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先生救命!
让他待在这南荷乡终归不是个事,便被昙华带回了坊里。
雨停之后也到了日暮,陈九也不再多留,带着小狐狸离开了南荷乡。
昙华领着先生来到了一处青楼。
这几百年来,昙华掌顾着花满楼的生意,寻常时候多是待在楼阁顶上。
楼中的姑娘多会唤她一声昙姨,从来如此,也没人敢忤逆她。
有一身着青衣的姑娘上前来,说道:“昙姨今个怎么没见人?”
昙华答道:“南荷乡的荷花开了,正好去瞧瞧。”
“哦……”
青衣姑娘看了一眼后面,见了那海棠便低下头来,唤道:“见过十娘。”
海棠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了昙华。
昙华笑道:“十娘你就应下吧。”
海棠只好点头应下,答了一句:“不必客气。”
青衣姑娘又看向了一旁的那位先生,见那肩头的红狐不由得眼前一亮。
好乖巧的红狐。
还有这位先生…模样也很俊俏啊。
昙华拍了她一下,说道:“看什么呢,这可是你昙姨的先生,小浪蹄子还不快收起来。”
“青儿怎么敢呢。”
青儿吐了吐舌头,连忙行了个礼道:“青儿见过先生。”
陈九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呜嘤。”
狐九叫唤了一声,满楼的姑娘,看的它眼花缭乱。
听的青儿心都化了,真的好想抱一抱啊。
昙华说道:“楼里的姑娘多是开放,先生见了也莫要害怕。”
陈九点头道:“自然不会。”
说起来,他也从未来过凡世的青楼,也算是开个眼界。
昙华领头带着先生与十娘上了楼阁,一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姑娘,个个都是模样精致。
姑娘们见了那跟在昙姨身后的先生,总会多看一眼。
昙姨这么久来可从没带过男人回坊里啊,今日怎么会带着一位先生回来了。
“昙姨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谁晓得呢,竟然还是位先生,别说,那位先生长的还真是俊俏啊,昙姨的眼光也不差呢。”
“尽嚼舌根,要是让昙姨知道了不得罚死你。”
“青儿,青儿,快来。”
青衣姑娘听到姐们唤她,便提起了衣裙跑了过去。
“姐姐们叫我?”青儿问道。
“平时昙姨最宠你,你晓得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吗?”
青儿瞧了她们一眼,说道:“是昙姨的先生呢,你们是不是又乱想了。”
“只是先生?”
“我看不是吧。”
青儿哎呀一声,指着她们道:“你们…就不怕昙姨打你们手心吗。”
“昙姨打的不疼啊。”
“就是啊。”
“再说了,男欢女爱不是人之常情吗,我们又不会笑话昙姨。”
青儿听这话闹了个脸红,说道:“不跟你们说了,我学琴去了。”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楼里的姐们们瞧见青儿这般模样,不由得捂嘴笑了起来。
“这丫头真不禁逗,谁都说得,就是不能在她面前说昙姨的坏话。”
“她那点小心思,谁瞧不出啊。”
昙华领着先生来到了阁楼顶上,这儿是她的地方,楼里的姑娘不得传唤也不能上这阁楼来。
她端来茶水,给先生斟了杯茶,说道:“今日多谢先生了。”
陈九也应下了,轻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你是想将他养在这花满楼里?”
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在这楼阁里望了起来,这房间里有股奇怪的香味,总让它感觉怪怪的。
“是啊。”昙华点头道:“如今她也没有去处,总不能让她留在南荷乡吧。”
陈九点头道:“也得好生照看。”
如今这朵荷花还未完全成灵,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若是让人采了,便是前路渺茫。
海棠说道:“先生赠与她莲子,若她能早日领悟草木灵根,昙儿也好放心些,还得多谢先生照顾。”
昙华挽着十娘的手,一刻都不想分开。
陈九看了一眼那朵盛开的荷花,说道:“若是不出意外,一甲子之余,他便可化出灵体。”
他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事,笑道:“若是往日他化出灵体,你们也不用太过惊讶,只需知道,这是他的选择就是了。”
昙华与海棠对视一眼,有些不解,问道:“先生这话可有深意?”
“届时你们自会知晓。”
陈九想了想又觉得这些事对妖来说意义不大,提醒一声便是了,也不用说的太过详细。
先生不说,她们也不敢多问。
想到先生还未用膳,便让下人准备了些饭食,坐下也不过是闲聊。
海棠却总感觉漏掉了什么东西,张望了一翻,才想起了差了些什么。
她问道:“狐九呢?”
“刚刚还在这啊。”昙华也没看见狐九的身影。
陈九闻言一怔,看向了肩头,他也不知小狐狸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坏了……
这儿可是青楼!
红狐在花满楼中四处游荡,从某个姑娘脚下路过时,总会将其吓上一跳。
“呜嘤~”
“哪来的小狐狸?”
“这小狐狸好乖巧啊。”
“谁养的?”
“不知道啊。”
姑娘们围住了狐九,打量着这只乖巧的红狐。
狐九回过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这些个姑娘围着它干嘛。
而且,她们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忽然有个姑娘伸出手来,在狐九身上摸了一把,只听那姑娘说道:“好舒服。”
“我也摸摸看。”
围着狐九的一群姑娘们皆是伸出了手来。
狐九瞪大了眼眸,暗道一声不好。
“呜嘤!”
好好说话不行吗,非要动手动脚。
姑娘们哎呀一声,惊呼道:“跑了跑了,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它不会摔着吧。”
“笨,还不快去追!”
这一只小狐狸,好几个姑娘在这楼中跑来跑去,弄的整个花满楼里鸡飞狗跳,嘈杂不堪。
狐九望着身后那一堆姑娘,见她们那如洪水猛兽一般的眼神,顿时便惊恐了起来。
‘这些姑娘发什么疯了!?’
‘关我狐九什么事?为什么要抓我?’
狐九只能跑,但奈何追它的姑娘越来越多,前有渡劫,后有追兵。
在一处走廊时,底下没了柱子,狐九便被当场抓获。
“呜嘤!”
姑娘们的在狐九身上蹭来蹭去。
狐九害怕的缩了缩尾巴,尽管极力阻挡,奈何寡不敌众,只能被她们蹭。
“好乖啊。”
“摸着果然很舒服啊。”
狐九欲哭无泪,心中高喊:‘先生救命!!’
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离去、一切如旧
傍晚时分,陈九带着小狐狸离开了花门楼。
离去之时,狐九眼含泪水,对先生哭诉道:“先生,下次不来了,这地方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呜……”
就这么一小会,它感觉自己被薅掉了好几根毛。
“谁让你乱走的。”
陈九也是无奈,这能怪的了谁。
狐九抽了抽鼻子,问道:“凡世的姑娘,都这样吗?”
“极个别吧。”陈九叹了一声。
青楼姑娘多是开放,性格也不腼腆,遇到了喜欢的事物肯定是不会错过的。
狐九又乖巧,叫声也甜,落到这些个姑娘手里,又怎么跑得了。
“都是坏女人!”
狐九委屈巴巴的趴在先生的肩头,哭诉着今天的痛苦遭遇。
青楼的姑娘是比洪水都要可怕的存在。
它最怕水了,如今更怕凡世的青楼中的姑娘。
陈九说道:“往后也不一定能再来这了。”
狐九抬起头来,问道:“要走了吗?”
“嗯。”陈九点头道:“在江宁待了这么久,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狐九思索了一下,答道:“不如重山清净,也没有果子吃,除了先生的烤鱼,没什么好期待的,先生觉得江宁好吗?”
“江水不差,酒也不差,南荷乡的满池荷花也挺美。”
狐九问道:“先生当初好像是为了找东西才来的这的吧?”
“是啊。”陈九点头笑道。
他当初只是为了海棠说的江尽愁而来的,谁曾想路途中遇到了这么多事。
小狐狸说道:“有些不懂先生啊。”
既然找到了,为什么又要在这停留呢。
陈九说道:“旅人多是迷茫,不知前路,不解遭遇,这也是意义所在。”
狐九摸了摸额头,说道:“狐九听不懂啊,先生说明白些。”
陈九大笑了一声,说道:“以后会懂的。”
“长大后,以后,往后……”狐九数着,抬头看向先生道:“所以到底是多久,先生又拿这种话当说辞。”
陈九只是摸了摸它的额头,再不解释。
小狐狸想这么多干什么。
……
花满楼本就是烟花巷柳之地,夜晚多是男人寻欢之所,故而灯火通明。
清倌人坐在台上弹奏掌中长琴,琴声荡漾,抚慰人心。
这里的情最为复杂,有时一文不值,有时又千金难求。
青楼亦是人间烟火所在。
……
江边的茶摊早已关门。
茶铺的掌柜收起了棚子,拖着伛偻的身子走进了屋子里,将那上好的茶叶留在屋中。
这些那位先生总来,都没喝到一杯好的茶水。
晌午时,有位老朋友来送了些上好的茶叶,正巧也能给那位先生尝尝。
就是不知道,明日那位先生来不来。
那位先生这般好茶,若是要走,也得喝上一杯茶水吧。
月明星稀,茶铺的老者躺回了床上,与那床头上等的茶叶,一同沉入了梦乡之中。
……
迎风酒楼中亮着烛火。
少年坐在那柜台前算着这一日的收入,拨动算盘的手法都有些生疏。
算完了一日的账,他便起身前去收拾酒楼中的桌椅,直到每一处都擦拭干净才罢手。
只是因为掌柜的爱干净,若是那天掌柜的回来,见有一丝灰尘,那可不好。
年纪轻轻的虎子如今成了掌柜,才知道这活是有多么不易,比他做小二时累多了。
一切都忙完后,虎子瘫在了柜台里,他给自己打了二两酒,轻抿了一口。
虎子叹了口气,口中呢喃道:“还是掌柜赏的酒最好。”
若是可以他还是想当小二啊,可惜掌柜回不来了。
他有些困了。
就这么伴着些许酒香入眠。
……
巷子中的破屋里,几个孩童报团取暖。
刘锦川靠在门口,见屋中孩童睡的有些不安,他便解开一层衣服给他们盖上。
“快入秋了,是有些冷了。”
下午时还下了一场雨,难免会有些寒凉。
如今民棚的生意也做不成了,只有再寻出路,余下一些银钱也没置办衣衫,只能留着吃饭。
他这个山下下来的修士,最终却是在凡世活着都难,还要让这么几个孩子跟着它挨饿。
他并非君子,只是个蠢人罢了。
但这又何妨,他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这些个孩子吃饱穿暖。
比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要好上太多。
他便在这院门口守着。
从入夜,一直守到天明。
守着这些孩子,同样也是守着自己。
……
天明之际。
陈江祠早早就迎来了香客,这段时日以来,陈江祠一直都是香火不断,香客更是众多。
更有富商捐赠银两,以奉龙君。
香客们抱着手中的香,口中念叨着感谢的话语,又或是求愿。
守庙的人是一位少年,按理来说本该是位长辈,只是这少年硬要在这,只说是龙君救了他的命。
“爹爹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龙君救了我爹爹,但爹爹身子不便,便由我这个做孩儿的来偿还恩情。”
他不曾见过龙君,但心中之敬却是不假。
寻常时候便在街口卖些早点,是爹爹留下的铺子,也能温饱。
他这脑子也没法考学,闲暇时余便在这儿守着庙宇,也挺好的。
儒衣先生带着红狐走进了庙宇中,看了那少年一眼,眼前一亮,但也没什么,略过少年走进了庙中
少年疑惑的看了那先生一眼,也不知道那人看他做什么。
狐九凑到先生耳边,细声问道:“先生,那个少年有什么不对吗?”
