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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宣纸     一切从鹿妖开始txt下载     一切从鹿妖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六章:大乾公主

    出了这片山入了平地,萧栀之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马车咕隆作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关上的帘子,本是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位先生从上车之后就没下来过,更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有时候问他,也不见有回应。

    她以为是陈九睡着了,后来才知道,只是他不想回答罢了。

    她只当是陈九不爱说话,便也没有搭理了。

    只是赶马这事,着实是有些难为她了,一路上颠簸了不知多少次,后来才慢慢熟悉起来。

    萧栀之抬起头看了一眼前面,说道:“过了关再有十里路就是千金坊了,天色也不早了,要停下歇息一晚吗?”

    马车里的陈九睁开双眸,说道:“那就停一晚上吧。”

    萧栀之得了答复,答应了声:“好。”

    陈九问道:“你作为大乾的公主,怎么会这么熟悉上京的路?”

    萧栀之一愣,说道:“原来你知道我是公主啊!”

    “嗯。”陈九答应一声。

    萧栀之有些气愤道:“那你还让我赶马?”

    陈九反问她道:“公主就不能赶马吗?”

    “你……”

    萧栀之瘪了下嘴,说道:“有失风度。”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陈某救了你的命,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走回天顺府。”

    萧栀之轻哼一声,说道:“本姑娘不跟你计较。”

    进了千金坊后,便见街道上四处都是摊子,每个摊子都围着一群人,有的人面泛红光,有的人则是一脸沮丧。

    而这坊中,最为多见的便是赌坊与青楼,还没过一条街,便见了三四个赌坊。

    陈九问道:“这地这么多赌场?这些小摊也是在赌?”

    “是啊。”萧栀之说道:“千金坊也是因此闻名,在这赌钱,官府也不怎么管,是个例外。”

    “还有这样的地方。”陈九呢喃一声。

    萧栀之说道:“十赌九输,千金坊里的赌客们手法厉害着呢,我当初来游玩的时候,一天就输了几千两。”

    陈九沉吟了片刻,问道:“是不是该夸奖夸奖你?”

    “不必了。”

    萧栀之挥动缰绳,驱赶马儿朝着前方行去。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这一路上你也不说话,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哦,就知道你姓陈。”

    “你不也没提吗?”

    萧栀之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说道:“你都知道我是公主,名字应该也知道,萧栀之嘛,不太好听,但好歹也是个名字。”

    “是有些。”陈九笑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半个先生。”

    “半个?”

    萧栀之不解道:“怎么会是半个?你说你是先生我可不信,福伯身为七品高手,都死在了黑风寨的寨主手里,你少说也得有八品武艺,不然怎么能救出我来。”

    她嚯了一声,说道:“你该不会是江湖传闻中的夺命书生吧!”

    “还真有这种浑号?”陈九好奇道。

    萧栀之点头道:“有啊,听福伯说这人可厉害了,杀人不眨眼的。”

    陈九觉得有趣,接着问道:“你一个公主,还对江湖上的事情感兴趣?”

    萧栀之撇嘴道:“公主还会赶马呢。”

    “驾!”

    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

    萧栀之下了马,接着便见陈九抱着红狐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陈九看了一眼那客栈,却没往前走。

    萧栀之回头问道:“站着做什么?”

    陈九问道:“你有银子吗?”

    萧栀之愣了一下,说道:“我哪有银子啊,有也被黑风寨那些人抢走了,你出门在外不带银子的吗?”

    陈九眨眼,说道:“陈某出门从不带银子。”

    “呜嘤。”

    狐九抬起头看了一眼先生。

    它表示质疑。

    不过这话也没错,先生好像真的从没花过自己的银子。

    都是‘借’的。

    萧栀之瞪大了眼眸,指着他道:“你你你……”

    “这可怎么办?”她咂嘴道。

    陈九思索了片刻,说道:“你在这等会,陈某一会就回来。”

    “你去哪?”

    萧栀之话还未问出口,便见陈九抱着小狐狸朝着远处走去。

    “喂!”

    萧栀之看了一眼一旁的马车,总不能没人守着吧。

    她也只好留在这里等着。

    陈九走在街上,却是看向了街道旁的一家赌坊,便迈步走了进去。

    狐九轻声问道:“先生不会是想赌钱吧。”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陈九说道。

    狐九问道:“怎么奇怪了?”

    “此地的城隍,似乎在这赌坊之中,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还没进赌坊,便听其中人声鼎沸,个个喊的面红耳赤。

    “大!大!大!”

    “快开,快开!”

    “小!”

    “唉……”

    “中了!哈哈哈!都是我的。”

    桌前围满了人,桌上摆着骰子,规则也很简单,两枚骰子猜大小。

    “七点,小!”

    其中一人肥头大耳,摸了摸嘴角的两撇胡子,将那桌上钱财尽数揽入,嘿嘿笑道:“承让,承让!”

    众人连连叹气,说道:“你运气也太好了些,次次都是你赢,不玩了不玩了。”

    “诶,别走啊,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嘛,中途放弃可就赢不回来咯。”肥头大耳之人笑着说道。

    却在此刻,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去,却见一位身着儒衣的先生抱着一只红狐站在他身后。

    “你是……”

    他眉头微皱,他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瞪大了眼眸,指着陈九道:“你你你你……”

    “借一步说话。”

    他拉着陈九往赌坊外面走去,陈九跟着他走进了一条巷子里。

    四下无人,那肥头大耳之人连忙跪地磕头道:“千金坊城隍沈万金见过陈先生。”

    陈九倒是有些惊讶道:“你竟然认得我。”

    沈万金抬起头来,说道:“陈先生应该不知道小神,那次平定三江,小神受邀前去帮忙,有幸见过陈先生一面。”

    陈九问道:“那日涨水,我在念江之上,你又如何见过我?”

    沈万金挠头笑道:“陈先生引来功德金雷,小神好奇,就前去瞧了一眼。”

    “原来如此。”

    陈九看向他道:“不过你身为一地城隍,不管辖坊间,竟跑到赌坊里去赌钱?”

    沈万金吓的浑身一颤,口中说道:“小神知错,还请陈先生饶了小神,往后定不会再犯。”

    陈九思索了片刻,伸出手来。

    “啊?”沈万金有些疑惑。

    陈九说道:“脏银。”

    “是是是。”

    沈万金答应了一声,连忙解下了钱袋,递给了陈九,说道:“陈先生请过目,全在这了。”

    陈九颠了颠钱袋,收入怀中,说道:“若是下次再犯,定不饶你。”

    “是!”

    沈城隍不敢抬头,连同着他脸上的肥肉也在颤抖。

    半晌不听动静,当他抬起头来,早已不见陈九的声音。

    他瘫倒在地,心中也松了口气。

    沈万金咽了咽口水,口中念叨道:“他怎么来这了……”

    那可是鹿仙君啊!!

    破碗~

第一百五十七章:乱葬岗

    萧栀之坐在马车上,晃着双腿,时不时往陈九离去的方向看上一眼。

    她撇了撇嘴,嘀咕道:“该不会是给我丢下了吧?”

    出去转一圈回来就能有银子了?

    它可不信。

    好歹自己也是堂堂大乾公主,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

    萧栀之叹了口气,她只希望能快些回京。

    她回过头去,看向了那街口。

    只见陈九抱着小狐狸,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萧栀之连忙起身,跑上前去,质问道:“喂喂喂,你跑哪去了?”

    陈九摸出了腰间的钱袋,颠了颠,说道:“找银子。”

    萧栀之愣了一下,接过钱袋来,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嗯……”陈九沉吟一声,说道:“借的。”

    怀中的狐九抬起头,眯起眼看向了先生。

    往年好歹都是说借。

    现在可好,直接过抢了。

    而且还大义凛然的说是赃银,先生为了银子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萧栀之好奇问道:“找谁借的?你在千金坊还有熟人?”

    陈九解释道:“也不算是熟人,只是恰巧碰上。”

    萧栀之嚯了一声,颠了颠钱袋,说道:“管他的,反正有银子就好,不用睡野外了。”

    陈九见萧栀之这副模样,反倒是想起了萧无双来。

    都是有些顽皮,但萧栀之比起萧无双可差远了。

    萧无双虽是镇北王嫡子,但出了镇北也只是将自己当做平凡人,而萧栀之却是心有傲气,故而说话也是高高在下,没大没小的。

    这样一对比下来,这萧栀之,却又像是个刁蛮公主似的。

    在客栈里开了两间上房,这一夜,便在千金坊住下了。

    入夜过后。

    站在窗前,仍旧能听到不远处赌坊中热火朝天的呼喊声。

    陈九坐在客栈的椅子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见那赌坊之中隐约有死气飘起。

    他微微皱眉,不由得叹道:“何必拿自己的命来赌呢。”

    赌桌上的人总会认为自己会时来运转,可实际桌上千变万化,赢是注定的,输也是注定的。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了桌上。

    狐九趴在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熟睡了过去,好像又梦到了什么,口水都流到了桌上。

    陈九取来一块短布,盖在了它身上。

    抬起袖来,掀起一道微风,吹灭了烛火。

    一夜无话。

    黎明初生之际,陈九跃上了房顶,迎着紫气东来,闭目修行。

    天还是灰蒙蒙的,也只能瞧见远处天边慢慢升起红霞。

    街道上忽然传出动静。

    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的赌坊门口,紧接着便见赌坊里的伙计扛着一个布袋送进了马车里。

    不出意外,那布袋里装着的,便是昨夜赌命而亡之人。

    陈九睁开双眸,眼中紫气逐渐淡去,他望着那马车远去,眉头微微皱起。

    “这可不好。”陈九摇头叹息一声,迈开步子跟过去。

    只见那儒衣先生双手负背,脚踏房山砖瓦,似是随风而动一般。

    客栈之中的萧栀之推开窗户,她伸了个懒腰,一觉醒来,头发也有些凌乱。

    她一推开窗,便见陈九从眼前的房顶上轻跃而过。

    “好厉害的轻功!”

    萧栀之心中惊叹,连忙喊道:“喂,你去哪!”

    “等我!”

    她连忙跑下楼去。

    萧栀之虽无武艺傍身,但却也懂些轻功,不及陈九那般身轻如燕,但也不至于跟丢。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见那街道上追来的人是萧栀之,便也没有在意。

    “等等我啊!!”萧栀之气的直跺脚。

    明明都看到她了,却都不理会她一下。

    长这么大,她就从未见过这么没风度的人。

    陈九跟着马车,一路往千金坊外而去,直到来到一处山脚之下,那马车才停下来。

    他站在树后,望着那座山峦。

    法眼即开,便见整座山上都是沉重的阴气。

    “果然……”陈九眉头紧皱。

    这座山说是乱葬岗也不为过,多年以来欠下赌债无力偿还之人最后赌命死于赌坊之中的人,都被葬在此地。

    萧栀之喘着粗气,气愤的说道:“喂,你跑这么快干嘛!听不见我喊你啊。”

    “你跟过来做什么?”陈九问道。

    萧栀之插手道:“本姑娘闲的!”

    陈九无奈叹了一声,心道女人真是难以理解,这都要跟上来瞧瞧。

    马车将那布袋丢下之后,便再没顾什么,连忙离开了此地。

    待那马车消失在山野之间,陈九才迈步朝那座山走了过去。

    萧栀之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陈九问道:“你无武艺傍身,也只有些许轻功,就敢跟上来凑热闹?”

    “不是有你吗?”萧栀之说道。

    “你想多了,陈某救你只是因为缺个赶马引路的,你的死活与我并无干系。”陈九说道。

    萧栀之愣了一下。

    虽说这个理由极其荒谬。

    但是以这些日来的经历来说,好像一切都说的通。

    也就是说,陈九真是因为缺个赶马引路的,才救得她。

    萧栀之气的直跺脚,说道:“我就知道!”

