氏坐了下来。
杨雪只是微微点头。
杨氏伸手握住了姑娘冷冷的手,叹道:“姑娘,你爹他是有错,但也是你亲亲的爹爹,你这样冷漠,可不像是娘的好姑娘了。”
“娘亲……”杨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爹爹回来已经有半年多了,可到如今她也有些难以接受。
在小姑娘的印象之中,她对爹爹没什么概念,一直以来都是娘亲与她相依为命。
虽说娘亲经常念爹爹的好,但当爹爹如今出现之后,她也想着去接纳,但心中一直都无多大感触,就好像是个陌生人站在眼前一般。
“唉。”杨氏叹了口气,伸出那满是风霜的手,将姑娘揽入怀中,轻抚她的额头。
还是慢慢来吧,这事也怪不得姑娘。
外面大雨蓬勃,桥上皆是水雾。
聆听着雨声,小姑娘躺在娘亲的怀中,生出些许困意,她扯了扯身上的风衣,望着那雨。
她似在朦胧之间想到了先生,想到了满街桂花香,想到了桥上的人来人往,想到了很多很多。
第一百章:出去走走
酒安坊依旧还是那般安宁,一场磅礴大雨并未造成多大影响,除了酒肆的数位掌柜愁眉苦脸,说着这场雨来的真不是时候。
但也只是如此,坊间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
桥上来往的行人会在桥头的米粉铺子上停留片刻,要上一碗米粉,吃着米粉望着人来人往。
有人的地方,便有烟火气,桥上有,铺子里有,茶馆里有,酒肆里皆是的如此。
米粉铺子原先只是一对母女在打理,但自从从半年前妇人的丈夫边关归来之后,打杂的便成了妇人丈夫。
而当初的小姑娘,则是时辰在铺子门口坐着,望着桥上,有人与她说话也不理会,也只是静静的望着。
晌午街上都收了摊,杨志学也开始收拾起铺子里的桌椅。
他见自家姑娘坐在门口,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坐在了她旁边,问道:“那位先生是什么模样的?”
杨雪回过神来,脑海中回忆起先生的模样,却是愣住了。
她…好像有些忘了。
“有些忘了。”杨雪这般叹道。
过去太久了,甚至连先生的模样都变的有些模糊了。
“那位先生,可不是寻常人啊……”杨志学叹道。
当杨氏与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是有些不信的,但见妻子那般正色的模样,他才确定这不是逗他玩的。
却在此时,有一身着灰色锦衣的老者走上前来,问道:“可还有米粉?”
“有,有。”杨志学连忙起身答道,见了来人却是愣住了,“城,城隍……”
老城隍摆手打断他道:“还是唤我老先生吧,挺好的。”
杨志学张了张嘴,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老城隍见他这般模样,说道:“老夫只是来吃粉的,你不必紧张。”
“城…老先生稍等。”
杨志学连忙进门去煮面,老城隍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杨志学便将米粉给端了上来,“老先生,米粉来了。”
他顺势坐在了老城隍的对面。
杨志学张了张嘴,顿了半晌,才开开道:“关于小女的事情,可否请老先生为我解惑。”
“问便是。”老城隍霍了霍米粉道。
杨志学看了一眼身后的杨雪,回过头来,轻声问道:“关于小女一直在等的那位先生……”
“你问的是陈先生吧。”
“正是。”
老城隍抬起头来,说道:“陈先生确实是仙。”
杨志学愣了一下,却又听老城隍说道:“但却是妖仙。”
他心中咯噔一下,不解道:“不知…何为妖仙?”
老城隍笑了笑,说道:“字面意思。”
“啊……”
杨志学顿时浑身一颤。
那岂不是说,丫头一直在等的那位先生,是位妖怪!
………………
“陈某真没想你要报答什么。”
竹屋前的案桌前,陈某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抿了一口茶水才慢慢回过神来。
在他身前,正站在一位红衣女子,正是归来的海棠。
一缕清风助她灵根再生,曾允来年海棠花开之际归来跟随先生左右,琐事已了,她如今也应约而来,而海棠花雨,陈九也见到了。
海棠轻启红唇,轻声说道:“无论先生答不答应,海棠都会伴随先生左右。”
陈九张了张嘴,话语顿在口中,最后却化作一句,“随你吧。”
他当初也不过是为了弄明白自己的梦,恰逢其会之间助海棠灵根再生,却也没想过要她报答什么。
说罢,他站起身来,回到了竹屋之中。
闭上房门,留下了海棠站在竹屋之前。
狐九从窗边跳进了屋里,见先生正沉思着,好奇问道:“先生,外面站着的是谁啊?”
“算是故人。”陈九答道。
若是真要论上来连故人也算不上吧,顶多也只有一面之缘。
“她是不是也欠了先生人情?”狐九问道,跟先生认识的,多少都欠着先生人情。
“怎么?”
狐九眨了眨眼,思来想去道出了一言:“先生还真是处处留情啊。”
“嗯?”陈九抬起头来,目光与之相对。
“先生……”
狐九缩了缩脑袋,它总觉得先生气势不对,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了。
“先生别敲了。”
“狐九错了,别敲了,先生别敲了。”
“错了错了,呜嘤……”
片刻之后,狐九捂着脑袋坐在了桌前,脑袋上拱起了两个包,可怜巴巴的望着先生。
陈九挑眉问道:“这又是谁教你的?”