陈九解释道:“他命中有福运,死后也有福报,说不定也能得个阴差之位,是个不错的孩子。”
狐九点了点头,它反正是没听懂。
这是少年的福运,心如赤城,该有所报。
陈九抬起头看向了那龙君像,迟疑片刻,取出了一根香烛。
掐断了半截。
若是一整支,恐怕烛江也受不起。
这半支香,就当是离别之际,送他的礼物吧。
陈九指尖在那香烛上抹过,只见袅袅青烟升起。
“陈某就不拜了。”
陈九道了一声,接着便将那半支香插入了香坛之中。
他瞧了一会,见并无异动,也安下心来。
“走吧。”
陈九带着小狐狸离开了江祠。
龙君神像吸收着袅袅青烟,绽放出些许金光。
“轰隆。”
在儒衣先生探出庙门的那一刻,神像也颤动了起来。
陈九却并不在意,迈步离开了此地。
此行路途依旧遥远,也好仔细瞧瞧这尘世的繁华。
江中木船之上。
儒衣先生眺望远处江宁。
划船的老翁见那先生看的仔细,笑着说道:“小先生是来这江宁游玩的吧?”
“是,如今是要走了。”陈九笑答道。
老翁笑问道:“江宁这地怎么样?”
陈九思索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千言万语,然而出口却只化作了两字:“挺好。”
放眼望去,这偌大的江宁留在陈九记忆中的也只有江边。
恰好,这江边也是最美的。
一切如旧。
我不明白,有的人是不是生活不顺,非要来举报防盗章节,人品如此,那我也没什么话说了,反正我防盗还是会做,但你举报是你的事,我就不让你看,气死你丫的。
破碗~
第一百四十三章:路遇强盗
【10-15分钟刷……懂得都懂!】
顺着酒安坊的河往山边去,约莫十余里处,有一处的青山绿水之地。
山上有一处的庵庙,许多年前,庵中还有三四位出家的尼姑,但当几年前庵中的师太离世之之后,陆陆续续又离开了两人,如今也只剩下一位二十余水的女尼还在山上。
青灯古佛,女尼敲动手中木鱼,口中念着佛经。
青蝉走后,她陆陆续续少了许多念头,活的也更为简单了,无非就是念经吃斋,再无其他多余的事。
这几日来,她也再没去过小亭,让那一切随着上个冬日一同逝去。
不经意间,有一只金色的蝉从那窗口飞入了庵中,在那女尼不注意之下,飞上到了佛像的掌心之上停下。
“咚…咚…咚……”
清脆的木鱼声在眼下响起,金蝉望着那打坐的女尼,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先生说,它破了戒了。
可它不明白,自己破了什么戒了。
如今重新见到眼前的小尼姑,金蝉恍然间好像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或许,一开始它就不该出现在女尼此生之中,不想见,即可不相念。
应是如此才是。
金蝉煽动翅膀,离开了这里,它会再来,但不是现在。
女尼睁开双眸,望向了窗口之处,或许也只是心有所感,故而才是看了一眼,接着便继续敲动木鱼,念诵佛经。
…………
狐九在客栈房间的床上醒来。
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亮,似乎还早。
它揉了揉有些迷茫的眼眸,看了看周围,却未见到先生的身影。
“呜?”狐九疑惑一声,循着先生的味道来到了窗口,接着顺着客栈的房檐爬到了房顶上。
儒衣先生正坐在房顶屋瓦之上,手中拿着酒壶,望着远处即将升起的朝阳。
“先生?”狐九走上前去。
陈九回过神来,见是狐九,伸手将它揽入了怀中,问道:“天还没亮?起这么早做什么?”
“醒了,睡不着。”狐九这般答道,它看了一眼先生,开口问道:“先生有心事?”
陈九摇头,却又点头,他也说不清楚。
“呜……”狐九抬起头来,也不懂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有还是没有?
想来是有吧,先生一向都是如此。
陈九不是个能将心事留很久的人,有时候眨眼说不定就过去了,只是因昨夜青蝉的事,让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那米粉铺子的小姑娘等了他一年有余,小姑娘就像是那青蝉一般苦求着,但青蝉却是求到了,但小姑娘却是求而不得。
陈九虽有些本事,但本事也没大到能看透所有人心中所想。
他不明白是什么让小姑娘如此执着,说到底他与那小姑娘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不该留下这般深刻的印象才是。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残忍,但回想一翻,他的选择其实更好。
难道要让小姑娘与青蝉一般,苦求来生吗……
终归是不太现实,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是多,但总归是会忘的,记住太多,反而不好。
陈九抚摸着狐九的毛发,忽然开口问道:“狐九,你觉得这人世间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小狐狸沉思片刻,说道:“跟着先生。”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也是,就不该问你,你又懂什么。”
“先生少瞧不起狐九,狐九已经懂事了!”狐九愤愤不平的说道。
“行行行。”
“先生好敷衍。”
“是吗?”
“就是。”
一搭一搭的聊着,总是如此。
小狐狸总是听不腻先生说的话,也总是以它来结尾,只因为眼前的人是先生。
“先生,凡世好玩吗?”小狐狸忽然问道。
它为何感觉很没意思,比不上它在小谭钓鱼的日子。
陈九点头,说道:“对于你来说或许没什么意思,但对于先生来说啊,这儿才是待的最舒服的地方。”
“那先生……”狐九张了张口,问道:“我们还回去吗?”
“当然。”陈九说道:“你我都是自重山而来,哪里是才是我们的家。”
狐九闻言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先生还是先生。
“先生快看。”
“嗯?”
陈九顺着狐九所指望了过去。
一抹红霞入眼,朝阳从山巅处升起,带来了黎明的光亮,昭示着新的一天来临。
朝阳似火,逐渐露出全貌。
霞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带来丝丝暖意,坊间陆续有炊烟升起,入目皆是烟火生气。
陈九望着那朝阳,口中呼出薄雾。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走了,这酒安坊终归是太小了些。
可又该去哪呢……
走出重山时,他就没有方向,如今亦是如此。
他本就是这世间的闲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走到哪便是哪。
狐九睁着眼眸,同样看着朝阳,忽然顿了一下,看向身侧的先生,说道:“先生……”
“嗯?”
“狐九想吃烤鱼了。”
陈九抱着它从楼顶回到了客栈之中。
坐在客栈里,片刻后客栈的小二将一份清水鱼端上了桌。
虽然不是先生做的鱼,但是先生买的一样可以,狐九也不嫌弃,便吃了起来,是不是烤鱼,也无所谓。
总归,只要是与先生有关就行。
陈九抽出筷子,夹了一点鱼肉送入口中,有些土腥味,但其中也有鱼肉的清甜,酒安坊本就是边陲小镇,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吃了一顿清水的鱼肉做早饭,狐九亦如当初一般爬上了陈九的街头,在这酒安坊中逛了起来。
狐九四处望着,忽的看到了街边一间蜜饯铺子,铺子里皆是糖条,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它有些馋了,连忙扯了扯先生的衣角。
陈九看向了那蜜饯铺子,问道:“想吃?”
“嗯。”狐九细声答应道。
陈九想了想,也觉得这蜜饯不错,便走向了铺子。
打点蜜饯铺子的是个姑娘家,看着有些清秀,陈九上前问道:“这些蜜饯,都怎么卖?”
“啊……”蜜饯铺子的姑娘回过神来,然而一看向了那肩头的红狐,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好乖巧的红狐……
“姑娘?”陈九喊了她一声。
姑娘回过神来,连忙答说道:“果脯都是一两六钱,金桔稍贵些要一两八钱……”
“自己挑。”陈九说道。
“啊?”姑娘愣道。
“呜嘤。”狐九从陈九的肩头跳了下来,扫视了一眼眼前的蜜饯,顿了一下,却是抱起了一个,啃了起来。
陈九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让你选,没让你吃。”
狐九抱着脑袋,看向了眼前的姑娘。
“呜嘤。”
姑娘抿了抿唇,这红狐实在也太乖了些。
……
陈九走时提着一大袋蜜饯,那蜜饯铺子的姑娘还送了不少。
绝对是做了亏本买卖。
趴在先生肩头的狐九抱着蜜饯啃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真没想到,你还能省钱。”陈九笑道。
那米钱铺子的姑娘,可是被它迷的神魂颠倒的,走的时候还问什么时候再来,可以再送些蜜饯。
狐九扬了扬脑袋,得意道:“那当然。”
=================
第一百四十四章:卑贱二字
强盗汉子取来了几张干饼,又上了几块肉食,山里人家最不缺的就是肉,不做山贼之后便以打猎为生,养活一家还是足够。
“先生赶路也累了吧,先喝口水。”
汉子递上水来,陈九也接下了水,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这汉子。
“没毒。”汉子说道。
陈九抿了一口,说道:“我没说有毒,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去坊里找个先生,非要扣下陈某。”
汉子叹了口气说道:“又有几个先生原意来的,来了的也都跑了,如今从了良,总不能把人给杀了吧,非要走的话,谁又拦得住。”
陈九说道:“难怪你这般客气,可你跟我说这些,不是明摆着让我走吗。”
“不说先生就不会走吗?”汉子看着先生说道。
“这倒也是。”陈九点头道。
汉子又打量了一眼陈九,说道:“再说,你应该也不是个普通的先生吧,敢一个人走到这边来的,可没几个。”
“有些武艺傍身。”陈九说道。
汉子点头,与他料想的不差,接着说道:“先生此行是往哪走?”
“天顺府。”
“上京啊……那可有点远啊。”
“远是远,可陈某如今不是被你扣下了吗。”
汉子却是摇头道:“先生早晚会走。”
“你倒是看的明白。”陈九说道。
这般看来,这汉子也不蠢,至少还是知道些许道理。
“我瞧先生谈吐,应该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就算不是真先生,腹中也该有点墨水,若是不着急的话,不如先生给这里的孩子上两堂课,就当是启蒙就行了。”
“上课?”
陈九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汉子见先生犹豫不决,连忙道:“要不了多久,最多不出三日,也就三四堂课,只少不多。”
陈九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却是问道:“为什么非要让孩童读书?”
汉子骇了一声,挠头笑道:“总不能像我这样,去做贼人吧。”
他的笑容有些尴尬,好像话没说完一样,那种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牵强。
读书,是这些孩子唯一的出路。
能不能从这山里走出去,也只在这些孩子身上,他们这些剿匪余下的残党,这辈子可能都不出了这山里了。
身后的孩童缩了缩脑袋,问道:“爹,什么是贼人?”
汉子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九上前,摸了摸孩童的脑袋,笑道:“这世上有许多人,贼人,恶人,善人,善人心有大善,救世救难,恶人心中唯恶,没有良心可言。”
“贼人不同,或为山匪,或为盗贼,但都是劫财而生,多不义之财,但却只为财钱,极少伤人,是这善恶之间的人,心中有善,亦有恶,故而可明辨是非,若心向善,贼人也可称善人。”
小男孩听着陈九的话,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好像明白了,好像又没明白。
汉子看了一眼先生,心中也松了口气,说道。
汉子扯了扯儿子的衣角,说道:“娃儿你先进去,爹爹跟先生谈些事。”
孩童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走进了屋里。
待儿子走后,汉子这才感谢道:“刚才多谢先生解围。”
陈九说道:“言语润色罢了,再说陈某也没说错什么,这世上也有不少义贼,劫富济贫,也是善类,孩童虽小,也需分明善恶对错。”
“先生果然有大才学。”汉子叹息道。
陈九摆手道:“看过些书罢了,称不得大字。”
他看向眼前汉子,却是忽的正色道:“我观你身上有业力缠身,更有些许煞气不曾消散,此前杀过人?”