    “是我长的不漂亮吗!?”

    “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堂堂公主,你竟然让我去赶马,你还是不是个人!”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陈九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了那山脚之下。

    “你……”

    来到这山脚之下,萧栀之便感到一股凉气袭来,吓的她背后直冒冷汗。

    陈九看向她,问道:“怎么不说了?”

    萧栀之看了一眼前方的山林,树木遮蔽之下,不见光照落入林中。

    她咽喉滚动,往后退了两步,有些胆怯道:“这里,是哪?”

    “这儿是千金坊的乱葬岗,冤死,惨死,包括赌坊里赌命而亡的人,都埋在这里。”

    陈九指了指不远处林中的那个布袋,说道:“那布袋里的人,昨夜才死,才被丢进这儿。”

    萧栀之听了之后更是害怕了,说道:“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陈九说道:“陈某自然有我的理由,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走,不然有什么脏东西缠着你,我可救不了你。”

    萧栀之咽了咽口水,尽管心里害怕,她还是嘴硬道:“本姑娘可不怕。”

    陈九微微摇头,不再多费口舌,迈步往那林中走去。

    萧栀之迟疑了一下,寸步不离的跟在陈九身后。

第一百五十八章:镇压阴气

    陈九张望四周,发觉此地的阴气甚是浓郁,比起寻常的乱葬岗都要沉重许多。

    大抵是因为扔在这的人皆俱怨气,长此以往,便成了如今这幅局面。

    若是再放任下去,必将有怨魂出世。

    ‘这个沈城隍……’

    陈九心中微叹一声,看样子还是得敲打敲打才行。

    千金坊中存在这么一个阴煞之地,无疑是城隍的失职。

    一路跟在陈九身后,越往里走,萧栀之越发觉得背后发凉。

    萧栀之有些害怕道:“不然,我们回去吧,这地方太邪门了。”

    “你不是不怕吗?”陈九笑道。

    “谁怕了!”萧栀之嘴硬道:“我只不过是没吃早饭饿了而已。”

    陈九时而顿步思索,眉头微皱,又舒展开来。

    萧栀之望着他那凝重的神色,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

    她不解陈九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乱葬岗里除了地里的尸骨,好像就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萧栀之皱眉问道:“你来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地有什么好东西吗?”

    陈九说道:“好东西没有,坏东西却有一大堆。”

    “什么,坏东西?”萧栀之问道。

    陈九迈步上前,瞧了一眼脚下。

    他的脚底埋着一具尸骨,且魂魄未散,若无意外,在这乱葬岗的阴煞滋养之下,不久后将会化为怨鬼。

    陈九抬起袖来,只见那掌心之中躺着一枚果核。

    正是狐九吃剩下的桃核。

    引一道香火法力入那桃核之中,低头将那果核埋进了地里。

    “走吧,去下一处。”陈九上前走去。

    萧栀之心里着急的,问了起来:“你还没说呢,到底是什么坏东西,别一直卖关子好不好。”

    “知道了没好处。”陈九便用这一句话打发了她。

    在这山中逛了许久,停留了大概五六次,少了果核便以这山中建木镇压,能延缓这怨鬼出世。

    灭杀这些冤魂并无多大作用,左右只有解决这山中的阴煞之气才是办法,而千金坊中又不断会有尸首丢进此地,终归不是个办法。

    陈九坐了下来,闭目沉思了起来。

    萧栀之挑眉问道:“你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看不懂,更不理解。

    “沙沙……”

    忽然之间,身后的密林中传出了动静。

    萧栀之浑身一冷,看向了身后,胆怯道:“什,什么东西!”

    陈九睁开双眸,看了过去,略带惊讶道:“这地方还有活人?”

    只见那密林之中走出一人,面容消瘦,行如枯骨,是人,但却更像是鬼。

    “啊!!”

    萧栀之害怕地大叫了一声,连忙躲到了陈九的身后。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萧栀之指着那人道。

    密林中走出的枯瘦男人看着前方的一男一女,问道:“你们,是谁?”

    陈九回答道:“路过此地,觉得此地凉爽,便借此乘凉。”

    “乘…乘凉。”萧栀之看了一眼陈九。

    这是个什么理由?!

    什么人会跑到乱葬岗来乘凉!

    枯瘦男人听了之后明显一愣,摆手道:“你们快走吧,这儿可不是乘凉的地方。”

    “为何?”陈九问道。

    枯瘦男人叹道:“这里是安顿死人的地方,活人还是少往这边跑。”

    “哦?”陈九笑了一下,说道:“可你不也在这吗?”

    枯瘦男人顿了一下,半晌没有发话。

    “唉。”

    只听一声叹息,接着便听男人说道:“快走吧。”

    他说完这句后,便迈步往林中走去,在那密林掩盖之下,身影也逐渐消失。

    待那男人走后,萧栀之才稍微平静了下来,身子也不颤了。

    “我们快走吧,这地方太吓人了。”

    “快走吧。”

    萧栀之的语气近乎哀求,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呆。

    陈九本是想跟上前去瞧瞧,但见萧栀之这般害怕,便说道:“也好。”

    他带着萧栀之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萧栀之都注意着四周,生怕有什么脏东西出现。

    “呼……”

    走出山林的那一刻,萧栀之大口大口,这外面的空气,她头一次感到外面是这般亲切。

    这段时间行走江湖,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邪乎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她绝不敢再来第二次。

    陈九回望了一眼这座山峦,镇压了几处地方后,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出现问题。

    但那忽然出现的消瘦男人,却让他好奇起来。

    明知这是乱葬岗,还往里跑。

    陈九抬起手来掐算一翻,恍然道:“原来是求死……”

    他眼前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不过此刻都出来了,还是算了吧,再说有萧栀之在这,也得避开才是。

    陈九决定待天黑之后再来瞧瞧。

    萧栀之出声问道:“还不走?你不会还想进去吧?”

    陈九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听客栈的伙计说,他家的面做的不错,正好可以去尝尝。”

    萧栀之听了之后,嚯了一声,说道:“你胃口真好。”

    她反正是有些吃不下去。

    乱葬岗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反胃,哪里还吃的下东西。

    狐九早早醒来,找遍了客栈却不见先生的踪影。

    它倒也知道先生不会丢下它就走。

    大概是因为一些事情出去了。

    “出去玩又不带狐九……”狐九趴在窗前,有些郁闷道:“坏先生!”

    它叹了口气,这客栈里着实是有些无趣。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狐九心中萌生了想法。

    不然出去逛逛?

    反正先生也还没回来,正好也能试着找找先生。

    狐九打定了注意,站起身来一跃而起,跳到了那房顶的砖瓦上。

    它便在这千金坊中闲逛起来。

    别说,千金坊与别的地方比起来还真是大有不同,街上的人其实并不算多,只是其余的人都去了赌坊。

    去赌的不仅有男人,女人也有,只是比较少见罢了。

    却见眼前有一男人衣不蔽体,被赌场的伙计给踹了出来。

    伙计摆手道:“滚滚滚!”

    说罢便关上了赌坊的门。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人站起身来,指着那赌坊道:“等着,我早晚会赢回来的!!”

    放完话后,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赌坊。

    狐九见了这一幕笑出声来。

    先生说的没错,好赌可不是件好事,这人不就是输的连衣服都没剩吗。

    许是觉得有趣,狐九便跟着男人,打算看个究竟。

    破碗~

第一百五十九章:真的是个好地方吗?

    千金坊在许多年前的时候,还不曾是这般木头,街道上更多的则是商铺。

    只是当赌坊生意兴盛之后,此地便成了外地游人常来之地,总会赌上些许,图个新鲜。

    一来二去,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从前街上都是人,现在则是都‘住’进了赌坊里。

    狐九走在那屋瓦之上,跟着那输个精光的男人进了一条巷子中。

    巷子横七八拐,它险些就跟丢了去。

    走上一条青石阶,在那路道两侧,便是低矮的房屋,看着破旧不堪,甚至都还不如狐九在江宁所见的破庙来。

    “啪嗒。”

    门栓作响,男人进门道:“我回来了。”

    屋中传来了一位姑娘的声音,“你又去赌了?”

    狐九跃上房顶,透过房顶破开的屋瓦瞧进了屋中。

    屋子里的陈设极为老旧,一张木板搭起的床,还有两盏燃尽的油灯,里面布满了灰尘。

    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男人支支吾吾半天,忽的看向了女人,面目狰狞道:“是又怎么样。”

    姑娘愣了一下,上前抱着他,摇头说道:“别去赌了,别去了好吗,算我求求你了……”

    男人却是说道:“我一定能赢回来的。”

    姑娘眼含泪水,口中念叨道:“子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良子玉听到这话推开了眼前的姑娘,愤愤说道:“我怎么了?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等我赢了钱,就能光明正大的娶你了,你难道不想吗?”

    姑娘抹了抹泪水,说道:“不用银子,我们一样可以拜堂的,庙里的娘娘也可以给我证婚,不用银子,你不要再去赌了好不好,就听我一次……”

    良子玉张了张口,敷衍地答了一句:“再说吧。”

    姑娘抱着眼前的良子玉,不肯送开手来。

    两个人依偎在这屋中。

    感受着这人世间所余下的最后一丝温暖。

    房顶上的狐九沉默半晌,不再观望。

    当姑娘口中的子玉敷衍的答出那一句再说吧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良子玉肯定还会再去赌。

    这样模棱两可的答复,根本就没有半点作用。

    狐九迈开步子,离开了座简陋的屋子。

    还未走两步,便见那青石板前,有一壮汉推嚷着眼前的妇人。

    “滚开!”

    壮汉呵斥一声,从妇人手中抢过钱袋。

    妇人哭诉道:“这是最后一点银子了,要是输了,家里的孩子吃什么!”

    “放屁,老子会赢回来的!”

    壮汉冷哼一声,拿着钱袋便火急火燎地往外面的赌坊跑去。

    只余下那妇人倒在青石板上,以泪洗面。

    屋中走出一个孩童,捂着肚子看向娘亲,说道:“娘……”

    “我饿。”

    妇人望着身旁的孩子,只能紧紧的抱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世间父母最无奈的事,大抵便是满足不了孩子这小小的请求。

    房顶上的红狐望着这一幕幕,说不出话来。

    听那个女人说,千金坊是个好赌之地,有人一掷千金,有人一夜就能赢下一家酒楼,极为热闹。

    可如今所见,却好像不是这样的。

    狐九眼中所见,是家徒四壁,妻离子散,还有各种荒谬的理由,以及无数次的欺骗。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吗?”

    狐九问了一声,看向身侧,却是忘了先生此刻不在身旁。

    它愣了半晌,起身离开了这里。

    这世上能让狐九都看不下去的东西极少,但如此人间悲剧,去是不愿在看下去。

    路过街上,狐九侧目看了一眼街道上的赌坊。

    听着那赌坊中‘热闹’的声音,它只觉得无比刺耳。

    一家家赌坊,一个又一个输个精光被扔出赌坊的人更是随处可见。

    见那些赌鬼们叫嚣着一定再赢回来,那衣不蔽体的模样,狐九看了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些被丢出来的人,都是一场悲剧。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狐九懂得些许道理,也明白这是他们自己造就的一切,能救他们的也只有他们自己。

    狐九回到了客栈中,进门便见先生正坐在堂中吃面。

    它走了过去,在那桌前趴下。

    萧栀之坐在陈九对面,面对眼前的面,她却是一口都吃不下。

    陈九咽下口中的面条,见狐九归来,便问道:“饿不饿?”

    萧栀之答道:“不饿。”

    “我可没问你。”陈九说道。

    “呜嘤。”狐九抬起头来,对先生摇了摇头。

    它有些没胃口。

    萧栀之砸了咂嘴,指着自己道:“我还不如这只小狐狸?”