狐九抬起头来,委屈道:“他们都欠着先生人情,先生不就是处处留情吗。”
它委屈,又被敲了,而且这次先生敲的好疼。
真的好疼好疼。
陈九揉了揉眉心,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说小狐狸聪明吧,它又偏偏要来讨打,说它不太聪明吧,好像说的也有些道理。
“以后不准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啊,先生。”
“又讨打了?”
“先生又不讲道理。”
狐九见先生抬起手来,它连忙闭上了眼,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先生的敲打。
然而半晌额头上都没传来疼痛。
睁开眼时,却见先生的顿在了半空中,没有敲下来。
“怎么不躲?”陈九问道。
狐九顿了一下,答道:“因为是先生。”
陈九放下了手,看着眼前的红狐,心道这小家伙是聪明了不少,有时候说些话也能讨他开心,倒是有些下不去手打了。
他摸了摸狐九的额头,目光看向了窗外。
早在此前,他就有打算要去外界走一遭,如今猿三改与虎魁都已离去,这山里待着也确实有些闲了些,倒不如出去走走。
这世间之广,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虽说已然习惯山间的清闲,但总有时候会感到无趣,他终归也落了凡俗。
隐约之间,陈九也感到凡世之中有他的许多机缘。
清修静心,红尘炼心。
要想得道,也要走上红尘,若不见世间模样,又如何能得道成仙。
陈九忽然问道:“想出去看看吗?”
红狐懵懵懂懂,但仍旧答道:“先生去哪,狐九就去哪。”
…………
他身着儒衣,肩头趴着一只红狐,发髻之间插着一支碧玉簪子。
便是说走就走,亦没有半点准备,是那般匆忙。
这一日,儒衣先生走出了这万里重山。
要在这世间走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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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故友相见
红狐趴在先生的肩头,望着两边不断倒退的光景,又有春风拂面而来,吹动它的毛发。
它能感觉到,先生的心情很好。
似乎因为这外面的一切。
很久没瞧见先生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或许,先生一直想出来看看吧。
“先生,我们去哪?”
“先逛逛这大乾吧。”
“大乾?”
“对。”
“什么是大乾啊先生。”
“先生……”
乡野小道之上,红狐与儒衣先生一问一答之间。
逐渐背离身后的万里重山。
…………
城隍庙的香客不少,逢春又遭了一场大雨,故而来此祈祷的香客便更多了。
烧香、叩拜、求签、还愿……
春来赛会盼清明,更兼秋始冬初候,男女烧香问死生,祈求消灾解厄,趋吉避凶。
城隍庙宇中升起袅袅香火,檀木清香入鼻,使人心定。
身着儒衣的先生略过数位香客,迈步走进了城隍庙中。
眼前蒲团之上正有人跪地祈求。
其人心诚叩首,三拜之下,再将手中香烛插入香炉之中,望来日可来还愿。
儒衣先生站在后方,抬眼看向了上方威武的城隍像。
偏殿出走出一位老妪,见那儒衣先生趴着一只红狐,心中有好奇,走上前问道:“小居士可是来求愿的?”
“哦…嗯。”陈九回过神来,问道:“老人家可是守庙之人?”
“正是。”老妪答道。
“老人家再此守了多久了?”
老妪伛偻着,沉思片刻后,却是摇头说道:“也有些年头了,十几年吧,年纪大了记不清咯。”
陈九恍然点头,暗叹岁月磨人,还是莫再与老者谈论岁月为好,转而问道:“不知香烛何价?”
老妪开口说道:“求愿在心诚,恭敬于事,方得灵验,三炷香凡香即可。”
“老人家说得是,那便拿上三支香烛吧。”
陈九所剩最后的几个铜板拿了出来,这还是上次从老城隍那拿来的,如今全都落入了功德箱中,成了香火钱。
老妇走时还回望着一眼儒衣先的肩头的红狐,倒也没有害怕,反倒是觉得那红狐有些讨喜。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那老妪,但四下皆有人在,便收回了开口说话的心思,抬起头看向城隍像。
它总觉得这城隍像有些眼熟。
陈九手持香烛,抬起头望向了城隍像,却是在犹豫要不要点香烛。
人祈鬼神心诚可灵,可他是妖啊,本就不该踏入这城隍庙中。
‘应该,不会有事吧……’
陈九上前,以烛火点燃了香烛,立于庙中。
香烛之上升起青烟,儒衣先生持香烛在手,俯身拜下。
“嗡…嗡……”
拜至一半,城隍像却忽然颤抖了起来。
城隍像的眼眸似有金光而起,对堂下陈九怒目而视。
陈九眉头一皱,抬起手来,挡去了那香火金光。
熄灭了手中香烛,震动的城隍像这才平静下来,陈九喃喃道:“果然拜不得。”
城隍像震动,顿时在香客之中引起了乱象。
在香客眼中,也只能看到城隍像颤动,而那道金光却不是他们看的见的。
但仍有人抬头惊呼。
“城隍老爷显灵了!”