汉子张了张嘴,本想要否认。
可转念一想,却是承认道:“先生也不必试我,为盗数年,总归是要沾些血腥的,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陈九道:“我答应了。”
“什么?”汉子愣了一下。
陈九抬头说道:“上课的事,陈某应下了,只有三堂,明日早午,后日清晨,一堂一个时辰。”
汉子连忙起身,就要俯首感谢。
却被陈九打断道:“不过陈某还有个条件。”
“先生请说。”
陈九说道:“此前你们是强盗,恶人不论,若手中沾了善人血,且需立下墓碑,年年焚香祭拜,不得有失。”
“这……”汉子迟疑了一下。
“做不到?”陈九挑眉道。
“做得到,做得到,先生等着,我这就去跟他们商量。”
汉子起身,对屋里喊了一声:“娃子,在家待着,哪都不准去,爹马上回来。”
说完汉子便朝着这山中错落的屋子跑去,无一例外的,这些人家户都是强盗从良。
陈九坐在这门口,见那天色渐晚,倒没曾想误了时候,这下路途也得耽搁几分。
肩头的红狐扭动了一下身子,睡眼朦胧的睁开了双眸。
狐九打了个哈切,说道:“先生早啊。”
它看了一眼天色,见有些暗淡了,有些不解道:“天都还没亮啊?我起这么早?”
陈九敲了敲它的额头,无奈笑道道:“是天都快黑了。”
狐九摸了摸额头,叹道:“起早了,唉。”
陈九笑问道:“你这睡觉的功夫都是从哪学的?路途这么颠簸,都没掉下来。”
“唔。”
狐九挠了挠脑袋,思索答道:“自学成才!”
“哎!?”
“先生住手!”
“别敲了,先生别敲了。”
“错了错了。”
……
狐九揉了揉面庞,与先生一同坐在了屋檐下,揉了揉眼睛后它清醒了一些。
“这是哪啊。”
“云山坊边缘。”
“云山?”
身后的门忽然传出声响,狐九闻声望去。
只见那门背后站着一个不大的孩童正望着它,也不害怕,反而眼中尽是好奇。
狐九愣了一下,看向了身旁的先生,问道:“先生,先生,这孩子哪来的?”
陈九回头看去,对那孩童招了招手。
小男孩走了出来,站在了先生身旁,但却警惕的隔开一段距离,不敢靠近。
“我,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孩童问道。
“快回来了。”
“哦。”
陈九看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答道:“我叫,狗娃。”
“大名。”陈九问道。
狗娃摇头道:“不知道。”
“识字吗?”
“会一两个,以前有个先生教过一点。”
“写给我看看。”
狗娃伸出手来,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一个字是【贱】另一个字则是【卑】。
陈九望着这两个字,沉默良久。
他袖子一挥,招来一阵微风,吹散了地上的字迹。
只听先生说道:“往后把这两个字忘了。”
狗娃有些不解,但仍旧点头答应下来,将那两个字都忘了去。
也不知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人说的没错,这两个字想来是不太好。
破碗~
第一百四十五章:教书先生
山中的十余户人家扛着锄头以及香烛上了山去。
伐出一片空地,再翻出土堆,立上牌匾,牌匾有的有名,有的则是空白一片,过去了这么久,能记起来的已经很少了。
香火烧起,袅袅青烟没入白雾之中融为一片。
十余位‘强盗’俯首磕头,祭奠亡者,洗去身上业力。
可这般孽障,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能过去的,如此行为,也只是给个交代罢了。
陈九站在那屋子之前,瞧了一眼那升起的青烟,他也知这并无意义,但好歹也能让那死去的善人心中宽慰些许,接不接受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罪孽如何,死后入了城隍庙,自有城隍定夺。
汉子们祭拜完无辜亡者,接着便在山中砍伐树木,一路扛了回去。
一夜之间,一间小小的私塾便拔地而起。
“娃,明个要好好听先生的话,不管听不听的懂,都记下,晓得了不?”
十几个汉子回到家中,叮嘱了自家孩子,接着便睡下了。
黎明升起之际,山涧的雾气还未散去,推开房门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夹杂着些许青葱。
小狐狸还未醒来,陈九却已出了小屋,来到了山涧,驻足片刻,便到了那树端,闭目打坐。
呼吸吐纳之间,山涧水气雾气尽数入肺,吐出之际,胸中似有闷雷之声响起。
直到那雾气散去,烈阳升起,陈九才从那树端跃下,准备去给那些个孩童上课。
“陈先生!!”
一声高喊声响彻山涧,陈九抬起头看了一眼,接着迈开步子,身形闪烁,朝着小屋走去。
汉子焦急的等在门口,呼喊着陈先生的名字,他知晓陈先生没走,因为红狐还在这儿,先生又怎么可能离去。
莫不是在山里走丢了?
应该不会,好歹先生也是有武艺傍身的人。
却见那转角之处,身着儒衣的陈九走了出来,看向汉子道:“在这。”
汉子松了口气,说道:“先生早饭也没吃就往山里跑,可把我给吓到了。”
“陈某能有什么事。”陈九笑道。
汉子说道:“不如先吃点早饭?”
“不必了,那些孩子都已经到了,先生怎能迟迟不来。”陈九摇头道。
睡眼朦胧的狐九从屋中走了出来,摇摇晃晃的爬上了先生的肩头。
它也没用注意到先生眼前的汉子。
“先生,狐九再睡会,好困啊……”
狐九便趴在先生肩头,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汉子瞪大了眼眸,目光紧盯着那红狐。
他惊恐的指着那红狐,有些语无伦次:“它它…它说话了!?”
陈九笑道:“老哥是不是早上没睡好,听差了。”
“不不不。”
汉子摇头道:“它真的说话了,先生你没听见吗?我不可能听错的。”
“一定是听错了。”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带路吧。”
“啊,哦。”
汉子回过神来,伸手指引道:“先生这边请。”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趴在先生肩头的红狐,心中则是震骇不已。
他不相信是自己听错了,刚刚那红狐肯定是说话了。
汉子挑了挑眉,又问了一遍:“先生刚刚真的没听见?”
“听见什么?”陈九疑惑问道。
汉子看了一眼先生,见先生神色疑惑,便答了一句:“没什么。”
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
不应该啊。
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他的耳朵也没毛病啊,这一刻,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汉子思索了片刻,想着还是先将这事放在一边,孩子们上课的事更为重要些。
说是私塾,但也不过是几根木头临时搭起来的茅草屋。
好几户人家的爹娘守在私塾外面,与茅草屋中的孩童一同等待着先生的到来。
“先生到了。”
“快请。”
“见过陈先生。”
“陈先生吃过早饭了吗?”
陈九一一应下,抬手压低了现场的声音,说道:“众位,若是无事不如就先回去,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接你们的孩子?”
汉子站了出来,说道:“都挡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给陈先生让路。”
“是是是。”
“陈先生快请进,娃娃们都等久了。”
在一众村民的拥护下,陈九走进了茅草屋里。
陈九吩咐了一声道:“麻烦老哥守住门口。”
“诶,好。”汉子答应下来,便老实地站在了门口。
陈九回头看去,望向了这茅草屋里的孩童们,最大的也快有十三四岁,最小的却不过六七岁,参差不齐。
屋子里也只有一张桌子,便在陈九的眼前,而笔墨纸砚更不用提,什么都没有。
他们身下的凳子应是各家各户拼凑出来的,有的甚至没有凳子,便站在一旁。
陈九也瞧见了昨日的小男孩,就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接着便齐声喊道:“先生早!”
“嗯。”陈九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算是位先生,只不过懂得些许道理,应你们爹爹相求,来给你们上三堂课。”
右边的一个小姑娘出声问道:“是要教我们写字吗?”
陈九摇头道:“不教这个。”
“那教什么?”
“对啊,那教什么?”
陈九微笑道:“道理始于书中,如今无书,那便出口成书,若是有什么问题,待我说完再提,如何?”
“好。”孩童们稚嫩的声音响彻了茅草屋。
待屋中安静了下来,陈九才缓缓道来:“道理因人而起,故有不统,君子正大志诚行,小人妒与沟渠明,学问文章不止于庙堂声色高,小人不止庙堂苟且出,道理始于书中,止于书外。”
“今日不讲别的,只讲人之一字,何为人,仁者为人,否仁者毅为人。人,不以一事而定人,不以一尺而择人。”
“说这些你们也不一定听的懂,但只需知晓一点,不管往后如何,行事做人,都需顺遂本心。”
“这世间的对错本就没有准确的定义,只是众口之下,便定义了对于错,若有朝一日,立于那众口之下,尚能有自己的判断,便已足够。”
从正午时分讲起,足足一个时辰,除了为数不多的道理,陈九都是用的白话,只是为了让这些孩童听懂些许。
道理知晓即可。
因为道理的根本,便是为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一路平安
三堂课也不过才三个时辰,又能讲的了多少内容。
陈九没有教书中的道理,只是因为他怕自己会侮辱‘先生’一词。
他不算是个合格的先生,一直以来都是,道理也总是杂七杂八的。
故而也只是教了这些孩子些许道理,这世间最为简单,也是最为复杂的道理。
善恶对错,错人做事。
在他的眼中或许是复杂的,但若是落入这些纯粹的孩子眼中,却又是另一种结果。
陈九所想的,便是希望他们记住今天所选择的对于错,所谓本心,便是如此。
或许他们什么都没学到,但若是有朝一日,他们走出这片深山,还能记得他这个‘先生’说的道理,便已足够。
中午一堂,下午一堂。
太阳东升西落,天色暗淡之下,这些孩子们也离开了茅草屋,各自归家。
“先生今天教了什么?”
孩童思索了一下,答道:“做人。”
“跟爹说说先生说的什么?”
“先生说,对错难辨,知晓本心,不随众口,就是好事。”
“可什么是本心啊?爹爹你知道吗。”
“原来是教的这些吗。”
一大一小走在山涧的小路上,回到了那山野间的小屋中。
……
夜晚时分,狐九陪着先生看着天上的星辰,天气尚好,也不见云雾遮挡,漫天的星星映入眼中,就连狐九都觉得好看。
狐九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先生,问道:“先生今天为什么要去上课啊?”
“怎么?”陈九看向它。
狐九咂了咂嘴,说道:“又没什么好处。”
陈九摸了摸狐九的额头,说道:“这些孩子的长辈几乎都是强盗从良,身上带着匪气,若是不解道理,往后可能也会走上这条路,倒不如给他们一个别的选择,这世上也能少些苦难,就当是结个善缘。”
狐九望着先生的双眸,说道:“可是先生说的那些道理,狐九听了都头疼,他们又怎么听的懂。”
“总会有人听懂的,要是谁都能听明白,也该是件极好的事。”
狐九摇了摇头,没再反驳先生的话,它也只是觉得先生做这些没什么意义。
旭日初升,转眼间便到了第三堂课,也是最后一堂课。
这堂课在清晨,十余个孩子早早的便来了私塾,端正的坐在凳子上。
“先生早!”
陈九答应了一声,说道:“这是最后一堂课,上完这堂课,陈某也要离去了。”
“先生要走了吗?”
“嗯。”陈九答应道:“我能教你们的不多,陈某看的书挺多,但要说教人却不在行,也当不得先生,故而也只有三堂课,若讲多了反而会糟蹋‘先生’二字。”
“今天这一堂课也不再讲些别的,便讲讲你们,你们自身。”
“陈某看了一遍,你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也有十四,最小的却不过六岁,来到人世这么些年,你们心中可有什么牵挂,又或者说是一些执着的东西?”