    陈九没有理会她,伸手摸了摸狐九的额头,问道:“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平时有吃的你都是第一个,今天这是怎么了?”

    狐九看了一眼萧栀之,答道:“呜嘤。”

    陈九点头,答应道:“那就一会说。”

    萧栀之她时不时瞧一眼狐九,又时不时瞧一眼陈九,眼中满是不解。

    陈九抬起头来,问道:“你看什么?”

    萧栀之说道:“我现在分不清,到底是这小狐狸有灵性,还是你有灵性。”

    她不明白,陈九到底是怎么能跟这小狐狸对话的。

    陈九摇头一笑,也没有解释。

    萧栀之见他又没搭理自己,慎怪道:“喂,说话啊。”

    陈九吃完了面,放下筷子。

    只见狐九顺着椅子爬到了先生的肩膀上,跟着先生一同上了楼。

    萧栀之望着陈九离去的背影,白了他一眼,说道:“什么人啊。”

    她肚子传来了叫声,却又想起了在乱葬岗中闻见的恶臭。

    望着眼前桌上热腾腾的面,萧栀之迟迟不敢动筷子。

    就这么一直僵持了许久。

    ……

    回到上楼,陈九关上了房门。

    狐九出声问道:“先生,我们要离开这了吗?”

    陈九否认道:“明天再走,碰上了些事,暂留一日。”

    狐九心中明了,看了一眼窗外。

    它张了张口,本是想问些什么,可却迟迟问不出口来。

    陈九见它这犹豫不决的模样,便出声道:“怎么愁眉苦脸的?”

    狐九咂了咂嘴,问道:“先生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陈九将它抱到桌上,摇头答道:“不算太好。”

    狐九望着先生,又问道:“为什么有的人穷的家徒四壁吃不起饭,都还要去赌呢,只是为了那些许银子,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先生,狐九不明白。”

    “银子,真的这么重要吗。”

第一百六十章:‘自掘坟墓’

    陈九轻抚小狐狸的额头,柔声问道:“为什么会问这些。”

    狐九答道:“先生不在,狐九就出去走了走……”

    “原来是这样吗。”

    陈九极少带着它去见那些人间疾苦,只是希望它能留下一些好的印象,毕竟它年岁尚小。

    若是对这世间抱有遗憾,终归是件不好的事。

    但既然已经看见了,也能与它说说。

    “小家伙,你要明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婪会使人忘记理智进而不择手段,你也不必纠结于此,因为这是必然之事,你我都是这茫茫世间中的一粒米粒,决定不了所有人心中所想。”

    “世间总是如此,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水至清则无鱼,若无恶,又如何定义‘善’字。”

    狐九沉思良久,抬头说道:“狐九听不懂先生的道理,我看见姑娘仍旧傻傻地等着,妇人面对孩子时神色是那样无奈,回想起来,狐九心里总是会不舒服。”

    “心中不适,于你而言也是好事。”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少时能明些许善恶,便是大善。”

    “是吗?”

    狐九睁着眼眸望着先生。

    它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生,我们救救他们吧,救救那个姑娘,救救那个妇人,还有…这里的许多人。”

    陈九问道:“如果是你,你觉得该如何救他们?”

    狐九沉思许久。

    想了半天,它却是想不出该如何救这些人,叹息道:“不知道。”

    给他们银子?给了也还会拿去赌,施舍顿饭菜也不过解一时之难,这一切都是因人而起。

    狐九眼前一亮,说道:“先生觉得,关了赌坊怎么样?”

    陈九摇头道:“哪里都能赌,就算是关了赌坊又有何用,千金坊中不胜其数的人拿出命去赌那些许银两,已是无可救药。”

    狐九有些沮丧道:“那要怎么办才好。”

    “归根结底,其因在人。”

    陈九笑着说道:“先生虽是先生,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听先生的道理,所以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他们,广结善缘虽是好事,但人也要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狐九却是说道:“救不了所有人,救一两个也好啊……”

    “你所见的那位姑娘明知晓赌无出路,却依旧愿意为了名分苦苦坚持,妇人知孩子苦难,也不曾离开夫君。”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人之情,最难解,更难救。”

    狐九趴在桌上,半晌没有说话。

    原来,这世上也有先生解决不了的事。

    为什么自己就没什么烦恼事呢。

    人真的好复杂啊。

    小狐狸眯了眯眼,有些疲惫地说道:“先生…狐九困了。”

    陈九点头道:“睡一觉,别把这些事记在心上。”

    狐九口中传出轻微的鼾声,熟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它时而紧皱眉头,时而又松开,想来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陈九抬起指来,引玉簪中清风进入狐九的梦中。

    噩梦退散。

    萧栀之坐在客栈堂中。

    以酒下面,几次反胃,好说歹说才堪堪才将那碗面吃进肚里。

    “唉……”

    萧栀之叹息一声,面色郁闷,自言自语道:“就是欠的,非要进去干嘛,这下好了,饭都吃不安宁,真是诸事不顺。”

    她偷跑出来,也有将近两年了,皇兄倒是差人抓她回去,好几次都躲了过去。

    这次也是因为父皇给她定了婚事,她才主动回去的,不然,就算谁来了,她都不会回京城的。

    她这次回去,就是为了退婚的。

    许是半壶酒下肚,萧栀之也有些乏了,便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客栈的伙计也没驱赶,毕竟是客人,也只好让她在这先睡下。

    谁知这姑娘一睡,便是一个下午。

    日落西去,最后一抹余晖从天边落下。

    千金坊中升起些许炊烟,也只能瞧见寥寥几缕,极为惨淡。

    陈九抱着熟睡的狐九走下了楼。

    他迈步走出了客栈,走上了街道,朝着那坊外的乱葬岗走去。

    等到了山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千金坊中依旧热闹,但在这山下,却是寂寥无比,更是显得阴森至极。

    许是林中阴气寒凉,怀中的狐九也醒了过来,它睁开微微发亮的眸子,问道:“先生这是要去哪?”

    “去见一个人。”陈九答道。

    “哦。”狐九答应了一声,踹了踹爪子,说道:“这里好冷。”

    它窝在先生的怀中,感受着先生身上的余温,暖和了几分。

    山上没有路,只有数不尽的树木,时常还会踩到白骨,总是会有腥臭之味入鼻。

    初升的艳阳落不进山中,此刻的月光也是如此。

    陈九停下了步子,看向了前方。

    只见不远处的树下正坐着一人,依稀可见那人消瘦的轮廓。

    脚下窸窣的声音似乎是惊醒了那坐在树下的人。

    他抬起头来,开口道:“谁!”

    陈九走上前去,说道:“白日里我们曾见过一面。”

    枯瘦男人显然也认出了陈九来,皱眉道:“你胆子是真够大的,白天都告诉你了这里是乱葬岗,现在天黑了,你竟然还敢来这种地方,就不怕有什么脏东西缠上你吗。”

    “心有浩然,不惧鬼怪。”陈九笑答道。

    他迈步走去,坐在了枯瘦男人的身旁,问道:“早间你就在此,如今又见,莫非是不曾离去?”

    枯瘦男人点了点头,说道:“嗯。”

    他昨日便来了这乱葬岗中,待了足有两天,未进半点粮食,也没喝半口水,如今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力。

    陈九问道:“老兄你叫什么?”

    “你问我名字?”

    枯瘦男人顿了一下,摇头道:“还是算了,我都快死了。”

    将死之人,又何必留下姓名。

    “这又从何说起?”陈九问道。

    怀中的狐九抬起头来,看向了这枯瘦的男人,那肉眼可见的骨头,看着极为骇人。

    枯瘦男人指了指一旁的坑:“瞧见这个坑了吗?”

    许是这林中太过阴暗,陈九瞧了好一会,才看见一旁的地上有一个刨开的深坑。

    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躺进去一个人。

    只听那枯瘦男人接着说道:“这是给我自己挖的。”

    破碗~

第一百六十一章:躺进坟里

    “这是给我自己挖的。”枯瘦男人这般说道。

    陈九面色不改,也没半点惊讶。

    小狐狸则是望着眼前的这个枯瘦男人,脑后升起一股凉意。

    谁没事给自己挖坟啊!

    更别说是在这么阴森的地方。

    陈九伸出手来,在那坟坑中捻起些许泥土,说道:“土都已经干了。”

    “放了一天了。”

    枯瘦男人顿了一下,反问道:“你不惊讶?”

    “多少也能猜到些许,也就不觉得惊讶了。”陈九说道。

    枯瘦男人吭哧道:“没见过你这么胆大的人。”

    陈九捡起地上的树枝,把玩着问道:“怎么想着寻死?活着难道不好吗?”

    “没什么好活的。”

    枯瘦男人叹了一声,好似是回忆起了从前许多,脸上始终一副悲悯的神色,像是在可怜自己。

    他自嘲一声,看向陈九说道:“只是没想到,将死之际还能有人陪我说说话。”

    陈九笑着说道:“不如说与陈某听听?就当是遗言了。”

    枯瘦男人笑了笑,摇头说道:“遗言都不知道吩咐给谁,你瞧我这样,大概也猜到些许,如果不是家里人都进了土里,谁又会只身一人来寻死。”

    “谁不想死的体面一些。”

    陈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许是他的目光让枯瘦男人觉得有些不自在,便道:“当然,如果你要听,那就与你说说,俗套的很,也没什么意思。”

    “那便说说吧。”陈九点头道。

    枯瘦男人缓缓道来:“名我就不提了,反正都是这千金坊里的人,我娘生下了我时,家里连半块干饼子都拿不出来,好说歹说,我才活到了记事的年岁,吃着百家饭长大,被人打过,也被骂过。”

    “有时赌坊里的人赢了钱,善心的也会赏我些许碎银,本是想留着给娘亲买些好的补补身子,却被我那狠心的爹拿去赌了钱,输的一干二净。”

    “你爹好赌?”陈九问道。

    枯瘦男人点头道:“嗯,年少时家徒四壁,也是因为我那狠心的爹。”

    “不过几年,家里值钱的都输光了,一家人都饿肚子,他只有没银子的时候才会回来,将我乞讨来的银子抢去。”

    “我那时候年岁尚小,无力反抗,我娘亲不肯,他便打我娘亲,连同着我一起打,打完后就拿了银子又去赌,如此往复。”

    “家中少了吃的,娘亲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后来有一年初冬,我娘便死在了那场大雪夜里。”

    枯瘦男人苦笑一声,说道:“我连置办棺材的钱都没有,只是埋在了后边山上,就只有个坟堆。”

    他抬起头来,脸色有些难看道:“娘死了,他都没回来看过一眼。”

    陈九轻抚着怀中的小狐狸,接着听他说着。

    枯瘦男人忽的笑道:“不过好在,他总算是死了,在我这要不到银子,他就去赌了命,死在了赌坊里。”

    “嗯……”

    他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脚下这座山,说道:“不出意外,也在这片山里,就是不知道在那,我也懒得找,死了活该。”

    陈九见他没再往下说,便问道:“孑然一身,你应该会过的比以前好,为什么如今又要自掘坟墓?”