“城隍老爷保佑……”
香客们皆是跪地叩拜,以求心愿。
陈九也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还好是香客见不到这金光,只当是城隍显灵,不然免不得闹出不小的动静。
他也不好再留在此地,就要离去。
然而,陈九刚走出大殿,便有一位日巡游迎面而来,拦住了他。
日巡游见了陈九,连忙拱手道:“酒安坊城隍下辖日巡游,见过陈先生。”
陈九也没见过这位日巡游,想来是老城隍知道他已经来了。
“陈先生,城隍大人有请,还请先生随我来。”
“请。”
日巡游带着陈九走进了城隍庙中,领着他来到了一处偏殿。
将陈九带到之后,日巡游便离去了。
偏殿中四下无人,却楹联之下忽的显露出一道人影。
老城隍依旧是当初那般模样,身着一袭灰黑锦衣,发丝如雪。
“陈先生,好久不见。”老城隍拱手道。
他仔细打量了一眼陈九,却是发觉如今的陈先生,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
这才只过去了一年啊。
“好久不见。”陈九回应道。
老城隍迈步向前,拱手致歉道:“城隍庙中不容妖邪,城隍像亦是本能反应,若非如此,老夫还不知是陈先生前来,也是老夫一时疏忽,多有得罪。”
“原来如此。”陈九微微点头,他说这城隍像怎么会攻击他,说道:“陈某并未放在心上。”
“庙中香客不少,不如陈先生随老夫寻处静地再谈?”
“理应如此。”
老城隍抚胡一笑,伸手道:“陈先生请。”
……
出了城隍庙宇,在坊间寻了一处茶楼。
一张木桌,两盏温水,几两茶叶。
茶香升起,唇抿茶水。
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趴在了桌上,抬起头看了一眼老者,它倒是有些印象,不过也有些记不清了。
“陈先生近来可还安好?”老城隍问道。
陈九放下手中茶杯,答道:“重山清净,未有多事,老城隍护一方安定,可比陈某要忙多了。”
“应尽之责。”老城隍说道。
陈九抬起袖来,在桌上扫过,数本古籍现于桌上,说道:“之前陈某走时借了不少古籍,都已看完,如今是来归还的。”
“陈先生竟还记得这事。”
老城隍翻了翻那古书,他那时都没想着让陈九会还的,又问道:“先生从中可有收获?”
“略有所得。”陈九点头道。
“如此便好。”
老城隍点头,将那古籍收起,忽地想起一事,便开口说道:“倒是有一事,还须告知先生为好。”
“老城隍且说。”
“那桥头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可一直在等着先生。”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他似乎是给忘记了。
“陈先生可是忘了?”老城隍见他这般模样,便知道陈先生多半是给忘了,摇头叹息。
“那小姑娘心有执念,早间便坐在铺子门口望着桥上,等至日落时分,每日皆是如此,等着陈先生到来,到如今已有一年多了。”
第二章:心愿
初春之时总是多事之秋,老城隍亦有公事要处理。
闲谈几句之后,老城隍便起身告辞了。
桌上茶水喝了只到一半,陈九手中捻着茶杯,回想起当初与那小姑娘所见。
小姑娘本就是不平凡之人,与世俗格格不入,陈九是她所见第一个明白她懂她,更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自己当初一言两语,竟对那小姑娘影响如此之深。
竟等了他一年之久。
“唉……”陈九摇头轻叹一声,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走了。”
狐九闻言从桌上一跃而起,落在了先生的肩膀上。
走在酒安坊的街上,陈九思绪有些杂乱。
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只是心思单纯,倒不如让这执念随岁月而逝去,相忘于江湖倒也不错。
他是妖,不是仙人,更不是凡人,终归不能牵涉太深的。
记一阵子总比记一辈子要好上太多。
可若是不见,他又总觉得又有所亏欠,思来想去便有些踌躇不定。
陈九停下脚步,站在了街道拐角处。
今日酒安坊不赶集,街道上的人少了许多,更没了往日的叫卖声,亦是酒安坊最为平常的模样。
狐九见四下无人,开口问道:“先生怎么了?”
先生可很少多愁善感啊。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先生在想事情。”
当初他也答应过小姑娘,一定会再去的,却也不能毁约才是。
还是去见一面吧。
终归是岁月惨淡,熬不住人啊。
妖不解岁月,而人生不过百年,最好还是解了她的执念为好。
陈九迈开步子,却是忽地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下雨了啊。”
细雨朦胧,如丝丝银针洒落世间。
雨丝如烟如雾似梦似幻,眼前青砖白瓦皆被细雨打湿,迷了他的双眼。
陈九迈开步子,漫步在那烟雨之中,身上衣衫未曾被打湿半点,走在这小巷之中,耳畔是细微的风声,眼前的不断落下的细雨。
狐九睁着眼眸,眼中满是好奇。
也许只有在下雨时,才真正能体现出这边陲小镇的美吧。
走上那古朴的石桥,陈九看向了那桥对面的米粉铺子。
在那米粉铺子门口,小姑娘披着风衣正坐在桌前,抱着那碗热汤取暖,一年不见变化却是极大。
青丝洒落而下,也没了当初的稚嫩,唯一不变的却是那双眼眸,依旧是那般干净。
蓦然回首之间,小姑娘望向了那石桥之上。
儒衣先生肩头趴着一只红狐,走在那烟雨之中。
她望着这一幕,愣了半晌。
儒衣先生走过石桥,走进了米粉铺子里坐下,抬头看向眼前的小姑娘,说道:“一碗米粉,少些辣子。”
小姑娘恍惚间回过了神来,却没有手足无措,亦没有失态,只是平静地答应了一声。
“……好。”
先生并没有骗她,如今也确实来了。
片刻之后,杨雪将米粉端上了桌。
她与当初一样站在一旁,未有言语,只是望着儒衣先生。
狐九趴在桌上,看了这么一路,它也有些累了,便想休息片刻。
杨雪静静望着,儒衣先生亦是静静的吃粉。
外面是烟雨朦胧,细雨落入水中消失不见,这街道之上从未有过那般寂静。
莫名之间,杨雪的心安静了下来,许是因为先生就在身旁罢。
陈九拿起筷子吃了口米粉,抬起头来,说道:“陈某是不是来得晚了些。”
杨雪摇头,说道:“不晚的。”
其实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依旧不明白自己如何看待先生,她等了一年,如今先生就在身旁,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生到来之时,她亦没有感到激动,更多的则是心安。
或许这便是她一直挂念着先生的原因。
好在,她终究是等到了。
“如今也不能叫你小姑娘了,变了不少。”
杨雪顿了一下,说道:“先生一点都没有变。”
先生还是当初的模样,反倒是她变了不少。
陈九说道:“陈某是妖,当不得你先生的。”
“先生是人。”杨雪摇头说道。
她眼中所见,先生便是先生,而非是妖。
陈九见她这般执着,也只能摇头轻叹。
她本就是个倔强的姑娘,若是不然也不会苦等着一年。
岁月最为难熬,说到底缘起本就是因为陈九,若是毫无亏欠,陈九心中也不过去。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陈某只不过是你一生中的过客,亦不值得你苦等至今,光阴匆匆,岁月无情,你需为自己而活才是。”
杨雪沉默了下来。
她其实什么都懂,更能明白先生的意思。
在这一年里,她也曾想过不再去想先生,可每日的等待已然成了习惯,更是忘不了。
老城隍说她执念太重,但对于杨雪而言,她也只是想再见先生一面罢了。
人生哪有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这本就是求不来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此事是因陈某而起。”
陈九沉思片刻,抬头问道:“可有什么心愿?”