他们相互看看,眼中尽是迷茫。
那角落处的小男孩站了起来,说道:“先生,娶婆娘吗?”
此话一出,惹的屋中哄堂大笑。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也算,倾慕女子,追逐在后,结发为妻,那也算一种执着。”
“人总会迷茫不前,而心中的牵挂与执着,便是在迷茫中指引着你们向前的东西。”
“执念并非是与生俱来,而是在前进的道路上所遇见,昭示着你们的过去,伴随你们一生。”
“世上读书人欲要考取功名,或是报效家国,又或是兴盛家业,这是他们的执着,多会伴着艰苦磨难。”
“可解执念者,方为才,可胜执念者,方为大才。”
“这句话你们不用理解,记在心里即可。”
一个时常时间极为短暂,三两句话之间,便已经要到了尾声。
茅草屋上趴着的红狐望了一眼天色,见那堂中先生还在讲着,它打了个瞌睡,耐心等待着先生上完课。
先生说执念……
可什么又是执念?
狐九思索了许久,果子漫山都是,不吃也行,烤鱼哪里都有,钓鱼也不算件难事。
对它而言,最为重要好像也只有先生,除此之外,它也想不起什么来了。
大概,先生便是它的执念吧。
转眼之间便到了正午,陈九抬起头瞧了一眼天色,见时候也不早了,他也该离去了。
陈九看向堂中孩童,说道:“不管往后你们往后如何,且需记住,心中有善,莫问前程。”
“课上完了,陈某也该走了。”
“陈先生,陈先生!”
有个孩子站起身来,问道:“先生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陈九微微一笑,答道:“陈某不过是你们人生中的过客,既是过客,便无须记得太多,只须记得我姓陈就行了。”
说罢,便见那儒衣先生迈开步子,朝着茅草屋外走去。
茅草屋顶上的狐九一跃而下,落在了先生的肩头上。
守在门口的汉子见先生走了出来,连忙上前。
“先生。”
汉子唤了一声,问道:“先生可是要走了?”
陈九点头道:“路途遥远,在这耽搁了两日,也该离去了,还得多谢老哥招待陈某。”
“先生留下再吃顿饭吧。”汉子想要挽留。
“不必麻烦了。”陈九摆手拒绝。
茅草屋中的孩子跑了出来,见了门口的先生,问道:“陈先生,你走了,往后谁给我们上课啊?”
陈九摸了摸那孩童的头发,笑道:“且再等上几日,云山坊中自有先生到来。”
孩童摇头道:“可是我更希望陈先生来教。”
“是啊,陈先生别走。”
他们只是觉得陈先生上课有趣,虽然道理难懂,但却不觉得陌生,能听进去许多,比之前那位先生要好上太多了。
陈九抬手拒绝道:“我只算半个先生,当不得你们老师的,你们下一个先生,一定会比陈某做的更好。”
他回头看向了汉子,说道:“也该离去了,可莫要忘了答应陈某的事。”
汉子连忙拱手,说道:“不敢。”
陈九点头,迈开步子朝那山下走去。
“不用送了。”
茅草屋前,一众孩子望着那先生离去的身影,眼眸中尽是不舍。
“陈先生!”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可还有事?”
其中一个孩子抿了抿唇,说道:“先生一路平安。”
陈九和煦一笑,点头回应,接着便迈开步子,离开了此地。
狐九回望了一眼那目送着先生的众人,恍惚之间,它好像明白了先生为什么要做这些。
原来这些孩子也懂得感恩。
这样看来,先生做这些,也并不算毫无意义。
起码也留下了一些东西。
破碗~
卡了,卡文了,卡我裂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奸臣误我!
下山的路有些崎岖,大概是这一段山路太过陡峭,当年修建的路道也逐渐被碎石掩盖。
但在这条路还未修建之前,云山坊本是世外之地,四面环山,出去难,进来也难。
儒衣先生走在那陡峭的路道上,闲庭自若般望着那山涧的风景。
看的出来,先生的心情极好,一半修士,一半先生,倒也不错。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抓着根狗尾巴草晃来晃去,它对这样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再说那狗尾巴草摇摇晃晃的,不也挺有趣的嘛。
狐九的快乐,一向都这般简单。
狐九伸出那狗尾巴草,挠了挠先生的脖子,说道:“先生先生,前面有人。”
陈九从那风景之中收回目光,看向了前方。
只见那山道两旁坐着一位身穿黄褂的人,一旁还插着个幡子,幡上写着——“乐天知命故不忧。”
如此一看,便能知晓这位是个算命先生。
“这人好怪。”狐九说道。
陈九笑道:“你没见过罢了,这是位算命先生。”
山道上遇见算命先生,这事可怪得很,倒不是他陈九自恋,这算命先生年岁不大,偏偏挡在了他前去的路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走上前去,看向了那坐在路边的算命先生,问道:“神棍?”
那人睁开双眸,抬头之间,便见其双目泛白,是个瞎子。
瞎子却看了陈九一眼,只见他那双泛白的眼中竟是闪过一丝微光,眉梢之间轻微一颤,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
而这一切都被陈九看在了眼里。
算命的笑答道:“阁下可要算上一卦?”
“看不见,又如何给人算命?”陈九问道。
算命的低头说道:“哑巴无言,却能生死不弃,瞎子无眼,却能道破天机。”
陈九觉得有趣,便蹲了下来,与之平视,问道:“卦金几何?”
身着黄褂的算命先生道:“小生姓周名易,自号知命,祖贯临安人氏。能算皇极先天数,知人生死贵贱。卦金白银一两,方才算命。”
陈九摸了摸身上,却是忽的记起自己的银子那时都给了萧无双了,如今可是身无分文。
“陈某没银子,又当如何?”陈九问道。
周易摇头说道:“乃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因知道。若要问命理,先请银一两。”
陈九见状只好作罢,说道:“那就不算了,待陈某有银子,再找你算,如何?”
“可。”周易点头。
陈九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风尘,迈开步子接着赶路,也不曾回望身后的算命小生。
直至那儒衣先生消失在这山道之间,身着黄褂的周易才站起身来。
“呼。”
只见他黄袖一挥,一旁的算命幡消失不见,连他身上的衣裳都变了模样。
方才的小生,此刻竟是化作了一位老者。
唯独没变的,便是那双泛白的双眸,依旧不见光亮,瞧不见半点神色。
周易笑了一声,说道:“倒没成想,这位鹿仙君,竟还真是鹿妖变的。”
这位鹿仙君,还真是不藏着,法眼一开,便能瞧出其鹿妖真身。
一介妖物,跻身仙君。
还真是匪夷所思。
周易思索了一下,决定跟上去瞧瞧,他倒是要看看,这位鹿仙君到底是有多深的道行,竟能让人道百仙都退让三舍。
在那眨眼之间,瞎子便消失不见,只余那松叶落地,荡起些许微风。
陈九带着小狐狸下了山去,站在半山之上,透过云雾,便能见云山坊的全貌。
这儿不算是个繁华的坊镇,甚至都比不了酒安坊,但却亦如酒安坊一般安乐宁静。
狐九说道:“先生,刚才那人眼睛好吓人了。”
“只是瞧着吓人罢了。”
陈九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算命先生所言最不可信。”
“为什么?”狐九问道。
“人各有命,命由天定,这般话语与凡人而言尚且有理,但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陈九说道:“所谓修行,便是顺遂本心,求得逍遥,故而要打破命理,跳出这天数,命由我而不由天。”
“命由我而不由天……”
狐九口中呢喃了一声,感觉先生这话好霸气,但又不知道怎么拍先生马屁。
陈九伸出手来,在狐九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狐九哎呦一声,委屈道:“先生怎么又敲我。”
陈九说道:“除了这一句,你还记得什么?”
狐九怔了一下,回忆了起来。
好像,确实只记得这一句。
狐九看向先生,咂了咂嘴道:“先生怎么知道……”
陈九笑道:“就你这小脑袋瓜,不用猜都知道。”
狐九愣了一下,恍然间明白了过来。
小狐狸抓着那狗尾巴草晃了晃去,愤愤道:“先生少瞧不起我!”
陈九道:“我没有。”
“就有!”
“没有!”
“先生就是有!”
陈九顿了一下,伸出了手来。
狐九手上的狗尾巴草一怔,缩了缩脑袋,连忙改口道:“……好吧,先生没有,先生别敲我。”
“错了,下次不敢了。”
说出这句话时,它极为不愿。
若非淫威,何敢屈服。
陈九瞧了它一眼,不由得无奈一笑,也不知道狐九从哪学的脸皮厚的功夫。
怕不是在江宁的时候跟萧无双那小子厮混学坏了,现在都没大没小的了。
不过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狐九也不小了,比起其他成精的妖怪,它如今是远远不及的。
如今狐九未曾明悟修行,更不懂修行的意义所在,心思也有些稚嫩,循循善诱之间,虽让它知晓了些许道理,但这仍旧不够。
现在的狐九,可对修行一点兴趣都没有。
除了钓鱼。
若是离了陈九,小狐狸怕是难以在这世间活下去。
想到往后还有许多路要走,陈九心想着还是早些做打算为好。
陈九看了一眼肩头趴着的狐九,叹息道:“你大概是这世上最懒的妖怪了。”
狐九思索了一下,答道:“是先生教的好。”
“这谁教你的?”
“萧傻子。”
“……”
陈九一时语塞,只好伸出手来。
“错了,错了,狐九知错了!”
“先生别敲了,呜呜呜。”
狐九抱着脑袋,心中大骂道:奸臣误我!
第一百四十八章:茶楼趣谈
走入云雾,从山上来。
进了云山坊后,先生找了处茶楼润了润口。
许是崎岖的山路让先生也感到有些乏累,便坐下听了听小曲。
云山坊的调子有些古旧,想来也跟此地难出难进有关。
狐九趴在桌上,捂住了耳朵,它听不懂,甚至觉得这调子有些刺耳。
茶楼里喝茶的人不多,许是正午时分都归家用膳去了。
在那一旁的柱子旁站着一个小姑娘,年岁不大,穿的不算太好,但也不至于破烂不堪,应是偷溜进来的。
茶楼的伙计见了,也不赶她,还上去问道:“你又来听戏,要是让你爹知道了,又得打你了。”
小姑娘说道:“我爹才不会打我呢。”
伙计嘿了一声,说道:“上次你才被打。”
小姑娘扬了扬头,说道:“我可不怕。”
伙计笑了笑,只当她是嘴硬,那次不是被她爹爹抓回去一顿打,偷溜出来听曲的时候,又是眼眶红的,还不承认。
伙计瞧了她一眼,说道:“咱们这地方偏僻,调子就这么几个,你都听了半年了,听了个遍,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听的,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我就爱听,你管的着吗。”小姑娘扬了扬头说道。
“诶,听他们说天顺府的曲子都是一绝,更是层出不穷。”
伙计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辈子怕是出不了这儿了,你要是出去了,就帮我听听,那绝对新鲜。”
小姑娘回过头,看向他道:“我可爬不过这么高的山。”
伙计笑道:“我瞧你就不是个老实的主,我没胆干的事你指定是敢,不然咱们就打个赌。”
“不赌不赌。”小姑娘连连摇头。
伙计叹息道:“没意思。”
这云山坊总是这般无趣,虽说修出了山道,但马车依旧难以通行,更别说有商贩什么了。
所以这些年来,云山坊中依旧还是那些人,只会慢慢消失,少有新面孔。
就连时常来这茶楼的人,他都快记清楚了。
陈九坐在桌前,抿了一口茶水。
他一时觉得有趣,也不听曲了,就听着这小姑娘与伙计斗嘴。
小姑娘转头看向了伙计,问道:“山外面都有什么?”