    枯瘦男人没有回答,反而是说到:“不过我也知道找个伴,三十岁那年在街边捡了个小子,是个小乞丐,就当做是儿子养了,也是给自己找个养老的。”

    “后来呢?”陈九问道。

    枯瘦男人抬起头来,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后来…也死了。”

    他顿了一下,解释道:“死在了赌坊里,与我那个狠心的爹一般模样,多的我也不说了。”

    “我今年也有五十六了,可这么大岁数了,我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爹娘都死了,婆娘也没一个,养个儿子也死在了赌坊里,埋进了山里。”

    “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许是这山里有些冷,枯瘦男人搓了搓手,哈了口气。

    谁知,那哈出的气也是冷的。

    枯瘦的身子颤了一下,语气低沉道:“我这辈子,没沾过半点赌,却也死在了‘赌’字上。”

    “昨夜我给自己挖好了坟,可想了挺久,都没能躺进去,心里还是有些怕,我想着等我熬不住,再躺进去,也不至于像那些被丢进来的,连个坑都没有。”

    陈九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问道:“就这么死了,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宁愿死,也不愿像他们一般,活的跟行尸走肉一样。”

    他指着那挖好的坟,厉声道:“倒不如来个痛快,自己躺进去!”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望不到往后,便自己躺进了坟里。

    看似是屈服于命数,但心中却又有别样的执着。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直面死亡的恐惧。

    陈九丢掉了手中的树枝,说道:“老兄看的明白,甚至已经强过了这世间的许多人,虽是悲悯,但若事释怀,也是一件好事。”

    活着不如死去。

    狐九蜷曲在先生怀中,神色有些落寞,它叫唤了一声,靠着先生,仿佛是在寻求一份慰藉。

    它极少会有这般感触。

    见了那千金坊中的人,又听了这一席话,心中五味杂陈。

    这世间太过肮脏,远不如山里干净。

    “释怀……”枯瘦男人迟疑了一下,说道:“也说不准啊。”

    若是释怀了,他还能熬一阵子,也不会选择这么不声不响的死去。

    陈九看向他,忽地问道:“你觉得,人死后会去往何方?”

    枯瘦男人摇头道:“我又怎么知道。”

    陈九笑着说道:“据陈某所知,人死后会化为亡魂,再由阴差拘魂,若功德无量,可封鬼神。”

    “但许多都是随黄泉入冥府,再入轮回大道。若业障缠身,则是受尽鞭策,何时洗清罪孽,何时再入黄泉,大抵都是入畜生道。”

    枯瘦男人玩笑道:“难不成,我还是功德无量?”

    陈九摇头道:“大抵是会入黄泉轮回,转世为人,若想成鬼神,所需功德并非是一星半点就够的。”

    “那与我说这些作甚?”枯瘦男人道。

    “如果说,让你换种方式活着,虽不如在人世活着安逸,但却有着别样的意义,你愿不愿?”

第一百六十二章:符箓封山神

    枯瘦男人听着眼前这人神神叨叨的话语,但从陈九口中说出来,好像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也只是当玩笑话,也并没放在心上。

    说不准,这人是个算命的神棍来找乐子来的。

    反正自己也快死了,也没什么好留念的,也就没跟陈九计较。

    枯瘦男人玩笑般答道:“愿意啊,怎么不愿意,最好给我封个城隍老爷当当,哈哈。”

    “城隍还是太遥远了。”陈九亦是笑道。

    枯瘦男人平静下来,说道:“不管也挺感谢你的,死之前能有人说说话,我心里也没这么怕了。”

    陈九说道:“其实相比而言,陈某还是希望你活着,可惜你已经对这世间没有再抱半点希望了。”

    枯瘦男人沉默片刻,问道:“该如何称呼你?”

    陈九说道:“他们都唤我陈先生。”

    “原来是位先生。”

    枯瘦男人点头道:“我记着了,若有来世,定报这倾诉之恩。”

    “不必。”

    陈九伸手道:“萍水相逢,唠叨两句,说不上恩情,陈某也没能救下你。”

    枯瘦男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入夜了这地冷的心慌,先生还是早些走吧。”

    陈九起身,望着眼前之人。

    显然,他已经作出了抉择。

    许是方才言语之间,让他心中不再惧怕死亡。

    这世间苦难,总是说不尽道不明,但结局总是与悲死相关。

    陈九说道:“陈某便下山去了。”

    枯瘦男人摆手道:“陈先生快走吧,别再相见了,往后也别来这死人的地了,不干净。”

    陈九没有回答,迈开步子朝着那山下走去。

    怀中的狐九睁着双眸望着那山中树下站着的枯瘦男人。

    那人目送着先生,心中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怀。

    先生难得地没有劝人活命。

    狐九问道:“先生救不了他吗?”

    陈九微微摇头,叹息道:“人心死了,便再也救不回来了。”

    他话音一转,说到:“不过,却能让他换一种方式活着。”

    狐九眨了眨眼,说到:“先生是不是做了些什么?”

    它瞧见方才先生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一些什么,像是符咒,它也不认得,但肯定不是随手涂画。

    陈九点头道:“千金坊中抱着执念而亡的人数不胜数,这座山,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总是要找个人出来管一管。

    沈城隍不管事,那便再交于他人就是了。

    话说回来,这个沈城隍,还是得敲打敲打,若是实在不行,换一位城隍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如今非常时期,陈九不太想跟天道打交道,免得徒生事端。

    他还有路要赶呢。

    走到山脚之时,陈九回头看了一眼那山中。

    不知何时,枯瘦男人躺进了那挖好的坟里。

    他胸膛起伏着,面色极为平静。

    当他抓起一捧黄土盖在身上的时候,便已决定了一切。

    躺入坟坑,黄土掩身。

    从此,便不再念人世是非。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死,也是个好去处。”

    他长袖一招,持三支香烛于手,指尖一抹,三缕青烟升起。

    这一次,不拜苍天,不拜大地,更不拜道祖。

    千金坊能有此状,是仙人上苍无视此地,无须再拜。

    不敬也罢。

    香烛落地,立于那乱葬岗之前,三缕青烟升起,朝那林中飘去。

    陈九最后看了一眼,那坟中的男人气息逐渐微弱,直到再无半点生气可循。

    他转过身来,迈步离开了此地。

    狐九顺着衣衫爬到了先生的肩上,回头望了一眼那阴气森森的山林。

    它问道:“先生,他会入黄泉吗?”

    陈九说道:“不入黄泉,应为一方山神,镇煞压邪!”

    狐九听到先生这话后笑了起来。

    它心想,先生原来也不是这么无情的人。

    还是先生好。

    待那儒衣先生逐渐走远,那坟堆之前却是忽然亮起了光。

    山前香烛一点点燃下。

    青烟被那地上所画符文吸收而去,金光流转之间,勾勒出一张符箓。

    直至香烛燃尽那刻。

    地上金光符箓离地而起,悬于半空之中。

    《山河敕令法》有述:山中神仙初因灵而起,而化鬼神,护山受灵,掌控山脉,以敕令封灵,成山中神仙,又或以符箓刻于山中,敬以青烟三缕,册封山中神仙。

    金光照亮了整片山林。

    刹那之间,无数凄惨之声响彻而起。

    躲在山中的冤魂在这金光之下无处藏身,却又无处可逃。

    在那坟堆之中,一记魂魄飘了出来。

    符箓转动,印入亡魂的眉心之处。

    “咚!”

    似有古钟之声在他的耳畔敲响。

    枯瘦男人的魂魄猛然间睁开双眸,只听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人世有难,冤死之人埋葬一山,故引阴气、煞气、冤气聚集,长此以往,必有鬼怪出世

    册封千金坊庶民山李四方,为山中神仙,赐镇阴符箓,镇压怨鬼,不立庙宇,只待功德圆满,自有仙缘降身。】

    “陈先生?”

    李四方听出了这声音,他低头看着自己,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亡魂。

    不对,在他身旁,有功德金光俯身,不过是从那符箓中而来。

    “这……”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符箓,有些凸起,但却极为凸出。

    眼中可见山中阴气,也可见那金光之下的无处遁形的冤魂。

    李四方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他那时,只当陈先生说的是些玩笑话,没成想,竟不是在开玩笑。

    可他自己,却是玩笑的回答了。

    李四方浑身一颤,口中呢喃道:“神仙……”

    方才听他说了那么多的,竟是位神仙!!

    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陈先生所说的换个方式活着。

    原来如此!

    没想到他这个将死之人。

    在这玩笑之间,竟得了仙缘。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当李四方看向这漫山的阴气时,他也明白了陈先生的用意。

    李四方首覆于地,恭敬道:“千金坊庶民李四方,定不负先生所望!”

    而那位陈先生,却早已不在这山中。

    李四方起身,恍惚之间,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

    若是这般活着,比起在千金坊中苟延残喘强上太多。

    总比什么都没留下来好。

    他微微顿首,恭敬道:“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双眸透着这片山林,仿佛是瞧见了数里外缓步的先生。

    走在官道上的陈九心有所感,回头看向了后方。

    儒衣先生点了点头,未曾没停留,便离开了此地。

    破碗。

第一百六十三章:折香化功德

    千金坊,城隍庙。

    黎明之际,城隍庙中的守庙人推开了庙宇的大门,拿出扫把清扫着庙前的落叶。

    守庙人是位老者,年过古稀,也守不了几年了,如今坊中之人沉赌醉赌,这城隍庙也极少有香客来敬香。

    落叶成堆,鼓起了山包。

    只见那路道尽头,一位身着儒衣的先生走了过来。

    先生打量了一眼那扫地的老者,问道:“老人家,此刻天色尚早,可进庙中上香否?”

    老人家顿了一下,点头道:“自然可以。”

    儒衣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好。”

    他迈步走进了庙中。

    老人家望着那儒衣先生的背影,他在守了这么久的庙,可是极少见到才天亮就来上香的。

    转念一想,守庙人心中也有些欣慰。

    能有这样的香客,也是极好。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进了庙中,它嗅了嗅庙里的味道,说道:“先生,这里的味道不如之前去过的城隍庙。”

    它口中的味道,自然是指庙宇中的香火味。

    但结合千金坊现状来看倒也正常。

    就连城隍都要去赌,更别说坊中之人,人人想的都是钱财,又有几人会有这闲工夫来敬奉香火呢。

    “没有香火便会如此。”

    陈九答了一声,迈步走进了那庙堂之中。

    只见那堂上城隍神像威武英武,一双锐利的双眸俯瞰堂下,似有震慑妖魔之威。

    只是这金光比起他之前所见的城隍像,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不作为也就罢了,竟还随波逐流。”陈九叹了一声。

    这个沈城隍,该是他见过最废的城隍了,如此作为,又如何能积攒得了功德,又如何庇护万民。

    低头看去,只见那香炉之中插着三支香,已经燃了一半。

    有人比他早来?

    陈九看了一眼,旋即便知晓了这三柱香是从何而来。

    不出意外的花,应是方才所见的守庙人上的香。

    老人家守了半辈子的庙,上了不知多少柱香,却也从未想过,自己敬的竟是这样的一个城隍。

    陈九眉头一皱,他本是想稍微惩戒一下就算了,可如今见了此状他又变了主意。

    只听那儒衣先生立于堂前,口含敕令,唤道:“此地城隍何在!”

    “轰!”

    闷哼之声在堂中响起。

    一缕青烟从那砖缝中升起,身形臃肿的沈城隍现出身形。

    他环顾了一翻四周,竟是回到了自己的庙中。

    “我这……”沈城隍愣了一下。

    当他望向眼前,见那儒衣先生就在他身前,正盯着他。

    他双腿一软,立马就跪了下来,恭敬道:“拜见仙君!”

    陈九厉声道:“沈万金,你好大的胆子!竟不顾万民安危,玩忽职守!”

    沈城隍浑身一颤,胆怯道:“小神不敢,不敢……”

    “不敢?”

    陈九冷笑一声,说道:“你积攒的香火之力都用到的赌桌上了吧,我看你很敢嘛。”

    “啊……”

    沈城隍心中一紧,连忙磕头道:“仙君明鉴,自从前日被仙君教训后,小神便再也没敢去过赌坊。”

    他心中暗道晦气,更是不明白,为什么这鹿仙君非要来管他的闲事。

    你一个妖怪,管人世的事情做什么。

    陈九哼了一声,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晓千金坊边缘有座乱葬岗?”

    沈城隍回忆了一下,摇头道:“还请仙君明示。”

    “你身为城隍,竟连坊边这个阴气聚集的乱葬岗都不知道?”