杨雪是那般平静,若是说心愿,她也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若是在先生出现之前,她最想的便是不要这双慧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但当先生之后,她慢慢开始接纳这自身的不同,去接纳慧眼所见的一切,不管是妖怪还是鬼神,虽然先生只说了一言两语,但却改变了她很多很多。
就如那乌云密布中的一道光束,照亮她心中世间。
若是说让先生常来,先生也不会答应的吧。
“先生往后还会再来吗?”杨雪问道。
陈九顿住了。
他有些回答不上来。
杨雪微微点头,心中明了,也不再过问。
“先生。”杨雪唤了一声,看向了那烟雨朦胧中的桥面,说道:“酒安坊年年都有桂花香,只有今年大雨,未曾闻见桂花飘来。”
“若是可以,可否求先生让这桂花再开一回。”
陈九看了她一眼,点头了点头。
伸手摘下束发的碧玉簪子,遥遥一点。
刹那间,那风雨停滞,云开雾散。
呼……
清风从簪中而出,拂过整个酒安坊,乡野山间落花的桂树再次盛开。
似有桂花香来,花香满城。
身披风衣的杨雪走出铺子,微风将她鬓角的青丝吹起。
伸出手来,桂花落在她的掌心之中,抬眼看去,便是她这一生见过最美场景。
当她回眸之时,早已不见儒衣先生的身影。
桌上只余下了几枚铜钱,还有微风吹来的几粒桂花。
或许……
此生都不会再于先生相见了吧。
小姑娘伸手将那几枚钱攥在手中,那双干净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第三章:神仙至此
朦胧细雨来的不算突然,但断的却是突然。
风停雨止之间,清风闯入千家万户,院内种着的桂花树眨眼花开,花香入万户,似是春来桂花开。
“雨停了?”
“好香啊。”
“阿嬷,快出来看啊。”
酒安坊中人皆是感到惊奇,走出房门便见自家桂花树花开满树,走上街去,便有清风拂面,入眼即是桂花飘满地。
“神了,真神了…”有人呆滞地望着这一幕。
月桂只在春时开,酒安坊的月桂一年也只开这么一次,前些日子桂花被雨打落了去。
而如今一场清风却是让那落去的桂花再开了一次。
男女老少皆是收起了桂花,在那春风盎然之下,这座边陲小镇也热闹了许多。
有老丈喝了一口酒,有几粒桂花随风落入了酒碗中,只见那老丈咧嘴笑了出来,将那桂花一齐喝进了肚子里,就当是饮了一碗桂花入喉。
好酒,更是好清风。
……………
一场春风吹,使这酒安坊比往年都要热闹几分。
此事也成了酒安坊中老生常谈,一连数日,酒肆茶楼里皆是在谈这桂花再开之事,喧闹不断。
“老汉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邪乎的事。”
“呸,什么叫邪乎,会不会说话。”
“打嘴,打嘴。”
酒肆之中,只见老汉轻拍脸颊。
一旁的搭茬的书生磕了一颗茴香豆,笑道:“要我说啊,该是神仙至此。”
“瞎胡说,哪有什么神仙。”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汉我倒是知道一事,好多年前的时候,城隍老爷出巡打死过一只妖怪呢,这事也就老辈们知道,不信你们回去问问家中长辈。”
“你们啊,就是不敢想,城外那刘老汉可是亲眼所见,说是吹过一阵风,眼看着那满山的桂花就开了,如此奇观,若非神仙至此,又当如何解释。”
众人闻言一番思索,也觉得这书生说的不错,要不是神仙至此,又怎能让这数十里桂花再开。
“说不准,还真是神仙咧……”
众口相传之下,酒安坊众人皆是认为是神仙显灵,让这雨打的桂花再开了一回。
因为此事,酒安坊各处的庙宇人满为患,皆是求愿而来。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也解了酒安坊的燃眉之急,各处酒肆将那桂花收起,短短几日就酿进了坛里,年末之时,也缺不了桂花酒了。
酒楼的伙计将那桂花拿在手中碾碎,放在鼻前闻了闻,眼中亮起,连忙喊道:“大老爷,顶好的月桂!顶好的!”