“我哪知道。”伙计摆手道:“他们都说外面什么都好,人也多,茶楼里不管什么时候都坐满了人,热闹的很。”
“哦。”小姑娘努了努嘴说道:“那也没什么意思啊。”
“我就知道这个。”伙计摊手道。
“麻烦添些茶水。”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伙计看了过去,连忙答应道:“老爷客气了,这就来。”
“不跟你说了,我添茶去了。”
伙计细声跟小姑娘道了一句,便提着茶壶往那桌前跑去。
凑近时,便见那桌上趴着一只红狐,一旁还放着一根狗尾巴草,而那桌前则是一位身着儒衣的先生。
低头一瞧,那先生鞋上无尘,一声儒衣上也无半点污渍。
瞧着面生,伙计可从不知道坊里还有个这样的人。
伙计添了茶水,一边问道:“老爷是从外面来的?”
“如何得知?”陈九笑问道。
伙计骇了一声,笑道:“老爷一身干净,也无风尘,小子打小就在这儿活着,坊里的人都瞧了个遍,可从没见过老爷这样的人。”
陈九点头道:“不错,我确实不是云山人士,方才听你与那小姑娘闲聊,怎么?从这出去很难吗?”
伙计说道:“也不是说难,老爷您猜小子我今年多大了?”
“十六,不算太小。”陈九道。
“老爷好眼力,不多不少,小子上月刚满十六。”
伙计赞叹一声,接着说道:“在这活了十六个年头,极少听人说起外面的事,出去的人挺多,但却极少有人回来,回来的也都是被架回来的,所以外面是什么模样,我们知道的也不多。”
陈九问道:“官家不是修了路吗,应该也不至于这般闭塞啊。”
“山路难行……”伙计叹了一声,说道:“先生是从外面来的,应该也知道那条路是什么模样,只是能给人走,车马都过不来的。”
“所以,许多人都是绕路走,更别说有商队来这儿了。”
陈九倒是知道那条路狭窄,这伙计说的也一点没错。
陈九说道:“可这也只是进来难,陈某问的可是出去。”
“老爷,云山坊这地方都可以说是穷乡僻壤了,从这出去,那得要多少盘缠啊。”
伙计叹了一声,说道:“小子在这茶楼打杂,一年都存不到一两银子,家里还有长辈,又怎敢远行。”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牵挂在此,也是情有可原。”
“你是外面来的?”
不知何时,那小姑娘站在了伙计的身后,正望着陈九。
伙计回过头去,对那小姑娘说道:“你怎么来这了?去去去,去一边听曲去,莫要打扰了老爷。”
陈九抬手说道:“让她留下吧。”
“这……”伙计低头道:“扰了先生清净,着实不该。”
“没事。”陈九也不在意。
小姑娘没有理会伙计,开口问道:“我听说人说外面什么都好,你是外面来的,能跟我说说外面都有什么吗?”
伙计本想拦她,却听老爷忽然说道。
“好啊。”
闲着也是无聊,倒不如与这小女孩说说。
陈九看向那小姑娘,说道:“不过,你为什么想问这个?”
小姑娘答道:“要是外面真的好,等我再大些,也想出去瞧瞧。”
“原来如此,那便与你说说就是了。”
陈九点头,开口说道:“北有黄沙漫天,镇北十万兵甲铸成墙,天顺上京,天子脚下,繁华苍生,夜夜宵升,南有三江五湖,江水涛涛,江宁有才子出口成诗,温婉美人抚琴湖中,佳人才子……”
小姑娘静静的听着,眼眸中闪着微光,在她脑海之中,已然勾勒出了一副花画卷,尽是憧憬。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陈九说道:“街道可见落魄乞丐,无家可归,江湖侠士不得善终,官官勾结草菅人命,镇北兵甲死无归处……”
小姑娘听完愣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却是问道:“外面的曲子好听吗?”
陈九点头答道:“好听,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听的完。”
小姑娘笑了起来,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还是想出去瞧瞧?”陈九问道。
小姑娘说道:“为什么不去呢?”
是啊,为什么不去呢。
好与坏对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只知道,外面的曲子好听,而且不像云山这般三两日就能听个干净,那就值得从这出去。
这本就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东西。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果然啊,只有想的多的人,才会踌躇不定。”
伙计站在一旁,点头答道:“老爷说得是。”
他与小姑娘不同,他如今心有牵挂,迈不开这个步子。
虽是如此,但也从未后悔。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看了一眼桌前的伙计与小姑娘。
一张桌前,便摆着两幅人生。
着实有趣。
破碗~
第一百四十九章:云山书院
先生离开了酒楼。
小姑娘站在酒楼门口,望着那先生的背影,视线却是被那红狐吸引了去。
一旁站着的伙计说道:“这位老爷定是见识广阔。”
小姑娘却是说到:“红狐挺乖巧的。”
伙计也是无奈一笑,这丫头的关注点,总是不相同的。
街道上的人不多,云山这个地方多是以农耕为生,商铺小摊也很少见,再加上今天不是赶场的日子,倒是有些空寂。
“是这里了。”
先生的步子停在了一坐书院之前,那门上牌匾写着‘云山书院’四字,笔力刚劲,应是位大先生提的字。
狐九问道:“先生来这做什么?”
“找人。”
陈九答了一声,接着便迈步上前,扣动了门栓。
砰砰两声脆响,片刻后便有人前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学生,年岁不大,约莫也不过八九岁,应是书院里某个夫子的书童。
书童瞧了眼前这位先生一眼,问道:“你找谁?”
陈九说道:“方外之人,游历至此,特来拜访。”
书童打量了一眼陈九,走出门来,行了个礼数,说道:“云山书院书童见过先生,先生且静待片刻。”
“好。”陈九点头应下。
云山书院不大,里外陈设都极为老旧,连脚下的地面都是参差不齐的,甚至有些地方积了水,泥泞不堪。
书童前去通报了院中的夫子,告知了此事,随先生一同出门迎接。
没过一会,便有一位夫子走出门来,见了陈九,见其这般年轻,有些惊讶。
夫子拱手道:“老夫裴忌文,是这云山书院的夫子,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陈九答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胸中墨水半滴,当不起夫子这般敬重。”
“陈先生进来说吧。”
陈九点头,跟在裴夫子身后走进了云山书院之中。
书院的东头种着一棵桃树,树上结满了果子,还有些已经掉在了地上,无人捡拾,都已经烂了。
裴夫子顺着陈江的目光望去,说道:“这棵桃树是当年院长种下的,比老夫年纪都大上一轮。”
陈九说道:“陈某只是好奇为何烂了都没人摘。”
裴夫子叹道:“学子们都放学归家去了,老夫有力不从心,只是时常摘些来解渴,书童年岁尚小,也够不着,只能放着。”
“陈某可否摘两个尝尝?”
“自然可以,不吃也是烂在地里,陈先生若是喜欢,吃多少都行,”
陈九走上前去,摘了一个新鲜的桃子下来,搓了搓桃子上的毛,咬了一口,咽下后说道:“这么好的桃子,可惜了。”
肩头的红狐望着那满树的桃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个个肥大香甜,它见先生吃的香,也想吃了。
“呜嘤,呜嘤~”
狐九晃了晃攥着的狗尾巴草,示意先生给它也摘一个。
陈九见它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便摘了一颗来递给了它。
这一个桃子,都快有它的头大了,狐九抱着那桃子,满足的啃了起来。
裴夫子身旁的书童望着那红狐,说道:“好聪明的狐儿。”
裴夫子也觉得甚是有趣,“陈先生这边请吧。”
“夫子请。”
夫子带着陈九走进了院中,书童前去沏茶,年迈的夫子与陈九相对而座,闲聊起来。
裴夫子问道:“陈先生是从何处而来?”
陈九说道:“由南至此,先至江宁,再到此地。”
“这是要去上京求学?”
“游历。”陈九纠正道。
裴夫子点头道:“先生年岁不大,多见一些也是极好。”
“是这么个道理。”陈九点头道。
裴夫子看了一眼陈九,问道:“陈先生是一个人来的?”
陈九看了一眼肩头啃着桃子的狐九,笑道:“还有它。”
狐九抬起头来,它的腮帮子鼓鼓的,左右看看,还不知晓什么状况。
“吃你的就是了。”陈九说道。
狐九闻言低下头来,接着啃起了桃子,别说,这桃子是挺甜的。
裴夫子见了大笑一声,直呼惊奇,还从未见过这般有灵性的红狐。
书童敲门进来,给先生与夫子倒上茶水,接着便退了出去。
陈九抿了一口茶,看向夫子道:“裴夫子在这云山书院待了待了多少年了?”
裴夫子抚着白胡,说道:“不久,也就三十余年,今年也已五十有七了。”
“夫子竟教了这么多年书了……”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陈某今日来一是拜访,二是有一桩趣闻想于夫子说说。”
“趣闻?”裴夫子好奇起来,说道:“先生请说。”
“倒也不是陈某所见,只是道听途说来的。”
陈九看向夫子,抬手说道:“话说云山坊多年前有位先生前去江宁赴考,跋山涉水,到了江宁府,却没成想考官舞弊,甲等成绩却落下了榜,见此腐败之状,先生叹息世间不公,决定永不再考,失落而归。”
裴夫子手捻着茶杯,静静的听着。
陈九抿了口茶水,接着说道:“归来之际,却路遇劫匪,知晓其是教书先生,故而好吃好喝地招待,想请其给孩童们上几堂课。”
陈九没再往下说,却是看向夫子,问道:“夫子觉得为人师表,当是如何?”
裴夫子有些愣神,像是在回忆某事。
陈九又唤了一声:“夫子?”
裴夫子回过神来,他看向陈九,说道:“师者也,教之以事而喻诸徳也。”
陈九笑了笑,接着说道:“那位先生才落榜,如今又遭劫匪,心有愤恨,故而在教书上课之时,教了那些孩童两字,一字为【贱】一字为【卑】,教完之后,先生便连夜逃离了山中,回到了云山坊。”
陈九问道:“裴夫子又如何看。”
裴夫子张了张口,像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道出一句:“此人,不配为师。”
陈九却是摇头道:“话虽如此,但又有古语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能弥补自然是再好不过。”
裴夫子怔了一下,嘴唇张了又张,再也说不出话来。
陈九见他许久没再开口,便也不打算再此多留。
他起身看了一眼夫子,道了一句:
“山中缺一位先生。”
儒衣先生迈步走出了房门,再没看那夫子一眼。
话到为止!
第一百五十章:夫子上山
陈九走到院子中,目光却是忽地瞥见了那院子中的桃树。
“这桃子落了可惜了。”
先生伸出手来,在发梢间的玉簪上轻轻一抹,一袭清风袭出,席卷而去。
那树上桃子纷纷掉落,被那清风卷起,清风带着桃子朝着那山中而去。
只余下一个桃子,落入了陈九手中。
陈九擦了擦那桃子上的毛,递给了肩头的红狐。
狐九看了一眼怀中吃了一半的桃子,说道:“先生,狐九吃不完了,不要了不要了。”
陈九笑了笑,将那桃子收入袖中,说道:“那给你留着。”
“先生不吃吗?”狐九问道。
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先生可没你这么能吃。”
狐九嚯了一声,眯眼笑了起来,说道:“还是先生好。”
红狐抱着半个桃子坐在先生的肩头,跟着先生走出了云山书院。
云山书院之中。
裴夫子望着那没喝完的茶水,想着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这般腌臜之事,竟再提起。
说到底,他依旧是位夫子,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一关,一时赌气,犯下了那般错事。
书童走进门来,看了一眼夫子,问道:“老师,哪位先生走了?”