    陈九眉目一凝,上前半步道:“若是冤魂出世,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沈城隍的身形颤抖着,害怕地说道:“小神真的不知有这回事啊,仙君饶命,小神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仙君饶我一命……”

    沈城隍不停地磕着头,他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再过不久便能入黄泉轮回,可不能死在这里。

    “抬起头来。”陈九冷声道。

    沈城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他不敢于陈九对视,眼神也是一直躲闪着。

    “看看这三柱香。”

    陈九指着那香炉中燃了一半的三炷香。

    “你可知晓,守庙人日夜奉香,风雨无阻为你看护庙宇,清扫庙前落叶,擦去庙中灰尘,他这半辈子都活在了这庙里,如今年近古稀,却还依旧守着此地,不曾离去。”

    “沈万金,你良心安在?”

    此言入耳,仿佛是惊雷一般在沈城隍耳畔炸响。

    沈城隍望着那三炷香,有些不知所措。

    话到嘴边,却是半天吐不出口。

    他愣了半晌,愧疚生于心头。

    若非无德无良之人,又怎会位列城隍。

    在百年之前,沈万金才成为城隍那些年,何尝不是兢兢业业,心怀万民。

    尽管他如今成了这幅模样,但他心中依旧还有些许良知。

    “仙君……”

    沈城隍神色落寞,说道:“小神自知有错,但恳请仙君饶我一命,凡世难熬,困在此地百年有余,我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再过不久便可归于冥府,此去轮回。”

    他首覆于地,无颜再敢抬头。

    这一次却并非心中惧意,而是真诚的悔过。

    祈求仙君能留他一命,不至于神魂俱灭,还想求一条活路。

    陈九心中微叹,说道:“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着自身死活。”

    他看向了那三柱香烛。

    这是老人家上的香,按理说陈九也没道理去灭去这三柱香。

    但他陈九,就是要破这个例。

    沈城隍心中一惊,惊呼道:“不可!!”

    然而,却为时已晚。

    陈九抬手,便折去了那香炉中的三柱香。

    “咔。”

    三支香应声而断,倒在了那香炉中。

    “我的功德…我的功德!!”

    沈城隍看着周身的功德逐渐消散而去,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但也不过是扑了一场空。

    功德金光从那的指尖散去,归于山海人间。

    积攒了数百年的功德之力,在这三柱香倒下的那一刻,便折去了九成之多。

    “扑通。”

    沈城隍瘫倒在地,面色颓然。

    积攒了数十年的功德,只为了轮回时能投个好胎,入得仙道,可如今,却都已经烟消云散。

    “念在你也有功在身,下一世,便做个普通人吧。”

    陈九没再管那颓然倒地的沈城隍。

    他迈开步子,走出了庙门。

    若是换了常人,折了这三柱香,或许什么事都没有。

    但折香的人是陈九,那就不一样了。

    这一折,便将那千缕功德,化为了为浮云。

第一百六十四章:善人与恶人

    萧栀之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

    深吸一口早间的清气,慢慢也清醒了过来。

    她嘟囔个嘴,给自己打气道:“早点回京城,嗯!”

    朝那外面街道一看,却见陈九正从外面走回来。

    她昨夜睡的死,都没听到半点动静,难不成昨夜陈九出去了?

    萧栀之下了楼,迎上了走进客栈里的陈九,问道:“你昨晚不在客栈?”

    陈九坐了下来,说道:“出去办些事。”

    狐九打了个哈切,从先生肩头跃下,扑进了先生的怀中,一夜没睡,它可是困的打紧。

    萧栀之倒了杯茶水,挑眉道:“你不会去了乱葬岗吧?”

    她那时见陈九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劲。

    陈九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没有回答她的话。

    萧栀之瞪大了眼睛,手上倒茶的茶壶也顿住了,惊骇道:“你真去了!?”

    陈九提醒道:“茶要洒了。”

    萧栀之回过神来,连忙提起了茶壶,杯中的茶水已经封了面,险些就漏了出来。

    她接着问道:“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你大晚上地跑进乱葬岗里?”

    “不是都说了,知道了没好事。”

    陈九话音一转,说道:“得接着赶路了,这千金坊待着着实无趣。”

    出门便是人间疾苦。

    这地方陈九懒得去救,也不想去救。

    人性使然,纵使赌坊全关了,也救不了这些好赌的心。

    走了这么多地方,他还是头一次觉得待着不适。

    萧栀之嚯了一声说道:“避之不答,装高人?”

    她狐疑的瞅了一眼陈九,说道:“你不会是倒斗的吧?”

    陈九不想理她,抱起小狐狸便朝着客栈的马厩走去。

    吃了两日的草,马儿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消瘦了,到天顺府应该是够了。

    萧栀之追了上去,问道:“喂,你不知道倒斗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盗墓贼啊。”

    “骂你你都不说话?”

    “怎么跟个哑巴一样。”

    萧栀之一连几句,都没能让陈九开口,可把她气的不行。

    不都说士可杀不可辱吗,她就没见过这么能忍的。

    陈九抱着小狐狸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道:“赶马。”

    萧栀之抱着手站在马车前无动于衷,侧过头道:“我不,你不跟我说山里有什么,我就不走了。”

    陈九思索了一下,点头道:“也行,那你就走回天顺府吧。”

    他放下小狐狸,便打算自己来赶马。

    “诶诶诶……”

    萧栀之见他来真的,连忙拦着道:“别啊,我就开个玩笑。”

    陈九笑道:“就不劳烦公主了。”

    “多大点事啊,呵呵……”

    萧栀之从他手中夺过马鞭,便上了马车。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要是让她从这走回天顺,估计半路不是饿死就是渴死。

    “驾!”

    挥动马鞭,马车也动了起来。

    颠簸之下,陈九掀开了帘子。

    千金坊中的街道上依旧是赌坊林立。

    路过之时,仍能听到财钱碰撞的声音,也有输个精光被丢出来的赌鬼,他们身无分文,连身上的衣衫也破破烂烂的。

    先生来这走了一遭。

    好像改变了些许,又好像从未改变。

    千金坊依旧还是那般模样,在人心的贪婪与欲望之下,造就了人间一幕幕悲惨。

    车厢前的萧栀之看了一眼那些赌鬼,只是淡漠而过,毫不在意。

    “驾。”

    马车驶出千金坊,走上了一条官道。

    此行,便是天顺。

    萧栀之出了千金坊后,回头望了一眼,说道:“这地方真是越来越差了。”

    车厢里忽然传出陈九放声音:“你不觉得这些人可怜吗?”

    萧栀之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道:“你是跟我说话?”

    她笑了一声,说道:“可怜?千金坊本姑娘可比你来的早,这个地方是什么样子我也比你清楚,什么人能救,什么人没得救,我还是分的清的。”

    “还有,你不要忽然冒出来一两句话,你不搭理我,本姑娘也不爱搭理你。”

    陈九却是接着说道:“天顺十一年时你寄密函一封给了官家,结果却被打了回来。”

    萧栀之怔了一下,挥动缰绳,将那马车急停了下来。

    “啪嗒,啪嗒……”

    马车停在了官道上。

    萧栀之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窥视朝廷密函,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说是窥视倒也没错,陈某确实是窥得了几分内容。”

    陈九收回掐算的手,说道:“千金坊可说是堪为人间,贪念、欲念聚集此地,这样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

    萧栀之嗤笑道:“你要有本事,怎么没能救下这些赌鬼?”

    陈九说道:“陈某可没打算救他们。”

    萧栀之说道:“那你说这些干嘛,假惺惺的。”

    陈九摇头道:“疾苦哪里都有,陈某不过是走一趟人间,就此离去便再与无半点因果。”

    “只是好奇,天顺十一年时你曾想对千金坊施出援手,为何如今会淡漠而视?”

    萧栀之前些年路过千金坊,见此地如同人间地狱,便寄了一封密函给皇上,只不过却被打了回来,连理由都没给一个。

    “关你屁事!”萧栀之说道。

    她挥动马鞭,赶起了马,不愿再与陈九聊下去。

    这也是她不愿去回忆的往事。

    陈九只是觉得有趣,是什么致使一国公主性情大变,说白了也不过是一种八卦的恶趣味。

    见她不答,陈九也不会再多过问。

    之后,萧栀之便再没多嘴,只是赶着马,也不再自言自语。

    晨间驶出千金坊,行了数十余里路,马儿也有些精疲力尽了。

    暮色降临,天边的红霞映入眼帘。

    马车停在了一处山脚下,萧栀之许是有些渴了,便下了马车。

    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走到一旁的山脚下,捧起山泉,喝了一口。

    她伸出袖子擦了擦嘴,没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她看向了远处的黄昏。

    她想起了从前种种……

    萧栀之看向了马车的车厢,喊了一声:“喂。”

    半晌都不曾听到答复。

    也是因此,萧栀之才放下了心来,她望着暮色,开口说道:“从前我觉得这世上善人多才是好事,后来走遍了大江南北,见识多了之后,也就不这么觉得了。”

    “我不喜欢恶人,因为他们作恶多端两面三刀。”

    “但我也不喜欢善人,因为善人会原谅那些恶人,并将此奉之风雅二字,令人作呕。”

    车厢内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萧栀之舒了口气,说出来后,心里也舒畅许多,这便是她这两年来所看到并理解的善与恶。

    “如今我也对千金坊没什么感触了,有些人就是该死,也没必要去救。”

    曾经她可以原谅千金坊中的那些赌鬼,可如今,却再也不会如此了。

    马车内。

    儒衣先生睁开双眸,嘴角带着一丝欣慰。

    倒没成想,大乾还有这样一位能解善恶的公主。

    人道气运大兴,终有运势归人。

    大乾将起!

    破碗~

第一百六十五章:天顺府,就此别过

    麦穗顺着风吹落进了马车里。

    马车咕噜拆拆补补已有四次,走走停停之间,便过了过四坊一府。

    小狐狸喜欢看风景,总是会趴在马车的窗户上,望着外面,时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陈九多数时候都紧闭着眼眸,就算是如何颠簸,都没有半点动静。

    半月时间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眨眼即逝。

    “驾。”

    马儿走得慢,萧栀之也没再用力驱赶马儿,一路上这马儿吃不饱,又要连夜赶路,比来时已瘦了一圈。

    萧栀之亦是如此,许是北方的风不太温柔,赶了一路马车,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风尘。

    她摸了摸马背上的鬃毛,柔声说道:“马儿啊马儿,等到了天顺,本姑娘一定给你吃最好的草料,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马儿唏嘘一声,像是在答复一般。

    萧栀之笑了笑,满意地摸了摸它的头。

    她回望了一眼马车里。

    只见那小狐狸探出个脑袋来,正望着她。

    萧栀之眼前一亮,对小狐狸招了招手:“过来。”

    狐九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钻回了马车里。

    “诶,又走了?”萧栀之伸了伸手,有些郁闷。

    这小狐狸乖巧是乖巧,但这一月以来,都不曾接近过她,莫名之间好像是对她抱着一种讨厌的态度。

    萧栀之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这小狐狸就这么不愿挨着她。

    她轻哼一声,口中念叨:“还真是随了你主子了。”

    “倒斗的!”萧栀之喊了一声。

    上次玩笑之言,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陈九,便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外号。

    车厢里没有动静,但她却接着说道:“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天顺府了,你都睡了一路了,莫不是还要睡?”

    陈九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眸。

    狐九正坐在他的怀中望着他,见他醒了便凑近先生的耳畔说道:“先生,要到了吗?”

    陈九点头道:“马上到了。”

    狐九好像是很兴奋,说道:“总算要到了。”

    坐马车快是快,但是就是太无聊了,先生又在修行,它也不能跟萧栀之说话,就这么闷着,早就有些受不了了。

    陈九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萧栀之,问道:“入了天顺后便就此别过吧,这一路上多谢姑娘赶马了,有劳。”

    萧栀之有些惊讶地看向了陈九,手中的缰绳都有些握不稳了。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倒斗的也会说人话了?