“好啊,好啊。”掌柜抚掌大笑,令人将那桂花拉入酒坊里,一边说道:“小心点,可别糟蹋了。”
这忽来的月桂可要比往年好上太多,年末酿出的桂花酒酒也当是顶才是,可得好好酿制才是,更不敢有半点差错。
桂花酒年年不少,今年亦不能少了才是。
酒楼窗边,正坐有一儒衣先生,老者发丝如雪身着灰黑锦衣与之对坐,在那桌上还趴着一只毛发火红的小狐狸。
老城隍亦是在忙里偷闲,一场桂花雨坊间可热闹了不少,乱子自然也多了起来,阴司府最近也忙了不少。
如今陈先生露了这一手,却也惊到了老城隍。
他倒是知晓陈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但却没想到能有这么大,仅凭一缕清风,便可使这数十里桂花再开,神仙手段莫过于此。
老城隍双手持杯,说道:“老夫便替酒安坊百姓谢过陈先生了。”
“老城隍请。”陈九举杯相对。
说罢,二者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酒乃烈酒,虽不如桂花酒来的温润,但却有着不同于柔酒的刚烈,入口清香,过喉浓烈,饮时酣畅,无时空荡。
“先生,狐九也要。”小狐狸轻声唤道。
陈九想了想,伸出手来在那酒杯中轻轻一点,接着凑到了狐九的嘴边。
狐九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顿时辣的它浑身炸毛。
“呸,呸。”
小狐狸吐着舌头,面色难看道:“嘶呵,好辣,好辣……”
陈九取笑它道:“让你贪嘴。”
小狐狸伸出爪子摸着腥辣的舌尖,离那酒杯远远的。
打死它也不敢再尝了。
狐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先生能喝下这么难喝的东西。
老城隍抚胡笑道:“陈先生这灵狐当真是有趣。”
“小狐狸一个,胆大心也大,没什么出息。”陈九摆手说道。
“那倒未必。”老城隍却是默默摇头。
世上妖物不算少见,他身为城隍也见过不少,更杀过不少,无一不是戾气环绕,但陈先生身旁这灵狐却是没有半分戾气,所行之道亦是契合正道。
仅此一点,就是许多妖物比不上的。
这小狐狸也当真是有福缘,能跟在陈先生身边往后造诣必定不浅。
老城隍抿了一口酒,问道:“陈先生去见了那小姑娘了吗?”
“见了一面。”
“哦?”老城隍好奇问道:“先生是如此处理的?”
他本还以为陈先生不会去见那小姑娘,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个懂事的姑娘,有些话不用多说她也能明白。”
“便是再不相见?”老城隍深深看了一眼陈九,说道:“先生竟如此果断。”
陈九摇头轻叹道,拿起那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人生不过百年,倒不如就此别过,记一阵子,总比记一辈子要好上太多。”
“倒也是。”老城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岁月最磨人,陈先生想的明白。”
小姑娘说到底也只是个凡人,人生百年本就短暂,如何比的过先生。
可若是跟了先生呢?
那才是最为不幸的事情吧,以陈先生的道行,小姑娘就算是穷极一生都追不上的。
“不说这些了。”老城隍回过神来,又问道:“陈先生此次出山可有打算?”
“目步缠身,所行即所见,并无打算。”
所谓目步缠身,便是走到哪看到哪。
老城隍闻言叹道:“先生有仙人风范。”
“老城隍过誉了,陈某可不是什么仙人。”
“妖仙也是仙。”
陈九摆了摆手,话音一转,说道:“倒有一事,需请老城隍帮忙。”
“先生请说。”
“陈某出山,未带银……”
“先生喝酒,喝酒。”
“诶,我话还未说完呢。”
“喝酒,喝酒。”
第四章:懂事
几杯酒下肚,老城隍便与陈九闲谈起来。
无非是这一年里的所见所闻,终归是有说不完的话,虽说二者不过几面之缘,但却如同老友一般,鬼神与妖,倒是有些怪异。
只是老城隍亦没能想到,今日又是破财之象,被陈九坑去了一袋子银钱。
二者喝的欢快,小狐狸却是无聊了起来,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直至日暮时分,陈九才老城隍道了个别。
“醒了。”陈九敲了敲狐九的脑袋说道。
“呜,先生……”狐九揉了揉有些迷茫的眼眸。
在陈九的注视之下,它摇摇晃晃地抓着先生的衣角,爬上了先生的肩头,趴好之后又继续睡了起来,爪子却抓得死死的。
陈九见状也是哭笑不得,这小狐狸也不怕摔了。
从老城隍那借了些银两,如今也不是身无分文了。
陈九起身站在酒楼连廊处,朝一侧望去。
在那街角处,女子身着红衣,发丝间别着一朵海棠花,然,街上行人却像是瞧不见那红衣女子一般,看都不看上一眼。
海棠与先生对视,身躯微顿,并未上前。
“何苦呢……”陈九却只是摇了摇头,跟着他陈某有什么好的。
出了重山之后,海棠便一直跟随在他身后不远,也不敢靠太近,更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跟着。
…………
离开了酒楼陈九在这坊间闲逛了起来。
漫无目的地走着,却是走进了乡野之中,眼前是稻田密布,有酒的地方便有粮食,故而酒安坊的稻田更是不少。
而在那稻田一旁的,桂花树则是几丈一颗,其上仍有没采完的桂花。
有春风吹过,桂花落入了稻田之中,似要将田地铺满。
如今仍能看到有人在采摘桂花,老少皆有,更有嬉闹的孩童爬上了树,觉得那桂花香,便抓了几粒放入了嘴中。
陈九坐在了树下,望着这一幕。
日暮之时,天色昏暗,远方山巅有红霞映衬,似要将这世间染红。
乡野之中忙碌的人们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儿。
有一老汉拿起稻田边的竹筒,饮了一口里面的酒水,转头望向了那天边晚霞,说道:“好看咧……”
老汉擦了擦嘴角,扛起锄头转头却看到了那树下的儒衣先生。
老汉走上前去,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怎么坐在这儿勒?”