裴夫子回过神来,看向了书童。
只听他说道:“子树,往后你便跟着书院的胡先生吧。”
书童愣了一下,问道:“老师要去哪?”
裴夫子轻抚书童的头,说道:“从今往后,我便不再是你的老师了,别忘了老夫曾经教你的。”
夫子起身,收起了东西。
书童望着裴夫子,问道:“非走不可吗?”
裴夫子点头道:“非走不可。”
书童神色落寞,答应了一声:“学生明白了。”
“就不再问问?”裴夫子看向他。
书童摇头,说道:“老师曾说过,人活一世,糊涂些,没必要什么事都弄个明白。”
他明白老师是什么样的人,便不打算再问下去。
夫子叹了一声,无奈笑道:“老气横秋,你啊,哪里像个书童。”
仔细一想,也不算是件坏事。
夫子没什么可带的东西,他是个孤命人,不愿合群,也没什么牵挂的东西。
那行囊里,也只有些许盘缠,与一件换洗的衣衫。
夫子迈步走了出去。
书童起身,说道:“老师,学生送您。”
裴夫子走出门去,看了一眼那院中的桃树,见其上桃子尽数不见,有些不解,但也没多说什么。
旧事再提,他也不配为师,更别提什么桃李满园。
陈先生摘去那桃子也是理所应当。
书童一路相送,直至山脚时,裴先生才回过头来,看向他,说道:“回去吧,记得听胡先生的话。”
书童张了张口,到了要离别的时刻,他才知晓自己心中是有多么不舍。
裴夫子再没说些什么,回过身去,踏上了那条小道。
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看着夫子的身影,不知不觉间便有两滴泪水落下。
书童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看了一眼夫子,见老师没有转身,心中也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是没让老师看见。
他依旧还是老师那个老气横秋的学生,可哭不得。
裴夫子没有回头,做先生的总是这样,若是离别,那便干脆一些。
走到半山腰时,夫子回望了一眼云山,在那云雾遮盖之下,已经看不清了。
他迈开步子,接着上前。
却见那路道一旁坐着一位身着黄褂的人,一旁插着幡子,其上写着‘乐天知命故不忧’。
夫子顿了一下,走上前去,看向那人,问道:“你是算命的?”
那人睁开双眸,那泛白的双瞳映入裴夫子眼中,可把他给吓了一跳。
瞎子低头说道:“乃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因知道。若算命理,先请银一两。”
裴夫子闻言叹道:“一两老夫也拿不出来,那便不算了。”
瞎子微微一笑,说道:“夫子是有缘之人,可分文不取。”
“你双目泛白,我是夫子!?”裴夫子惊讶道。
瞎子笑了笑,没有解释。
裴夫子张了张嘴,说道:“那你便给老夫算算吧。”
“夫子想算些什么?”
“就算……”
裴夫子思索了一下,说道:“就算一算老夫何时能偿还完拿份罪孽吧。”
瞎子闻言拿起了一旁的竹筒,竹筒中放着长签,他晃着竹筒,直到那签子掉了出来,发出脆响。
“哐啷。”
瞎子拿起那竹签摸了摸,笑道:“中上签。”
“何解?”裴夫子问道。
瞎子将那签子放回了桶中,说道:“签中无字,却有命数,解语道:待到山中孩童再得桃子,夫子便已还清欠下的。”
裴夫子怔了一下,拱手道:“多谢先生。”
算命先生,也是先生。
他从怀中摸出了几文钱来,见这算命先生双目都瞎,便悄悄放进了那竹筒里。
却忽然听那瞎子说道:“山中艰苦,夫子还是留着那几文钱吧。”
“先生原来看的见!”裴夫子惊骇道。
瞎子摇头道:“我看不见,只是能听见,闻见罢了。”
裴夫子说道:“几文钱不多,先生若是渴了便买些茶水喝吧。”
他站起身来,再次谢道:“多谢先生为老夫解签,老夫也得接着赶路了。”
瞎子点头道:“告辞!”
“告辞。”
待那背着行囊的夫子走后,周易站起身来。
他将那竹筒中的三枚铜钱拿出,瞧了一眼。
却只见掌心中的铜钱忽的化作飞灰,随着风吹而逝。
“果然啊……”
周易叹息道:“但凡与这位鹿仙君沾上半点,都算不得。”
还好是收了这三枚铜钱抵了天机,不然又得废些功夫了。
还好当初鹿仙君身上没有一两银子,周易也留了个心眼,没有去尝试。
这位鹿仙君当真是算不得。
云山坊中。
小姑娘在听着茶楼中的曲子,时而想起那先生说的话,伙计一边沏着茶水,一边与小姑娘闲聊。
书童回了书院,见那桃树光秃秃的,心想今年再没桃子吃了,往后也再无夫子了。
这一天。
云山书院的夫子走上了山。
他依旧还是先生,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裴夫子见眼前孩童抱着桃子,吃的欢快,便问道:“这桃,你们哪来的?”
孩童答道:“是神仙送的!”
是一阵风吹来的。
裴夫子愣了一下,想起了方才那位算命先生的解语,心中叹道:“原来如此……”
既能偿还,那自然是最好。
破碗~
第一百五十一章:道尊来寻
踏上山道,行至山巅。
先生回望了一眼身后的云山,在那云霭之间,在那山谷之中。
云山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只可惜太过闭塞,但从另一方面说,此地却又如世外桃源一般。
有好也有坏,本该如此。
狐九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顺着先生的目光往下看去,说道:“这么一看,这里还挺像重山的。”
“是有些。”陈九也觉得有些相似。
狐九摇头道:“也只是像。”
陈九最后看了一眼,道了一句:“走吧。”
他就是个过路人,更没有什么道理在这多留。
七坊三府,要走的路可还多着呢。
先生走后。
一位身着黄褂的瞎子先生手拿着算命幡,一步一顿的往前走去,他手中摇晃着铃铛,脸上挂着笑意。
虽是瞎子,但却与常人无异。
由南向北,湿润之气也逐渐减少。
周围的稻田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望无际的麦地。
过了无江便算是北方,也唯有陈、念两江种有稻子,其余之地,大多都是以麦子为食。
转眼间便到了立秋。
夏日的炎热也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时常落下的大雨。
这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先生与狐九躲在了树下,但这般大雨,躲在树下也显得有些无济于事。
“哗啦……”
雨水打在官道旁的树叶上,沙沙作响。
狐九躲在了先生的衣袍下,弹出给脑袋望着那倾盆大雨。
它喜欢瞧雨,喜欢听雨的声音,就是不爱淋雨,若是沾了一滴,都得着急地跳起来。
从云山一直往北,到如今走了也有十日,期间路过了一府三坊,又见了许多民俗风气,可以说是大开眼界。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没能见到凡世的妖怪。
这也是奇怪的一点,三江水族数不胜数,但这坊中却不见半只妖魔,着实怪异。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先生,问道:“先生,还要多久才到啊。”
陈九答道:“这可说不准。”
一路往北,所见愈发有趣,他也想不到前方会有什么,若是觉得有意思,说不定又会停留许久。
先生与红狐在那树下静静的等待雨停。
许是先生衣袍下太过温暖,没一会狐九便闭上眼熟睡起来。
却在此时,一朵祥云忽现天穹。
阴云密布之下,竟现祥云,如此突兀之景,陈九自然是留意到了。
只见那祥云在天上驻足了片刻,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紧接着,只见那祥云飘下,落至官道。
祥云之上走下来一位道人,笑着走上前来,抚胡说道:“想找陈先生可真是不容易。”
陈九将熟睡的狐九抱在怀中,起身顿首道:“见过道尊。”
此人正是阔别许久的天元子。
上次江宁一见只不过是其一缕神魂,此刻则是真身到来。
天元子说道:“老夫从北漠一路寻来,心想以陈先生的脚力,如今也该到了北漠,没成想连大乾都还未走出去。”
陈九笑道:“走走停停,时常耽搁。”
天元子说道:“以先生这般速度,若是想走遍凡世,少说也得数年之久。”
“不急,不急。”
陈九看了一眼天元子身后的祥云,说道:“道尊这祥云是从何处寻来的?陈某怎么看这云都不像是法器。”
“此祥云乃是贫道从仙墓祥云洞中得来,实则是祥云成灵,并非至宝,却更胜至宝。”
“看来这一趟道尊的机缘也不小。”
天元子大笑一声,说道:“缘在吾手,自是有求必应。”
陈九则是心中泛起嘀咕,这老道士真是越来越自信了。
陈九问道:“还不知道尊来寻是为何事?莫非这世上还有道尊解决不了的事?”
天元子平静下来,叹道:“仙人也有乏力时,若是何事都能解决,也不必修仙了。”
“是何事?”陈九也好奇了起来。
天元子的道行不低,若是单论道行的话,陈九说不定还差他些许,但也差的不远。
天元子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看了一眼这大雨,说道:“不如陈先生与贫道换个地方说话?”
“可。”陈九点头答应下来。
片刻之后,天元子施法领着陈九到了一旁坊中的茶楼之中。
挑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
待小厮奉上茶水,二者喝了半口茶水之中,天元子才缓缓道来。
天元子说道:“先生可知上古仙妖之战?”
陈九顿了一下,点头道:“陈某知道些许。”
天元子反倒是有些惊讶,说道:“陈先生果然是知道的。”
他谋划天地多年,上古的事也知道的模棱两可,也只了解到万年之前发生过一场灭绝妖族的大战。
“上古时,仙人举力,灭杀妖族,妖族溃败,但仍有漏网之鱼,传闻有大妖躲入了一方小世界中,逃过生死轮回。”
“却在近期,那方小世界传出震动,若是传闻是真,必会有天妖出世,以如今仙人之力,恐是难以对付。”
“举力不可镇之?”陈九问道。
天元子说道:“只是以防万一,先生既是知道上古大战,应该也对如今的格局有所了解,法遂衰减,人仙上限也逐渐倒退,早已不及上古。”
陈九忽的想起一词,脱口而出:“末法时代……”
“正是。”天元子点头道。
陈九问道:“为何会如此?”
天元子说道:“不出意外,也与上古时发生的事有关,但具体是何事,贫道也不知晓。”
陈九心中一沉,却是想到了些许。
上古时人仙之力可谋划天地,甚至能做到开辟冥界,阻断黄泉之路的事,如此毫无底线的事,终归会触碰到天道。
故而在这长久的岁月之中,人仙之力逐渐衰弱,也将会是必然之事。
就好像是天道为了自保,而做出的手段。
若是这般,一切都说的通的。
陈九问道:“道尊方才所说小世界之事,大概会在什么时候?”
天元子说道:“两年之内。”
“这么急!”陈九眉头一皱。
“数十位洞虚修士镇守小世界,阻挡其中溢出的血煞之气,到如今已有数百年之久,就在这数月之间,其中溢出的血煞之气却浓郁了数十倍不止。”
“如今洞虚修士也无法接近那里,只是远远观望,若快的话,说不定只需一年,那方小世界便会破碎!”
第一百五十二章:路遇山匪
陈九听了直皱眉头,问道:“什么血煞这么厉害?连洞虚境修士都没法接近?”
天元子说道:“贫道曾去查探过,这血煞之气,应是来自于上古大妖,那方小世界,很可能是一片上古战场,血煞之气,应是死去妖物的尸骸累积之下聚集成的。”
“道尊可曾进去过?”陈九问道。
天元子摇头道:“谁能料到里面有什么,贫道虽说有些道行,但也不会如此随意。”
陈九看向道尊,问道:“所以,此番道尊特地来寻陈某,是为了封锁血煞之气,还是想邀我进入那方小世界一探究竟?”