    这可太不容易了。

    萧栀之挑眉问道:“只是进了天顺府而已,还没到城里呢,倒斗的你就要走?”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都是一样的,这半月来少有走动,倒不如活动活动筋骨。”

    “难不成你还舍不得陈某?”他打趣道。

    萧栀之瘪了瘪嘴,说道:“我巴不得你走!”

    她扯了扯绳子,马车拐进了进天顺府的大道。

    马车颠簸了一下,狐九险些从先生怀中摔下去,好在是陈九及时抓住了它。

    “喂。”

    萧栀之忽然又出声问道:“我寄信给父皇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都过去了两年了,竟还有人记得这样的小事。

    陈九安抚着狐九,笑而不答。

    “又不说话了。”萧栀之撇了撇嘴,瞥了一眼那帘子。

    她好奇了一路了,可倒斗的却是什么都不说。

    能将她从一个八品高手救下,武艺必定不低,而且还这般年轻,为何江湖上却从未有过关于陈九的描述呢。

    还有那乱葬岗……

    以及密函的事,这样的小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萧栀之想不通,愈发感觉身后车里这位儒衣先生不简单了。

    莫非是她不曾知晓的幕后人物?

    渡过一河,便算是进了天顺府地界,但却不过是其下一坊,若要至皇宫还要赶约莫半日的路。

    “就在这吧。”陈九出声道。

    萧栀之停下了马车,靠在了一棵树下。

    秋风瑟瑟,看似凉爽,但却是刺骨的风刀,刮在面庞上。

    萧栀之开口问道:“你真要走了?这里离京城也挺近的,干嘛多费力气?”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毕竟也是一路陪着过来的人,虽然极少搭话,但萧栀之却也不讨厌陈九。

    陈九说道:“遥遥路途,已经闭眼过了一半,还是少错过些为好。”

    “搞不懂你。”萧栀之嘀咕道:“不都差不多吗。”

    她在这江湖里走了两年,也没觉得这路途中有什么好玩的。

    大概就是遇到些不同的人,萍水相逢,再就此别过,这样的事数不胜数,转眼也就忘了。

    没什么意义。

    陈九没有解释,抱着小狐狸下了马车,对她说道:“就此别过吧。”

    萧栀之张了张口,本再想挽留一下,却是迟疑了。

    最后,只见她抱了一拳,说道:“江湖再见!”

    陈九和煦一笑,同样保拳道:“江湖再见。”

    萧栀之最后看了一眼陈九,挥动马鞭,驱赶着马车离去。

    车轱辘滚动,卷起地上的尘土。

    马车驶进风尘之中,在那刺骨的北方呼啸之下,越行越远。

    小狐狸望着,直到再也瞧不见那马车的影子,才回过神来。

    它回头看向先生,说道:“先生,这个女人好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陈九问道。

    狐九思索了一下,说道:“跟很多姑娘都不一样。”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走一趟江湖,入时刁蛮,归时虽也刁蛮,但却已平和许多,骨子里更出了一份江湖豪迈,她是公主,同意也是江湖儿女,比萧小子要深刻的多。”

    狐九愣了一下,它又被先生话给绕晕了。

    明明很好理解的东西,但由先生口中说出来,却又感觉听不懂了。

    狐九好一会才理解了过来,问道:“那什么是江湖儿女?”

    陈九笑了一声,答道:“天地间飘着的,都是江湖儿女。”

    狐九听完后,有些郁闷的看着先生,吧唧个嘴,说道:“先生说了当没说。”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轻声道:“先生我可从不说废话……”

    江湖儿女,本就是漂泊在这天地间的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误打误撞

    先皇在位之时,天顺府境边匪盗猖獗,而后朝廷清剿山匪盗贼,于天顺府边一坊招安盗匪,后而此处坊间便唤作了安良坊。

    民风淳朴,行至乡间便可见田地成片,葱郁之色入眼,神清气爽。

    坊中有一茶楼,牌匾上有四字——清远茶楼。

    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翻新了许多次,据说是燕时便开在此地,萧迁都天顺时都在这儿喝过茶听过戏,故而也因此闻名。

    茶楼的伙计站在门口,张望着外面,神色有些焦急。

    掌柜的走了出来,抓着伙计问道:“先生还没来吗?”

    伙计着急着书店哦奥:“掌柜的,没呢,昨日胡先生说有新先生来,可是小的等了一上午都没见个人影啊,该不会是胡先生框我吧?”

    “该是不会。”掌柜的摇头道:“胡先生重情重义,我平时待他不薄,又怎么会欺骗于我。”

    伙计摊手道:“那这新的说书先生也不见人影啊。”

    掌柜的问道:“胡先生就没说那新来的说书先生住哪?”

    伙计低头说道:“这就得问掌柜的您了,昨日掌柜的与胡先生都醉了,说了一半你们二人就睡过去了……”

    掌柜一拍脑门,道了一句:“喝酒误事啊。”

    这茶楼里的茶客们都在等着呢,总不能半天等不来位先生吧。

    掌柜的冷静下来,说道:“再等等,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可是……”

    伙计就要开口,却被掌柜的打断道:“等着就是了。”

    如今掌柜的是在想如果那新的说书先生不来,该如何向茶客们交代,还是得致个歉才是。

    陈九走进了安良坊中,见此地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天顺边城,是要比其他地方热闹许多。

    “上等的砚台嘞!!”

    “胭脂水粉……”

    “客官,吃碗面吗?”

    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嘈杂之间却又分的清声音从哪来。

    人间烟火,亦在这边城街道之中。

    “好热闹啊。”狐九望着四周道。

    陈九说道:“天顺府贵为帝城,就算是边上的一处小坊也不是别的地方能比的,自然是要热闹不少。”

    狐九眨眼问道:“帝都?就是人间皇帝住的地方吗?”

    “你还知道这个?”陈九问道。

    狐九解释道:“萧傻子告诉我的,他说上京可好玩了,是皇帝住的地方。”

    陈九点头说道:“这么说也不错,但真正的繁华,离这里也还有些距离。”

    他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有个茶楼。

    茶楼挂着牌匾,肉眼可见的老旧,想来是一家传承已久的茶楼,别的变了,但这招牌却一直没变——清远茶楼。

    正好口渴,也能歇息片刻,取个凉快。

    陈九迈步走去。

    茶楼门口正站着一位焦急的伙计,来回的走着,时而又往街上看去,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伙计目光再次望向街上,却见一位儒衣先生带着红狐正朝着茶楼走来。

    “这位伙计……”陈九本是想开口询问伙计他这么焦急是为何。

    却见那伙计迎了上来,打断了陈九的花,语气责备的说道:“先生你怎么才来!快进去,茶客们都等急了!”

    “等等……”

    陈九有些不解,但那伙计却是直接将陈九推进了茶楼里。

    伙计朝着柜台大喊道:“掌柜的,先生来了!!”

    愁眉苦脸的掌柜闻声一怔,抬起头道:“来了?”

    掌柜的从柜台中走了出来,迎上了陈九,苦着脸说道:“我的大爷啊,你怎么才来啊,快上去吧,茶客们都等急了。”

    陈九正要打断他:“你是掌柜,我……”

    “被说了,快去吧。”

    “不是……”

    在伙计与掌柜的推嚷之下,陈九抱着小狐狸就这么被推到了台上。

    伙计有些用力过猛,陈九险些摔了一跤。

    他稳住了身形,看向了台下。

    只见一众茶客望向了台上的陈九,接着便嘀咕了起来。

    “说书先生怎么这时候才来?”

    “怎么不是胡先生?”

    “听胡先生说,今天要来一位新的说书先生,我也是特意来瞧瞧的。”

    “说的不好我可不买账啊。”

    “瞧好吧就。”

    陈九听着这些话语,恍惚间也明白了过来。

    他这是被误会了!

    “呜嘤?”狐九抬起头来,眼中也是不解。

    什么时候,先生还兼职说书了?它怎么一定都不知道?

    陈九哭笑不得,看了眼一旁台下。

    掌柜与伙计正催促着他,让他站到去台中间。

    陈九心中一叹,嘀咕道:“这误会也太大了些。”

    不过能误打误撞的走到这台上,何尝又不是缘分呢。

    “想听先生说书吗?”陈九问道。

    狐九答道:“想!”

    陈九摸了摸她的额头,额头:“那先生便说上一段吧。”

    他迈步走到了那张桌前。

    桌上摆着醒目与折扇,早已准备齐全。

    陈九将狐九放在了桌上,说道:“你便在这听,可好。”

    狐九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陈九抬起头,看向了台下,端起那醒目,在那桌上一拍。

    “啪!”

    醒目一拍,台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家中要事,迟来些许,还望众位海涵。”陈九持扇抱拳,致了个歉。

    掌柜的与伙计见状都松了口气。

    可算是解决了这说书先生的事,不然一个个去致歉,那得废不少功夫。

    “世间十张口,先生独占九张,九口可辨天下事,入楼可听天地间,单有一个‘九’字,便称九先生吧。”

    “今日的书,便由九先生道来。不说山野杂谈,也不论乱世江湖,咱们便说一说那鬼怪志异。”

    陈九立于台上,神色也没有半点慌张,装的有模有样,真像是一位说书先生。

    “啪。”

    醒目一拍,台下众人回神。

    陈九开口,缓缓道来:“话说多年以前,有一书生名为宁采臣,乃是江宁人士,此人赴京赶考,眼见天色暗淡,进了一处荒废的寺庙,欲要借宿一晚,却至三更半夜,却有一容貌极美的女子敲响了屋子的门.……”

    ……

    “话说这聂小倩,放走宁采臣后,虽然心里欢喜,却也担心事情被姥姥察觉,所以便显得神色慌张,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是夜凉风如徐,忽听得一声不男不女的叫声……”

    破碗~

第一百六十七章:《聊斋》

    茶楼里的茶客们就这样讲着,听的人托着下巴听得入迷,偶尔听不懂的地方,还会插上一嘴。

    “说的好啊!”

    “话说这聂小倩都成鬼了,是怎么能跟宁采臣做那事的?”

    “话怎么这么多呢,还听不听了?”

    台下坐着一位老先生,他吩咐一旁的小厮,说道:“去给这位先生递杯茶润润喉。”

    “是,老爷。”

    小厮端着茶水,上了台去,将那茶水放在了说书先生的桌上。

    陈九点头示意,说道:“多谢。”

    他抿了一口茶水,接着往下说道: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唤,回头看,是聂小倩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对宁采臣说:‘你真是一个重信用的人,我让你帮我收敛骸骨时,本未报希望,你却言出必行,这份恩情我十世难偿。愿与你回家做妾做婢,侍奉左右。’”

    台下听戏的老先生念叨道:“这聂小倩也是个聪明的女鬼。”

    一旁听戏的人说道:“何以见得?”

    老先生解释道:“一个弱势女鬼,被逼为娼,却靠着自己的努力逃离苦海,又如何不聪明。”

    众人听完也是极为赞同,连连点头。

    前世影视中并非真正的原本,《聊斋》中仍有后续,这也是大多数人所不知晓的。

    聂小倩跟随着宁采臣回了家中,其母却不同意此事,毕竟聂小倩乃是鬼,又怎能做他的儿媳。

    聂小倩只道为奴为婢,侍奉左右,妻妾不敢多求,最后宁母才将其留下。

    自那往后,聂小倩早晚诵读《楞严经》,以求凝气静神。

    聂小倩留在宁家以后,进进出出,将宁采臣母子二人的日常,照顾的井井有条,宁母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许久之后,宁母也逐渐接受了聂小倩,宁采臣妻子重病离世之后。

    一年后,宁采臣的妻子病重去世,宁母便有了让宁采臣娶聂小倩为妻的想法。

    只是宁母也对聂小倩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她担心聂小倩的鬼身,恐无法传宗接代。

    聂小倩对宁母说:“我虽为鬼,但哥哥的面相不会说谎,他是多子福禄之相,这一生会有三个儿子。”

    宁母听后也打消了心里的顾虑,于是聂小倩和宁采臣便结婚了。

    之后聂小倩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宁采臣又纳了两房妾,也为他各生了一个儿子。

    后来,宁采臣经过多年的努力考取了进士,在朝中做官,他的儿子长大也都做了官,宁家在朝堂上颇有声望。

    “好故事。”

    台下的老先生听完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九先生说书的本事倒是尚可,只是可惜…这话本还是差了些火候。”

    陈九说完后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口,说道:“老先生有何见解?”