“在此地休息片刻。”陈九笑道。
老汉见状放下了锄头,坐在了一旁,眼前景象是那般安宁和煦,叹道:“真好啊。”
“如何好了?”陈九问道。
老汉皮肤黝黑,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子,只听他开口说道:“往年可没这么多人来采桂花,更没这么好看的天。”
“嘿嘿,不瞒先生说,老汉我也算是饱了个眼福,亲眼见了这满山桂花开。”
陈九笑了笑,问道:“哦?不妨说来听听。”
“嘿,那可不得了,那天我就在这儿挖田,下了小雨咧,走慢了几步,先生你可不知道,可神了,雨一下子就停了,忽然就吹过来一阵风,山上就飘来了桂花香,老汉我一抬起头,就看到那满山的桂花在眼皮子底下开了,啧……”
老汉恍惚了一下,似是想起了那天的场景,拿起竹筒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他们都说是神仙来了,可惜老汉我没能见到神仙。”
“先生能喝酒不?”
“自然。”
“自家酿的,先生别客气。”
陈九接过强塞来的竹筒,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道了一声:“多谢。”
他仰起头喝了一口,酒水入喉,似是春风吹来一般清新和煦。
陈九开口问道:“老人家觉得神仙是什么模样的?”
老汉沉思了一下,摇头说道:“不晓得咧。”
“嗯……”老汉沉吟一声,却是忽的看向身旁的儒衣先生,打量一眼,说道:“该是像先生你这样的,就差不多。”
陈九闻言顿了一下,大笑了一声。
“先生笑什么,老汉我说得不对吗。”
“那可不是,老人家说得对极,陈某只是觉得有趣。”
陈九起身拍了拍衣衫,将那竹筒递还给了老汉,笑道:“多谢老人家请我喝酒,陈某该走了。”
“得行,先生慢走。”
老汉接过竹筒,对那儒衣先生挥了挥手。
他心想,这先生有点怪咧,却也不知道怪在哪里,晓得是不是这儿的人哦……
话说,神仙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样,神仙跟这位怪先生一样?
老汉挠头笑了笑,扛着锄头走上了回家的乡道。
……………
太阳还未落山,陈九走在田间小道之上
顺带得还得了人一口酒喝,滋味也还不错,朴实的庄稼汉子也很是有趣,这黄昏之景亦是好看。
走了几步,眼前出现了一道水井。
此时已至晚间,故而这水井旁也没有的人在,只有水流潺潺的声音想起。
在那水井处有一棵粗壮的桂花树,看上去有些年头。
“咦?”陈九抬头看了一眼,走进了水井边。
他注视着这棵粗壮的桂花树,抬起手来按在了树上。
“哗哗……”
却在此时,那桂花树摇晃了起来。
陈九见状点头道:“果然是有了灵智。”
这桂花树有了年头,又得了他一场春风的机缘,故而才醒了灵智。
“你既得了陈某的机缘,可否借上几两桂花酿酒?”
桂花树像是听懂了一般,忽地摇曳了起来。
“哗哗…哗哗……”
树上的桂花在那摇曳之间从树杈上落下。
“懂事。”陈九笑了一声。
只见他伸出袖来,指引着那飘下的桂花落入袖中。
桂花不断入袖,陈九说道:“够了够了。”
他满意的抖了抖袖子,伸手拍了拍桂花树的树干,说道:“能遇见陈某亦是你的缘份,往后你也要好好修行才是。”
桂花树摇晃着,像是在回应一般。
陈九微微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嗯?”
抬眼看去,在那田垦边缘,正有一位妇人抱着木盆呆滞的望着他。
‘被看见了啊。’陈九心中叹了一声。
只见他抬脚落下。
眨眼之间,那儒衣先生就不见了踪影。
妇人愣了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砰的一声,手中木盆落地。
“神,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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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邪祟
桂花香飘满街,数日不散。
坊间往来的行人心情也愉悦了不少,脚力不便的老者也会出门走动些许,四下皆是人间烟火。
炊烟逐渐消散,天色也彻底暗淡下来。
陈九便随意找了处客栈住下。
客栈的掌柜不算年长,约莫也不过三十出头模样,桌上总是摆着一坛子酒,时不时喝上两口,说话时都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掌柜这般喝酒,就不怕误事?”陈九将银两放在了桌上道。
掌柜嘿嘿一笑,掂了掂银钱,笑道:“误不了事。”
陈九回头看去,在这客栈之中摆满了酒坛子,若是没有酒那才叫怪异,酒安坊各处酒楼客栈皆是如此。
“可否向掌柜买两坛酒作引?”