“二者皆有。”
天元子笑道着说道:“若是血煞之气流入世间,又将是一场劫难,于情于理都得阻拦,若其中是上古战场,机缘不小,又怎能错过。”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静静思索着这件事,去还是不去,还是得好好斟酌一下的。
天元子特来寻他,那必定是有些地方碰到了难处,若是不然,又怎能让他分一杯羹。
真仙机缘万仙难求,天元子谋天地千年,必然是不可能错过的,而如今的陈九,道行高深,更可以说是天元子求仙路上的对手。
若是机缘现世,以天元子的性子,必然会与陈九争锋相对。
但从另一方面想,若是那方小世界真是上古时候的遗址,那陈九也理应去看看。
天地格局,有陈九落下的棋子,涉及上古天道,就不得不重视了。
说不定也能弄清楚如今天道相争的根本原因。
陈九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天元子道:“陈某应下了。”
天元子点头一笑,说道:“如此便好,贫道还怕先生游历红尘,不愿去参与这些琐事,反倒是贫道多心了。”
陈九说道:“上古见闻,又怎能错过。”
楼外大雨,又吹来一阵微风,街道旁的树木不断被大雨打下落叶。
陈九伸出手来,招来一片叶子,落入掌心之中。
他探出一指,在那落叶之上一指,口含敕令。
“敕!”
之间那叶片微动,淡出金光。
陈九将那叶片递给天元子,说道:“这落叶之中有陈某一缕法力,道尊若要寻陈某,便引燃叶片,届时自会到来。”
“如此也好。”
天元子收下叶片,赞叹道:“倒没成想,陈先生的敕令之法这般高深,这样也好,也不必再废工夫来寻陈先生了。”
“道尊谬赞了。”陈九谦虚道。
天元子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贫道便不多留了,届时自会通知先生到来。”
“告辞。”陈九拱手告辞。
天元子点头,招来祥云,转眼之间便飞离了此地。
为求真仙契机,他可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更是不愿耽搁片刻。
照天元子所说,小世界破碎的时候还早,若是到了必要时刻,自会来寻陈九。
陈九也不着急,他如今关心的也只是脚下的路。
熟睡的狐九被那入秋的寒风吹醒,它揉了揉眼眸,看了一眼周围。
刚刚还在路上,怎么这时就到茶楼了。
“雨停了吗,先生?”狐九问道。
“还在下。”陈九说道。
狐九有些郁闷,说道:“这得下多久啊……”
下雨是好,可一直下就不好了。
总归就是不喜欢。
陈九抱起它走进了茶楼里,许是因为下了雨茶客也少了许多,茶楼里也不唱戏了,伙计也在休息。
反倒是平添了几分萧瑟。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见桌上摆着另一只茶杯,便问道:“刚才是有人来吗?”
陈九点头道:“有个道士来请我帮忙,不久后得去趟修仙界。”
“修仙界?”狐九疑惑道:“那是什么地方?”
陈九解释道:“就是仙人所在的地方。”
“好玩吗?”
“也许吧。”
“哪儿有好吃的吗?”
“定然是有的。”
“能钓鱼吗?”
“也许……”
“那……”
陈九很耐心地回答着它的问题。
小狐狸脑袋里像是装着十万个为什么一样,问个不停。
半个时辰后,雨便停了。
陈九出了酒楼走上官道,顺着官道接着赶路。
路道上有些泥泞,但对于陈九而言,也无所谓,小施法术,便能让鞋底无尘。
“驾!”
“让开,让开!”
身后忽地行来一辆马车,赶马的是个壮硕的中年人。
马车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掠过了那儒衣先生。
陈九给其让开道来,透过遮布,瞧了一眼那马车里的人。
瞧不见模样,但大概是位女子。
陈九口中嘀咕了一句:“跑这么快?”
险些将泥泞溅到了他身上。
“从这去往上京的路途中可有不少山匪,这人胆子倒是挺大。”
陈九瞧了一眼,便也没在意了。
狐九看了一眼那远去的马车,说道:“好无礼啊。”
它有些不开心了。
陈九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小事而已,何必计较。”
狐九听了先生的话,点头应了一声。
陈九迈步上前。
此处到天顺坊还要路过四坊,还有许多的路要走。
入夜之后,陈九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升起了火堆。
这一路上都是如此,许多时候都是在野外歇息,入夜后天黑瞧不见路,便停下歇息。
狐九也早已习惯了这样奔波的日子。
只要是先生在的地方,四海皆可为家。
它躺在先生的怀中,沉沉的睡去。
待到天明之际,先生总会第一个起的,每次它醒来的时,都是在先生的怀中。
而先生却已走了不少路。
每每如此,狐九也错过了许多次日出,许多次清晨。
但比起这些,它还是更希望能在先生怀中睡大觉。
先生在乎世间美景,它只在乎先生。
……
上京的路要顺畅许多,极少会有山路,也不会像是在云山那般颠簸。
但也会遇上难走的路。
就例如眼前的山谷,路道狭窄,看着就不好走,还得翻过这座山。
陈九停了下来,却见那山谷之间停着一辆马车。
走上前去,狐九看了一眼,说道:“先生,这不是先前那辆马车吗?”
陈九走上前去,却见那马车里的人早已不见。
他抬起手来,掐动手指。
片刻后收回手来。
陈九哭笑不得道:“还真遇上山匪了。”
破碗~
第一百五十三章:切磋要人
“这马车竟然也是去天顺府的。”
陈九斟酌了一下,抬头看向了远处的树木丛生山谷。
“先生要救他们?”狐九问道。
陈九微笑道:“虽说他们无礼在先,但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狐九眨了眨眼,问道:“什么是佛家?”
陈九说道:“往后有再与你解释。”
狐九思索着先生的话,却是忽的看向先生,撇嘴道:“先生就是想顺路搭个车吧。”
陈九凛然道:“什么搭车不搭车的,多行善事,莫问前程。”
狐九嚯了一声,心道不愧是先生,这都能圆。
陈九没在理会小狐狸,带着它朝着山上走去。
上京的路上时常会有的盗匪出没,数年前官家下令剿除山匪,但这些匪盗却如雨后春笋一般又冒了出来。
就如野草,火烧不尽。
山背后有个寨子,寨子中老少皆有,山中生活艰苦,年轻一辈便做起了山匪,劫财而生。
“砰砰。”
女子衣着淡雅,头戴玉钗,她敲着房门,对外面喊道:“放我出去!”
“快放我出去!!”
门口把守着的人面带刀疤,悠哉说道:“小娘子,你就别叫了,进了我们黑风寨的,可从没有能出去的。”
房中女子眼神一冷,凝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把福伯带到哪里去了!”
“那老东西啊。”
把守的人耸了耸肩,说道:“七品高手,不得了哦,可惜还不是死了。”
女子心头一怔,口中呢喃道:“死了……”
“是,死了。”那人靠在门上说道:“七品高手也算是江湖少有,可惜遇上了外面寨主,本不想杀他,是他自己非要寻死,又怪的了谁。”
“我们寨主人也不错,以前是个读书人,也懂武艺,保护你一个女人不在话下,往后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你们想做什么!?”
“这还不简单,抓你上来,自然是要你做压寨夫人咯。”
她听了过后没有半点惊恐,反而是说到:“我劝你们最好是放了我。”
“威胁我?”
把守的人嗤笑一声,说道:“你这小娘皮出个门都能带个七品武者,想来是身份不低,但你要清楚,这里是黑风寨,山中之国,外人来了也是一死,没人救得了你!”
“老实待着吧你。”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她也不敲门了,思索着对策。
如今福伯已去,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想逃离这里恐怕是难上加难。
黑风寨在此地已有数十年之久,虽未盗匪,但却极少劫财,一年也不超过三四次,而且每次都做得极为干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故而官府来查探之时,也没有查到任何不对,剿匪也需证据,只好作罢,黑风寨也因此逃过一劫。
陈九一步步走上山去,山路都是开辟好的,垫了石板,走起来要容易的多。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便瞧见了那树木掩盖之下的寨子。
他迈步上前,穿过一片竹林,最终到了那寨子门口。
寨子门口把守着两人,手中持着简单的兵刃,见了来者后便拔刀而出,警惕道:“什么人!”
“铮!”
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对准了陈九。
陈九平静道:“鄙人游历至此,听闻此地寨主武艺高强,特来拜访。”
两人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
“你且等着。”
其中一人走进了寨子里,应是去通报,另一人依旧守在陈九。
片刻之后,便有数人走出门来,都是这寨子中的精壮男子,见了陈九后,便道:“我们寨主有请,进来吧。”
陈九点头,跟着那人进了寨子中。
环顾四周,见这寨子里老少妇孺随处可见,也没有匪窝的模样。
那人带着陈九走进了一处堂中。
见一人正坐堂上,穿着一身素衣,发髻盘起,甚是体面。
陈九瞧了这人一眼,接着便拱手道:“外来之人,见过寨主。”
木子峰抬手道:“上座。”
立马有人搬来了椅子,但却是摆在大堂之中,显得极为刻意。
陈九也不恼,迈步上前。
就这么坐了下来,正对那堂中之人。
肩头的狐九瞧了一眼那堂中之人,觉得没意思的,便趴着接着睡觉。
“好胆识。”木子峰道了一声。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哪有寨主胆大,到如今竟还做着劫财为生的勾当。”
“铮!”
只听一声剑鸣。
堂上所坐之人拔剑而起,形如鬼魅一般便到了陈九身前。
而那剑尖已然抵在了陈九的咽喉。
“呜嘤!”
狐九又看了一眼木子峰,这一次眼中带着怒色。
陈九面色不改轻抚狐九的头,让它安下心来。
待狐九平静下来后,他才看向眼前的木子峰,笑道:“轻功不错。”
至始至终,那柄剑都抵在陈九的咽喉。
木子峰嗤笑一声,收回剑来,说道:“你可知道,方才那一剑下去,你的命可就没了。”
陈九说道:“你若是蠢人,黑风寨也不会留到现在。”
他四处看看,见那堂外站着的人,说道:“陈某都来了这么久了,就没人上杯茶水?这就是黑风寨的待客之道吗?”
木子峰望着坐着的陈九,抬手说道:“奉茶!”
没过片刻,便有人端来了茶水。
陈九接过,抿了一口,茶叶极为新鲜,应是刚炒的,还有些土腥味,但味道却一点不差。
木子峰说道:“寨子里新采的茶,滋味如何?”
“不差。”
陈九放下茶杯,说道:“我瞧寨主的剑法路数有规有矩,想来是自小跟人学剑所成,为何如今做来匪盗?”
木子峰笑道:“我只出了一剑,你就看的出来?”
“拔剑也需手法。”陈九说道。
木子峰大笑一声,说道:“有趣,你一个气血平平之人,进我山寨不说,还这般毫无惧色。”
“气血并不能不决定武艺。”陈九笑道。
木子峰冷哼一声,坐上堂中,说道:“我前脚劫了个女子,你后脚就来,切磋武艺不过借口罢了,要人才是真的吧。”
陈九点头一笑,直言道:“切磋是真,要人不过是顺手为之。”
第一百五十四章:木子峰
木子峰看了一眼陈九,被他给逗乐了,笑道:“你若是非要寻死,我也不拦着你。”
观其气血,在看其掌心,更没有半点老茧,可不像是个有武艺在身的人。
陈九站起身来,说道:“看来寨主是胸有成竹。”
木子峰问道:“武者九品,你为几品?”