    那位老先生说道:“老夫是写文章的,在老夫看来,这前半段是极好的,可后面也有些多此一举了,结局如此圆满,反而是少了几分味道。”

    “若是换个结局,或是砍去后半段,说不定九先生也能因此扬名。”

    “这倒不必,”

    陈九说道:“老先生是作文章的,但陈某却不过是在述说一段故事,结局或悲或喜,最终也只是故事,人活在这世间本就不易,倒不如添一份‘圆满’”

    老先生手拿折扇,说道:“如此扬名的机会,九先生还是慎重考虑为好。”

    陈九摇头道:“不考虑了,结局已定,而且我也不求扬名。”

    老先生有些惋惜,叹道:“可惜啊……”

    若是换个结局,这篇故事必将传便天顺茶楼酒肆,奈何这说书先生却不想改。

    这么一个扬名的机会都不要。

    众人听着他们二人一言一语,皆是思索了起来。

    故事是不错,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没有豪情壮志,也无悲情怜悯,反而是圆满结尾,听书的求的也只是个意难平,可到头来,却是毫无感觉。

    就如瞧见了喜事一般,心中多了几分欣慰。

    但圆满的故事难以让人记得,说不定转眼就忘了。

    陈九问道:“既是老先生问起,那在众位看来这个故事结局如何?”

    粗壮的汉子举起茶杯,说道:“某家是个粗人,自觉不差,听完后心生甚喜,九先生说得不差,哈哈。”

    “诶,话虽不错,但这故事却不耐听,听不了第二次,觉得乏味。”

    “说得在理。”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陈九看向台下众人,说道:“聂小倩的原型应该是风尘女子,宁采臣帮她赎了身,带回了家,母亲不喜,后发现她品行还好,就不计较了,但是这样故事太平庸,写成鬼怪志异就有趣很多。”

    “如此这般,应当有个圆满的结局才是,市井传言也该如这故事中一般圆满,世间若是少些悲情,总归是好事。”

    台下的老先生直言道:“老夫口直,九先生莫怪,说书不该如此。”

    意思就是说这位九先生这样的性子,说书是很难出头的,也就是变相的说九先生说书的本事不到家。

    陈九听到这话,却是笑着摇头道:“老先生这话说到点上了,我可不是说书先生,本是想进门喝杯茶水解渴,却误打误撞的推上了台来,便帮着这茶馆的掌柜打个圆场。”

    台下的掌柜听了这话一愣。

    茶客们也是一愣。

    “不是说书先生?”

    “真正的说书先生还没来!?”

    陈九看向掌柜,说道:“如今也应付了一场,掌柜你看,我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掌柜回过神来,问道:“你你你…你不是说书先生?”

    陈九无奈笑道:“是掌柜误会了,我只是路过的茶客。”

    “啊!”

    掌柜的亮眼一晃,险些没站稳,他不由得脸色一红,问向身旁的伙计,“怎么回事?你没问就给人推来了?”

    伙计支支吾吾的说道:“掌柜,小的也不知道啊,这一身衣衫,不就是说书先生吗,我就给请浸来了。”

    掌柜的无奈一叹,他连忙上前去将陈九从台上请了下来。

    他哎呦一声,低着头歉意道:“闹了这么个误会,着实是我的不该,先生快请。”

    陈九摇头笑道:“掌柜的严重了,在我看来,这样的误会,又何尝不是件趣事呢。”

    过了一把说书先生的瘾。

    好像感觉也还不错。

    《聊斋-聂小倩》:大家可以去看看原本,跟电影比起来大不相同,味道也不一样,不曾意难平,但却平添了几分暖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言先生

    陈九被掌柜的请下了台上,就坐在了正中的那位老先生身旁。

    “哈哈哈……”

    老先生大笑一声,说道:“九先生好本事,临危受命竟也能做的有模有样,既然并非说书先生,老夫也为方才的话道歉。”

    陈九抱着狐九,笑道:“老先生心直口快,而且话也无错,又何必致歉呢。”

    老先生说道:“九先生当真是个妙人,老夫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请。”

    陈九端起茶杯来,二人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如喝酒一般畅快。

    掌柜站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道:“这叫什么事,今日这个误会险些让九先生难堪,实在是在下的过错。”

    “但不管怎么说,九先生也说了段书,这一两银子九先生就先收着,一是在下心怀歉意,再之就当是工钱吧。”

    陈九却是推回了银子,掌柜的急了,说道:“九先生就收下吧。”

    只听陈九说道:“银子就不必了,若是陈某再来喝茶,掌柜的给我免个茶钱就是了,如何?”

    老先生看向掌柜,指着他笑道:“我说吴掌柜,一两银子也太寒酸了吧,再说这《聂小倩》的本子,若是改一改,你可茶馆的生意可得好上一截呢,一两少了,少了!”

    吴掌柜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连忙打脸道:“瞧我这,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九先生您等着。”

    他连忙跑去了柜台拿银子。

    “诶。”陈九唤了一声,却也没能拦住掌柜的。

    言先生摸了一把胡子,说道:“九先生这故事不差,改一改定当扬名,再说你也并非说书先生,如今故事说出去了,也不免有心人偷了去,倒不如就留在这里,银子也是九先生应得的,就且收下吧。”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我倒是觉得几杯茶水已然足够。”

    “此言差矣。”

    言先生说道:“就如吴掌柜所说,这银子而已是先生应得的。”

    吴掌柜提着钱袋走过来,唤道:“九先生。”

    也不管陈九拒绝,强硬的塞进了先生的怀中。

    吴掌柜道:“九先生莫要还我了。”

    “这……”

    陈九看着手中的钱袋,里面银子不少,最少也得有十两之多,足够一个寻常家庭两年的花销。

    硬塞之下,他也不得不接受。

    陈九只好抱拳道:“那便多谢掌柜了。”

    掌柜的笑着说道:“九先生这是哪里话,也是因为九先生,清远茶楼也平添了一件趣事啊。”

    言先生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说道:“诶,此话有理,九先生误上楼台,往后也将是一桩趣谈。”

    陈九听到这话飒然一笑,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儒名士,只是说个书罢了。”

    “临危不惧,就连老夫也没看出不对来,这是九先生本事,你也不必谦虚。”

    言先生看向陈九,问道:“听先生口音,应该不是天顺人士,如今又正值秋闱,莫非是赶考?”

    陈九否认道:“在下并非是读书人,只不过是游历世间的闲散之人罢了。”

    言先生听了这话眼前一亮,说道:“这般年轻就在游历的可极为少见。”

    陈九说道:“我还以为老先生会说我不务正业。”

    言先生摆手道:“可不要把老夫与那些老家伙混为一谈,在老夫看来,不管是读书还是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心中所求,也不一定非要考取功名才能说是不务正业。”

    “游历世间又何尝不是几多人心中所愿,但他们却迈不开步子,九先生却已经走在了路上,老夫就是老了脚力不行了,不然也想出去瞧瞧,瞧瞧这山河美景。”

    陈九看了一眼,说道:“老先生身子骨也不算差吧。”

    “不瞒九先生,老夫曾经乃是朝廷命官,只不过说了不该说的话,便致仕归乡了,本可颐养天年,可是犬子多年前身患重病,不幸辞世,亦无次子,偌大的家业要,便落在了老夫身上,实在是走不开。”

    言先生叹息道:“老夫这一辈子过的不差,就是不幸没能延续个香火。”

    “命途多舛……”陈九嘀咕到。

    言先生点头道:“老夫平生只娶一妻,未曾纳妾,如今身体抱恙,也没法再有子嗣了。”

    陈九看了一眼言先生的面容,说道:“可陈某观老先生面相,并非是无子之象,命中仍有一子。”

    言先生却是笑着摇头道:“九先生这话我就收下了,只是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期盼这些了。”

    他也只当陈九是说着话让他开心的,也没有在意。

    陈九说道:“老先生今年贵庚?”

    “六十有三。”言先生答道。

    陈九点头答应一声,接着说道:“老来得子可是人生一大喜事,老先生可得准备好咯。”

    言先生大笑一声,拱手道:“借九先生吉言。”

    话这么说,但心中却不觉得有半点希望。

    这些年寻医问药,都无半点法子,他也慢慢放下了,也只是偶尔提起,转眼便忘了。

    过好余生,才是正经事。

    再不济便收个义子,虽不是他身上的血,但好歹也能传下这家业,当然如今他仍有余力,也还没到这一步。

    一旁的小厮凑到言先生耳边,说道:“老爷,申时三刻了……”

    言先生一拍脑门,说道:“怎么还把这事给忘了,老夫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若是下次再遇,再与先生喝茶论事。”

    “老先生快去吧。”陈九点头道。

    互道了一声告辞,言先生便匆匆离去。

    言先生在,吴掌柜也不敢多插嘴。

    如今总算是能说上话了。

    吴掌柜问道:“九先生是从何处而来?”

    “南边,有些远,便不提了。”陈九说道。

    他又问道:“话说回来,这位老先生是何人?”

    “提起言先生那可就厉害了,当初位职礼部侍郎,秦相罢职之后,言先生险些就坐上丞相之位,只可惜党内相争,被拉了下来,不过也好,如今的言先生亦是大儒,备受众人敬仰,活的也算自在。”

    陈九点头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只是在想,这大乾是怎么回事。

    秦远恒罢职也就算了,这言先生亦是能人,竟也致了仕。

    吴掌柜忽然的开口问道:“倒是一事,在下想请教九先生。”

    陈九回过神来,说道:“掌柜不必客气,问便是了。”

    吴掌柜道:“就是九先生方才说的书,书中的聂小倩是个聪明的女鬼,可她到底是真的爱着宁采臣,还是说…仅仅只是为了能有平静的生活。”

    陈九看向他,似笑非笑地答道:“你猜。”

    吴掌柜愣了一下,迟疑道:“九先生也不知道?”

    陈九摇头道:“若是都说明白了,那这故事,也就没意思了。”

    这个问题,还是留给吴掌柜自己去想吧。

    吴掌柜琢磨着,半天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呢?

    破碗~

第一百六十九章:老来得子

    言先生见了几个外地的富商,谈了一些生意上相关的事,北边土地贫瘠,比不得江南富庶,生意上的往来自然也不少。

    今天这几位都是江宁来的,谈的是酒水的生意,也无意外,觥筹交错之下,两方便确定了下来。

    正谢云站起身来,举杯道:“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今天言大人能赏脸,是我董字商行沾了光,若是往后有事,言大人尽管开口就是。”

    言先生抬手笑道:“如今我言文上不过是个市井小民,早已经不是大人了。”

    正谢云却摇头道:“言大人之才我等看在眼里,大人便是大人,正某当满饮此杯,以敬言公。”

    他抬起头来,将那酒灌入口中。

    言先生同样举杯,不弱分毫,亦是满饮此杯。

    在几位掌柜的劝慰之下,言文山也喝的面红耳赤,喝酒便是心中欢喜,他如今一个市井小民,别人敬他,又怎能不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之一顿饭从下午一直吃到了日暮时分,言先生也有些乏了,众人见状也不再多劝。

    言先生道了声告辞后,便离去了。

    小厮说道:“老爷今日好像大有不同。”

    言先生心情舒畅,笑着问道:“怎么不同?”