两坛酒不贵,也不过半两银子。
陈九抱着两坛子酒上楼,放在了房间内的桌上。
狐九趴在它的肩头熟睡,爪子倒是死死的抓住了陈九的衣衫,睡着了也不安生。
陈九将它放在了床头处,转头看向了那桌上酒坛。
揭开纸封,他抖了抖袖,将袖中桂花抖入了酒坛之中,略施法术,将那酒坛重新封上,继而收进了袖中。
袖中乾坤的法子可要比掌中纳物方便太多。
这桂花可要比寻常的好得多的多,想来开坛时的滋味也不差。
做完这一切,陈九坐上了床,闭目修行了起来。
…………
酒安坊也不过是个小地方,有何动静都能在第一时间就能传遍坊中。
昨日有一妇人晚间去水井边洗衣,说是见到了神仙摘桂的场景,回去时便与人说起了此事。
问她神仙是什么模样,但妇人却是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有些记不清楚了。
“莫不是你眼花了?”
妇人摇头,她记得自己当时明明看清了那神仙的长相,可偏偏却又记不起来了,沉思良久只记起来一点。
“好像…是位先生模样。”
她也只记得这么多了,其余都记不起了。
众人有些不信,便去那水井边看了看,水井边的桂树上了岁数,坊中之人多不会来此地采桂,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来此一观,老桂树上的桂花确实少了大半,水井旁也只有寥寥落下的桂花在地上。
如今,他们也信了那妇人的话,是真有神仙至此采桂。
‘神仙采桂’一说便在酒安坊内流传开来,酒肆茶馆也再次热闹了起来,不管是真是假,传开了之后就算是假的也成了真。
“我就说吧,肯定是神仙至此。”书生拍桌唤道,却又忽的摇头叹道:“唉,可惜没能亲眼所见……”
酒肆里的酒客们思绪万千,想着那仙人的模样,坊间皆说那仙人是位先生模样,又是怎样的先生?
他们可从未见过神仙啊,想来该是仙姿缥缈气质出尘吧,神仙中人应是如此。
“你这书生,不好好读书,反倒是天天跟我们在这喝酒搭茬,怎么?瞧你这模样,莫不是想跟着神仙老爷去了。”
书生挠了挠头,脸红道:“小子这不是说着玩吗。”
“喝酒,喝酒。”
杯酒下肚,酒肆里也静了片刻。
书生咧了咧嘴,眼眸一动,凑上前去细声说道:“话说,除了神仙,小子我最近还听了一桩趣事,这事才是真邪乎,小子也就是说说,信不信在你们。”
“打什么哑谜,还不快说。”
“那我可说了。”
书生凑近人堆,小声说道:“众位可知前日思源书坊失火一事?”
“不就是失火吗?”
“可没这么简单。”书生摇头,目光望着众人,语气唬人道:“而是妖邪作乱!”
…………
酒安坊的乡间小道之上,陈九与老城隍并排走着。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望着四周的稻田,眼中皆是的好奇之色,心想着怎么能这么整齐。
老城隍与陈九寒暄攀谈,像是聊着家常一般。
“老城隍什么时候这般空闲了。”陈九侧目看向了老城隍,笑道:“陈某先前可是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坊间都在谈论着神仙之事,也正是因此,日巡游、夜巡游几乎每日都在坊间走动。
老城隍却是摆手笑道:“小事尔。”
陈九默默摇头,老城隍该不会这般有空来找他闲聊,便问道:“可是有事相求?”
“陈先生看出来了啊。”老城隍哑然道。
“老城隍何必如此客气,陈某若是能帮上忙,必然不会推脱。”
“先生高义。”老城隍轻叹一声,说道:“确有一事,想请先生出手。”
“哦?”
陈九倒是来了兴致,老城隍修行香火神道已有三百余年,总归也有些手段,竟还有让他都感到棘手的事情。
“陈先生可知思源书坊失火一事?”
陈九摇头否认道:“未曾听闻?书坊失火不算少见,可是有何不对?”
他倒是想起前年的时候自己来过一趟酒安坊,在那思源书坊还买了一些笔墨纸张,却没成想竟还遇上了失火,倒是有些可惜。
“老夫开始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对,但下辖日巡游却前来通告,道书坊失火其中有妖邪作祟,故而老夫便亲自走了一遭。”
“妖邪作祟?”陈九停下了步子,问道:“可有伤亡?”
“怪就怪在这里。”老城隍眉头皱起,解释道:“书坊被烧了大半,但却并无任何伤亡。”
“老夫亲自前去,倒是发现失火是因妖物而起,而非邪祟,可老夫身为城隍,竟也看不出是何种妖物,更是寻不到这妖物的存在。”
竟是连老城隍都看不出的妖物。
陈九微微点头,转头又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怪异之处?”
“有。”
老城隍走在陈九身旁,接着说道:“书坊大火扑灭之后,有些地方未曾烧尽,书坊中又处墙上贴着的楹联只烧去一半,余下一半楹联,其上字迹却是不见了。”
楹联余下一半,字迹却没了。
陈九摸了摸下巴,也来了兴致,便说道:“倒是有趣,陈某晚间便去瞧瞧,老城隍放心便是。”
老城隍拱手道:“那便多谢陈先生了。”
“老城隍这是哪里话,陈某可还欠你不少银子呢。”
二者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第六章:神棍
老城隍道了声谢便告辞了,城隍护一方安宁,坊间最近也不太平,故而便愈发忙了起来。
田坎乡间没有的嘈杂之声,眼前所见也比重山之中多了几分人间烟火,重山所见便是无尽的山峦,相差甚远。
狐九眨了眨眼眸,好奇问道:“先生,我们要去抓妖怪吗?”