他不喜欢藏着掖着,倒不如爽快些,便直接问了出来。
“陈某没品。”陈九说道。
木子峰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问道:“那你又如何救人?”
眼前之人泰然自若,他还真有些摸不着路数。
陈九将肩头狐九抱下,放在了椅子上。
他朝木子峰招了招手,笑道:“试试便知。”
木子峰冷哼一声,说道:“那就赐你一死!”
只见他拔剑而出,又是那鬼魅一般的轻功,肉眼看去便如虚影一般,分不清真假。
却见陈九脑袋一偏,剑尖刺空。
木子峰往他脖颈划去。
陈九抬起手来,以臂膀为依,搅动那柄长剑,偏向一旁。
木子峰手中之剑在这借力之下,砍向了一旁。
他眉头一皱,退后半步,再次提剑。
“铮。”
剑鸣声起,这一次只指心口。
“哗。”
陈九往后一退,手掌探出,接上那长剑,手腕翻转之间,又将那长剑掷到一旁。
“空手接白刃,好功夫,但也不是什么人的剑都能空手接的。”
木子峰道了一声,周身气血尽出,有罡气附剑,铮铮作响。
长剑泛着白光,袭杀而去。
陈九抬起双臂,竟以空手再接剑罡,顺着木子峰所行之力,往后一拉。
这一剑,又扑了个空。
木子峰有些不甘,回头看向陈九。
却见其微笑着看着他,招手道:“再来。”
木子峰轻功施展而起,血气聚于一点,搅剑而去。
陈九身影一闪,身法竟不弱于木子峰的轻功转眼间就到了他的身侧,抓起他的手臂,往上一抬。
再以手为刀,在他手腕处砍下。
“咔。”
一声脆响,似是骨裂之声响起。
木子峰口中发出惨叫,长剑脱手,落在了地上。
“当家的!!”
堂外望着的手下们心中一惊,连忙拔出刀剑,冲上前来。
陈九长袖一挥,招来一阵清风。
“呼!”
平定生风,吹动先生的衣袍,将那冲进来之人,尽数吹倒。
“砰……”
冲入堂中之人倒飞出去,落在了屋檐下。
陈九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对那捂着手臂的木子峰招手道:“再来?”
木子峰紧咬着牙,皱眉望着眼前之人,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功?”
怎会这般诡异。
他未在此人身上感受到气血的波动,但仅是在抬手之间,他手中的剑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刺向别处。
此人以轻功远胜于他,接着一点,再用那诡异的武功,竟打的他这个八品武者都毫无余力。
堂外倒地之人爬起来几个,冲进了堂中,扶着木子峰。
“当家的,你没事吧!”
木子峰摆手道:“无事,你们都退下吧。”
数个凶神恶煞之辈手持刀剑,紧紧的盯着那站在堂中的儒衣先生。
“竟敢伤我们当家啊,你怕是不想活了!”
“砍了他!”
木子峰却是斥声道:“都给我住手!”
他们愣了一下,看向当家的。
“大当家……”
木子峰舒了口气,说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你们在这耍什么浑,还不快滚。”
“这。”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些迟疑。
木子峰瞪了他们一眼,说道:“我说话不管用了吗?”
手下们收起了刀剑,站在了一旁。
而那儒衣先生却已经站在堂中,如来时一般泰然自若。
木子峰看向陈九,上前道:“是我败了。”
“来人,去把那个关着的女人带上来。”
“大当家,不可!”
木子峰一脚踹在那人身上,怒斥道:“快去!”
“是是是。”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屁股,连忙跑出了堂中。
木子峰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人,说道:“你们也出去。”
众人相互看看,有些犹豫。
木子峰撇了他们一眼,说道:“是不是也想来上一脚?”
听了这话后,众人才离开了堂中。
待手下走后,堂中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木子峰望向陈九,说道:“阁下能否告知我方才是什么武功?为何我手中的剑会不听使唤?”
陈九说道:“一门借力打力的武学,名为太极。”
“好名字。”木子峰点头道。
他的神色有些落寞,抬起头时却又恢复了平静,说道:“武者九品,你甚至连一品都没有,却靠着轻功与这太极的手法胜过我。”
“我木子峰,心服口服。”
陈九微微点头,抱起椅子上趴着的狐九,坐了下来。
“听你谈吐行事,与你的手下相差甚远,你应该不是这儿出生的人吧?”
木子峰点头承认道:“我本是江湖游侠,重伤流落此地,得寨子里的人相救,便留了下来,后来也是寨子中的老人推举下,做了寨主。”
陈九说道:“江湖之人多是四处奔波,你能停下来也难能可贵,只是为何要做盗匪,陈某想不明白。”
木子峰解释道:“你一路走来,也见了这寨子里的情况吧,妇孺老人居多,那时又遇朝廷剿匪,若我不帮他们,这寨子里足有数百妇孺老人,往后又如何活。”
“再说了,盗亦有道,黑风寨极少劫财,劫的也都是不义之财,我木子峰,自觉并无过错。”
陈九目光紧盯着他,说道:“那你劫上山来的女人,又如何解释?”
木子峰听到这话连连摇头,笑道:“这事,我也拦不住,我都有三十六了,还没个夫子,手下们看着都着急了,想让我延续个香火,也没商量一声,就劫上山来的,我现在也头疼着呢。”
“这么说,就是个误会。”陈九说道。
木子峰点头道:“是,就是个误会。”
陈九却是盯着他,说道:“我看未必吧。”
木子峰笑了笑,说道:“在你看来,我又是为了什么?”
陈九说道:“你比谁都清楚那女子的身份,更是为了自己延续香火的事考虑。”
“那是你祖辈的仇怨,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也再无机会可言,虏她上山,仅仅只是为了报复?真是可笑。”
木子峰心头一紧,忽地站起身来。
他紧盯着陈九,整个人显得冰冷至极,说道:“你到底是谁!”
陈九轻抚怀中红狐,平静说道:“陈某只是半个先生。”
破碗~
第一百五十五章:豪言剑指天子
外来之人,不仅为黑风寨躲过朝廷剿匪,还顺利的当上寨主,这个木子峰怎么看都不简单。
木子峰平静下来,与之对视。
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惧意,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陈九问道:“为何又眼神躲闪,莫不是怕了?”
“怕?”
木子峰冷笑一声,坐回那位置上,说道:“何惧之有。”
“只是不知,你是从何处知晓的这些,我可从未对外人提起过半点。”
他也有些怀疑陈九是在诈他。
陈九坦言道:“世间有人可卜古今,一算便知。”
木子峰嗤笑一声,说道:“所以是个算命先生?”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大燕亡有百十余年,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敌大乾。”
木子峰怔了一下,口中呢喃道:“原来不是诈我…你是真的知道。”
“自然。”陈九点头笑道。
木子峰抬眼看向他,说道:“所以你是那狗皇帝派来杀我的?”
陈九否认道:“寨主想差了,陈某可不曾骗你,切磋是真,要人只是顺手而为。”
“当真?”木子峰有些迟疑道。
陈九轻抚红狐,说道:“陈某一路往北,游荡在这凡世,也不过是走一遭红尘,凡尘渊源,不沾我身。”
木子峰恍然道:“原是隐士出山,难怪……”
这一身气质,都是这般出尘,看上几眼便会觉得此人仿佛是天上神仙一般。
“先生姓陈,我唤一声陈先生吧。”
木子峰问道:“在陈先生看来,如今局势,大燕可有光复之望?”
陈九摇头道:“极为渺茫。”
木子峰闻言却没沮丧,反而是有些欣喜道:“那就是有。”
陈九的目光望着他,只是说道:“若是放下,你会走的更加长远。”
木子峰干笑了两声,面色略显无奈,说道:“亡族之仇,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大燕灭亡已有一百多年了,百年前大燕皇子继位,大兴土木,民不聊生,晋王萧成举兵而起。
从陈江以北,直杀王都,灭了燕皇族,改国号为大乾,至今百年,成就如今盛世。
木子峰说道:“虽未亲身经历,但我身上依旧流着大燕的血,每时每刻,我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祖辈所望。”
“陈先生是隐士,或许不明白我为什么这般执着,先生只需知道,这是我来到这世上的原由,就是为了光复大燕而生的,没有别的选择。”
“就算是希望渺茫,也要一试。”
陈九听完这一席话,摇头说道:“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去试?”
“一人也可成军。”
木子峰笑道:“终有一日我会在那金殿之上拔剑,就算结局是粉身碎骨,也不后悔。”
“陈先生是不会懂的。”
他说道:“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归处。”
没有人会明白他的心境。
就如傻子一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在大势之下,仍选择去争,就算知道结局惨淡,也会一试。
只为了求个问心无愧。
堂外的人将那女子压了进来,被捆着的锦衣女子挣扎着,口中说道:“放开我…放开!”
“老实点!”
压着她的壮汉骂了一声,接着便上前道:“大当家,人带来了。”
萧栀之抬起头看了一眼堂中之人,见那堂中坐着的那位儒衣先生。
她有些不解,抬头看向木子峰,眼中满是怒色,将此人的面容记在心里。
陈九起身,看向木子峰,说道:“既然如此,陈某也不再多劝了,若有朝一日,真能剑指天子,陈某定当把酒为你送行!”
木子峰拱手道:“陈先生能看得起我这个无名小卒,也是我的荣幸。”
陈九迈步走向了萧栀之,说道:“人,我就带走了。”
“陈先生请便。”木子峰伸手道。
陈九答应了一声,从那壮汉手中解下绳子。
萧栀之活动了一下手脚,还搞不懂状况,有些迷茫。
她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壮汉看了陈九一眼,回头看向寨主,说道:“大当家,这……”
“让他们走。”木子峰摆手道。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萧栀之,说道:“站在那干嘛,还不走?”
萧栀之愣了,答道:“哦,来了。”
她连忙跟了过去。
一路上数位面色凶横的匪盗盯着他们,萧栀之躲在了陈九的身后,走出了山寨。
一路下山。
萧栀之片语不发,就这么跟在陈九的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记下这上山的路。
直到再看不见黑风寨的影子。
山寨之中,木子峰望着四面的山林。
放走了那个女人,这里也不能再待了。
陈九忽的说道:“别记了,等你再回这里,黑风寨早就人去楼空了。”
萧栀之回过神来,问道:“为什么?”
陈九说道:“黑风寨的寨主可不是个蠢人,他也知道你是谁,本就是奔着你来的。”
萧栀之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救我?难不成你是皇兄安排在我身边的人?”
“我只是路过。”陈九头也不回地说道。
萧栀之心中是不信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是你救了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是我办的到的,我都尽力去办。”
陈九没有说话,只是不紧不慢的走着。
肩头的红狐看了身后的女人一眼。
长的倒是有几分姿色。
但说话的态度却让人极为讨厌。
好歹是先生救了她,居然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只是说答应一个条件,这般高高在上的态度,狐九也是头一次见。
可比那些个妖怪们差多了。
萧栀之追上前去,说道:“喂,说话啊。”
陈九依旧没有理会她。
萧栀之心中郁闷,只好跟在他的身后下了山去。
马车仍旧停在山脚下。
陈九迈步走上了马车中。
萧栀之指了指马车,说道:“你不会要我来赶马吧?”
陈九看向她,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
萧栀之忍耐了下来,点头答应道:“行,我赶就我赶!”
陈九抱着小狐狸进了马车里。
萧栀之坐在外面,挥动缰绳,马儿迈开步子,拉着马车朝前而去。
狐九打了个哈切,在先生耳边轻声说道:“先生,狐九不喜欢她。”
陈九笑道:“有人赶马总归是好的。”
狐九得了答复过后,便趴在先生怀中,沉沉地睡去。