    那小厮挠了挠头,说道:“若是老爷往后都能像今天这样笑口常开就好了,夫人也会欣慰些许。”

    言先生抚胡一笑,没有回答。

    今天是巧事,遇到位游历天下的九先生,又见了这江宁的酒商,如今老来还能得人敬,也是一大喜事。

    许是有些醉了,言先生便走着回去了,为了散些酒气,也能清醒一些。

    回到宅子的时候天色还未完全黯淡。

    远远看去,那宅子门口站着男男女女,是府里的小厮跟鬟还有管家。

    言先生揉了揉眉心,嘀咕道:“什么事这么热闹,都堵在门口?”

    小厮笑着说道:“许是今天老爷回来晚了,夫人有些着急了。”

    谁不知道咱家老爷是妻管严啊。

    言先生听了后拍了拍小厮的头,说道:“就你胆子大,都敢调侃老爷了。”

    “小的不敢。”小厮笑着说道。

    管家张望着外面,焦急之间总算是看见了归家的老爷。

    他连忙迎了上去,唤道:“老爷!”

    言先生回过神来,见管家这般着急的模样,随即脸色一变,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管家骇了一声,说道:“没出事,是大喜事!大喜事!”

    “喜事?”言先生有些不解。

    管家说道:“恭喜老爷,夫人有喜了!!”

    言先生愣在原地。

    一旁的小厮闻言也是一愣,立马回过神来,低头道:“恭喜老爷!”

    府中的一众小厮与丫鬟也迎了上来。

    “恭喜老爷!”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言先生半晌没能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道:“夫人有喜了?”

    “是啊,老爷。”管家点头道。

    言先生摸着额头,被这话给冲昏了头,问道:“当,当真?”

    “当真!”管家说道:“夫人今天身子不适,晌午都没能吃下去饭,便请了大夫,大夫一把脉,直道是大喜,夫人有身孕了。”

    言先生总算是回过了神来,问道:“夫人在哪?夫人在哪?”

    他焦急的问道,却不等众人回答,便冲进了府中。

    “老爷慢些!”

    官家带着小厮丫鬟也跟了进去。

    言先生心中忐忑,直奔夫人的房中,推门而入,便见夫人正坐在桌前缝补着他冬时的衣物。

    “夫人!”

    言先生快步走上前去,他将夫人手中的针线按下。

    夫人与他年纪相仿,发间已有窸窣白发,眼角也有几分皱纹,但在那提针之间,又不失往年风韵,多年前亦是一位绝美的人儿。

    言夫人慎怪道:“你着什么急,不就是有喜了吗,针线活都不让我做了?”

    言先生挠了挠头,说道:“吩咐下入去做就好了,夫人现在只管好好安胎就是了。”

    他此刻醒了酒,但依旧面露红光,只因心中激动。

    夫人撇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满口酒气,出去出去。”

    “诶,夫人。”

    “夫人。”

    推嚷之间,言先生就被夫人推出了屋子。

    他站在门前无奈一笑。

    就算过去这么多年,夫人依旧还是会使小性子。

    “老爷……”

    身后忽地传出一道声音。

    言先生回头一看,只见府中丫环小厮都站在院里。

    方才那一幕,众人都瞧在眼里,无一不是憋着笑意,不敢笑出声来。

    言先生却也不觉得丢人,打手一挥,说道:“今日大喜,来人,都有赏!!”

    丫鬟小厮们顿时喜笑颜开,恭喜道:“多谢老爷!”

    言夫人靠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着夫君得意的笑声,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夫人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眼中是道不尽的笑意。

    言府大喜,府中也热闹了起来,众人早起便去置备安胎的东西。

    平日里有交情的人都上门拜访,带了礼物,这一整日言先生都没能歇一会,但他却不觉得累。

    “恭喜啊言大人。”

    “恭喜恭喜!”

    拜访的人不少,言先生便留他们下来吃了顿饭,足足摆了有三桌,仅这一日来拜访的人就这么多,可见言先生人缘极好。

    府里的人忙前忙后,这一整天都没能消停下来,但一想到老爷有赏,也不觉得累了。

    日暮后拜访的宾客逐一离去,言先生才得了几刻平静。

    他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在外人看来,却又像是傻笑。

    但转念一想,却又情有可原。

    毕竟言先生今年也六十有三了,老来得子,又怎能不喜。

    言先生却是忽的一顿,回忆起了昨日的事。

    那位年轻的九先生昨日告诉他道:‘我观老先生面相,并非无子之象,命中仍有一子。’

    言先生转头看向管家,问道:“昨日的大夫是何时把出的喜脉?”

    管家答道:“回老爷,约莫是在酉时。”

    言先生闻言一愣,口中念叨:“酉时……”

    他可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是申时三刻离开的茶楼。

    “老爷问这个做什么?”管家问道。

    言先生回过神来,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你且差人给那位把脉大夫送份赏钱,不可怠慢。”

    管家答应了下来,接着便下去差人办事。

    言先生坐在堂中,目光凝视着外面,心中则是在思索着昨日在茶楼所见的九先生。

    半晌他回过神来,凝声道:“来人,备轿!”

    但愿那位九先生还在安良坊。

    未时:14-16点;申时:16-18点;酉时:18-20点……

第一百七十章:铁口直断

    清远茶馆。

    晌午之时茶馆的人不少,多是吃完晚饭来此处听书的茶客。

    说书先生记差了日子,今早才来茶馆,吴掌柜也未数落这位新来的说书先生,对于昨日的事也闭口不提。

    他这两日都在琢磨着《聂小倩》这个故事,想着该如何改才好,如今说书先生来了,也能商量一翻。

    茶馆的伙计见轿子上下来的人,连忙迎了上去。

    “言先生。”

    言先生下了马车,开口便问道:“那位九先生在吗?”

    “在呢,在呢。”伙计答道。

    言先生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说道:“每走就好。”

    他备好了银子,走进了茶馆里。

    陈九坐在台下,听着说书先生口中所述的大乾往事。

    说书先生如今在说的这一段说便是当初镇北王平定边关的事,那语气激昂,又留有些许悬念,这功夫可比‘九先生’强上太多。

    “九先生。”

    言先生坐了下来,将手中封好的银子递给了陈九。

    狐九回头看去,有些不解。

    这年头,还有给先生送银子的?

    可真稀罕。

    陈九没接,问道:“言老这是何意?”

    言先生听了这一声言老心中也很是欣喜,这般看来这位九先生也不曾对他抱有别的看法。

    反而是亲近了不少,算是好事。

    “这钱得收,这是喜钱。”

    言先生笑着说道:“内子昨日得大夫把脉,告知有了身孕,九先生吉言应验了。”

    “这么巧?”陈九倒是一愣。

    说实在的他看言文山的面向确实是有子,但具体时候却是从未算过。

    “大夫酉时把得喜脉,而老夫从茶馆离去之时,却在申时。”

    言先生接着说道:“先生又笃定老夫命中有子,那时只当先生是戏言,如今看来,九先生是真有大本事。”

    “我也不过是胡说八道,恰巧碰上了。”

    陈九摆手说道:“是言老想太多了。”

    言先生心中是不信的,但也没有多扯,只是说道:“无论如此,都得谢过先生吉言,这喜钱,先生也应当说下吧?”

    陈九也不推托了,说道:“收,怎么不收,也能沾沾喜气。”

    言先生抚胡一笑,说道:“来时我还怕先生推脱,这般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倒是九先生,若是不急的话,不如先生在安良坊多留两日,内子有喜乃是大事,宾客尚多,老夫便打算在府中设宴,届时还望九先生赏脸。”

    陈九抱拳说道:“言老言重了,言老乃是当世大儒,口口声声却直唤我为先生,已是占了便宜,又怎能说是‘赏脸’,承蒙言老看的气,届时在下必至府上贺喜。”

    “这酒好。”言老抚胡一笑。

    台上说书先生醒目一拍,将台下众人拉回了神来。

    “啪!”

    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厉声道:“说那萧勇将军直入大阵,一柄银光长枪横扫四方,吭哧一声,便是一个人头落地,枪尾一顶,再斩北漠兵卒,一人成军,大杀四方,斩甲二十有六,只留一句:北漠军阵,不过尔尔!”

    “好!”

    “当真威武。”

    “厉害啊,一敌二十六,这般骁勇,大乾又何惧外族。”

    台下众人心中赞叹,听的是热血沸腾。

    陈九问道:“言老可知,这位萧勇将军是谁?”

    言先生抿了一口茶水,说道:“老夫当初任礼部侍郎,对那北漠之事自然是有所了解,这位萧勇将军来历也不凡,乃是镇北王义弟,萧崇江,据说十多年前,这位便已是七品武者,如今也该有八品。”

    “言老身为儒士,也知江湖武学?”

    “只是有所了解,但到底是有多厉害,老夫也不知晓。”

    “这样吗。”

    陈九抬头看向那台上说得绘声绘色的说书先生,口中嘀咕说道:“就是不知,若是北漠再犯,这位骁勇将军,可否还能挡下千军万马。”

    言老笑道:“如其所言:北漠兵卒,不过尔尔。”

    陈九心中一叹,自言自语道:“未必如此……”

    上次北漠来犯还是十余年前的事,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当初的将军都已老了,早已不复当年骁勇。

    言老有些没听清,便问道:“什么?”

    陈九回过神来答了一句:“没什么。”

    他岔开话题,问道:“话说言夫人今年贵庚?”

    言先生答道:“六十有一,与老夫相差不多。”

    他看向陈九,说道:“虽说老来得子是件喜事,但内子与我年岁都已过花甲之年,老夫平生只有一妻,不曾纳妾,对内子更是疼爱有加,到了这般年纪,内子再有身孕,实则也是一件险事。”

    说着言先生的神色有些惆怅起来。

    花甲之年再有身孕已是罕见,年纪大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言先生可是非常担心的。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出门右转有位算命先生,卦金二两,不如言老去算一算?”

    “算得可准?”言老问道。

    陈九微微一笑,答道:“铁口直断。”

    言老点头说道:“若是旁人说的老夫定是不信,既是九先生所说,老夫也愿意花这二两。”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再没搭话。

    言老命途多舛,此次得子也是一件难事,期间也有不少苦头要吃,结果也不会太好。

    陈九说道:“想来言老最近也忙的不可开交,也不必非要陪我这个闲人。”

    言老闻言斟酌了一下,叹道:“如九先生所言,老夫也不留了,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先生海涵。”

    陈九摆手道:“言老快去吧,言夫人还在家中等着呢。”

    言老笑了笑,拱手道了一声告辞,又嘱咐道:“九先生可莫要缺席。”

    “定会到来。”陈九点头道。

    话止于此,言老也不再多数,带着小厮离开了茶楼,顺带着将陈九的茶钱也给了。

    出了茶楼后,言先生并未上轿,反而只走了几步,停在了街边一位算命先生身前。

    这算命先生,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更让言老不解的是,这人居然还是个瞎子。

    只见那算命先生双目泛白,察觉到有人来,不等言老开口,便说道:“小生能算皇极先天数,知人生死贵贱。卦金白银一两,方才算命。”

    周易用那双泛白的双目望着眼前的言文山,笑问道:“老先生可要算上一算?”

    言老一愣,望着那双泛白的双目,心中震骇不已。

    这位算命先生,也不简单!

    破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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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一觉醒来成了山野小鹿,危难之下被隐居仙人所救,听其讲道炼化横骨,并知晓修行一道,靠着自身努力踏足修行之道。
妖修人道,天理不容!一切从鹿妖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切从鹿妖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切从鹿妖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