“不着急。”陈九答道。
倒也不是抓妖怪,也只是去看看,老城隍都看不出的东西,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妖物,或许也是没有留心吧,这可说不准。
走在田垦乡间,伴随着细微的春风,陈九又走到了昨日之地。
开挖水渠的老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转头便见了远处走来的先生,便出声唤道:“诶,先生你又来了啊。”
陈九点头示意。
老汉将眼下的活儿做完,将脚底的泥泞冲了冲,便提起竹筒走了过去。
老汉擦了一把汗,说道:“昨个先生走的快,还未问起是在哪做先生?”
“陈某可不是教书先生。”陈九笑道。
“啊?”老汉拍了拍脑袋,说道:“骇,老汉我就觉得有些不像是先生嘛,打眼了,先生莫怪。”
“无碍的,总是有人唤我做先生,其实陈某也只是个喜欢瞎晃悠的闲人罢了。”
“那怎么是闲人,先生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人。”
老汉将那竹筒递过,说道:“请先生喝酒。”
“多谢。”陈九也不推脱,接过竹筒来就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道:“老人家这酒不差。”
“家酿的,不算太好。”老汉坐下,摆手说道。
“先生姓陈?”
“正是。”
“先生也是酒安坊人士?”
“这倒不是,只是游历至此。”
“是嘛,看着不像。”老汉一拍大腿,却是看向了陈九肩头趴着的红狐,有些惊奇道:“先生肩头这红狐还挺乖巧的。”
“呜嘤。”狐九象征着回应了一声。
“诶,它听懂了。”老汉笑道。
陈九伸手摸了摸肩头的红狐,拿起竹筒喝了一口酒,说道:“老人家可有子嗣?”
老汉闻言沉默了下来,转头看向了田垦,那双浑浊的眼眸暗淡下来,失了些许神色。
“儿大不由爹。”老汉叹了一声,说道:“前些年去了边关,也没个书信捎回来,他娘又走得早……”
老汉的头发都掉光了,也没盼来一封书信。
“竟是如此……”陈九顿了一下,抿了口酒。
老汉家中如今也只有他一人,就连这田地也只有他一个老人家在,这般朴实憨厚的乡下人也有感性的一面。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老人家请我喝酒,陈某也没什么好还的,倒是懂些卦学,不如就为你卜算一卦,如何?”
“先生还懂算卦?!”
这位儒衣先生也确实古怪,不是先生却是先生模样,这会又懂算卦了,估计也是逗他这老汉开心的吧。
老汉倒也没有当真,笑着说道:“那先生就算一算吧,就算什么时候能有个信回来。”
“可。”
陈九抬起手来,掐动手指,片刻后才抬起头来。
“可有结果?”老汉好奇问道。
“说来也巧。”
陈九说道:“明日午时一刻便有书信捎回,老人家在家等着就是了。”
“那就借先生吉言。”
老汉咧嘴一笑,只当是先生逗他开心的,便说道:“先生这说辞可不如那街上神棍来的唬人,得再学学才是。”
陈九哑然一笑,点头说道:“说得在理。”
他啊,确实不太会唬人呢。
不过这老人家也确实有趣,人活了这么大岁数心有挂念,既是喝了人家的酒,算上一卦又何妨,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尽管老人家是不信的,但听了心里依旧觉得舒心,这就够了。
又与这老人家闲聊了两句,陈九便起身告辞了。
“先生慢走。”
老汉要将那一竹筒酒塞给先生,但陈九最后也没收下,起身便走了,几两凡酒已然足够,却也不能再要了。
他坐在这田垦边上,望着那田间春光,浑浊的眼眸中似是多出了一抹光亮,心想着刚才那位先生还真是古怪。
不过老汉也希望明日能有书信捎回来啊,可惜是盼不到了。
离开了稻田边陈九顺着小道走进了酒安坊中。
已至暮时,青砖白瓦房屋俨然,抬头望去,酒安坊中有缕缕炊烟升起。
“先生刚刚说的是真的?”狐九趴在陈九的耳边问道。
陈九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先生是怎么知道有书信要捎回来的?”
狐九好奇,它虽然见过先生掐算过许多次,但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掐掐手指就能知道这么多事。
“往后你就懂了。”陈九摸着它的脑袋说道。
“先生……”
“嗯?”
狐九顿了一下,撇嘴说道:“狐九看着很好骗嘛。”
陈九大笑一声,走进了酒安坊中。
小狐狸长大了,不好骗了啊。
……………
思源书坊位于酒安坊南边,倒也不算太远,走上几步也就到了。
书坊失火,已然被毁去了大半,前些日子又有场大雨,如今望去,已然不堪入目,俨然是一副废墟模样。
陈九到时,正有伙计在收拾着被烧毁的书坊。
他走进了书坊内,周围路过的伙计却像是看不见他一般,从那儒衣先生的身旁擦肩而过。
“嗯?”伙计疑惑一声,他总觉得有人从他身旁走过。
但回头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瞧见,只当是自己晃了神。
如今这书坊已然被烧的不成样子了,陈九走在这书坊之中,却也看见了那横梁之上少去一半的楹联。
果真与老城隍说的一样,楹联被烧了一半,另一半虽是完好,但字迹却是完全消失了。
陈九走上前去,伸出手掌放在了楹联之上,喃喃道:“果然是妖物。”
法覆双眼,在这书坊之中望了起来。
书坊之中,隐约可见有妖物存在的痕迹,但在法眼之中,却是瞧不见妖物所在,倒是有些怪异。
陈九苦寻无果,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莫不是什么隐匿手段?”
“嗯?”
恍惚间,陈九看到了那地上的一滩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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